《雨落天晴》 第1章 问情 世间情爱，错综复杂。 原本以为某些人一辈子都不会令自己动心动情，岂料心不由控，命更不由控。 她，就像是那朗朗晴空之上的骄阳，既高贵又傲慢。她，犹如一场春风沐雨，悄然来到你的身旁，又轻拂而去，徒留一抹淡淡余香...... 自古以来，水与火的相遇便注定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然而。 “当骄阳宁愿散尽她身上全部的炽热与光辉，只为沉溺在这片轻柔雨水中；那温润之雨是否也愿褪去她以往所有的寒意与薄凉，安然接受那缕暖煦晴光？” ......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两年前。 她指着脸上淡然自若的她，信誓旦旦对众人宣言道：“我现在正式宣布，有我纪晴岚一天，就没有她洛雨寒！你们自己选吧！” 而她第一次见她便差点无故命丧于她的剑下：“我无意与你产生冲突，若你瞧我不顺眼，今后你我便少见面罢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两年后。 她从身后紧紧抱住身着华贵嫁衣的她，哭着求她留下：“雨寒，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而她不顾众人反对，不惜以身犯险，策马千里只为去战场寻她：“岚儿，你绝不能有事！等我，一定要等我！” ...... 佛曰：世间万物，皆因果循环。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凝眸，换今生一次擦肩...... 试问，你我今世不解之缘...是否早已天注定？ “曾听人说因我前世欠你一份恩，所以今生我便还你一份情。” “若让你一直都有欠于我，是不是可以让你永生永世都与我在一起？”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纵观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圣人贤者，能有几人真正逃得了这个“情”字？ 无关天意，无谓命运。即便明知它是个错误，我也情愿为你万劫不复。 只求今生无悔，只愿不再错过你....... 第2章 遗孤 青烟缭绕，碧水天蓝。幔帐被夜风徐徐吹起，令亭中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纤指轻挑，古琴悠扬。那歌声几度婉转，令人深陷沉醉： 繁花尽，秋叶落，可曾记否。 别离生死，爱恨情仇。 轮回几度折转，孤身只影谁看。 回眸顾盼，百愁牵肠。 曾叹息窗明月岸，海誓山盟成空谈。 夜把琴不知向谁轻音诉唱，姗姗觉然泪已千行。 忆往昔独人寡欢，自尝那无奈心酸。 自君而去物是人非希望，雪凝霜风卷云残。 离歌慢，柳燕去，斑缺斜阳。 雨中凝眸，黯影心伤。 纵使天涯海角，不过瞬间之誓。 长路漫漫，归回无期。 …… …… “雪遥，雪遥……”硝烟明火下，他嘴上喃喃，盯着夜空，眼底渐渐蔓出缱绻柔情。 夜色如那日一般，星光璀璨，浩瀚无际。朦朦胧胧中，他似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一晚，他漫步在园中，闻着远处传来的悠悠琴声，寻觅那位绝代佳人。 一身素雅的淡青色纱裙及地，她眉目如画，柔如秋水。那双清丽的眸子微微抬起，只淡淡一扫，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几根丝弦之上。 这时，只听琴音突然一转，却是变了曲调。 他心中疑惑，欲要上前几步，仔细聆听。然而当他刚迈出一步，便听到从那亭中传出来的轻音缭绕，宛如微风。 不过，却是比之前的音色多出了些许寂寥愁苦。 他出神地望着她，伴随着琴音入耳，不禁心中惆怅： “雪遥，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真正得到你的心？” ...... “快！快！快把人抬进大帐里去！还有，大夫呢？怎么还不见人影？！”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满帐烛火下，只见一群身着黄铜盔甲的将士正围着一名身中黑箭的中年男子，一个个黑沉着一张脸，皱眉不语。 片刻后。 “大夫，怎么样？”纪昀蹲坐下来，侧头望向正垂眸摇头的王大夫，眼底的忧色一览无余。 “回禀纪将军，因洛将军的箭正中心口，老朽也…也……” “废物！”没等王大夫说完，便见纪昀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将其拎起，高声怒喝道：“我命你一定要治好他！听见没有！若是我成弟有事，我……!” “大哥。”这时，躺在榻上的洛云成缓缓睁开双眼，朝纪昀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道：“别再为难他了，我自己的状况我很清楚，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成弟！”纪昀闻言，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将王大夫扔到一旁，握住洛云成的手，低声泣道：“成弟，大哥…大哥对不住你啊！” “大哥。”抬眸望向眼前这位泪流不止的铁血男儿，想他先前身受重伤，连眉头都不蹙一下。如今却是为了自己，放下了大丈夫的尊严，割舍掉‘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傲气，流下了他的血泪。 洛云成注视着此刻早已发丝凌乱，脸上又沾满血污的纪昀，紧紧握住他的手，轻道：“大哥，愚弟我今日能替大哥你挡这一箭，实乃愚弟之荣幸。男儿有朝一日能战死沙场，愚弟不悔，请大哥切莫过于哀伤。” “成弟你的救命之恩，大哥…大哥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啊！”听洛云成如此说，纪昀的心更是愧疚难当。 “大哥，如今我军正处于优势，你务必要把握机会，一举将那些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成弟，大哥纵有万千战功，也不及成弟你一人的性命啊！成弟，我……” “大哥怎能说这种话！” 洛云成猛地甩开纪昀的手，轻蹙英眉，低嗔道：“大哥你身为威武大将军，统领百万大军，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一人身上。我洛云成普通一将卒，今日为国捐躯，死不足惜！” “好！成弟，你说的对！是大哥糊涂了！”纪昀抬手抚掉眼角残泪，重新握住那只浑厚的手掌，目光灼灼，语气更是说不出的坚定，“成弟，你放心，大哥定会手刃那索林帖木儿的首级，为你报仇！” “大哥，我…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随着纪昀恢复精神，洛云成渐渐感到呼吸不顺，眼皮越来越沉。他强撑起一口气，双眼紧紧盯向纪昀，道：“请大哥在我死后…照顾我那唯一的女儿。” “成弟。”见洛云成声音越来越微弱，纪昀不禁红了眼眶，将头凑到洛云成的唇前，凝神倾听。 “大哥，愚弟与妻子尚…尚育有一女，名叫…叫雨寒，望大哥…大哥替我照顾她，日后…日后……” “成弟，你放心，从现在起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待我们班师回朝后，我便亲自去接雨寒回纪家！” “那就好，那就好。”洛云成微微一笑，沉凝的脸色终是有了缓和。他微微抬起身，凑到纪昀的面前，轻喃道：“大哥，烦请你替我…替我告诉寒儿一声，就说爹…爹这辈子对不起她娘，更…更对不起…她……” 余音残留，伴随着一滴既悔恨，又无奈的泪，在这个烽火硝烟的战场上，无声碎落。 永乐三年，一代名将洛云成，战死沙场，享年四十二岁。半月后，威武大将军纪昀亲率五十万大军，击溃北元残军，生擒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结束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平北战役。 同年夏初，纪昀奉朝廷圣旨，班师回朝。 因之前曾亲口允诺洛云成，将会照顾他遗留下来的女儿，洛雨寒。纪昀为了亲自迎接洛雨寒回纪府，不得不与大部队人马分两路回京，率先来到了云州，洛府。 原来在一周以前，纪昀早已派人送信到洛府，通知洛云成的死讯。如今他带着洛云成的灵柩骨灰，率亲兵五百，浩浩荡荡来到了洛家。 望着大门旁早已悬挂好的白绫灯笼，纪昀抬头望向大门正中央横匾上的“洛府”二字，心中酸楚无限。 他叹了口气，随即派人进去通报一声，跟着下了马。 半晌后，洛府大门被人打开。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纱裙，脸无血色的少女，在身旁一位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迈出了大门的门槛。 待看到马车上那副醒目刺眼，由一席绣有着“奠”字的白布所遮盖的黒木棺材，少女嘴上轻喃了一声“爹”，跟着一个脚下不稳，险些倒地。 “哎！”纪昀见状，连忙跑上前，与那丫鬟一同扶住了白衣少女。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身旁同样穿素服的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急得立时红了眼眶。 “蕊初，我没事。”在二人的搀扶下，见少女重新站直了身子，朝那名叫“蕊初”的丫鬟轻轻摇了摇头。 “你就是…洛雨寒？” “是。初次见面，便有失了礼仪，还望纪将军恕罪。”少女拂开蕊初的手，上前一步，微垂下头，对纪昀欠身施礼。 “无妨无妨。”纪昀扶起少女，微微一笑。 “多谢纪将军。”少女言罢，抬头望向纪昀。 “这……！” 因适才二人距离稍离得远了些，又见少女一直低垂着头，纪昀便未能来得及看清少女的样貌。此刻得见少女的容貌，纪昀一惊之下，竟怔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这位少女约十五六岁年纪，肌肤如雪，面容秀美脱俗。一双剪水秋瞳淡淡地望着自己，带着丝丝怯意与不安。 “你……” 恍惚之中，纪昀突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洛府的场景。 那年因正巧有事，纪昀便错过了其结拜兄弟，洛云成的大喜之日。事后，纪昀亲自带着贺礼前来道贺，刚好便见到了洛云成嘴里常常念叨的这位才华绝世，美若天仙，曾一度被誉为“燕京第一才女”的洛夫人，程雪遥。 不似别家刚成亲的新娘子那般喜悦羞涩，纪昀仍记得在那一天，这位传说中的洛夫人便是这般淡淡地望着自己，脸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却能给人带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唉，不知我那憨厚老实，又是武将出身的成弟…当年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将这样的“冷美人”娶回家的？ …… 自洛府一别后，纪昀便对这位孤高冷漠的“洛夫人”产生了极深的印象。 然而，如今。 望着眼前这位与那“洛夫人”无论神态，样貌，气质都颇为相似的少女，纪昀一时只觉得自己眼花了，竟是不自觉地想将此女视为那位已离世多年的“洛夫人”。 “你与你的娘亲…长得还真是像啊！”纪昀幽幽地望着洛雨寒，嘴上忍不住感叹道。 不料洛雨寒听到这句话，眼神骤然一变，竟是说不出的惶恐震惊。 片刻后。 “是么……”她微微颔首，唇角不禁露出一抹无奈苦笑。 第3章 洛家（小修） 三日后，照着洛雨寒的吩咐，洛云成下葬在据说是洛夫人生前最为喜爱的地方，玉桃山桃花林，与其母合葬在一处。 将三根香插入松软的泥土中，洛雨寒缓缓起身，垂眸望着父母的墓碑，久久不能言语。 仿佛一瞬间，她似是能听到洛云成那欣然满足的话音： “雪遥，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吧。你瞧我现在终于可以过来陪你了，可以陪你生生世世，永远在你的身边……” 爹，娘。 眼中的泪早就在她刚接到噩耗的那几日，便已流干流尽。此刻她的双眼略显肿胀，那原本就不够圆润的脸如今变得更加尖瘦。她一人静静地驻在两块墓碑前，幽幽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昀偏头望向她的侧影，只觉她轻柔如风，令人心中暗生怜惜。 “你爹在临去之前想让我告诉你。”纪昀来到洛雨寒的身侧，随着洛雨寒的目光望向洛云成的墓碑，嘴上喃道：“他说他这辈子对不起你娘，更是对不住你。” 闻言，洛雨寒的身子不禁一颤。 洛云成的这番话，纪昀自是深知其意。他与洛云成二人自少年时便相识，结为异姓兄弟。后来更是一同为燕王效力，出生入死，建立无数战功。 洛云成是个极为痴情的人，还记得那日他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突然接到夫人病重的消息，他二话不说，当即策马而归。接连三天三夜，愣是跑死了六匹快马，这才赶回到家，见到了他夫人的最后一面。 在战场上，他是为勇猛果敢的大将。然而一旦退出那血冷无情的沙场，他瞬时就会变回那个温柔痴情的洛云成，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 在他兄弟二人深夜相谈之际，纪昀常常会听到洛云成说自己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他因常年外出征战，自是没有大把空闲时间去陪伴家人。因此在程雪遥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并不在她的身边。同样，在洛雨寒成长的过程中，在她最需要父爱的时候，他也不能够经常伴其左右。 正因如此，他对这对儿母女俩更是心怀愧疚。 见洛雨寒闻言后仍是缄默不语，纪昀侧头望向她，沉声又道：“你的父亲是位大英雄！他为国为民，战死沙场，值得受所有人的敬仰与尊重！” 纪昀嘴上虽是这般说，但他心里却仍不禁为洛云成暗自担忧。他怕洛雨寒会因为洛云成突然的撒手人寰，留下她孤零零一个姑娘家，会引起洛雨寒对他的不满与怨恨。 他不想他那舍生取义的成弟，会遭到来自他家人对他的无尽误解。 沉默了片刻。 “在我心里，爹他…一直都是我所敬仰的好爹爹。”这时，只听洛雨寒突然开口说道。 纪昀一怔，望向洛雨寒的眼中多出了几分惊喜，不禁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爹他并没有对不起我娘，更没有对不起我。”洛雨寒转过身来，盯着纪昀的眼，一字一顿地答道。 听到洛雨寒的回答，纪昀轻轻点了点头，满脸的欣慰。 成弟，你的女儿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成熟许多。今日你听到她这番话，想必也会瞑目九泉了吧。 …… 傍晚，洛府。 “雨寒，我刚刚在车里跟你说的那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是，我会尽快回复将军。” 洛雨寒与纪昀在门口告别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小姐，你回来了。”蕊初见洛雨寒进屋，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服侍洛雨寒换上了平日里的装束。 “蕊初，我怕是在这里...呆不久了。”洛雨寒坐在茶桌旁，双眸轻扫过室内的装潢饰物，神色黯然。 “小姐这是何意？”蕊初收拾好衣物，为洛雨寒倒了一杯茶，送到了洛雨寒的手上：“小姐莫要太过忧伤，老爷现下虽不在了，还有蕊初陪着小姐呢！另外，大哥，言叔，佩姨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蕊初。”洛雨寒拉过蕊初的手，令她坐在自己身旁，轻道：“你也知晓除了爹娘外，我再无其他亲人。在这洛府，有你们大家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心里对你们十分感激。” “小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闻言，蕊初立时红了眼眶。她反握住洛雨寒的手，泪眼婆娑地望着洛雨寒，抽泣道：“小姐…小姐，你难道…难道不想要蕊初了么？” “不。”洛雨寒轻叹一声，掏出帕子一边为蕊初拭去脸上的泪，一边柔声说道：“今日在路上，那位纪将军曾跟我提及爹临终前所为我定好的安排。爹的意思是想让我搬去纪府，将我托付给这位纪将军，今后由他代为照顾。” “小姐，你…你真的要跟这位纪将军回纪家吗？” “我不知道。” 洛雨寒起身走到窗边，幽幽地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嘴上轻喃道：“一朝人事变，千载水空流。梦渚鸿声晚，荆门树色秋。” 等真正入了秋，那时我又会在何方？ …… 屋内，只见纪昀坐在书案前，执笔草写书信： “吾受成弟临终所托，将带其孤女一同归府。夫人勿念，吾一切安好……” 将信纸放入信封中，纪昀出门将此信交付于一亲兵的手上。 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一段悠长琴音。 曲调虽婉转连绵，却带着淡淡感伤。 纪昀好奇心起，随即踏步而出，去寻那乐声来源。他漫步在长廊内，听那琴音越来越清晰可闻。 脚下跟着又转一个弯，纪昀无声地步入一个小院内…… 曾记高台晨晖，你脸沉凝负手平烽燧。 提剑远去纵马平战北，余生化作忘川水。 月又圆了几回，风雨如晦退无再可退。 尽付皇恩欲解天下危，千帆过处终不悔。 从来相望却难相随，只剩相思难以相对。 命局难说，百转千回几度暌违。 身外身已生灰，岁月蹉跎殊途难相陪， 此生深恩不忘来生回，从此永隔于泾渭。 …… …… 伴随着歌声琴音入耳，纪昀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这曲子所描绘出的种种画面：将士即将赴往那烽火四起的无情沙场，徒留下思念的人儿日日盼归。不料到头来等回来的却是灰土一抷，从此阴阳相隔难忘…… “唉。”这琴音背后所传递出的辛酸思念，不禁令纪昀这位铁血汉子为之动容。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哦，是我的不是，打扰了姑娘的雅兴了。”纪昀尴尬地笑了笑，不请自来，走进了屋内。 “纪将军。”见纪昀进屋，洛雨寒立即站起身来，对纪昀欠身施礼。 “想不到姑娘的琴音竟是如此动听，纪某一时兴起，便寻到这里来了。”纪昀走近洛雨寒，抬手抚过她面前的棕黑古琴，径自喃道：“这琴看来非属凡品啊！” “想不到纪将军也对古琴颇有研究。” “呃，哈哈，姑娘谬赞了。”纪昀抬头望向洛雨寒，脸色微红，道：“是内人年轻时偏爱抚琴，我便对这东西稍微有所了解罢了。” “想必尊夫人定是一位琴艺高手。”洛雨寒淡淡一笑。 “姑娘可真是抬举内人了！她那几下弹琴功夫可丝毫比不上姑娘你啊！按我说，姑娘的琴艺举世无双，怕是整个王朝都无人能及姑娘的琴艺了。” 其实，这几句话并非纪昀故意对洛雨寒过度赞许。他虽是个粗人，却仍是有一颗细腻柔软的心。想他堂堂威武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想当年圣上宴请他进宫赴宴，他自是听过不少宫内御用琴师的演奏。 可是，却没有一人能像洛雨寒今日这般，弹出来的琴声如此深得他心。 洛雨寒闻言，眼底霎时透出一抹赧意。她虽是因纪昀这几句赞美的话而微感诧异，不过想他也并非有心抬举，只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罢了。 她微微颔首，望着案上的南木古琴，低声轻道：“我的琴艺较与娘亲相比，却是差远了……” 见洛雨寒脸上尽显哀伤之色，纪昀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片刻的寂静。 “敢问姑娘，你之前所唱的是何曲子？为何我闻所未闻？” “那曲子是我自己随性所作，只为缅怀已辞世的父亲。” “原来如此。” 纪昀注视着眼前这位与那“洛夫人”同样拥有绝世才华的妙龄少女，见她那举手投足，眉眼神态，颇有一种与其他同龄少女与众不同的味道，竟是多出了几分淡然清冷，仿佛早已看清了世间一切冷暖情长。 这样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究竟是经历过何等的艰难坎坷…才会谱写出如此令人惆怅感伤的曲子？ 就在这时，纪昀不禁想起自己家中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与这洛雨寒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我家岚儿能有雨寒一半姑娘家的样子，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 “纪将军可是有话要问我？”见纪昀一直盯着自己看，洛雨寒轻蹙秀眉，不由得问道。 “哦，是这样，不知雨寒可想好了之前我曾向你提及的事？” 洛雨寒凝神望向纪昀，沉吟了片刻，方启唇道：“纪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雨寒自知自己若前去纪府，怕是会有诸多不便，反令将军徒增烦忧。” “雨寒多虑了，你父亲曾有恩于我，我今生难以报答。现唯有将这份恩情回报在你的身上，才会令我减轻些许愧疚。” “父亲所做的一切是心甘情愿，并非为了让将军心怀感恩，将军大可不必相报。” “雨寒。”纪昀走近洛雨寒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面色严峻，低沉地道：“你也知我与你父亲乃是八拜之交，我曾亲口允诺你父亲要好生照顾你，岂能食言？” 这无声的凛冽气场，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洛雨寒抬眸望着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抿了抿唇，冷声问道：“敢问将军，倘若将军带我回纪府，欲要如何向他人介绍我的身份？” “你是我结拜弟兄的女儿，自然也算是我的侄女。”纪昀毫不犹豫地答道。 “一个姓氏非“纪”，且与纪家毫无血缘关系之人，就这么无耻地顶着‘侄女’的名分，无所顾忌地入住纪府。”洛雨寒将头一偏，语气又冷了几分，“纪将军，请恕雨寒不敢妄自高攀。” “你……！”纪昀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如此强势厉害。 洛雨寒无视脸上渐起怒意的纪昀，转身拿起古琴，从纪昀的身侧不留迟疑地走了过去。 临踏出房门之际，只听洛雨寒突然留给纪昀一句话：“若纪将军无法妥善安置雨寒，便请让雨寒留在洛府。” 言罢，洛雨寒漫步而去。 “这个小丫头...可真不简单啊！”纪昀转身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甚感无奈。 第4章 入府 “小姐，您去哪儿了？害的蕊初好找！”洛雨寒走在长廊上，隔着老远便听见前方蕊初那夹带着急迫的呼唤声。 “我只是在爹的书房里抚琴罢了。”见蕊初奔跑而来，洛雨寒淡淡一笑，将怀里的琴递给了蕊初。 “怪不得蕊初在园子里一直都找不到小姐，原来小姐去老爷的书房了。”蕊初将琴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跟着洛雨寒，回到了她的闺房。 “小姐，在来的路上，我……”蕊初将琴放置归位，随后来到洛雨寒的身旁，垂眸轻道：“我见到了纪将军。” “嗯。”洛雨寒随意地应了一句，跟着转过身。 “小姐，你不知道。”只见蕊初一边服侍洛雨寒更衣，一边在其耳旁继续念道：“我适才见纪将军阴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好像…好像并不太高兴。” “是么。” “……” 蕊初见洛雨寒听完自己的描述后，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似是并不在意。她撇了撇嘴，来到洛雨寒的面前，低声问道：“小姐，你…你已经答应了纪将军要跟他回纪府了么？” “……” “小姐？” 洛雨寒抬头望向蕊初，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沉默了半晌，只听她沉声问道：“蕊初，你说…我应不应该跟纪将军去纪府？” “小姐……”被洛雨寒突然这么严肃的一问，蕊初一时感到有些发蒙，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洛雨寒见蕊初一副怔愣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不该这般贸然问你的。” “小姐。”蕊初见状，连忙握住洛雨寒的手，急道：“无论小姐去哪儿，蕊初都会跟着小姐，侍奉小姐，寸步不离！” “蕊初，若是我答应跟纪将军回纪府呢？”洛雨寒凝视着蕊初，眼底波光晃动地越发厉害。 “小姐若是去纪府，那蕊初也要跟着小姐去纪府！”蕊初的语气说不出的坚定。 “蕊初。”洛雨寒闻言，脸上久违地露出欣喜之色，不禁莞尔一笑。 片刻后。 见洛雨寒突然起身走到窗边，幽幽抬头望向那繁星夜空，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蕊初来到洛雨寒的身后，为其披上了一件衣服，道：“小姐，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在想吧。” 她深知洛雨寒平日里的习惯。每逢洛雨寒有心事，她便总喜欢一个人站在窗边，暗自沉思。 自从程雪遥去世后，洛雨寒便开始越来越沉默寡言，就连性子也变得越来越冷淡。因洛云成常年征战在外，这诺大的洛府里就只剩下洛雨寒一人。从那时起，她便默默挑起了家中所有的担子，并且学会了打理内外各种大小事务。 还记得最初那两年，因府中只有她一个小姑娘，下人们便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常常背地里欺负她。 当时洛雨寒心里虽有委屈，但也不敢在人前显露，只能暗地里偷偷哭泣。为了不再受欺凌，洛雨寒硬是下定决心，小小的人儿开始学会利用各种手段去约束和管制下人。 自此以后，下人们在洛雨寒面前再不敢僭越乱来。 后来洛云成听说这件事，他私下虽心疼洛雨寒，但因自己常久不在家，便也有心无力。为了防止此类事端再度发生，他当即遣散掉大部分下人，只留下管家言叔，他的妻子佩姨，蕊初兄妹，以及几个年老的下人继续服侍洛雨寒，直至今日。 蕊初身为洛雨寒的贴身丫鬟，虽一直呆在洛雨寒的身边，然而随着这些年洛雨寒日渐成人，蕊初不知不觉发现自家小姐的心思竟是比之前更加沉重。 这日子久了，就连蕊初都开始摸不清，也猜不透洛雨寒心中的真实想法。 …… 收回飘远的思绪。 蕊初重新望向此刻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径自遥望月色，凝神思虑的洛雨寒，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楚。 “小姐可是担心跟随纪将军回纪府之事？” “今日纪将军曾问过我是否愿意随他回去，我没有答应。” “为何？” 洛雨寒转过身，双眼注视着蕊初，轻道：“蕊初，我跟随纪将军回纪府这件事，虽看似容易，实则不然。你可知这其中的复杂，直到现在都令我有所顾忌。” “顾忌？小姐为何会有顾忌？” 听洛雨寒如此说，蕊初不禁以为定是那纪昀对洛雨寒提出了什么无理条件，这才令洛雨寒这般焦虑。 她为洛雨寒感到不平，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染上了不满，“老爷对纪将军有救命之恩，纪将军照顾小姐乃是天经地义！若纪将军违背了之前对老爷所应下的承诺，那这个纪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姐不去纪府，也属万幸！” “……” “小…小姐，该不会是那纪将军…拿什么东西威胁你吧？就算他是个将军，那也不能……？！” “蕊初，你想多了。”洛雨寒见蕊初越说越离谱，立时便打断了她的话，道：“纪将军既是我爹相识多年的结义兄弟，人品自是不差。而我爹临终托付纪将军照顾我，也是有他一定的道理。” “难道小姐担心纪家人会欺负小姐么？” “也不尽然。”说到这里，洛雨寒重新望向窗外，顿了一顿，方启唇道：“当初纪将军虽答应过我爹要妥善照顾我，而我也相信纪将军是个说到做到之人。不过你可别忘了，那里可是纪府，而我…却是姓洛。” “小姐可是担心自己在纪家名不正言不顺？” 洛雨寒轻轻点了点头。 “刚刚我有问过纪将军，若想将我带回纪府，他要让我以何身份处之。” “那纪将军怎么说？” “作为结义兄弟之女。” “小姐，纪将军这回答也没错啊！” “纪将军说的是实话，不过……”洛雨寒回头望向蕊初，唇边露出一抹无奈苦笑，道：“若是我以这种身份呆在纪家，怕是也不会长久。” “那小姐，你的意思是？”听着洛雨寒讲的话，蕊初只觉的自己越来越糊涂。 “我将这个问题留给了纪将军。”洛雨寒微微一笑，望向蕊初的眼中多出了两分戏谑之意，“若是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便跟他回纪家。如若不然，我则继续留在洛府。” “小姐想要纪将军怎样的答复？”闻言，蕊初不由得蹙起细眉。 “……”洛雨寒望着蕊初，浅笑不答。 翌日。 正当蕊初服侍洛雨寒起床穿衣之际，便听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小姐，我去看看。”蕊初将衣服披在洛雨寒的肩上，跟着快步朝门口走去。 片刻后。 “小姐，是纪将军要找小姐，说是有要事相商。” “你跟纪将军说让他稍等片刻，我马上出去。” “是。” “……” 自打洛雨寒出门，蕊初便一直心神不宁。若不是洛雨寒命她在房里安心等候自己，蕊初怕是早就跟着洛雨寒一起去见那个‘纪将军’了。 若是纪将军欺负了小姐，那该怎么办？ …… 半个时辰后，洛雨寒开门进来。 “小姐，那个纪将军都给你说了什么？”没等洛雨寒先开口，便听蕊初焦急地问道。 洛雨寒侧头望向蕊初，目光深邃异常。她沉吟了片刻，随后一字一顿地道：“蕊初，我们明日出发去纪府。” “小姐……” “……” 半月后，纪府。 只见一位身着艳黄锦服，头戴金钗，外表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站在正庭中央，神色焦虑，两眼时不时地望向门口。 “娘，都快过午时了，怎么还不见人？”站在妇人身旁，见一位看似约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来回踱着步，英眉紧蹙，额间已然开始冒汗。 眼下正值盛夏艳阳天，两人就站在庭内中央等候，不知不觉已过了近一个时辰。 “凡儿，你爹信上说今日午时便会回府的，是么？”尽管身旁有丫鬟执伞遮阳，妇人的额上也不禁开始冒出层层薄汗，两条细柳秀眉蹙得越发的紧。 “爹在信上是这么说的。”少年快步躲到纸伞下，咧嘴笑了笑，道：“娘，不妨让我出门去看看？” “不必了，我们还是再等等看吧。”妇人轻睨了少年一眼，侧过头去继续向外张看。 又过了半刻。 “凡儿，怎么还不见岚儿人影？”这时，妇人突然发现自己身旁似是少了一人。 “娘，我今早在二姐练武的时候便已经提醒过她了。这一会儿…谁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该不会…是忘了吧？”少年说罢，脸上立时扬起了笑容，颇有一副幸灾乐祸之意。 “岚儿这孩子，若是让你爹知道她这般没规没距，连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都不肯出门相迎，非得惹他好一顿气不可！” “不会啦，爹那么疼我，怎么会舍得生我的气？” 不料妇人的话音刚落，便见一位身着紫红劲装，头系深红丝带，一个看起来约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一把揽住妇人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凑到妇人的身侧，嘴上撒娇道：“娘，岚儿怎么会忘记爹今日回府的事呢？岚儿都快想死爹爹了！” “二姐，你之前说要让爹看看你新学的那招‘剑摆青锋’，如今却是练得怎样了？”少年跑到妇人的另一旁，将头凑过来，向少女问道。 “哼，你就等着瞧好了！”少女转身从身后的小丫鬟手中夺回长剑，将其横递在胸前，信誓旦旦地道：“这一次，我绝对会让爹对我刮目相看！” “……” 就在两个少年人互相斗嘴之际，只听门口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将军回府了！” 闻言，三人脸上立时现出喜色。 厚重的大门被人打开，只见纪府门外已然站了不少人马。 “爹！” “唉，可算回来了！” 这少年与妇人的话刚一落下，便见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凌寒银光，一个红影倏地飞奔而去。 “二姐！” “岚儿！” 没等二人出声阻拦，便见那劲装少女极快地跑到大门口，对准正驻在门槛前一个黑乎乎的模糊人影，大喝一声：“爹，看我的‘剑摆青锋’！” 随着积云逐渐散去，露出阳光，前方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可见…… 一身淡青纱裙及地，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墨玉般的青丝随着轻风舞动，唇边尚存有一抹淡淡笑意。她缓缓转身，抬起脚跨向门槛…… “呃…啊啊啊啊！”此刻长剑急锋，剑尖已不足那人胸前一米。 “啊！”与此同时，那人见长剑突然急刺而来，眼中霎时布满了惊恐。她大惊之下不由得尖叫出声，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料脚下刚好被门槛绊住，她一个不稳，身子开始往后倾斜。 “快…快闪开！”那劲装少女见状，不禁大喊一声，惊急之下连忙一个转身，将剑从手里飞脱而出。 “乓”的一声，剑碰撞到朱红大门，随即被弹到了地上。 “小姐！” “雨寒！” “……” 见洛雨寒摔倒在地，蕊初，纪昀等人急忙跑了过去，开始探查她的伤势。 “我…我没事。”洛雨寒见众人将自己团团围住，尤其是蕊初，脸都给吓白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无事。 被蕊初扶起来后，洛雨寒试着向前走了一步，不料右脚突然一阵剧痛，令她跟着又是一个踉跄，“啊！” “小姐！” “雨寒！” 纪昀连忙扶住差点又要摔倒的洛雨寒，二话不说，立即将人给拦腰抱起，匆匆忙忙跑进了府内。 路过身旁那个嘟嘴不语的少女，只见纪昀冷哼一声，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其目光所流露出的滔天怒意，登时令少女的背脊感到一寒。 第5章 道歉 自离开洛府至今日，已过去半月有余。这些日子以来，洛雨寒跟随纪昀从云州前往京师，足足走了几百里的路。 自那日应承纪昀随他回纪府后，洛雨寒便和管家洛言相商，最终决定只带蕊初兄妹二人与她同去纪家，命其他府内下人继续留守府邸，由言叔代为打理。 此经一别，洛雨寒虽无法当即做出承诺，告知何时返家。不过照言叔所说，无论洛雨寒今后会在何处，只要洛雨寒仍决定留下洛府，他便会为洛家打理这洛府一辈子。 毕竟云州洛府，才是她洛雨寒真正的家，也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产业。 洛雨寒自打出生，便没有独自离开过家，甚至云州半步。这大千世界，不同风土人情，她除了在书本上曾有涉及，亦或是以前曾听洛云成提及外，便再无其他机会接触。然而在这次前往纪府的路上，因纪昀得知洛雨寒是第一次出远门，为了顾及洛雨寒她那娇弱的体质，也为了方便与洛雨寒增进感情，他愣是故意放慢行程，沿途中带着洛雨寒四处游览了一番，使洛雨寒在回府的路上减轻了不少疲惫辛苦。 洛雨寒将纪昀所对她的细心照顾，一一看在眼里。当然她也清楚纪昀此番对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怀有何种目的。 对于眼前这位即将要变成自己“亲人”的纪大将军，洛雨寒心中除了感激便是敬重。 马车经过城门，不过半个时辰便可抵达纪府。随着马蹄声变得越来越轻缓，洛雨寒的心渐渐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小姐，你还好吧？”见洛雨寒脸色苍白，蕊初起身坐到她的身旁，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语气充满着担忧。 “蕊初，还记得我昨夜跟你说的话么？”洛雨寒偏头望向蕊初，神情严肃。 “记得。小姐请放心，蕊初定不会出差错的。”蕊初用眼神示意洛雨寒，重重地点了点头。 洛雨寒无声地反握住蕊初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待闻到车外纪昀的声音，她掀起车帘，跟着下了车…… 一个时辰后，纪府内院。 “夫人，大夫怎么说？”见自家妻子卓氏从里屋内走了出来，纪昀忙上前一步，焦急地问道。 “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外加扭伤了脚。” “那就好，那就好。” 闻言，纪昀终是舒了口气。 卓文清见纪昀缓了脸色，心知此刻便是个好机会，跟着又道：“老爷，既然那洛小姐无事，那岚儿……” “哼！这个疯丫头！”纪昀一想到适才那惊险一幕，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向门口走去，逮着一个下人，厉声命道：“立即去把二小姐给我叫来！” “是。”被纪昀这么一吼，那个下人立时脸色一白，随即匆匆而去。 “老爷。”卓文清走到纪昀的身侧，拽了拽他的衣袖，脸色布满忧虑，道：“你才刚回来，难道就要教训岚儿一顿么？” “夫人，岚儿她今日差点失手伤了雨寒。若我不给岚儿一点教训，你叫人家雨寒如何看我纪家？” “我见那小姑娘外表清丽，性子柔弱，并不像是个会计较的主儿！”卓文清将纪昀拉到大椅处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了纪昀，“老爷，你消消气。岚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属正常。待会儿岚儿过来，我让岚儿亲自给那小姑娘道个歉，赔个不是。之后我再好言说说，就这样息事宁人吧。” “若是雨寒不愿计较，今儿的事便这么算了。如若不然，我非要好好教训岚儿一顿！” 话音刚落，便见之前那个下人带着一位少女走进了屋。 “爹。”少女低垂着一颗小脑袋，站在远处，再不敢上前一步。 “哼！”纪昀重重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那位身着紫红劲装的少女面前，垂眸望着她，冷声说道：“刚刚的事，你可知错了？” “爹，女儿…女儿知错了。”少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小心翼翼地回道。 “今日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姑且放你一马。你给我立刻进屋去，跟人家姑娘道歉！” “哦……” 听少女回答地如此随意，纪昀顿时火冒三丈，气得是全身发抖。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将人给直接拽进里屋内。 “哎哟！爹，好痛！” 无视少女在旁不断地叫嚷，纪昀将少女甩至洛雨寒的床前，对洛雨寒朗声说道：“雨寒，我把这丫头给你带来了！现在，我就让她向你道歉！” “将军。”洛雨寒见纪昀一脸怒意，又见自己床前那位少女正暗自呲牙咧嘴。她望了少女一眼，侧过头来望向纪昀，轻声说道：“纪将军，我既已无事，此事便算了吧。” “不行！”纪昀上前一步来到少女身旁，垂眸瞪着少女，低喝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道歉？！” “对…对不起。”少女嘴上轻喃一句，跟着将头一偏，趁别人不注意之时偷偷撇了撇嘴，暗自嘟囔道：“谁叫你刚好不好就站在那里的？我本来是对准‘爹’的，谁知道最后居然是你？再说我后来不已经收了剑么，还叫我道歉……” “……”洛雨寒望着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少女，脸上一阵尴尬，眼底瞬时闪过一丝无奈。 纪昀瞥了少女一眼，随即回头望向洛雨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雨寒，我家岚儿今日冒犯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纪将军无需多虑。”洛雨寒对纪昀微微一笑。 “想不到洛姑娘如此大方得体，善解人意。”就在这时，只见卓文清走了过来，坐在洛雨寒的身旁，握住她的手，笑道：“此前老爷在信上说要将云成兄弟的女儿带回来，我这心里可真是高兴！今日得见洛姑娘不但相貌出众，且人又温柔体贴，我对洛姑娘当真喜欢得紧！” “夫人谬赞了，雨寒愧不敢当。”洛雨寒坐直身子，微微颔首。 “夫人，雨寒既是我们纪家的一份子，你也别洛姑娘，洛姑娘的叫了，不如跟我同叫‘雨寒’吧。”纪昀见自家夫人与洛雨寒一见如故，相处甚好，心中十分欣慰，不知不觉便也忘了之前洛雨寒无故受伤那档子事了。 “是啊，既是一家人，我也就不客套了。”卓文清拍了拍洛雨寒的手，又道：“不过叫‘雨寒’二字，听起来还是生疏了些。不如就像云儿，岚儿，凡儿那般，我改称你为‘寒儿’如何？” “夫人，我……”不料洛雨寒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如卓文清所预料的那般欣然，反而是脸色一变，似是有些不太情愿。 “姑娘可是有话要说？”见洛雨寒神色不太寻常，卓文清的心一提，语气染上了几分不安。 洛雨寒望了望纪昀夫妇，沉吟了片刻，方为难地道：“承蒙将军与夫人抬爱，雨寒甚是感激。不过因‘寒儿’二字的意义对于雨寒来说非比寻常，乃是…乃是雨寒已故的双亲……” 卓文清本想利用名字称呼来增进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不料竟是多此一举，徒惹一阵尴尬，“是了，其...其实我也觉得‘雨寒’这个称呼很是好听，不然我今后直接叫你‘雨寒’吧。” 洛雨寒见卓文清已然明了自己的未尽之言，心中大石终是放下。她抿唇一笑，柔声说道：“多谢夫人。” 卓文清跟着笑了笑，随即侧身朝那名劲装少女招了招手，唤道：“岚儿，你过来。” “哦。”少女听话地走到卓文清的身旁。 “雨寒，这是我的女儿，纪晴岚。”言罢，卓文清回头望向少女，对其吩咐道：“岚儿，快跟你雨寒姐姐打声招呼。” “什…什么？”少女闻言，立时瞪大了双眼。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卓文清，不禁惊道：“娘，你让我叫…叫她…姐姐？！” 她伸手指向洛雨寒，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发着颤。 “人家雨寒比你年纪大，你自然要叫她姐姐。”察觉到纪晴岚眼里的不情愿，卓文清偷偷拽了拽纪晴岚的衣服，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我…我……”纪晴岚注视着洛雨寒，嘴上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将‘姐姐’二字给喊出口。 见气氛突然变得异常尴尬，洛雨寒抬头望向纪晴岚，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轻道：“你…便是岚儿吧？初次见面，我是洛雨寒。” 言罢，洛雨寒对纪晴岚盈盈一笑。 望着眼前那化作春风般的温柔笑容，纪晴岚怔了怔，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被这暖人的笑意给融化了。 “洛…洛雨寒。”她的嘴上呢喃着她的名字，那原本倔傲不羁的心不自觉地开始动摇。 不过…却只是动摇那么一瞬罢了。 第6章 认亲 凡人若提及纪家，那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纪昀，从青年时期便跟着燕王朱棣，当今的圣上一同驰骋沙场，打拼天下。其胞妹纪汐若更是在十六岁之际便嫁于燕王，成为其侧妃。在纪昀二十五岁之际，他遵从圣命，迎娶吏部尚书之女卓文清为妻。之后两年，本是贵妃的纪汐若因深得圣宠，一举荣升为东宫皇后，从此母仪天下。 这纪家，内有皇后以及卓尚书撑腰，外有纪昀手握兵权。整个家族自此走上了权利以及荣耀的高峰，真可谓是震惊朝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显赫的大家庭，才有着凡人无法理解的苦恼与难处。 自卓文清生下长子纪青云后，她便一直想再要个闺女。因纪昀需常年外出征战，卓文清便想生一个可以陪她说说知心话的乖女儿，以此慰藉她多年来的孤独寂寞。为了能生女儿，卓文清满怀诚心，逢年过节大兴善举，并且经常去寺院求佛祷告。纪昀深知卓文清的心思，渐渐也开始热切盼望老天爷能赐给他们纪家一个小姑娘。 最后经过夫妻二人共同的努力，卓文清终是在自长子出生的七年后顺利诞下一对儿龙凤胎。 望着怀里的女儿，卓文清瞬时喜极而泣，不禁连连感恩。而纪昀见卓文清如此高兴，心中也深感欣慰。 继长子纪青云后，纪昀便为次子取名为“纪青凡”。而夫妻二人唯一的，也是最为宝贝的女儿，便用“晴”字代替“青”字的谐音，命名为“纪晴岚”。 时光匆匆，转眼即逝。 随着纪晴岚的长大，纪昀夫妇原本对自家女儿抱有的希望: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日渐感到灰心。或许是因出生在“将军府”的缘故，这纪晴岚从小便只对舞刀弄枪颇有兴趣，反而对平常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深感厌恶至极。 照纪晴岚自己的话来讲，她这辈子就是被自己的父母生错了性别。不然她以男儿的身份存立于世，今后的成就绝不会比自己的大将军父亲要差！ 望着自己这个虽空有“女儿身”，却长着“男儿心”的女儿，卓文清不止一次问老天爷为何会出这种差错？竟是给她开了这般天大的玩笑！ 尽管如此，纪昀夫妇二人也从未减少过对纪晴岚的偏心与溺爱。 谁叫她纪晴岚是他纪家唯一的女儿呢？ 因长久被自己的父母，大哥，姑姑过于偏爱，纪晴岚的性子脾气不禁变得越来越骄纵难管。 在她看来，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而且除了父母，皇后姑姑，皇帝姑父以外，这世上便再没有任何人能让她纪晴岚去低头的！ …… “哼，姐姐？！”只见纪晴岚扬着头，一路上喃喃自语走回到闺房，竟是一脸的不屑。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丫鬟小月见纪晴岚毫发无伤地回来，立时便放下了心。她匆匆为纪晴岚倒了杯水，随即站到纪晴岚身旁，激动地问道：“小姐，你这次闯祸，老爷他居然什么都没有罚你？” “爹那么疼我，怎么舍得罚我？更何况还有娘在场呢！”纪晴岚仰头将杯中的凉水一饮而尽。 “小姐，你可把小月给吓死了！”小月将茶杯接到手中，放在桌上。跟着便坐到纪晴岚的身旁，径自埋怨道：“若不是小姐及时收了剑，万一真伤到那位姑娘可怎么办？” “以我目前的功夫，岂会连收发自如都做不到？”纪晴岚解开系在发上的深红细带，令那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出，随意地披散在自己的背上，“今儿让我遇到那洛雨寒，算是我倒霉！而那洛雨寒遇到我，则是她的幸运！” 见纪晴岚解下了头带，小月当即明了，立即转身出门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 “小姐，我看今日那进府的姑娘长得还真不错！那身段，那脸蛋，那气质…我觉得她特别像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 “就她？有什么资格与我姑姑相比？”任由小月为自己宽衣，纪晴岚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姑姑拥有倾国倾城之貌，又是当今皇后。她洛雨寒就一普通民女，怎能与我姑姑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虽可比天仙下凡，但人家姑娘也确实不差啊！我刚刚听阿生跟我讲，说那姑娘温柔可人，又知书达理，老爷和夫人对她可是喜欢得紧！” “那只是她一时的表象！”纪晴岚步入大木桶中，将身子靠在木桶边缘，阖上双眼，懒懒地道：“小月，你没有跟她接触过所以你不知道。这洛雨寒表面上看似无所谓，其实却是小气的很！我当时明明已经收了剑，她还不依不饶，非要叫爹把我喊去，让我亲自向她道歉不可！哼，她就只能在我爹娘面前装腔作势罢了！” “那位洛小姐真的有像小姐你所说的那么坏么？”因太过了解纪晴岚的刁蛮品性，小月听完纪晴岚的这番言论后，心中不禁开始怀疑。 “……” 见纪晴岚不闻不动，似是在木桶里已然疲倦睡着。小月轻叹一声，将巾子重新浸了热水，默默地为纪晴岚擦着身子…… 纪府，主院大屋。 “哼！岚儿这丫头，就会给我找麻烦！”纪昀率先打开房门，气冲冲地走进屋子。 卓文清跟着进屋，先是将房门掩上，方来到纪昀的身侧，为其更衣，“老爷，岚儿初次见雨寒，未免还有些不大习惯，过段时日便好了。” “夫人今日见了雨寒，可是有何想法？”纪昀拉着卓文清坐到自己的身旁，握住她的双手，语气放柔和了些。 “我今日见雨寒，心中甚是喜欢。”只见卓文清柳眉微弯，脸上更是难掩笑意，“见雨寒如此乖巧懂事，不禁令我想起当初我俩对咱们未来女儿的期望。雨寒她容貌秀丽，性子不急不躁，又知书达理，我一想她今后能住在我们纪府，打从心眼儿里就高兴！” “唉，想当初成弟他舍身护我，这才令我有了机会与家人团聚。我们纪家欠他洛家太多，如今这份深恩我只能回报在雨寒身上了。” “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卓文清拍了拍纪昀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雨寒在府里受委屈的。” “夫人，有件事我未来得及在信上与你细说。”就在这时，见纪昀神色严肃，凝视着卓文清，又道：“我打算将雨寒收为义女，你看如何？” “义女？”卓文清闻言，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讶道。 “是的，义女。夫人你想想，雨寒她是我成弟的女儿，而成弟又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既已答应成弟今后要照顾雨寒，那我视雨寒为自己的女儿也不为过。” “这事…你与雨寒商量过么？” “有商量过，且雨寒她也已经答应了。” “既然老爷你已有所决定，我自是不会反对。不过此事我仍需跟岚儿，凡儿他们讲一下，且过几日我还需进宫禀明皇后娘娘，方为妥当。” “这些琐事夫人你便做主吧。待过些时日雨寒的脚伤好一些，我们再进行正式受礼，将雨寒的身份公众于世。” “嗯。” “……” 与此同时，纪府客房。 只见蕊初捧起洛雨寒的右脚，望着她踝骨部那一大块紫红肿包，眼眶中的泪珠不停地在打转，“小姐……” “蕊初，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洛雨寒将脚收回，用锦被将其盖住。 “那纪家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蕊初抬手抹掉眼泪，气汹汹地道：“无故伤人不说，连道歉都那般不甘不愿！” “蕊初，小声点。”洛雨寒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薄嗔道：“我们如今是在纪府，不比在家，你忘了隔墙有耳么？” “小姐，明明是她的错嘛！”蕊初抽了抽嘴角，将说话声音放低。 “蕊初，你可还记得我昨夜嘱咐你的话么？” “记得。小姐让我今后在纪府多听，多看，多做，凡事多上心，多留神，且少说话，少搬弄是非，少露脾气，为人处事勿过于张扬。” “嗯。”洛雨寒点了点头，跟着又道：“今日我还要再给你多加几条。” “啊！小姐，还要加啊？！”蕊初听罢，小脸都不由得扭曲起来。 “你若是不情愿……”洛雨寒见蕊初一副委屈想哭的模样，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戏谑笑意，轻道：“那我明日派人送你回洛府如何？” “不要啊小姐！”蕊初忙握住洛雨寒的手，嘴上急道：“小姐的吩咐，蕊初无一不从！” 顿了一顿。 “蕊初，我需再提醒你一次。”只见洛雨寒沉凝着一张脸，注视着蕊初，低声肃道：“你一定要时刻记住，我们现在是在纪府，而非洛家。往日你做事随便，我都不会在意。不过现下不同，你我在纪府皆属‘寄人篱下’，日后若你做错了事，出了差错，难保我会有能力去救你，你明白么？” “是，小姐。”蕊初点了点头。 “另外你还需谨记，我虽是你的主子，那纪家人也同样是你的主子。无论是纪将军夫妇，还是他们的子女，你都要像待我一样待他们，切莫像今日这般放肆。” “小姐的话，蕊初都记住了。” “嗯，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待蕊初走后，便见洛雨寒独自一人勉强下床。她强忍着从脚踝处传来的阵阵痛意，扶着桌椅，一颠一跛地走到了窗前。 尽管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然而洛雨寒此刻的心境却不比那绮丽风光，反而似是被层层积云无声遮掩，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沉压。 察觉到从远处投过来的好奇视线，洛雨寒微微侧头，惊诧地望向外面正干活的下人们。那些人见洛雨寒回头望向这边，皆下意识地低垂着头，不动声色地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 洛雨寒见状，抿了抿唇，默默地阖上了木窗…… 第7章 受礼 纪府，北苑。 “二姐！二姐！”隔着很远，便听见一位少年兴奋的呼喊声。或许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这短短的路程便已让那位身着蓝衫的俊秀少年跑得是满头大汗。 “纪青凡！你乱叫嚷什么？”纪晴岚站在屋内，两个手臂笔直横举，一脸镇定自若，由着小月为自己更衣。 “二姐，我……！”纪青凡直接推门而入，不料纪晴岚这会儿正在更衣。此刻只见她身上只着一件轻薄里衣，那里衣下的身材隐约若现，曼妙精致……纪青凡的脚刚一入门，便给吓得立即缩了回来。 “二…二姐！”纪青凡站在门旁，背向着纪晴岚，稚嫩的小脸通红一片，嘴上支支吾吾地道：“我过来是想…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 虽说纪晴岚与纪青凡二人是同一天所生的龙凤胎，可因纪晴岚比纪青凡早出生半个时辰，所以纪晴岚便坐稳了纪青凡二姐的宝座。之后又因两人年纪相同，为了方便照料，纪家人便安排姐弟俩同吃同住，直到两人十岁。 眼下这两姐弟正值豆蔻年华，男女之情初识之期。纪青凡早先闻父母以及先生教诲，知晓自己现在应与二姐开始保持距离，不得再如从前那般毫无忌讳地过于亲近。少年之心简单纯良，不曾动过任何杂念。 见纪青凡说完这句后，没了下话。纪晴岚皱了皱眉，待小月为其换好衣服，打开房门，拍了拍纪青凡的左肩，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察觉到纪晴岚已然将衣服换好，纪青凡这才转过身来，笑了笑，道：“是个能让二姐听后绝对会吓得跳起来的惊天消息！” 半个时辰后，纪府主院大屋。 “娘！娘！”门外，纪晴岚重重地敲着门。 三下过去，门终于应声打开，“岚儿！你怎么来了？” “娘，小凡刚刚跟我说你和爹要收那个洛雨寒为义女，是不是？” “嘘！小声点，你爹这会儿累了，刚睡着！”卓文清将房门轻轻关上，随后拽着纪晴岚往后花园走去。 “娘，小凡说的是不是真的啊？”纪晴岚摇了摇卓文清的手臂，满脸的焦急。 “小凡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卓文清蹙了蹙眉，侧头问道。 “小凡他本来是想找你和爹打听那洛雨寒的事，不料到了门口正好听到你和爹的谈话，这才知道的，后来他又马上跑过来告诉我的。” “小凡这孩子，怎么做事还如此毛毛躁躁的！”卓文清闻言，嘴上不满地嘟囔一句，心中更是倍感无奈。 “娘，你快告诉我，小凡说的是不是真的啊？”见卓文清不答，纪晴岚跟着又拉了拉卓文清的衣袖，急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你爹都已经决定了，而我也没什么意见。”卓文清见纪晴岚几乎都要把自己的衣袖给扯破了，伸手朝纪晴岚的手背上一拍，令纪晴岚立时松了手。 “娘，为何你和爹非要认那个洛雨寒为义女？她洛雨寒到底是什么人？” “岚儿，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你爹这次差点命丧战场，幸好被一位将军给救了这件事么？” “嗯，我还记得。” “那洛雨寒就是那位将军的女儿。” “是他女儿，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 卓文清见纪晴岚听到现在，仍是未懂自己的意思，不禁微蹙起秀眉，又道：“人家洛将军就只有这一个女儿，而雨寒也无亲无故。你爹在洛将军临终前曾答应要照顾雨寒，这才将雨寒给接了回来。” “爹若是想对洛家报恩，也犯不着非要认洛雨寒为义女啊！” “我懂你爹的意思。你爹是想让雨寒在我纪家有个名分，好让她安心住下去。”说罢，卓文清止步望向身边的纪晴岚，顿了一顿，方道：“雨寒是个好姑娘，年纪又比你大，今后你跟着雨寒姐姐，要多跟人家学着点如何去做个姑娘家！” “哼！我才不要让她做我姐姐！”纪晴岚冷哼一声，直接将头一扭，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见纪晴岚这般不听管教，卓文清脸色一沉，说话语气骤然冷了几分，“这事儿你说的不算！” “娘！” “此事便这么定下了！你多说无益！到时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从今往后洛雨寒就是你的干姐姐！” 此刻卓文清已懒得再与纪晴岚继续争辩下去，索性长袖一甩，径自去了。 “娘！”纪晴岚见卓文清扔下自己一人，气得站在原地上直跺脚，心中甚是不甘。 …… 一周后纪府如期举行受礼仪式，正式接纳洛雨寒入府。 因纪府声名显赫，就算是认个义女也不能像平常百姓家那般，命晚辈直接向长辈敬个茶，就算礼成。若想成为当朝威武大将军纪昀的义女，这一系列的礼数自是不能少。毕竟一旦成为纪昀的义女，进了纪家的门，这身份就与之从前大不一样，在外人看来更是一种尊耀。 从晌午起，纪府内便开始人来人往，府外更是车水马龙。满朝众臣听说纪将军要认义女，纷纷携着贵重礼物前来拜访祝贺。其目的除了讨好巴结外，便是对洛雨寒怀有浓厚兴趣，盼望能一睹其风采。 若不是个十分优秀的可人儿，怎有资格做纪昀的义女？ 傍晚时分，宾客就席。待到了最初定好的良辰吉时，洛雨寒由蕊初领进大堂，直接走向位于高坐上的纪昀夫妇面前，缓缓跪下。 众人见洛雨寒从内堂走出来，皆惊讶万分。原本以为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再美也不过是小家碧玉，没想到竟有这等绝世容颜。只见她身着水粉色百蝶金丝长裙，淡抹轻妆，翩翩走来，带着几分清冷淡雅。如此倾城之貌，令在场众人无不为其惊叹称赞。 “洛家有女，雨寒，温良识礼，蕙质兰心，即日起为威武大将军纪昀之义女，赐予金帖为证！” 纪府管家纪平宣布后，便从卓文清手里接过金帖，递给了洛雨寒。洛雨寒双手接过帖子，又将其转手给身旁的蕊初。 之后，洛雨寒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两杯茶，恭恭敬敬地将其中一杯送到纪昀面前，轻道：“义父，请喝茶。” “好，好。”纪昀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洛雨寒又将另一杯茶递给了卓文清，“义母，请喝茶。” “嗯。”卓文清接过茶杯。 待二人饮过茶，便见卓文清亲自扶起洛雨寒，嘴上笑道：“雨寒，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们二老的女儿，是纪家的一份子了！” “多谢义父，义母。”洛雨寒对着夫妻二人淡淡一笑。 片刻后。 “恭喜纪将军收得一女！” “恭喜将军！” “恭喜恭喜！” “……” 不知是谁先引的头，见宴上众人纷纷起身，对纪昀抱拳相贺。 “哈哈哈，多谢多谢！”纪昀站起来一一答谢众人，瞧他脸上喜气洋洋，看似心情甚好。 …… 宴席正式开始，纪昀身为家主，需得招呼堂上每一桌宾客。而卓文清则拉着洛雨寒来到席上主桌，与纪晴岚，纪青凡，以及其他几位近亲坐在一起。 二人刚一入座，便见桌上众人无不相继夸赞洛雨寒的美貌，以及向卓文清道贺。卓文清见状，不得不带着洛雨寒一一有礼回应，使得席上气氛一阵良好。 席上对面，只见纪晴岚黑沉着一张脸，只顾埋头吃东西，却是看也不看洛雨寒一眼。而纪青凡则是偶尔抬头偷瞄洛雨寒两眼，待洛雨寒有所察觉，他连忙垂下头去，不知是因害羞还是胆怯。 洛雨寒见这对儿姐弟对待自己，一个厌恶，一个好奇，不禁心中暗感无奈。 半晌后，纪昀回到主桌。 因喝了酒，纪昀脸上已然通红一片。他坐在席上，见洛雨寒几乎不动筷，便亲自拿起筷子欲要为洛雨寒夹菜。 他将筷子伸向一盘九珍鲍鱼上，碰巧另一双筷子正好也递了过来。纪昀蹙了蹙眉，偏头一望，立时对上了纪晴岚此刻略显诧异的目光。 见纪昀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纪晴岚幽幽收回筷子，垂下头去继续吃自己碗里的菜。 “雨寒，来尝尝这个。”纪昀夹起盘中最后一块品鲍，将其放入洛雨寒的碗里。 洛雨寒见状，很是受宠若惊，忙道：“多谢义父！” 纪昀闻言，欣然笑了笑。 “……”纪晴岚抬头瞄向洛雨寒，不料洛雨寒也正望着自己，竟是一脸的尴尬。纪晴岚撇了撇嘴，跟着又白了洛雨寒一眼，这才重新埋头吃菜。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纪平突然从堂外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快步来到纪昀夫妇身旁，小声地道：“老爷，夫人，刚刚宫里的孙公公来到府中，说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特将此物送给小姐。” “哦？孙公公现人在何处？”纪昀立即站了起来，蹙眉问道。 “孙公公送完东西，便回去了，说是要交差。”纪平退后一步，微微弯腰，将锦盒递到了纪昀的面前。 纪昀接过锦盒，在众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这…这是……？！” “老爷，这…这可是……!”卓文清低头一瞧，不由得心中一惊。 “哦？姑姑送给我的是什么？”原来适才管家与纪昀所说的话，纪晴岚在旁听得是一清二楚。她今日本就心情郁闷，却是没料到皇后会差人前来送礼，还指名要送给“小姐”！ 纪晴岚知纪汐若一直都很疼爱她，今日便看在姑姑送礼的份上，她心里对洛雨寒的气立时便消了一大半。 “哇！居然是五彩琉璃珠！”纪晴岚见状，一把抢过纪昀手里的锦盒，欣喜若狂地喊道：“这个…这个可是高丽上次送给姑姑的贡品啊！姑姑待我可真好！” “……”卓文清轻瞥了纪晴岚一眼，跟着抬头望向纪昀，眼底一时风起云涌。 纪昀对上卓文清此刻颇为复杂的目光，皱了皱眉，随即侧头对纪晴岚道：“岚儿，把东西拿来。” “爹，这是姑姑送给我的啊！”纪晴岚忙退后一步，将锦盒紧紧收入怀中，生怕锦盒被纪昀给抢走。 “这东西是你姑姑赐给雨寒的，并不是给你的。”纪昀将手伸到纪晴岚的面前，脸色逐渐暗沉。 “怎么会是送给她的？适才平叔明明是说要送给‘小姐’的！”言罢，纪晴岚还不忘瞪了纪平一眼。 纪平被纪晴岚这么冷冷一瞪，下意识地垂下头去，不敢作声。 “说什么胡话！”纪昀微微抬高声调，上前一步来到纪晴岚的面前，垂眸望向纪晴岚，肃道：“你姑姑明知道今日是雨寒的受礼之日，这才特意命人前来送雨寒礼物。你若要去了，这算什么？” “刚刚平叔明明说过要送给小姐的！” “人家雨寒也是纪府的小姐！” 被纪晴岚这般呛声，纪昀不由得大吼一声，令大堂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卓文清见场面异常尴尬，忙走到纪晴岚的身侧，拽了拽纪晴岚的衣服，轻声道：“岚儿，你赶快把东西还给你爹，别让你爹生气！” 纪晴岚闻言，猛地甩开卓文清，眼中的泪登时迸发而出，“呵呵，我现在总算是看明白了。” 言罢，纪晴岚走到洛雨寒的面前，将手里的锦盒硬塞进洛雨寒的手中。她双眼怒瞪着洛雨寒，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恨，咬牙切齿地道：“如今，我已不再是纪家的女儿……” 跟着一个转身，见她一手指向洛雨寒，一边对纪昀和卓文清怒吼道：“她，洛，雨，寒，才是你们的女儿！” “岚儿！” “放肆！” 无视纪昀夫妇被气得脸色发青，只见纪晴岚突然走到大堂中央，双眸轻扫过膛目结舌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洛雨寒的身上。 瞧着此刻脸上面无表情，看似“淡然自若”的洛雨寒，纪晴岚冷笑几声，抬起手臂指向她，对在场所有人朗声宣言道：“我现在正式宣布，有我纪晴岚一天，就没有她洛雨寒！你们自己选吧！” 余音回荡在这寂静的大堂内，久久未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静止，凝固，谁都不敢去打破。 匆匆瞥过怔愣当场的爹娘，亲戚，宾客，纪晴岚任凭眼中泪水无止境地流淌下来，唇角勉强扯出一抹嘲讽笑意，跟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堂…… 第8章 家法 就这么撇下了所有人，纪晴岚一路狂奔，直接往自己所住的北苑跑去。她匆匆打开房门，跟着反手一关，将背靠在门上，粗喘着气。 脸上的泪因这一路的奔跑，早已风干。此刻屋内漆黑一片，又安静得可怕。纪晴岚坐在门后，双手扶膝，幽幽地回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 “刚刚平叔明明说过要送给小姐的！” “人家雨寒也是纪府的小姐！” “我现在正式宣布，有我纪晴岚一天，就没有她洛雨寒！你们自己选吧！” “……” 纪晴岚这会儿自己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当时竟是有多么的鲁莽冲动。她也不清楚自己当时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能那般与自己的爹娘叫板，甚至还当着所有外人的面口出狂言，不给自己的爹娘留有半分余地。 一想到纪昀和卓文清在自己临去前那气得铁青的脸色，尤其是纪昀，眼中的怒火更像是要马上喷发出来似的，她的身子便忍不住开始颤抖，手心背后直冒冷汗。 “爹这次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纪晴岚只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侵至全身，竟是没想到这盛夏的夜晚，却也能这般的冷。 就在她暗自发愁之际，这时从门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纪晴岚闻声，倏地站起身，慌张地望了望闺房的四周，欲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纪晴岚慌作一团，脑海更是一片空白。 似是有种类似“死亡”的气息渐渐靠近，她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咚咚！ 身子猛地一颤。 “小…小姐，你在房里么？”只听一句轻到不能再轻的问话从门外传来，亏的现在是夜深人静，不然这话任谁都难听见。 “哎，原来是小月！”纪晴岚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打开了一个门缝，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小月，就…就你一个人？” “小姐放心，小月也是偷偷跑回来的，没人跟来。” “那就好。”纪晴岚让开了身子，让小月进屋。 “小月，那边…那个情况怎样？” “还能怎样？”小月走到桌前，拿出火折点燃了蜡烛，令房间顿时通亮一片，“小姐，小月服侍你这么多年，这回可是头一次打从心眼儿里的佩服你了！” “小月，你快跟我讲！现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纪晴岚将眉毛扭成一团，凑到小月身旁，焦急地问道。 “现在那边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在我偷跑出来之前，却见老爷和夫人十分尴尬地宽慰着在场的客人们。而洛小姐在你走后不久，便声称自己不舒服，先回去了。” “你瞧爹他…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能不生气吗？”小月轻瞥了纪晴岚一眼，皱起细眉，又道：“小姐你这般冲动行事，让老爷和夫人，甚至整个纪家在外人面前出丑。若换做你是老爷，你说你该不该生气？” “我……！”见小月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训着自己，纪晴岚虽心有不甘，却也是哑口无言。 “要…要不是那个洛雨寒，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纪晴岚讪讪垂下头去，暗自嘟囔道：“若是没有她的出现，我们纪家一直都是好好的，这全都要怪她……” 当晚，纪晴岚因心中过于不安，从而不敢早睡，生怕纪昀在毫无预兆之下突然过来找她兴师问罪。见纪晴岚不睡，小月也不敢早睡。她悬着一颗心，在旁一边安慰着纪晴岚，一边留神外面的动静。 长夜漫漫。 纪晴岚因再无法抵抗不断袭来的睡意，最终在后半夜直接倒桌睡着。小月见状，先是扶起纪晴岚让她到床上去睡，后来自己也是困得不行，不知不觉便倒在了纪晴岚的被上。 转眼间，昼夜更替。 “小姐，小姐！” “……” “小姐，快醒醒！老爷和夫人叫你马上出去！” “啊！爹！”待听到“老爷”二字，只见纪晴岚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的惶恐。 小月在旁蹙紧双眉，将纪晴岚身上的锦被撤走，担忧地道：“小姐，老爷和夫人现在就在外面，小姐快收拾一下，随小月出去。” “爹找我兴师问罪来了？！”闻言，纪晴岚一把抓住被角，将锦被从小月的手里扯了回来，直接缩进了被窝里。 “小姐，你这叫躲得初一躲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月将被掀起，见纪晴岚此刻身子缩成一团，背向着自己，她叹了口气，声音微微抬高，装腔作势地道：“老爷刚刚可是说了，若小姐半个时辰内还不出门，老爷就亲自把小姐拉出门！” “好啦！我出去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北苑中庭。 纪晴岚刚到，便见纪昀和卓文清二人站在原地，黑沉着一张脸，正等她过来。纪晴岚看到纪昀愤怒的脸，心下甚是惶惶，但又见身旁一干下人也正盯着她看，便站直了腰板，抬头挺胸地走了过去，颇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爹，你找我？”纪晴岚站在纪昀的面前，低声问道。 “你可真威风啊，纪二小姐。”纪昀垂眸紧盯着纪晴岚，语气犹如千年寒冰，道：“自昨晚以后，想必我纪家托了纪二小姐的福，此后在这京城更是赫赫有名了！” “爹，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要打要罚，你尽管来吧！” “岚儿！”在旁的卓文清听父女俩这般对话，更是心急如焚。她走上前一步，来到纪晴岚面前，低头劝道：“岚儿，别再闹了！赶快向你爹认错！” “我没有错，凭什么认？”纪晴岚偏头望向卓文清，皱起眉头，不满地道：“娘，昨晚是平叔亲口说那五彩琉璃珠是给‘小姐’的。而我就是纪府的小姐，凭什么你们非要给她洛雨寒，而不给我？” “因阿平昨晚没有讲清楚，这才造成了误会。” 卓文清暗叹一声，接着说道：“你雨寒姐姐既已成为了我们的义女，你平叔立即改口称她为‘小姐’，也不为过。你姑姑昨晚送来的东西确实是给人家雨寒的，这件事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而你平叔因为说错了话，则是被你爹罚了半年的薪俸！” “夫人，你不必在与她多做解释了！” 纪昀直接打断卓文清的话，转头对纪晴岚吼道：“你昨晚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害的你爹娘，甚至整个纪府都丢尽了脸！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无话可说。”纪晴岚将头一偏，已然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来人！家法伺候！”纪昀长袖一甩，指着不远处站立一排的下人，大声命令道。 片刻后。 “纪晴岚身为纪家嫡女，口出狂言，目中无人，今日责其二十大板，以观后效！” 卓文清闻言，脸色瞬时惨白。她忙拉住纪昀，开口劝道：“老爷！这二十大板太多，岚儿年纪还小，受不住的！” 没等纪昀开口，便听纪晴岚道：“娘，你不必向爹求情！岚儿没事！” “岚儿！”卓文清还想求情，不料被纪昀怒瞪了一眼，也就不敢在出声。见纪晴岚与一众下人仍站在原地，纪昀怒哼一声，喊道：“还等什么？马上给我打！” “……” “请问，还有多久能到？” “洛小姐，快了，从这里转出去便是！” 晨间，洛雨寒听见下人们在院内低声议论，说是纪昀夫妇一大清早就去了北苑，要找纪晴岚兴师问罪。闻言，她当即叫来一名下人，命他带自己去北苑。 “三！四！五！” 隔着老远，洛雨寒便听见板子落下，以及男子朗声计数的声音。她细眉一蹙，直接越过那个带路的下人，跑去北苑中庭。 “七！八！” “住手！” 洛雨寒见那板子一遍又一遍狠狠打着纪晴岚的臀部，登时脸色一变，忙喊了一句：“义父，手下留情！” “雨寒，你怎么来了？”见洛雨寒突然跑了过来，二老心中皆是一惊。 “求义父网开一面，饶了岚儿！”洛雨寒见纪晴岚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口之上更是血肉模糊，心不由的一揪，连忙跪下求情。 “雨寒，这不关你的事，你回去吧！”纪昀将头一偏，低声沉道。 “老爷，你现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够了！”卓文清见洛雨寒跑来，心中甚喜，知道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也跟着洛雨寒跪下为纪晴岚求情。 “……”纪昀见两人齐跪在自己的面前，不禁抽了抽嘴角，心中渐起不忍。 “不…不用你求情！” 就在纪昀准备下令罢手之际，只见纪晴岚吃力地睁开双眼，缓缓侧过头来，望向洛雨寒，颤声轻道：“我…我就算是被…被打死，也不…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要你求情！” 其实刚开始被打的那几下，纪晴岚身上虽疼痛不已，但因生性倔强，过于高傲，她硬是忍住了即将破口而出的呻/吟。然而越到后来，疼痛越是难忍。到了最后，她宁可选择去咬破自己的嘴唇，也不愿去开口求饶，甚至吭声半句。 此刻下半身犹如被火烧一般，痛意直袭大脑。纪晴岚渐渐难以承受，意识越来越模糊，索性直接闭眼“等死”。若不是听到了洛雨寒的声音，她现在怕是直接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好，好，没想到你如此有骨气！” 纪昀见卓文清与洛雨寒同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便也不愿继续打下去。没想到纪晴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等于是与自己叫板。他被纪晴岚气得是浑身剧颤，当即大喝一声：“给我打！狠狠地给我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停！” “老爷！” “义父！” 无视洛雨寒与卓文清的话，纪昀一手指着那个行刑的下人，一边怒喊道：“打！” 第9章 照料（小修） “打！” 纪昀一声令下，那个执刑的下人微一愣神，忙又举起板子开始往纪晴岚的身上打去。 “九！十！” “老爷！” 卓文清见纪晴岚被打得小脸惨白，嘴角渗血，趁纪昀一个不注意立即扑到纪晴岚的身上，哭着喊道：“你若今日非打不可，那便把我们娘俩儿一起打死吧！” “夫人！”纪昀没想到卓文清会突然扑了上去，亏得下人及时收了手，不然接下来那一板定会落在卓文清的身上无疑。 纪昀走上前，一把拉起卓文清，嘴上急道：“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爷，岚儿已经知道错了，求你别再打了！” 纪昀闻言，偏头望向此刻虚弱不堪，气若游丝的纪晴岚，不禁皱了皱眉。洛雨寒见卓文清哭的泪流满面，又见纪晴岚似是被打得痛晕了过去，心中一阵不忍。 她抿了抿唇，在纪昀的面前跪了下来，说道：“义父，岚儿虽有错，但雨寒也难逃干系。若义父执意要打下去，剩下的几板便由雨寒代替岚儿承受吧！” “雨寒，岚儿犯错与你何干？”二老一同望向洛雨寒，皆疑惑不已。 洛雨寒抬头望向纪昀夫妇，神色镇定，道：“岚儿今日被打，皆因雨寒入住纪府。倘若雨寒不曾出现，便不会有昨日之误会，而岚儿也不必为此受到责罚。” “岚儿日前差点伤到你，昨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今日我若不打不罚，别人必定会说我纪昀教女无方！” “义父管教子女，乃是天经地义。不过……” 洛雨寒回头望向纪晴岚，碰巧纪晴岚也正侧头看她。二人四目相对，眼神皆说不出的复杂。 顿了一顿。洛雨寒转过头来，凝视着纪昀的双眼，语气坚定，道：“义父倘若继续责罚岚儿，只会令雨寒心中更添愧疚。雨寒现虽为纪家义女，今后怕是再不能留在纪府了。” “雨寒。”纪昀见洛雨寒如此说，心中开始犹豫。 洛雨寒见状，微微颔首，再次开口求道：“求义父宽恕岚儿。” “这……”纪昀无措地望了望在场众人，见大家也正期许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命令。 片刻后。 “唉。”纪昀幽幽叹了口气，跟着摆了摆手，转身径自去了。 “岚儿！”卓文清见纪昀肯罢手，心中甚是欢喜。 她立即跑到纪晴岚的面前，问询她的伤势：“岚儿，你还好么？岚儿！” 纪晴岚对卓文清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娘，我...我没事。” 话音刚落，纪晴岚便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时。 “义母，你且去看看义父的情况。这里有我在，你放心……”洛雨寒清冷的话音断断续续地飘荡到自己的耳中。 纪晴岚望着洛雨寒那团朦胧的影，意识逐渐消散。 “洛…雨…寒……” …… 在洛雨寒的吩咐下，纪晴岚直接被人给抬进了闺房。小月见纪晴岚伤得这般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洛雨寒站在床前，垂眸望向纪晴岚的脸。此刻只见她额上布满细汗，脸色惨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破，尚有鲜血残留在唇角，看起来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蕊……”她回过头来，下意识地去唤蕊初。不料身后只有小月一人，她心中登时明了，连忙改口道：“麻烦你去打一盆热水，再帮我取些金疮药来。” 小月闻言，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见她连忙应道：“是，是，我这就去。” 小月走后，这屋内便只剩下了洛雨寒与纪晴岚二人。 “我…我没有错，没有…没有……” 洛雨寒见纪晴岚神志不清，嘴上却仍是念叨着自己“没错”，心下微微一惊。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洛雨寒拿出手帕，凑近纪晴岚，轻轻擦拭着她额间的细汗以及嘴角残留的血渍。 通过这次挨打，她总算看清了纪晴岚此人究竟是有多么的顽固倔强。想她生在这将军府，身份高贵，自是染上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脾性。然而这过于常人的自尊心，却不料日后会累及自身，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洛…洛雨寒。” 就在洛雨寒暗自思考之际，她突然听到纪晴岚开口唤她的名字。洛雨寒的手登时一顿，眼底忽得闪过一丝诧异。 “不…不要你…你求情，不…不要……” 洛雨寒见纪晴岚在睡梦中，仍是念念不忘与自己“较劲”。她的嘴角不知不觉抿出了一抹柔和笑意，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半晌后。 “洛小姐，水和药都拿来了。” “你放在旁边吧。” 小月将东西摆放在床上，随后站到洛雨寒的身旁。洛雨寒默默地褪去纪晴岚身上带血的衣物，将那赫然醒目的伤痕显露出来。那一道道血红印子映在她那双黛黑眼眸中，令她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洛…洛小姐，还是让小月来照顾小姐吧。” “不必了，我来吧。” 洛雨寒拿过毛巾，二话不说，开始为纪晴岚清洗伤口。她轻轻擦拭着纪晴岚身上的伤，没一会儿，白色的毛巾便被鲜血染红。 洛雨寒见状，抿了抿唇，将毛巾翻过一面。待眼角余光扫到纪晴岚那两道紧蹙的细眉，她怕自己会弄疼纪晴岚，便故意将手中的力道放轻了些。 待为纪晴岚上好药，洛雨寒身上也发了汗。她将被子盖在纪晴岚的身上，仔细为她掖好被角后，这才直起腰板，用衣袖轻拭了拭额间上的薄汗。 就在这时，卓文清与蕊初走了进来。 “雨寒，岚儿怎么样了？”卓文清快步走到床前，垂眸望向此刻仍是昏迷不醒的纪晴岚，眼底渐渐浮起担忧。 洛雨寒站在卓文清的身旁，柔声答道：“义母放心，我已经为岚儿上好了药，她现在应该没事了。” 卓文清闻言，终是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洛雨寒见卓文清面容憔悴，眼圈发黑，心中料想她昨夜定是没能好好休息，便又劝道：“义母，岚儿这边就由我来照顾吧。你且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卓文清见洛雨寒态度诚恳，心中一阵感动。她握住洛雨寒的手，说道：“雨寒，今日多亏了你，岚儿才能逃过一劫。” “义母言重了，都是雨寒应该做的。” 卓文清凝望着洛雨寒那张秀美的脸，想她之前为纪晴岚求情时的那番表现，心里直对她赞赏有加。 经此一事，卓文清彻底改变了对洛雨寒已往的印象：这孩子外表虽看似柔弱，实则聪慧果敢，又心思缜密。若是现在加以好好培养，他日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就在这一瞬，卓文清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姑，当今的皇后娘娘。 记得汐若在年轻之时，也是像雨寒这般…… 想及此处，卓文清开始不自觉地打量起洛雨寒来，目光既深邃又复杂。而洛雨寒被卓文清这么莫名其妙地盯着看，心中暗生忐忑，不禁蹙了蹙眉。 “义母？” 闻声，卓文清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雨寒，我把岚儿交给你了，你好生照顾她。” “义母请放心。” 洛雨寒亲自送走卓文清后，便坐回到床边，看着纪晴岚。蕊初站在洛雨寒的身旁，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忙开口劝道：“小姐，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还有我呢！” “无妨，我看着她便好。” “小姐。” 洛雨寒望着躺在床上的纪晴岚，这时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对蕊初说道：“蕊初，你去我房里将昨晚二小姐给我的锦盒取来。” 蕊初闻言，立时一惊：“小姐？” “那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你去把它拿来，物归原主。” 蕊初见洛雨寒如此说，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听从洛雨寒的吩咐。待蕊初离开，洛雨寒望着小月，淡淡一笑，柔声问道：“你叫小月，是么？” “是，洛小姐。”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陪她。” “这……”小月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望向洛雨寒的目光很是不解。 她见洛雨寒无故对纪晴岚好，心里一阵纳闷。不说纪晴岚早先差点误伤了她，昨夜更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折辱”她。照常理来说洛雨寒应该很是生纪晴岚的气才对，为何会……？ 小月虽空有一肚子疑问，但也不好表现在脸上。她点了点头，轻道：“那么便麻烦洛小姐照顾我家小姐了，小月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请洛小姐随时叫我。” “嗯，你去吧。” 等小月出去后，洛雨寒重新回头望向熟睡中的纪晴岚，唇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小月的心思，洛雨寒自是明白。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对纪晴岚这般好，不但为她求情，甚至还亲自照顾她。洛雨寒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身边虽有蕊初，但碍于主仆身份，她对蕊初的亲近也只是点到为止。父母去世后，纪家二老对她照顾有加，她的心里甚是感激。对纪晴岚，她能理解纪晴岚为何不喜欢她，怕是因她来到纪府之故，抢走了全家对她的“独宠”罢了。她比纪晴岚要大上两岁，按辈分来说她应属纪晴岚的“干姐姐”。纪晴岚年少不更事，又恃宠而骄，她自是不会与纪晴岚多做计较。但这次纪晴岚被打，她确实难逃责任。或许是出于对纪晴岚有所愧疚，洛雨寒才觉得自己需亲自照顾她，亲眼看着她好起来，方能安心。 …… 半夜，纪晴岚突然开始发高烧。 洛雨寒为了照顾纪晴岚，整整一宿没睡，来来回回不停地为纪晴岚换冷帕。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天快亮了，洛雨寒才忍不住困，靠着立柱睡着。 她刚睡一会儿，纪晴岚便悠悠醒转。她挪了挪身子，顿时感到一阵痛意，令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吵醒了身旁的洛雨寒。 洛雨寒本就没有熟睡，这时听到床上有了动静，立时睁开双眼，忙站起身凑到纪晴岚的面前，去查看她的状况。 纪晴岚缓缓睁眼，当即映入眼帘的便是洛雨寒那张绝美面容。 “你！” 她大惊之下，不禁瞪大双眼，顷刻间睡意全无，颤声喊道：“怎…怎么是你？！” 洛雨寒无视纪晴岚那一副“见鬼”的表情，径自伸手去探纪晴岚的额头。 “你要干什么？”纪晴岚将头微微一偏，令洛雨寒的手扑了个空。 洛雨寒见状，悬在半空中的手登时一顿。她蹙了蹙眉，将冰凉的手直接覆在纪晴岚温热的额头上。 片刻后，见纪晴岚已退了烧，不再发热，洛雨寒这才放下了心。 她将目光移回到纪晴岚的脸上，见纪晴岚正怒瞪着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轻道：“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义父义母可以放心了。” “洛……！” 就在这时，小月和蕊初一起走了进来。 “小姐，你醒了！”小月见纪晴岚清醒，脸上露出喜色，忙将手里的早点放到桌上，跑到床前。 纪晴岚手指着洛雨寒，皱眉问道：“小月，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月侧头望了一眼洛雨寒，小声回道：“小姐，昨日你受了伤，是洛……” “我今早刚巧路过这里，便过来看看。”没等小月解释，便听洛雨寒突然打断了小月的话。 小月诧异地望向洛雨寒，瞧她此刻神色如常，语气云淡风轻，便悄然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蕊初见状，心中忿忿不平。她快步走到床前，不满地道：“二小姐，我家小姐昨晚可是……！” “蕊初！住口！” “小姐……”蕊初见洛雨寒一脸怒容的望着自己，顿时便红了眼眶。 纪晴岚来回望着面前这奇奇怪怪的三人，微蹙起细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身旁那两个丫鬟有所反应，便听洛雨寒突然说道：“你既然已经没事，我便回去了。” 言罢，洛雨寒转身离去。 “……” 临踏出房门之际，见洛雨寒脚步一顿，侧头望向纪晴岚，道：“另外还有一事，我需与你讲清楚。我来到纪府，成为纪将军的义女，这些都已成为事实。我无意与你产生冲突，若你瞧我不顺眼，今后你我便少见面罢了！” 纪晴岚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哼！不见面更好！” 洛雨寒见纪晴岚不顾自己身上有伤，硬是要起床，向她示威。她心中猛然生起一股无名怒火，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你讨厌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希望你今后做事要想清楚，切莫再当着义父义母的面与我过不去，不然最终受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你……！” “我言尽于此，纪二小姐今后该怎么做，想必你清楚的很。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说完，洛雨寒随即转身，带着蕊初一同离开。 “洛，雨，寒！！！！！！” 第10章 近邻 在纪晴岚养伤期间，纪府总算迎来了久违的安宁。下人丫鬟们终是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怕那位“活祖宗”没事找他们的麻烦。而纪家二老也趁此机会悠闲几日，少操了不少的心。 然而好景不长，纪晴岚因自小习武，体质自是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要好上许多。这不才刚过了一周，她便又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众人见纪晴岚美滋滋地出了闺房，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暗自寻思自己接下来又会遭到何种苦头。 唉，倘若二小姐能多躺些时候，那该有多好啊…… …… 这一日，只见洛雨寒像平常一样，一大清早便去给纪家二老请安。 “雨寒啊，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想与你商量。” 待洛雨寒对二老见过礼后，见纪昀放下茶杯，对洛雨寒说道：“眼见岚儿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让岚儿回去念书了。雨寒，我知你颇有文采，岚儿凡儿他们目前读的那些，怕是你早就学了个遍。不过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在我们纪家我一向要求子女除了会四书五经外，还有懂得文史，以及军事兵法。哈哈，不怕你笑话，毕竟我们纪家几代都是军旅出身啊！” 洛雨寒望向纪昀，幽幽开口问道：“义父的意思是让我与岚儿他们一同念书？” 纪昀点了点头，笑道：“雨寒你放心，我自是不会要求你和凡儿一样去学那些军事兵法。不过听你义母前几日跟我说，若是你能陪着岚儿，凡儿他们一起念书，相信他们在你的影响下日后定会有所长进才是！” 洛雨寒闻言，微微侧头望向坐在纪昀身旁的卓文清。卓文清淡淡一笑，接着纪昀的话讲道：“你也知岚儿的性子，根本就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我们希望你今后能替我们多教教岚儿，免得等她日后长大了，到了未来婆家还像现在这般任性！” 见二老已经说的如此明白，洛雨寒除了点头答应外，别无选择。其实洛雨寒原本也是十分喜爱念书的，纪昀这般安排洛雨寒自是欣然接受。不过一想到今后要与纪家那两个小的一起读书，尤其是和那个成天看自己不顺眼的纪晴岚在一起，怕是这读书的好兴致都会被她打消不可。 毕竟要当他们纪家的“伴读书童”，岂是那么好当的？！ 纪家二老见洛雨寒答应，心中甚是欢喜。想纪晴岚日后在洛雨寒身边，就算不能变得与洛雨寒一模一样，但至少能耳濡目染，性子能稍微收敛一些，他们便可知足了。 “另外还有一事。” 这时，只见卓文清站起身，拉过洛雨寒的手，说道：“我和你义父已经商量过了，打今儿起你也别继续住在客房了，直接搬去梨园吧！” “梨园？”洛雨寒不解地望了望二老，眼中布满茫然。 察觉出洛雨寒的疑惑，纪昀跟着卓文清走到洛雨寒的面前，缓声解释道：“那梨园原本是岚儿的姑姑尚未出阁前所住的院子，现已空置好多年了。如今你身为我纪家的女儿，怎能再委屈你继续住客房？” “义父，雨寒只是普通的民女，怎能入住……？”二老话音刚落，洛雨寒的心不禁“咯噔”一下，立时感到忐忑不安。 “雨寒，这你就多虑了。” 没等洛雨寒说完，便听纪昀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既是我的义女，又有何住不得的？况且汐若与我们都是自家人，她若是听说你搬去了梨园，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雨寒。这梨园再怎么说也是个独立院子，环境自是比客房要好一些。今后凡是岚儿，凡儿他们有的，你也一样都不会少！” 洛雨寒听卓文清这般说，那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是有了些许动容，心底那份感恩更是无言可表：“义父，义母，我……” “好了，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卓文清拍了拍洛雨寒的手，柔声道：“趁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带你去梨园看看，也顺便熟悉一下府内上下。” “夫人，你和雨寒自行去吧，我还要出门，就不陪你们了。” “老爷你有事便去忙吧，府里一切有我在呢。” “义父。”洛雨寒见纪昀即将要出门，忙向纪昀施了一礼，说道：“一路保重。” “嗯。”纪昀闻言，心中喜不自胜。自从洛雨寒来了他们纪家后，他的笑容便整日挂在嘴边，暗地里更是得意洋洋。 原来这才是有女儿的感觉啊！ …… 连着几天卧床不起，纪晴岚只觉着自己的身上都快要长毛了。若再不出门，她定会被逼疯不可。虽说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可一旦做些剧烈运动，还是会牵动伤口，令她一阵闷痛。不过好歹她现在可以出去走动走动，再怎么说也会比待在床上要好的多。 纪晴岚站在北苑中庭，抬头见一片晴空万里，心里说不出的舒畅快活。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出院逛逛。 不料这时。 “雨寒，从北苑这里穿过去便是梨园了。” “是，雨寒记下了。” “……” ！！！！ 这卓文清的语音听久了，倒是再平常不过。然而她身旁那位说话声音总是清冷淡漠，不缓不慢，令人丝毫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那是洛雨寒？！ “我来到纪府，成为纪将军的义女，这些都已成为事实。我无意与你产生冲突，若你瞧我不顺眼，今后你我便少见面罢了！” “……” 洛雨寒当日那句“你我少见面”，至今仍令纪晴岚记忆犹新。而自己这几日因卧床养伤，也确实不曾再见过她。 可是…这才刚过了几天啊！怎么又……？！ 可怜她纪晴岚却是不知这世间永恒不变的定律：“越是不想，则越是发生。” 随着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可闻，纪晴岚额间上的细眉不知不觉越蹙越紧。片刻后，卓文清与洛雨寒的身影不出意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卓文清见纪晴岚一副苦瓜脸对着她们，不知她又因何事感到不痛快了，忙走了过去，问道：“岚儿，你怎么了？” “娘。”纪晴岚嘟起小嘴，将卓文清拉到一旁，掩唇轻道：“你带她过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带你雨寒姐姐熟悉一下府内环境啊！” 卓文清回头望向洛雨寒，见洛雨寒此刻也正看着她们娘俩。顿了一顿，她将纪晴岚牵了过来，嘴上吩咐道：“岚儿，上次挨打一事，多亏了你雨寒姐姐替你求情。趁此机会，你赶快过去谢谢人家。” “我……！” 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不禁想起她之前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你讨厌我，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希望你今后做事要想清楚，切莫再当着义父义母的面与我过不去，不然最终受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 纪晴岚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微启双唇，支支吾吾地从嘴里吐出这看似颇为“艰难”的两个字：“谢…谢……” 说完，她的耳根子彻底红个通透。 洛雨寒闻言，心不由得一惊。她怔怔地望向纪晴岚，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如此听话！ 卓文清见纪晴岚今日肯老老实实地去道谢，心中的讶然丝毫不下于洛雨寒。不过又想她这次恐怕真是被打怕了，经此一事后吃一垫长一智，这才学会去收敛性子。 看来这挨一顿打也算是件好事。 卓文清满意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岚儿，这次你可要认真吸取教训，莫要再犯了，知道么？” “哦。”纪晴岚小声应道。 “对了，我正打算带雨寒去梨园看看。今后啊你雨寒姐姐便搬去那里住，你们隔着近些，让你雨寒姐姐多陪陪你。” “啊！”纪晴岚听罢，登时张开大嘴，竟是吓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 “娘，那里…那里可是姑姑住的院子啊！” 此刻，纪晴岚嘴上虽急，心中却是更急：要我和洛雨寒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我怎么能受的了？！ 洛雨寒望着径自吵闹的纪晴岚，心里也别有一番复杂。其实在她与卓文清来的路上，她见卓文清明明说好要带她去梨园，却非要往纪晴岚所住的北苑走去。那时她便起了疑虑，内心深处更是有不好的预感。 现在看来，那预感果然是“正确”的。 从今往后，她洛雨寒便要和那个极为讨厌她的纪晴岚同住一个“屋檐下”，成为彼此的“好”邻居…… “娘！你把梨园给了洛雨寒，那姑姑能答应么？娘……！” 洛雨寒幽幽望向纪晴岚与卓文清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深感无奈惆怅。 翌日清早。 只见纪晴岚皱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走出自己的闺房。 眼下屋外虽正值阳光明媚，又逢清风送爽。然而纪晴岚此刻的心却是郁闷到了极点，与那美好的天气有着强烈的反差。 一想到今日要去书房念书，继续听某人那永远讲不完的啰里啰嗦，她便觉得是老天爷故意与她作对，和她过不去！ 唉，怎么就没办法将天下所有的“先生”都给统统消灭掉？！ “啊！” “呃。” 正当她暗自苦闷之际，另一个令她倍感痛苦的事实随之接踵而来。所谓的“祸不单行”，便是如此吧。 “…早。” “……” 老天爷，你就非要这么折磨我不可吗？！ 第11章 授业（上） 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纪府内意外地出现了这样一幅“惊艳”的景象：两个妙龄女子，一位身着绯红长衫，一位身着淡青长裙，一前一后，面无表情，脚步匆匆朝贤斌堂的方向走去。 众下人见二人首次一同行走，不由得纷纷放下手里的活，皆是一副膛目结舌的表情呆愣在地。 自从那位“洛小姐”来到纪家后，这纪家就不曾有过消停。且不提这纪晴岚日前曾在洛雨寒受礼那天大闹宾堂，在后来更是因此事而遭受家法责罚，被打的是屁股开花，连躺数日方能下床…… 虽说纪晴岚以前也经常调皮捣蛋，闯过不少祸，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般挨罚重责过。下人们虽对纪晴岚一直很有意见，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自家小姐，这心还是偏向着她多一些。反而对洛雨寒，这个从未谋面的新主子，却是多了几分敬畏，少了些亲切。 这样一对儿从初次见面便开始互相“犯冲”的两人，今儿到底是吹了什么风？能将她们给弄到一块儿去了？！ 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犹如千万根芒刺，直令纪晴岚心里越来越窝火。她微微偏头向后望去，见洛雨寒正跟着她，脚步不紧不慢，仅仅相距三步之遥。她暗自冷哼一声，转过一个弯，跟着突然加快脚步，将身子藏匿在一座假山夹缝之中。 洛雨寒见纪晴岚忽然走快，心中虽惊，但也不急着去跟。她转过一个弯，向前走了两步，却是不见前方纪晴岚的身影。 “……”洛雨寒止步原地，来回望了望四周。只见周围除了假山碎石，锦簇花草外，无一人影。 她向前踱了几步，不知不觉往假山的方向走去。待看见一个人影，她的脚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纪晴岚没料到洛雨寒会突然往这边走来，登时心中焦急万分，恐她发现自己是故意躲着她。眼见日头升得越来越高，再不去贤斌堂怕是那个“死老头”又要想办法惩罚自己迟到之过…… 纪晴岚撇了撇嘴，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自行走出来。毕竟，这总比被洛雨寒亲自“揪”出要好得多。 就在这时。 “咦？二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纪晴岚刚露出半个身子，便见一个丫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站在她的面前，疑惑地望着她。 纪晴岚见状，连忙望向洛雨寒。此刻，只见洛雨寒正看着自己，眼底含笑，唇角微微扬起，似是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模样。她当即羞得是满脸通红，不由得蹙紧双眉，恼羞成怒，对着那丫头大喝一声：“怎么！我呆在这里不行吗？！” “没，没，没！”那丫头闻言，猛摇着头，嘴上慌道：“二小姐，小玉知错了！小玉知错了！” “滚！”纪晴岚狠狠推开小玉，大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被纪晴岚这么大力一推，小玉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经过此番，小玉眼底早已积满了泪，只等迸发而出。但她怕被纪晴岚发现，又要受她责骂。无奈，她慌慌张张地对纪晴岚施了一礼，之后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真倒霉！” 纪晴岚小声嘟囔一句，跟着走到洛雨寒的面前。 “洛……”她本想对洛雨寒随便敷衍一下自己适才躲在假山一事，不料却见洛雨寒冷冷地盯着她，眼神如冰，夹带着几分嗔意。 被洛雨寒这么莫名其妙地一盯，纪晴岚只觉身子忽然一冷，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 不知是被洛雨寒给盯怕了，还是觉得对小玉有点心怀愧疚。只见纪晴岚已全无先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道：“我…我说，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 “……” 等了半天，不见洛雨寒丝毫回应。纪晴岚气得握紧双拳，不禁怒瞪向洛雨寒，大声喊道：“你爱走不走！别到时候因迟到而被先生重罚，就赖在我头上！” 言罢，纪晴岚哼了一声，直接扭头走人。 “……” 纪府，贤斌堂。 纪晴岚匆匆跑进屋内，手捂着胸口，大喘着气，道：“房…房先生，我…我来晚…晚……” 没等纪晴岚说完，便见长桌前一位身穿墨绿长袍，长须白发的老者缓缓放下手里的书，沉声说道：“二小姐，你今儿迟到了一刻钟。” “房先生……” “按照规定，请二小姐抄写《论语·学而》篇十遍，明日交于老朽，以作今日迟到之惩戒。” “啊！十遍！”这下纪晴岚的脸已是黑到不能再黑了，望向老者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幽怨。 “哦？看来二小姐觉得十遍尚且不够。”老者捋起胡须，缓缓又道：“那就再加……” “够了！够了！够了！”纪晴岚忙摆起手，惊道：“你可别再加了！” 老者微微一笑，站起身，指向旁边的位置，道：“二小姐，请入座。” 纪晴岚暗自白了老者一眼，方默默地走了过去。路径身旁的纪青凡，纪晴岚见他正捂嘴偷笑，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她抬起脚对准纪青凡的小腿，狠狠地踢下去。 “哎呦！”纪青凡一个吃痛，忙弯腰捂着自己的小腿，疼的直皱起眉头。 “哼，让你笑，活该！”纪晴岚嘴上嘟囔一句，跟着将头一甩，径自坐了下来。 纪青凡侧头怒瞪着纪晴岚，见她扬着头，正用一副“怕你啊？！”似的表情回望着自己，当即气得是全身发颤。 他猛地站起身，一手指着纪晴岚，低喝一声：“你……!” “嗯？” 不料纪晴岚突然杀来一记眼刀，令纪青凡的心不由得一震，骤然生了几分怯意。他强行压下自己的怒火，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若是现在惹火了纪晴岚，自己非但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而会落个“惨烈”下场…… 他对着纪晴岚冷哼一声，方悻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老者来回望了望相互斗气的小人儿，不禁暗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见他重新坐回到大椅上，拿起书，朗声说道：“那么，我们就开始今日的……” 咚咚。 老者的话音未落，便听门外突然有人敲门。闻声，老者，纪晴岚，纪青凡三人纷纷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阳光映照下，只见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位身着淡青印花长裙，面容娇美，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的少女。 她站在老者面前，微微颔首，轻道了句：“先生有礼。” 老者站起身，垂眸望向眼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是洛小姐么？” “正是。”洛雨寒点了点头，回道：“初次受教，因不识路而迟到，还望先生海涵。” “有情可原，有情可原。”老者闻言，当即明了。 “两日前纪将军便曾与我说起，要让洛小姐与二小姐，三少爷一同读书。老朽姓房名子祥，今日有幸能教洛小姐课业，实乃荣幸之至。” “先生过谦。早先便听闻先生学富五车，又曾金榜题名。雨寒今日有幸拜先生为师，是雨寒之福。” “哈哈，洛小姐过奖了。” 房子祥捋了捋胡须，指向纪晴岚旁边的空位，笑道：“洛小姐，请入座。” 洛雨寒点头应下，朝那处空位走去。 “……” 自打洛雨寒出现，纪晴岚便一直关注着洛雨寒。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一样，因迟到而受罚。不料洛雨寒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将房先生哄得是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她心中一阵忿忿不平，更有一股酸意直袭心头。 洛雨寒路径纪晴岚的身侧，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望向纪晴岚。纪晴岚见状，先是轻睨了洛雨寒一眼，跟着将头一偏，不再去看她。 “……”洛雨寒见纪晴岚无视与她，柳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悄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知不觉在两人之间，生成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没有察觉出纪洛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只听房子祥自顾自地道：“今日既是洛小姐初次上课，我想不如我们先抛开那些繁重书本，做些轻松有趣的事。我这里有几道简单趣题，大家不妨试着作答。洛小姐，以为如何？” “先生请讲。” “……” 以纪家姐弟先前的经验，他们深知房子祥口中所谓的“简单”题目，自是不会简单到“一问即答”的地步。 纪青凡见房子祥上来便要考洛雨寒，不禁暗自为她捏了把汗，眼底渐起担忧。而纪晴岚见状，内心却是兴奋不已。此刻见她两眼放光，紧盯着洛房二人，脸上颇有一副“幸灾乐祸”之色。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让我抓到洛雨寒的把柄。到时她要是答不出...嘿嘿，看我以后怎么笑话她！ 一想到这，纪晴岚就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见洛雨寒当众出丑，更加有趣的事了！ 第12章 授业（下） 见洛雨寒答应，房子祥点了点头，开始思忖题目。 片刻后，房子祥问道：“若知四海皆兄弟，何处相逢非故人？洛小姐，有解么？” 纪晴岚姐弟俩闻言，皆诧异地望向房子祥，满是不解。他们不曾料到房子祥竟会一上来便出如此高深的问题，是有意还是无心？ 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就在姐弟俩暗自腹诽之际，只见房子祥注视着洛雨寒，嘴角挂着笑，似是对洛雨寒很是胸有成足。 洛雨寒沉吟了片刻，启唇答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话音落下，时间瞬间凝固。 “呃……”纪晴岚与纪青凡两人怔怔地望向洛雨寒，微张起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房子祥闻言，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诧。他点了点头，唇边笑意更甚。 “天意恋幽草，人间重晚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诗！”房子祥听洛雨寒如此回答，眉毛早已笑弯。 洛雨寒微微颔首，眼角有赧意慢慢攀上来。 见洛雨寒能够轻而易举地回答出提问，房子祥一时性起，忍不住开始暗自较劲，竟是想要再考考洛雨寒，看看她的学问究竟到何种程度。 “现在我出一副对子，烦请洛小姐作答。” 不等洛雨寒答应，便见房子祥自顾自地道：“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洛雨寒默默想了一会儿，方抬起头，回道：“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 “哈哈哈哈！”房子祥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直拍手赞道：“想不到洛小姐年纪轻轻，却已通读过了《春秋》！” “先生言重了。我因平日里闲来无事，便随便翻了翻，并无通读之说。” “嗯。”房子祥凝视着洛雨寒，眼中深意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捋了捋胡子，暗自心想：当日纪将军虽与我提起过洛小姐的学问，却不曾想她竟会达到这种程度。这小女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理。想必她日后不是被送进宫中，便是嫁入王侯世家。未来华容尊贵，必然之至。不过…… 房子祥径自想了片刻，不知不觉蹙起双眉：若我今日就此罢手，今后在学生面前威严何在？这洛小姐再如何才华横溢，却也是比不过我通读诗经史集几十载。若不在此刻建立威信，怕是她以后更难服我了…… “洛小姐，老朽这还有一对，望洛小姐作答。” “……” 纪家姐弟见房子祥开始没完没了的考洛雨寒，完全把他二人搁置一边，不闻不问。纪青凡倒是没什么，只觉得洛雨寒聪慧睿智，满腹文采，不禁心中暗生钦佩。而纪晴岚却是不同，她本想借此机会抓住洛雨寒的把柄，好日后嘲笑她。不料洛雨寒非但无把柄可抓，还趁此机会大放异彩，夺得先生赏识。 她死死盯着洛雨寒，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 洛雨寒接到上对，眼底忽然划过一丝不安。她微微低下头，垂眸陷入深思。 房子祥见洛雨寒秀眉渐蹙，脸上略显为难之色，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心道：看来…已经到了她目前的学识范围了…… 其实这副对子乃是房子祥早年与好友之间拼对时所想到的，此对一出，霎时难倒了不少文人雅士。 虽然洛雨寒之前的表现令他刮目相看。不过这一对的难度，却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够轻易解答出来的。 半晌后。 在所有人都以为洛雨寒回答不出，准备“投降”之际。只见她忽然抬起头，眼冒精光，轻声说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 房子祥闻言，骤然睁大双眼，不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颤道：“这…这……” 顷时，笑意尽数僵在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 “……” 与此同时，纪晴岚姐弟俩却是惊得张开大口，瞬间化为石像，望向洛雨寒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错愕。 “房先生，如何？” 三道灼热的目光*裸地投在身上，洛雨寒的嘴角悄然弯了一个弧度。她对上房子祥的眼眸，像个无辜孩童般调皮地眨了眨眼。眼底暗有盈光流动，打眼儿这么一瞧甚是楚楚动人。 “先生？” “奇女子，真乃当世奇女子。” “……” 洛雨寒听罢，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此刻，她脸上那副冷漠面具已然脱落，恢复了妙龄少女本有的灵动活泼，犹如一瞬盛开的姹紫嫣红。 纪晴岚见洛雨寒笑靥如花，心神不由得一荡。想她自打与洛雨寒相识，便鲜少见洛雨寒脸上展露笑容。平日里总见她面无表情，一脸淡漠。今日一见，纪晴岚也不得不承认洛雨寒这笑确实美得极致。 没想到洛雨寒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张本因生妒而扭曲的脸，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闻着那如同百灵鸟般的清脆笑声，房子祥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不知老朽可是说错了什么？” 洛雨寒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瞒先生，其实那句对并不是雨寒想到的。” “哦？” “这句对是我娘亲所作，我之前有曾听她提起，便记住了。” “敢问洛小姐的娘亲是？” “我娘姓程，闺名雪遥。” “程雪遥？可是那位曾被誉为‘燕京第一才女’的程雪遥？” “正是。”洛雨寒见房子祥眼神突然一变，忙问道：“先生可是认识我娘亲么？” “我当年去程府做客，曾有幸见过程小姐一面。程小姐听说我曾作出一对，至今无人能解。她一时好奇心起，便将我这对子要了回去，说是两日后给我答案。然而我因当晚突然有要事急着赶往南京，便没等程小姐的答案，先行离开了燕京。不料这一晃近二十年过去，却是她的女儿替她做了回答……” 话及此处，房子祥忍不住开始端详洛雨寒。他仔细一瞧，心下登时一惊。这不提起程雪遥倒好，一提程雪遥，房子祥这才恍然发觉洛雨寒与程雪遥却是长得如此相似。 “你和你娘长得还真……” “……” 房子祥本想说“你和你娘长得还真像”，然而这“像”字还未出口，便见洛雨寒微微颔首，神色渐渐黯然。 房子祥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将那个“像”字默默地咽了回去。 片刻后。 “老朽今日得见洛小姐学识，甚是钦佩。不过……” 房子祥幽幽转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家姐弟二人，伸手捋了捋胡子，沉道：“二小姐，三少爷。你们二人至今尚未答出一题，这又是何道理？” 纪晴岚与纪青凡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心有灵犀般，皆暗道一句：“不好！” “房先生，你之前说让我们‘试着’作答，可并没说让我们非答不可啊！” “就是就是！”收到纪晴岚的眼神示意，纪青凡一下了然，忙跟着附和道。 房子祥与姐弟俩相处多年，自是了解姐弟俩的品性。这两个小滑头，平日里虽总爱相互斗气，可一旦遇到难关却总能同心协力。 所谓的一母同胞，便是这个道理吧。 “哦？那么这样好了。”房子祥望向纪晴岚，微微一笑，道：“若是二小姐能答出我下面要出的问题，我便撤销二小姐今早迟到之罚，如何？” 纪晴岚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一想到能有机会免除抄写之苦，她立时变得斗志昂扬，朗声说道：“先生出题吧！” “好。”房子祥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有一对子，请二小姐对对看。” 纪晴岚一听又是对对子，原本的信心顷刻间烟消云散。若让她背诗，背论语，这不难做到。因她先前罚抄过太多遍，这不想记住怕是都难。 然而这对对子么…… “我出的上对是“松叶竹叶叶叶翠”，请二小组作答。” “呃……” 纪晴岚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纪青凡，却没想到纪青凡对上自己的目光后，立即偏过头去，竟是无视。 “纪青凡，你……!”纪晴岚细眉一蹙，气得全身轻颤。 房子祥见纪家姐弟又开始互掐，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洛雨寒说道：“洛小姐，你试着对对如何？” 洛雨寒点点头，轻道：“秋声雁声声声寒。” “嗯。”房子祥闻言，脸上终是露出了笑容。 “我想到了！” 就在这时，见纪青凡突然站了起来，兴奋地道：“红花白花花花香！” “嗯……尚且过关。” 两人答毕后，房子祥重新望向正黑沉着一张脸的纪晴岚，问道：“二小姐，可是想到了？” 见洛雨寒，纪青凡，房子祥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纪晴岚一时只觉羞愧难当，顿时红了眼眶。 以她一贯的骄傲，她自是不愿在人前落泪。可自己的鼻子越来越酸，双眼越来越涨，若再不想出个办法来，只怕定会在三人面前出丑。 就在纪晴岚思忖着要不要直接逃跑之际，洛雨寒见纪晴岚颤着身子，紧握双拳，一副窘迫模样，心中暗生不忍。 她微动了动唇，随后侧头向窗外望去…… 纪晴岚本就望着三人，见洛雨寒忽然用唇语唤自己，跟着又望向窗外。她的心猛地一震，随着洛雨寒的目光向外一看。只见外面除了一些杂草碎石，再无其他…… “红花白花花花香！” 对了！ 纪晴岚突然想起之前纪青凡所对出的对子，却是用了‘花’字为主题。这“花草树木”本就同生，既然‘花’都可以过关，那‘草’不也能…… 沉吟了一会儿，脑海中霎时灵光一闪。 “有了！” 纪晴岚猛地抬起头，神色激动地道：“杂草青草草草长！” “……”洛雨寒闻言，不由得蹙了蹙眉，一股懊恼无奈之意立时攀上心头。 而房子祥则是摇了摇头，不禁叹道：“不通，不通。” 砰！ “怎么会？哪里不通了？！”纪晴岚双拳重重锤向桌面，扯着嗓子问道。 洛雨寒见纪晴岚涨红着一张脸，眼中冒火，似是被逼急了。她生怕纪晴岚一个不小心，便把房子祥给惹火，到时免不了加罚一番。 洛雨寒抿了抿唇，回头对房子祥道：“先生，岚儿想表达的意思是‘杂草青草草草生’。” “洛小姐……” “先生，这下便通了吧。” 房子祥木讷地点点头，嘴上喃喃道：“通了，通了。” 纪晴岚偏头望向洛雨寒，见她那张精致的侧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笑容，一时怔了怔。待洛雨寒回头，她见洛雨寒蓦地对自己嫣然一笑，小心脏立时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内心深处更是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洛雨寒，她…… 第13章 游梦 “接下来，我们开始正式授课。老朽今天要讲的是《战国策》中的一篇‘苏秦以连横说秦’。这篇文章主要描述的是……” “……” 贤斌堂内，只见房子祥坐在正中的大椅上，手持一本书，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课。而坐在对面的洛雨寒，纪青凡两人则凝神倾听房子祥所说的话，神情严肃。 与他二人不同，此刻见靠窗而坐的纪晴岚一手拄着下颚，一边玩弄着手中的笔，侧头望向窗外，径自发呆。 “先生，岚儿想表达的意思是‘杂草青草草草生’。” “先生，这下便通了吧。” “……” 纪晴岚幽幽回头望向坐在左侧的洛雨寒，渐渐陷入恍惚之中： 她今日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前听房子祥宣布她勉强通过考验，可以免除晨间迟到之罚。以她一贯脾性，本是该兴高采烈才对。然而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却是一丁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小郁闷。 我以前那么对她，她不是该恨我，讨厌我才对么？今日又为何会帮我？ …… 不知不觉，纪晴岚望向洛雨寒的目光变得越发炽灼。她紧紧盯着洛雨寒，丝毫未曾发觉自己此番行为却是不妥。 洛雨寒这会儿正写着字，不经意间察觉到从身侧投来一道异常火热的视线。她微微偏头望去，见纪晴岚正盯着自己看，似是出了神。 片刻后。 见洛雨寒正用一副探究似的表情望着自己，纪晴岚猛地回过神来，忙将头偏了过去，重新望向窗外。 耳边鬓发下那一对儿精致的小耳渐渐发烫，心脏更是因适才的受惊而猛烈跳动。 洛雨寒见状，眨了眨眼，心下甚是奇怪。她默默瞧了纪晴岚一会儿，见纪晴岚仍径自遥望窗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洛雨寒无奈暗叹一声，转头继续听课。 “……” 纪晴岚眼角余光见洛雨寒将头偏了回去，不再看自己。她终是松了口气，只感如释重负。 半晌后。 只见纪晴岚两眼悄悄瞄向洛雨寒，继续胡思乱想： 自从洛雨寒来到纪家，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与洛雨寒过不去，而非洛雨寒有意招惹她。 之前看洛雨寒不顺眼，无非是见爹娘对她像对自己一般好，心里吃味儿罢了。再者说就是不服气她一上来便成了自己的“姐姐”，而自己对此事压根就没有做好任何思想准备。 尽管她已被父母认同，作为纪家的义女。然而这“纪家小姐”之名却是她纪晴岚专有的身份，是任何人都不可从她身上夺走的东西！ 毕竟她身上流着的血是纪家的血，而她洛雨寒却是姓“洛”。 若是想让自己去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之人作“姐姐”，那她岂会甘心？ 今日洛雨寒虽不计前嫌地帮了自己，前几天又听小月说洛雨寒已将那颗“五彩琉璃珠”还了回来，然而…… “洛雨寒如此处心积虑，该不会是…有其他目的吧？！” 想及此处，纪晴岚不由得蹙了蹙眉，心道：她来我纪家，一定是别有目的！我纪家名声显赫，哪个不想高攀？她这番讨好我爹娘，定是想借我纪家势力，想要飞升枝头变凤凰。而她帮我，无非也是想利用我，日后好让我在爹娘面前为她说好话！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终是想通了困惑许久的问题，纪晴岚的心情顿时顺畅许多。她微微勾起嘴角，望向洛雨寒的目光竟是比之前冷了几分，暗想：幸好我及时想明白，不然定会着了洛雨寒的道！我就说嘛，她怎么会如此好心去帮我？！ …… 再次感受到从身旁投过来的异常目光，洛雨寒执笔的手一顿，下意识地侧头望去。 “哼！”不料纪晴岚这回却是对自己冷哼一声，跟着将头一扭，开始装模作样地去翻起书。 “……”洛雨寒见状，心中疑虑更甚。 她见纪晴岚时而出神地盯着自己看，时而又怒瞪着自己…… 洛雨寒被纪晴岚这一次又一次带着“骚扰”意味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实是不明白纪晴岚究竟想要干什么。 破天荒的，洛雨寒那颗原本波澜不惊的心，难得开始有些烦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转眼已到正午。 房子祥侧头望向门外，见骄阳已高悬空中。他捋了捋胡须，放下手中的书，说道：“今日授课完毕，我们……” “呼，呼……” 他的话刚说一半，便听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 “……” 闻声，房子祥，纪青凡，洛雨寒三人纷纷向后望去。此刻，只见纪晴岚正趴在桌子上，枕着双臂，却是睡得正香。 “噗！”纪青凡一个没忍住，率先笑出了声。 而洛雨寒见纪晴岚睡着，心中深感无奈。她望向纪晴岚那张略带浅笑的睡脸，只觉得她的脸上少了平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恬静可爱。 看着她一副孩子般的睡容，洛雨寒的唇角不知不觉露出了一抹看似宠溺般的温和笑容。 “哼！” 这样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不料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哼，顷时打破。 洛雨寒忽觉有一股寒气直逼而来，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却是见房子祥正黑沉着一张脸，大步朝这边走来。 不好！ 没等自己去叫醒纪晴岚，便见房子祥已然走到纪晴岚的桌前，垂眸怒瞪着纪晴岚，冷冷地问道：“二小姐，难道老朽的授课是这般无聊么？！” 洛雨寒见一切为时晚矣，不由得蹙了蹙眉，开始为纪晴岚暗中祈祷。 “……” 房子祥见自己如此说，纪晴岚仍无任何反应。他登时被气得全身发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哼！” 房子祥一气之下直接抄起桌上的书，“啪”的一声，直接甩到纪晴岚的头上。 “啊！” 纪晴岚一惊而起，手捂着头顶，怒喝道：“是哪个找死的？竟然敢打我？！” “那个找死的人，正是老朽。” “……” 闻着那低沉的嗓音，纪晴岚的心“咯噔”一下，背后倏地窜上一股恶寒。 “呃，原来是房…房先生啊……”纪晴岚捂着后脑笑了笑，继续装傻道：“我刚刚说的是梦话，是梦话。房先生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与我计较的，是吧？” “自然。”房子祥也跟着一笑，接着问道：“二小姐，这一觉睡得可好？” “好，好……” 纪晴岚见房子祥脸上虽挂着笑，但不知为何，只觉得那笑容背后却是满满的怒气，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对上房子祥那如同刀子般的冰冷视线，只好悻悻将头给偏了过去。 该死！我怎么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 “二小姐，今日我讲的‘苏秦以连横说秦’，可是听懂了？” “听，听，当然听懂了！” 纪晴岚傻笑几声，又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适才在梦中都梦到了先生所说的苏秦了！” “哦？原来二小姐如此用功，竟连做梦都梦见了老朽所讲的内容，老朽好生欣慰啊！” 见纪晴岚继续胡编乱造，竟是有意糊弄自己。房子祥虽笑得明朗，身子却抖动得更加厉害：“既然二小姐都已听懂，那么便请二小姐明日交于老朽一篇关于此文的感想，让老朽看看二小姐到底听懂了多少。” “啊！” 无视纪晴岚眼中的诧异，房子祥将书直接塞进纪晴岚的手里，笑道：“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或者忘了，二小姐不妨再度回到梦中去请教苏秦。相信以苏秦的智慧，定能为二小姐解答疑惑。” “房先生……”纪晴岚随手将书一扔，忙抓住房子祥宽长的衣袖，撒娇求道：“苏秦很忙的，没空去理我。既是这样，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 房子祥当即打断纪晴岚的话，朗声说道：“若二小姐明日交不了文章，那老朽只能亲自向纪将军讨了。” 言罢，房子祥一个用力，便将衣袖给拽了回来。 “房……” “今日授课完毕，下课！” “……” 纪晴岚对着房子祥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禁暗骂一句：“死老头！” 傍晚时分，北苑。 只见纪晴岚坐在桌前，两手举起书，横看看，竖看看，却是一笔未曾落下。 小月站在纪晴岚身旁好一会儿，见纪晴岚一直愁眉不展，便忍不住劝道：“小姐，若是不懂，你大可找人去问问啊！何必这般虐待自己呢？” “找人问？找谁问啊？” 纪晴岚侧头望向小月，嘴上嗔道：“难道你要我去梦里问苏秦么？” “小姐，小月可没这么说。” “哼！真是没用！” 纪晴岚冷冷地瞥了小月一眼，重新将目光放在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上。 “小姐，要不…你去问问三少爷？” “鬼才要去问他！” 一想到临离开贤斌堂之际，纪青凡那副神气十足的模样，纪晴岚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二姐，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本少爷一向不计前嫌，二姐你……” “滚！” “……” 要我低声下气去求纪青凡？还不如让我去死！ 若这次让那家伙得逞，今后他在我面前还不更耀武扬威？！ “那三少爷不成，不如去问问洛小姐？她不是跟你一块上课么？” “洛雨寒？” “是啊！我瞧洛小姐性子温和，谈吐优雅。想必洛小姐的学问，也定是极好的！” “……” 纪晴岚闻言，心竟有些松动。她重新望向桌上的书，开始暗中犹豫。 第14章 请教 纪府，梨园。 灯火映照下，只见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两手正轻挑着一根根银白琴弦，柳眉轻蹙。 琴声一如既往的空灵悠扬，依旧是那首带着丝丝哀伤的曲子，然而弹琴的却不是曾经那人。 蕊初将手中铜盆放到桌上，闻着那一声声从里屋内传来的平静淡然的旋律，不由得莞尔一笑。 不知为何，每一次听自家小姐弹琴，蕊初都觉得自己犹如置身在天境一般。这天境之处有高山流水，有深谷幽林……随着小姐弹奏的不同曲子，变换着不一样的风景。 蕊初虽在古琴方面算不上是内行，但她却肯定洛雨寒的琴艺定在凡人之上。 蕊初悄悄地走进里屋，生怕自己吵到了抚琴之人的雅兴。她望着灯火下那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忍不住感慨万千： 小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这样一个由老天爷独具匠心所造出的人儿，真不知日后能被哪个青年才俊给娶回去…… 想及此处，蕊初不禁想到自家那位一直对小姐痴心一片的老哥，心中一阵无奈惆怅。 大哥他只是个平凡俗子，既无文韬武略，又无身份地位。只徒有一副吃苦耐劳的热心肠，岂能让小姐这种天仙般的人儿动心？ 明知无万分可能，却仍是从一而终。 唉，真是个…傻哥哥！ 就在蕊初暗自嘀咕之际，洛雨寒的琴声戛然而止。 蕊初回过神来，忙走到洛雨寒的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蕊初打扰你了么？”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弹了。” 洛雨寒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她幽幽望向铜镜上那张熟悉的面容，微微侧头，低声问道：“蕊初，你觉得我与娘亲长得像么？” “小姐与夫人自是长得极像的。” 蕊初站到洛雨寒的身后，轻轻为洛雨寒摘下头饰：“夫人当年在燕京，那可是有名的美人儿！小姐既是由夫人所生，这无论外貌，还是才智，都尽得了夫人的真传！” “是么。” “小姐？” 这本是问句的话语，从洛雨寒口中传出却直接少了原有的疑问。蕊初不解地望向洛雨寒，直觉认为洛雨寒似是话中有话。 洛雨寒凝视着镜中那张曾被无数人称赞过的脸孔，语气波澜不惊，似是低喃自语：“若是能有所选择，我情愿不要这张面容。” “小…姐？！” “我是洛雨寒，而非某人的…影子。” “……” 见蕊初一副怔愣模样，洛雨寒轻叹一声，站起身默默地往床榻处走去。 唯独留下蕊初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 蕊初为洛雨寒熄了灯，方转身出门。她刚刚将房门掩上，便听从不远处突然有人喊道：“等一下！” 蕊初闻声望去，立时一惊。 “二小姐，怎么…怎么是你？” “蕊…蕊初。” 这时，只见纪晴岚双手拄着膝盖，粗喘着气，问道：“洛…洛雨寒她…她睡了么？” “小姐刚刚睡下，二小姐你这是……” “啊！刚睡下啊，那就好！” 没等蕊初将话讲完，便见纪晴岚直接推开了身旁的房门。 “二小姐，你……！” 蕊初没料到纪晴岚上来就推门而入，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她大惊之下，忙跟着纪晴岚进了屋，拦在她的面前，急道：“二小姐，小姐都休息了，你……” “蕊初，无妨，让她进来吧。” “小姐？” “……” 就在蕊初犹豫之际，见纪晴岚一个不耐烦，突然发话道：“你家小姐都同意了，你还拦着我干嘛？” 蕊初缓缓将双臂放下，不甘心地嘟起了嘴，默默地让开了身。 片刻后，屋内重新恢复灯火通明。 待蕊初为自己披好衣服，洛雨寒从里屋走了出来，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么？” “那个，我……” 烛光下，纪晴岚见洛雨寒肩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披风，便走了出来。她知洛雨寒因自己之过，而未能休息，心中不免生了愧疚。 若不是自己之前百般犹豫，她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鼓起勇气亲自找上门…… 纪晴岚微微将头一偏，嘴上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有事想…想找你帮忙。” “可是白日里先生要求你写的那篇感言？” 纪晴岚闻言，不禁瞪大双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此刻，只见洛雨寒平静的面容下，眼底有波光一晃而过。她就这般镇定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仿佛一切早有预料。 “是哪里不懂了么？” 洛雨寒淡淡地瞥了纪晴岚一眼，随即转身走到书桌前，将那本《战国策》取了出来。 “我……” “你过来，我教你。” “……”洛雨寒此话一出，纪晴岚当即愣了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洛雨寒见纪晴岚仍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微蹙了蹙柳眉，薄嗔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么？” “啊？哦！”纪晴岚听话地走了过来，坐在洛雨寒的身侧。 片刻后。 “这一句，讲的是苏秦……” 洛雨寒柔美的面容就在自己的眼前，几乎贴着自己。她耳鬓边的长发时不时地触到自己的脸颊，虽有些痒痒的，但并不让人讨厌。 因太过靠近，纪晴岚甚至能够闻到从洛雨寒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淡淡的清香，不似平常的胭脂粉气，却仍令人恍惚陶醉。 “秦王说……” 洛雨寒这会儿正认真地为纪晴岚讲解，不料眼角余光瞥见纪晴岚两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似是出了神。 洛雨寒见状，立即止了话，蹙眉问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啊，我！” 纪晴岚本也在看书，却不知不觉开始走神。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洛雨寒的身上，渐渐地就…… 见洛雨寒似是有些生气，纪晴岚两耳一红，忙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书本上，道：“我听着呢！” 洛雨寒见纪晴岚脸上一副慌张的模样，不知她之前到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她无奈轻叹一声，指着书上的字，开始从头讲起。 扑通，扑通…… 此刻，洛雨寒那具柔软的身子正紧贴着自己。尤其是胸前那两团丰满的浑圆，只需两眼稍稍一瞄，便能将那微敞的领口风景，一览无余…… 扑通，扑通…… 纪晴岚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心跳前所未有的快，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或许是因为仍处于盛夏的缘故，她的身上禁不住开始冒汗。 “文章的大概意思，便是这些。若你想写感言，不妨从……”洛雨寒直起身，垂眸望向纪晴岚，心登时一惊。 “你怎么了？” 洛雨寒见纪晴岚额角冒汗，满脸通红。她蹙了蹙眉，忙将纪晴岚的头给搬了过来，语气染了几分焦急，问道：“你哪里不舒服么？” “我…我好热……” “……” 洛雨寒抿了抿唇，随即转身为纪晴岚倒了杯水，送到纪晴岚的手中。纪晴岚接过茶杯，将水一饮而尽。 “还要么？” “嗯。” 接连喝下三杯水，纪晴岚这才舒了口气，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洛雨寒走到桌前，见纪晴岚脸色好转，不禁放下了心。 “适才自己不舒服，为何不跟我说？” “我…我没事啦，就是感觉有点热而已，小事一桩。” “既是没事，那么我之前跟你讲的，可是听懂了？” “呃…嗯……”纪晴岚微微垂下头，不自觉地挠了挠鼻头。 洛雨寒闻言，点了点头，又道：“笔和纸就放在那里，你自己随意使用。若是仍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哦，好。” 纪晴岚拿起桌上的笔，沾了沾墨汁，开始认真书写起来。 洛雨寒望了纪晴岚一会儿，方转身走到门口，对蕊初吩咐道：“去做点宵夜吧，最好是清淡一点的。” “小姐，难道二小姐要留在这里很久么？” “怕是如此了……” 洛雨寒回头望向正奋笔直书地纪晴岚，暗自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 屋内，只见纪晴岚正坐在大桌前皱眉书写着“长篇阔论”，而洛雨寒则坐在不远处的茶桌旁，默默地看着书。 两人此后谁都不曾说话，皆无声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蕊初照洛雨寒的吩咐，端来一碗冰糖雪梨汤，送到纪晴岚的面前。纪晴岚抬眸轻瞥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写字。 蕊初见纪晴岚居然肯如此用功，很是难以置信。她悄悄凑到纪晴岚的身侧，低头这么一瞧…… “噗！”蕊初一个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纪晴岚手中的笔一顿，抬头望向蕊初，不满地道：“你笑什么？” “我……” “蕊初。” 没等蕊初开口解释，便听洛雨寒突然唤了一句，顷时打断了她的话。蕊初侧头望向洛雨寒，见洛雨寒正盯着她，脸上虽面无表情，却不知怎的就觉出了对方的不悦来。 蕊初见状，暗自撇了撇嘴，忙将适才脱口而出的“嘲讽”改成：“我笑二小姐不愧是当世奇才，这写出来的字若是让那‘二王’见了，怕是都自叹不如呢！” 言罢，蕊初朝洛雨寒颇有得意地扬了扬头。 洛雨寒闻言，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见她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一声，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蕊初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却是也学会拿话调侃别人了，当真是胆大之极！也幸亏这话是对岚儿说的，若是换做旁人，早就…… “蕊初，那“二王”是谁啊？很厉害的人么？” “……” 洛雨寒与蕊初二人闻言，互相望了望，随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苦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 “我写好了！” 纪晴岚小跑到洛雨寒的面前，喜滋滋地将自己的“大作”拿给洛雨寒看。洛雨寒接过那一张张“鬼画符”，眉头不由得越蹙越紧，暗自心道：本想蕊初适才说的夸张了些，不想这…确实如此。若是真让“二王”见了，怕是给气的活过来也不为过…… 见洛雨寒两道细眉一蹙，纪晴岚瞬时沉下脸色，不安地问道：“我写的…哪里不对么？” 洛雨寒抬眸白了纪晴岚一眼，冷冷地道了句：“尚且能过关吧。” “呼，那就好。”纪晴岚闻言，立即松了口气。 洛雨寒见纪晴岚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抿了抿唇，说道：“明日交卷之时，切记要态度好一些。不然……” “我知道！我保证明天交卷的时候，绝对会对先生恭敬有礼的！” 纪晴岚嘴上这般笑着，心里却想：若我再惹恼了先生，怕是他罚我将整个《战国策》给抄一遍，也是极有可能的…… 洛雨寒将卷子还给纪晴岚，点了点头，轻道：“知道就好。” “嗯，那我回去了啊！”纪晴岚留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屋。 蕊初见纪晴岚已然离去，方走到洛雨寒的面前，嘴上埋怨一句：“总算是将那个‘小祖宗’给打发走了。” 洛雨寒放下手里的书，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蕊初，你为何总是要针对岚儿？” “还不是她总找小姐的麻烦？我一时气不过，这才……” “岚儿年纪还小，做事任性些，也无可厚非。” 见洛雨寒起身，蕊初立即走到洛雨寒的身后，为其脱下披风，又道：“就小姐你脾气好，经常去忍让她。若换做是我，我才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忍让又如何？你想让纪家大乱么？” “小姐……” 洛雨寒转过身，双眸紧紧盯向蕊初，神情严肃，道：“你以后也学着收敛些，尤其是在岚儿面前，别乱说话。若是把她给惹火了，到时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小姐你放心，蕊初有分寸的！今后，蕊初定会‘善待’纪二小姐的！” 见蕊初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凭洛雨寒对蕊初多年的了解，她自是不难听出蕊初的话里有话。 洛雨寒轻蹙了蹙秀眉，颇感无奈地道了一句：“你啊！” 第15章 兄妹 盛夏已去，深秋匆过，转眼间入了寒冬。 洛雨寒身穿一袭狐裘白绒披风，站在门口，见一片片晶莹雪花漫舞空中，忍不住伸出手去，嘴边露出了一抹淡淡笑意。 因她自小在南方长大，这样的鹅毛大雪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所见。见几片雪花落在手中，洛雨寒忙将手收了回来，望着那五瓣晶雪因手心的热度渐渐融化，至最后变成一小滴清水，她眸中的精光变得越发璀璨。 “小姐。”蕊初从远处走来，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她来到洛雨寒身侧，见洛雨寒正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好奇心下也跟着望去，却见空无一物，不禁问道：“小姐在看什么？” “蕊初，你看今天好大的雪啊！”洛雨寒笑了笑，随后重新望向空中，满脸的兴奋之色当真像孩童一般。 “是啊，好大的雪，也是个…极冷的天……”蕊初将冰冷的双手凑到自己的唇前，不断地吹着气。 洛雨寒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头望向蕊初，忧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过去便好。” “小姐。” “无妨，你回去吧，我走了。” “……” 与此同时，纪府西苑。 “小凡！小凡！” “……” 纪晴岚见自己敲了半天门，里面仍无动静。她蹙了蹙眉，退后一步，朝门内大喊一声：“纪青凡！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就……” 说完，她抬起脚，预备狠狠地踹下去…… 纪晴岚刚把话撂下，便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二姐，别！” “哼！终于舍得开门了？！”纪晴岚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随即坐到大椅之上。 纪青凡来到纪晴岚面前，垂眸望向纪晴岚，皱眉问道：“二姐，你找我干嘛？” “喏！你看外面！” “……” 纪青凡回头望去，见外面正下着大雪，一切再平常不过。 “不就是下雪么，有什么稀奇……” 纪青凡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纪晴岚突然跃起身，双手架住纪青凡的肩，笑道：“小凡，我们去打雪仗吧！” “不要！”纪青凡因肩上吃痛，小脸当即扭成一团。他抵着纪晴岚的手臂，试图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 “哈？”纪晴岚没想到纪青凡会直接拒绝，手中的力道不禁加重几分，直令纪青凡疼的哇哇大叫：“你干嘛不要？平时吵着闹着要找我打雪仗的，不都是你么？今儿你抽的什么风？” “我今…今天有事要忙，没…没空……”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哎呀呀呀！二姐快放手，我的手臂快要断了！要断了！” “……” 纪晴岚见纪青凡脸涨得通红，似是疼的厉害。她双手一松，纪青凡立即逃脱出去。 “马上快要过年了，你能忙什么事？” 纪青凡边甩着胳膊，边解释道：“二姐，正因为快过年了，我才要用功啊！” 这时突听“嘎嘣”一声，姐弟俩闻声望向纪青凡的右臂，皆是一怔。 “噗！啊哈哈哈！”纪晴岚再也忍耐不住，大笑出声。 纪青凡皱眉望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纪晴岚，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你下手可真够狠的！若再大力一点，到时真断了，看你怎么赔我！” “啊哈哈哈！” “切，还是爹娘说的对，就你这副德行哪像个姑娘家？若世间男子知道我纪家小姐居然是这副德行，看谁敢娶你！唉，还是雨寒姐比较……” “你，说，什，么？！” 见纪晴岚突然跳起来，拧眉步步逼向自己。纪青凡刷的变了脸色，边退着步，边笑道：“二…二姐，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我刚刚可是听你说…没人敢娶我？” “没，没！二姐你长得天姿国色，任何男子见了你都会一见倾心的！” “我刚刚还听说...还是雨寒姐比较……” “呃，这个……” 就在纪青凡片刻犹豫之际，却见纪晴岚突然扑了过来，再度钳住纪青凡的两手，将其反转在后，怒道：“纪青凡，你最近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从前只听你叫她洛姐姐，这才过了多久，就改口叫雨寒姐了？！” “二…二姐，快放手！手真要断了！要断了！！” “说！这洛雨寒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能让你连自己的亲姐都不认识了？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儿的？啊？！” “我…我当然是站在你…你这边的！二姐，我…我发誓，我发誓站在你这边！” “哼！” 终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纪晴岚将纪青凡向前一甩，令纪青凡脱了自己的束缚。 “那，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突然想用功呢？” 纪青凡呲着牙，咧着嘴，边揉着手臂，边答道：“我当然是想拿出点成绩给爹看，到时讨得爹的欢心，让我们上元节那天出去玩。” “对哦！上元节！”纪晴岚闻言，随即两手一拍，恍然大悟地道：“若是能让爹高兴，到时我就可以出门了！” 一想到这，纪晴岚再难掩住兴奋之情，扔下纪青凡，急三火四地跑了出去。 …… 纪晴岚离开西苑后，便直接往自己所住的北苑走去。她一路思忖该用何种方式去讨纪昀的欢心，不知不觉转错了弯，却是走到了后花园。 “……” “啊！” 纪晴岚因思考过于入神，没有认真看路。就这样一不小心，撞到一人。 “二…二小姐？” “哪个……”纪晴岚被撞得生疼，本想大骂一句。不料看清楚面前之人，她的脸色登时一变，惊道：“你…你是阿旺？” “是，二小姐，好久不见了。”那个叫阿旺的男子忙向纪晴岚施了一礼，嘴上笑道。 既然阿旺在这，那…… 纪晴岚随即侧头一望，立时见到了那个令自己想念已久的高大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激动，大声喊道：“大哥！” 那被纪晴岚所唤为大哥之人，正是纪家长子，纪青云。 “……”梅花树下的二人闻声，皆是一惊，纷纷转头望了过来。 纪晴岚见纪青云回头，忙跑了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兴奋地道：“大哥！终于回来了！岚儿都想死你了！” 被纪晴岚这么猛地一扑，纪青云险些招架不住，不由得退后一步。待他稳住身子，见他摸了摸纪晴岚的头，唇边露出一抹颇为宠溺的微笑，轻道：“岚儿，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这么精力旺盛，像个孩子一样！”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们？” “我是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啊，这才没告诉你们。” “大哥！大哥！”纪晴岚一个劲儿地往纪青云的怀里蹭去，却未发觉身旁还站着一人。 片刻后。 “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二位了。” 就在纪晴岚腻歪在纪青云身上之际，听旁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清冷之音。纪晴岚一惊，忙站直了身子，侧头望去，却见洛雨寒匆匆向二人施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哎！”纪青云本欲伸手挽留，眼角见纪晴岚尚在此处，便立即打消了心中想法，缓缓垂下了手臂。 他怔怔地望着佳人越行越远的背影，眼底渐渐溢出丝丝眷恋，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纪青云的叹气之声，纪晴岚侧头望向纪青云，满脸不解，问道：“大哥，你和洛雨寒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她叫洛雨寒。” 闻言，纪青云微微一笑，眼中的柔情仿佛能溺出水般，幽幽感叹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洛雨寒，雨寒，好名字！” 见纪青云眼神与平常不同，仿佛着了魔般，嘴上一直嘀嘀咕咕。纪晴岚轻蹙起细眉，不安地唤了句：“大哥？” “二小姐，你别担心。”就在这时，只见阿旺突然走了过来，凑到纪晴岚的耳旁，小声说道：“少爷他这是动心了！” “什么？！” 第16章 动火 半个时辰前，纪府后花园。 纪家长子纪青云远从边关赶回家，只为与家人共度新年。已是近三年没有回来的他，刚步入纪府的那一刹那，油然生了一种熟悉亲切之感。 他遵循着往昔的记忆，前往纪家中苑，纪昀夫妇所住之所走去。途径府内后花园，仅那随意一瞥，顿时令他止住了脚步。 一株株梅花树丛中，只见一位身着白色狐裘披风的女子静静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着一支梅花，幽幽出神。寒风拂得那如墨玉般的长发微微扬起，那娇柔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看似如此得弱不禁风。 纪青云望着远处那个陌生的美丽背影，心突然猛地一撞，瞬间神魂俱碎。他鬼使神差般朝那位女子走去，每走一步，心跳得越发强烈。 那女子闻到身后脚步声，身子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 “……”纪青云得见女子容貌，立时怔在原地。之前见其背影已然让人沉醉，如今见她这张清丽秀雅之容，纪青云的魂直接去了一半。 女子见纪青云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眼神之火热再明显不过。她微微蹙了蹙眉，冷冷地道：“看够了么？” “啊！”纪青云闻言，登时回过神来，忙垂头施了一礼，歉道：“在下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女子望着纪青云，抿唇不语。 纪青云直起身，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将话题一转，说道：“有道是‘万树寒天色，南枝独有花。’看今年的梅花，却是比往常开得早了些。” “公子可是府内中人么？” 纪青云听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心下喜不自胜，忙答道：“在下纪青云，乃是纪家的长子。” “纪，青，云。”女子微微颔首，径自呢喃着纪青云的名字。 “还未请教姑娘芳……” “大哥！” 就在纪青云准备去打探女子的身份之际，却听忽然有人喊住自己，正巧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纪青云和女子一惊，皆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纪晴岚突然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扑向他的怀里…… …… “二小姐，少爷他…这是动心了！” “什么？！” 纪青云闻言，脸不禁一红，忙转过头来，嗔道：“阿旺，别胡说！” “我说少爷，你就承认了吧。”因知晓纪青云此举乃是害羞所致，阿旺索性挺直了腰板，嘴上坏坏一笑，又道：“少爷，这些年来老爷和夫人为你说了多少亲事，你都没答应。为了逃婚，您更是主动请缨去那么远的地方任职。阿旺理解少爷不愿拿婚姻当儿戏，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姑娘成婚。眼下，少爷你好不容易找到了相中的人，为何还……？” 纪青云见阿旺毫不忌讳地将自己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不禁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够了！” “少爷。”阿旺见纪青云已然动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将头给垂了下去。 经阿旺这么一解释，纪晴岚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大哥一直主动请缨去那么远的边关任职，却是为了…逃婚？！ 而大哥刚刚仅见了洛雨寒一面，就对洛雨寒一见钟情，更是有意…… “大哥，你难道想娶……” “岚儿，我…我先去给爹娘请安，过后再来找你。”没等纪晴岚开口询问，便见纪青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后花园。 阿旺望向纪青云匆匆离去的背影，嘴上念叨一句“少爷可真不坦率”，便随着纪青云一同离开了。 纪晴岚留在原地，只觉心中突生一股无名怒火，令她烦躁不已。她站在原地气了片刻，跟着一跺脚，转身往自己所住的北苑走去。 …… “砰！”的一声。 小月这一会儿正小心翼翼地擦着花瓶，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巨响，直震得花瓶摇摇晃晃。她忙将花瓶扶稳，随即回头一看。只见纪晴岚正一脸怒容地瞪着自己，看似气得不轻。 “我的二小姐！”小月见状，立即走上前去，轻声问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哎呦！烫死我了！” 纪晴岚接过小月递过来的茶杯，什么都没想，直接往自己的嘴里送去。不料杯中却是刚刚烧开的热水，烫得她猛伸着舌头，大叫出声。 “二小姐，对不起，小月忘了提醒你是热水来着！” “还…还不赶快给我找凉水！”纪晴岚两手不停地扇着舌头，急得直跳脚。 半晌过后。 纪晴岚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发红的舌头，渐渐蹙紧细眉。 “二小姐，小月知错了。”小月站在纪晴岚的身后，低垂着头，怯怯地道。 纪晴岚幽幽望向镜中的自己，突然来了句：“小月，你觉得是我漂亮还是洛雨寒漂亮？” 小月本等着纪晴岚狠狠怒骂自己，没想到她却莫名的问了这么一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地问道：“小姐？” 纪晴岚见小月话中犹豫，心想她定是不敢直言。她立时放软了语气，柔声说道：“你不要怕，尽管实话实说好了，我才不会因为你说洛雨寒比我漂亮而生气的。” 见纪晴岚如此说，小月终是鼓起勇气，中肯地道：“小姐虽生的貌美如花，但洛小姐却更……” “哈？” 纪晴岚闻言，气得立即跳了起来。她一把拉过小月，嘴上怒道：“你居然敢说我没有洛雨寒漂亮！” 她本以为小月是自己人，跟随自己久了，这心铁定是向着自己这边的。 然而…… “小姐，是你让我实话实说的啊……” “我就纳闷儿了，这洛雨寒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将你们一个两个哄得晕头转向？尽说她的好？！” “小姐，小月什么都没说……”一讲到这，小月就更加委屈了。 纪晴岚冷哼一声，将小月甩在一旁，随即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片刻后，纪府梨园。 “洛雨寒！” 见纪晴岚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推门而入。洛雨寒心中奇怪，立时放下了手里的书。她微微抬头望去，不由得蹙了蹙眉。 纪晴岚快步走向洛雨寒，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盯着她那张娇美的面容半晌，方开口道：“洛雨寒，你不会…是狐狸精变来的吧？不然，你怎么能把我爹，我娘，我大哥，我弟弟，甚至我纪府上下所有人都迷得团团转？” 洛雨寒没想到纪晴岚上来便说如此不敬的话，当即脸色一沉，冷冷地道：“纪二小姐如此说，可是因为府内众人将目光都放在了我的身上，而忽略了二小姐，二小姐为此事而心生妒意了么？” “你……！” 纪晴岚本还有一些重话未来得及说，却不料洛雨寒竟会这般伶牙俐齿，瞬间兑得她无话反驳。 “你说完了么？若说完了，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 言罢，洛雨寒将头一扭，不再理会纪晴岚。 见洛雨寒无视自己，纪晴岚心中顿时燃起了滔天怒火。她一把抓住洛雨寒的手腕，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拉起，跟着将脸凑到她的面前，一字一顿地威胁道：“洛雨寒，我现在就郑重其事地告诉你。只要有我纪晴岚在，你就休想成为我的嫂子！” 感受到那一阵阵的温热呼吸扑向自己的脸颊，洛雨寒微微一怔，心中渐起不安。她见纪晴岚此刻双眸通红，眼神似是要将自己给吃了一般，手腕更是被她抓得生疼。她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不禁蹙紧双眉，说道：“我…我本无意嫁入纪家，而你说的事也纯属子虚乌有。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不过都与我无关。” 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去试图掩盖内心的恐惧。然而那从心底生出的胆怯，却仍是令她说出来的话，字字发颤。 “你真的这么想？” “……”洛雨寒狠狠地瞪着纪晴岚，不由得轻咬起下唇，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过了片刻。 洛雨寒见纪晴岚仍是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冷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还不赶快放开我？” 纪晴岚闻言，终是松开了手。 洛雨寒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有泪水自眼底渐渐集聚。她将身子转了过去，拼命抑制着即将涌出的泪，轻道：“纪二小姐请自便，恕不远送。” 纪晴岚见洛雨寒背对着自己，身子轻颤，似是被适才之举给吓到。她皱了皱眉，微启双唇本想开口道歉，无奈话到了嘴边，却硬是说不出口。 纪晴岚默默望了洛雨寒一会儿，方黯然转身离去。 待听到纪晴岚渐远的脚步声，洛雨寒眼中的泪顷时夺眶而出，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纪家别院。 “哥，你回来了！”蕊初见门突然被人打开，忙站起身，脸上挂着笑迎了上来。 那人轻应一声，随即躺倒在床上，对着虚空忍不住叹了口气。 “哥，你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蕊初，我刚刚在后花园看到小姐了。” “看到小姐，你不是该高兴才对么？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无视在旁径自嬉笑的蕊初，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绣花手帕，将其缓缓举过头顶。他凝视着帕子上的花纹，唇角不知不觉露出一抹苦笑，喃喃地道：“是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第17章 上元节（上） 正月里的这些天，纪府仍如春节当日那般喜庆热闹。 纪家名声显赫，这里里外外，来来往往自是有不少人前来拜访，送礼。因得知纪家长子纪青云这次远从关外归来，这来往纪家走动的媒婆们在这段时日更是近乎踏平了纪家的门槛，为的就是趁此机会帮自己的那些大主顾们成功说亲，攀上纪家这朵高枝。 纪青云本拂着娘亲的面子，将就着见过几位姑娘。然而自从那日在后花园见过洛雨寒一面后，他便对这些姑娘们再提不起任何兴趣，心中只有洛雨寒一人。最近经过多番打听，他隐隐约约了解到一些有关洛雨寒的事。待他知晓洛雨寒不单为人谦善，又知书达理，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便暗自下定决心，尽快寻摸着一个机会，向爹娘提及自己与洛雨寒的婚事。 洛雨寒本就是纪家义女，是自家人。若是能再将她娶进门，便正好可以亲上加亲…… 一想到这，纪青云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越发灿烂。那满脸洋溢的喜色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新郎官马上要成亲似的，甚是得意洋洋。 …… 卓文清在席上见纪青云总爱盯着洛雨寒看，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她见纪青云这几日虽听话地去见别的姑娘，但没有一个能令他脸上产生如此兴奋欣悦之情。她暗自观察着两人许久，见纪青云的钦慕之意虽明显，但洛雨寒却似乎不以为然，神情自然得很。怕是她未曾察觉纪青云的意思，又或是……假装糊涂？ “娘，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您和爹总归是要进宫赴宴的，那我就和小凡两人一起出去转转，你说好不好？” “……” “娘？” “啊？什么？”卓文清见身旁的纪晴岚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袖，终是从思虑中回过神来，薄嗔道：“岚儿，你又怎么了？” “娘，你就答应让我和小凡出去转转吧！毕竟难得一回的上元节啊！”纪晴岚倚在卓文清的身上，撒娇讨好道。 卓文清闻言，蹙了蹙眉，说道：“就你和小凡两人出门，那怎么行？你爹是断不会答应的。” “娘，这就要靠去你跟爹说情了！”纪晴岚直起身子，笑道：“若您不放心，大不了我让大哥陪我们出去嘛！娘，若是有大哥跟着我们，您还能不放心么？” “这……” 卓文清神色犹豫地望着纪晴岚，又转头望了望对面的纪青云。只见纪青云这会儿正两眼直直地盯着洛雨寒，却是丝毫不懂得忌讳避嫌着些。 看着这副模样的纪青云，卓文清私下捉摸了片刻，心中生了一番主意。她轻轻点了点头，对纪晴岚说道：“若是你大哥肯陪你们去，我自是放心的。不过你们也要记得带上雨寒，领她到处走走，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娘，你要我带上…洛雨寒？”纪晴岚一听“雨寒”两字，原本嬉笑的脸瞬时沉了下来，不由得皱起了眉。 自那日她亲自去找洛雨寒“兴师问罪”，之后她俩便再没有讲过一句话。每逢相遇，因二人皆无视对方，从而导致彼此关系尴尬至今。 纪晴岚下意识地望向洛雨寒，见洛雨寒如往常一般，正与纪昀说着话。她抿了抿唇，小声地应了句：“知道了。” 翌日下午。纪晴岚在洛雨寒的屋外来回踱着步，神情看似十分苦恼。 “啊啊！真是的！”眼看着即将入夜，再不出发怕是会错过好多精彩的节目。纪晴岚咬了咬牙，快步上前去敲门。 “二小姐，有事么？”蕊初见来人居然是纪晴岚，心下登时一惊。 纪晴岚往屋内探了探头，问道：“洛雨寒在么？” “二小姐找小姐有事么？” 纪晴岚朝里面瞄了半天，却仍是不见洛雨寒的身影。她收回探寻的目光，说道：“你告诉洛雨寒，半个时辰后到大门口集合，和我们一起出门逛逛。” 说到这儿，纪晴岚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忙补充一句：“哦，这是我娘吩咐的。” 言罢，纪晴岚随即转身离去。 “……” 蕊初将木门掩上，轻步走进里屋，来到洛雨寒的面前：“小姐。” “我听到了。”洛雨寒抬头望向蕊初，吩咐道：“蕊初，帮我梳妆吧。” 半个时辰后，纪府门口。 洛雨寒走到纪家三兄妹的面前，微微低下了头，轻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雨寒姐你不必道歉。”纪青凡先是对洛雨寒笑了笑，跟着白了身旁的纪晴岚一眼，不满地道：“这事都怪二姐！早就让她去通知你了，谁想她磨磨蹭蹭到了现在才……” “纪青凡，有本事下回你去说，别来找我啊！”纪晴岚侧头瞪着纪青凡，大声喊道。 “我要是能去，我早就去了，还能等到现在？！”纪青凡紧盯着纪晴岚，怒道：“我是听娘说身为男子不好出入姑娘家的闺房，我这才……” “好了，你们俩还想吵到什么时候？”就在两人争吵不休之际，纪青云突然站了出来，立即拉开了二人，笑着问道：“你们俩是想继续呆在这里吵架呢，还是想随我上街？” “当然是上街！”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上车？” “……” 待将两个小人儿哄上车后，纪青云对着洛雨寒无奈一笑，道：“这两个孩子，怎么总爱这般吵吵闹闹的。” “年轻气盛罢了。”洛雨寒淡淡地回应道。 纪青云侧头望向身旁的洛雨寒，见她嘴角微弯，似笑非笑。闻着从她身上隐约散发出的淡雅脂粉香气，纪青云一时神色恍惚，喃喃地道：“即便如此，却不及你……” “嗯？” 纪青云见洛雨寒突然转过头来，甚是疑惑地望着自己。他脸上一红，忙将头偏了过去，支支吾吾地道：“我们…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吧。” 说着，纪青云伸出手去，示意洛雨寒上车。 “……”洛雨寒望向此刻慌张不已的纪青云，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送到了纪青云的手里。 纪青云的手在碰触洛雨寒的手那一瞬间，似是突然遭到雷击般，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眼前虽已无佳人的倩影，但见他仍怔愣地望着自己的手，轻轻一握，似是试图去挽留适才的柔软与温热。 悸动的心，狂跳不止。 第18章 上元节（中） 刚一入夜，京城里的主要大道已然一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之象。 纪家的马车在路上缓慢行驶，约过了半个时辰，方停驻在一家酒楼前。小二见来了这么一辆华贵的马车，心道来的定是达官贵人，忙上前去，满脸堆笑道：“客官，欢迎欢迎，里面请！” 纪青云率先跳下了车，抬头望了望这家在京城颇具盛名的酒楼，品香轩，轻声问道：“还有雅座么？” “有，有。敢问客官几位啊？” “四位。” “我这就带诸位去望月厅，客官里面请。” 纪青云一听“望月厅”三个字，满意地点了点头，掏出了一小块碎银直接扔给了小二，并说道：“今日我有带贵客光临，你们一定要好生招待着。若是伺候好了，这赏银自是免不了的。” “是，是，客官请放心。”小二接到银子，忙揣入怀中，脸上的笑容更甚。 随后，纪青云相继将洛雨寒，纪晴岚等人扶下马车，这纪家一众人等就这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品香轩中最为奢华气派的“风花雪月”四雅间中的望月厅。 上楼之后，纪青云礼貌性地将洛雨寒先行请入座，然后准备坐在洛雨寒的旁边。不料这时纪晴岚却突然凑了过来，没等自己反应，已然坐到了洛雨寒的身旁。 “大哥，我都快饿死了，你赶快去给我们弄点吃的！”纪晴岚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茶杯，侧头吩咐道。 纪青云抖了抖眉，随即来到洛雨寒右边的一处座位。没等入座，便见纪青凡一屁股坐了上去，凑到洛雨寒的面前，笑着说道：“雨寒姐，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后，我便带你四处逛逛。你不知道，每逢这个时候，这东街和西街可是热闹极了，有杂耍卖艺的，有……” 纪青云来回瞧了瞧正围坐在洛雨寒身旁的两人，心中陡然生了无奈。他轻叹一声，转身下楼去点菜。 又过了半个时辰。 纪青云见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便放下了碗筷，问道：“一会儿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要去东街看杂耍！” “我想去西街逛逛！”纪晴岚姐弟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闻言，纪晴岚随即侧头望向纪青凡，皱了皱眉，道：“纪青凡，这东街杂耍你连看了好几年，怎么还没看够啊？” “二姐你不也是！”纪青凡也跟着转过头来，不甘示弱地道：“你去西街，还不是为了买面具玩？瞧你每年都要买上一大堆，惹得小月都开始跟我抱怨没地方放了。” “那我们先去西街，然后再去东街。” “不要！若是去晚了，万一耍杂耍的人都走了怎么办？” “你……！” 眼见两个小人即将再度开战，洛雨寒夹在他俩中间，怎么也不适。她抿了抿唇，朝纪青云投向了一道求助的目光。 纪青云见状，点了点头，随即对纪晴岚姐弟喊了一声：“停！” 纪晴岚与纪青凡同时回头望向纪青云，眼中霎时布满了疑惑。纪青云轻咳了一声，接着问道：“我记得我们上次是先去的东街，后去的西街，是么？” 二人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那么今年我们便先去岚儿想逛的西街，然后再去东街。” “太好了！”纪晴岚听罢，一个蹦高起身，连连拍掌叫好。 纪青凡斜眼瞥了一眼正兴高采烈的纪晴岚，小声嘀咕一句：“哼，大哥就是偏心二姐。” 洛雨寒闻声，偏头望向黯然颔首的纪青凡，无奈地一笑。 …… 京城，西街。 这天子脚下的都城，果然与其它地方不同，热闹非凡。 洛雨寒一路跟随着纪家兄妹逛过来，见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她那颗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也不由得起了层层涟漪。 瞧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看着那一盏盏琳琅满目的花灯。洛雨寒渐渐地被节日的喜庆气氛所感染，唇角露出了笑意。 记得上一次去集市游玩，还是在她年幼时期，洛云成领着她出去的。那时，洛云成将她高高抱起，带着她一会儿去吃糖葫芦，一会儿去买花灯……云州的上元节虽不比京城的人多繁华，但却多出了一种独特的亲切之感。 一眨眼，物是人非。节日却还是那个节日，可人却非从前的人。 想及此处，洛雨寒的眼底又多了几分落寞。她回头望向正兴奋地挑着鬼怪面具的纪家两姐弟二人，心中暗生了一丝酸楚…… 因之前的教训，纪青云趁姐弟二人东张西望之际，忙来到洛雨寒的身边，开始与洛雨寒聊起天：“雨寒，这次是你第一次在京城过节。一会儿你看到有什么中意的，尽管跟我直说，不要客气。” “多谢大哥。”洛雨寒淡淡地回道。 刚往前走了几步，洛雨寒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望向拥挤的人群。自打从酒楼里出来，她便一直觉得身后似是有一道陌生的视线一直锁着自己，不曾离去。 洛雨寒来回望了望，见街上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看似并无可疑之人。她蹙了蹙眉，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我多心了么？ 纪青云见洛雨寒突然止步不走，也跟着回头一望，担忧地问道：“雨寒，怎么了？” “没事。”洛雨寒姗姗转身，径自往前走去。 “……” 纪晴岚戴着红头鬼面面具，侧头望来。只见洛雨寒与纪青云二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前，紧挨着对方，举止“亲密”，似是在说些什么。 面具下的细眉顿时一紧，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二人身后，一把抓住了洛雨寒垂在身侧的手…… “哎，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二姐！” “岚儿！” “……” 那一声声的呼喊早就被人群的喧嚣所埋没。纪晴岚紧紧握住洛雨寒的手，拽着她穿梭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不知不觉离开了热闹的街道，跑到了湖边。 此时的平湖，甚是幽静。 洛雨寒垂眸望向正躬身喘气的鬼面人，眼底神色一时风起云涌。 适才在小摊前，她正与纪青云说着话。不料突然出现一个脸上戴着鬼面的怪人，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往人群里钻。她心下讶然之余，更多的却是害怕。然而待听到从后方传来的一声声呼喊，她抬眸瞧向前方之人，这才放下了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洛雨寒凝视着鬼面人，冷冷地问道。 鬼面人直起身，刚要说话。不料眼角突然瞥到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她一个机灵，忙松开了手，支吾地道：“我…我……” 洛雨寒沉默地望着略显慌乱的鬼面人，目光又深邃了几分。 被洛雨寒盯得有些发毛，鬼面人索性将面具一摘，蹙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敢做这种事？”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语气。 洛雨寒轻睨了纪晴岚手中的面具一眼，又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纪晴岚不敢对上洛雨寒那道魄寒的目光，微微别过头去，暗自抿紧了唇。 其实她只是一门心思不想让自己的大哥与洛雨寒亲近罢了。 她怕。 她很怕洛雨寒会答应嫁给纪青云，成为她的嫂子。在她看来，这世上任何女子都能成为她的嫂子，唯独洛雨寒却是不能。 至于理由么…她到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单纯的凭心而做，就这么把洛雨寒从纪青云的身边“抢”了过来。 洛雨寒见纪晴岚不愿回答，也不勉强。她转身走到亭中坐下，侧头注视着平静的湖面，幽幽发神。 纪晴岚抿了抿唇，跟着洛雨寒走进亭子里，坐在洛雨寒的对面，沉默不语。 良久。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纪晴岚一边在亭子里来回踱着步，一边皱眉嘟囔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过来？” 洛雨寒闻声望向纪晴岚，见她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不知为何突然生了几分烦躁，“你就这样把我领来，也不曾知会一声，他们怎能知晓这里？” 纪晴岚见洛雨寒说的有理，立即跑出亭去，“我去找他们！” “岚儿！”没等洛雨寒出声制止，纪晴岚已然跑的无影无踪。 洛雨寒蹙眉望了望四周，见周围只有她一人，心底不禁萌生了恐惧。她独自等了片刻，却仍不见纪晴岚等人的身影。 寒冬夜里的冷风，时不时地吹打着她娇弱的身躯。洛雨寒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不知是该继续等下去，还是离开。 就在她径自犹豫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了沙沙声响，紧接着有脚步声渐渐逼近…… 纪晴岚自离开凉亭后，便直接奔到了西街。在一群围绕着杂耍表演的观众里，她一眼便瞄到了一个人的身影，直接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二姐？”纪青凡见来人居然是纪晴岚，心中一惊，忙问道：“你怎么在这？” “小凡，大哥人呢？” “大哥本想寻你们来着，不料路上碰见以前的好友，便被他们拉去喝酒了，说一会儿到品香轩门口见。” 言罢，纪青凡下意识地望向纪晴岚的身后，却是不见洛雨寒，“二姐，雨寒姐呢？” “她正在湖边等着我们呢！”纪晴岚拉起纪青凡的手，不再多说，匆匆忙忙往回湖边赶去。 “……” “卖糖人嘞！各式各样的糖人！” 途径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纪晴岚倏地止步，好奇地拾起了桌上一个小兔形状的糖人，喃喃地问道：“这个是……？” “小姑娘，这糖人可是很好吃的哦！快买一个吧，才十文钱！”卖糖人的老者笑道。 纪晴岚将糖人凑到面前，立时便闻到一股甜香之气迎面扑来。她伸舌头舔了舔，味道确实不错。 “我买了！”纪晴岚将十文钱送到老者手里，刚一转身。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忙将身子转了过来，弯腰拾起桌上一个蝴蝶形状的糖人，道：“我还要这个！” “……” 纪青凡见纪晴岚把那个小兔形状的糖人舔了个干净，却唯独留下那个蝴蝶形状的糖人在手里。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二姐，你怎么还不吃啊？” “这个…我是要送人的！”纪晴岚扬着头，笑着答道。 “送人？送给谁啊？” “我……” “二姐！”没等纪晴岚答话，便见纪青凡突然将她拉到一棵大树后，又手捂住了她的嘴。 “纪青凡，你！”纪晴岚试图挣扎，然而却见纪青凡用手势作了个“噤声”，跟着用眼神示意纪晴岚向前方凉亭处望去…… 半晌后。 只听“哐当”一声，那面红头鬼面面具与那根蝴蝶形状的糖人同时落地。 第19章 上元节（下） 闻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洛雨寒的心不由得一震，立即回头望去。 “……！” “是我，是我！”来人见洛雨寒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忙摆了摆手，解释道：“小姐，我是陆天皓。” “陆大哥，你怎会在这儿？”洛雨寒见来人是熟悉之人，终是松了口气。 陆天皓走入亭中，来到洛雨寒的面前，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我见小姐一个人在这儿，怕小姐害怕，所以就…就……” 洛雨寒仔细打量了陆天皓一番，见他目光清澈，言语真诚，心知他并没有说谎。然而当她想起自己这一路似乎都有人尾随其后，又见陆天皓突然出现在此处，这答案却是再明显不过。 “为何要一路跟着我？”洛雨寒微蹙了蹙眉，轻声问道。 陆天皓闻言，脸上先是一怔。过了片刻，见他摆出了一副极为懊恼的表情，低声喃道：“还…还是被你给发现了么？” “……”洛雨寒两眼紧盯着陆天皓，不再言语。 陆天皓被洛雨寒盯得浑身发寒，连掌心都发了汗，“小…小姐，我…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他立时陷入一片慌乱，嘴上结巴道：“可是我有…有事想跟你说，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所以才…才……” “你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我……” 纪晴岚照纪青凡的眼神示意，侧头朝凉亭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洛雨寒的面前，正与洛雨寒说着话。 她两眼一眯，定睛一看，这才瞧清了男子的样貌。见他不是别人，正是与洛雨寒一同入府的洛家下人，蕊初的亲哥哥，陆天皓。 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纪晴岚皱了皱眉，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试图去听二人之间的谈话。她虽曾见过陆天皓几次，然而对他的印象却是不深，只道府内有这号人物存在罢了。 “小姐，我得到纪将军的推荐，明日便要离开纪府，去军营报道了。” “……” 姐弟俩藏匿的那棵大树虽与凉亭有些距离，但因此刻夜深人静，这凉亭里的对话多多少少也是能听到一些。 “此次去军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姐，我……”说着，陆天皓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将其递到洛雨寒的面前，“小姐，这东西我刻了很久，虽不值几个钱，但我仍是希望小姐你能把它收下。” 洛雨寒垂眸望向陆天皓手里那个巴掌大的木雕，心微微一惊：“这是……？” “这…这是照小姐的样貌刻…刻的。”陆天皓将头偏了过去，不敢再看洛雨寒。 他将身子紧紧绷住，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夜色悄然遮掩了他脸上的红晕，一颗心更是像鼓点般狂跳不止。 洛雨寒伸手接过那块木雕，眼中布满了惊奇。她见木雕上的女子，无论样貌，神态……都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这般巧夺天工之作，却是她平生从未所见。 瞧那木雕的零零角角都被磨得平滑无比，不难想象做工之人的严谨与细心。洛雨寒来回望着手中之物，唇角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陆大哥，谢谢你。” 陆天皓闻言，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的热度不禁加剧了一分，“不不…不用谢。” “呵呵！”洛雨寒见陆天皓傻里傻气的反应，一个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 陆天皓望着洛雨寒这副甜美笑容，只觉一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他心神不由得一荡，竟是看痴了：面如桃花的娇美容颜，薄如蝉翼的睫毛，柔如秋水的眼眸，小巧玲珑的俏鼻，红润的双唇…… 此刻，这样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子就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与他近在咫尺，甚至…触手可及。 陆天皓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握住了洛雨寒的双手，眼神诚恳且真挚，“小姐，我喜欢你。” “……” 洛雨寒的反应神色还没等瞧到，便见躲在暗处的纪晴岚突然脑子一蒙，喃喃地道：“好…好大的胆子！” 纪青凡闻声回头，却是见纪晴岚紧握双拳，身子剧颤，嘴上一个劲地嘀咕道：“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身为下人，居然敢打起自家主子的主意！” “二姐！”见纪晴岚将要冲出去，纪青凡忙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给拉了回来：“你先冷静点儿，雨寒姐还什么都没说呢！” “……”纪晴岚闻言一怔，幽幽将头转了回去。 “陆大哥，我……”洛雨寒没想到陆天皓会突然对她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底渐渐生了慌乱。 “小姐，我……！”陆天皓见洛雨寒这副惊慌反应，自己也跟着一慌，心跳动得比之前更加剧烈，急道：“我…我知道，我现在配…配不上你。可是小姐，若你愿意等我，我保证在三年之内混出个名堂来，到时我…我在……” 他见话已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将自己埋藏多年的心意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毕竟若是现在不说，谁知将来还有没有这种机会。 想及此处，陆天皓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将洛雨寒的手握得更紧。 “……” “哐当”一声，那个红头鬼面面具与蝴蝶形状的糖人同时落地。 纪青凡瞥了一眼雪地上的面具糖人，随即抬头望向暗影下看不清脸上任何表情的纪晴岚，眉宇间染上了担忧：“二姐？” “小凡，我先回去了。”那一声轻喃的话语中透着一丝黯然。 “二……！”没等纪青凡开口阻止，便见纪晴岚霍得一个转身，却是头也不回地径自跑开了。 望着黑夜中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纪青凡只感莫名其妙，不知纪晴岚为何会突然转了态度，看似…好像在生气。 …… 凉亭中，洛雨寒隐隐约约听到后方一阵嘈乱，正欲回头。不料陆天皓忽然走近自己，令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慌乱之下忙退后一步，颤着身子将自己的手从陆天皓的手里抽了出来。 “小姐！” “陆大哥，对不起。”洛雨寒将头一偏，轻声说道。 陆天皓闻言，心顿时跌入谷底，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萌生了一层寒意。他将头转向另一边，嘴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道：“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的。” “陆大哥，请你不要误会。”听出陆天皓的言中之言，洛雨寒回头望向陆天皓，语气参杂着几分愧疚，道：“一直以来，我从未把你当做下人看待。在我心中，你就像是我的兄长一般，我……” “小姐，你不必多说了。”陆天皓立时打断了洛雨寒的话，唇角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这种事情，本就不能勉强。小姐你放心，我今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言罢，陆天皓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洛雨寒望着陆天皓逃也似的背影，心底的愧疚更甚，忍不住叹了口气。顿了一顿，她转身出了凉亭，却是往之前嘈乱的声源处走去。 “小凡？”待见树后突然站出来一人，洛雨寒的心不禁一惊，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雨寒姐，我……”纪青凡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开始一个劲儿的傻笑。 洛雨寒见纪青凡这副反应，心中已然断定刚刚在亭内发生的一切定是被这人全都给偷瞧了去。念及此处，她脸上的霞色越发重了一分，眼底更是透着一抹赧意，随即轻道：“回去后，你且记着，千万不要与旁人提起。” “哦，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二姐的话……” “什么？岚儿也看到了？”洛雨寒闻言，骤时瞪大双眼，竟是难以置信。 纪青凡点了点头，手指向地上的红头鬼面面具以及化了一半的糖人，说道：“二姐本来是在这儿的，不过适才突然说要回家，就将东西一扔，自己跑回去了。” 见洛雨寒一直盯着地上的东西，垂眸不语。纪青凡弯腰捡起面具，又颇为遗憾地望了一眼埋在雪地里，已然化得没了形状的糖人，叹气道：“这个蝴蝶糖人本是二姐特意买来，准备送给你的，不过现在…却是吃不成了。” 这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刚一落下，便见洛雨寒的身子猛地一颤，眼底波澜晃动地越发厉害。 片刻后。 “走吧。” 待闻到一股从身旁轻拂而去的冷冽沁香，纪青凡这才回过神来，一路小跑去追远处的清寒背影…… 第20章 狂暴（小修） 与纪青云在品香轩会合后，三人直接打道回府。 一路上，纪青云不停地埋怨着纪青凡为何不看好纪晴岚，竟是让她一个人先回去。而纪青凡则解释自己是想拦也拦不住，等他回过神来，纪晴岚早就跑没影了。 纪青云无奈轻叹一声，随即回头望向自始自终一直无话的洛雨寒，歉道：“雨寒，今晚可真是对不住，让你扫了兴。” 洛雨寒抬眸瞧了纪青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后，马车停到了纪府门口。 “雨寒！”见洛雨寒下了马车后，便神色匆匆地往府里赶。纪青云立即叫住洛雨寒，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大哥的好意，不必劳烦了。”言罢，洛雨寒再度踏出脚步，迅速离去。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洛雨寒快步往北苑奔去，却是顾不得积在身上的薄雪，只是一心想尽快见到那人，确保她已平安归来。 蕊初执伞站在在北苑门口，隔着老远便见到了那位熟悉的白色身影，脸上立时展开了笑容，大声喊道：“小姐！” 洛雨寒见蕊初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等自己，眼底瞬时闪过一丝讶然，立即加快了脚步。见洛雨寒走了过来，蕊初忙将伞递到她的面前，笑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洛雨寒见蕊初的小脸已然冻得通红，心中暗生了愧疚，轻道：“蕊初，下回别再这样等我了。” 听出了洛雨寒言语中的歉意，蕊初朝洛雨寒笑了笑，“小姐，我没事！” 过了片刻，她将目光移向洛雨寒手里的木雕，故作惊奇道：“咦？小姐是在哪里买的木雕，竟如此精致！” 洛雨寒垂眸望向木雕，不由得想起之前陆天皓对自己表白的那一幕，细眉微微蹙起，“是陆大哥送给我的。” “我大哥？” “嗯。”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突然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令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她在那里做什么？” 蕊初顺着洛雨寒的目光回头一看，幽幽解释道：“二小姐自从回来后，便一直这副模样，任谁都劝不听。” 洛雨寒闻言，抿了抿唇，将木雕直接塞给了蕊初，“蕊初，你先回去休息吧。” “哎！小姐！”没等蕊初反应，洛雨寒已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蕊初瞄了一眼手里的木雕，又望了望前方的背影，忍不住开始抱怨：“小姐也真是的，大哥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看来小姐心里果真没有大哥…… 雪下得越来越大。 不知不觉，头上，身上积满了厚厚一层雪，远远地望去与那雪人却是无异。纪晴岚僵硬地坐在台阶上，两眼空洞地盯着地上的白雪，丝毫未察觉已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见眼前突然没了飞舞的雪花，纪晴岚缓缓抬起头，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洛雨寒那张清冷脱俗的面容。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突然静止了片刻。 “傻坐在这里做什么？”温柔话语落下的同时，白皙的手也跟着伸了过去。 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成水，滴进了眼里，悄然成泪。纪晴岚吃力地抬起冻僵的手臂，对准面前的那只手，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的一声，霎时划破了天际，打破了深夜里的宁静。 “要你管！” “……” 洛雨寒瞧向此刻双眸通红，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纪晴岚，已然忘了手上的火辣痛意，眼中布满了诧然。她怔愣地望着纪晴岚，轻颤着薄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又怎么招惹她了，竟是能让她气成这样？ …… 对上那双似要喷出火般的眼眸，洛雨寒不由得蹙紧了眉，实是想不通纪晴岚这气到底是从何处而来。只觉得她很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就对自己发火。 亏她在路上还一直担心着她的安危，没想到换回来的却是她这般的无理取闹。 想及此处，洛雨寒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而生。 顿了一顿。 洛雨寒咬了咬唇，随即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因之前陆天皓的事，她已是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如今见纪晴岚又这样，只教她心中更添烦躁，却是懒得再管她了。 “……！” 纪晴岚没想到洛雨寒居然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她愣了一下，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洛雨寒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一声：“洛雨寒，我讨厌你！” 与此同时，那集聚在眼底多时的泪迸发而出，与那翩翩落下的雪花一同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洛雨寒闻声，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纪晴岚见洛雨寒止步回头，只觉有千万委屈如滔天巨浪般袭至心头，令她彻底崩溃。 “啊~！”她长吼一声，像是头受伤的野兽，去发泄窒堵在心中所有的恼怒与不甘。 从何时起，洛雨寒的出现成为了令她不知所措的意外？ 为何会对洛雨寒生气？为何会对所有喜欢洛雨寒的人生气？为何……？！ 层层疑问搅得她脑海一片混乱。越是想不通，她越是愤怒。 洛雨寒的存在挑动着她身上每一根神经，这半年来她大部分的喜怒哀乐无不与洛雨寒直接有关。对比以前，只要是她不中意的，就没有人能够违逆她。可如今，却出现了洛雨寒，这个唯一与她凡事都“对立”的人！ 而洛雨寒“做了”那么多令自己不悦的事，自己却像“中邪”一样，唯独对她束手无策。除了继续生闷气外，她却是再难想出其他办法了。 情不知所起。 纪晴岚怒视着站在皑皑白雪中，瞧不清楚神色情绪的洛雨寒，不禁握紧双拳：洛雨寒，你果真…讨厌的很！ …… 洛雨寒见纪晴岚像是疯了般突然吼叫出声，脑海霎时一片空白，直接怔在了原地。而纪晴岚见洛雨寒似是毫无任何反应，气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过了半晌，她转身推开了房门，跟着“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寒夜里，洛雨寒的心因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漏跳了半拍…… 第21章 转变 烛光摇曳。 清丽的人儿静静地坐在桌旁已近半个时辰，却奈何仍是无法解开心中之结…… 岚儿她这般动怒，究竟是为何？ 额间的两道细眉不经意地一蹙，脑海里一幅幅画面悉数展开： “要你管！” “洛雨寒，我讨厌你！” “……” 不，她动怒的原因应该在此之前！ 想及此处，洛雨寒立即阖上眼眸，开始努力回想今晚发生过的所有事。 从纪府出发去品香轩，到大家一同去逛街，之后纪晴岚不声不响地就将自己给拉走…… “我去找他们！” “……” 这是回府前岚儿跟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然而当时的她却是好好的，并无任何异常。 就在这时，洛雨寒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直觉正慢慢地牵引着自己，朝真相走去…… “小姐，我喜欢你” “二姐本来是在这儿的，不过适才突然说要回家，就将东西一扔，自己跑回去了。” “……” 是这里！ 洛雨寒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有焦虑一层层地漫上来： 难道岚儿是因为看到了我与陆大哥在亭中的那一幕，这才会……？！ 可是，她又为何会对此事生气？ …… 瞧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原因，却仍属牵强。洛雨寒无奈轻叹一声，不愿再想，站起身直接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今晚发生的一切，无不意外非常。陆天皓的事尚且不知算不算已解决，纪晴岚那边…她那变幻无常的情绪，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不理也罢。 毕竟她那么沉不住气的一个人，恢复原貌是早晚的事。 …… 翌日清晨。 洛雨寒因昨晚睡得不踏实，早早便起了身。天刚亮不久，她没等蕊初过来服侍，自行便做了些洗漱打扮，随后走出了闺房。 “小…小姐！”蕊初见洛雨寒今早没等自己服侍，便走出了门。她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怔在原地，惊诧地道：“你…你怎么先起来了？！” “蕊初，今天是陆大哥去军营报道的日子吧。” “是，小姐。” “你不用服侍我了，我现在就和你一同去送送陆大哥。” “小姐……”蕊初闻言，惊得不禁瞪大了双眼，一时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走吧。” 待听到洛雨寒那声熟悉的清冷之音，蕊初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将铜盆放到了地上，去追那已径自走远的窈窕身影。 路经北苑，不料意外地与纪晴岚不期而遇。 “……” “……” 二人相对无话，站在原地默默凝视着对方半晌。 “哼！”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见纪晴岚突然打破了此间略显诡异的气氛，对洛雨寒冷哼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姐，这二小姐究竟是怎么了？”蕊初凑到洛雨寒身旁，小声咕哝道：“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洛雨寒幽幽望向前方，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黯然。 “走吧。” “哎！小姐，你等等我！” 蕊初望着洛雨寒那道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家小姐也有些奇怪，但就是说不清楚到底怪在哪里。 当主仆二人赶到别院之时，正巧见陆天皓背着包袱刚走出门。 “大哥！”蕊初见状，一个箭步冲到陆天皓的怀里，眼角溢出了泪，“大哥，我…我舍不得你。” 陆天皓没想到蕊初会把洛雨寒给带来，趁她不察立即收回了眼眶中不停打转的的泪珠，强作笑颜，道：“傻妹妹，大哥又不是一去不回，哭什么！” “大哥，不许你说这种话！”蕊初猛地从陆天皓怀中起身，语气染上了几分嗔意，道：“大哥你定会平安归来的，到时…到时……” 说到这里，蕊初的泪水再度无声泛滥，开始大哭不止。 “好了，蕊初你可别哭了。”陆天皓摸了摸蕊初的头，嘴角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洛雨寒，轻道：“我们这副样子，你叫小姐怎么看？” “小…小姐。”要不是陆天皓的提醒，蕊初倒差点忘了洛雨寒也跟了来。她忙抹了抹眼角上残留的泪珠，嘴上歉道：“小姐，我……” “无妨。”洛雨寒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兄妹二人的面前。她抬头望向陆天皓，却见陆天皓忽然移开了目光，神情甚是尴尬。顿了一顿，只听她沉声说道：“陆大哥，既是天赐机缘，我希望你不负义父的期许，更不负我们大家的期望，好好做下去，有朝一日实现你的愿望。” “多…多谢小姐。”陆天皓微微垂下头去，不知怎地心突然揪着似的疼。 “注意身体，多多保重，别忘了蕊初在等你回来。” “是。” 小姐，你可知我多想听你说，你会等我…… “你不用担心蕊初，我自会照顾她。” “是。” 有你在，我自是不用担心蕊初。不过我却十分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危，担心你会心有所属，担心你的一切…… “我想说的话便是这些，不耽误你们兄妹道别了。陆大哥，你好自珍重。” “小……”陆天皓刚喊出一个字，便将那未尽之言给咽回到了肚子里。 自己此刻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呢？ 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若我继续千般纠缠，只会令她对自己厌恶。 “多谢小姐，天皓定会将小姐的话铭记于心，永不敢忘！”陆天皓朝洛雨寒深深作了一揖，诚恳地道。 直起身对上洛雨寒那双通亮的双眸，陆天皓在心中暗暗起誓： 小姐，我陆天皓对天发誓，我定会在三年内混出一个功名来！等我回来之时，你所见到的陆天皓便是另一个陆天皓，一个绝对可以配的起你的陆天皓！ 洛雨寒见陆天皓眼冒精光，神情颇有自信，不禁暗中放下了心。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望着洛雨寒那道清丽脱俗的背影，陆天皓握了握拳，一颗泪珠不经意间夺眶而出，滴落在雪地上，顷时消散。 八年前，就是这位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女，将他兄妹二人救回洛府，令他兄妹获得了新生。 八年后，他带着这份她从未知晓的心意承诺，踏上远途，去那硝烟四起，冷血无情的地狱，只为将自己磨练得更强，好回来报答她，甚至…… 小姐，我陆天皓定会再回来的！ …… “砰”的一声，长/枪坠地。 纪青凡惊愕地望着只距自己半寸之隔的银白枪尖，背后倏地窜出一股寒意，吓得他直冒冷汗。 “二…二姐！” 纪晴岚闻声，眼中的戾气渐渐收了回去。她将枪/头一挪，令纪青凡终是有机会舒了口气。 “起来，再来！” “啊！还来？！” 纪青凡缓缓从地上起身，皱起眉头，摆了摆手道：“不来了！不来了！在这么下去，我早晚要被你给杀了！” “纪青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给杀了？”纪晴岚冷冷地瞪着纪青凡，手腕一转，露出了枪头的亮光，带着几分杀气。 纪青凡拾起躺在雪地里的长/枪，不理会纪晴岚，径自将枪插/回到红桩上，“你爱发疯就自己发，我可不陪你发了！” “纪青凡！” “二姐！”纪青凡回头怒视着纪晴岚，颤着双唇，朗声问道：“你究竟在生哪门子的气啊？” “我……！”被纪青凡这么直截了当的一问，纪晴岚言语堵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纪青凡见纪晴岚原本冷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由得叹了口气，朝纪晴岚走了过去。 想起今早还在睡梦中的自己突然被纪晴岚叫醒，说是让他陪她练武。纪青凡被纪晴岚缠的没办法，只好喝着哈欠陪她去练枪。不料二人在切磋之际，纪青凡发现纪晴岚竟是越打越猛，令自己不得不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接她的招，否则必被她所伤。 说实话，今日的纪晴岚很是奇怪。不但招招皆狠，而且一身的杀气，攻得全是纪青凡身上的漏洞破绽，似有一股不死不休之势。 “二姐，你到底怎么了？”纪青凡将怔愣的纪晴岚拉到旁边石桌处坐下，颇为担忧地问道：“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怪怪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纪晴岚垂眸不语。 见纪晴岚不答，纪青凡的眉头蹙得更紧，忍不住又问一句：“二姐，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还能生什么气？”纪晴岚抬头望向纪青凡，瘪了瘪嘴，委屈地道：“这府里能让我生气的，除了洛雨寒，还能有谁？” “雨寒姐？”纪青凡闻言，心下更是奇怪，“这关雨寒姐什么事？” “她……！不，不是她，是那个可恶的下人！” 纪晴岚拧着两撇细眉，咬牙切齿地道：“身为下人，居然敢对主子做出这种事，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这就叫爹将这人先打一顿，然后把他赶出府去，让他滚的远远的，再也别妄想回来！” “二姐！”纪青凡见状，吓得立即拉住了欲要前去告状的纪晴岚，忙道：“这件事不能告诉爹！” “为何？” “我…我昨晚答应雨寒姐了，不能将这事传出去。” “又不是让你去说，而是我去说！” “那也不行！雨寒姐不愿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你也不许去说！” “她为何不愿让其他人知道？” “这……” 纪青凡没料到纪晴岚会突然反问一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女人家的心思，他堂堂男儿怎会得知？ 然而他见纪晴岚此刻如此冲动，生怕她坏了事，只能劝道：“二姐，那下人再怎么说也是跟雨寒姐一起过来的。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雨寒姐都亲自发话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此事，我想她这番决定必是有她的道理所在。更何况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那个下人自作多情，雨寒姐根本就不喜欢他，甚至还拒绝了他。” “什么？”纪晴岚偏头望向纪青凡，眼冒异光，却是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我说那个下人自作多情。” “不是这句，是下一句！” “雨寒姐不喜欢他，最后拒绝了他！” 闻言，纪晴岚的心猛地一震，惊得立即站起了身。不知不觉，那原本藏在眼底的怒意被欣悦所取代，黑沉的脸色终是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小凡，你没骗我吧？” “我为何要骗你？”纪青凡见纪晴岚突然心情大好，也不知原因，只能继续阐述事实：“因为你那时先走了，所以你没看到。其实待你走后，雨寒姐便直接拒接了那……” 没等纪青凡说完，便见纪晴岚一溜烟儿，早跑了没影。 半晌后，梨园。 纪晴岚前脚刚一入院，随即止步，开始踌躇不前：我昨晚对洛雨寒说了那么重的话，今早又不给她好脸色看，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纪晴岚揪着手指头，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可是，我…我好想见她啊！ 想见她，现在，立即，马上！ 正了正心思，纪晴岚暗自咽了口唾沫，身子僵硬地朝洛雨寒的屋子走去。然而她这次却是很有礼貌地先敲了敲门，待里面有人回应，方走进了屋。 “洛雨寒。”纪晴岚吊着一颗脑袋，缓缓走到洛雨寒的面前，“我……” 洛雨寒见来人居然是纪晴岚，心登时一惊，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 见洛雨寒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纪晴岚的心顿时慌成一团，只道后悔：唉，早知道还是不来了。我昨天都对她说了“我讨厌你”这句话，这才过了多久啊，就找上门…… 这时，纪晴岚突然瞥到洛雨寒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想起昨晚她曾狠狠地打了洛雨寒一下，却不知她的手有没有被伤到。 思绪未到，行动已至。 纪晴岚忽然拉过洛雨寒那只如同白玉般的手，将其凑到自己的面前，来回仔细地打量着，“还疼不疼？” 她此刻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弄坏了手里的珍宝一般，语气不免温柔了许多。 纪晴岚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雨寒脑子一蒙，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紧锁双眉的纪晴岚，眼神渐渐软了下来。 “嗯？”纪晴岚不经意间抬起头，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洛雨寒那抹如同桃花绽开般的柔美笑容。 洛雨寒见纪晴岚似是出了神，只觉得她这副傻傻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由得想多逗一逗她，“你说呢？” “我……” “昨晚打人的是你，你用了多大力气，只有你自己知晓。而我的手有没有受伤，会不会疼，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听洛雨寒的言辞甚是幽怨，纪晴岚一时不知所措，焦急之下更显慌乱：“我，这……” 都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纪晴岚哪里还能记得自己到底用了几分力？只记得当时自己恨极，不免下手重了些，听那打在手上的声音倒是还蛮响的…… 见纪晴岚一脸的窘迫，洛雨寒总算感到满意，便收回了戏谑的心思，柔声说道：“都过了这么久了，自是不会感到疼了。” “对不起。”纪晴岚幽幽垂下头去，轻喃道：“昨晚我…我……” “嗯。”因了解纪晴岚的高傲性子，洛雨寒也不愿勉强她去道歉，只能叹道：“事情既是过去了，便算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肯原谅自己，立即展开笑容：“洛……！” “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没等纪晴岚说完，便见洛雨寒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两眼瞄向了二人紧握的双手。 纪晴岚随着洛雨寒的目光望去，脸色顷时一红，忙松开了她的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便见纪晴岚忽然一个转身，像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洛雨寒瞧着纪晴岚这比翻书还快的变脸速度，一个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第22章 乱局 解语难，相思尽。 心碎千片，飘落成雨。 花落一地，散落成歌。 错，错，错。 一路走来是谁错？ 这，这，这， 这份惆怅如何说？ 繁华已过，梦尽成殇。 唏嘘成叹，无非奈何。 …… 一曲终了，徒留神伤。 洛雨寒挪着小步走到程雪遥的身旁，抬头问道：“娘，你可是想念爹爹了？” 程雪遥闻言，微微一怔，唇角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是啊，是想你的爹爹了。” 她将洛雨寒抱入怀中，下颚抵着洛雨寒的小脑袋，柔声轻道：“寒儿，你喜欢爹爹么？” “寒儿当然喜欢爹爹。” “那就好，那就好……” 洛雨寒侧头望向程雪遥，不料却见程雪遥眼眶微红，似是有泪水集聚在眼底，莹莹闪烁，“娘亲难道不喜欢爹爹么？” “我……”一颗泪珠无声地滴落下来，打在洛雨寒的脸上，感到凉凉的，“不是不喜欢，只是…唉，我注定是要亏欠他一生的…… 我注定是要亏欠他一生的。 洛雨寒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心中尚留有一丝惆怅。她反复回忆着程雪遥那时对自己所说的话，却仍是不得其意。 爹爹待娘十年如一日般的恩爱，这番痴情世间当真少有。在记忆里他二人总是相敬如宾，不过与爹爹相比，娘亲不免冷淡了一些，怕也是性情所致吧…… 洛雨寒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打开木窗。此刻，只见窗外乌云密布，细细簌簌下着绵绵细雨，宛如天然屏障将一切笼罩。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别离处。”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清明时节。 …… 晚饭桌上，纪昀率先撂下了筷子，侧头对纪晴岚姐弟说道：“半个月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武举大会以及赏花大会。按照传统，我纪家需分别派出一人前去应会。” 所谓的武举大会便是朝廷邀请百官子弟进行的狩猎，以及武艺比试。其目的是从这些青年才俊中选出优秀人才，加官进爵，授予重用。而赏花大会则是由当朝皇后亲自主持，邀请各家贵族千金在御花园赏花的同时，互相切磋才艺。以赏花的名义从这些名门小姐中选出后宫新秀，皇族之妻。 正因如此，无论是武举大会还是赏花大会，众人无不翘首以盼，视为光宗耀祖，改变家族以及自身命运的大好机会。 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一副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岚儿，你可有话要说？”纪昀皱眉望向苦着一张小脸的纪晴岚，沉声问道。 “爹，我…我可以不参加么？”纪晴岚抬起头，故作可怜地求道。 “不可！” “爹！” “岚儿，你多说无用！”纪昀冷哼一声，两眼瞪着纪晴岚，又道：“这是圣上的旨意，你难道想抗旨么？” “我……”纪晴岚闻言，缓缓垂下头去，一脸黯然。 “一年过去了，你现在总该有点长进了吧？岚儿，这次你可不能再给我纪家丢脸了，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爹。” 真是的，姑姑她怎么就这么爱赏花…… 纪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偏头去跟纪青凡说话，似是在嘱咐着什么。 “娘，娘！”纪晴岚见纪昀不再理她，立即拽了拽卓文清的袖子，嘴上急道：“你这次可得救救岚儿啊！” 卓文清皱了皱眉，抬手轻轻在纪晴岚的手背上一拍，薄嗔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没大没小的。” “娘，你快帮帮岚儿吧，不然岚儿就……” “不是已经给了你一年时间去准备了么，怎么还……？！” 卓文清见纪晴岚一副苦瓜脸模样，心下当即明了。她狠狠地打了纪晴岚手背一下，怨道：“唉，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丫头的鬼话！” “娘，娘！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办法。这是圣旨，你非去不可！” 一想到纪晴岚之前骗自己说已经学会了所谓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卓文清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不免重了些。 “可是…可是你也知道，这赏花大会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赏花而已啊！我……” “是你之前跟我说你这一年以来，已经有好好学习，有长进了，不是么？” 见卓文清丝毫不打算松口，纪晴岚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开始喃喃自语道：“不然…不然我这次继续装病吧……” “还装病？”卓文清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蹙眉瞪着纪晴岚，怒道：“你都连续装了两年的病了，还嫌不够么？” “娘，你难道要对我见死不救吗？”纪晴岚见卓文清突然又理自己，忙抱住卓文清的手臂，继续求道：“你没看爹刚刚那副样子，这次若我再出岔子，我的小命肯定没了！” 卓文清甩开纪晴岚，没安好气地道：“这次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娘这回也帮不了你了。” 卓文清此次铁了心的不帮纪晴岚，只是不愿继续纵容她任性的性子。毕竟纪晴岚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再过不久便可出嫁。若到时还是如现在这般，那可怎么办？ “娘！” 无视在旁一个劲儿的嘀嘀咕咕的纪晴岚，卓文清转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洛雨寒，柔声说道：“雨寒，我昨个听阿平说府里刚刚进了几匹新布，不如待会儿你与我一同去看看？” “……” “雨寒？” “啊！义母！” 卓文清见洛雨寒此刻神色慌张，看起来像是刚回过神一般。她微微蹙了蹙眉，语气染上了几分担忧，“雨寒，你怎么了？” “我没事，义母无需担心。”洛雨寒将头垂得更低，似是不愿让卓文清看清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 卓文清看洛雨寒自打进门，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更加担心，“你有事不妨跟我直说，既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见外呢？” 说着，卓文清握住了洛雨寒那只冰凉的手。 “我……”听出了卓文清言语中的真诚，又感受到从手背上传来的那股令人安心的暖意。洛雨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义母，雨寒有个不情之请，望义母能够答应。” “你说。” “我…我想过几日回云州看看。” “云州？” “是。眼看既是清明，我想回家拜祭已故的父母，让他们知晓我在纪家过得很好，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这……”卓文清闻言，顿时生了犹豫，“祭拜父母是好，不过这几日正巧你义父军务繁忙，又逢云儿因战乱之事突然回了北方，这来回往返的护卫问题……” “娘，我陪洛雨寒回去吧！” 就在这时，只听纪晴岚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插/进话来：“娘，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绝不比大哥要差！若我护送洛雨寒回去，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你？” 卓文清一脸狐疑地望向纪晴岚，内心充斥着不安：以岚儿今日的武功，确实可以护得了雨寒。不过这丫头鲜少单独出门，若这次给了她机会出去疯，难保她不给我闯出祸来…… 洛雨寒见纪晴岚突然自告奋勇想和自己一同回去，心下奇怪之余，更多的却是不安。若是在路上碰到了让纪晴岚不痛快的事，她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性子，她一个柔弱女子怎能管得住？ 还是趁卓文清答应她之前，彻底断了她的念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义母，我……” “哦？难道岚儿也想去云州么？”没等洛雨寒开口，便见纪昀突然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望着纪晴岚，笑道：“想去云州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纪昀有意放自己出去玩，纪晴岚顿时眼冒精光，兴高采烈地叫道：“爹，你说你说！” “条件便是这次的赏花大会，你要有所表现。否则你非但出不了门，还得再多吃几杖！” 瞧着纪昀在说最后一句话之时，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纪晴岚脸上的笑容顷时僵在了脸上，只觉得自己似是被纪昀给耍了，这不答应也得答应。 洛雨寒与卓文清看着纪昀那富有深意的微笑，已然了解了他的别有用心。她二人互望了一眼，却是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与不安…… 第23章 异样（上） 与洛雨寒同回云州之事，纪晴岚是势在必行。不说她长这么大，竟从未走出过京城，而且这次外出纪昀夫妇还并不打算同往……这便意味着她可以利用此次出行，继而摆脱长久以来的管制，甚至还可以随心所欲，想怎样便怎样了。 一想到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去玩，纪晴岚便笑得合不拢嘴，开始热切盼望着出发之日早点到来，内心更是对未知的旅程充满着期待。 然而。 “想去云州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次的赏花大会，你要有所表现。否则你非但出不了门，还得再多吃几杖！” “……” 纪晴岚的心思，身为亲生父亲的纪昀怎会不知。他这个女儿，一心只想逃出家去，独自在外闯荡一番。但因纪晴岚性子急躁，又缺乏经验，纪昀始终不放心纪晴岚一人出门。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有意让纪晴岚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却难免感到担心，怎么也舍不得她一个人在外吃苦受罪。 不过现在不同，若是有洛雨寒陪在纪晴岚的身边，纪昀倒是可以放心不少。因洛雨寒性子沉稳，处事周到，相信有她在旁提点纪晴岚，纪晴岚至少能有所收敛，少惹出祸端才是。而且纪晴岚从小最受不得的便是激将，纪昀给她开出条件主要是为了激发纪晴岚的斗志，好让她努力用功，争取在赏花大会上有所表现，为他纪家博得荣耀。 回去的路上，只见纪晴岚垂着一颗小脑袋，不停地叹气。想让她一个除了武功外什么都不会的人去和那些长久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比试琴棋书画和女红刺绣，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正当纪晴岚叹气之际，只听身旁的卓文清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你爹很看重这次的大会，要你好好准备。可是你哪回听过我的话，总在最后吃亏了才想起娘来！” “娘，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教训我。”纪晴岚瘪了瘪嘴，不安好气地道：“你有空教训我，还不如想办法帮我！” “我这次可不管你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吧。”卓文清见纪晴岚丝毫没有悔意，心里一赌气，直接甩手走人。 “娘！” “……” 纪晴岚望着卓文清怒气冲冲的背影，知她这次铁了心的不打算帮自己，心瞬时凉到了谷底。洛雨寒见纪晴岚此刻面如死灰，也不知该如何劝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听她道了句：“你…多多保重。” 说完，洛雨寒便从纪晴岚的身侧走了过去，徒留一抹弥漫在空气中的淡香，以及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翌日。 “二小姐，你…你说什么？”没等洛雨寒开口，只听蕊初讶然地问道：“你想让小姐教…教你？” “是啊，我昨晚跟小月商量过了，现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纪晴岚摊了摊手，也同样深感无奈。 “我教你可以，不过……”洛雨寒站起身，走到纪晴岚的面前，郑重其事地道：“在此期间，你必须听我的话，不得半途而废，也不得随意发脾气。”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 见洛雨寒仍略显怀疑地望着自己，纪晴岚皱了皱眉，不情愿地道：“我发誓还不行么？” 没等洛雨寒回应，她径自竖起三根手指，义正言辞地说道：“我纪晴岚在此发誓，在洛雨寒教授期间，绝不半途而废，绝不乱发脾气。若有违此誓，就让我…让我一个月没有肉吃，外加被爹狠狠打一顿！” “噗，哈哈哈哈！” “……” 洛雨寒见蕊初笑得前仰后合，终是忍不住，也跟着轻笑出声。她本无意让纪晴岚在自己面前发誓，只需答应便也就罢了。不过既是她自愿，自己也不好阻拦，只等着看好戏。然而却没想到她口中的誓言却是这般“有趣”，瞧她脸上一本正经，还道以为是什么“毒誓”呢，不料却是…… “哈哈哈哈！二…二小姐……”一番大笑过后，蕊初虽已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仍不忘继续调侃纪晴岚，“没想到二小姐最怕的居然是不…不吃肉……” “怎么了？有那么好笑么？”纪晴岚见这主仆二人突然莫名大笑，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怒意。 洛雨寒见纪晴岚脸色骤然一变，似是要发怒。她连忙制止了笑得正欢的蕊初，对其吩咐道：“蕊初，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我……”察觉到洛雨寒递过来的眼色，蕊初点了点头，捂着笑跑出了屋。 “哼，蕊初这丫头，我总有一天会……！” “岚儿，你忘了刚刚才发过的誓么？” 纪晴岚闻言，倏地转过头来。只见洛雨寒正眼底含笑的望着自己，嘴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我…我又没乱发脾气。”纪晴岚被洛雨寒盯得有些心虚，索性将目光一移，不再看她。 洛雨寒见纪晴岚摆出一副闹别扭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甚。不知怎的她最近很是喜欢这般逗弄纪晴岚，每当看到她故意逞能的样子，她就觉得甚是有趣。 殊不知自己那颗原本薄凉的心正一点点被纪晴岚所感染，竟一直错觉以为那只是自己一时的无聊消遣罢了。 自然，纪晴岚对洛雨寒这番想法却是毫不知情的。 片刻后。 “你想学什么？” 纪晴岚沉吟了一会儿，方启唇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哪个学的快，容易学，我就学哪样。” “你觉得这世上哪一样是好学的？”洛雨寒微微蹙眉，语气中夹杂着叹息，“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时间有限，只能挑你略微擅长的那一样去加以精进。” “我擅长的啊……”纪晴岚歪着脑袋，陷入深思。 “琴棋书画，针织刺绣，你可有一门略有所长？” “我只知道骑马射箭，刀枪剑戟，行不行？” “……” 纪晴岚见洛雨寒的目光忽然转冷，立即敛去了脸上的玩笑之意，慌慌张张地道：“我…我这些都不擅长，该…该怎么办啊？” “……” 洛雨寒听罢，额间的细眉蹙得越发的紧。她抿了抿唇，转身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怒气。 此时此刻，她不禁感到有些后悔。明知纪晴岚这般孺子不可教也，当初自己还鬼迷心窍地答应教她才艺，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见洛雨寒突然转身不理她，纪晴岚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洛雨寒不高兴了，心里泛起纳闷。 “洛雨寒？” “……” 瞧着自己喊了几遍，洛雨寒仍是毫无回应。纪晴岚眉头一拧，正打算负气离开。不料这时，洛雨寒忽然转过身来，声音淡淡地道：“我最擅长的便是抚琴。这琴艺…你可愿学？” “嗯！”纪晴岚闻言，立即点了点头，眸中重新染上了兴奋之色。 洛雨寒见纪晴岚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声，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忧。 第24章 异样（下） 纪晴岚跟随洛雨寒走进里屋，照着洛雨寒的吩咐盘膝坐在软榻上。洛雨寒与她一并坐下，玉手指向横在两人面前的焦尾琴，说道：“这便是七弦古琴。” 纪晴岚好奇地打量着雕花长桌上的古琴，只见它长约半丈，除了琴尾部分有些许烧焦痕迹外，看起来却是普通至极。她抬手轻轻地在弦上一挑，立即发出了一个沉闷的声响。 “这琴音怎么这么难听？”纪晴岚皱眉望向洛雨寒，不满地问道。 洛雨寒闻言，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笑。这琴音本就如此，只有配合其他音色，方可弹奏出美妙的乐声。然而看纪晴岚此番反应，洛雨寒不禁开始怀疑她之前到底有没有真正接触过古琴，不然她怎会问出这种傻问题？ 她默默望了纪晴岚一会儿，深知她不管怎么解释，以纪晴岚那有异于常人的思考习惯最终还是不会懂。与其多费唇舌，倒不如她亲自示范，以此回答纪晴岚的疑问。 “你且看着，有什么不懂的等我弹完再问。”洛雨寒冷冷地落下这句话后，便抬起了素手，拨动起了那几根细如牛毛的琴弦。 纪晴岚听着那一声声悠扬琴音，思绪渐渐偏远。之前她在北苑时虽也曾听到过类似琴音，却从不像今天这样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乐声依旧婉转动听，令人心旷神怡。然而今日与平常不同的是她可以近距离的观察弹琴之人，尽情欣赏她脸上每一分表情，手上每一个动作。 此刻，只见洛雨寒柳眉微挑，唇角含笑，一双白皙柔夷轻轻拂过那把看似年代久远的黒\木长琴，动作流畅自然。纪晴岚怔怔地望向已然沉浸在琴乐中的洛雨寒，只觉得弹琴时的她美得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子，身上隐隐透着飘渺仙气，比之往常更加清雅出尘。 随着洛雨寒手上的动作，纪晴岚的心跟着被撩动。不知不觉她的眼神变得炽灼迷离，心底更是有种异样感觉莫名攀上。 察觉到身旁那道火热目光，洛雨寒素手一顿，幽幽回头望去。 “诶？怎么停了？” “你不仔细看我手上的动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 洛雨寒的话虽听着平淡如常，但不知怎的纪晴岚仍是能感受到洛雨寒的不悦来。她微微垂下头，不敢对上洛雨寒那双染了一层薄冰的眼眸，说道：“对…对不起……” 洛雨寒听罢，抿了抿唇，默默将头转了回去。 短暂的沉寂。 “洛…洛雨寒？” “……” 正当纪晴岚感到心灰意冷，以为洛雨寒因生气而不愿再理会自己之际。这时，只听洛雨寒突然开口说道：“你时间不多，我不能从头教你，只能尽力教会你一首曲子。” 纪晴岚见洛雨寒肯开口跟自己讲话，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道：“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闻言，洛雨寒忍不住轻瞥了纪晴岚一眼，正色又道：“现在我便将刚刚弹的那首曲子教给你。此曲名为《蝶恋》，描述的是蝴蝶采花的场景。蝶，因恋花而不舍离去。所以整个曲子听起来既有轻快，也有哀愁。不过总体却是以这次赏花为主题，日后你在赏花大会上弹这首曲子，相信应该可以顺利过关。” “蝶，恋……” “……” 洛雨寒见纪晴岚一脸迷茫，也不指望她能领会曲子的意境。只盼她能够将曲子完整弹出，便也就够了。 “现在我便教你弹开头部分，你用心记着指法和弦位。” “哦，好。” 半个时辰后。 洛雨寒原本是坐在纪晴岚的身旁，她弹一个音，纪晴岚跟着学弹一音。可是因纪晴岚领悟太差，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洛雨寒环着纪晴岚的身子，手把手的去教她弹。 纪晴岚半靠着洛雨寒那具温热柔软的身子，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的手任凭洛雨寒摆弄，不禁发觉“学琴”竟会如此有趣。 若她能收回那些无谓的胡思乱想，学琴的进度倒能快些。 然而。 “这里，你的手应该…这样……” 洛雨寒一直认真教琴，却是丝毫不知纪晴岚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叹气，希望纪晴岚能学会多少是多少。 “这样，对不……？！” 最后一个“对”字还没等出口，纪晴岚望着眼前陡然放大的清晰眉眼，脸上神情一震。就在四唇触碰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顷时一片空白。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巧合。 洛雨寒刚一侧头，便见纪晴岚突然转过头来。因彼此本就贴的很近，两人的双唇就这么不经意地一碰…… 感受到从唇间传来的陌生热度，洛雨寒惊得瞪大双眼，双颊一红，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那张漾着淡淡红晕的侧脸，心砰砰直跳。洛雨寒那吐气如兰的呼吸，此刻仍似弥留鼻间，清香缭绕，甚是好闻。洛雨寒的唇瓣，既温润又柔软，令她异常喜欢上了这种从未感受过的触觉，情不自禁地想要多一点，更多一点。 纪晴岚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身子鬼使神差地开始移动，渐渐靠近那具娇柔的身躯。她将头稍稍一低，微阖着眼对上那两片令人欲罢不能的唇瓣…… 就在这时，洛雨寒突然站起身，神情慌张地与纪晴岚拉开了距离。纪晴岚见自己扑了个空，只感万分郁闷。 片刻后，她见洛雨寒仍是背对着自己，什么话也肯不说。纪晴岚心里窝火便将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古琴上，开始胡乱弹琴。不料刚弹几下，她因太过用力而弹破手指，不禁大叫出声：“好痛！” 洛雨寒闻声转身，却是见纪晴岚正呲牙咧嘴地盯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看，似是伤的不轻。不再多想，她立即坐回纪晴岚的身旁，将受伤的手指拉过来一瞧，皱眉嗔道：“怎会这么不小心？伤得重不重？” 纪晴岚默默看着洛雨寒一副紧张着急的模样，心中顿时畅快不少。但又担心洛雨寒一旦知晓自己无事，便不再理会自己。无奈，她只好继续装腔作势，假装伤重，道：“都流血了，你说严不严重？” 洛雨寒仔细瞧了瞧，只见纪晴岚的两根手指只是被琴弦划破而已，并无大碍。然而听纪晴岚先前之言，似乎另有一番意思。她转头望向纪晴岚，眼中布满了疑惑。 纪晴岚见洛雨寒忽然回头，连忙摆出一副疼痛不已的样子，扯着嗓子喊道：“哎呀！我的手指好痛，好痛！” “……”洛雨寒听纪晴岚这般乱喊乱叫，额间的细眉蹙得越发的紧。 普通人的手指就算流血受伤，也不至于疼成像她这样。适才的“意外之吻”仍是令她感到有些烦乱，此刻又见纪晴岚故意在她面前闹腾…… 洛雨寒目光沉了沉，心底不禁生了几分怒意。 “既是伤的重，便早点回去找小月上药吧。”洛雨寒将纪晴岚的手一甩，冷冷地道。 纪晴岚没料到洛雨寒会突然变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埋怨道：“洛雨寒，你真是心狠！我的手是因为你的琴才受伤的，你非但不帮我上药，还要赶我走！唉，我这可怜的手指，就等着慢慢变残废吧。反正小月每次给我上药，非要让我疼个半死不可。与其被疼死，就这样晾着岂不更好？” 洛雨寒闻言，立时一怔。她万万没想到纪晴岚竟会如此无赖，不单将自己之过横加到她的身上，而且还赖着不肯走，看来是非要让她亲自上药不可了。 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如今她遇到这个小霸王，小无赖，除了干吃哑巴亏，她还能如何？ 下一瞬，只见洛雨寒一个忍俊不禁，掩嘴轻笑出声，所有的心烦意乱随着纪晴岚这几句孩子气的话而烟消云散。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的沉默却透着淡淡的温馨。 这次意外受伤，纪晴岚可以算是喜忧参半。喜得是她手指一天不好，她便有理由缠着洛雨寒一天，享受着洛雨寒对她温柔体贴的照顾。然而忧得却是自己再不能跟着洛雨寒学琴，因伤到的地方是手指，就是连其他才艺也不能学了。 眼看着大会日期将至，纪晴岚不禁开始感到担心。 “你这般不小心地伤了手指，先不论弹琴，如今连笔都拿不稳。你这副模样，还怎么参加明日的赏花大会？” 听出了洛雨寒话语中的担忧，纪晴岚撇了撇嘴，略显委屈地道：“我…我也没有办法嘛，谁叫伤口始终不愈合来着？” 说到这件事，洛雨寒也深感奇怪。她明明每天都有为纪晴岚上药，却仍是不见伤口好转…… 其实洛雨寒却是不知纪晴岚每次回去后都要故意弄破自己的手指，为的就是让伤口愈合得慢一些，好让她有借口继续腻在洛雨寒的身边，享受着洛雨寒只有在这段特殊期间才会对她展露的温柔。 然而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终究是“自作孽不可活”。因手指受伤，她竟是什么都没准备…… “不就是个赏花大会嘛，为何非要我去参加？若要比试才艺学识，叫你去不就好了嘛，还要我……” 就在这时，纪晴岚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 洛雨寒见纪晴岚嬉笑不答，也不愿再问。只希望她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别到时候闯祸就好。 深夜，纪府后花园。 “二姐，你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好让我回去睡觉。你倒无事一身轻，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西山围场呢！” “小凡啊，二姐我以前总是对你凶巴巴的，是二姐不对。” 纪青凡闻言，下意识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喃喃地道：“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你真是我二姐？” “我当然是你二姐！”纪晴岚走近纪青凡，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知道你最近一直苦练武功，为的就是明日的武艺大会。二姐看你如此辛苦，着实心疼的紧。” “二姐，我……！” “小凡，从明日起你便用不着这么辛苦了，因为二姐我……” 没等纪青凡回过神来，只见纪晴岚突然邪魅一笑，跟着双手一用力，直接将纪青凡推入池中…… 第25章 入宫 洛雨寒刚到门口，便听里面忽然传来了一声震天怒吼：“到底怎么回事？！” 蕊初闻声，身子不禁颤了颤，怎么也不敢再迈出脚步走进去。洛雨寒见状，侧头对蕊初小声地吩咐了一句，便将蕊初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进了屋。 “义母，到底发生了何事？”洛雨寒默默来到卓文清的身边，轻声问道。 “唉，是凡儿他…又闯祸了。”卓文清蹙紧双眉，望向正跪在地上面色潮红的纪青凡，既是心疼又是无奈。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爹，我……” 洛雨寒见纪昀立在纪青凡的面前，身子因气急而剧颤不止，不由得暗自为纪青凡担心起来。今早她刚醒不久，便见卓文清的贴身丫头翠儿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说是出了大事，让她马上赶去纪青凡所住的西苑。洛雨寒闻言，二话不说便跟着翠儿来到了西苑，这不才刚进门，便看到了这场兴师问罪的戏码。 “老爷！”在旁的卓文清见纪青凡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立即跑到了纪青凡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凡儿都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问些什么？” “我要问他，我要好好地问他！”纪昀额冒青筋，上前一步，抓起纪青凡的衣襟，将其拎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爹，我…我知错了。”被纪昀这么一拎，纪青凡的脖子被勒紧，脸红得更是像要滴出血一般。 “你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偏这个时候落水，你……！” “老爷，你快把凡儿放下来！”卓文清一边扯着纪昀的手，一边急道：“再这么下去，凡儿就……！” “老爷，不…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待见到纪昀，他“扑通”一声，立即跪了下来，慌道：“二…二小姐她……” “二小姐怎么了？”纪昀松开了手，将纪青凡扔到了卓文清的怀里。 “二小姐刚刚驾马跑出府去了！” “什么？！” 在场的众人一听，无不惊愕异常，这才恍然想起那个平常最为闹腾的人此刻却不在这里，倒显得奇怪得很。 “二小姐去哪儿了？”纪昀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名小厮的面前，语气染上了焦急与不安。 “不…不知道。”被纪昀这么狠狠一瞪，那小厮吓得全身直冒冷汗，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就连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你还知道什么？！” 就在纪昀气得上去要给这小厮一巴掌之际，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微弱声响：“西…西山围场。” 纪昀闻言，幽幽回头望去。只见纪青凡正躺在卓文清的怀里，蹙着眉头，轻轻点了点头。父子俩静静凝视了一会儿，随后听纪昀忽然低嗔了一句：“小兔崽子！”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出去。 临去前路过已是沉默许久的洛雨寒，纪昀盯了她片刻，回头对卓文清说道：“安顿好凡儿后，速速带雨寒进宫。” 言罢，纪昀终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西苑。 什么？进宫？！ “义母，我……”洛雨寒望着面前沉凝着一张脸的卓文清，眼底渐渐溢出难以置信，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措。 卓文清默默打量了洛雨寒半晌，方启唇吩咐道：“翠儿，蕊初，你们马上跟我回梨园，为洛小姐梳妆打扮。” …… 西山围场，乃是皇家最有名的围场之一，位于紫禁城西北部。每逢到了狩猎时节，皇帝都会亲自率领王公大臣前来狩猎寻欢，以显皇朝鼎盛之势。 纪昀换过朝服后，便匆匆驾马赶来。他刚一下马，就从人群中寻到了那个熟悉的瘦小身影，“岚……！” “呦，这不是纪将军嘛！”纪昀的话还未喊出口，便见一个矮胖的男人走了过来，对纪昀施了一礼，道：“纪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大人，别来无恙。”纪昀礼貌性地回礼道。 “早就听闻纪府人才辈出，适才见到了纪将军的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公…公子？！”纪昀闻言，先是一怔，但又极快地回过神来，嘴上赔笑道：“哪里哪里，是赵大人过奖了。” 就在纪昀与周围一干大臣周旋之际，只见远处一位身穿华贵蓝缎的少年对在旁的劲装少年说道：“纪青凡，你老爹来了，不去打个招呼么？” “我……”正当“纪青凡”踟蹰不前的时候，听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围场众人闻言，纷纷跪了下来，齐唤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双金黄龙靴从龙辇下来的那一瞬，只听那位器宇不凡的大明朝天子，当今的永乐皇帝，朱棣朗声笑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待朱棣在正位坐定，众人又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后，一位太监从旁走了出来，双手展开明黄耀眼的绸布，高声宣道：“圣上谕旨，武艺大会乃先祖所制，以武选举我朝栋梁之才，光宗耀祖，振兴朝纲。” 宣布圣旨结束后，那名太监摆了摆手，命侍卫们将马与弓箭派发给了各人，“以一炷香为限，请各位在围场里随意狩猎，以数量最多为胜，在狩猎比试中的前十位将会参加下面的比武，以决此次的武艺大会最终的优胜者。” 说完，那太监便退了下去，站回到朱棣的旁边。 朱棣站起身，从右边的侍卫手里接过紫金弓，马步一跨，对准空中飞过的一只大雁“嗖”的一声，利箭直中大雁的肚腹。 “开始！” “驾！驾！” 众马瞬间扬起了地上的黄土尘沙，不过半刻，已尽数消失在树林之中。 “皇上适才那一箭，可比当年的成吉思汗“弯弓射雕”，当真是天生神力，天佑我朝啊！” “是啊，是啊！” “……” 就在朱棣刚坐回到正位大椅之际，一群王公大臣纷纷涌了上来，不住地称赞着适才朱棣持弓射雁之举。唯有纪昀仍愣愣地站在原地，凝视着远方的尘土飞扬，面容冷峻，眼露担忧。 “纪将军，皇上叫你呢！”这时，见一个太监拽了拽纪昀的衣袖，小声在旁提醒道。 “啊！”纪昀回过神来，忙对着朱棣跪了下来，低声道：“臣该死，望皇上恕罪。” “纪爱卿，免礼平身。” “谢皇上。” “看爱卿今日脸色欠佳，可是身体不舒服么？” 感受到周围一道道精光射/来，纪昀正了正神色，躬身答道：“回皇上，臣无事，多谢皇上关心。” “没事就好。”朱棣走到纪昀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是‘虎父无犬子’，你家老三能差到哪去？你还是耐心地与朕共候佳音吧！” “是，臣遵旨。”纪昀恭敬地应下。 他抬头望向前方身穿龙袍的大明天子，不禁暗自轻叹一声，心道：“倘若真是我家凡儿，我倒不必担心。可是，现在正入虎穴的人，却是……” 与此同时，坤宁宫。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闻到跪在自己身旁的人因过于紧张导致说话明显慢了半拍，卓文清的心“咯噔”一下，眼角余光见面前的凤鞋稍稍一顿，投/射过来的目光更是充满着惊奇。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洛雨寒跟着卓文清刚一起身，便听前面那人又吩咐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洛雨寒悄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头戴九龙九凤冠，身着赤红凤袍的美貌女子正来回地打量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这位...难道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当今的皇后娘娘么？ 她一双桃花丹凤眼，神光照人让人不敢逼视。樱唇轻抿，令人捉摸不透她此刻到底是何情绪。面对这样一位既庄严，高贵又十分美丽的女子，洛雨寒的心深深地被震撼住了。 “不错，确实是个美人儿。” “……” 卓文清见洛雨寒仍怔愣在原地，心里虽干着急，但面上仍需赔着笑：“皇后娘娘过赞，雨寒她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望娘娘恕罪。”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都是自家人，嫂嫂您还跟我客气什么。”纪汐若将卓文清安排入座，随后又望了一眼洛雨寒，笑道：“不瞒嫂嫂，刚刚我还纳闷儿呢，若是岚儿的话早就喊着“姑姑，姑姑”的扑了过来，怎能像这个小姑娘这般文静有礼？” “唉，都怪我把岚儿给宠坏了，总是没规没矩的，不像个样子。”卓文清见纪汐若收回了身为皇后的严肃，变回了平常模样，心也跟着放松下来，“我这次本想带着岚儿进宫的，可是那丫头太过胡闹，昨晚与凡儿戏耍之时不慎落入池中，着了伤寒，这不…又错过了今年的赏花大会。” “岚儿这孩子。”纪汐若掩嘴笑了笑，又道：“嫂嫂，等你回去后替我转告岚儿，就说姑姑我本想送她一份礼物，可惜她这次病了未能来，我只好转送给我另一个小侄女了。” 纪汐若的话刚落，便见一名宫女走了过来，将一个小托盘递到了洛雨寒的面前。 “……” “雨寒，还不赶快谢恩。”卓文清朝洛雨寒递了递眼色。 洛雨寒回过神，忙站起身，跪了下来，“多谢皇后娘娘。” “免礼。”待洛雨寒重新站起，只见纪汐若走到她的面前，忍不住再次打量起她那张长得清丽脱俗的面容，淡淡一笑，道：“你既是成为了我大哥的义女，自然也是我的侄女了，你以后不妨跟着岚儿他们同唤我作‘姑姑’吧。” “我……” “嗯？” 虽是一声简单的轻喃，但仍颇具威严。洛雨寒将头微微一低，小心地唤了句：“姑姑。” 纪汐若，既是当今皇后，又是纪昀的亲妹妹，纪晴岚兄妹三人的亲姑姑。此刻她温柔亲切的外表下，洛雨寒仍是能隐约感受到从纪汐若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慑人寒意，令人感到若即若离，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26章 比武 纪昀望向桌上的那炷香，不禁觉得这一炷香的时辰仿佛有十年那么长。自打他跟着其他大臣就坐后，他的两眼就未曾离开过那鼎黄铜香炉，只盼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更快一些，好让他早点见到那人，确定她平安。 这时，一位太监走到桌前，低头望了一眼炉上那炷即将烧断的香。待最后的火花被燃尽，只听那名太监高声宣道：“时辰已到。” “驾！驾！”他的话音刚落，前方便响起了无数的马蹄声，立时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却是那些勇敢的少年们带着他们的战果兴致冲冲地驾马归来。 纪昀闻到声音，倏地站了起来。不顾身旁一道道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他急急忙忙地向马群的方向跑了过去。 “纪青凡，一只羚羊，两只獐兔。”劲装少年刚将马上的猎物递交给前来审核的官员，便察觉到身旁有一道严厉的视线正紧盯着自己不放。 “爹。” “哼！” 瞧那人气势汹汹地转身向暗处走去，少年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垂着脑袋跟了过去。 “岚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种事！”纪昀指着纪晴岚的头，怒道。 “爹，我…我也没办法啊！”纪晴岚见纪昀发怒，不禁感到很是委屈，“谁叫您非让我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的赏花大会……” “就算你不愿意去，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啊！怎能做出将凡儿推入池中，自己亲身代替他出赛这种事？” “爹，我……”纪晴岚见纪昀此刻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也就懒得再多做解释，只将头偏了过去，小声嘟囔道：“我倒是想跟你说，可你怎会答应？你若之前就同意我不去，我岂能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因太过心慌意乱，纪昀倒是没听见纪晴岚这两句发牢骚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暗自嘀咕着：“岚儿，你这次可闯下大祸了！闯下大祸了！”他额间的两道粗眉越拧越紧，此时更是急得原地打转。 纪晴岚闻言，心里倒奇怪，“爹，我怎么闯大祸了？” “欺君！”纪昀狠狠地抓着纪晴岚的双肩，压着嗓子低吼道：“你可知你所犯的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这纪晴岚虽生长在将军府中，却不过只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罢了。想她心思单纯，仗着自己与同胞弟弟长得像，便女扮男装冒充自己的弟弟前来御前参赛而已。殊不知自己早已闯下了滔天大祸，甚至一旦被发现还极有可能因此而被治罪。 “你冒充凡儿参赛，就是欺君！”纪昀见纪晴岚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深知已然来不及与她解释，只得说道：“一会儿我将与皇上禀明，就说你身体不适，先请辞离去。你切莫多说话，别让人识得你的真实身份！” “爹，可我……”没等纪晴岚将话说完，便见纪昀匆匆转身，快步朝正台方向走去。 “纪将军，纪将军！”纪昀刚从林子里出来，就见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躬身朝他施了一礼，笑道：“恭喜纪将军！” “敢问公公，喜从何来？” “恭喜纪将军，也恭喜…纪公子！”小太监对纪昀贺喜的同时，还不忘瞄了一眼仍站在林中的纪晴岚，继续讲道：“之前的狩猎比试已经出了结果，纪将军的公子已被选入下面的比武决赛，望纪将军速与公子入宫，以搏最后之选！” “什……！”纪昀听小太监如此说，猛地瞪大双眼，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他幽幽回头望向纪晴岚，眼底一时风起云涌，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喜还是忧。 …… 擂鼓震天，皇旗飘扬。在这个宽阔的皇家练武场中，早就聚集了众皇子，官员，与各路将领。随着当朝天子，大明的永乐帝朱棣在龙椅上坐定，十强比武正式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王太傅之孙王朗，以及魏将军之子，魏云龙。 “爱卿，凡儿他何时出场啊？”朱棣轻瞥了一眼正在擂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侧头问道。 “回皇上，小儿下一场便会出场。”纪昀小心翼翼地答道。 “哈哈哈哈！”朱棣闻言，朗声大笑几声，又道：“你瞧朕说的不错吧！朕早就说过‘虎父无犬子’，你家老三朕可是对他很是期待呢！” “这……”纪昀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借故带纪晴岚悄悄离开，没想到纪晴岚最后还真被选入决赛，却是他的意料之外。若此刻再说纪晴岚身体不适，岂非自己掌自己的嘴？拂了圣上的兴致？ 他偷偷打量了朱棣一番，见他现下脸色平和，唇角带笑，似是心情不错。无奈，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敢再多想，“承蒙皇上厚爱，臣替小儿谢过皇上。” 半个时辰后。 “纪青凡，谢安元，有请两位上台！”一名太监高声宣布后，纪晴岚与谢安元两人同时从两侧走到了擂台上。 按照比武规矩，所有的参赛者可任选兵器进行武斗。不过要求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 “我本以为你小子会进不了决赛，没想到你倒是踩了狗屎运，最后还真入围了！”谢安元甩了甩手里的狼牙棒，无声地向纪晴岚示威。 纪晴岚长/枪指地，微抿薄唇，缄默不语。她两眼紧盯着面前满脸横肉的谢安元，暗自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回想起之前九殿下对自己所说的话： “小凡，我知你着了风寒，手指又伤到了，导致今天状态不好，这才没发挥出平常的本事。这些你拿去，望你能参加决赛，替我好好地教训那个谢安元！” 原来在狩猎过程中，九皇子好不容易射中一只鹿，却被谢安元给抢了去。谢安元仗着自己是谢太师的侄子，便明目张胆地欺辱九皇子。九皇子因母妃身份低微，早就习惯了被他人不放在眼里。他虽然生气，但碍着皇子的身份，也不能与谢安元争吵，只能自认倒霉，将那只鹿让给了谢安元。再到最后，纪晴岚因手指受伤，勉强射到了一只跛脚的小羚羊，几乎无缘决赛。然而九皇子却将他之前射到的两只兔子都给了纪晴岚，希望他能代替他进入决赛。 就冲着九皇子这番情谊，纪晴岚知道她这次绝对不能输！ “满嘴喷粪的家伙，受死吧！”纪晴岚手腕一转，长/枪“呼”的向前刺去。 谢安元听纪晴岚辱骂于他，气得脸色铁青，抡起狼牙棒朝纪晴岚的银枪重重地击去。纪晴岚枪锋一转，卷起枪花，往谢安元的心口击去。谢安元一怔，身随枪走，避向左侧。然而他却因身子钝重仍是慢了半拍，令纪晴岚有机可乘，划破了他身上的一处衣角。 “臭小子，我今日要你死！” 谢安元被纪晴岚激怒，连抡几下狼牙棒，直往纪晴岚的胸口砸去。纪晴岚感到有些焦躁，拎枪飞快地朝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身。谢安元见纪晴岚似是没了斗意，心里一喜，发足追来。感受到背后的疾风，纪晴岚嘴角一勾，双手抓住枪柄，回身出枪，直刺向谢安元的面门。这一枪刚猛狠快，正是他们纪家在临阵破敌，屡杀大将时所常用的一招“回马枪”！ “好！哈哈哈哈！”看着台上二人如此快意的决斗，朱棣忍不住鼓起掌来，连连称好。而纪昀在台下见胜负已分，终是松了口气，暗自为纪晴岚捏了把汗。 听到了台下的叫好声，纪晴岚抿唇一笑，将枪/头从谢安元的脸上移了去。谢安元见纪晴岚嘴角那抹带有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狼牙棒。片刻后，只听他突然大吼一声，跟着将右手的狼牙棒狠狠地朝前方甩去。 纪晴岚顿时只觉一股劲风忽然袭来，还没来得急反应，右肩已然被狼牙棒击中。阵阵痛意令她再难握住手里的银枪，只听“砰”的一声，银枪落地。 “卑鄙小人！”纪晴岚正欲弯腰拾枪，却见谢安元已杀了过来。她只能侧身去避，不知不觉被谢安元逼到了擂台边缘。 眼见退无可退，纪晴岚横手一摸，随便从身旁红桩上抽出一把剑来，以剑去抵挡谢安元的狼牙棒。谢安元没想到纪晴岚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拿剑相抵，微微一怔，正欲换招。纪晴岚察觉到谢安元的心思，眼神一紧，右腿狠狠踢向谢安元的小腿。谢安元一个吃痛，立即半跪下来。纪晴岚抓住机会，又一个飞踢，直往谢安元的脸踢去。这下，谢安元连血带吐沫的从嘴里喷了出来，身子一个打滚，直接滚下了场去。 就在谢安元落地的那一瞬，比武场上一片哗然。 “纪将军，你……！”谢博见状，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他立即站起身，一边瞪着面无表情的纪昀，一边对朱棣说道：“皇上，纪青凡违反比武规则，理应淘汰出局！” “比武之际，刀剑无眼，在所难免。”朱棣摆了摆手，沉声肃道：“谢安元武艺不精，失手受伤，怨不得旁人。再者他这般偷袭对手......谢太师，你觉得此举如何呢？” “这……”感受到一道利光射/来，谢博忙将头低下，连连请罪道：“臣方才失言，望皇上恕罪。” “坐下吧，继续看比试。” “是。” 谢博刚一坐下，纪昀便觉察到那一道道如刀子般的凌厉目光毫不客气地投了过来，不禁蹙了蹙眉。平日在朝堂上，他就经常与谢博不合。这下两人之间，甚至两大家族都会因今日之事彻底结上了梁子，未来的政权争战在所难免…… 第27章 赏花 阳春四月，轻风微拂，花香四溢。 洛雨寒被首领太监孙公公领到皇宫的御花园中，奉旨静候皇后与众嫔妃。她刚一入园，便见前方站着几位身着华裳的年轻女子，笑语轻盈，似是在谈论着什么。 此时的御花园，花开正茂，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缤纷绚烂。而那些站在花丛旁的少女们一个个更是翩若轻鸿，娇美如花。任谁看了去，都不禁觉得这样一幅景象如梦如画，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似是看出了洛雨寒眼中的惊诧困惑，孙公公笑了笑，在旁轻声解释道：“那几位千金小姐都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一同赏花的。”因知晓洛雨寒来自纪将军府，又与皇后有着亲戚关系，孙公公一路领着洛雨寒，说话语气自是客气许多。 洛雨寒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默默跟着孙公公继续往前走。待她二人走近，却是听那些莺声细语越来越清晰可闻： “我听爹爹说皇后娘娘这次举行赏花大会，为的就是给太子选妃呢！”只听一位身着绯色金丝长裙的女子说道。 “真的么？”另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小的女子闻言，立即凑了过来，紧张地道：“我是第一次来，只道这次只是简单的赏花呢！” “烟儿妹妹头一次来京城，自是不晓得这宫里每年举办的赏花大会。”这时，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荷纹的女子走了过来，一双杏眼轻扫过众人，嘴上薄嗔了一句：“你们几个谈谈也就罢了，可别吓坏了烟儿妹妹。” “婉姐姐，我们哪里有吓她！”绯衣女子见状，立即迎了上去，笑道：“我就是见烟儿妹妹可爱，这才好心给她提个醒，说实话的。” “是啊婉姐姐，我们可没欺负她！”另一位身穿杏黄纱裙的女子跟着说道。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将正处于一片茫然的烟儿给拉了过来，柔声道：“烟儿妹妹，你不必害怕，只需记着恪守宫中的规矩便是了。” “婉姐姐……” “这中不中选，非我等能决定的。若是有幸中选，自是极好。如若不然，便当开了眼界，也不枉此行了。” “我看婉姐姐这次必会中选！”绯衣女子挽上了青衣女子的手臂，笑道：“婉姐姐不但长得花容月貌，又温婉可人，我若是皇后娘娘，必会选婉姐姐！” “是啊，这次绝对会选婉姐姐的！” “你们可别乱说！”青衣女子微微低头，脸上尽显赧意，“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婉姐姐……”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呀，是孙公公！”众女子忙转过身来，对孙公公欠身施礼。 “各位小姐不必客气。”孙公公也跟着施了一礼，随后说道：“奴才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特地将洛小姐领了过来。如今人已经送到，奴才也该回去接皇后娘娘了。” 言罢，孙公公又瞧了洛雨寒一眼，方转身离去。 待孙公公走后，众人抬头望向面前的女子，眼底皆划过一丝诧然。只见她身着一袭白色云纹烟罗裙，静静地站在原地，宛若一株清雅白莲。 好一张精致的脸！ 绯衣女子与黄衣女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内心陡然生了几分不甘。迎着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洛雨寒抿了抿唇，一时只感无措。 “这位便是洛小姐吧。”这时，见那名青衣女子突然上前一步，嘴角露出了笑意，轻道：“早就听闻洛小姐的大名，今日一见洛小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清丽脱俗，楚楚动人。” “婉姐姐，你认识她？” “不，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洛小姐呢！” 青衣女子笑了笑，缓步走近洛雨寒，道：“洛小姐你好，我是谢婉婷，当朝谢太师之女。” “谢小姐你好。”洛雨寒微微颔首，淡道：“我是纪昀将军的义女，洛雨寒。” “原来是纪将军的义女。”绯衣女子与黄衣女子互望一眼，暗自心道：“怪不得架子这么大，居然能让孙公公亲自护送，敢情还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大人的千金，张馨。赵大人家的千金，赵君宁，以及上官老将军的孙女，上官烟儿。”谢婉婷逐一介绍着。 “三位小姐好。”洛雨寒点头示意。 “洛小姐。”三人淡淡一笑，轻声应下。 与众人盘聊的过程中，洛雨寒不难发现这几个人的特点。上官烟儿天真烂漫，赵君宁与张馨句句不离客套，可见其心机颇重。而几人为首的谢婉婷，虽温婉大气，谈吐不凡，但不知怎的洛雨寒仍是能察觉出她的话中有话，令人有些难以捉摸。 不知不觉，洛雨寒想起了纪晴岚。虽都是千金小姐，想她做人却是光明磊落，心里想什么更是全都显现在脸上，不比这些人复杂的心机。与纪晴岚相处，洛雨寒一直都是安心的，不像现在，需费她好大的心力。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闻声，立即转过身来，齐齐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谢娘娘。” 洛雨寒与其他人一起抬头，见纪汐若身后站了一干后宫嫔妃，个个都花枝招展，高贵艳丽。想这皇宫富丽堂皇，无论是谁只要能被选进宫，立刻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然而，纵使人人都想进宫，可她却…… 思之未及，只听纪汐若说道：“今日本宫召你们过来，一是想瞧瞧你们，二便是希望你们能陪本宫一同欣赏这近几日御花园中刚开的花卉。” 说到此处，纪汐若从左到右打量了众人一遍，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又道：“你们几个姑娘都是本宫从小看到大的，有段时日没见你们了，本宫还挺惦记你们的。” “承蒙娘娘厚爱。”谢婉婷，赵君宁，张馨，上官烟儿等人闻言，一同欠下了身子，恭恭敬敬地朝纪汐若施了一礼。唯独洛雨寒，此刻的反应比别人慢了半拍，等回过神来，方惶恐地低下了头。 纪汐若见状，倒是并不在意。然而其他嫔妃见洛雨寒不但是个生面孔，而且一点宫中规矩都不懂，反倒对洛雨寒感到了好奇。 “姐姐，这位是哪家的姑娘？” 纪汐若微微回头，见问话的人是刚获圣宠不久的容妃，不禁眼神一冽。不过只那么一瞬，便见她恢复了适才的笑容，轻道：“忘了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本宫的侄女，洛雨寒。” “原来这位便是纪将军新收的义女。”身旁的德妃站了出来，两眼打量了洛雨寒片刻，方启唇道：“这位洛小姐生得一副好相貌，难怪会招纪将军以及皇后娘娘的喜爱。” “德妃客气了。”纪汐若双眼轻扫过众人，笑着又道：“不瞒你们，本宫今日也是第一次见雨寒呢！” “……” 洛雨寒站在原地，微垂着头，缄默不语。此刻，她只觉那些个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犹如芒刺，一道道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给看穿般，令她好不自在。而旁边的张馨等人见众嫔妃句句不离洛雨寒，不由得心底生了妒意，更是将洛雨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好了，大家还是边走边聊吧，别让这些姑娘们等急了。”纪汐若打断了众人的话，领着嫔妃们走进了园子。谢婉婷等人见状，也悄悄地跟了过去，走在后面。 前方有皇后与众嫔妃，中间有谢婉婷等几位千金，洛雨寒默默走在最后面，心中别有一番复杂。适才瞧见张馨她们望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她便知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然得罪了这些个千金小姐，惹得她们如今视自己为敌人。 望着前方的背影，洛雨寒轻轻叹了口气，却是感到无奈至极。 半晌后。 “今年的花开得可真不错。”纪汐若坐在亭中大椅上，对众人道：“尤其是那片魏紫（注），郁郁芬芳，惹人流连。” “若娘娘不弃。”这时，只见张馨突然站了出来，跪在纪汐若的面前，说道：“馨儿愿为娘娘作画。” “难得馨儿有心，知晓本宫的心意。”纪汐若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几位姑娘也不妨拿出看家本领来，将这御花园的景致加以描绘，让本宫看看你们的才华。” “遵旨。” 青案在前，洛雨寒望着面前那张洁白无暇的宣纸，一时陷入迷茫，不知该如何下笔。她偷偷瞄向正与嫔妃们攀谈的纪汐若，想起之前张馨她们所说的话，心中更是百般纠结。 “我听爹爹说皇后娘娘这次举行赏花大会，为的就是给太子选妃呢！” 选妃？！ 洛雨寒的双眼紧盯着纪汐若，不知不觉思绪飘远： 若是想将这园中的景致画下来，皇后娘娘大可找宫廷御用画师前来作画，根本无需我们。倘若张馨她们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皇后娘娘的这番安排十有八/九便是对太子妃的考核。 想及此处，洛雨寒再度望向桌上的宣纸，不由得蹙了蹙眉：其实要将园中的景致画下来，并非难事。如今真正困难的却是如何在博得赏识的同时，又能掩其锋芒…… “遇到什么难处了么？”就在洛雨寒暗自思虑之际，不知何时纪汐若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洛雨寒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眼中布满了惊诧，“皇后娘娘，我……” 纪汐若垂眸瞧了一眼桌上那张空白无物的宣纸，微微一笑，又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开口。” “多谢娘娘。”洛雨寒微微低头，轻声应道。 “本宫不妨碍你作画了。”纪汐若又瞧了洛雨寒一眼，方转过身去。 “皇后娘娘！” 纪汐若刚走两步，便听身后的洛雨寒突然叫住了自己。她回过头来，却是见洛雨寒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低声求道：“请皇后娘娘赐予雨寒一杯花蜜。” “花蜜？”纪汐若挑了挑眉。 “是。”不敢对上纪汐若那道充满惊奇的视线，洛雨寒将头垂得更低，悄然抿紧了唇。 纪汐若盯了洛雨寒半晌，想了半天仍是不明这洛雨寒要花蜜何用。 顿了一顿。 “孙盛” “奴才在” “立即将花蜜取来，交给洛小姐。” “遵旨。” “多谢皇后娘娘。”洛雨寒见纪汐若肯答应，终是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刚刚仿佛在鬼门关外逛了一圈，吓得她连手心都冒了汗。 纪汐若垂眸望向仍跪在地上的洛雨寒，不禁蹙了蹙眉。想她适才乃是一番客套话，不料洛雨寒真的会主动开口去要，当真胆大至极。却是没想到她一副柔弱的外表下，居然有如此的胆识与魄力。 此女，绝非等闲之辈！ 一个时辰后。 “娘娘，这是馨儿所画的‘繁花似锦’。”由着太监将画展开，张馨开始为在场众人讲述画中寓意。 待张馨将画收回去后，谢婉婷，赵君宁，与上官烟儿也纷纷将画呈了上来，供纪汐若与众嫔妃赏阅。纪汐若见这几幅画丹青妙笔，栩栩如生，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下甚是满意。 最后，孙公公将洛雨寒领了出来。待收到了洛雨寒的眼神示意，他将洛雨寒的画展开。 “这是？” “回娘娘，这是雨寒所作的‘蓬春图’。” 纪汐若望向画纸中那一朵孤芳牡丹，不禁柳眉一蹙，沉声问道：“你只画了一朵牡丹花？” “是。”洛雨寒垂眸应道。 “这哪是什么蓬春图啊？”容妃将手上的茶杯重重一放，皱眉怒道：“洛雨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皇后娘娘不放在眼里！” “雨寒不敢。”洛雨寒闻言，立即跪了下来。 “你哪里不敢？”容妃一手指向洛雨寒的画，一边怒喝道：“就画了一朵花，便想交差，你……！” 容妃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她突然瞪大眼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僵在了原地。众人见状，皆下意识地顺着容妃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幅“蓬春图”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粉蝶，久久徘徊在画纸上，似是不愿离去。 “蓬，意为生机蓬勃。此画取名为‘蓬春’，便是此意。”洛雨寒径自站起身，指着蝴蝶，轻声说道。 “好一个以假乱真。”在旁的德妃轻轻点头，望向洛雨寒的目光多了几分赞叹，“敢问洛小姐是如何做到的？” “回娘娘，我适才将花蜜调入墨中，再用掺了花蜜的墨去作画，这才有了如今的景象。” “原来如此。” 容妃见众人的目光由不屑变为欣赏，不由得瘪了瘪嘴，默默坐回到了椅子上。然而，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幅蓬春图以及那只徘徊的蝴蝶之际，只听一直沉默不语的纪汐若突然开了口：“花香虽香，却无法持久。”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却见纪汐若正冷凝着一张脸，眼底更是藏着愠怒，“一旦香味散尽，这孤花一朵怕是再难‘招蜂引蝶’了。”她这一句“招蜂引蝶”，语气尤为重。在场所有人无一不听出了纪汐若的话里有话，纷纷低下了头，只觉空气中渐渐升起了一股沉压，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宫乏了，今日赏花到此为止。” 留下这句话后，纪汐若便由着孙公公的搀扶，率先离开了凉亭。其他人见皇后离开，皆知趣地跟着离去，唯独留下了脸色苍白的洛雨寒，仍径自站在原地发呆。 半晌，待见所有人离开了凉亭，洛雨寒方舒了一口气，将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垂眸望向地上的“蓬春图”，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不禁觉得自己今日几番徘徊于死亡边缘，如今“大难不死”倒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或许是因为有爹娘在天之灵的护佑，令这场本该输赢参半的生死赌博，竟出乎意料地赌赢了…… 第28章 欺君 一场场比试过后，纪晴岚不负众望，最终选入决赛。纪昀见纪晴岚在擂台上几番险象环生，心早就给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她被人伤到。不过所幸纪晴岚不但功夫不弱，而且反应敏捷，虽曾有那么几次惊心动魄，但最后仍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令纪昀稍稍放下了心。 见纪晴岚能在这么多位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纪昀不禁感到很是欣慰。虽然他这个女儿丝毫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但这武功倒是尽得他的真传，却是比他的同胞弟弟，纪青凡，要强上许多。论天赋，纪晴岚无疑是他们纪家三兄妹中最好的一个。可惜纪晴岚偏偏是个女儿家，如若不然，他定会亲自带着纪晴岚上战场去，助她闯出一番丰功伟业不可！ 这次武艺大会，纪晴岚最终决战的对手乃是今年新晋的武状元，兼大理寺少卿的君逸。听说此人俊朗不凡，年轻有为，自认命为大理寺少卿后颇得赏识，是未来大理寺卿的不二人选。适才又见他与其他人交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其武功之强。 纪昀看着两人分别从擂台两侧上台，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大椅把手，暗自为纪晴岚捏了把汗。 “比武开始！” “……” 纪晴岚见君逸满面笑容地站在原地，手上竟是毫无任何兵器，不由得蹙了蹙眉，问道：“你的兵器呢？” “这次比武，我打算不用兵器。”君逸笑了笑，随即将双手背到身后。 纪晴岚见君逸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觉得他此番态度分明是轻视自己。她心下一怒，“呼”的一声，银色枪尖直指向君逸，“你难道是看不起我么？” “不敢。”君逸轻瞥了一眼胸前的长/枪，笑道：“纪兄既能打入决赛，实力可见一般。不过我见纪兄肩上有伤，便不愿再用兵器相搏，以免伤了和气。” 纪晴岚没料到君逸会有如此想法，微微一怔，将枪/头挪到了一旁。君逸见纪晴岚有所动摇，嘴角笑意更甚，又道：“纪兄，比武虽无情，不过我倒是很愿意结交像纪兄这样的朋友。待会儿我们比武，不妨点到即止，你看如何？” “砰”的一声，纪晴岚将银枪扔到了地上，“既然你不肯用兵器，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不用兵器。就照你所说的，我们点到即止。”纪晴岚摆出架势，唇边扬起了笑意。 “好，纪兄果然是个爽快人！”君逸也跟着出拳，蓄势待发。 片刻后。 纪晴岚手腕一转，侧身击向君逸的胸口。君逸人向右转，右掌立即朝纪晴岚的左肩拍去。纪晴岚微微一惊，腰身后弯躲过了这一劲掌。君逸见纪晴岚反应极快，嘴角一勾，右腿踢向纪晴岚的小腿，乃是一招“横扫千军”。 “少林寺的外家功夫！”纪昀见状，惊得立即站了起来，望向纪晴岚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纪晴岚小腿被击中，身子一个不稳，几欲摔倒。然而就在这一瞬，她的右掌猛地朝地面拍去，一个用力，倒是将身子跟翻了过来。 “好！”君逸见自己用了这招都没令纪晴岚倒地，他的眼底忽得闪过一道精光，却是带着几分兴奋。踏步进招，不待纪晴岚站稳，君逸跟着又是一招“连云掌”，横劈向纪晴岚的面门。纪晴岚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不料君逸右手一翻，别过纪晴岚的左手，直接朝纪晴岚的左肩拍去。纪晴岚因左肩曾被谢安元所伤，心中有顾虑，总会侧过身子去躲。然而这一弱点却给了君逸机会，其实君逸刚刚那一掌乃是虚招，只见他右掌突然变爪，随手钩出，已抓住纪晴岚的手腕。纪晴岚一惊之下，立即向外挣夺。君逸顺势轻送，趁纪晴岚脚下不稳之际，又朝她胸口补了一掌。纪晴岚顿时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立时跌倒在地。 “岚儿！”纪昀见纪晴岚倒地，焦急之下脱口而出纪晴岚的名字。不料这话音刚出，他立即察觉到身旁似是有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不禁改口唤道：“凡儿！” 纪晴岚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待她稳住身子，却见君逸忽然变了脸色，两眼一会儿瞧瞧自己的右手，一会儿又朝她的前胸瞄去…… 对上君逸那道充满惊喜的眼神，纪晴岚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瞪大眼眸，“你…你无耻！”跟着脸上一红，连忙用手护住了胸部。 君逸见纪晴岚一副羞愤模样，心下更是欢喜。他再度摆出架势，朝纪晴岚笑了笑，道：“你我适才还未分出胜负，不妨…继续？” “我杀了你！”纪晴岚怒吼一声，左掌劈向君逸的面门。君逸侧过身去，一只手抓住纪晴岚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架住纪晴岚的右手手臂，仅凭一招擒拿功夫登时便令纪晴岚动弹不得。 “纪兄，哦不，纪姑娘。”君逸弯起了嘴角，轻声说道：“何必下手这么狠？不是说好点到即止么？” “你放开我！”纪晴岚皱眉喝道。 “你若肯认输，我便放开你。”君逸将脸凑到纪晴岚的面前，故意在她那只早已红透的玉耳下喃语。 “你休想！”纪晴岚见君逸言语轻浮，不禁恼羞成怒，抬起左脚狠狠地朝君逸的右脚踩去。君逸勾起一笑，两脚张开，令纪晴岚踩了个空。随后，他又将纪晴岚的手腕一转，直接将纪晴岚整个人给翻了过来。 纪晴岚反手一挣，从君逸的手中逃脱。接着，她向后连翻了几个跟头，立时与君逸拉开了距离。然而她脚下刚一站稳，却发现自己原本绑在头上的丝带不见了，一头墨黑长发顷时散开，随着轻风尽情飘舞。 “岚儿！” 闻声，纪晴岚张皇失措地望向台下脸色惨白的纪昀，惊急地唤了句：“爹！” “皇上！”这时，只见谢博突然站了起来，躬身朝朱棣施了一礼，道：“此女冒充男子出赛，实乃欺君之罪，望皇上加以惩治！” “皇上，是微臣叫岚儿出赛的，与岚儿无关，望皇上明察！”纪昀闻言，连忙跪了下来，低声求道。 纪晴岚见状，立即从擂台上跑了下来，跪在纪昀的身边，道：“皇帝姑父，求你不要怪罪我爹，都是我自作主张要过来参赛的，爹对此事毫不知情，还望皇帝姑父恕罪，给岚儿一次机会！” 朱棣垂眸望向面前的长发少女，两眼一迷，这才瞧清了此人的长相。若不是那眉眼间露出了只有女子才有的娇媚，他却是差点被纪晴岚给糊弄过去，错将她当成她的同胞弟弟纪青凡了。 “岚儿，你好大的胆子！”朱棣重重拍了一下案几，皱眉怒道：“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欺瞒朕！” “皇上！”纪昀见朱棣沉着一张脸，已然有动怒之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岚儿年纪小不懂事，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纪家父女戏弄君主，罪不可赦！若皇上不予惩戒，今后何以服众？”谢博本就因之前纪晴岚打伤谢安元的事耿耿于怀，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打击纪家，他岂会轻易放过？ “谢爱卿说的对，纪晴岚欺君罔上不得不罚。来人啊，将纪晴岚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皇上！” “拖下去！” 不容争辩，朱棣将长袖一甩，差人擒住了纪晴岚。纪晴岚双眉一蹙，用力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挣脱出来，高喊一声：“我不服！” “你不服？”朱棣见纪晴岚扬着一颗脑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禁觉得这丫头倒是有点儿意思，竟敢与他这般说话，“你有何不服？” “据圣旨上所写，纪家需派一人参加武艺大会，是不是？” “没错。” “那么我身为纪家的女儿，为纪家参赛这有何不可？” “你错就错在是个女儿家。”朱棣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你难道不知这武艺大会皆是由男子参加的吗？” “就是因为只让男子参加，所以我才不服！” 似是被纪晴岚脸上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所打动，朱棣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纪晴岚，道：“说说看，你哪里不服？”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破辽，樊梨花惩奸除恶，梁红玉智谋破敌。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不差男子分毫！如今，有我纪晴岚代弟出赛，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朱棣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亏你能将这些个奇女子都给说出来，好，好！” 纪晴岚见朱棣已无之前的怒意，不禁暗自放下了心，又道：“我身为堂堂威武大将军的女儿，自是不能与普通的民间女子相提并论。若皇帝姑父准许，我想与爹和兄长一同赴战场，奋勇杀敌，保卫国家！” “哦？你难道也想当花木兰或穆桂英么？”朱棣挑了挑眉，轻声问道。 “花木兰和穆桂英都是女英雄，我可不敢当，不过……”这时，见纪晴岚突然狡黠一笑，“若是我一小小女子都能上战场杀敌，可见我大明之繁荣鼎盛，当世无人匹敌！” “说的好！”朱棣点了点头，一脸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纪晴岚的面前，“好一个纪家女儿，居然有这般胆识！” “皇帝姑父过奖，承蒙您与姑姑平常教导岚儿，岚儿才能记住这些大道理！”纪晴岚微微一笑，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你这张小甜嘴儿，怪不得能讨到你姑姑的欢心！” “嘿嘿。” “皇上！”谢博见朱棣忽然转了态度，忙上前一步，急道：“纪晴岚她……！” “你难道想要朕杀了我朝未来的女将军么？”朱棣冷冷地瞥了一眼谢博，沉声问道。 谢博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悻悻退了下去。朱棣伸手摸了摸纪晴岚的小脑袋，接着道：“岚儿，你今日既已打入决赛，可见你实力确实不比任何男子差。虽然你没赢过君逸，不过就冲着你刚刚所说的那番话，朕也要好好奖赏你一番！说说吧，你想要朕给你什么赏赐？” “岚儿不敢要任何赏赐，只求皇帝姑父下回能给岚儿一个精忠报国的机会！”纪晴岚器宇轩昂地说道。 “哈哈哈哈，好！”朱棣被纪晴岚的一席话，惹得眉开眼笑，“若是将来有机会，朕定会派你出去杀敌！” “多谢皇帝姑父！” 之后，朱棣又将本次武艺大会真正的胜出者，君逸，加封为上骑都尉。就这样，一场看似闹剧般的比武决战最终以和平收场，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与此同时。洛雨寒刚走出御花园，便见纪汐若身边的孙盛急三火四地跑了过来，“洛小姐，请留步！” “孙公公，有事么？”洛雨寒止步回头。 孙盛笑道：“洛小姐，皇后娘娘命奴才亲自护送小姐出宫。” “既是这样，那便有劳公公了。”洛雨寒微欠下身。 “不敢不敢。”孙盛回了一礼，随即带着洛雨寒往宫门方向走去。 “洛小姐。”二人刚走几步，便听孙盛突然开口说道：“其实皇后娘娘还有话命奴才转告小姐。” “公公请说。” 这时，只见孙盛停住了脚步，神情严肃地望向洛雨寒，低声说道：“娘娘让奴才转告小姐八个字‘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闻言，洛雨寒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只觉得背后倏地窜出了一股恶寒，直令她冷到骨子里。 第29章 抉妃 离开练武场后，朱棣直接返回内宫，准备去瞧纪汐若。路径御花园，他隔着老远便在前方的姹紫嫣红中寻得了一道清丽背影，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看着她那张绝美的侧脸，窈窕的身段，轻尘脱俗的气质……朱棣只觉一瞬被拖入梦中，恍恍惚惚，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瞧那女子与孙盛交谈了几句后，便被匆匆领走，他的故梦也跟着醒了，嘴角虽尚留有一抹笑意，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皇上。”眼尖的小顺子早就看出了端倪，悄悄地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要不要奴才将人给留住？” “不必了，走吧。”朱棣摆了摆手，随即转身，气宇轩昂地继续往前走去。 仅用了一瞬，他就变回了那位注定要承载万千霸业的帝王，一个早已抛却儿女情长的冷血君主。 如若不然，他怎配有今日大明之鼎盛？ 来到坤宁宫，却发现纪汐若已等候多时，“参见皇上。” “免礼。”朱棣笑着扶起纪汐若，拉着她的手到内阁坐下，“今日的赏花大会，皇后辛苦了。” “臣妾能为皇上效劳，是臣妾之幸。”纪汐若微微颔首，轻声说道。 “朕听说今日有位千金曾用画引来了蝴蝶，可有此事？” 纪汐若闻言，眼底忽得划过一丝诧异，抬起头来对朱棣说道：“想不到皇上的消息如此灵通，这么快便知晓了。” “是小顺子告诉朕的。” 纪汐若见朱棣眼中布满了好奇，心知无法再瞒，只能实话相告：“确实如此，是洛雨寒利用花蜜调墨，这才将蝴蝶引来的。” “哦，没想到是纪家那位新收的义女。”朱棣点了点头，径自喃道：“想不到此女居然有如此奇才！” “是有些才华，不过……” 见纪汐若言语吞吐，朱棣皱了皱眉，说道：“皇后有话，但说无妨。” 纪汐若抬头望向朱棣，顿了一顿，方启唇道：“若论太子妃的人选，此女却是不妥。” “为何？”朱棣挑眉问道。 “其一，洛雨寒的性子偏冷淡，不适于管制后宫。其二，她太过果敢聪慧，太子憨厚实在，怕是难以牵制。其三，这种自恃清高，又颇有才气的女子，往往很难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三妻四妾。可身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一定要母仪天下的胸襟气魄。反观洛雨寒为人高傲，却是不符。” 待将话说完，纪汐若偷偷瞄向沉默许久的朱棣，只见他冷凝着一张脸，似是有些不悦…… 纪汐若抿了抿唇，立即跪了下来，“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朱棣静静地盯了纪汐若半晌，方站起身将纪汐若扶了起来，“以皇后之见，哪家的千金适合做太子妃呢？” “以臣妾之见，张大人与谢太师家的千金皆可为太子妃的人选。”纪汐若重新入座，继续说道：“这两位姑娘不但生的秀丽，而且才华出众，性子又温婉柔顺，倘若能被选进宫，相信日后定能辅助太子，光耀我朝。” 其实纪汐若选别人，而非洛雨寒，却是有另一番心思。 若论私心，纪汐若倒是更喜欢像张馨与谢婉婷这种识时务的人。因洛雨寒曾在她面前耍心计，仅此一事便令纪汐若对她好感全无。然而于公，因近些年圣上对纪家日益壮大的权势开始有所忌惮，倘若自己再主张选洛雨寒为太子妃，只会令圣上加大对纪家的疑心。为了防范于未然，纪汐若只能选择避其锋芒，自主退让，以宽慰圣心。 “既是如此，那便选谢太师的女儿吧。”朱棣欣然地点了点头。 纪汐若望向眼底含笑的朱棣，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暗自心道：正所谓“权过造比者不祥——是遭了造化的忌，权柄越过了主子，主子便要除掉你。”这些年皇上开始重用谢太师，无非是想利用谢太师的势力去打击纪家，而皇上从中取之平衡，分而治之，好比渔翁得利。帝王之心不可估量，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正当纪汐若径自思忖之际，见朱棣忽然笑了笑，说道：“不过令朕没想到的是纪家居然多出这样一个女儿来。想岚儿她古灵精怪，洛雨寒内敛沉静。这两人一动一静，却是有趣的很！” 听出了朱棣的话里有话，纪汐若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惊呼一声：“皇上！” “若日后有机会，朕倒是想亲眼瞧瞧这位传闻中的奇女子。”留下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朱棣便带着小顺子离开了坤宁宫。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明黄背影，纪汐若额间的细眉蹙得越发得紧。待孙盛回来，只听纪汐若沉声吩咐道：“派人密切关注皇上的行踪，若皇上着人去了纪府，立即回报！” “遵旨。”孙盛低头应道。 纪汐若缓缓走到窗前，遥望着前方那面曾困住无数后宫女人的赤红宫墙，不禁觉得这墙宛如一条源远流长的血河，无声地阻隔了她与平凡尘世，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洗尽她所有的天真。 如今皇上正值壮年，私底下早有填充后宫之念。她这些年虽也在秘密地为皇上甄选良人，以补后宫之需。然而挑选进宫的都只是“花瓶”而已，却是几辈子加起来都不足令她放在眼里之人。正所谓一如后宫深似海，因入宫年头多了，纪汐若自是清楚如何在这深宫之中保住自己的后位，甚至保护自己。但不知怎的，自打她见过洛雨寒后，内心就隐隐感到不安，只怕这洛雨寒有朝一日将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皇上未见过洛雨寒，单凭传闻便已对洛雨寒生了兴趣。若是见到本人，那岂不是……！” 正因感受到了威胁，纪汐若更加不会给洛雨寒任何可以接近皇上，甚至进宫的机会。毕竟像洛雨寒这种既长有一张倾国倾城之容，又极具聪慧的女人，令皇上不喜欢都难。 即便她是大哥的义女，也万万留不得！ 深夜，纪府。 洛雨寒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两眼空洞地望着地面，心中尚留有余悸，“娘娘让奴才转告小姐八个字，‘物极必反，慧极必伤’。” 想着之前孙盛对自己所说的话，洛雨寒只觉一层层寒意袭至全身，令她倍感心慌。 “物极必反，慧极必伤。”洛雨寒低喃着这几个字，不由得忆起临去前纪汐若那张冰冷沉凝的面容，“花香虽香，却无法持久。一旦香味散尽，这孤花一朵怕是再难‘招蜂引蝶’了。” “招蜂引蝶”，顾名思义暗指洛雨寒在人前“卖弄”风姿。此话既有嘲讽之意，又带着无声警告。 洛雨寒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不禁觉得今日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一天。几番险象环生，徘徊在生死边缘。她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赌纪汐若认定她是个“心机深重，诡计多端”的女人，赌她不会被选进宫。 论结果，她是赌赢了。然而，这差点命丧宫中的事实却仍是令她感到后怕。她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就算她表面再怎么假装镇定，她还是会害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想及此处，洛雨寒不由得叹了口气，直盼望这次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进入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今后再也不要让她这般费心冒险了。 “小姐。”这时，只见蕊初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在想一些事情罢了。”洛雨寒淡淡地道。 “小姐，我刚刚听阿生说纪将军方才狠狠地训了二小姐一顿呢！”蕊初走到洛雨寒的身旁，轻笑道：“二小姐也真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偏要像男子一样舞刀弄枪的！这不，就因二小姐昨夜故意将三少爷推入水塘，冒名顶替三少爷参加武艺大会这件事，纪将军命二小姐思过三天，不得出门！” “岚儿她可有受伤？”洛雨寒抬头问道。 “不知道。”蕊初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又道：“不过看二小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似是在生闷气。” 洛雨寒闻言，垂眸想了一会儿。片刻后，她幽幽开口道：“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哎，小姐！”没等蕊初阻拦，洛雨寒已径自走出了屋。 北苑。 小月小心翼翼地将纪晴岚身上的衣服褪下，将右肩上那一大块紫黑的淤血完整地展露出来，“小姐，这……”瞧着那可怖的伤口，小月立时红了眼眶，只感心疼不已。 纪晴岚见小月一副怔愣模样，细眉微蹙，低嗔道：“别愣着了，还不赶快给我上药？” 小月被纪晴岚这一句不安好气地话惊得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然而她刚走出门口，便见洛雨寒正迎面走来，“洛…洛小姐？” “岚儿睡了么？”洛雨寒轻声问道。 “小姐还没睡，洛小姐找小姐有事？”小月见洛雨寒这么晚了还过来找纪晴岚，不禁感到很是奇怪。 “我听说岚儿今日好像受了伤，便过来看看她。”说罢，洛雨寒直接从小月的身侧走了过去。 纪晴岚这会儿刚将衣服拢好，便见洛雨寒突然走了进来，不由得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洛雨寒走到纪晴岚的面前，柔声道：“今日的比试，你可曾受伤？” “没…没有！”纪晴岚闻言，猛地摇了摇头，慌道：“我堂堂纪大将军的女儿，那些个凡夫俗子怎能伤我？！”尽管如此，说话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洛雨寒见纪晴岚此刻脸色苍白，却还在她面前逞强，忍不住蹙了蹙眉，眼底有恼意一闪而过。顿了一顿，只听她说道：“没伤到就好，不过你今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等冒险之事了。所谓伴君如伴虎，以后记得在圣上面前小心着些，莫要让义父义母再为你担心了。” “你也会担心我么？”话音刚落，纪晴岚立马觉得不太对劲，不禁捂住了嘴，悄然将头低了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问洛雨寒这么一句，简直就是鬼迷心窍。然而经过了短暂的沉寂，却听面前之人轻声道：“会。” 纪晴岚闻言，心中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洛雨寒会对她说出这句话。默默将纪晴岚的表情印在眼里，洛雨寒抿了抿唇，接着道：“我想要说的便是这些，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言罢，洛雨寒随即转身。 纪晴岚见状，忙抓住洛雨寒的手，急道：“别走！” “你还有事么？”洛雨寒止步回头。 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半晌，方艰难地启唇道：“我…我伤到了肩膀，你可不可以…帮我上药？”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又夹杂着几分哀求。 瞧纪晴岚此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洛雨寒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苦笑，眼神更是透着无奈。 待将金疮药交给洛雨寒，小月便被纪晴岚匆匆地赶了出去。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小月心里一阵纳闷：小姐不是和洛小姐关系不好么？怎么这会儿又突然变好了呢？ 殊不知她二人之间产生的细微变化，正渐渐地改变着彼此的命运。 第30章 客栈 无论是武艺大会，还是赏花大会，皆如过眼云烟，已匆匆过了数日。洛雨寒按照原来的计划决定在赏花大会结束后，便立即动身回云州。纪晴岚虽因冒名顶替一事被纪昀重罚，可考虑到洛雨寒的安全，纪昀最终无奈答应纪晴岚思过三天后，陪同洛雨寒一同回云州。 然而就在出发的前一夜，蕊初因睡前忘了关窗，致使受了风寒，却是硬生生地被洛雨寒留下在纪府养病。纪晴岚见洛雨寒连蕊初都不肯带，便有样学样，将小月也留在了府里，说是替洛雨寒照顾仍处在病中的蕊初。 望着独自从大门里走出来的纪晴岚，洛雨寒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如作最后确认般问了一句：“当真不带上小月？” “不带她更好，省的她总在我旁边啰里啰嗦的。”纪晴岚扬了扬头，跟着跃上了马背，握住缰绳准备出发。 洛雨寒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岚儿，雨寒，一路小心啊，记得早些回来！”卓文清望向浩浩荡荡离去的车马队伍，一时心里不舍，不由得流下了泪。 “夫人。”纪昀扶着泣声不止的卓文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岚儿长大了，是该让她瞧瞧外面的世界了。再说有雨寒在，你就放心吧。” 事实上，这一路真的就像纪昀所说的那样，只要有洛雨寒在便可万事大吉了么？ …… 纪晴岚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只觉这压抑的天气令她很是烦躁，不禁又蹙了蹙眉。洛雨寒撩起车帘，见纪晴岚绷着一张脸，已然在马上开始有些坐不住，便唤道：“岚儿，外面天气热，不如回车里坐坐吧。”她一路一直暗中观察着纪晴岚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吃不了这赶路之苦，忽然闹起了小姐脾气。 纪晴岚闻声回头，见洛雨寒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心下的烦躁立时消了大半，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了点头。 匆匆钻入车厢，却因有些心急而不小心撞到了头。纪晴岚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揉着脑袋坐到洛雨寒的旁边，还不忘嘟囔道：“该死的马车，该死的天气！” 洛雨寒见纪晴岚在这闷热的天里火气还能如此大，只感哭笑不得，“怪老天爷作甚，不都是你自己吵着嚷着非要跟来的么？”说罢，她将纪晴岚的头揽到面前，小心地查探她的伤势。 纪晴岚半倾着身子，也很是不舒服，索性直接躺在了洛雨寒的腿上，悄然阖上了双眼，“你慢慢看，我困了，先让我睡一觉。” 听着纪晴岚中气十足的话语，洛雨寒只觉适才过于紧张的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纪晴岚既还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她没事，却害得自己白担心一场。垂眸瞧着她那张恬静的睡脸，洛雨寒叹了口气，轻柔地将纪晴岚的脑袋往里挪了挪，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任由洛雨寒手上的动作，闻着从洛雨寒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纪晴岚微微勾起嘴角，带着笑意甜甜入梦。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赶路，马车终是在天黑之前抵达城镇。为了路上方便，洛雨寒此行只带了五名护卫，加上车夫，自己与纪晴岚，整整八人。虽看着人少，可这五名护卫却是精英中的精英，且在纪昀手下多年，忠心耿耿。 等入了城，经安排洛雨寒入住城里一家颇具盛名的客栈，“悦来客栈”。那五名护卫办事利落且不张扬，将洛雨寒的行李搬入客房后，便礼貌地退了出去，说是会在暗中保护洛雨寒，免得扰洛雨寒休息。 洛雨寒见这几人路上辛苦，却仍顾着自己，不但包下了整间客栈，更是将客栈大堂给让出来，仅仅是因听说自己喜净而已，顿时心中过意不去，便打算留他们一同用饭，“几位大哥，若是无事便与……”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没事做么？”洛雨寒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纪晴岚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跟着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那几根“木头”统统出去。 “是。”那五人整齐地向纪晴岚施了一礼，随即转身走出了客栈，不知所踪。 待看不见人影，洛雨寒方转过头来，却见纪晴岚正敲着一双筷子，好不惬意的模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察觉到身旁投/射过来的冰冷视线，纪晴岚手上的动作一顿，蹙眉道：“你瞪我做什么？” “你为何将人给赶了出去？”洛雨寒沉着一张脸，问道。 “他们几个是下人，岂能有资格与你我同桌？”纪晴岚理直气壮地道。 “你……！”见纪晴岚如此说，洛雨寒虽有些气闷，但也无法反驳。随着在纪家日子久了，洛雨寒也渐渐知晓这所谓的主子与下人之间的天壤之别。想她在洛家之时，与蕊初，陆天皓，言叔，夏婶等人一直以礼相待，甚至要说是亲人都不为过。然而一到了纪家，这“尊卑有序”的规矩却使洛雨寒以往的习惯都乱了套，令她至今为止都未曾完全适应。 纪家调/教下人如调/教士卒，规矩甚是严苛。一经犯错，一切皆按照规矩处罚，不容私情。正因如此，纪家下人丝毫不敢逾矩半分，只要是主子下的命令，无一不从。而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纪晴岚，有着一股越于常人的傲气，也是情理之中。如若不然，怕是那几个护卫也难逃回府后的责罚吧…… 纪晴岚见自己都把菜给点完了，洛雨寒却仍未回神，不由得拽了拽洛雨寒的衣袖，轻唤道：“洛雨寒，洛雨寒？” 洛雨寒猛地一回神，见纪晴岚正疑惑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我点了几道菜，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不如你再点几样？”与之前不耐烦地命那几名护卫离开相比，纪晴岚此刻这话倒显得温柔许多。 洛雨寒望了纪晴岚一会儿，嘴角不知不觉露出淡淡笑意，轻道：“无妨，你点什么，我们便吃什么。” 纪晴岚见洛雨寒如此信任自己，欣然一笑，立即回头吩咐道：“小二，去上菜吧。” “……” 见小二连眼睛都不眨地一直盯着洛雨寒看，纪晴岚登时变了脸色，心里一恼，右拳狠狠击向桌面，怒道：“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她死死瞪着店小二，仿佛要将人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小二见纪晴岚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慌道：“小姐饶命，小的知错了，小姐饶命！” “岚儿，算了。”洛雨寒见小二吓得全身剧颤，在安抚纪晴岚的同时，悄悄又向小二使了一个眼色，命他退下。小二接到示意，立时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顷刻间，整个客栈大堂就只剩下纪晴岚与洛雨寒两人。 纪晴岚虽不吭声，但也知那小二已离开，便对洛雨寒说道：“洛雨寒，你以后出门少对别人笑。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笑会祸害多少人无故遭殃？”只见她细眉紧蹙，神情严肃，言语中更是透着几分嗔怨。 洛雨寒闻言，微微一怔，“我……！”然而话到嘴边，却见纪晴岚忽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看似气的不轻。她心中虽奇怪纪晴岚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也懒得与她争论，只好顺着她，以免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到时自己想拦都拦不住。 沉默了片刻。 “不如…给你找块面纱戴戴？免得有好色之徒对你起坏心……” 纪晴岚话音刚落，洛雨寒就被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给呛到，害得她好一阵轻咳。 第31章 同寝 夜晚，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洛雨寒将屋内唯一的木窗关上，却仍是能听到从窗外时不时传来的轰雷声，伴随着一道道从眼前一瞬而过的银白闪电，震得令人心里发慌。 桌上的烛光摇曳不定，令这间安静的房间透着丝丝诡异。洛雨寒微微蹙眉，将蜡烛换了一个位置，方坐回到木椅上，拿起一本书，重新读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洛雨寒终是有了些许睡意，便将书轻轻合放到桌面上，起身吹灭了蜡烛，准备去休息。然而就在烛光熄灭的同时，门外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影。听着那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洛雨寒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轻声问道：“谁？” “咚咚咚！”那敲门声非但没断，反而比之前更加猛烈。 眼下深更半夜，她又孤身一人。洛雨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踟蹰着到底要不要去开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又一道惊雷呼啸而过，衬得这间漆黑的房间越加可怖。 随着适才的雷声，门外之人的动作明显一顿。洛雨寒见没了声响，便以为那人已悄然离开，不禁松了口气。 “咚咚咚！”然而她刚一放心，便听那激烈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却是比之前的更显急迫。闻声，洛雨寒的身子猛地一颤，竟是再不敢迈出一步。 门外之人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早就失了耐性，大声喊道：“洛雨寒，快开门！洛雨寒！”此刻的她心急如焚，再也不管不顾，只知一味的胡乱敲门。 洛雨寒听到门外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立即将门打开，“岚儿！” 终是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纪晴岚一把拥住眼前的人，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低声怨道：“你怎么才开门啊？” “我怎知道是你。”适才的不安顷时被这温暖的拥抱无声驱散，只见洛雨寒的嘴角漾着淡淡笑意，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余音未尽，便听“轰”的一声，雷音瞬时划过两人耳际。纪晴岚的身子蓦地一震，立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环紧了洛雨寒的纤腰。 被纪晴岚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洛雨寒柳眉一蹙，欲要推开纪晴岚。可纪晴岚哪里肯松手，见洛雨寒推自己，她的两条手臂更是死死箍着洛雨寒的细腰不放，令她二人的身子贴合的毫无缝隙。 洛雨寒见纪晴岚举止异常，心下奇怪，不禁问道：“岚儿，你怎么了？” 听着耳畔边传来的温柔话语，纪晴岚稍稍松开手臂，说道：“洛雨寒，我…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话音刚落，她的脸霎时红个通透。所幸此刻是深夜，而洛雨寒又背向自己，却是什么都瞧不见的。 洛雨寒闻言，微微一怔，暗自生了几分犹豫。纪晴岚见洛雨寒没有答复，便径自以为她不肯答应，心里一来火，随即用力推开了洛雨寒，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床，将被子蒙在了自己的身上。 洛雨寒见纪晴岚又开始使小性子，忍不住轻叹一声，走到床前，为纪晴岚掖好被角。纪晴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声问道：“你不睡么？” “夜里寒，我去叫人再拿一套被子来。”言罢，洛雨寒随即转身。 “别走！”纪晴岚抓住洛雨寒的手腕，将她轻轻一带，拉回到了床上，“这被子又不小，两个人盖刚刚好。再说我身子一向很热，你根本不用担心晚上会着凉。” 纪晴岚微微支起身子，笑着将那半张被子往洛雨寒的身上一盖，随后立即钻回被窝，揽过洛雨寒那具温热的身躯，轻道：“这样，你还会觉着冷么？” “我……” 没等洛雨寒答话，便见又一道雷电一闪而过。只听“轰”的一声，纪晴岚慌忙抱住洛雨寒，将整个人缩在了她的怀里，身子轻颤不止。 感受到从纪晴岚身上传来的阵阵颤栗，洛雨寒怔愣了片刻，轻轻“嗤”一声，闷笑起来。 听到了洛雨寒的笑声，纪晴岚稍稍探出头，闷声道：“你笑什么，没见过怕打雷的？” 洛雨寒垂眸望向正伏在自己胸前，皱着一张脸的纪晴岚，眉眼弯弯，笑道：“见过怕打雷的，不过却是没想到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纪二小姐也会怕。” “我，我那是……”被洛雨寒如此调侃，纪晴岚登时羞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不过不怪纪晴岚怕打雷，因她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自己养的小白猫被雷给活活劈成了黑炭，自此以后每逢雷雨天气，她就吓得要死，生怕老天爷哪天一个没看准，将她给劈了。 见纪晴岚突然没了下文，洛雨寒嘴角含了笑，嗓音低而柔：“岚儿别怕，我一直都在的。”说完，还不忘抚了抚纪晴岚仍在颤抖的背脊。 闻着洛雨寒的慢声细语，纪晴岚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洛雨寒揉成了一汪暖泉，情不自禁地抱紧洛雨寒，深深地沉溺在她的温柔之下。 热烫的体温包围在她的身上，温热的呼吸不时地拂过她的颈项间。洛雨寒心里突生了一股异样，不禁觉得她俩此刻的姿势似是过于暧昧了些，“岚儿，你这样抱着我睡，我……”话还未来得及说，便听到怀中之人平缓均匀的呼吸声，看似已经睡着了。 洛雨寒见纪晴岚好不容易睡着，便不忍再吵醒她，只得别扭着保持一个姿势，缓缓阖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悄然入梦。 翌日清晨，鸟语花香，雨过天晴。 纪晴岚难得在昨日那样的雷雨夜里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只感神清气爽，好不受用。她下意识地侧头望去，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洛雨寒那张安详的睡容。 不过，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明明记得昨夜是自己抱着洛雨寒入睡的，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为洛雨寒抱着自己睡着的？而且…而且还蜷缩在自己的怀里，甚至都能感受到她鼻间的湿热气息…… 如此近距离的靠近洛雨寒，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纪晴岚心神一荡，悄悄凑到洛雨寒的面前，屏息观察着她的睡脸。此刻的洛雨寒柔顺恬静，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乖乖地窝在自己的怀里，嘴角还泛着淡淡笑意。 纪晴岚微微一笑，偷偷伸手去勾勒洛雨寒那精致的五官，从眉眼，鼻梁，一直到饱满的樱唇…… 这时，见纪晴岚悬在半空中的手突然一顿。她怔怔地望向那两片曾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唇瓣，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心中更是有股难耐不时涌动。 鬼使神差下，她慢慢凑近那两片如花瓣般的薄唇，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着就要碰触到那极/度/诱/惑的双唇，洛雨寒却在这关键时刻忽然睁开了双眼。只见她略显诧异地望着纪晴岚，眼底尚有还未完全苏醒的迷茫。 瞧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令彼此杂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可闻，就连空气也在这场清晨暧昧中不断升温。 纪晴岚定定地凝望着洛雨寒的清晰眉眼，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她眼中的深邃给勾了去。她的思考早已断了线，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于是就这么一直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随着时间流逝，洛雨寒的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她见纪晴岚半压在自己的身上，姿势暧昧至极，竟是丝毫未有离开之意，不由得蹙了蹙眉，冷冷地道：“你压着我...想做什么？” “……”纪晴岚此时仍处于失魂状态，却是根本没听见洛雨寒的话。 “你想做什么？”语气倏地又冷了几分。 这下，纪晴岚终是听见了洛雨寒那句隐隐透着恼怒的问话，正欲要答：“我…我……” 洛雨寒见纪晴岚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咬了咬唇，一把推开了纪晴岚，慌忙地跑下了床。 望向洛雨寒的清冷背影，似乎正散发着一种“任何人勿进”的凛冽气场。纪晴岚紧张地直冒冷汗，喃喃道：“我...我听你在说梦话，所以就...就凑过去听......” 她只能如此说，不然若是让洛雨寒知晓她刚刚想要偷吻她，她敢保证洛雨寒立即会甩手走人，甚至今后都不会再理她…… “梦话？”果然洛雨寒闻言，稍稍收敛了身上的寒气。她转过身来，双眼紧盯着床上的纪晴岚，沉声问道：“我说了什么梦话？” 纪晴岚不敢对上洛雨寒那道半信半疑的目光，偏头径自想了一会儿，方启唇道：“你...你好像在唤你娘。”说完这句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鬼话后，纪晴岚索性闭上了眼睛，等着洛雨寒去揭穿她的谎言。 然而等了片刻，却未见洛雨寒有任何反应。纪晴岚半眯着眼，转头望向洛雨寒，见她好似愣在了原地一般，垂眸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除此之外，你还听到了什么？”洛雨寒幽幽抬起头，语气明显放软了许多。 她这话的意思是...我误打误撞给蒙对了？！ 纪晴岚猛地摇了摇头，脸上恢复了笑容，道：“没了，没了！” 闻言，洛雨寒似是满意般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向门口。临出房门，只见她脚步突然一顿，回头说道：“既是醒了，便起来去洗漱吧。我先出去吩咐一下，等我们吃过早饭，再出发也不迟。” “好。”纪晴岚朝洛雨寒扬起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以示她对她的绝对听从。 “......”没想到纪晴岚会这般听话，洛雨寒怔了怔，抬眸望向纪晴岚的眼中多了几分令人难懂的复杂。 待掩上房门，洛雨寒捂着自己的心窝，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尽管她表面仍是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模样，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方才纪晴岚压着她那会儿，心跳完全...失了节奏...... 第32章 归家 虽是半月路程，但也幸得纪晴岚这一路比洛雨寒预期的要消停许多，这才令他们能按照原计划赶回云州。 云州洛府，对于洛雨寒来说是一年未回的故居。然而对于纪晴岚来说，却是一个百闻不如一见的地方。 “看起来好像…要比纪府小很多，大概…都不及家里的主苑大小吧……” 纪晴岚皱眉巡视着洛府大院，不禁觉得这洛家离自己想象的差距太大，竟让她白生了一番期待。 而洛雨寒这会儿则顾着与夏婶说话，却是丝毫未发觉身后那张略显别扭的脸，“夏婶，您近来可好？”她侧头望向身旁那位已是年过五旬的粗衣妇人，眼神柔软的仿佛能溺出水一般，就连语气都变得比往常亲切。 “好，好。”夏婶匆匆将洛雨寒领进堂内，待洛雨寒坐定，眉开眼笑地又道：“小姐这一年不在府里，可把老婆子我给想坏了！” “言叔呢？怎么不见他人？”洛雨寒往夏婶的身后瞄了瞄，却不见那位总爱佝偻着背的洛府管家，洛言。 “他？我去叫他张罗吃的去了。”夏婶的脸上仍不减笑意，欣喜地将一杯热乎乎的茶递给了洛雨寒，“小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说我也要让老谢做顿丰盛的，为小姐接风洗尘。” 洛雨寒接过茶杯，笑道：“夏婶，我又不是客人，你这般客气做什么？” “应该的，应该的。如今小姐在那纪家，想必鲜少能吃到家乡的口味。我几日前便吩咐了老谢，让他专做些小姐你平时爱吃的，给小姐解解馋。”夏婶颇为热切地望着洛雨寒，就像是瞧着自己刚刚回到娘家的女儿一样，既是激动，又是欢喜。 洛雨寒唇角微勾，漾起弧度，只觉一股暖流蔓至全身，令她倍感温暖亲切。自打她进入洛府的那一刻，她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心更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离开的这一年，洛雨寒在纪府时刻保持小心翼翼。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她无一不经过反复思量。因她清楚自己的处境，既是寄人篱下，凡事便不得不虚心低头。从小受到的磨难，使得她在不知不觉中本能地设起了厚厚的心防。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为了保护自己罢了。如今，她终于回到了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而她也再不需要戴上那张冷漠的面具去面对她真正的“家人”。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却可怜了蕊初那丫头。” 此言一出，夏婶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我刚刚就想问小姐了，为何蕊初没有陪同小姐一起回来？” “因那丫头不小心着了凉，所以我就没带她一起回来。”洛雨寒悄然敛去嘴角笑意，眼底覆上了层层担忧。 也不知那丫头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正思虑间，见一个人影忽得从眼前晃过。洛雨寒心下一惊，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驻在门前望了望，终是寻到了那个已被自己忽略了许久的人儿。洛雨寒轻轻走到纪晴岚的身旁，牵住她的衣袖，低声唤道：“岚儿。” “终于想起我来了么？”纪晴岚忍不住瞥了洛雨寒一眼，接着道：“见你们聊得正欢，我可是很识趣地没进去打扰你们。” 听着那几句酸溜溜的话，洛雨寒微微一笑，轻声道：“生气了？” “我…我为什么要生气？”纪晴岚将头一扭，继续逞强道：“我自己在这里晒太阳晒的好好的，谁叫你突然冒出来的。” “哦，那是我的不是了？”洛雨寒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眼底笑意更甚：“都是我的错，打扰了你晒太阳。” “我……！” “既是如此，你自己慢慢晒，我先走了。” 言罢，洛雨寒随即转身。 “洛雨寒！”见状，纪晴岚慌忙拉住洛雨寒，努了努嘴，道：“我陪你回来，又…又不是为了来晒太阳的。” 洛雨寒含笑不再言语，牵起纪晴岚的手，领着她走进大堂。 “夏婶，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纪家的二小姐，纪晴岚。” 夏婶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虽身着一件绯红薄衫，却隐隐透着一股贵气。瞧她微扬着头，趾高气昂地站在原地，淡漠的目光中带有几分桀骜不驯，似是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不过打眼儿这么一瞧，夏婶心中便可断定这纪小姐，定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见过纪小姐。”夏婶匆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若换成原来，纪晴岚铁定连正眼都不肯瞧她一眼，随便轻应一句，便算了事。然而今日当着洛雨寒的面，她自是不能再毫无顾忌的摆出一副小姐的架子来，只能强扯起一丝笑容，将夏婶轻轻扶起，道：“那个，不…不必客气。” 因有违自己以往的习惯，到底还是别扭了些。 夏婶见纪晴岚突然换了一张脸，不禁感到很是惊奇，道：“刚刚怠慢了纪小姐，还望纪小姐多多包涵。”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纪晴岚，仿佛要将她里外瞧个通透。 纪晴岚被夏婶盯的浑身不自在，匆忙将目光一转，喃喃道：“夏婶客气了，是我…是我自己刚刚在外面晒太阳来着，不关你的事。” “晒，晒太阳？”夏婶敛眉望向前方阴沉沉的院子，竟是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呃……”对上夏婶那道充满惊奇的目光，纪晴岚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向洛雨寒求救。 洛雨寒见纪晴岚皱着小脸望向自己，笑得略显促狭，道：“我看这“晒太阳”的话题还是改日再聊吧。”她这句“晒太阳”故意吐得那么意味深长，还不忘睨了一眼此刻神情甚是哀怨的纪晴岚。 “是，是，是，我光顾着说话，都险些忘了给小姐准备晚饭了。” 说罢，便见夏婶随即转身，流云般地去了。 一顿比平时还要丰盛的晚饭，令洛雨寒倍感满足。饭后，因夏婶还有要事找洛雨寒相商，纪晴岚便没等洛雨寒，识相地先行回房去休息了。 晚间，洛府书房。 洛雨寒从夏婶手里接过那本已有些许年头的沉厚账簿，只是简单地翻了翻，便推了回去：“夏婶，这账我就不细看了。你在我洛家多年，我自是信得过你的。” “可…可是小姐。” 见夏婶言语吞吐，又一脸难色，洛雨寒的目光当即一沉，蹙眉道：“夏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小姐，我与你言叔虽已尽力去节省府内的开销用度，可…可慈济堂那边……”话到半截，却欲言又止。 “需要多少？”洛雨寒盯着夏婶，深邃眸中，意义不明。 夏婶低头揪着手指，犹豫了片刻，方开口道：“至少这个数！”说着，将自己的右手手掌摊开，将五根手指展示在洛雨寒的面前。 洛雨寒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径自喃道：“我身上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银，只得另想办法了。” “小姐，那纪家……” “夏婶！”没等夏婶说完，便见洛雨寒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厉声道：“我如今虽为纪家义女，但终究不是纪家人。纪家虽待我不薄，可我洛雨寒绝不会因一己之私去动用纪家一分钱！” 一道利光射/来，不禁令夏婶打了个寒颤。 似是发觉自己之前的语气重了些，洛雨寒略显尴尬地将目光一移，又道：“爹爹留下的财产本就不多，如今既要考虑府内的开销，又要解决慈济堂那边的状况……” “小姐真是活菩萨在世，不但救了那些可怜孩子，还要将他们一个个抚育成人。”虽听似一句奉承话，可里面却藏着许些无奈。 洛雨寒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哪里是什么活菩萨，只不过是想尽些绵薄之力，不忍这些孩子流浪街头罢了，而且这也是娘亲的遗愿。” “那小姐打算照顾这些孩子到几时？”夏婶立即追问道。 “至少要等他们都长大成人罢。”洛雨寒不假思索地道。 “小姐！” 察觉出夏婶语气中的担忧，洛雨寒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你放心，若实在没了办法，我大不了将这宅子给卖了。” “小姐，万万不可！”夏婶立即喝道。 “你且别急，我们目前还未到非要卖宅子的地步。”见夏婶情绪激动，洛雨寒无奈轻叹一声，将话题稍转，道：“待我晚上整理一下，明日你便将我的首饰拿到当铺去，能当多少是多少，先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至于其他账，容我再仔细核对一下，看看能否想出其他办法来。” 别瞧洛雨寒嘴上这般宽慰夏婶，但她心里却知此事并不乐观。其实，她早有意图想将洛家这栋宅院卖掉，好让夏婶，言叔他们不至于一直为自己死守在这个宅子里，从而耽误他们安享晚年。 自皇宫一行，洛雨寒算是彻底清楚了自己的现状。既入了纪家这座深宅大院，就意味着将来很多事她都再难轻易做主，无论是她未来的归属，亦或是婚配。正因如此，她更是不能自私地去连累夏婶他们，给其无形的牢笼枷锁，为她，甚至为了整个洛家奉献自己的一生。 沉默了半晌。 “夏婶，你先将眼前所欠下的债还清。至于其他，我们再从长计议。” “是。” 之后，洛雨寒又与夏婶商议了一会儿，方一同走出书房，准备回屋休息。然而，她刚一打开门，便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朝后院跑去。 夏婶皱眉望向洛雨寒，心中一阵忐忑不安：“小姐，这……” “无妨，由她去吧。” 洛雨寒静静地凝望着夜空中的银色月华，嘴角抿出的弧线仿佛凝固了一般，阴影下的一双冷眸里，透着淡淡的忧伤。 第33章 雨祭 昏暗房间里，静谧的只剩下惊魂不定的心跳声。纪晴岚独自一人坐在茶桌旁，回想着适才之事，只觉后悔不已。 想她堂堂纪家二小姐，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怎的一到了洛雨寒这儿就变成了“偷偷摸摸”，尽是些“小人”之举？ 其实她刚刚只是因饿极，便想去厨房寻点吃的。可是她初来乍到，怎知晓洛家厨房所在？就这样半摸半寻，来到了洛府的书房。 “夏婶，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纪晴岚闻到洛雨寒的声音，当即止住脚步，悄声走了过去。然而这不听倒好，一听则是令纪晴岚吓了一跳，却不知洛家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落魄至此！ 瞧着洛雨寒与夏婶的对话，似是在忧虑开销问题。可听夏婶说府内的开销尚且可观，但那什么“慈济堂”好像需要用一大笔钱…… 一想到洛雨寒对夏婶所说的话，纪晴岚便忍不住开始怀疑洛雨寒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那慈济堂里住的又不是她洛家人，她为何宁肯去卖房子也要救养那些与她非亲非故的孤儿？而且说了半天，她竟是未提纪家半句。殊不知以纪家如今的财力，去解决这些个小事是绝不会费吹灰之力，且轻而易举么？ 纪晴岚越想则越不明洛雨寒之所为，而这困惑如今更像是一根粗大藤蔓正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渐渐生枝长叶，令她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肚子饿的越发难受。纪晴岚正愁该如何解决眼前的温饱问题，却不想洛雨寒突然开门走了进来。此刻，她的手里正端着一个木盘，而那木盘之上却是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使得纪晴岚一阵口水暗流。 “你…你怎么来了？”待洛雨寒将木盘放到桌子上，纪晴岚立即露出笑脸，喜滋滋地将碗端到面前。 可近距离这么一看，纪晴岚倏地脸色一沉，颇为哀怨地望向嘴角含笑的洛雨寒，说道：“怎…怎么没肉啊？” “现下时候不早了，你一会儿还要睡觉，若是吃的太饱太腻，必会伤损脾胃。”洛雨寒坐在纪晴岚身旁，嘴边波澜不惊地勾起一丝弧度，瞧起来似笑非笑。 纪晴岚闻言，不由得嘟起了嘴，暗自腹诽道：“什么伤损脾胃！我看你分明是舍不得给我肉吃！” 虽是这般想，但也耐不住那一丝丝传入鼻息里的浓香。纪晴岚拿起筷子，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将几根细面送入嘴中。 瞧纪晴岚一副狼吞虎咽之势，洛雨寒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好吃么？” “还...还成吧。”纪晴岚嘴上边发出“咝咝”声，边随意答道。 “那就好。我因很久没下厨了，还怕手艺生疏，做的不好呢！” 话音落下，便见纪晴岚手上动作明显一顿，抬头讶道：“这面…你做的？” “嗯。”洛雨寒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隐隐透着一丝赧意。 纪晴岚怔着瞧了洛雨寒半晌，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感动。想她心里想什么，念什么，皆逃不过洛雨寒那双深邃冷眸。而她的心也因洛雨寒一次又一次的无意关照，彻底沦陷，再难自已。 这时，只见纪晴岚突然将筷子放在一旁，正色问道：“你不怪我适才偷听了你与夏婶的对话？” “怪又如何？你既然已经听了去，便由你了。”洛雨寒敛了淡笑，轻叹道。 纪晴岚蹙了蹙眉，只觉洛雨寒越是这般轻易原谅自己，心里越是不舒服。她扭着一张脸，将目光从洛雨寒的身上移开，歉道：“我…我不是有意去偷听的。” 洛雨寒不再说话，一双眸勾着纪晴岚许久，意义不明。 纪晴岚被洛雨寒瞧得不自在，索性继续埋头吃面，不再多想。或许是因耽搁的久了，这面的味道失了之前的浓郁，如今嚼起来却很是无味。尽管如此，她最后仍是连汤带面吃了个干净。 待将碗重新放回到木盘上，只听洛雨寒说道：“我明早要上山祭拜父母，你起来后若是感到饿了，便去找夏婶吧。” “我也去！”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语气说不出的严肃认真：“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洛雨寒闻言，眼底忽得划过一丝诧异。随后，只见那浅笑自她的唇角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宛若冰雪初融的白莲。 “好。” 清晨时分，日头已然挂在东方。洛雨寒提着一个竹篮，与纪晴岚并肩而行，直接去了洛云成夫妇所葬之处，玉桃山桃花林。 纪晴岚刚一踏进这桃花林，便被林中的粉红花丛所吸引。这样一个犹如世外桃源却又极为生僻的所在，也亏得洛家能寻到，将其作为洛雨寒父母的埋骨之地。 就在纪晴岚径自张望之际，洛雨寒已将几样物事放在了一座略新的石碑前，几枝新摘的桃花，以及一杯清郁汾酒，仅此而已。 待自行看够了，纪晴岚这才回过头来，默默地望向洛雨寒。洛雨寒静立在石碑前良久，幽幽开口道：“爹，娘，寒儿回来了。” 此刻，洛雨寒的脸上虽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纪晴岚却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落寞伤怀。她一身白衣站在这漫天飞舞的花雨里，单是瞧着那柔弱的背影，就会令人心生怜惜。 “爹，娘，寒儿一切安好，你们就安心吧。” 事实上，她真的安好么？ 不知为何，纪晴岚脑海中忽然闪出了这般念想。或许是从她那微颤的身姿中察觉到她隐藏起来的脆弱，又或许是从她轻柔的自喃中读出了她内心的辛酸。 这时，纪晴岚只觉有一种冲动猛地袭至大脑。 想要拥她入怀，想要给予她温暖。 哪怕只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也不想让眼前这位看似坚强，实则娇柔的美丽女子，再感受到一分孤独，痛楚。 “洛……”不料她的手伸到了半截，最后还是不甘地给收了回来。尽管她已然渐渐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可仍是差了一分勇气。 “不要再伤心难过了，你现在生活在纪府，有我…我们照顾你，你爹娘大可放心。” 想对她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作了这一句慰言。 洛雨寒身子一颤，缓缓转身望向纪晴岚，漆黑的眼眸中点起少有的亮光，似乎有些吃惊。 良久的无言，沉重的气氛，天渐渐落下了冰冷的雨点。 洛雨寒柳眉一蹙，低低地对纪晴岚道：“走吧。”随即从纪晴岚的身侧走了过去，留下一抹淡淡冷馨幽香。 然而纪洛二人刚走没几步，便见那雨势变得越发大了起来。纪晴岚一边遮着头，一边拉着洛雨寒的手快步朝山下跑去。不料因泥土湿滑，洛雨寒一个不小心，踩错一步，继而扭伤了右脚。 纪晴岚见状，二话不说当即背起了洛雨寒，默默忍着宛如水帘般的大雨，按照洛雨寒的指示往山下走去。 洛雨寒听着纪晴岚沉重的呼吸声，心中很是不忍，便开口劝道：“岚儿，你放我下来吧。” “我没事。”纪晴岚蹙紧细眉，却仍径自逞强，故作明朗地道：“你乖乖地别乱动，我们很快就能下山了。” 话音刚落，便听“轰”的一声，一道惊雷一闪而过。 纪晴岚的身子蓦地一震，立时僵在了原地，白了脸色。洛雨寒见雨势越来越大，只怕再继续走下去将会有危险，便凑到纪晴岚的耳旁，轻道：“岚儿，再这么走下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纪晴岚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四处找地方躲雨。 之后又走了约半个时辰，纪晴岚终是找到了一个山洞，不禁喜道：“洛雨寒，我们去山洞里避雨吧！” “……” “洛雨寒，洛雨寒？” 纪晴岚见自己怎么唤洛雨寒，洛雨寒都不肯应声一句。当下，她只感一股冷意自心底蔓至全身，不由得加快脚步，飞也似的朝那山洞跑去。 第34章 旖旎 纪晴岚的双脚刚一踏进这山洞，那如天幕般的大雨立时便撤了下去。她匆忙扫视了洞内一周，待寻到一块看似光滑的大石后，方将洛雨寒轻轻地放了上去。 “这…这里是……？” “你醒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正闪烁着点点光亮，恰似黑夜中的斑驳月华，令她的心得到了丝丝慰藉，“刚刚瞧你一直不应声，可把我给吓坏了！” 闻言，洛雨寒静静地望向纪晴岚，眼中透着歉意。 纪晴岚见洛雨寒不说话，也不在意，仍自顾自地道：“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山洞的。一会儿等雨停了，我们再走吧。” 说话同时，她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洛雨寒身上那件已被雨水完全淋湿的白色长裙上。瞧那薄薄的衣料正紧贴着她的肌肤，令她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去。墨发流水般随意倾洒着，几缕发丝被雨水濡湿，贴在脖颈处，好似突然冒出来的藤蔓，恍惚中，使得纪晴岚蓦地生出想要将那些根发丝捋去，随后细细去抚那如同细瓷般的玉颈……这样一个念头来。 纪晴岚为心中这个想法感到颤抖不已，立即轻咳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喃喃道：“我……我出去找些树枝，好生火取暖。” 言罢，便见她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独留下洛雨寒一人在这诺大的山洞里，眼神渐渐暗沉。 雨势虽比之前小了些，但仍令纪晴岚淋个通透。她不敢走远，只在山洞附近寻了些枯枝，便快步赶了回去。将一干树枝堆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将其点燃。一番折腾后，洞中终是迎来了久违的暖人光亮。 “洛雨寒，我……”纪晴岚回过头来，却见洛雨寒闭着眼，双手环着自己的身子，轻颤不止。 纪晴岚见状，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跑了过去，慌道：“洛雨寒，你怎么了？洛雨寒！” “冷……好冷……”洛雨寒迷迷糊糊低喃着，只觉自己仿佛身处在千年寒冰中，好似外界的一切都与她相距的越来越远。 纪晴岚见洛雨寒冷成这样，忽得将洛雨寒拦腰抱起，将她放置在火堆旁。待二人坐定，她揽过洛雨寒的腰，令其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适才在碰触洛雨寒身子的那一刹那，纪晴岚惊觉洛雨寒的身子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反而是热的滚烫。想她之前与自己在雨中淋了半天，现在发了热，所以才感到冷得厉害吧。 她侧头瞧着此刻紧阖双眼的洛雨寒，烟眉淡淡，鼻梁高挺精致，这样一副由人世间所有荣华汇集而成的冰雪之姿，皓玉之容，势必会令无数男人为之心折，也会令无数女人为之心妒。 满洞的火光似乎都围绕在她的身上，宛若一个淡淡的光圈，使得她看起来如镜花水月般不可捉摸，仿佛一触，便要散了。 而纪晴岚就这样僵着头，一时竟痴了。之前那个被自己强行抹灭掉的心思，如今又重新冒了出来。 她此刻已经睡着，我就只是……只是亲一下，应该…应该无妨罢？ 纪晴岚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头凑到洛雨寒的面前，令唇贴上了她的双唇。 温热柔软的触感，散发着一股道不明的清香。 纪晴岚这般偷偷贪恋着她的唇瓣，心里却又泛起波浪来，倏地移开了双唇。 怀里的人仍旧一动不动，一切看起来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篝火在一旁燃烧着，时不时地发出些细微的声响。纪晴岚偷偷瞄向洛雨寒，只觉自己很是罪过，竟在她昏迷不醒之际，偷占她的便宜。 尽管如此，那从体内涌出的莫名燥热却不停地撕扯着她仅留的一抹清明。纪晴岚一会儿瞥向洛雨寒的唇，一会儿又暗自唾骂自己，心中甚是纠结。 挣扎了半晌，纪晴岚幽幽望向洛雨寒精致的侧脸，抿了抿唇，仿佛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一般，低喃道：“就……就一下，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纪晴岚再度吻向洛雨寒的唇，凭着自己的心意用舌尖轻轻一划…… 一想到又要离开那两片娇柔唇瓣，纪晴岚的心就感到酸酸的，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自己这般喜欢她，恋着她，却不敢告诉她，害怕她知晓后不再理会自己，又或是选择永远的离开自己……这样的苦楚是她平生从未所遇，也是她至今唯一的不知所措。 为何要我生为女子？ 为何要让我爱上你？ 纪晴岚忍着心痛缓缓离开洛雨寒的唇，不禁感到很是绝望。然而就在她刚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见一只手若游鱼般揽了过来，勾上她的脖颈，将她的头重新拉了回来。 “不要……不要走……”轻喃的话音，久久徘徊在耳畔：“热……好热……” 纪晴岚蓦地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适才那两片令她留恋不已的唇瓣主动凑了过来，贴在了她颤抖的唇上。 但却令纪晴岚意外的是，洛雨寒的唇只是单纯的贴着自己的唇而已，之后竟再无任何动作。她愣愣地望向洛雨寒紧闭的眼眸，一时只感莫名其妙，不知洛雨寒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这次既是洛雨寒主动，就怪不得她了。毕竟这样赤/裸/裸的诱/惑，她若再拒绝，那她就真是个傻子了！ 心念一动，纪晴岚立即阖上双眼，含上洛雨寒的唇瓣。 世界瞬间变得缭乱起来，这一次不同于偷偷亲吻她时带着的苦涩与甘甜，只有安宁与淡然，以及欢喜得要满溢出来的感情。 随着纪晴岚用舌尖小心地勾画着她的唇，洛雨寒下意识地微张开嘴，令纪晴岚的舌顺势钻了进去。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已完全躺倒在地上。纪晴岚一手托着洛雨寒的头，一手锢着洛雨寒的腰，令她的身子更加贴近自己。 洛雨寒的舌很烫，是纪晴岚从未感受过的热度。舌尖湿软香滑，仿佛也要将她的舌给烫融一般。她的身子也很烫，是那种灼人的热度。即便如此，却仍令纪晴岚舍不得离开，只觉得自己哪怕就这么被她给烫化了，也是心甘情愿。 洛雨寒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轻回应着那人清凉的吻。此刻的她犹如身处在广袤的大漠中，甚是干渴难耐。而那人的唇，就是她如今唯一的救赎，宛若沙漠深处的一株仙人掌，一股清泉，一汪甘露，滋润着她的唇，让她从灼热痛苦中得到一丝解脱。 她紧贴着那人微凉的身子，生怕她离开自己半分。然而随着那人越发激烈的吻，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片刻后，意识在刹那间彻底从她的脑海里抽离，眼前终是迎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似是察觉到洛雨寒的不对劲，纪晴岚抬起头，见身下那人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自己给吻昏了过去，不由得无奈一笑。她轻柔地抱起洛雨寒，双手环过她的腰间，让她软软地躺在怀里。 身后靠着冰冷的石块，眼中的情/欲也就自然地淡了下去。 纪晴岚在洛雨寒光滑的额头上轻点一吻，语气温柔似水：“雨寒，愿你有个好梦。” 第35章 情愫 洛雨寒只知道自己好似发了烧，生了一场病。 许是烧得糊涂了，她的身体像是被开水烫了般，难受得很。而脑海里更是出现一种颇为奇怪的景象，让她不愿去回想，又舍不得不去想。 她恍恍惚惚记得在梦中，有一个人很是温柔地将自己揽入怀里。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晕霭冷香，宛如清晨的昙花梦露，让人很是舒怡。 然而接下来的梦境，却又开始变得暧昧非常。 只见那人忽然对自己说了些什么，可自己一句话也听不清。之后，那人俯下身来，直接吻上了自己的唇，辗转反侧，轻柔细致。 洛雨寒虽感到惊讶，却并不排斥那人的吻。亦或是内心深处，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欢。她的身体因那人身上的凉意，灼热感立时退了几分。而那人的吻，温柔如绸，清冽如酒，令她萌生了醉意，不自觉地沉沦下去。 身体随着那人极致爱怜的吻，渐渐化作一汪春水。她只能紧贴着那具与自己同样柔软的身子，不至于完全失衡，还能有一丝气力去品尝那人唇间的清甜芬芳。 只可惜她目前的状态，根本禁不住那人渐起的火热。而就在她意识即将完全消失之际，她微微睁开双眼，试图去看那人的样貌。朦朦胧胧的一团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眉眼，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可未等来得及分辨，转眼间一片黑暗笼罩，而她也就此彻底沉陷。 当她再度睁开眼，洞外已是天明。 洛雨寒此时的身体要比昨日轻盈许多，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随意扫过洞内环境，欲要起身。然而身子却被一股莫名力道锢得紧紧的，而她的气力也尚未完全恢复，只好继续躺在原地不动。 清冷的空气中，飘浮着晨间的霜露。 洛雨寒深深吸了口凉气，试图令自己清醒些。随着脑海渐渐恢复清明，她豁然发觉自己此刻竟是坐躺在某人的身上，而那人的双臂正环着她的腰，看似是将整个身体都当做成她的靠背，怪不得她由始至终都未曾感到一丝寒冷。 洛雨寒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儿，见她略歪着一颗脑袋，紧阖双眼，身子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这会儿睡得正香。 瞧着那张熟悉的脸，洛雨寒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昨晚那场幻梦如潮水般溢涌而出，令她的心猛地一颤，眼底浮起前所未有的慌乱。 难道说……昨晚……我和岚儿……？ 洛雨寒紧盯着纪晴岚，不由得咬了咬唇，只感一阵天旋地转。 那场似真似幻的绮梦太美，美得让人流连忘返。尽管如此，它仍旧是一场春光旖旎的梦境，是她洛雨寒从未做过，也不该去做的梦。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会做如此荒唐的梦？ 洛雨寒的脸倏地绯红一片，开始不断地进行自我谴责。 自己胡乱地做这种怪梦，已是不该。如今还对梦境产生留恋之意，更是罪上加罪！ 想她以往受到的淳淳教诲，女子应当矜持内敛，绝不该轻易动有任何欲念。然而现在，她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心。 越是不想，却越能想起。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么？ 洛雨寒试图去回避这个更让人倍感恐慌的疑问，只是一味的自责已过，却是再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只怕碰触到那个可怖的真相，会令自己万劫不复。 似是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的动静，纪晴岚努了努嘴，缓缓睁开双眼。洛雨寒见纪晴岚突然醒来，心下一惊，连忙从纪晴岚的怀里脱逃出来。 见状，纪晴岚也不以为然，径自揉了揉双眼，打了一个哈欠，道：“洛雨寒，早啊！” 洛雨寒抿了抿唇，将头微微一偏，默不作声。 纪晴岚见洛雨寒不搭理自己，不由得皱起双眉，又道：“你怎么了？” “我……”洛雨寒轻瞥了纪晴岚一眼，就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小孩子一般，眼梢霞色愈发重了一分。 虽不愿想，但那梦中记忆仿佛如影随行，逼得她不得不去想。 毕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碰到的“怪”事，她原本脸皮甚薄，如今在纪晴岚面前就更显异常羞赧，真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就在洛雨寒暗中纠结之际，纪晴岚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此时的洛雨寒，那张晶莹容颜淡淡染上了樱色，如初开的桃花，明艳不可方物。她微垂着头，身子略显扭捏的侧对着自己，竟是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姿态......洛雨寒的这副模样，看得纪晴岚是一愣愣的，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她幽幽站起身，蓦地有种冲动想把洛雨寒抱入怀中，像昨晚那样尽情地吸吮着她那如花瓣般柔软的唇瓣，好好地怜宠一番…… 一想到这，纪晴岚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身子变得越来越燥热，而那股强烈的欲/望几乎就快要不受控制了。 “雨……雨寒。”她鬼使神差地走向洛雨寒，每走近一步，心脏便跳得越发猛烈。 那声低哑轻唤忽然传入耳中，让洛雨寒感到一阵心惊肉跳，慌忙从自己的思虑中回过神来。随着纪晴岚越来越靠近自己，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从纪晴岚身上散发出的徐徐热意。那是一种如火海般的炽灼，只怕她再走近一分，就会立即将自己点燃，瞬时便会烧的灰飞烟灭。 “不要！”洛雨寒下意识地惊叫出声，随即身子向后一退，喊道：“不要过来！” 这一句“不要”，无疑不是一泼凉水，立时将某人身上的情/火全数浇灭。 纪晴岚脚步一顿，眼中的热浪逐渐退了下去。她见洛雨寒像是防贼似的躲着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我看你的脸还很红，便以为……以为你的烧还没退，就想……就想看看你现在还烧不烧……”接着，她又傻笑几声，试图掩饰自己被拒的尴尬。 “我没事了。”洛雨寒背对着纪晴岚，冷冷地说道。 被纪晴岚这番莫名举动一惊，洛雨寒彻底恢复心绪，变回了往常的冷静镇定。她垂眸凝视着地面，目光深邃，令人难以琢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纪晴岚的话音待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二人之间良久的沉默，谁也不知彼此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晨间的凉风时不时地吹进洞中，使得衣襟簌簌作响。洛雨寒被这风吹得有些头晕，眼前景象忽一模糊，她的身子立即软了下来。 纪晴岚见洛雨寒倒地，飞似的跑了过去，接住了她的身子，急道：“洛雨寒，你怎么样？洛雨寒！” 洛雨寒略显吃力地睁开双眼，瞧着那人眼中的急乱慌张，嘴角淡淡勾起一丝弧度。 “岚儿，带我……回去吧。” 她深知自己今日太过反常，便不想再多留此间半刻。 “好！” 纪晴岚将洛雨寒往身上一背，随即快步朝山下走去。 清晨时分的玉桃山，温度仍比白日要冷上许多。纪晴岚生怕加重洛雨寒的病情，只得加快脚步，拼命往回赶。 “洛雨寒？” 看洛雨寒病成这样，纪晴岚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只怕她这一刻突然死去，将会永生永世离开自己。 “洛雨寒？” 一路上，她不停地唤着洛雨寒的名字，只希望洛雨寒能回应她，哪怕只是一句随意的轻应，让她知道她没事，让她知道她还在她的身边，就够了。 似是听出那一声声轻唤中所透出的担忧不安，洛雨寒微微一笑，将身子贴在纪晴岚那张并不宽大的脊背上，确实感到没之前那么冷了。 “嗯，我在。” 短短的三个字，便足矣。 纪晴岚闻言，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说不出的喜悦。 瞧着她满脸的细汗，洛雨寒的心不禁一疼，抬手轻拭过她额间的汗珠。 然而就这么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令纪晴岚的身子登时一僵。 此时，再也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纪晴岚心中的惊讶，还有惊喜。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路翻山越岭去追寻洛雨寒，却一直只能远远地瞧着她的背影。可如今，洛雨寒居然停下了脚步，更是主动地伸出自己的手，让她可以靠近她内心深处那片从不轻易示人的柔软…… 这叫她该如何处之？ 纪晴岚这般恍惚地想着。 这世上，还有比洛雨寒的温柔更珍贵的东西么？ 她此刻才恍然发觉，其实自己想要的并不多。 一个微笑，一句温柔的话，一个简单的关心，就足以让她可为其粉身碎骨，万死无怨。 见纪晴岚突然止住脚步，洛雨寒将手收了回去，柔声问道：“累了么？” “没……没有。”纪晴岚迅速抹掉眼底即将溢出的泪，笑得更加开怀。 默默观察着纪晴岚的小动作，洛雨寒浅笑着将头重新埋回到纪晴岚的颈窝中，安心地阖上了眼。 “岚儿。” “嗯？” “谢谢。” “嗯。” 她细声说着，而她欣然听着。 第36章 端倪 当夏婶看到纪晴岚背着洛雨寒回来的时候，她那张黑沉的脸终于由阴转晴，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然而见二人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洛雨寒，那张脸更是苍白如纸。夏婶便忍不住嗔了纪晴岚一眼，暗中埋怨她未能好好照顾自家小姐，令那个身子骨本就柔弱的人儿，现下更是禁不住半点风吹草动。 唉，这次恐怕要费上些时日去调养了。 夏婶的意思，洛雨寒自是瞧得明白。但这也不能全怪纪晴岚，因她从小习武，体质确实要比自己好得多。只见此刻的她脸上除了露有疲惫之色外，再无其他不妥。想她昨晚也是对自己倍加关照，不然怎许自己直接躺在她的身上，默默地替自己挨冻受累？ 不过，昨晚…… 洛雨寒俏脸一红，将目光从纪晴岚的身上移开，对夏婶说道：“夏婶，麻烦你去厨房熬些姜汤送过来。” “小姐只管安心休养，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来办。”夏婶朝洛雨寒点了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待夏婶离去，纪晴岚坐到洛雨寒的床边，轻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样？”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洛雨寒见纪晴岚衣衫褶皱，又混参着泥土草根，不禁蹙了蹙眉，又道：“你不用管我，快回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吧。” 纪晴岚低头瞧了瞧自个身上，看着确实有些脏乱，难怪洛雨寒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分“嫌弃”。 “等夏婶回来，我再去换衣服。” 说起来这脏衣服，不也是拜她洛雨寒所赐？ 纪晴岚笑着回望洛雨寒，低低地道：“你还说我呢，你身上不也乱的很？” “我……”洛雨寒一脸窘迫，微垂着头，道：“一会儿夏婶回来，我自会叫她帮我换衣服。” “为何非要等夏婶回来，我也可……”说到这儿，纪晴岚忽觉有些不妥，便急忙收了话，蓦地将头偏了过去。 虽说她俩同为女子，就算纪晴岚帮洛雨寒换衣服，也无伤大雅。可纪晴岚对洛雨寒有了别的心思，若是再让她瞧了洛雨寒的身子，难保她不会做出一些奇怪举动，到时吓坏了洛雨寒。 洛雨寒听了纪晴岚这句话，心立即提了起来，急欲拒绝。然而见纪晴岚径自收回了话，她这才安下心来，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心虽安了，可那股悸动却仍徘徊在心间，一时半会儿倒难消掉。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一移，谁都不肯再提半句。干燥的房间里充斥着良久的尴尬，温热的空气中隐隐透出一丝不曾令人察觉的暧昧。 晚间时分，昏黄的烛光照映在女子那张较好的面容上，如蒙上一层淡淡莹光，衬得她那细致的五官越发飘渺虚幻。 纪晴岚拄着下颚，静静地坐在床旁的圆凳上，嘴角挂着笑，两只圆溜溜的眼直盯着面前沉睡的人儿，不曾离去半刻。 自打洛雨寒午间喝了药，就一直睡到现在。许是昨日累的紧了，使得平常略有浅眠习惯的洛雨寒今日睡得格外沉，殊不知纪晴岚已然在此呆了一整天，更是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起初夏婶有劝过纪晴岚回去，可纪晴岚怎么也不听，非要留在这里不肯走。夏婶拿纪晴岚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仔细叮嘱纪晴岚切要小心照顾好洛雨寒，莫要打扰洛雨寒休息才是。 夏婶真是啰嗦，我岂会扰了她休息？ 纪晴岚顺着轮廓轻抚着洛雨寒的脸颊，这般想着。 洛雨寒，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何会让我对你如此着迷？ 洛雨寒，你可知我现在越来越无法控制对你的感情？ 洛雨寒，你是我的！这辈子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只能是属于我纪晴岚一人的！ 思虑间，只见洛雨寒的眼球突然动了动，跟着睁开了眼。 纪晴岚忙把手收了回去，佯装轻咳一声，颤声问道：“你……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洛雨寒因刚刚苏醒，声音还夹带着几分沙哑。 “我……” 我想等你醒来后，第一时间见到的人是我。 纪晴岚暗自将话吞了回去，立即改口道：“我闲的发慌，就过来瞧瞧你。” 言罢，纪晴岚转身取了桌上的药碗，送到洛雨寒的面前，“夏婶让我将这碗药拿给你喝，说是非喝不可！” 纪晴岚将药碗放到床边，轻轻地将洛雨寒从床上扶了起来。洛雨寒靠在床头，伸手去拿药碗。 “等一下！”她的指尖刚触碰到瓷碗边缘，便被纪晴岚给抢了过去，“你身子还虚，我来喂你。” “我……我又不是……” 话还未来得及说，见那汤匙已递了过来。洛雨寒一阵无奈，只好张开嘴，将那苦涩的药汁喝了下去。 纪晴岚见洛雨寒听话地将那碗药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嘴角笑意更甚。待将药碗放回到桌上，转过身来，却对上了一双安静的眼眸。 火光中，洛雨寒静静地盯着纪晴岚，什么话也不说，倒让纪晴岚突然感到有些心怯。 她的眸子太过慑人，似能直直透过眼，将人内里看个一干二净。纪晴岚别过头去，不自觉地揪起衣角，只感全身不自在。 半晌。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纪晴岚缓缓转头，却见那榻上之人不知何时已阖了眼，似是又要睡去。 “我扶你……” 纪晴岚刚上前一步，便听那人忽然又道：“不必。”跟着自行躺了下来，侧过身子，背靠向举足无措的纪晴岚。 纪晴岚瞧着洛雨寒的背影，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苍凉，只觉得此刻的洛雨寒似是被一阵风给吹了去，令她怎么抓也抓不住。 木门轻轻地被人掩上，洛雨寒睁开双眼，恍惚地望着虚空，悠悠出神。 接下来的几日，洛雨寒因脚伤未愈，行动不便，只得呆在房间里休养。纪晴岚见状，每天都会探望洛雨寒，亲自端汤送药，又陪她说话解闷，而且这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还真把洛雨寒的闺房当成自己的房间了。最初，洛雨寒很是不习惯，可日子久了，她渐渐也就默认了。 然而，纪晴岚越是关心自己，她便越觉得忐忑不安。 因为，纪晴岚似乎对她……好的有些过了。 这不是平日里，她所熟知的那个纪晴岚。在她的记忆中，纪晴岚应是一位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岂会轻易放下身段，去服侍一个与她并不相干的人？ 想起之前，纪晴岚时常盯着自己看，那道不同寻常的灼热视线，其中隐约流露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愫，似是渴望，又似是眷恋。 可她……是洛雨寒，是同样身为女子的洛雨寒。 虽未曾经历过情/事，但凭着本能她也能猜到几分。纪晴岚那种望向心上人的眼神，如今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一个念想犹如嫩芽般突然从土壤中冒了出来，令洛雨寒莫名感到心慌意乱，只觉得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叫人难以置信。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也不愿继续往下想。甚至，她竟有种想要躲避纪晴岚的想法，让她不要再与自己这般亲近下去，也不要再对自己好。 毕竟这种太过特殊的感情，她洛雨寒实在承受不起。 “小心点！”纪晴岚慌忙扶住洛雨寒，将她那具娇柔身子揽入怀中。 洛雨寒幽幽抬头，对上纪晴岚那双布满紧张，担忧，怜惜的眼眸，脑海瞬时飘过千思万绪。 此刻，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投进一颗小石子，悄无声息地掀起层层波澜。 “为何要待我这么好？”这一句宛若梦呓的话语，轻落在耳畔间。 纪晴岚闻言一怔，瞪大双眼回望着洛雨寒，心如鼓点般猛跳不止。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这时，一股寒意倏地穿过脊梁骨，令纪晴岚的身子不由得一晃。许是彼此距离太过贴近，洛雨寒的眼角，眉梢所流露出的一丝一毫，都被纪晴岚一一捕捉了下来。 纪晴岚被洛雨寒盯得腰身有些发软，微微偏过头去，说道：“因……因为我答应过爹娘会好好保护你，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虽说是实话，但听起来却仍有几分敷衍。 洛雨寒直直地望着纪晴岚，眸中闪烁着点点亮光，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纪晴岚看来，好像是……嗔怪？ “是么。” 洛雨寒推开纪晴岚，忍着脚痛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这样不是更好？只要我一直不知道，就不会有开始。 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7章 来客 自打那日洛雨寒向自己问了那句莫名的话后，她便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待自己竟比初识之时还要冷上几分。 纪晴岚将洛雨寒的变化默默看在眼里，却不敢询问缘由。恍惚中，她似是能猜到洛雨寒此番变化的原因，可又不得不反复进行自我催眠，心道以为洛雨寒只是因再度离家，导致心情低落，这才引发的一时反常。 若不这么想，她不敢想象自己究竟还能忍耐到几时。 马车里，洛雨寒望向仍在强作笑颜的纪晴岚，心中一阵五味陈杂。短短几日，纪晴岚不但清瘦许多，而且脸色也比之前越发憔悴。那双原本充满笑意的双眼，如今时不时地透着些许失落，伤悲，可想而知这几日因自己对她的冷淡，她过得有多么的不好…… 洛雨寒抿了抿唇，径自将目光从纪晴岚身上移开，脸上依旧是往日的淡漠。 她只得狠下心，不然怎能令纪晴岚知难而退，对自己死心，彻底断了那个本就不该有的念头？ 此次云州之行，来时欢快，去时凄凉。车厢内，尽管她二人相邻而坐，可心却越离越远。 而就在彼此心绪纷乱之际，只听车外突然有人说道：“二小姐，我们到了。” 闻言，纪晴岚与洛雨寒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眼中皆是一惊。 “已经……到了啊。”纪晴岚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随即揭开车帘，跳下了车。 想起纪晴岚适才的落寞神情，洛雨寒的心微微一疼，额间细眉不自觉地皱起。她将身子探出车厢，见纪晴岚笑盈盈地将手递了过来。犹豫了片刻，洛雨寒最终伸出手去，由纪晴岚轻轻一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随即，她又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望着洛雨寒自行离去的背影，纪晴岚瘪了瘪嘴，不由得将自己适才牵洛雨寒下车的那只右手悄然握紧，仿佛只要这么一握，她温凉的手掌便会再次回到手心。可最后只有丝丝缕缕的冷风从指尖穿过，手心握起的只是一片虚无。 拖着沉重的心，纪晴岚低着头走进家门。刚走几步，便听到了卓文清热切的呼唤：“岚儿！” 闻到声响，纪晴岚心中所有的委屈一触即发，顾不得许多，她立即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卓文清，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大哭起来。 既是已回到家，就不必再伪装坚强。太多的隐忍痛苦，令她身心饱受折磨。现下在母亲的暖怀里，她才敢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的母亲都会对她不离不弃。而且，她也只能从自己的母亲身上找寻安慰，却是根本指望不上旁人。 尤其是那个让她感到痛彻心扉的罪魁祸首，更是想到别想。 “岚儿，你……你怎么了？怎的哭了？”卓文清轻拍着纪晴岚颤抖的背，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声，一阵惊慌失措。 她自小看着纪晴岚长大，鲜少见她哭。因太过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坚毅刚强，心高气傲，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更别提当面哭泣。 可如今，岚儿她这般痛哭，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亦或是……被人给欺负了？ 想及此处，卓文清再也按耐不住，推开纪晴岚，沉声急道：“岚儿，你赶快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她的岚儿，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岂能让旁人给欺负了去？ “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胆敢欺负岚儿，我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卓文清这般暗想着。 纪晴岚见卓文清已然动怒，忙擦了擦泪，解释道：“娘，没人……没人欺负我。” “岚儿别怕，你只管告诉娘，娘一定替你做主！” “娘，真……真的没人欺负我。”纪晴岚一边说着，一边泪光潸然地盯着正站在卓文清身后不远处，一直敛眉不语的洛雨寒，目光变得更加哀怨。 这世上，除了她洛雨寒，还有谁敢这样“欺负”我？ 一想到自己刚刚当众失态，纪晴岚就忍不住剜了洛雨寒一眼，以示不满。 洛雨寒没想到纪晴岚一进门就哭，而且哭得那般声嘶力竭，当真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看起来甚是楚楚可怜。 对上那道颇为怨念的目光，洛雨寒的心微微一颤，陡然间升起一股莫名愧疚。然而想她此刻行为倒是与那稚气孩童无异，不就是被自己稍微冷落了么，至于委屈成这样？ 洛雨寒无奈轻叹一声，缓缓走到纪晴岚的面前，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未干的泪痕，轻道了句：“别哭了。” 她眸子里点点波澜，水波般柔和极了。白色的薄帕染着她身上独有的冷香，从鼻间轻轻略过，莫不是这人世间最上好的丝绸？ 纪晴岚一脸惊诧地望着洛雨寒，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卓文清见洛雨寒主动过来哄纪晴岚，两人又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心中欣慰不已。顿了一顿，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立即牵起纪晴岚的手，拉着她朝内堂走去。 “娘，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还不是被你给闹的，让我差点忘了家里的客人。” “客人？” 未等反应过来，卓文清已将人给拉进了屋。纪晴岚前脚刚一进门，立时便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是你？”她颤着手指指向正与纪昀说话的墨衣男子，内心的怒火无声被点燃。 纪昀没料到纪晴岚会突然走进来，还这般没规没距的乱喊乱叫。他脸色当即一沉，低声嗔道：“岚儿，不得无礼，快来见过客人。” 纪晴岚冷哼一声，侧过脸去，权当没听见。就在这时，只见那男子径自站起身，对着纪晴岚弯腰作了一揖，笑道：“见过二小姐。” 纪晴岚望着面前的男子，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我家作甚？” “在下新任都尉一职，此后将会久居京城。因早前听闻纪将军的英勇事迹，甚是久仰，所以今日特地前来拜访。” “拜访？”纪晴岚略显怀疑地扫了男子一眼，不加好气地道：“你既然已经见过了我爹，那么就请回吧。”瞧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纪晴岚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一想到比武那日他曾对自己的轻薄，纪晴岚就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 “这……”男子尴尬一笑，似是求助般转头望向纪昀。 “岚儿！”纪昀见纪晴岚一回家就开始放肆，不禁瞪了她一眼，暗忍着怒气，说道：“君逸才刚来不久，你怎能下逐客令？” “爹，我……”没等说完，便见纪昀又一记眼刀扔了过来。 卓文清见状，连忙将纪晴岚拉到身侧，暗中掐了掐她的手，让她莫再作声。 纪晴岚不好冲撞卓文清，只得扯着嘴角死命瞪着君逸。然而君逸见纪晴岚这般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眼中笑意更甚。 片刻后。 “义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如莺啼般的轻唤，细语如丝，令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一处。 君逸怔愣地望着前面那位身着素雅长裙，烟眉皓容的女子，心跳不由得开始加快。 “这位小姐是……？” 纪昀一见到洛雨寒，怒气立时烟消云散，笑道：“她是我的义女，洛雨寒。”随即又朝洛雨寒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雨寒，这位是君逸，君大人。” 洛雨寒闻言，淡淡扫了君逸一眼，微微欠身，说道：“见过君大人。” 君逸匆忙回了一礼，抬头望向洛雨寒那张清丽容颜，喃喃地道：“洛小姐好。” 洛雨寒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到旁处，坐在了卓文清下方。 君逸默默打量着纪家这两位千金，一个刁蛮骄纵，一个温雅贤淑。想起自己此番拜访的真正目的，他又忍不住多瞧了洛雨寒两眼，暗自惋惜不已。 若论相貌，洛雨寒却是比纪晴岚还要美上三分。外加那仿佛脱离尘世般的清然气质，就像夜空中的皓月，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高贵。 这样一位宛如谪仙般的人儿，怕是任何男子见了都会为之心动罢。 只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纪家人，而他君逸想要的还真就只有那个纪家二小姐，纪晴岚才能给…… 想及此处，君逸忍不住轻叹一声，随即正了正心思，抱拳对纪昀说道：“纪将军，实不相瞒，其实君逸此次前来纪府，是有事相求。” “哦？”纪昀扬了扬眉，轻道：“君大人但说无妨。” 君逸微微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望向站在卓文清身旁的纪晴岚，朗声道：“君逸今日斗胆向将军提亲，希望将军能答应，将二小姐许配于我。”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无不变了脸色。 第38章 提亲 夜幕悄至，衬得纪府内堂越发灯火通明。 君逸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脸色一变。纪昀夫妇坐在上首，默默相视，嘴角皆漾出一抹淡淡笑意。而纪晴岚则皱着眉头一会儿瞧瞧卓文清，一会儿又望了望正对自己微笑的君逸，心中忐忑不已。唯有洛雨寒，睫毛亦是安静掩着，却是瞧不见她眸子里的神色。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纪晴岚内心渐渐被不安所覆盖。她扯了扯卓文清的衣袖，凑到她的耳畔道：“娘，我不……” “嫁”字尚未来得及出口，只听君逸又道：“自从在比武那日见过了二小姐，此后君逸便对佳人念念不忘，更是经常在梦中梦见佳人的飒爽英姿。二小姐不比其他官家小姐的柔弱，反而尽显女中豪杰之风，令君逸十分欣赏。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君逸既是能在那种特殊场合得遇二小姐，便是天意。若纪将军不嫌弃君逸的官位低微，还请将军务必将二小姐许配给君逸。君逸愿尽一切所能照顾，爱惜二小姐，绝不会让二小姐受半点委屈。” “君大人如此抬举小女，我们二老还真有点……”纪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朝卓文清点了点头。 君逸此番言述，条理清楚，语气真诚，令纪家二老甚是刮目相看。听他先提及日前武艺大会之事，证明其自身本领不凡。而后又夸奖岚儿的表现，尤其称赞岚儿的行事作风，令二老彻底放下了心。其实凡间男子，大多都比较喜欢温柔娴淑的姑娘，而非像岚儿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如今君逸特地声称自己欣赏岚儿这一品性，怎能不令二老欣喜万分。俗话说“千金难求知己”，君逸既是喜欢岚儿这点，那他二人则是再匹配不过。最后君逸一再说明自己目前官位低微，只不过是谦虚之举。他现下才二十多岁，便已担任大理寺少卿，兼上骑都尉。年纪轻轻，却有此等成就，他日锦绣前程，必然之至。 这样一位无论样貌，学识，人品皆属上佳的青年才俊，此次相遇，甚属难得。纪家二老不禁仔细打量了君逸一番，真是越看越满意。 “敢问君大人家中还有哪些亲人？” “……” 纪晴岚见纪昀夫妇满脸的喜悦之色，甚至又开始刨根问底人家的出身背景，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袭至心头。她不经意间将目光一移，正好对上了坐在卓文清下首，洛雨寒那双深邃的黛黑眼眸。 不知怎的，纪晴岚忽然感到一阵心虚，只希望洛雨寒切莫因今日之事误会自己才好。 毕竟君逸今日之举，绝非她所料。而她的心里，一直只有她一人。 然而洛雨寒却只是淡淡地瞥了纪晴岚一眼，随即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因二人之间所处的方位尚有一定距离，纪晴岚未能察觉到洛雨寒此刻的眼神，竟是比之前又冷沉了几分。 洛雨寒虽将目光随意锁定至一处，可视野里却空无一物。那双幽深眸子，朦朦胧胧地像是覆上了一层山间雾霭，无声无息自眼角散开。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了，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洛雨寒微抿双唇，只觉得自己的心闷得有些喘不过来气。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透不出一丝缝隙。 不过就是见有人向岚儿提亲罢了，自己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洛雨寒悄然阖上双眼，心中一阵烦乱。 如今的岚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且对方又是一位青年才俊，倒与岚儿也算般配。 若是岚儿能嫁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 就在这时，心底忽然传出几句细如蚊音的轻喃，带着浅浅叹息。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舍得么？” 洛雨寒倏地抬起眼，惊慌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真的舍得她么？” 双手不自觉地揪起衣角，心里就像是缠了无数根线团般，怎么扯也扯不掉。 我…… 纪晴岚再度偷瞄向洛雨寒，隐隐能瞥见被耳间碎发半掩着的冷凝侧脸，以及那微颤的双肩，看起来……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这副模样的洛雨寒，让纪晴岚很是担忧。她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唤道：“洛雨寒？” 被纪晴岚这么一碰，洛雨寒犹如惊弓之鸟般忽然站起身，跟着慌忙退后一步，直接撞翻了木桌上的茶杯。 清脆的跌落声，霎时将四周的目光吸引到一处。洛雨寒微垂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义父，义母，我……” 却是极为罕见的惊慌失措。 卓文清头一次见洛雨寒如此慌乱，立即走上前去，问道：“雨寒，你怎么了？” 洛雨寒微微抬起头，殇起的眸子里都是水汽，晕霭晃荡，好似就快要溢出来，“义母，我……我不太舒服，可否让我……先回去？” “你不舒服么？要不要紧？”卓文清闻言，也不禁感到有些紧张。 洛雨寒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义母不必担心，我只需休息一下便好。” “那好吧，你回去好生休息。” 洛雨寒点了点头，随即又对纪昀施了一礼，方转身走了出去。 由始至终，竟看都没看纪晴岚一眼。 “雨寒她，没事吧？” “没事。” “……” 身后的声音，纪晴岚一概充耳不闻。她的眼里只有那一袭单薄的身影，心不由得一疼。 最后，纪晴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跟着走出内堂的，只知道自己定要追上她，一定要追上她。如若不然，她怕洛雨寒就这么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洛雨寒！” 纪晴岚猛地扑了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洛雨寒那具温凉的身子，拼命地吸着她身上的冷冽馨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此刻的真实。 洛雨寒僵直着身子，默默阖上眼，冷冷地道：“放手。” 纪晴岚非但没放，反而加重了力道。 “放手！” 她的语气太过寒凛，让纪晴岚的心不禁一抖，吓得微微松开了手。洛雨寒趁机从纪晴岚的怀里挣脱出来，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人。 望向夜色中洛雨寒的清冷背影，纪晴岚的眼睛忍不住泛起酸来，最终模糊了视线。 第39章 诉肠 以前听人言，但凡感情之事，最是磨人。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再怎么精力旺盛的人儿，这一旦遇上了情劫，也会被折磨得心殇断肠，失了自己。 连续数日的闭门思过，虽令身子清减不少，但却让纪晴岚的心平静许多。整日，她的脑海都被那一抹清然身影所填满，鼻息间还贪恋着她独特萦绕的冷香。有时，她不禁暗忖着洛雨寒是否也会如她这般想着她，毕竟有些时日没了动静，她也不会觉得不习惯么？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纪晴岚懒懒地抬眼望去，只见小月带着纪青凡从外面走了进来，而纪青凡的手上正捧着一盘小点心，看起来精致的很。 “你来了。” 依旧是懒散的语气，却听得纪青凡眉头一皱：“二姐，我可是听说你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了，这才特意从‘品香轩’那里买来了你平日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放桌上吧，我待会再吃。”纪晴岚淡淡瞥过纪青凡手里的桂花糕，随即阖上眼，不再说话。 纪青凡见状，愣愣地瞧着躺椅上的纪晴岚半晌，惊道：“二姐，你怎么……怎么变得像个小老头似的，怎地这般忧郁瘫懒？” “我是女的，又不是男的。若要变老，也会是老太太，怎会是老头儿？” 眼前这人，还是那个神气十足的纪晴岚，他纪青凡的二姐么？ 纪青凡有点难以置信地望向纪晴岚，见她双眼紧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就直泛酸。 “二姐，你难道还在想着前几日提亲那件事么？” 纪青凡坐到纪晴岚的身边，低声道：“你也别怪爹又罚你，毕竟二姐你都当众叫人滚蛋了，还扬言他不许再来。那个君逸怎么着也是个当官的，爹听着能不生气么？你也知咱爹这人最好面子，你这么做又得折损了他多少颜面？” 闻言，纪晴岚睁开双眼，侧头望着纪青凡，没好气地道：“我心烦又不是因为这事儿。” “那你因何事心烦？” “我……” 纪晴岚轻叹一声，微微坐直身子，垂眸道：“小凡，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抬起头，双眼顷时蒙上了一层水雾，晕霭晃荡，衬得她此刻的眼神更显得楚楚可怜。 “你是我弟弟，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件事我从未向别人提起，只有你……我想让你知晓。” “二姐。” 纪青凡敛去脸上的笑意，转为肃容，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你是知道的，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纪晴岚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两眼直直地盯着纪青凡，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上了洛雨寒，我爱上了洛雨寒。” “什……什么！”纪青凡顿时像是舌头打了结般，颤颤地道。 “你不信是不是？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不过这确实是真的。”纪晴岚哼笑一声，随即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对洛雨寒有了这种心思的，只是待到发觉时，我便觉着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她迷恋洛雨寒那两片清凉绵软的唇瓣，迷恋洛雨寒那具柔软舒服的娇躯，迷恋洛雨寒身上散发出的沁人淡香，迷恋洛雨寒吐气如兰的呼吸……不知不觉，她迷恋上了洛雨寒的一切！ 这几日，她满脑都是洛雨寒的影子，微笑时的洛雨寒，忧伤时的洛雨寒，嗔怒时的洛雨寒，温柔时的洛雨寒，冷漠时的洛雨寒…… 她不止一次想，她定是中了洛雨寒的毒了。 而且还很严重，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可……可是……！”被纪晴岚的话一惊，纪青凡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瞬时乱成一团。 没等他把话讲利索，却听有人突然开口接道：“可你们都是女的！” 纪晴岚姐弟俩回头一望，只见小月皱着细眉，来回睨了二人一眼，又道：“小姐，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小月，只知道告诉三少爷！难道与三少爷相比，小月就这么不得小姐你信任么？”那语气真是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听得姐弟俩汗毛直竖。 “你……你什么时候转回来了？也不给个动静！”纪晴岚嘴上薄嗔了一句，随即将小月给拉了过来。 小月围坐在纪晴岚身旁，嘟了嘟嘴，道：“平日里，我都是自由出入小姐房间的，何时需要给小姐报备来着？” 纪晴岚默默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这一下，她的秘密就同时被两个人知晓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沉吟了一会儿，纪晴岚抬眼望向面前的二人，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你们俩都是我信任的人，我今儿都把这秘密告诉你们了，可千万别给我乱说出去！“ “我们自是不会乱说的，不过……”纪青凡凝视着纪晴岚的脸，眼底渐渐覆上担忧，低道：“就像小月刚刚所说的，你和雨寒姐都是女人，怎能有这种感情？更何况，这事若是被爹娘知道，他们也断不会答应的！” “还有还有，小姐你对洛小姐有这种心思，那洛小姐呢？也同你一样么？”小月忙不迭地问道。 “她啊……” 提及此事，纪晴岚不由得回想起几日前那晚月色下，洛雨寒对自己那副冷冰冰的态度。不似之前的冷漠，其中反而带了点嗔怒的意味。 然而，像她这般总待人若即若离的，究竟是何意？ 纪晴岚本就不是个有玲珑心的人，如今让她去猜，去想那位心沉似海的洛雨寒，她的心思，那可真是难入登天了。 片刻后。 “她怎会和我一样？一直以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瞎热乎罢了。”纪晴岚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若她能有与我同样的心思，那我将会多么欢喜？ 只可惜却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话音刚落，便见纪青凡与小月二人神色一僵，四只眼直勾勾地盯着纪晴岚，却是惊诧非常。 “你们俩盯着我看做什么？”纪晴岚皱眉问道。 “二姐，你……你居然记得这一句！简直，简直……！”纪青凡使劲眨了眨眼睛，好确定自己此刻并不是在做白日梦。 纪晴岚见状，猛地拍了下纪青凡的头，嗔道：“不就是一句诗么，你俩至于惊讶成这样？况且，这诗还是洛……” 脑海里忽然散了许多碎片出来，凌乱地飘着，耳边的轻柔声音随即响起。 “这首《越人歌》中最有名的一句便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言罢，她立刻执笔在纸上书写下这几个娟秀小字，眼波流转，浅浅一笑。 “这句讲的是什么？” 她抬起头，默默端详了自己片刻，方开口道：“山间树木有枝，可我喜欢你……你却不知。” 可我喜欢你，你却不知。 你却不知。 纪晴岚微微一怔，有些冰凉的液体突然划了下来，落到嘴里，带着咸苦。 “二……二姐？” “小姐？” 她忽得笑了笑，一双泛着水汽的眸子来回望了望面前的两人，唇边轻落下一句：“帮我。” 第40章 交涉 北苑。 只见小月一人坐在茶桌旁，左手捧着绣架，右手持着针线，一根细针来回地穿梭在一块白色绸布上，动作好不熟练。 “哼！” 闻声，小月手上动作顷时一顿，立即抬头望去，惊问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晴岚沉着一张脸，颓丧地走到小月面前，低道：“我不回来，又能如何？” 小月瞧纪晴岚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她走之前明明还是皎若夜空的乌黑眼眸，好似包容了所有的璀璨星光，如今却变得有些空洞无神起来，想是又从梨园那儿吃了闭门羹罢。 “那边……怎么说？”小月将纪晴岚拉来坐下，为她斟了一杯蜜饯茶，希望这清甜的茶水能缓解纪晴岚心中的苦涩。 纪晴岚举杯啜了一小口，方回道：“与昨天一样，说是洛雨寒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眼下不方便见任何人。” “不方便见任何人？” 小月细眉一蹙，喃喃道：“这洛小姐……真的病了么？” “嗯？小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月坐到纪晴岚身旁，正色道：“小姐你想想，若洛小姐真生病了，为何不去请大夫诊治，反而要自己一人在屋里静养？” “这……”听小月这话，也不无道理。 按常理来说，洛雨寒若是突然生病，府内上下不可能无动于衷。尤其是家中二老，一直都对洛雨寒十分疼爱，怎会让她一人默默忍受病痛？而且瞧蕊初这两日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担心着急…… 径自想了一会儿，纪晴岚终是恍然大悟，不禁喊道：“她骗我！” 也对。自打从云州回来，洛雨寒便开始对我刻意疏远。如今趁我闭门思过，她又想出这招“闭门不见”，也算情理之中。 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她连见都不想见我一面？ 小月见纪晴岚双肩轻颤，紧握双拳，不由得忧心一起，急道：“小姐，你先不要着急。容小月去向蕊初打听一下，等我回来后再想办法。” “蕊初？” 纪晴岚惊讶地望向小月，幽幽问道：“小月，你去问蕊初？她……” 似是听出了纪晴岚那半句欲言又止的话，小月戏谑一笑，道：“小姐，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就包在小月的身上了。” 言罢，便见小月笑盈盈地走了出去，独留下纪晴岚一人在房里云里雾里。 半个时辰后，纪府花园。 “小月，你……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蕊初下意识地瞧了瞧四周，待确定周围没人，方似嗔非嗔地道：“若是被小姐发现我和你在一起，小姐又得怪我了。” “洛小姐为何要怪你与我在一起？” “还不是……” 察觉到自己险些说错了话，蕊初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猛地摇了摇头。 小月见状，脸色一沉，嘟嘴道：“蕊初，你居然连我都瞒着，也太不讲义气了！” 说完，她立即将脸撇到一旁。 “没有，没有！”蕊初盯着小月那双水灵灵的眼，只感觉她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似的，忙摆手讨饶道：“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这个小妮子生气时的样子。” 随即伸出手，在小月光滑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苦笑道：“你变得这么坏，是不是跟你家二小姐学的？” “少转话题！”小月拍下蕊初的手，皱眉道：“你快告诉我，为何洛小姐会怪你与我在一起？还有，洛小姐她真的生病了么？” 蕊初看着小月，迟疑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小姐身体无恙，只不过最近得了……心病。” “心病？”小月大为不解。 蕊初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也不知小姐到底怎么了，自从回来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问小姐发生了什么，小姐也肯不说，只是吩咐我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二小姐。若有旁人问起，就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就算洛小姐不愿见人，可又与你我见面有何关系？”小月忙问道。 “小姐既是言明不见二小姐，就是不想与她再有牵扯。你是二小姐的人，而我是小姐的人。你说若是让我家小姐发现我们俩私自见面，到时她该如何想我？” 蕊初话音刚落，便听身后蓦地传来一句：“我要见她！” 闻声，蕊初与小月二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人影突然从假山阴影处走了出来，淡淡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渐渐地映出了那张冷峻面容。 不是别人，正是纪家二小姐，纪晴岚。 “小姐，你……你怎么来了？”小月惊道。 “我正好有事要对蕊初说，所以便跟来了。”纪晴岚随即将目光移到蕊初身上，冷冷地道：“蕊初，我要见她。” 她此刻的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犀利的眼神更加暗示着不可拒绝。蕊初被纪晴岚这么一盯，心微微一抖，颤声道：“小……小姐不愿见你。” “你帮我。”虽用了“帮”这个字眼，却依旧是命令的语气。 “帮你？” 想起洛雨寒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全都是拜“某人”所赐，蕊初这气就不打一出来。她虽不清楚纪晴岚之前到底对洛雨寒做了什么，可既能让洛雨寒伤心，她就是罪无可恕的！ 蕊初抬头瞪着纪晴岚，说道：“二小姐可真会说笑，我一个小小丫鬟，能帮二小姐你什么忙？”言语之中尽显嘲讽之意，令纪晴岚的眉头蹙得越发的紧。 那双墨色的眸子睨着蕊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答应帮我？” “难道二小姐是聋子么？我既已这般说了，二小姐还不明白么？”蕊初斜了纪晴岚一眼，却是没半分好态度。 小姐生性寡言沉敛，就算心里有委屈，也只会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可她蕊初并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既然小姐不愿出面追究，那她只能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了！ 平日里，小姐就没少受她的气。如今她既自己送上门来，我岂能轻易推却了二小姐的一番“好意”？ 纪晴岚见蕊初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里早就火了。可碍着当下有求于人，她只得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与蕊初交涉。 毕竟，自己日后能否见到洛雨寒，还真得靠蕊初今日的态度才能决定。 纪晴岚暗自咬了咬牙，随即低下头，道：“蕊初，我求你。” 她是纪家二小姐，身份高贵，不可一世。平常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哪有她低声下气求别人的道理？可现下，为了洛雨寒，哪怕是为了能再见她一面，纪晴岚硬是抛下了她最宝贵的自尊骄傲，去低头求一个卑微的小丫鬟！ 想及此刻处境，纪晴岚就忍不住自嘲起来。 是从何时起，洛雨寒她……胜过了一切？ 蕊初讶异地望着纪晴岚，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开口去求自己。 这还是那个骄纵蛮横的纪二小姐么？ 蕊初使劲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一瞬好像有点不太认识眼前之人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垂眸凝视着纪晴岚，试图去瞧暗影底下的神情。 纪晴岚缓缓抬头，对上蕊初那双疑惑的眼，一字一顿地道：“我喜欢洛雨寒。” 突入其来的话令蕊初一个踉跄，只觉得身上倏地冒出一股寒气，直逼大脑。她惊慌失措地望着纪晴岚，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轻颤。 “我求你帮我，带我去见她。” “小姐她，可知你……？” 见纪晴岚的眼底突然划过一抹痛意，蕊初自嘲般笑了笑。 真是个傻问题，以小姐的聪慧，怎可能不知？怕是就因为知道了，这才宁愿躲着，也不愿再见她罢。 蕊初抬起头，双眼狠狠地瞪着纪晴岚，冷道：“小姐既是不愿见你，便意味着她不肯接受你。我只是小姐的丫鬟，却是毫无资格为小姐拿任何主意的。在此我奉劝二小姐一句，切莫再对小姐多做纠缠，否则别怪蕊初将此事告知将军与夫人！” 说完，蕊初直接转身离去。 “你怕她一旦见着我，就会忍不住对我动心么？” 蕊初闻言，突然止步。 这本就是一段荒唐的感情，而她也确实有私心，生怕洛雨寒会一个把持不住，继而彻底沉沦。 其实，她能隐隐感觉到洛雨寒对纪晴岚有好感。不然，以她平常果断的处事习惯，怎能容忍自己与纪晴岚到现在还纠缠不清？她也能想象得到洛雨寒对纪晴岚的纠结犹豫，不是无情，只是不敢有情罢了。 如今再看纪晴岚，竟肯为了小姐去恳求身为丫鬟的自己。说实话，她见纪晴岚如此真挚，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些感动。 难得一向淡漠清然的小姐，有对他人动情的迹象。也难得一向刁蛮娇纵的纪晴岚，有肯为他人收敛性子的一天。 莫不是她俩，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沉吟了半晌。 蕊初转过身，对纪晴岚说道：“小姐的想法，我揣测不来。而我能为二小姐所做的，也微乎其微。我可以帮你，可是福是祸……全凭天意。” 她的这番话，无疑不是一粒定心丸，立时令纪晴岚安下了心。 “多谢！”一想到日后与洛雨寒见面有望，心跳便越发快了起来。 今日既是欠下了蕊初这份极大的人情，将来可万不能再惹她不高兴了。 纪晴岚这般想着。 对了！之前娘不是给我添了好多个玉石首饰么？改明儿给蕊初挑上几个好的，让小月送去，全当谢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蕊初和小月……她俩是从何时起，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第41章 纵欢（上） 最近几夜，洛雨寒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无数次梦见纪晴岚穿着大红喜袍嫁人不说，还被她出府前望向自己的那一道颇为哀怨的眼神给折磨得心痛难安。 于自己而言，纪晴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洛雨寒觉得自己的心好乱，乱得让她无法控制。这不是平常的她，而她也因为产生这样变化的自己，感到很是害怕。 房间里，蕊初望着站在窗前径自发呆的洛雨寒，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从未见洛雨寒这般烦恼过，整日神色恍惚，人也瘦了好几圈。若再这样下去，怕是真会生病不可。 抿了抿唇，蕊初走到洛雨寒身旁，微低下头，说道：“小姐，刚刚阿生过来，说是有……有人来找小姐，请小姐移步一见。” “那人是谁？”洛雨寒偏头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那人已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蕊初将头垂得更低，却是不敢对上洛雨寒此刻略带疑惑的目光。 洛雨寒静静打量了蕊初片刻，瞧她今儿一大早就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不似往常。心里一琢磨，又问道：“蕊初，你当真不认识那人？” 蕊初闻言，身子一颤，低低地道：“小姐，我只是替阿生过来传话的，当真没见过那人。” 这句确实是实话，不过若是细想，蕊初也不难猜到这位神秘之人的真实身份。 怕是……某人又新想出来的什么鬼主意罢。 “小姐，你要去瞧瞧么？”蕊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洛雨寒垂眸想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从蕊初的身侧走了过去。 待出了屋，蕊初这才扶着胸口舒了口气，心想：小姐一向精明，若刚才我不那般说，铁定会被小姐瞧出破绽来。不过，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要看某人自己的造化了。 出得纪府大门，只见一匹棕色大马站在道路中央，旁边却不见一人。 洛雨寒走近那匹马，见它毛色棕亮，挺拔高俊，一瞧便是上等品种。这番看来，想必那位等候自己的高人不是出身官侯，便是家财万惯。如若不然，岂能有本事得如此好马？ 可细想而来，她洛雨寒来这京城也不过一年有余。平日更是在府里大门不出，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如今会是谁特意登门拜访，还非要让自己出门一见？ 正当她思虑不解之际，身子却突然被人一个拦腰抱起。洛雨寒吓得惊呼出声，忙转头望去，“是……是你！”或许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她这句陈述乍听之下还带有几分疑问。 “别乱动！不然摔到地上，到时我可不管！”纪晴岚嘻嘻一笑，随即抱着洛雨寒，跃上了马。 “你要做什么？带我去哪儿？”洛雨寒回头狠狠地瞪着纪晴岚，只觉她此番行为很是蛮横无赖。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这般对自己，怎么看都有点像光天化日之下，在……在强抢民女！ 纪晴岚此刻暖玉在怀，多日以来的思念之情顷时一涌而出。她稍稍搂紧了洛雨寒的纤腰，将头凑到洛雨寒的耳旁，笑道：“你怕什么？又不会把你给卖了！” 耳垂上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温热气息，令洛雨寒的心跳得越发猛烈。 “放我……下去。” 这一句软软的呢喃，显得那么有气无力。纪晴岚偷偷瞄向洛雨寒那张染上了淡淡樱色的侧脸，好似枝头上花芯挑染了一抹粉红的梨花，不由得心念一动，恨不得立即低头吻上她的唇，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爱她。 然而见四周渐渐人声鼎沸，且洛雨寒真正的心意至今不明，纪晴岚生怕因一时冲动惹恼了她，到时彻底绝了自己与洛雨寒之间的可能…… 想及此处，纪晴岚无奈地摇了摇头，硬生生地将那股子邪、念给压了下去。默默拉过缰绳，轻喝一声，身下棕马随即拔足狂奔。 “呀！你……你慢点！”从未曾骑过马的洛雨寒霎时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疾风给卷了去，剧烈的上下颠簸，风呼啸在耳边。她的双手紧紧抓着纪晴岚的两条手臂，白细匀称的指节都开始泛白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吓得阖上了眼，戏谑一笑，心底更是欢喜不已。平日里，她总是见洛雨寒在言语上“欺负”自己，今日可算是报了仇。而且美人在前，她不趁机多与洛雨寒亲近，岂不可惜？ 嗯，被这风一吹，洛雨寒身上的香气就更浓郁了。 纪晴岚心中得意，说起话来也就变得更肆无忌惮了些：“你父亲再怎么说也是个将军，他若见你吓成这样，不会怀疑你不是他亲生的？” 洛雨寒闻言，并不作声，只在纪晴岚的手背上用力一捏。 纪晴岚眉头一蹙，也不生气，又道：“你……你看看这景色，多美！这骑马之时所见的美景，绝对会与平常不同的！” 不知是因受到了纪晴岚之前的言语激将，还是因身后的怀抱太过温暖安心。洛雨寒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不再抗拒这种恐惧，反而觉得此间的骏马飞驰让人感到兴奋无比，热血沸腾。 这是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奇妙感觉，让她一度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尽管有些害怕，有些紧张，然而带给她更多的却是欣喜与激动。 直到抵达一处青郁的草地，纪晴岚这才拉住缰绳，将马策停。洛雨寒回过神，见纪晴岚已径自下了马，此刻正伸着手等待自己。 微微一笑，随即将手递了过去。 纪晴岚拉着洛雨寒的手走到小溪旁，指着那片清冽的溪水，说道：“此处名叫‘怀溪’，溪水自上游的翠微山流出。以前，我与小凡偷跑出府的时候，就经常在这里抓鱼吃！你不知道，这儿的白鱼极是鲜美，担保你吃完这顿便想下顿！” 瞧她一脸的洋洋得意，颇像个小孩子，欲要将自己的新鲜玩意儿讲给他人知晓，以作炫耀。 洛雨寒的嘴角漾起淡淡笑意，轻道：“哦？那你今日特地带我来此处，可是要请我吃这里的鱼么？” “是啊！”纪晴岚弯腰将鞋子脱掉，挽起裤脚。待一切准备就绪，方直起身又道：“你我今日可得多抓些鱼，不然可就枉费此行了！” 岂止枉费此行？我今日这般苦心安排，将你骗出府来，怎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府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去抓鱼？”洛雨寒细眉一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纪晴岚怎会轻易放过洛雨寒，还没等她站稳，便见她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硬拉着她往溪边走去，“吃自己亲手抓到的鱼，味道才会更香！” 洛雨寒见纪晴岚已然下了水，目光盈盈地望去，道：“我……那我不吃了，还不成么？” 她的语气略略带着点哀求的意味，叫人听着有些不忍。 纪晴岚对上洛雨寒那双楚楚可怜的眼，暗自撇了撇嘴，叹道：“那好吧，我去抓鱼，你就……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岸边呆着，不许走远！” “好。” 洛雨寒眉眼弯弯，朝纪晴岚恬淡一笑。 第42章 纵欢（中） 纪晴岚走到溪流深处，低着头寻着在水草里游弋的白鱼。这些鱼相当机灵，一有动静便立马窜到旁处，令纪晴岚三番五次扑了个空。纪晴岚见鱼儿一会儿钻入水草丛中，一会儿又从自己脚下溜过，只得一个劲儿的追着鱼儿到处跑，不过多时已急得冒了汗。 洛雨寒在岸边见纪晴岚左撞右抓，就是逮不到，心中不禁感到好笑。想她若适才真的与纪晴岚一同下水抓鱼，不外乎也会沦落到这般狼狈下场罢。 如此有失仪态之举，她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洛雨寒摇了摇头，走向另一旁的大石处，坐了下来。 碧水蓝天，轻风拂面。 洛雨寒闭上眼去感受这大自然带来的惬意与舒心，耳边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鸟啼声，与那潺潺的流水，形成一段天籁佳音。让人有种仿佛置身于仙境之感，一时忘却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 再度睁开眼，只见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正倒映着自己的容颜，烟眉皓容，卓然之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清丽中又不失娇媚。 她素来听惯了别人对自己容貌的夸赞，如今细细看来，确实要比常人出众许多。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眉眼之间，却越发像极了娘亲年轻时候的模样。不过唯一与之不同，便是娘亲的眼中总透着丝丝忧郁，而她的眸子却是清澄无比。 “娘亲。” 想起儿时的自己，总是在娘亲的严厉教导下成长。三岁识字，四岁读书，五岁已将四书五经背了个滚瓜烂熟，到了六岁，已然可七步成诗…… 因娘亲曾是“燕京第一才女”之故，身为她唯一的女儿，自己理所当然也要品学皆优，方不会失了娘亲的脸面。尽管童年生活枯燥乏味，可每当与娘亲独处，每当看到娘亲因自己学业进步而展露笑脸，她还是感到万分幸福的。 娘亲本就身体不好，若是能让她高兴，哪怕让我读遍天下所有的文书史集，我也心甘情愿。 可惜红颜薄命，娘亲活不过三十出头，便撒手人寰。 人生短短数十载，总免不了有些许遗憾。可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不是“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然而自己的良人呢，如今却是在哪儿？ 思及此处，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是一抹绯红身影，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埋头抓鱼。 洛雨寒轻叹口气，无奈一笑，不禁觉得自己适才那一瞬的想法太傻，竟会把她误想成…… 摇了摇头，将那些个胡思乱想全部抛掷脑后，重新将目光移转到面前的清澈溪水上。透亮的水中有一两条鱼轻快游过，流动的水面被阳光一照，映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宛如一条灵动的彩带，不知要飘到哪儿去。 洛雨寒心念一动，弯腰伸手撩了撩水，顿时只感一股清凉之意自指尖蔓延至全身，说不出的舒畅欣然。一时孩子性起，玩心大盛，她俯身将鞋袜脱掉，搁置一旁，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这凉郁沁人的溪泉里踏水…… 纪晴岚低头紧盯着眼皮底下那条肥嫩白鱼，眼中寒气渐起，生了杀意。她本不是抓鱼高手，平常来此都是靠纪青凡一人抓鱼，而她则全权负责烤鱼。如今既是自己主动邀请洛雨寒前来吃鱼，若是最后连半条鱼都抓不到，岂不大为丢脸？ 她暗自摇了摇牙，将目光锁定在那条鱼上。屏住呼吸，趁那鱼不再动，倏地下手去抓。可那鱼实在太过灵敏，她的手刚碰到鱼肚子，那鱼尾巴轻轻一甩，又从纪晴岚的手里顺着溪流溜了出去。纪晴岚心下大急，连忙去追。不过多时，这一人一鱼竟不知不觉跑到了岸边。 纪晴岚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正午阳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眨了眨眼，忽见水中有一白物，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水底。 纪晴岚心下大喜，连忙伸手去抓：“我抓到……！” 待将此物从水底捞出，她霎时傻了眼。 只见自己手中之物乃是一位女子的裸足，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如丝绸般润滑，尚有几滴晶莹的水珠沿着轮廓缓缓流过，勾起一股子的媚人味道。 下意识地再往上瞧去，是一条细如白藕的漂亮小腿。因洛雨寒此时的坐姿，她的白色烟水云罗裙下摆被撩开，小腿以及往上的一小部分大腿肌肤也顺势裸露了出来，白皙柔嫩，几乎能掐出水来。 平日里，洛雨寒站的时候，总是笔直且端庄，坐姿亦如是。可她现在这般姿态，是自然流露出的妩媚风情，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么的魅惑勾人。 尤其是这种不经意间的，更令人神魂颠倒。 纪晴岚的目光定格在那条光滑白腿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只觉腹内有种燥热开始涌动。 “看够了么？”闷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纪晴岚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怯怯地抬眸望向正冷凝着一张脸的洛雨寒。 “我……” 对上洛雨寒那道投/射/过来的冰冷目光，仿佛遍及之处，都会立即被这冰雪活活冻死。连带着周围的气压变低，令纪晴岚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放手！” “你，我……”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洛雨寒突然纤眉一蹙，跟着脚下一用力，直接将纪晴岚踹入水中。 “哗啦”一声，溪水四溅。 纪晴岚被这清凉的水一浇，适才那种异样感觉顷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拖着浑身湿透的衣衫，她挣扎着从水里起身，皱眉怒指着洛雨寒，喝道：“你……！ “你什么？”洛雨寒此时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眸子里压着怒气，冷冷地道：“是你咎由自取！” 言罢，她又横了纪晴岚一眼，方从原地站起来，背向着纪晴岚去拢衣穿鞋。 纪晴岚现下的脸色也是难看的紧，一阵红，一阵白。湿润的手掌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片玉肤上的柔软滑嫩，而她身体的某个地方正虚空的张着，随着时间流逝被无形的失落渐渐填满。 虽也曾想象过她的细嫩肌肤，可却不想一触之下竟会如此美好。 略微愣神一会儿，纪晴岚默默转过身子，叹了口气，接着埋头去抓鱼。 这该死的鱼，害的我今日遭了这么大的罪！我非要逮着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给烤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纪晴岚最终只抓到了两条鱼，就将它们一个个扔回到了岸上。随后架起火堆，用树枝串着白鱼来回熏烤。偷偷瞥眼过去，只见洛雨寒站在不远处的碧幽草地上，淡淡的侧影好似披着一层透明光纱，安静地遥望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 莫不是自己刚刚……真把她给惹恼了？ 尽管她面上波澜不惊，可纪晴岚总觉得她好像还在生气。 正当思虑间，却见洛雨寒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自己。纪晴岚一惊，急忙将头扭了过去，将鱼给翻了个面。 这时，一阵轻风从鼻间略过，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阿嚏！” 纪晴岚立即用左臂捂住口鼻，右手将木棍递远，开始埋头不停地打喷嚏。纵然已在火旁烤了多时，可她身上的衣服仍旧潮湿的紧。 “阿嚏！阿嚏！” “着凉了么？” 不知何时，眼前竟多出了一大片雪白。纪晴岚幽幽抬头望去，微微一怔，一时倒忘记了反应。 洛雨寒在纪晴岚的面前蹲下，掏出手帕为她擦了擦鼻子，“先把衣服脱下来烤烤，莫要着凉了。这鱼等会儿再烤，也不迟。”她的眸子里漾着细细碎碎的柔光，语气也比之前少了几分冷淡。 “我若是着了凉，那也是你的错。”纪晴岚伸手握住洛雨寒的手，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洛雨寒瞬时愣住，手下动作亦是僵住了。等得半晌，她才抽出自己的手，跟着似嗔非嗔地瞥了纪晴岚一眼，说道：“那是你自找的，谁叫你……！” 因之后的话实在太难启齿，洛雨寒只得就此打住，脸又是一红。 “剩下的你自己来！还有……”待将手帕甩给纪晴岚，她又望了望纪晴岚手里的烤鱼，眼中露出一丝嫌弃：“我可不吃那条沾满了你口水的鱼！” 纪晴岚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烤鱼之后，见纪晴岚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了一个风筝，将其递到了洛雨寒的手里。 “这……这是……” “风筝啊！怎么，你小时候没玩过？” 洛雨寒抿了抿唇，尴尬地点了点头。 纪晴岚心里蓦地有些触动，想起之前蕊初对自己讲的那些关于洛雨寒以前的事，就越发对洛雨寒心生爱怜。 “没玩过不要紧，我来教你。” 言罢，她从洛雨寒的手里接回风筝，跑到远处去扯线，将风筝缓缓放飞到空中。 洛雨寒仰望着天空中那只五彩绚丽的蝴蝶风筝，嘴角浅笑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宛若春日最为芬芳柔软的花。 以前的她每逢见到别人放风筝，便越觉得自己像只笼中鸟，与之相比却是可怜的很。 鸟儿尚且有翅膀翱翔，风筝亦可飞上蓝天，可自己呢？表面上是一只高贵的金丝雀，可实际却深困在笼中，凡事不可做主，亦不可选择。 如今，她将亲手放飞那只风筝至云天深处，是不是也意味着有朝一日，她或许也能像那只风筝一样，可以抉择自己的命运，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浩瀚无尽的苍穹之上展翅飞翔？ 过不多时，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洛雨寒只僵了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任由那人抱着自己。 纪晴岚将风筝线板放到洛雨寒的手上，带着她慢慢去牵线，令那风筝越飞越高。 “学会了么？” “嗯。” 纪晴岚的脸与洛雨寒的侧脸贴得很近，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柔声说道：“你以前没玩过的，我都会带你去玩。你没见过的，我都会带你去见。带你走遍天涯海角，赏尽人间美景。今后你与我在一起，只有欢喜，没有忧愁。” 一番缠绵细语，字字滴落在心间，化作层层涟漪。 洛雨寒身子一僵，缓缓转头望向纪晴岚。四目相对，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下意识地手上一松，风筝线板随即掉到了地上。 第43章 纵欢（下） 纪晴岚定定地望着洛雨寒，瞧她水做的眸子里雾霭深沉，水泽晃动，睫毛上似凝了一层水雾，模样极是惹人怜爱。 她情不自禁地倾身凑近她，缓缓贴上那两片温凉的唇瓣。 四唇相贴，令洛雨寒的心一瞬失了节奏，不由得松开了手，手里的风筝线板顷时跌落到了地上。 纪晴岚含着她的唇，舌尖轻轻舔舐，倾尽温柔。因洛雨寒太过单薄脆弱，她便尽可能的将动作放轻慢一些，生怕吻碎了她。洛雨寒一言不发，由着纪晴岚的轻吻紧紧攥住自己的心魂，继而阖上眼眸，双手覆在了纪晴岚的腰上。 察觉到洛雨寒的小心回应，纪晴岚的心倏地提了起来。不同之前洛雨寒在洞中昏迷时那种无意识的吻，这次的感觉却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洛雨寒的吻好轻，轻得似流水而过的落花，且带着朝露的甘甜芬芳。 以前，她总感觉洛雨寒与她遥远的不可触及，就算偶尔稍微近了些，却仍是令她怎么抓都抓不住。如今，她与洛雨寒这般贴近，近的都能感受到她鼓动的心跳。直到此刻她才豁然发觉自己终是能真正地靠近洛雨寒，甚至……切切实实地触碰到她的心。 这怎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唇齿间满是洛雨寒独有的幽兰馨香，而她被这抹馥郁的馨香牵引着，只想对怀里的人百世疼爱。 多想时光就此凝止，永远停留在这美好的一刻。 两人沉溺在彼此的温柔爱恋中，直到再难呼吸，方恋恋不舍地唇离开了唇。 纪晴岚的眼里只有洛雨寒那张俏丽容颜，白皙中透出几丝极淡的樱色，仿佛花心勾出嫣红的娇柔花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似是能带起微弱的风，而那风，偏生就是吹进她心里的。 “雨寒。” 这一声呼唤，语声轻盈，恍若鸿羽，使得洛雨寒的心不禁颤了颤，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纪晴岚见洛雨寒忽然在自己面前害羞，心中欢喜得要疯了。 “雨寒，雨寒，雨寒！” 她紧紧握住洛雨寒的双手，仿佛只有这真实的触觉才能提醒她不是在睡梦中。唇上虽残留着洛雨寒留给她的缱绻幽芳，可这幸福毕竟来的太过突然，实在叫人难以拿捏其真实。 被纪晴岚这般唤了一阵，洛雨寒的脸颊变得越发滚烫。 洛雨寒。雨寒。 这两者之间仅仅少了一个字，却多出了一份不可言说的亲昵，更是无声地揉化了她的心。 终是因过于羞赧而抵受不住她这番似是永无止境的呼唤，洛雨寒伸手覆上纪晴岚的唇，命她止声。 那撩人心魂的吻后，她们两人的关系似乎转变得太快，快的让洛雨寒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可她现在却不想多说，只希望彼此心照不宣，不必非要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她不敢告诉纪晴岚，自己目前对她的感觉。 有点朦胧，有点恍惚。 不过她想，自己既是对纪晴岚的吻有所回应，这……便是喜欢吧。 即便里面，多多少少带了些因听信了纪晴岚之前的那一番话，而产生的感动与情不自禁。 “雨寒。” “你安静些，听我说。” 纪晴岚怔怔地盯着洛雨寒，眼睛瞪得溜圆。 对上纪晴岚那双透着一丝哀怨的眸子，洛雨寒抿了抿唇，正色轻道：“刚刚的事……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你对我好，这些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并想伤害你，亦不想将来彼此会为了今日所做的抉择，感到后悔。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些时间，让我可以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想清楚自己今后到底该怎样待你。” 岚儿，我虽喜欢你，可我们之间横着太多阻碍，使我不得不多想。 我不愿见到我今日所做出的冲动决定，将来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 岚儿，你可明白？ 这一会儿，纪晴岚仍沉浸在适才的甜蜜中，无法自拔。却不想洛雨寒这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理智，竟是说变脸就变脸！ 难道……她后悔了？！ “雨寒，我……！” 没等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突然上前拥住了她。 “给我点时间。”她的头轻靠在她的肩上，微阖上眼，低低呢喃道：“听话，让我好好想想。” 纪晴岚听洛雨寒如此说，即便心中再焦躁不安，也得暗自忍下。她伸手环住洛雨寒的腰，僵硬地点了点头。 直到夕阳西沉，两人才骑马回家。 路上，纪晴岚脑海里浑浑噩噩，只是象征性地牵着缰绳，任由着马儿带着她们拐去了别处。 洛雨寒见路越走越不对，便侧头唤道：“岚儿。” 无人答话。 洛雨寒见状，只得提高音量，又唤了一遍：“岚儿！” “啊！什么？” 纪晴岚匆匆回过神来，立即勒住缰绳，将马策停。 洛雨寒回头望向纪晴岚，轻敛纤眉，问道：“刚刚与你说了好些话，可你一句都不应，在想什么呢？” “呃，你刚刚……有与我说话么？” “我刚刚问你，可愿教我骑马。” “骑……骑马？”纪晴岚一时感到错愕。 洛雨寒轻轻地点点头，好似叹息一般，呢喃道：“不过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必是嫌我愚笨，不愿教我了。” “怎会！”纪晴岚见洛雨寒肯主动要求自己教她骑马，立时来了精神劲儿，笑道：“你身为我纪家人，怎能连骑马都不会？难得你想学，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言罢，她将缰绳送到洛雨寒的手里，开始口述一些有关骑马的基本要领。 洛雨寒见纪晴岚不再像之前那样魂不守舍，嘴角悄然勾起一丝弧度，暗自放下了心。 片刻后。 “好了。”纪晴岚将手环在洛雨寒的细腰上，懒懒地靠着她的背，说道：“现在就由你驾马回家吧，我稍微睡一会儿。” 她的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笑着将眼阖上。 洛雨寒的身子顿时一僵，眼底渐渐溢出慌乱，却是没料到纪晴岚竟打算这样放着她不管！ 不过若是让她此刻对纪晴岚说出讨饶的话，她倒宁可孤注一掷。 毕竟长这么大，她还从未遇到过让她学不会的东西呢！ 洛雨寒抿了抿唇，按照纪晴岚所说的方法驾马前行。也幸得这马脾气温顺，倒由着身为新主人的她随意驾着，并不乱发脾气。 当真要比某人……听话懂事的多！ 驾了一阵儿，洛雨寒渐渐摸清了门道，也开始变得有了自信。察觉到纪晴岚还在“睡着”，洛雨寒唇角一勾，手中马鞭用力一甩，那马立即拔足狂奔起来。 纪晴岚吓得猛地睁开眼，双手紧紧抱着洛雨寒，慌道：“你……你慢点啊！” “纪二小姐这一觉，睡得可还好？”洛雨寒非但没听纪晴岚的话，反而又狠狠甩了一次马鞭，令那马跑得更快。 “啊！洛雨寒！”纪晴岚半阖着眼，假装怨道：“我……我现在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你可不能趁机谋害亲……！” 忽觉“亲夫”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好像不太对，只听她忙改口道：“谋害亲媳妇啊！” 媳妇？ 虽知道纪晴岚是在故意逗弄自己，可洛雨寒乍听之下心跳还是漏跳了半拍，不禁脸上一红，薄嗔了句：“谁说你是我媳妇的？” “哦，若我不是你媳妇，那你就当我媳妇好了！” “……” 洛雨寒自知无纪晴岚那般脸皮厚，也懒得争辩，只好由着她自说自道。 然而对于洛雨寒的沉默，在纪晴岚看来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你不说话，那就表示默认了？” “……随你罢。” 纪晴岚闻言，蓦地在洛雨寒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哈哈，好媳妇，我命你今后都要听我的话，永远不许离开我！” “哦，那之前……是谁说我谋害亲媳妇来着？”洛雨寒明知故问。 “我说的啊！”纪晴岚想也不想地答道。 洛雨寒轻声笑了笑，微微侧头，说道：“你既已承认，亲媳妇，你今后可都得听我的话，不可食言了。” 纪晴岚听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糊里糊涂地被洛雨寒给绕了回去！ 毕竟，洛雨寒自始自终都没承认过自己是媳妇，反而她倒是…… “啊！洛雨寒，你……！” “媳妇乖，安静些，莫要再吵。” “……” 第44章 问心 两人共乘一骑，有说有笑地回到了纪家。 月半升空，零零碎碎的星辰从云头冒了出来，盈光闪烁，无声地点缀着那条湛蓝天河。纪晴岚牵着洛雨寒的手，时不时地偷瞄她一眼，脸上笑意丝毫不减。偶尔与洛雨寒四目相对，只见洛雨寒微微一笑，墨玉眼眸中透出丝丝欣悦。 临别梨园外，纪晴岚握着洛雨寒的双手，眉宇间染上淡淡忧愁，说道：“好媳妇，我……我舍不得与你分开。” 她此刻甚至都有种想将洛雨寒折叠起来，妥善收好，放到她的怀里一刻也不离，也不让别人瞧见……这等既自私又古怪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能与洛雨寒多相处一时，多温存片刻，也是好的。 今夜一别，殊不知明日会如何。或许是被洛雨寒平日里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给吓怕了，纪晴岚现在却是再受不得半点刺激。 “都已经回了家，你怎能还媳妇，媳妇的叫？也不怕被人听见。”洛雨寒伸手滑过纪晴岚的鼻梁，似嗔非嗔地道：“记住了，以后在家里，莫要再这般叫我。” “那……那我暗地里喊你作媳妇，平时便叫你雨寒，好不好？”纪晴岚仍是不依不饶。 洛雨寒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纪晴岚，眸中神色风起云涌，似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般。过了半晌，见她正色说道：“岚儿，今日的事，我很开心，谢谢你。” 纪晴岚闻言，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雨……雨寒！” “岚儿，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洛雨寒从纪晴岚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朝她清浅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罢，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洛雨寒转过身子，在纪晴岚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渐去渐远，独留一抹清冷的背影刻在纪晴岚的心间。 掌心的余热，鼻息间的淡香，都昭示着佳人曾在此处，与她有过一段短暂的美好依存。 然而。 “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的。” 眼睛泛起潮湿，直到轻落下一滴泪，晕开了地上的孤影。 “雨寒，你是喜欢我的，所以你会选择与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轻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衬得暗夜更显空寥寂寞。 无人应答。 蕊初正在房里发呆，忽听门声响起，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跑了过去：“小姐！” “蕊初，我回来了。” “小姐怎的出去这么久，到了现在才回来？”蕊初为洛雨寒斟了杯热茶，放到了洛雨寒的手中：“小姐晚饭可吃了？不如我去给小姐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不饿。”洛雨寒只抿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到了桌上。 蕊初见洛雨寒脸上似是有了倦色，便问道：“小姐可是累了？” “嗯，是有点。” 白天又是骑马，又是抓鱼，又是放风筝的，对于长久处在深闺的洛雨寒来说，今日确实让她有些累的紧了。 洛雨寒起身往梳妆台方向走去，蕊初见状，心下明了，立即跟了上去，伺候洛雨寒准备就寝。 洛雨寒望着镜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蕊初，忽得开口道：“蕊初，你怎么不问我今日是和谁出去了？” 蕊初手上动作一顿，微低下头，道：“小姐，我……” “说罢，你和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洛雨寒一边动手摘首饰，一边不缓不慢地问道。 蕊初知道此事瞒不过洛雨寒，便将一切都招了，包括她当日与纪晴岚之间的谈话，以及后来纪晴岚曾多次私下找自己，继而打听洛雨寒的喜好习惯等等。 “至于今天早上的事，二小姐事先也没跟我说，所以我并不知情。不过我能猜出那人是二小姐，这才……这才放心地让小姐出去……” “好，真是好的很。” 话毕，只听“啪”的一声，洛雨寒将手中的银簪子重重摔到了桌上。 “小姐！”蕊初见洛雨寒一脸冷容，忙跪了下来，颤声道：“小姐，都是蕊初的错，请小姐责罚！” “你让我罚你什么？”洛雨寒微一侧头，语气虽波澜不惊，却如千年寒冰般冷的厉害：“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说，你让我罚你什么？” “小姐，都怪蕊初一时糊涂，迷了心窍。小姐，蕊初知错了。”滴滴答答，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蕊初的脸上划落下来。 洛雨寒转过身，垂眸望向匍在地上的蕊初，道：“蕊初，我如此信任你，你怎能这般瞒我骗我？今晚，我只想听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休怪我明日便把你送回云州。” “小姐不要送我回云州！”蕊初刚一抬头，便对上了洛雨寒那双慑人的眸子。一惊之下，她立即低下头，道：“我……我因那日见二小姐低声下气地求我，只为让我帮她见小姐一面。我心中感动，便……便答应了她。解铃还须系铃人，蕊初不忍见小姐一直为二小姐郁郁寡欢，这才自作主张去帮二小姐，只希望二小姐能将小姐的心结打开，真的不是有意欺瞒小姐的！” 余音缭绕，却不见眼前之人有任何反应。 隔了半晌，蕊初悄悄抬眼望去，只见洛雨寒的双眸空洞地盯着地面一处，似是出了神。 “蕊初，难道你也觉得……我和岚儿……？”洛雨寒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尽管如此，蕊初却知晓洛雨寒下面想要说什么，只回道：“小姐，这事您只得问您自个的心。” “我的心？” “是。小姐，你问问你的心，可喜欢二小姐？” 我，可喜欢岚儿？ 依稀记得白日里与纪晴岚尽情放纵的场景。 抓鱼，放风筝，亲吻，骑马…… 一幅幅画面突然从脑海里悉数涌了出来，直到现在，弥留在耳畔的仍是二人的欢声笑语。 她说。 ——你从前没玩过的，我都会带你去玩。你没见过的，我都会带你去见。带你走遍天南地北，赏尽人间美景。今后你与我在一起，只有欢喜，没有忧愁！ ——你就当我媳妇好了！ ——好媳妇，我不许你离开我！ ——媳妇，我……我舍不得与你分开。 不知不觉，洛雨寒的嘴角渐渐攀上淡淡笑意，眉眼间缱绻柔情，竟令蕊初都看怔了。 “蕊初。” “小姐。” “刚刚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岚儿。” 她一笑倾城，足以使日月失华。 第45章 断念 蕊初站起身：“既是如此，小姐，你可打算与二小姐在一起？” 洛雨寒抬眸望向蕊初，嘴角噙出一丝微笑，恍若透明，却并没有答话。随后转过身子，继续将首饰悉数摘去，似是一切从未发生过般，使得蕊初不禁觉得她适才的笑，莫不是自己生的错觉？ 不过洛雨寒既是什么都没说，她也不敢再问，只将今夜发生的事悄悄放在心上。待到明日，她便再不与纪晴岚私下有任何往来了。 收拾好后，洛雨寒准备上床休息。这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洛雨寒细眉一蹙，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 这么晚了，难道……是她？ 蕊初在旁见洛雨寒迟迟没有吩咐，便主动问道：“小姐，要不……我去看看？” “嗯。”洛雨寒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取了一件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 蕊初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此时的她，心中甚是复杂。因之前被洛雨寒痛斥了一顿，她难免对纪晴岚有些埋怨，只道下次再见到纪晴岚之时，决计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看。然而，她又害怕见到纪晴岚。想洛雨寒嘴上虽说自己喜欢纪晴岚，可并没有说将来会和她在一起。蕊初对此事颇有疑虑，也实在摸不清洛雨寒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她既已知道了这件事，怕是再见到纪晴岚之时，必定少不了尴尬。 毕竟纪晴岚现在，不仅仅是纪家的二小姐，这么简单了。如今的她还多了一个身份，那便是——自家小姐的心上人。 蕊初轻轻打开门，不料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主仆二人念想之人，反而是纪家的当家主母，纪晴岚的母亲，卓文清。 “夫……夫人，你怎么来了！”蕊初一惊之下，竟是忘了礼数。 “雨寒睡了么？”面对蕊初的无礼，卓文清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加责备。 “小……小姐还没睡。”蕊初回话之际，见卓文清身边的翠儿一个劲儿的朝自己挤眉弄眼，方想起自己之前的失礼行为，吓得忙补施了一礼，急道：“夫人恕罪！” “起来罢。” 话音刚落，便见洛雨寒匆匆走了出来，对卓文清施礼，道：“义母。” 卓文清见洛雨寒身上的衣服略显凌乱，想她刚刚定是为了出来见自己而匆忙收拾的，心中一阵愧疚，道：“我本以为你不会这么早睡下，这才过来想与你说说话。不料……唉，我还是明日再来罢。” “无妨。义母既然来了，便进去坐吧。” “如此，那我便打扰了。” 洛雨寒先扶着卓文清坐下，随后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等着卓文清先开口。卓文清拉过洛雨寒的手，微微一笑，道：“自从你从云州回来，咱们娘俩也好久没说过贴己话了。这不，我看时间尚早，便过来与你聊聊。” 洛雨寒望着卓文清，轻道：“义母想聊什么，雨寒洗耳恭听。” 卓文清凝视着洛雨寒，语气甚是关切，道：“云州的家里，可还好？” 洛雨寒淡声答道：“多谢义母挂念，一切都好。” “那就好。”卓文清欣慰地点点头，低低呢喃道：“你爹娘去的早，就留你一个小姑娘家，操持家业，真是难为你了。” 洛雨寒摇了摇头：“义母放心，我没事。” “你这孩子，既聪慧，又孝顺，我自是放心的。”卓文清低叹口气，道：“想我膝下的三个孩子，云儿年纪最大，倒也稳重。凡儿年纪虽小，不过好在肯听我的话，我也不担心他日后能给我闯出什么祸来。唯独岚儿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少让我给她操心，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岚儿现在还年轻，处事难免不周到些，也是常有的。”这时，洛雨寒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纪晴岚的俏丽容颜。 看似桀骜不驯，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实则表里不一，又偏爱逞强…… 不知不觉，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墨玉般的双眸蕴着丝丝温柔。 “希望如此。”卓文清端详着洛雨寒此刻的表情，眼底忽得划过一道异光，将声音沉了沉：“我先前见你和岚儿一同从外面回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很是高兴。” 话毕，便见洛雨寒脸上的笑容顷时一僵，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我刚从岚儿房里出来，听她说她今天带你出去玩了，可有此事？” 洛雨寒垂眸淡道：“是。” 卓文清微微皱眉：“我与岚儿说了，你近日身体不适，叫她少带你出去乱逛，免得让你累着，对你身子不好。” 洛雨寒低下头：“是。” 卓文清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见岚儿现在不同以前那样总爱针对你，反而肯接受你，我心里着实高兴。今个上午，我去皇后娘娘那里坐了坐，正巧聊到了岚儿的终身大事。岚儿年纪也不小了，她姑姑也将她的婚事放在心上，便答应我务必为岚儿寻个好人家，也算是帮了我和你义父一个大忙。” “……” 见洛雨寒沉默不语，卓文清唇角微扬，又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不就指望嫁个好夫婿，一辈子视其为终身依靠么？我也不求岚儿将来所嫁的夫婿有多么的大富大贵，只求他能一心一意的待岚儿，两人白首偕老，子孙安康便足够了。” 白首，子孙…… “然而，云儿身为长子尚未婚娶，岚儿就谈嫁，到底是早了些。而且，我也舍不得岚儿嫁人……” 说到此处，只见卓文清突然止住话头，侧过头来，道：“雨寒，我有件事想问你。” “……” “雨寒？” 闻言，洛雨寒猛地打了一个激灵，霎时回过神来：“什么？”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洛雨寒迅速平复心绪，勉强笑道：“义母，我没事。” 卓文清含糊嗯一声，又道：“雨寒，你觉得我家云儿如何？” 洛雨寒一惊：“大哥？” “嗯。”卓文清点了点头，肃道：“我瞧得出云儿他很喜欢你，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个好姑娘，无论相貌，人品都无可挑剔。你现虽为我纪家义女，但也免不了日后要出嫁。你义父舍不得你，我更舍不得。然而，你若能嫁给云儿，你便是我们纪家的儿媳，不但可以继续留在纪府，与我们更是亲上加亲。云儿他心性纯朴善良，将来定会好好待你。而我们二老若是能得你这样一个好儿媳，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再过几年，等我和你义父老了，到时就由你替我们照管这个家，我们也就安心了。” 洛雨寒一张俏脸苍白得紧，犹如严冬白雪，无半分血色。她面上虽波澜不惊，却难掩眼里那抹忧虑。 “雨寒，你的意思如何？” 洛雨寒抿了抿唇，径自站起身，在卓文清的面前跪下：“义母，对不起。雨寒自知家世，人品，皆配不上大哥。望义母收回成命，令择他人。” 卓文清闻言，眼中的温度瞬时降了下来。 昏暗烛光下，眼前那张被阴影遮掩的脸此刻虽瞧不清任何表情，但听她说话语气，却冷得像块冰，闻者心寒。 卓文清的柳眉立即蹙了起来，问道：“雨寒拒绝我的提议，可是因……另有心上人？” 洛雨寒抬眸直视着卓文清，顿了半晌，凉声道：“雨寒一直将大哥视为兄长，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雨寒清楚自己的身份立场，义母的好意，雨寒自知承受不起。” “唉，你这个傻孩子，怎的会这般想？”卓文清扶起洛雨寒，尴尬笑道：“若是想拒绝我，你大可不必故意贬低自己。我知道，这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也尊重你的意愿，断不会强迫你的。” “多谢义母。”洛雨寒低下头。 “不过，若是你日后有了心上人，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干女儿。他日就算要嫁，我也要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是。”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卓文清默默打量着洛雨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笑非笑，道：“临走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洛雨寒看着卓文清，轻道：“义母请说。” “岚儿是我们二老的心头肉，家里唯一的女儿。平日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莫要与她计较。” “是。” “岚儿既肯听你的话，也肯认你做她的干姐姐，你以后就帮我多提点提点她，让我为她少操点心。若是她敢胡闹，你大可不必理她。家里有她一个人闹腾就够了，莫要让她牵连到你身上。” “雨寒记下了。” “如此，我便放心了。”卓文清淡淡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木门关上，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洛雨寒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幸亏被蕊初及时扶住，搀着她坐回到了床榻上。 蕊初瞧着眼神空洞，一声不吭的洛雨寒，心里也难受得紧，道：“小姐，夫人她……” “蕊初，你下去罢。”洛雨寒突然打断了蕊初的话。 “小姐。” “下去。” 蕊初抿了抿唇，悄悄退了出去。 待蕊初离开，洛雨寒似是释然般笑了笑：“干姐姐，干姐姐，我到底只是她的干姐姐罢了……” 话语即落，便见那张秀丽脸容上倏地落下了两行清泪，滑入口中。 甚苦。 洛雨寒闭上眼，开始默默回想今夜之事。 义母此次前来，多半是听到了我与岚儿临别时的对话，心中不免起疑，便特地过来试探，顺便提醒警告我。 枉我先前百般犹豫，怕的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义母说的对，岚儿未来的良人，她的终身依靠，断不可能是我。我给不了她锦衣玉食，给不了她子嗣，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既行不得白首约，又何必执迷不悟？ 她本是似火骄阳，而我却是清寒烟雨，注定无法交合，情缘无分。倘若偏要在一起，那便是逆天，断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与其将来见岚儿后悔痛苦，不如趁情根尚未深种，就此挥剑断情，彻底绝了彼此的念头。 这样做，虽对岚儿残忍些，却好过藕断丝连。今日种种，我便权当是一场镜花水月。待到明天，我就与她……只有姐妹情谊，仅此而已。 可为何，我的心好痛？ 第46章 舍情 昨个发生的一切，美得就像是梦一样，让纪晴岚舍不得醒。因心中过于兴奋，她夜里光是数星星就数了大半宿，只盼望天快点亮，好让她可以过去找那位让她魂牵梦萦的梦中人。 终于辛苦地熬到了天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屋内，纪晴岚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 小月仍是像以前一样，到了时间，进来服侍纪晴岚起床吃饭。不料刚一进门，便见纪晴岚站在窗口，傻笑不已，不禁心一惊，道：“小姐，你今儿怎么……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若换做从前，非得让小月连哄再劝，纪晴岚才肯起床。 “小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纪晴岚回头问道。 “刚过卯时。”小月将温热的帕子递给纪晴岚，纪晴岚接过，匆匆地擦了把脸。 小月轻瞥过整齐的床铺，又瞧了瞧纪晴岚满眼的黑眼圈，皱眉道：“小姐，你该不会是……昨晚一整夜都没睡罢？” 纪晴岚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我睡不着。” 小月闻言，嗤笑出声，道：“常听人说凡是害了相思病的人，必定会整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看来我今儿拿来的早饭倒是可以省下了，小姐光是想着洛小姐，肚子便饱了。” “谁说我饱了？”纪晴岚随手拿起一块点心，一口塞进嘴里，道：“我本来……本来就是打算要和她一起吃早饭的，不多说了，我去找她了。” 她猛地喝了一大口茶，将嘴里的点心硬吞进了肚子里，方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小月见纪晴岚一副急三火四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剩下的吃食拿回去。 晨间空气清新，一扫昨夜的疲劳，令人神清气爽。纪晴岚踏入梨园，眼睛随意扫过园子围墙上头花树压枝，见许多绽了白花的枝条探出头来，看起来极是喜人。她本就心情愉悦，平日里不曾注意的事物，如今看来都比从前讨人欢喜。 或许是因爱屋及乌罢，在纪晴岚看来这梨园里的一切，就像她的主人一样，雅致非常。 正当出神，只见蕊初面无表情地从洛雨寒的房里走出来，见到纪晴岚，她的眼中瞬时闪过一丝不悦。 纪晴岚看到蕊初，热情地朝她摆了摆手，笑道：“蕊初，早。” 蕊初走到纪晴岚的面前，微一低头，冷冷地道：“见过二小姐。” 纪晴岚一愣，却是没想到蕊初一大清早便对自己恭敬行礼，与之平常她二人相处之时的不拘小节，简直是判若两人。 “蕊初，你没事罢？”纪晴岚低头瞧着蕊初，颇有几分玩味地笑道：“莫不是还未睡醒，怎的变得这般客气？” 蕊初抬眸瞟了一眼纪晴岚，脸上依旧严肃，道：“之前蕊初对二小姐多有冒犯，还望二小姐见谅。” 纪晴岚眉头一蹙：“你……” 蕊初再度低下头，淡道：“二小姐，蕊初还有事，先下去了。” 言罢，蕊初从纪晴岚身旁走了过去，带着一股凉风，令纪晴岚适才的欢愉立时扫去大半。 “大早上的，这是唱的哪出？” 纪晴岚暗自嘟囔一句，跟着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依言开门进屋，洛雨寒抬头见来人是纪晴岚，眸中微有讶色，随即将手里的书放回到桌上，安静地看着纪晴岚走过去。几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衬得她整个人仿佛剔透起来。她的脸一如既往的无甚波澜，不过眉眼间，却是透着淡淡愁苦，不曾让人轻易察觉。 纪晴岚凑到洛雨寒的面前，低低笑道：“好媳妇，昨晚睡得好么？可曾梦到我？” 洛雨寒静静地盯着她，并不回答。 “怎么不说话？”纪晴岚坐到洛雨寒的身边，拉过她那双微凉的手，轻道：“瞧你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洛雨寒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纪晴岚的手里抽出，摇了摇头，道：“岚儿，你听我说。” 她水做的眸子里雾霭深沉，令纪晴岚瞧得有些不太真切，那里面……究竟藏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嗯，你说。”不过看她此刻严肃认真，纪晴岚只好暂将笑容收敛，耐心地等待着洛雨寒接下来的话。 “我不是你的媳妇，也不会成为你的媳妇。我是洛雨寒，是你名义上的干姐姐。你今后不可再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要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 话音刚落，满室寂静。 纪晴岚就像是一尊凝固的玉像，将那些个诧异，惶恐悉数僵在脸上，一时吐不出半个字来。 尽管如此，只听洛雨寒又道：“若你能对我守之以礼，我倒欢迎你常来我这里坐坐。如若不然，你就别再过来找我，免得到时起了冲突，对彼此都不好。” 此话说完，便见洛雨寒径自站了起来，背对着纪晴岚，双肩微微轻颤。 纪晴岚跟着站起身，将洛雨寒的身子转了过来，蹙眉道：“雨寒，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晚上，你就……你就……？！”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对我换个称呼。”洛雨寒甩开纪晴岚的手，神色冰冷地道：“洛姐姐，雨寒姐姐，或是像从前一样，直接唤我全名都好。若是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只不过会讨我不喜罢了。” “洛雨寒！”终是按耐不住，纪晴岚大吼一声，怒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想必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洛雨寒毫不犹豫地道。 “很清楚？”纪晴岚一边暗忍着从心底涌出的滔天怒火，一边压下嗓子，道：“你说你让我给你时间考虑，这……就是你考虑后的结果？” 她的双眸时不时地冒出点火星，只等着洛雨寒的一句话，她整个人立即便能烧起来。 “是。”淡淡的声音，飘进了耳畔。 “你骗我！”纪晴岚此刻像是一头嘶吼的野兽，双眼狠狠地瞪着洛雨寒，吐着怒气。因太过用力抓着洛雨寒的肩，她的手指关节都已泛白：“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告诉我！” 洛雨寒的肩膀被纪晴岚抓得生疼，不由得拧紧秀眉，低低地道：“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你自己想多了。” “不可能！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不然昨天在怀溪，你就不会……！” “昨天的事，是我的错。”洛雨寒打断纪晴岚的话，垂下眼，斟酌道：“我现在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将昨天的事忘掉。若是忘不掉，你大可怨我，恨我，这些我都接受。不过为了彼此好，我劝你还是忘了罢……” 她不敢去看纪晴岚，只因怕真的会见到她怨恨自己的眼神，会让她的心更痛。而且这番违逆良心之语，她自己尚且做不到，怎能再强迫对方去做？ 多多少少，她有些底气不足。 “洛雨寒！” “我该说的都已经和你说了，眼下已无话可说，你……” 余音未散，只见纪晴岚倏地堵上了她的唇，用力地吻了下去。 不要再说了。 求你，不要再说了。 洛雨寒试图去挣扎，可纪晴岚拼死箍住她的身子，任她怎样推阻都没用。 她的心被纪晴岚搅得乱成一团，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接受。下意识地去咬纪晴岚的唇，命她放开自己。 可无论怎么咬，纪晴岚仍是不肯放手。 过得半晌，似是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渡入唇中，浓郁的血腥之气夹杂着像是泪水的咸苦，令洛雨寒顷时止住所有动作。 泪珠跟着掉落下来，与纪晴岚的泪混在一起，滑进嘴里。 她垂下手，彻底放弃了。 吻了一会儿。 纪晴岚红着眼离开洛雨寒的唇，盯着面前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哭喊道：“雨寒，你是喜欢我的！” “……” “你是喜欢我的！” 她这句话看似是对洛雨寒说的，但更多的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也是她仅存的希望。 “我喜欢你，又如何？” “雨寒……” 洛雨寒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看清楚我们的身份，你是纪家二小姐，而我是纪家的义女。” “那又如何？你并非真正的纪家人，又与我毫无血缘关系……” “可我们俩都是女子。” “我不在乎！” “我在乎！” “……”纪晴岚头一次见洛雨寒说话如此大声，立时怔住了。 片刻后。 洛雨寒踉跄地退后一步，侧过身子，声音轻得有些飘渺：“不止我在乎，你爹，你娘，你们纪家所有人都在乎。你只想着你自己，却从未认真想过这段感情将会带来的严重后果，是不是你我能够承受得起的……” 说到此处，洛雨寒不由得揪紧衣角。 她本是个性子淡漠的人，不曾真正喜欢过什么。直到她遇见纪晴岚，方尝到了喜欢的滋味。 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子动情，甚至……情陷到无法自拔。 然而，就是这样一段难能可贵的感情，却因性别和身份的原因而迅速夭折…… 她怎能不恼，不恨，不怨？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她因母亲之故，从小领悟佛理，自是养成了凡事淡然相对的习惯。可如今，她却因纪晴岚而遭受到这七苦中的两大苦——怨憎会，求不得。 怨憎会。怨自己动情，憎造化弄人。 求不得。与心爱之人相守，求而不得。 “你与我之间，是不可能的。为了你们纪家，也为了你自己，岚儿，放了我罢。” 她的嘴角抿出一抹苦笑，想自己刚刚又多添了一苦——爱别离。 亲手推开爱人，使其离自己而去…… “不！” “……” “雨寒，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爹娘，我喜欢的人是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岚儿！”洛雨寒急忙转身，拉住纪晴岚，慌道：“你若是敢告诉她们，我现在就离开纪家，再也不回来！” “你……！” 对上洛雨寒那道倔强的目光，纪晴岚一时举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岚儿，别再逼我了……”洛雨寒移开目光，痛苦地低下了头。 纪晴岚猛地打了一机灵，几乎像是疯了般，捏起洛雨寒的下颚，让她直视着自己，道：“逼你？你觉得我是在逼你？洛雨寒，没想到你竟会是这样的人，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只知道一味逃避放弃的胆小鬼！” “是，我是胆小。今日你见了我的真面目，就知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根本就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听洛雨寒如此说，纪晴岚心里恨不得立即封上洛雨寒的嘴，让她再也吐不出半个令自己伤心难过的字眼来。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 “……” “你真的舍得放弃我么？”她的语气放柔和了些，双眼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舍得。” 纪晴岚只觉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当真傻了，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怔在了原地。 眼前虽是那张熟悉的清丽容颜，可她的灵魂……却是陌生的。 纪晴岚甚至都想骗自己，定是听错了。然而她见洛雨寒目光神色说不出的坚定不悔，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当真是可怜，可笑，可悲。 “你……够狠！” 甩出这句话后，便见纪晴岚逃也似的离开了洛雨寒的房间。独留下“吱吱呀呀”的门声，昭示着她曾经来过。 为她，动过情。 也为她，断了情。 第47章 孰错 “小姐，小月求你了，你就吃点罢。” “……” “小姐。” “……” 门外，纪青凡靠坐在栏杆上，见小月突然推门出来，连忙站起身，走过去问道：“怎么样？” 小月双手端着那份丝毫未动的饭食，摇了摇头，急道：“三少爷，这下该怎么办啊？小姐她……她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她早晚得把自个折腾出病来！”纪青凡英眉微蹙，低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如今只有一人能劝得了二姐。” 小月一惊：“你是说……” 纪青凡点点头，正色道：“小月，二姐目前这个情况，是断不能让爹娘知晓的。这样，你去梨园找雨寒姐，将二姐的情况如实告诉她，务必请她过来劝劝二姐。我去向娘汇报二姐的情况，顺便瞒着娘，让她不要起疑心。” 小月闻言，脸色稍缓，道：“好，我这就去。” 今日正逢阴雨天，乌云在外积压一片，透不出一丝缝隙。房间内肃静暗沉，冰凉的空气中似是飘浮着浓重的忧郁气息，宛如一张巨大的网，无声地将屋内的一切笼罩。 纪晴岚孤零零地缩坐在床角处，细发散乱，神色涣散，似是脱了魂般，一动也不动。那张苍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憔悴，眸子里沉静得像是一滩死水，毫无半点生机。 过不多时，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恍惚中，纪晴岚突然感觉到身旁凑近来一股馥郁冷香，混着冷雨，令她的心猛地一震。 在这世上，她只记得一人有这般晕霭香气。 洛雨寒。 幽幽转头望去，见她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碗，从里面徐徐冒出来的热气弥散开来，衬得她那张清丽的脸看起来有些朦胧模糊。 “这是小月刚熬好的粥，你多少吃点。”洛雨寒沿着床沿坐下，将粥碗递了过去。 纪晴岚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晃动着复杂的波澜。 洛雨寒见纪晴岚无动于衷，不由得轻叹一声，放软了语气，道：“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要去伤害自个的身子。”同时舀起一勺粥，送到了纪晴岚的唇前：“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 没等洛雨寒把话说完，便见纪晴岚忽然右手一扬，拍开了勺子。 清脆的跌落声，立时与窗外的雨声混合。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因连续几日未曾进食，纪晴岚这句充满怒气的话语，现下听来却是有气无力的。 洛雨寒一言不发地盯着纪晴岚，眼眸深处蕴藏着浅薄怒意。 “你走！”纪晴岚用着沙哑的声音，对洛雨寒怒吼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走！” 洛雨寒将眉眼压低，悄然抿紧了苍白的唇。 “你走！”纪晴岚夺过洛雨寒手中的碗，将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瓷碗的破碎声，霎时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显得格外刺耳。冰冷的地上，那碗清粥缓缓地沿着碎片淌了出来，少了之前的热气，随着时间慢慢变凉。 “……闹够了么？” 纪晴岚回头望向洛雨寒，见她墨色眸子里漾起淡淡一层雾色，眼圈竟然有些微红。 只一瞬，纪晴岚感觉自己的心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切生生地疼。 “我……我闹不闹，关你什么事？”她径自移开视线，嘴上却仍在逞强：“你……你少端起长辈的架子来教训我，我是不会承认你是我干姐姐的！” “你承不承认，我管不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我不希望你因我的缘故，去伤害你自己。与其这样，我倒希望你能将你的愤怒发泄在我的身上，我……” “你让我……发泄在你身上？”纪晴岚抬头瞥了洛雨寒一眼，冷笑道：“让我怎么发泄在你身上？难道要我像那日你对我说的那样，去怨恨你么？” “只要你能高兴。”洛雨寒垂下眼，涩然一笑，道：“我随你怨，随你恨。” “可我不高兴！” 纪晴岚抓住洛雨寒的手，兀自放在心口上，道：“我每怨恨你一分，我的心便痛一分！若要我一生都去怨恨你，我必将痛心一生！” 不知不觉，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你说，你让我怎么怨恨你？” “岚儿。”洛雨寒哆嗦着嘴唇望着纪晴岚，秀丽脸容上倏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纪晴岚将洛雨寒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她那具微凉柔软的身子，在她的耳旁低喃道：“我恨你，恨你不够在乎我，恨你轻易地放弃我。我也恨我自己，恨我太过喜欢你，恨我放不下你……” “或许……我真的不该来纪家。”洛雨寒伸手去拭纪晴岚脸上的泪，轻柔地道：“都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不然我原本在家里好好的，怎会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纪晴岚嘟嘴不满道。 “嗯，是我的错。”洛雨寒低声道：“若我从未出现，反而会对你好些。” 纪晴岚看着她漆黑似墨的眼眸，很想再和她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偏生说不出来。 “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让我再为你担心了。”她的声音虽轻轻柔柔的，却又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冷冽。 纪晴岚愣了愣，下意识地应道：“......嗯。”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停了。 小月与蕊初一同坐在门口等候，见洛雨寒许久都不出来，心下奇怪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担忧。 想起之前曾有两次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莫不是纪晴岚对洛雨寒发火，里面……出了什么事罢？！ “我……我还是进去看看罢。”蕊初实在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欲要去开门。 “不行！”小月见状，忙挡住了蕊初，急道：“洛小姐吩咐过，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事，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进！” “小月！” “不准进！” 正当两人争执之际，只见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小……小姐！”蕊初见洛雨寒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顷时红了眼眶。 洛雨寒对二人微微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小月立即凑了过去，轻声问道：“洛小姐，小姐她……” “小月，抱歉，把你的粥给弄洒了，还得麻烦你再端一碗过来。” 闻言，小月眼中尽是难以置信，颤声道：“小姐……小姐肯吃东西了？！” “嗯。”洛雨寒垂下眉眼，嘴唇动了动，似是在斟酌着什么。过得半晌，只见她重新抬起头，缓缓说道：“我走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她。” “是。”小月应道。 洛雨寒点了点头，随即迈出步子向前走去。然而刚走两步，便见她突然止步回头，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温柔的光，却又极是深邃，带着星星点点令人察觉不到的异样。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黯然离去。 小月望着洛雨寒一袭单薄白衣背影，乌发飘荡，在雨雾中越走越远…… “奇怪。”她蓦地皱了皱眉，暗自嘟囔道：“怎么我会突然有种，洛小姐要永远离开的感觉？” 第48章 伤离 现下正值梅雨时节，几乎整日都下着雨。 纪晴岚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径自出神。自洛雨寒那日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本以为洛雨寒第二天还会主动过来看自己，可等了一天，也不见她来。纪晴岚似是赌气般，虽然心里很想见她，却偏不让自己过去找她。 如此又过了一天，洛雨寒仍是未来。 第三天，亦如昨日。 今儿是第四天。 纪晴岚双手扶着窗框，皱眉望向通往梨园的院口，暗自气恼。 洛雨寒所居住的梨园，离自己的北苑只隔了一堵墙，一条小道。然而就这么近，洛雨寒她都舍不得“移驾”她的尊贵之躯，过来看自己一眼么？ 她本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若非洛雨寒当日柔声细语地劝她保重身体，她铁定还在与洛雨寒怄气，怎能像今日这样轻易被打回原形，又开始不停地想念着洛雨寒？ 可有的人就是总爱对你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自个却还是会被她影响，为其如癫如狂…… 纪晴岚自认这辈子已是栽到了洛雨寒的手里，以往她最为看重的自尊，骄傲，早就在遇到洛雨寒之后，抛却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的她只记得。 洛雨寒，胜过世间一切。 幽幽轻叹一声，随即出门前往梨园。她独自走在碎石小道上，绵绵雨丝飘向她的脸颊，脖颈处，清清凉凉的，带着一丝极淡的寒意。尽管如此，却见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看似心情甚好。 从前，她厌极了雨天。 天空乌蒙蒙的一片，莫名让人感到心情压抑。雨下个不停，她非但出不了门，反而只能在房间里呆着，无聊至极…… 然而，自从她认识洛雨寒后，她便渐渐喜欢上了雨天。 洛雨寒，雨寒。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遇到雨天，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她。 她的人就像这雨水一样，外表看起来虽有些冷漠，实际上却如细雨般温柔，悄然来到你的身边，又轻拂而去，徒留一抹淡淡冷香…… 莫不是她本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出生，所以她娘才给她起了“雨寒”这个名字？ 想及此处，纪晴岚忍不住笑了笑，暗嘲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矫情，光是个名字，居然都能想这么多，当真是酸得很！ 摇了摇头，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一旁，旋即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 待来到房门口，纪晴岚深吸了口气，举手去敲门。 “咚咚咚！” 她敲了几下，可里面却无半点动静。 纪晴岚细眉微敛，又敲了敲，轻喊道：“洛雨寒，你在么？” 无人应答。 “洛雨寒？” 见里面始终无人应答，纪晴岚犹豫了片刻，最终推开了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寂静的房间，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纪晴岚慢步环视着四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只不过一段时间未来，这房间就像是好几天没住过人似的，冷冷清清，沾染了些许灰尘。 “蕊初这丫头，莫不是这几日犯懒了，竟连她的房间都能忘了去打扫？！” 她暗自嘟囔一句，随后继续往里走。不经意间瞥过左边的矮桌，却不见原本放在桌面上，洛雨寒的那把七弦古琴。 望向那一处，纪晴岚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有些落寞。还记得那时，洛雨寒就坐在那里一边抚琴，一边教授自己琴艺。 “我最擅长的便是抚琴，这琴艺……你可愿学？” “你不仔细看我手上的动作，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 也是在那天，自己与她第一次亲吻。 即便那个吻轻浅如风，却足以令她沦陷，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然爱上了她。 而就在她出神之际，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岚儿。” 闻声，纪晴岚猛地打了一个机灵，欢喜地转过身，下意识唤道：“洛雨寒！” “我不是洛雨寒，我是你娘。”卓文清皱了皱眉，缓步走到纪晴岚的面前，低嗔道：“你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 纪晴岚见来人是卓文清，心底的兴奋霎时烟消云散，不由得颓丧着脸，失落道：“我过来找洛雨寒啊！” “你找她做什么？”卓文清冷冷地道。 “我……” 还没等纪晴岚回答，便见卓文清沉着一张脸，又道：“你不必找她了，她已经走了。” “走……走了？”纪晴岚登时心下大惊，焦急问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三日前，有个看门的下人拿给我一封信，说是雨寒临走前特意嘱咐交给我的。我一看信，才知道她要离开纪家，打算再也不回来。” 纪晴岚闻言，一瞬只感天旋地转，彻底懵了。 “离开……纪家，再也……不回来？！”纪晴岚轻颤着嘴唇，眼中泪流不止：“为什么，为什么……” “她信上寥寥数语，只说不想再给我们添麻烦，剩下的什么都没说。”卓文清拿出手帕为纪晴岚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岚儿，她的离去，是她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你也不要再伤心了，由她去罢。” 纪晴岚定定地望着卓文清，抽泣道：“娘，你难道……难道不想把她找回来么？” “不是我不想把她找回来，只不过我见她去意已决，就算找到，她也未必肯回来。”卓文清微微垂下眸，声音缓而轻：“她这孩子，虽外表柔弱，却性子倔强。你与她相处多日，也该清楚她的品性，一旦决定什么事，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可她……她无亲无故，除了纪家，她还能上哪儿去？” “她或许……回云州老家了罢。” 云州？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洛家大宅？ 纪晴岚眉头深锁，暗自捏紧了拳头：“我要去找她回来！” “什么？！”卓文清的眼底顷时覆上一层冷霜，低道：“你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想贸贸然去找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我不怕！”纪晴岚凝视着卓文清，语气坚定：“现在，我虽然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洛雨寒，你可真狠心！宁愿自己逃走，也不敢面对我！ 卓文清的柳眉蹙了起来：“我不准你去！” 纪晴岚微微扬起头：“我非去不可！” 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纪晴岚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五指红印。 “混账！”卓文清脸色微红，气得全身发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和你娘顶嘴！” 纪晴岚淡淡地望了卓文清一眼，随即跪了下来，道：“娘，岚儿不是有意要顶撞你的。只不过我……洛雨寒的离开，与我有直接的关系，我非要把她找回来不可！” 卓文清扶起纪晴岚，声音软了下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可你也要想清楚，这天大地大，要想找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那种铁了心不回头的，岂能轻易被你给找到？” 顿了一顿，卓文清无奈叹了口气，似是妥协，又道：“这样吧，我派人将她找回来，你安心呆在家里等消息，自己不要偷偷跑出去，让你娘为你担心。” 纪晴岚闻言，迟疑了一会儿，方应道：“……好。” 侧过头去，悄然掩下眸子里那一抹复杂神色，心底却在盘算着另一番打算。 第49章 踏寻 夜至三更。 纪晴岚按照白日里私自想好的计划，带上行囊，偷偷摸摸潜入后院马房。 虽说卓文清曾在日间答允过她，务必会将洛雨寒给找回来。可来回一番折腾，先不说何时会找到人，到时候就算把人给找着了，以洛雨寒一贯的倔强，怎会轻易答应回来？更何况此事皆因她一人而起，她心里明白，现下唯有自己亲自出马，方能有将洛雨寒带回来的可能。 经此一事，她真的怕了，也后悔了。 她从未想过洛雨寒会无声无息地离开自己，甚至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同时，她也痛恨自己之前为何没有发觉洛雨寒的异常举措，没能及时把她给留下…… 现下，她的心中有太多的话想对洛雨寒说。 她想告诉洛雨寒，她…… 就在纪晴岚怔愣之际，只听马房里的马突然发出了一声响鼻。纪晴岚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这时。 “谁？！” 察觉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纪晴岚立即转过身子，不由得一惊：“怎么是……？！” “嘘！”没等把话说完，便见来人突然捂住她的嘴，跟着警惕地望了望周围，低声道：“你小声点儿！若是惊动了旁人，看你还走不走得了！” 纪晴岚拔开那人的手，压低嗓音，问道：“小凡，你怎么来了？” 纪青凡掩声道：“我听小月说，你想自己一个人去找雨寒姐。我不放心，便想跟你一起去。” 纪晴岚眉头一蹙：“我不用你跟。” 纪青凡撇嘴道：“你上次陪雨寒姐回家，就没让我跟。这次你又孤身一人，怎能让我放心？” 纪晴岚依旧面不改色：“我武功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替我瞒着爹娘，不许出卖我！” “你若不让我跟着，我现在就去告诉爹娘！” “你……！” 正当二人争执之时，听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人？” 纪晴岚与纪青凡闻声，霎时脸色大变，当即吓得不知所措起来。眼看着灯火渐渐靠近，最后还是纪青凡率先回过神来，旋即拉着纪晴岚的手，带着她躲到了马房里的草料堆中。 纪府夜巡的下人们拿着灯笼在马房前晃了几圈，见空无一人，心下奇怪：“咦？我明明听见有人在讲话，怎么会……？！” “我看你定是困得紧了，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 “唉，或许我真的听错了罢！” “……” 待那两人离开，四下重新恢复夜深人静，那两个小脑袋方从草堆中冒了出来。 “这地方……真是臭死了！”纪晴岚一边摘着身上的草根，一边埋怨道：“都怪你！差点让我被那两个人发现！” 纪青凡敛眉不语，随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探出头去，望向夜空，道：“二姐，天就快亮了，若是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纪晴岚狠狠地剐了纪青凡一眼，虽心里不太愿意，却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只好答应纪青凡随她同去。之后，两人从后门偷偷跑了出来，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出城。 姐弟俩并驾而行，只听纪青凡突然问道：“二姐，我们先从哪里找起？” 纪晴岚想了一会儿，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去云州罢，洛雨寒无亲无故，唯一能去的地方想必也只有云州了。” “好！” 因着寻人心切，纪晴岚片刻都不愿耽搁，与纪青凡快马加鞭，只用了十日便抵达了云州。连日以来的赶路，她的脸上已尽显疲惫憔悴。那双本是清澈灵动的眼，如今看起来虽有些许浑浊，却仍无法掩盖眸中深处的点点冀光。 洛家大门，近在咫尺。 怀揣着忐忑与期待，纪晴岚走到大门前，举手敲门。过了片刻，只见大门被一个佝偻弯背的白发老者打开。那老者仔细瞧了瞧姐弟二人，待将目光移到纪晴岚的身上，忽得眼神一变，惊问道：“你是……纪家二小姐？” 纪晴岚见洛府管家言叔还记得自己，欣喜之下，忙回道：“言叔，是我，我是岚儿啊！” 洛言愣了愣，随即转了态度，尴尬一笑，道：“二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纪晴岚道：“言叔，洛雨寒可回来了？” “小姐她……她并未回来过。”洛言垂下头，低声道。 纪晴岚闻言，立时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骤然从高处摔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痛得她几乎失了知觉。 纪青凡见洛言眼神古怪，言辞闪烁，不由得疑心一起，上前问道：“可否请言叔带我们进府一寻？” 洛言没料到纪青凡会突然来这一句，心下一乱，支支吾吾地道：“这……这……” “老头子，是谁来了？” 正当洛言踟蹰为难之际，这时见一位皮肤黝黑的粗壮妇人推门走了出来。待见到纪家两姐弟，她先是一惊，随即沉下脸来，道：“是你？” 纪晴岚的嘴角强挤出一丝微笑，轻道：“夏婶好。” 夏婶冷哼一声，跟着扯起洛言的衣袖，怒气冲冲地喊道：“老头子，关门！” 洛言抬头望向夏婶，见她眼神犀利，语气笃定，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依言去关门。 眼看着那门缝即将闭合，千钧一发之际，却见纪晴岚忽得伸出手去，慌忙抓向门沿，嘴上急道：“夏婶，我是来找洛雨寒的！” 她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无不令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若非洛言及时停住，再晚片刻，纪晴岚的手非得被这沉重的大铁门给夹废了不可。 纪青凡立即跑上前去，慌道：“二姐，你没事罢？” 无视在旁焦急担忧的纪青凡，纪晴岚上前一步，定定地望着夏婶，镇定道：“夏婶，洛雨寒自多日前无故离家出走，我们全家甚是担心。我知道，她除了回到这里，再无其他地方可去。算我求你了，让我进去找她！” 夏婶冷冷地打量着一脸肃容的纪晴岚，想她之前的那番行为，着实令她惊讶万分。默默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时的她只给自己一种感觉——刁蛮骄纵的千金大小姐。 这样一个只会在乎自己的人，怎会轻易为了别人，做出低声下气之举？更何况，她真的不怕她的手废了么？ 当初既使小姐伤心离开，这一会儿又过来装好人，要求见小姐。这纪家人一个个古里古怪的，也不知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尽管她心存疑虑，却是万万不敢有负自家小姐临走前的嘱托，只得继续硬着语气，说道：“想必老头子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小姐她并未回来过，二小姐还是请回罢！”跟着又瞥了纪晴岚一眼，追加一句，“老婆子奉劝二小姐，还是多爱惜着点儿自个的身子，若下次再做出这等危险举动，到时伤着哪儿了，我老婆子可概不负责！” 言罢，便见夏婶匆匆地关上了门。 半晌后。 “小凡，你说她……真的没回来过么？” 纪青凡本就因洛家人的无礼态度而感到不满，此刻忽然听到纪晴岚那句失魂落魄的话音，心里一紧，皱眉低道：“二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总觉得她回来过。” 纪晴岚的手掌一遍一遍摩擦着那道长满铁锈的大门，像是抚摸着那人的脸一般，乐此不彼，极具温柔：“我有一种感觉，她就在云州，就在这里。” 第50章 重逢 接连过去三天，姐弟俩每次寻来，无疑不吃一回闭门羹，悻悻地叫人给撵了回去。 绕是像纪青凡这样的好脾气，也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了：“二姐，难不成……雨寒姐真的没回来过？” 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若是洛雨寒真的在家，岂会到现在都对他二人无动于衷？ 毕竟在他心里，洛雨寒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绝非是个无情之人！ 然而对于纪青凡的问话，纪晴岚像是没听见般，竟无半点反应。回去的一路上，她整个人恍恍惚惚，拖着那具空有躯壳的身体，魂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该怎么办？ 纪晴岚突然止步原地，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她若不在云州，又会在哪儿？ 谁能告诉我，我该到哪儿去寻她？ 洛雨寒。 洛雨寒。 …… 纪青凡走在前面，过得半晌，忽觉身后没了动静。他一惊之下，连忙回头望去，远处只见纪晴岚一人站在大街中央，低垂着头，嘴唇翕动，似是在嘀咕着什么。 一阵轻风拂过，吹得她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她的双目空洞无神，暗沉得透不出一丝光，宛若没有尽头的深渊，直教人感到绝望。 少顷，她的周围渐渐涌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对着自言自语的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位姑娘，莫不是疯了？” “唉，可怜这姑娘还这般年轻貌美，真是可惜了……” “二……二姐……”纪青凡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都麻木了。 他何曾见过纪晴岚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记忆中，纪晴岚是高傲的，是意气风发的，犹如天上那轮金灿骄阳，只能叫人仰视，不可亵渎。 她从小受尽万千宠爱，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可如今，她却因那人而饱受痛苦与折磨，不惜褪尽她身上的光辉，令世人看到了她的软弱，她狼狈不堪的一面。 为了她，值得么？ “二姐！” 纪青凡猛地跑了过去，用力拨开像是海浪般的人群，抓住纪晴岚冰凉的手，将她从围着的圈子里拽了出来。 待跑到一处角落，他将纪晴岚狠狠地甩到地上，指着她大声吼道：“纪晴岚，你醒一醒！”他要唤醒她，他要从前的纪晴岚回来！ 纪晴岚红着眼眶，紧咬下唇。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颓废模样，你难道忘了你自己是谁了么？！” 纪晴岚静静地盯着他，依旧沉默不语。 “你是纪晴岚，是威武将军的女儿，当朝皇后的侄女，堂堂纪家的二小姐啊！” 闻着纪青凡歇斯底里的怒喊声，纪晴岚的双眼逐渐亮了起来。 片刻后。 “二姐，我见你如此作践自己，心里比你还要难受。”纪青凡缓缓走到纪晴岚的面前，直视着她的眼，轻道：“这段时日，我不止一次在想，若我当初极力阻止你与雨寒姐在一起，或许你就不会像今日这般伤心痛苦了。” “小凡……” 一滴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纪青凡微笑道：“你若是想继续找雨寒姐，我就陪你去找。天涯海角，直到找到为止。” 纪晴岚怔怔地望着纪青凡，哆嗦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的玉桃山，静谧非常。 纪晴岚一人游荡在桃花林中，双脚踩着地上稀稀落落的凋残花瓣，心绪倒也平静。眼看着即将入秋，曾经满树的粉白桃花，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枯枝。就像此刻的她，被遗留在这天地间，多少有些寂寞。 桃花散尽，故人亦是远去。 她在心底喟叹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苦笑。 不知不觉来到两座土坟旁，望着墓碑上的名字，她幽幽开口道：“我将你们的女儿给弄丢了，你们可会怪我？” “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求你，把她……还给我罢……” “……” 一阵晚风吹过，蓦地将那些个缱绻言语悉数埋没在风声中。与其同时，鼻息间匆匆掠过一股淡淡的晕霭冷香，令纪晴岚的心猛地一震，旋即转过身子。 霎时，她整个人就这样定住了，目光紧锁在不远处一位白衣女子的身上，一时百味杂陈，无法顺畅呼吸。 “洛……雨寒。” “……” 女子的眼神亦是惊诧万分，手中的竹篮不经意间滑落下来，掉在地上，从里面溢出一股清甜的酒香。 漫天飞舞的或白或粉的花瓣之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时光自此凝固。 “洛雨寒。” 纪晴岚缓缓走向女子，不料女子突然退后一步，墨玉般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慌乱，跟着背转过身，快步往林子里跑去。 “洛雨寒！” 纪晴岚立即拔足去追，穿过灼灼花丛，奔向那一抹柔白，随后紧紧地拥她入怀。 “雨寒，不要走。” “……” “不要再离开我！” 第51章 洛雨寒番外（一）绕牵挂 我素来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亦不曾犯过什么过错。 是以在他人的眼中，“任性妄为”这四个字，是永远不会与我有半点关联的。 可如今，我却想要“任性”一回。因为我犯了错，所以要去弥补。可除了此法，我却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离开纪家，将一切回归到最初。 不要她为了我，日后左右为难。 没有了我的存在，想必她过得会更好。 …… 放下毛笔，将桌上那张短笺仔细过了一遍，确定并无不妥之处，方将其放入信封之中，仔细收好。 短短几行字，却未提她半句。 因这封信是我特意写给义母看的，以此表达我想要离开纪家的决心。然而，若是再在信中提及岚儿，怕是会令义母觉察出我对岚儿的不舍牵挂之意。那我此番行为，岂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尽管如此，我知道，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我私想着。 只要我不曾写上那些话，便是没有与她有过道别。到时即便是我的人走了，心却为她留了下来。 我想让她知道。洛雨寒，其实从未真正地离开过她。 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之时，我才发现原本漆黑的夜空已逐渐泛白。相信再过不久，天便亮了。 我自是清楚时间转瞬即逝，然而它每快一分，便意味着我与她的离别之时越近了一分。 “小姐，马车在外已等候多时。” 蕊初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中飘浮着犹豫：“咱们……该走了。” 我微启双唇，本想说“再等一下”。可那话临到了嘴边，我却突然意识这话已是……再无任何意义了。 既是要走的人，又何必再去惊扰她？ 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最后关头有了迟疑。我空望着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许久，却始终没有勇气进去瞧她一眼。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 我有些后悔，为何没在前两日多陪陪她。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个的懦弱，铸就了如今的悔执。 现下一切都晚了，我亦是无从选择。 马车颠颠簸簸，匀速行驶在山林之中。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内心平静得很，仿佛这世间与我再无任何关联。 心都已经不在了，我还去在意其他作甚？ 蕊初似是早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一路上很是安静。就算有时主动找我盘聊几句，也只聊回到云州后的打算，却是不再提及纪家半句。我知她表面上装作一副欣然的模样，实则却一直为我担心。因我的任性，连累她与我奔波数日，我心底对她既是感激，又是愧疚。 蕊初是唯一知道整件事情原委的人，我自是不必刻意去瞒她。然而在云州的洛家，还有言叔和夏婶他们。这几位老人从小看着我长大，是我在这个世上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亲人。可毕竟年纪大了，我也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操心，便早早与蕊初商定好，回到家后只字不提，免得他们为我担心。 即便如此，言叔和夏婶见我事先连个招呼都未打，便突然归家，心下诧异的同时，更多的却是不解。 “小姐怎地突然就回家了？莫不是在纪家受欺负了？”夏婶一向是个口直心快的人，不似言叔沉稳，直接将心中的疑惑吐了出来。 我淡淡一笑，回道：“我没有受到欺负，不过总归在自己家里习惯方便些，便与义父说了，让他允我搬回到洛家。”我用着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去掩饰我此刻的心虚。我从未对他们说过谎，今日是第一次。 然而夏婶对于我的回答，似是并没有满意，正欲再问。幸得言叔及时打断了她的话，低嗔道：“小姐赶了几天的路，想必也是累了。你个老婆子，别再这儿啰里啰嗦的了，还不赶快去将小姐的房间打扫一下，我去吩咐老谢为小姐做点好吃的，既是回到了家，一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夏婶难得听言叔一回，诺诺地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蕊初出去收拾去了。 我一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大堂，默默望着院中的景致，不知怎地只觉得哪里有点违和，好似太过安静了些。 是了。若在纪家，这屋里屋外哪儿不是成群的下人，岂会像这儿这般幽静凄凉？ 而且，那个平日里最为聒噪的人，现下也不在身旁…… 到了晚上。 我望着这一桌子皆是我平日里爱吃的菜，一时百感交集，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桌上的菜色虽不比纪家那般丰盛，却多出了几分亲切感，且每一道菜所包含的心意，却是任何东西都不能相比的。更何况，与我一起吃饭的有谢叔，言叔，夏婶，蕊初他们，我直到此刻才豁然有种真正回到家的感觉。 “小姐，来，吃个鸡腿。”正当我径自出神之际，只见夏婶突然将一只鸡腿夹到了我的碗里：“才不过两个多月未见，小姐你怎么又瘦了？难不成像纪家那样的大户人家，也不能将小姐你妥善照顾好么？” 她言语中的不满之意，我听得甚是真切。 “夏婶，你言重了，纪家待我一向很好。”我笑着将碗举起，轻声解释道：“或许是因最近天气忽然转凉，我难免胃口差了一些，让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说罢，我微微蹙了蹙眉，默默地将碗里的鸡腿吃了下去。 夏婶见我听话地吃下，很是高兴：“这就对了。小姐，我虽知道你从小就不太喜欢吃肉，可常吃些总会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的。从今天起，你可得好好吃饭，不可再挑食了。” 我点头应下，心里却暗自叹气。 我如今的饮食习惯，皆是受了我娘亲的影响。因娘亲身子一向不好，所以平常的饮食皆以清淡为主，而我与娘亲在一起生活多年，久而久之也就随了她的习惯。是以，我不怎么喜欢吃肉。 虽是如此，可毕竟是夏婶他们的一番好意，我若再拒绝，那才是真真伤了他们的心。 不过是吃肉罢了，又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关于吃肉这件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与小姐一同回来的那位纪家小姐。”这时，只听谢叔忽然插嘴道：“那位大小姐，可真是一顿肉都少不得！想我老谢那几日为了能让她吃得满意，愣是变着法的给她做，生怕她……！” 没等谢叔把话说完，便见夏婶猛地抄起一块炒笋，将其硬塞进了谢叔的嘴里：“吃着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谢叔讶然地望着夏婶，神情甚是无辜，随即低头将笋子咽了下去。 我无奈苦笑，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安静吃饭。 可经谢叔这么一提醒，令我又忍不住开始想她。 想她，最喜欢吃肉。 想她，此刻是否也会像我一样，在想着我…… 第52章 洛雨寒番外（二）遂天意 我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许久，却仍无半分睡意。 抬头环视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只一瞬，我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却留下了无尽的寂寞与空虚。 离开纪家已有数日。 我本以为时间会将我对她的思念与牵挂一点点消殆，不料适得其反，反而使我越陷越深。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而我却为此无能为力。 估摸着岚儿现在应该已知晓我离去的事实，也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生气，是伤心，还是…… 不过以她的性子，怕是会沉不住气来云州寻我。到时我与她相见，又该如何面对她？ 我内心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想见她，一方面又害怕见她。 我担心我一旦与她相见，便会控制不住自己，放弃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然而，我心中越是拒绝，那种想要见她的执念便愈甚。 她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她于我而言，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力。 …… 或许是因昨夜想得太多，令我没怎么休息好。我今儿甚是没胃口，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小姐这是怎么了？”夏婶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额间的细眉都拧成了一团：“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我放下筷子，低低回道。 “小姐莫不是想夫人了？”这时，只听蕊初突然插嘴道：“再过几日便是夫人的冥寿，小姐今年打算如何操办？” 听蕊初一言，我如同醍醐灌顶，这才想起了娘亲的大日子。 “还是……如往年一样，我去慈安寺亲自为娘亲诵经超度罢。” 我默默低下头，心里不断怨责自己的过失，竟险些因儿女私情，差点耽误了这件大事。 “蕊初，待会儿你去准备一下，我下午便去慈安寺。” 我心想着。 我不能再这般魂不守舍下去，需得早早去慈安寺，静思己过才是。 而且，我心底总有一种感觉——岚儿她，定会来云州寻我。 蕊初闻言，不由得一惊，忙问道：“小姐，距离夫人的冥寿尚早，你为何……？” “小姐。”尽管夏婶什么都没说，可我却能从她的眼中读出她此刻的不解。 “夏婶，我正好有件事要交代你。”我暗自斟酌了一番，随后道：“我此去前往慈安寺，一则是为了娘亲的冥寿，二则想静修一段时日。我不在的这几天，倘若纪家派人来寻，你只需说我不曾回来过即可，莫要将我的行踪告与他们知晓。” 我想，即便他们能将整个云州给翻过来，怕是也不会想到我会在寺中修行罢。 我在心中默叹着。 夏婶见我如此说，顿时了然。不过眼中神色却多出了一分慌乱与不安，忧道：“小姐想去静修，我自是不会阻拦。只是请小姐在去之前务必答应我，切莫想不开，让我们大伙儿为小姐担心。” “……夏婶，你言重了。”我只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笑道：“你若是不放心，我让蕊初随我同去可好？” 语毕，却暗自苦笑：夏婶她未免想太多，我怎会有“那个”念头？ “那敢情好！”夏婶听了我的话，立时展露笑颜：“有蕊初陪着小姐，我自然放心！” “嗯，那便让蕊初随我同去罢。” 其实，我主动要求蕊初陪我，却是怀有另一番心思。 若我孤身前去慈安寺，将蕊初留在家中，一旦纪家发现蕊初的行踪，便会立即知晓我也在云州。 殊不知发现蕊初，就等同于发现我。 饭后，我与蕊初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启程前往玉桃山西南方的慈安寺。 慈安寺是云州唯一一个住着姑子的寺庙。里面的主持师父，慧善，是我娘亲早年相识的至交好友。因我幼时便经常陪伴娘亲来此处诵经礼佛，是以，慧善师父对我甚是熟悉，并不惊讶我此番的突然造访。 “阿弥陀佛。寒儿，许久不见，一切可还安好？”虽是一年未见，可慧善师父的面貌仍像从前一样。尽管已过不惑之年，却丝毫不见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低头回礼：“多谢师父记挂，寒儿一切都好。” “……那就好。” 然而，我听着慧善师父的语气，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待我抬头对上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其中埋藏的意味深长，倒令我感到一阵莫名心虚。 却不知是何故。 “五日后，便是你娘的冥寿。我已按照往年的惯例将一切安排妥当，届时寒儿你与我一同为你娘诵经超度即可。” “是，多谢师父安排。” “时候不早了，你自行去西院休息罢。” “是。” 与慧善师父道别后，我便直接带着蕊初前往西院。蕊初见我对此地环境颇为熟悉，不由得奇道：“小姐，你怎知这西院的位置？” “我从小便陪着娘亲来此处诵经礼佛，来往不下数回，自是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我侧头望向蕊初，故意逗她：“若不是夏婶非要你过来看着我，我才不会让你跟来！殊知，这寺中生活枯燥乏味，你一向闲不住，怎能吃这种苦？” “小姐能吃的苦，我蕊初照样能吃得！”蕊初扬了扬头，脸上甚是不服气：“小姐你就等着看好了，我定能受得这苦！” “既入了佛寺，就得戒除平日里的心浮气躁。”我戳了戳她的额头，假装正色道：“你不妨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与我一同修心养性罢！” “小姐，你……你就别再难为我了！” 闻言，蕊初立即服了软：“我……我只能保证不打扰小姐你修行，可让我自己去……去……” “好了，我又不会勉强你。”我轻叹一声，无奈苦笑道：“你既与佛无缘，那便由你了。” “多谢小姐！” 西院里的每一间禅房都备有多本佛经，我日日将这些经书取来抄写诵读，日子过得倒也安宁惬意。 我晓得，只要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经书上，便能减少对她的思念。 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段时间，慧善师父亦是经常过来探望我，为我解答读经时所遇到的疑问。她从小就说我颇有慧根，对佛经的领悟要比寻常人快很多，乃是与佛有缘之兆。 我微微一笑，也不否认，只道：“我不过是凡间一俗人，亦是避免不了被*所困，做不到像佛祖那样的心如明镜，平淡自处。” 慧善师父道：“我暗中观察你数日，见你虽像从前那样抄诵经书，却少了昔日的淡然心境。你周身气流飘浮不定，莫不是你思绪纷乱，以致分心？” 我见慧善师父一语道破玄机，心中很是惭愧。 接着，只听慧善师父又道：“世人烦苦，无非便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而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已看出你动了情/欲，不再是以前那个心如止水的寒儿了。” 我道：“世间变化无常，弹指间已是沧海桑田。我也不曾想我会有今日，不过短短一年，竟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慧善师父静静地打量着我，顿了一顿，方问道：“你与‘他’，是……？” 我咬了咬下唇，垂眸低道：“我与她怕是……此生无果。” 闻言，慧善师父不禁叹了口气：“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然，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每个人所见所遇皆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我颔首默念着慧善师父所讲的每一句话，待念到第三遍时，心中突然有了感悟，立即抬头问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慧善师父摇了摇头：“凡事不必勉强。随缘罢。” “……” 自慧善师父离去后，我便一直想着。 今生种种既是前生因果，那我与她的相遇，又是前生怎样的缘分？ 现下我与她分离，日后可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若是能让我再遇见她，我想，我会…… 临近傍晚。我见蕊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心中甚是奇怪：“不是叫你去市集买酒么？怎地脸色这般难看？”因今日是娘亲的冥寿，我便差她下山去替我买些酒回来，好让我待会儿到娘亲的坟前，亲自为娘亲祭奠。 她为了陪着我，已是很久未曾下山，怕是早已闷坏了。我好心让她去一趟市集，本以为她回来后定会高兴，不料想却是这样一副苦瓜脸…… 我将蕊初拉到面前，问道：“蕊初，到底发生了何事？” 似是被我盯的有些怕了，只见蕊初将头一低，怯怯地道：“小姐，你……你一会儿非……非要亲自去拜祭老爷与夫人么？” “为何要这样问？” “没……没什么。”蕊初忙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竹篮递给了我：“小姐，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罢！” “蕊初。”我见蕊初言辞闪烁，眼神慌乱，心中不禁断定，她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可没等我去细问，便被蕊初推搡着出门：“小姐，你莫要再耽搁了！趁着还没天黑，你早去早回，免得让蕊初为你担心！” 见蕊初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疑问暂且搁下：“那好罢，等我回来后，你务必要将一切告知于我。” “知道了。小姐，你路上小心。” “……” 现下正值初秋。 林子里的桃花大多败落，随着轻风飘洒在地上，与泥土融为一体。我慢步走在这条铺满桃花花瓣的小路上，闻着弥散在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花香，心中一阵惆怅。 花开花落，缘聚缘散。 纵然来年桃花依旧，可那个曾与我一同赏花的人呢？ 是否还会在原地等我？ 正当我暗自思虑之际，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将你们的女儿给弄丢了，你们可会怪我？” 我立即止住脚步，整个人如同遭受到雷击般，瞬时僵在原地。 ……是她！ 我屏住呼吸，隔着树枝，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 “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 “求你，把她……还给我罢……” “……” 凉薄的微风吹过，将那些个缱绻言语悉数送入我的耳畔。那是我听到过的最悦耳的声音，足以令我永世难忘。 我一动不敢动，仿佛只要动一下，这美梦便碎了。 直到她转身，开口唤我的名字。我恍惚回神，与她四目交错的那一刹那，似是经历了一生那么长。 之后，见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今日的相遇，我始料未及。我不曾有任何思想准备，亦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转身逃开。 我……该怎么办？ “洛雨寒！” 我心里乱得很，只知一味地躲闪，逃避。 然而，却始终难逃她的手掌心。 “雨寒，不要走。” 在被她从后面拥住的那一瞬，我知道，我再也逃不掉了。 “不要再离开我！” 心底从未有过对她的怀抱如此眷恋，我默念着，永远不要对我放手。 “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每个人所见所遇皆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既是天意让我重新遇见她，那我便……再不离开她了。 第53章 挚爱 夜色醉人，漫天花雨。 鼻息间冷香环绕，怀中更是熟悉的温度。 纪晴岚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身前之人抱的更紧，呢喃道：“你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话音刚落，便见洛雨寒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可知我想你……已经想得快发疯了？” “……” “你又瘦了，身体薄得像张纸一样，就会让我心疼。” “……” 半晌过后。 纪晴岚见自己说了好一阵儿，洛雨寒仍无半点反应，好似整个人都化作了石像一般，立着动也不动。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纪晴岚硬将洛雨寒的身子扳了过来，盯着她那张平淡无波的脸，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气闷，“你难道……就没有一句想对我说的话？” “你想让我对你说些什么？” “我……！” 没料到洛雨寒会突然反问自己一句，纪晴岚一时语塞，只是傻愣愣地望着洛雨寒，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雨寒凝视着纪晴岚那张径自愣住的脸，缓缓伸出手去，覆在她温凉的肌肤上，一遍一遍轻柔抚摸，“你还是来找我了。”那双深邃的墨玉眸子，似含了水波般，流露出丝丝缱绻柔情。 “无论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到我。” 语毕，便见她手上动作一顿，突然凑了过来，在纪晴岚的嘴角轻轻落下一吻。 纪晴岚猛然睁大双眼，脑海霎时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洛雨寒她，刚刚吻了我。 她……她居然主动吻了我！ “这便是我想对你说的话。”洛雨寒嘴角微扬，眸中布满点点柔光，似是装满了夜空繁星，甚是耀眼，“如何？满意了么？” “你……我……”纪晴岚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如鼓点般，越击越促。 她这一问，是问我对她之前所说的那两句话满不满意，还是……她的吻？ 见洛雨寒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似乎还在等着自己的答案。纪晴岚涨红着一张脸，啜嚅道：“满……意。”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仍觉得有些不够。 洛雨寒适才那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拂过，直挠得她心痒难当。 她素来知晓洛雨寒是个内敛之人，如今肯主动，已实属难得。 与她以前主动去吻洛雨寒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她明显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惊诧与战栗，以及一股莫名情愫攀至心头——羞赧。 她活了这许些年，整日舞刀弄枪，与弟弟纪青凡为伍，竟险些忘了自己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也是会……害羞的。 她喜欢洛雨寒吻自己，甚至打从心底期盼着洛雨寒能够再吻一次。 尽管如此，她总不能厚着脸皮，主动向洛雨寒索吻罢？ 毕竟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想及此处，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终是免不得纠结得感到有些头疼了。 “嗯？”洛雨寒见纪晴岚忽然眉头蹙起，眼底瞬时飘过一丝疑虑，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纪晴岚蓦地转过身子，阖上眼，深深地吸了口凉气。 刚刚的我究竟是怎么了？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片刻后。 “你随我来。” 纪晴岚刚睁开眼，便见洛雨寒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她的身旁，径自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来到了洛家两老的坟前。 “今日是我娘亲的冥寿。”洛雨寒侧头望向纪晴岚，眼睛略略迷了起来，染上了些许浅薄笑意：“上次我未来得及将你介绍给我爹娘认识，如今……也是时候该让你正式见见我的爹娘了。” “雨寒……”闻言，纪晴岚立时红了眼眶。 洛雨寒微微一笑，转过头对两座石碑说道：“爹爹，娘亲，寒儿今日给你们带来一个人。”她抬眸对上纪晴岚那双泛着水光的眼，声音柔而缓：“这个人，是寒儿此生的挚爱，是想与之共度一生之人。” 默默握紧纪晴岚的手，洛雨寒接着又道：“无论未来遭遇如何，在女儿心中，她是唯一一个女儿所认定的人。爹爹，娘亲，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女儿与她，今生长相厮守，白首偕老。” 言罢，洛雨寒对着石碑，正重地鞠了一躬。 “洛叔，洛婶，你们二老尽管放心。我纪晴岚在此对你们发誓，此生定会好好爱惜洛雨寒，照顾洛雨寒。倘若日后有违誓言，就让我……！” 还没等纪晴岚把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的手倏地捂住了她的唇，止住了她的未尽之言。 纪晴岚怔愣地望着洛雨寒，眼中布满了疑惑，似是在问：为什么？ “世间诸事，皆有定数。”洛雨寒撤下手，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只看你将来如何待我，却是不信这些个空口无凭的誓言。” “可我……” “你虽未曾将誓言说全，但我爹娘可将你刚刚所说的话悉数记下了。”这时，只见洛雨寒忽然狡黠一笑，跟着凑到纪晴岚的耳畔，低低地道：“倘若你日后待我不好，我爹娘可是会找你算账的。” “我……我不会待你不好的。”纪晴岚趁机抱住洛雨寒，试图去用洛雨寒身上的温暖，驱散自己内心的不安。 洛雨寒她……绝对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我怕鬼，还非要在这种地方，说这些话来故意吓我…… “你既肯将我带来见你爹娘，便说明你是信我的。若我将来真的负了你，你尽管让你爹娘来找我算账，将我拖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 “地狱，我陪你一起下。” 话音即落，便见纪晴岚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环紧了怀中之人，将泪轻洒在这片花海之下。 夜已深。 纪晴岚因不放心洛雨寒，便吵着嚷着要送洛雨寒回去。跟随着洛雨寒在山林小路中不停穿梭，她渐渐发现她俩行走的方向却是与下山之路完全相反。 现下，纪晴岚终是可以确定，原来洛雨寒并没有回过洛家，反而独自一人躲在山里。 怪不得她寻她数日，几乎都将整个云州城给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人。 虽说如此，在这深山老林中，哪有一处可以让洛雨寒落脚的地方？ 然而，她这一疑问刚浮上心头，立即便被眼前之景吓得呆住了。只见前方乃是一处略有些年头的古寺，上书“慈安寺”三个字。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听一人喊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蕊初，抱歉，我回来晚了。”洛雨寒轻轻应道。 被二人的对话声所惊醒，纪晴岚使劲对蕊初眨了眨眼，喃道：“你……你是蕊初？！” “不过数日未见，没想到二小姐竟连我都不认识了。”蕊初两眼狠狠瞪着纪晴岚，嘴上仍不饶人，“这也难怪。毕竟二小姐眼里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就够了，我算什么。” “蕊初，我……我哪里得罪你了么？”纪晴岚悻悻问道。 “你……” “好了，你俩莫要再吵了。”这时，见洛雨寒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话，低声轻道：“夜深了，岚儿再下山去，我也不放心。今晚我和岚儿睡一间房，莫要再惊扰寺里其他人休息。等到了明日，我再向慧善师父说明缘由。” “是，小姐。” 蕊初轻瞥了纪晴岚一眼，心里暗道：果然如我预料那般，二小姐到底还是找到了小姐……唉，算了，今日在市集见二小姐那副发疯模样，若是让小姐看到了，怕是会更加心疼罢。 屋内。 纪晴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正背对着自己，认真整理床铺的洛雨寒，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底有个火团越烧越旺，似是下一瞬便能将她点燃。 察觉到身后那道火热视线，洛雨寒忽然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叹道：“你想说什么？” 纪晴岚皱眉：“你为何要来这里？” 洛雨寒微微眯起眼，静静地打量着纪晴岚，并不答话。 “你……”纪晴岚见洛雨寒如此平静，心里更是紧张得要命，“你……你该不会是想……？！ “若我想出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了。” 洛雨寒走了过去，伸手将纪晴岚耳边那几缕略微散乱的碎发撩到耳后，“刚刚看你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吓了我一跳。”她眼里似嗔非嗔，语气却轻柔得很：“当真是个小傻瓜。” “我也不想这样的，谁叫你……”纪晴岚握起洛雨寒的手，略显委屈地道：“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来这种鬼地方？” “我来此处，是为了我娘亲冥寿之事。往年，我都会与这里的慧善师父一同为我娘亲诵经超度，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说着，她轻轻捏了捏纪晴岚的脸颊，薄嗔道：“既来了此处，说话要注意分寸。明日我便带你去见慧善师父，她是这里的主持，又是我娘亲多年的至交好友。你在她面前，莫要乱说话，失了礼仪。” “哦，我知道了。” “很晚了，去睡罢。” “好。” 待将桌上的烛灯吹灭，洛雨寒方脱鞋上榻，躺在床的外侧。纪晴岚甫一见洛雨寒躺了进来，忙支起身为她掖好被角。 洛雨寒愣愣地望着纪晴岚的举动，嘴角略微勾起，将身子往她的怀里靠了靠，道：“你的身子果然很热，我自是不必再担心夜里会着凉了。”说罢，安心地阖上了眼。 纪晴岚见洛雨寒仍记得昔日在客栈时，自己曾对她所说的话，心里满足得像是吃了蜜一般，不由得将洛雨寒的身子搂得更紧。 这般静默了半晌。 洛雨寒因白日之事，心情一度大起大落，却是感到有些乏了，这会儿刚要睡着。不料，那只原本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突然开始不老实起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 一阵温柔的抚摸，令洛雨寒的身体渐渐产生了些许异样，惊得她倏地睁开双眼，连忙捉住了那只正在作乱的手。 “嘶，你又掐我。” “谁许你乱摸的？” “我……我睡不着。” 洛雨寒闻言，心中甚是无奈，不禁叹道：“那你想怎……” 最后一个“样”字还未等出口，便见纪晴岚忽然堵住她的唇，将剩余的字眼悉数化入这一绵长又温柔的吻中。 一番唇齿纠缠后，纪晴岚直将洛雨寒吻得喘不过来气，方离开她的唇。 她自知自己一向对洛雨寒索取无度，尤其是与她接吻，像是怎么也吻不够她。 听着洛雨寒低低的喘息声，宛若天籁，勾人心弦。 纪晴岚再度凑了过去，对着那两片娇柔温暖的唇瓣亲了又亲，喟叹道：“雨寒，你好甜，好香。” 是的。她那吐气如兰的呼吸，就好似迷/情药，令人沉沦，直至无法自拔。 纪晴岚柔软的舌尖不停地挑逗着洛雨寒，使洛雨寒的身子越来越烫，喉间更是发出一声声惑人的低吟呢喃，逐渐摧毁纪晴岚的理智。 “雨寒……” 趁着纪晴岚将吻移转到她的下颚，脖颈处，洛雨寒突然伸手推开了纪晴岚，颤着双唇，说道：“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你收敛些，好好睡觉。”话音刚出，洛雨寒立即被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所惊到。 “雨寒，我……” “你若不听话，便下床到桌上去睡。”洛雨寒丝毫不肯松口，却是无半点可商量的余地。 岚儿此刻的呼吸，既沉重又絮乱，怕是早已动了情/欲…… 想及此处，洛雨寒索性将身子一转，背对着纪晴岚，不再理她。 过了片刻。 “……拿开。” “我既已听了你的话，还不让我抱着你睡？” “……” 顿了一顿。只听对面幽幽传来一声叹息：“……那你莫要再对我动手动脚，否则……别怪我将你赶出去。” 见洛雨寒妥协，纪晴岚终是松了口气，将洛雨寒的身子揽入怀中，笑道：“好，好，我都听你的。” “嗯，你乖一些，睡罢。” “遵命。” 第54章 美玉 “咚咚。” 还在睡梦中的洛雨寒突然被两下敲门声所惊醒，跟着听到的便是门外蕊初的声音：“小姐，快到辰时了。” 洛雨寒睁开双眼，见屋内地面上已遍洒耀眼阳光，这才惊觉自己竟睡过了时辰，使得蕊初都亲自过来提醒自己了。 “嗯，我知道了。”洛雨寒简单地回了一句，随即准备起身。 平日里，洛雨寒每天的生活基本与慈安寺里的僧众无异。自然，这上早课也是她每天晨起后必做的一件事。然而，她因昨日遇见纪晴岚，打开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心结，她现下的精神难免有些松懈，所以今天才会醒得晚了。 秋日的清晨，空气中透着丝丝微寒。 洛雨寒此刻躺在纪晴岚的暖怀中，这份难得的温暖，她亦是贪恋至极，不由得想多呆半刻，多黏她一会儿。然而，若再不起身，她便是真的要错过了早课。 犹豫了半晌，洛雨寒无奈叹了口气，轻轻地将纪晴岚的手臂从自己的身上挪开。 “你……不要……不要走……”似是察觉到身旁的温暖乍然消失，纪晴岚迷迷糊糊地抓住洛雨寒的衣角，不让她离开。 “我出去一会儿，乖，就回来。”洛雨寒轻柔地扯下纪晴岚的手，将其重新放入温暖的被窝中，为纪晴岚仔细掖好了被角。 待穿好衣衫，收拾完毕。临出门的那一瞬，洛雨寒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走回到床榻前，弯下腰，在纪晴岚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肃穆的晨课时间结束，洛雨寒将经书一一整理，正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 “寒儿。” 洛雨寒止步回头，问道：“慧善师父，找我有事么？” “阿弥陀佛。”慧善走到洛雨寒的面前，静静地打量了她一番，方回道：“我见寒儿今日精神不错，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闻言，洛雨寒的眼中忽得划过一丝惊诧，不过仅一瞬，便见她玉颜浅笑层层叠叠铺陈开来，宛若明艳桃花，“琇莹美玉，失而复得。” “……” 当洛雨寒带着纪晴岚来到饭堂吃早点之时，堂内已去了大半的人，现下看来很是萧条寂寞。其实，一般僧众在上完早课后，便会直接来此处吃早点。而纪晴岚却是因太过赖床，洛雨寒为了叫她起床，与她硬是软磨纠缠了好一阵儿，方把她哄醒，这才来得晚了。 之后。蕊初将饭菜悉数端了过来，见纪晴岚仍是一个劲儿的打哈欠，似乎坐着也能睡着似的。 “啧。”她见纪晴岚这副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很是碍眼难受。当下，她便将一个粥碗用力放在纪晴岚的面前，顿时溅出几滴热粥。手背上的皮肤感受到灼热，惊得纪晴岚立时便清醒了。 “二小姐，请，慢，用。”她这“请慢用”三个字咬得着实得紧，几乎欲将每个字眼处以极刑似的。 不过这也难怪，蕊初见自己离开了纪家，却还要继续伺候着那个麻烦连连的“纪二小姐”。 她心里怎能不怨？不气？ 更何况她一出现，便将她与洛雨寒平静的主仆生活一并打乱……蕊初不止一次在想，小姐究竟看上她纪晴岚哪点，怎么就认定了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主儿？ 依稀记得许久以前，她曾经问过洛雨寒。 “小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洛雨寒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瞧着蕊初，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见小姐你总是将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也不为自己将来的事做打算。这不，小姐你不着急，蕊初我都开始替小姐你着急了。” “我觉得这样安稳度日挺好，何必再多添一个人呢？” “小姐，你就告诉蕊初罢！” “……” “小姐！” 最终被蕊初缠得没法，洛雨寒轻叹一声，斟酌了良久，才缓缓道：“只要是位温润君子便好。” “……” 君子……么？ 若将这个词与现在的纪晴岚联系在一起，倒真是讽刺得很。 想她纪晴岚，骄纵，霸道，强势，无赖……哪有一点可以与“君子”二字相媲美？ 可如今，就是这样一个非“君子”的人，令小姐那颗从未有过波澜的心，产生了层层涟漪。 莫不是小姐上辈子欠她的？所以她今生过来向小姐讨债？ 除了这点解释外，蕊初实难想到其他可信的理由了。 想及此处，蕊初眼风扫去，见洛雨寒正紧张地查看纪晴岚的手背，眸中神色尽是焦急与慌张。 小姐对她可真是打从心眼儿里的疼了，从未见过小姐对其他人这样紧张过。不就是被溅到点粥么，至于急成这样？ “有没有烫到，疼不疼？” “没事，我没事。” 待确定纪晴岚无恙，只见洛雨寒倏地飞来一记眼刀，冷冷地道：“蕊初，你太放肆了！”似是被洛雨寒周身散发的寒气冻着，连带着整张饭桌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蕊初身子一僵，霎时红了眼眶：“小姐。” “住口。还不赶快向岚儿道歉？”言辞中的冷冽与魄力，容不得她拒绝。 “……二小姐，对不起。” 见蕊初的头都快要埋在桌子底下了，纪晴岚尴尬地笑了笑，拉了拉洛雨寒的衣袖，轻声道：“算了，蕊初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别再怪她了。”言罢，她举起粥碗，猛喝了一大口稀粥。 洛雨寒见蕊初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抿了抿唇，伸手在蕊初的手背上拍了拍，放软了语气：“饭凉了，先吃饭罢。” “小姐？” “没事了。” 待安抚好蕊初，洛雨寒回头见纪晴岚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不由得感到很是惊奇，“这饭菜……合你胃口？”这满桌的清茶淡饭，没有一点荤腥，若换做平常的纪晴岚，应是筷子动也不动才是。 怎么今日……？ “我……我都饿了一整天了，从……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饭。”因嘴里塞满了东西，她此刻说话含含糊糊的。 洛雨寒闻言，细眉微微蹙起，随即为她碗里多添了许些菜，低道：“你吃慢一些，这里没人跟你抢。”她那双墨色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底深处蕴藏着几丝不快。 就这样，大部分的早饭被纪晴岚一扫而光，而洛雨寒却是没动几下筷子。 “昨晚我见你总是翻来覆去的，可是这里的床让你睡不安稳？”洛雨寒一边为纪晴岚擦拭嘴角，一边轻柔说道：“不然，你再去睡一会儿罢，我们晚一些去见慧善师父。” “不了，这里的床板太硬，硌得慌。”一想起那张硬板床，纪晴岚眉头立即拧成了一团，真是难以想象洛雨寒怎么就能睡得惯的。 不过，幸好昨晚有洛雨寒陪在自己的身旁，抱着洛雨寒那具软软的身子，就算有再大的火气，再多的不满，也会烟消云散。 顿了一顿。 “要不，你陪我一起睡？我只有抱着你睡，才能睡着。”纪晴岚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 “……” “咳咳。” 蕊初这会儿正喝着茶，没想到纪晴岚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差点就要将她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所幸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却是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着。 二小姐……抱着小姐睡…… 两个人在床上……互相抱着…… 思及至此，蕊初咳得更加厉害，不由得烧红了脸，实在不敢继续深想那些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画面。 “蕊初，你没事罢？”纪晴岚担忧地道。 “没，没事。”蕊初一边扶着胸口，一边摇手道。 纪晴岚见蕊初如此说，也不再多问，侧头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洛雨寒。正巧洛雨寒也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洛雨寒白皙昳丽的脸上，顿时泛出些许淡淡的红润，雾霭深沉的眼眸中，似是蕴含着几分羞恼之色。 “嗯？”纪晴岚眨了眨眼，甚是不解地望着洛雨寒。 我哪里……说错话了？ 过了片刻。 只见洛雨寒突然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纪晴岚一眼，随即走了出去。纪晴岚见状，忙追了上去，拉住洛雨寒的手，急道：“你要去哪儿？” 洛雨寒眼眸微垂，闷声道：“刚刚是谁说想要睡觉的？” 纪晴岚闻言，立时明了。当下再不迟疑，拉着洛雨寒的手欢喜地跑回房。 第55章 疼惜 屋内。 洛雨寒靠坐在床头，垂眸望向正枕在她腿上的纪晴岚，眼里柔光盈盈，似是能掐出水来般。 若是能将时光永远停驻在此刻，那该有多好。 思及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禁涩然苦笑。 终归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怎么叹气了呢？”就在这时，只见那本该熟睡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敛眉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不是睡着了么？”洛雨寒讶然地望着纪晴岚，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我没睡着。”纪晴岚的手搭在洛雨寒的腰上，将她用力一托，让洛雨寒直接坐在她腿上，苦笑道：“有你在，我就更睡不着了。” 洛雨寒忍不住瞥了纪晴岚一眼，语气似嗔非嗔，道：“那刚刚是谁说，想要我抱着睡的？” “是我说的啊！”纪晴岚搂着洛雨寒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笑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要好好地陪着我媳妇。” “……油嘴滑舌。”洛雨寒伸手抚弄着纪晴岚的唇，眉眼间尽是笑意。 纪晴岚见洛雨寒笑了，心里一甜，故意用舌尖在她缓缓滑过的指腹略略一舔。洛雨寒连忙将手指缩回，脸上顷时泛出淡淡的红晕。 “……哪儿学得这么坏？”洛雨寒眼眸微垂，闷声道：“是谁教你这些的？” “教？没人教过我啊！”纪晴岚眸子里装出一片无辜，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我喜欢疼我媳妇，这些……难道还用人教？” “你……！”洛雨寒的身子蓦地僵住，竟是一个字眼都说不出来了。随即将脸侧向一旁，露出白皙的脖颈，眼角霞色越发重了一分。 纪晴岚怔愣地望着眼前晶莹的肌肤，在乌黑长发的衬托下，似有柔光婉转流连，带出极淡的羞怯之意。她此刻看得情动不已，不由得向前凑了凑，将唇贴了上去，轻轻舔吻起来。 “……嗯。”洛雨寒的唇齿间立时溢出一声难耐的长吟，只觉得纪晴岚的唇所到之处，无不似着了火一般。她惊怕于自己身体这种异样感觉，却又矛盾得厉害，想让她继续这样疼爱自己，直到将身体随她的轻吻化开去。 意乱情迷中瞥眼望去，见纪晴岚已将她的衣襟拉下，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她心道不好，硬生生地抽回了一丝理智，伸出双手抵在纪晴岚的肩上，颤声低道：“岚儿，不行，不能……这样。” 纪晴岚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洛雨寒那双晃动着柔波的眼眸，不禁努了努嘴，嗔怨道：“你又拦我。” “岚儿。”洛雨寒尴尬地望着纪晴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轻道：“我们……我们好好地说会儿话，不行么？”。虽说以她俩目前的关系，这种事情早晚都会……且不论她自己尚未完全准备好，眼下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寺庙里，她实难做到像纪晴岚那般肆无忌惮。 将衣襟仔细拢好，洛雨寒见纪晴岚仍是愁眉苦脸，只得放柔语气，继续哄道：“不要再气了，好不好？” “……” “你若再气我，我会难过的。” “我……我又没生气。”纪晴岚尽管嘴上否认，可心里却还是感到有些闷闷的，“你不愿，我又不会勉强你。” “我不是不愿，只是在这里……”见纪晴岚的眼角略微殇起，似是还在生闷气。洛雨寒无奈轻叹一声，将身子压了过来，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低声道：“我早晚都是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我又不急，只是……只是想亲亲你而已，没想过别的……”纪晴岚见洛雨寒笑容诡异，脸不由得一红，随即将头扭了过去，道：“你……你不是想和我说话么？现在便说罢，我听着呢！” 洛雨寒静默不语，过得半晌，方问道：“岚儿，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当然是回家了！”纪晴岚轻描淡写地道。 闻言，洛雨寒的眸光瞬时沉了下来。 “怎么，你不愿？” “……”洛雨寒薄唇轻抿，默默低下了头。 “好了，不逗你了。”纪晴岚凑过来，一手搭在洛雨寒的腰上，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轻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愿跟我回纪家。” “岚儿。”洛雨寒怔怔地望着纪晴岚，眼底神色一时风起云涌。 “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便不回去了。” “不回去？” “是，不回去了。”纪晴岚点了点头，语气甚是坚定。 洛雨寒的嘴唇微微抖了抖，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张似骄阳般焕发神采的熟悉面容，仿佛周围都被她的笑颜比得黯淡下去，而她的世界只余下那片璀璨光辉。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覆在她的脸上，似是梦呓般，轻喃道：“为了我，值得么？” 她拥有着我所没有的，身份，地位，财富，家人……我何德何能，让她为我抛弃这一切，与我远走天涯？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纪晴岚闻言，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道：“值得。只要是为了你，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泪水便顺着脸颊划落下来。 “岚儿。”洛雨寒缓缓倾身上前，与纪晴岚的鼻尖相挨。呼吸交织在一起，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唇齿交缠，相互极尽索取，漫长的耳鬓厮磨，只为向对方传达那难以言喻的极深爱恋。 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时间。 …… 待二人来到慧善的禅房时，已过了中午。慧善见洛雨寒领着一位陌生的姑娘走了进来，立即将经书合起，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问道：“寒儿，这位姑娘是……？” 洛雨寒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旋即侧头望向纪晴岚。 纪晴岚接到洛雨寒的眼神示意，上前一步，恭敬地朝慧善施了一礼，道：“慧善师父好，我是纪晴岚，是洛雨寒的……” “想必姑娘便是寒儿曾提过的‘琇莹美玉’罢。”慧善温和一笑。 “美玉？”纪晴岚疑惑地望着慧善，又瞧了瞧身旁的洛雨寒，一时不明所以。 洛雨寒没想到慧善会当着纪晴岚的面“调侃”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急道：“慧善师父！” “阿弥陀佛。寒儿，我见你得偿所愿，心中着实为你高兴。” 言罢，便见慧善忽然将目光一转，再度打量起了纪晴岚，讳莫如深地道：“姑娘年纪轻轻，然眉眼间却泛着戾气。我佛慈悲，在此好言相劝姑娘一句，怨由心生，祸从口出，望姑娘今后能够谨言慎行，戒急戒燥，以免将来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她那句“无法挽回”四个字咬得甚重，听得纪晴岚一阵心惊肉跳。 第56章 私奔 纪晴岚怔怔地望着慧善，眼中渐渐燃起了小火苗。 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额间细眉越蹙越紧，隐隐透出一股爆发之势。纪晴岚咬了咬唇，猛地上前一步：“你……！” “岚儿！” 见状，洛雨寒慌忙拉住纪晴岚，朝她摇了摇头。 纪晴岚侧头望向洛雨寒，嘴里冷哼一声，不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将头扭到一旁。 “……慧善师父。”洛雨寒微微低下头，面露尴尬，道：“我们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师父莫怪。” “阿弥陀佛。”慧善垂眸念了一句佛号，低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姑娘信也罢，不信也罢，全凭姑娘自个的悟性，再者……便是看天意了。”重新抬起头，对上洛雨寒的目光，“寒儿，既然这位姑娘寻到了你，你便随她下山去罢。” “慧善师父。” “记得将你娘留给你的玉牌收好，莫要弄丢了。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 言罢，便见慧善意味深长地望了二人一眼，随后转过身子，不再理会。 “……” 回到房间，洛雨寒见纪晴岚仍是绷着一张脸，似是火气未消，不禁叹道：“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爱发脾气？” 纪晴岚皱眉：“不是我爱发脾气，是她……！” “她什么？”洛雨寒伸手，轻轻柔柔地抚摸着纪晴岚的脸颊，说道：“慧善师父是长辈，她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了，何必与她置气？再说，我觉得慧善师父的话也不无道理。你啊，就是性子太急，遇事爱冲动，也不考虑后果。” “连你也教训我。”纪晴岚拉过洛雨寒的手，哼哼唧唧地道：“你是我媳妇，居然不向着我，反而向着别人。” “我何时向着别人了？”洛雨寒的眼角微微殇起，故作委屈道：“你竟这般说我，我好生冤枉。”说罢，将身子一转，背对着纪晴岚。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纪晴岚连忙讨饶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 “雨寒。” “……” 等得许久也不见洛雨寒出声，纪晴岚撇了撇嘴，从后面将洛雨寒的身子圈住，轻柔地去吻她的耳廓，“好媳妇，不要再气了，好不好？我知错了。” 洛雨寒闻言，嘴角轻轻一勾，握住纪晴岚搭在她腰身上的手，将脸侧了侧，与纪晴岚安静地接吻。吻了一会儿，只听纪晴岚又道：“之前听慧善师父说让你收好你娘留给你的玉牌，那是什么玉牌，我怎么从未见过？” “那是我的贴身之物，你自然没见过。”洛雨寒微微一笑，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块白玉，将其放在了纪晴岚的手上，“我从小就带着它，不曾离身。” 纪晴岚拿起玉牌放在眼前端详，见玉色柔白，晶莹剔透，却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好玉，不禁暗自称奇。再仔细一看，玉的表面刻有一个弯弯曲曲的图案，看起来好像是……一条龙？ “这是……龙么？”纪晴岚将玉牌递到洛雨寒的面前，紧张地道：“龙纹图案一向代表皇家，你……该不会是……？！” “你胡说些什么？”洛雨寒立即瞪了纪晴岚一眼，冷冷地道：“这图案怎可能是龙，你休要胡说！”说着，欲势要拿回玉牌。 “哎，我还没看够呢！”纪晴岚身形一闪，令洛雨寒扑了个空，“只是开玩笑罢了，你做什么当真！” 不过说实话，那图案确实有点像…… 洛雨寒抿了抿唇，脸上依旧不悦，道：“玩笑岂由你乱开？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是，是，我错啦！” “……还给我。” “不要！” “你……！” 纪晴岚嘻嘻一笑，随即举起玉牌，指着后面的刻字，问道：“这洪武三十五年，四月初一，子时……是什么意思？” 洛雨寒柳眉轻蹙，凉声道：“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洪武三十五年……”纪晴岚讶然道：“照你这么说，你足足长了我两岁！” “是啊！”洛雨寒将玉牌收回，抿唇一笑，道：“说起来，你我相识这么久，我还从未听你唤过我作姐姐。”她眼中眸光微闪，带着淡淡一抹狡黠意味。 “什……！” “不是么？是你说我长了你两岁，那你唤我为姐姐，有什么不对么？”洛雨寒眸子里装出一片无辜。 “可你……你又不是我……”纪晴岚不免感到为难。 “岚儿。”洛雨寒倾身靠近纪晴岚，目光盈盈地望着她，轻声道：“乖，唤我一声姐姐来听听。”她长长的睫毛微颤，双眸好似含了水光一般，直将人的魂儿给勾了去。 纪晴岚愣在原地看着她，眼睛几乎都要看直了。 “岚儿？” “……” 她的声音太过魅惑，唇角勾着半分浅弧，瞧着格外醉人。 纪晴岚一时恍惚，小脸涨得通红，是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微微偏过脸去，顿了一顿，甚是艰难地开口唤道：“……姐姐。” “嗯？你声音太小，我没听到。”洛雨寒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 “你……！”纪晴岚明知洛雨寒是故意逗她，可碍着前车之鉴，她却是再不敢轻易惹洛雨寒生气了，只得委曲求全，稍稍放大音量，低头迅速地又唤了一遍：“姐姐。” 闻声，洛雨寒一个忍俊不禁，低低笑出声来，好歹才一本正经道：“这可该如何是好。”随即伸手捏了捏纪晴岚柔软的脸颊，眉眼间像是灌了蜜一般，又道：“我现在可是很喜欢听你唤我为姐姐呢！” 纪晴岚满脸通红，羞恼道：“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是我媳妇了！” 洛雨寒嘴角微勾：“我们尚未成亲，所以不算。” “你你……！”纪晴岚一把抓起洛雨寒的手，眼睛瞪得溜圆，急道：“你……你难不成想赖账？！” “不是我想赖账，是……”洛雨寒笑得略显促狭，过了半晌，方沉声道：“你我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 听她说的甚是正重，纪晴岚心里一慌，忙道：“谁……谁说没有父母之命的！你前两日还带我见过你父母来着！而且我的父母，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媒妁之言……不就是聘礼么，我以后会给你的！” “那等到‘以后’，再说罢！”洛雨寒轻描淡写地带过。 “你……！” 就在二人吵闹之际，只见蕊初突然敲门进来，问道：“小姐，我们已经在这儿呆了不少时日了，这往后……” 还没等洛雨寒发话，便听纪晴岚先开口道：“蕊初，你来得正好，我要你帮我送一封信。” “送信？”洛雨寒与蕊初皆是一惊。 “我昨个一夜未回，若再不通知小凡，怕是他会急疯的！”纪晴岚一边低头写信，一边道：“你待会儿去广通客栈找小凡，将这封信交给他。” “我去送信，那二小姐呢？” “这……你就不必管了。”纪晴岚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瞧着纪晴岚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蕊初皱了皱眉，目光投向一直站在纪晴岚身旁，沉默不语的洛雨寒，“小姐……” 洛雨寒转头望向蕊初，神色却是有些异样：“照岚儿的吩咐去做罢。” “是。” 蕊初走后。 “……你真的决定了么？” “不是你说，我还未给你下聘嘛！为了防止你将来赖账，我现在就带你找聘礼去！” “……” 广通客栈，客房内。 蕊初看着双拳紧握，气得浑身发颤的纪青凡，不禁慌了手脚：“你……你怎么了？” 纪青凡将信纸揉搓成一团，咬牙启齿地道：“纪，晴，岚！” “……” 小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洛雨寒走了。你自己好生保重，不必来寻我们。蕊初就交给你了，替我和爹娘说一声，对不起。 ——纪晴岚。 第57章 救美 暮色四合。夕阳投下的金色余晖洒落在山林间，在这条铺满了黄叶的小路上印出一团模糊的倒影。 两人一马，亲密无间。 “在想什么呢？”纪晴岚歪过头来，温柔地望向怀中的洛雨寒，轻声道：“一路上也不见你怎么说话，莫不是累了？” 清浅的呼吸吐在脖颈上，耳边的轻喃细语，身后的温暖怀抱……洛雨寒的嘴角微微一勾，侧过脸来，道：“岚儿，你不后悔么？” “嗯，后悔什么？” “为了我，离开父母，离开纪家，抛下你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话，已不晓得她在路上问过多少次了。 “我不后悔。”纪晴岚稍稍搂紧洛雨寒，将脸贴在她温凉细腻的脸颊上，道：“我说过，我这辈子只要你。” “岚儿。”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她虽不知洛雨寒心里为何还会如此不安，可她此刻却甚是笃定。 今生，非洛雨寒不可。 她承认，在她决定带洛雨寒“私奔”的时候，她的内心确实有过一丝犹豫。然而，当她想起上次洛雨寒突然离家出走，离开自己。那时的她整个人都给吓傻了，魂也丢了，心也没了。那种惶恐不安，那样的痛心疾首，她如今想想都觉得恐怖，却是再也不愿承受第二次了。 纪晴岚这般想着： 既然她不愿跟我回纪家，那么我直接带她走便是了。只要她能高兴，哪怕让我付出一切，我也绝不后悔。 …… 洛雨寒有些失神地望着纪晴岚，一瞬竟忘了呼吸。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话总能让自己的心跳失了节奏，听着甚是情动不已。 古往今来，世间不乏有文人雅士以诗词曲赋来表述自己的倾慕之意。然而，那些个华丽辞藻却都远远不及她这几句既简单又直白的话语，带给自己的感动与震撼。 伸手拉过她的脸，随即凑上去，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洛雨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面对纪晴岚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才尽词穷。想她以前读过那么多的诗书文章，却找不出一句可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无奈，唯有一吻寄情思。 纪晴岚怔了怔，望向洛雨寒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与欣喜。待她反应过来之时，见洛雨寒已离开了她的唇，默默将头偏了过去。她眼风偷偷一扫，那张白皙柔美的脸上正泛出些许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却无法掩盖她眼角泄露出的羞赧之意。 看着这副模样的洛雨寒，纪晴岚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揉出水来似的，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对洛雨寒如此眷恋。 真恨不得立即融入她的骨血之中，永生永世不离开她才好。 “……我完了。” 闻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莫名话语，洛雨寒幽幽回头，问道：“嗯，什么完了？” 纪晴岚盯着洛雨寒那双黛黑眼眸，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道：“我现在可是爱死你了，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你说，我是不是完了？” 洛雨寒蓦地一怔，整个人仿佛化作了石像般，一个字眼儿也说不出来。 虽同为女子，可她怎么总是这般……这般口无遮拦，也不知羞…… 瞧着洛雨寒一副傻愣愣的表情，纪晴岚脸上笑得更欢，便忍不住想多逗逗她。毕竟在平日里，她却是甚少能在洛雨寒身上讨到几分便宜的。 然而就在这时。 “救命啊！” 擂鼓般的马蹄声，伴随着焦急的求救声，霎时打破了林间的沉静。纪晴岚与洛雨寒匆匆回神，只见一辆马车在她二人面前飞驰而过。定睛一看，车厢内还有一名年轻女子，纤柔的身子正随着颠簸的马车东倒西歪，好不狼狈。 “啊！救命！” 眼看着马车越跑越远，而那女子的呼喊声久久回荡在耳边，不曾散去。纪晴岚皱了皱眉，立即抱洛雨寒下马，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言罢，她翻身跃上马背，匆忙去追那辆马车。 也不知车上的轮子是什么时候散掉的，此刻见那匹发疯的黑马只拖着一个单轮，就连车带人的朝崖边跑去。 “救命啊！” 纪晴岚拼命驾马去追，好不容易追上马车，她一咬牙，猛地从马上跳进了车厢里。 “你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撂下这句话后，她连忙去扯缰绳，试图停住马车。 那马受到阻力，仰头嘶吼一声，却仍是不停脚步。纪晴岚心里一慌，见马车离崖边越来越近，最多不到半刻，整辆车都会跟着那匹马一起摔下崖去…… 当下，她立即扔掉缰绳，钻进车厢，对女子说道：“抓紧我，跟我一起跳！”还没等那女子反应，她直接拉起女子的手，抱着她一同从车上跳了下来。 因着惯性，两人在着地以后，又连续翻滚了几下，身子才稳住不动。纪晴岚躺在地上，一瞬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般，直疼得她不住呻/吟。 “嘶！” “啊！” 那女子闻声，连忙从纪晴岚的身上爬了起来，紧张问道：“你……你没事罢？” “这句话该是由我问你才对。”纪晴岚仰视着女子，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除了沾染些许污垢外，并无不妥之处，不禁暗自放下了心。 “多谢姑娘相救。”女子垂眸望向纪晴岚，轻道：“要不是姑娘你舍身护我，我怕是……” “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纪晴岚从地上站了起来，伸出手去，道：“你是一个人么？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女子抓住纪晴岚的手起身：“我原本是打算去南都的，可路上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马车突然失控。我原本请的驾车的小厮现也不知所踪，恐怕是……” “怕是那人早就扔下你，自个逃命去了！”纪晴岚愤然道。 “我与他非亲非故，他顾着自己的性命，也是应该。”女子眼神幽邃，苦笑道：“我是个不祥之人，任何人与我亲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侧过头来，靓靓地望着纪晴岚，道：“姑娘此番救了我，我很是感激。不过眼下，我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姑娘你的。” “我又没说要你报答。”纪晴岚微微皱眉，似是不满道：“刚刚那种情况，换成任何一人，都不会放着不管的！” 女子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纪晴岚，淡淡一笑。 片刻后。 “呀，遭了！”这时，只见纪晴岚忽然脸色一白，慌道：“我得赶快走了！雨寒还在等我！”说完，她望向女子，面露难色，嗫嚅道：“你……你一个人……” “我没事。姑娘你既然有事，便先走罢，我……”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不料刚走两步，便见她脚下一个踉跄，“啊！” 纪晴岚见状，忙扶住女子，蹙眉道：“你的脚受伤了？” “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女子尴尬地低下了头。 纪晴岚抿了抿唇，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低道：“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怕是会有危险。正好我们也去南都，便带着你一同上路罢！” 说罢，她扶着女子上马。 “不会……不方便么？”女子的面色有些僵硬。 “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纪晴岚笑了笑，随即指向悬崖边，那匹正在不停跺脚的大黑马，道：“幸好它还在，不然我们三人共乘一匹马，怕是会有些麻烦。” 第58章 同路 林中。 只见洛雨寒犹如一尊玉像般冷凝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凉的夜风吹过她的衣襟，发出簌簌声响。远远望去，她那纤柔身影在这柔白月光下显得越发单薄，而那绰约的轮廓，亦是被月光渲染上如水光辉。 过不多时。 “驾！” “……” 急促的马蹄声霎时打破了良久的寂静，令洛雨寒那早就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一瞬飞了回来。 “是岚儿。”她低低呢喃着，随即兴奋地抬起头，原本如死水般的眼眸顷时发出耀眼光芒，“岚儿！” “雨寒！” 纪晴岚倏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还没等身子站稳，便见洛雨寒猛地扑到她的怀里，在她的耳边嗔道：“你怎的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还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纪晴岚的迟迟不归，让她心里越发紧张不安。 她不止一次在想。 岚儿她，绝不能出事。 绝不。 纪晴岚闻言，心一疼，不由得将洛雨寒抱得更紧，歉声道：“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会害怕？”洛雨寒的声音渐渐开始哽噎。 她不是怕自己孤身一人，呆在这渺无人烟的幽冷山林里。 她怕的是，永远失去她。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回来得晚了。”纪晴岚一边轻抚着洛雨寒颤抖的背，一边柔声哄道：“你别怕，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不会再丢下你了。” 回想起之前的惊险一幕，纪晴岚仍是心有余悸。 当时，若不是她及时跳下车，恐怕她现在……早就没命回来见洛雨寒了…… 想及此处，纪晴岚蓦地开始不安起来。 若自己不在了，雨寒将来可怎么办？ 她蹙眉凝视着洛雨寒，第一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若再丢下我，我便永远不理你。”洛雨寒定定地望着纪晴岚，眼角仍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泪痕。 纪晴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可手伸到半截，她忽然看到自己满手的污垢，忙缩了回来，轻声道：“我手脏，你自己擦擦。” 洛雨寒一愣，旋即狠狠地剐了纪晴岚一眼，略带嗔怨地道：“你脏成这样，刚刚还离我那么近。”说着，作势去推纪晴岚，“你走开些……”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手上动作突然一顿，目光凉凉地盯向纪晴岚的身后。 因之前等待时间过久，她心中难免紧张过度，是以再次见到纪晴岚之时，她的眼里心里自然而然就只有纪晴岚一人，却是不自觉地忽略了与纪晴岚一同骑马归来的女子。 此刻，只见那女子身着一件淡青色荷纹长裙，眉若黛染，容颜姣好，额间的细发虽有些凌乱，却是难掩其妩媚风华之姿……洛雨寒头一次这般认真地审视着一个人，一个不输于她容貌的女人。而对方亦是在用同样的眼光回望着她，嘴角略略扬起一个弧度，似是在挑衅。 一时之间，两人的气氛诡异非常。好似电光石火，只等一触即发。 察觉到洛雨寒眼中的疑惑，纪晴岚回头一看，见之前被自己所救下的女子正自上而下地睨着她二人，淡笑不语。 “这位姑娘是……”洛雨寒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我叫玉盈。”没等纪晴岚反应，听那女子突然开口道：“之前，多亏了岚儿姑娘相救，我才能平安脱险。” “哪里。”纪晴岚看了看女子，随即转过头来，认真解释道：“玉盈在跳下车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我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恰巧也去南都，便想着带她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起走？”洛雨寒脸色一沉。 “是啊！”纪晴岚微微一笑，道：“要不是那匹大笨马最后还懂得‘悬崖勒马’，我还愁我们三人如何共乘一骑呢！” 闻言，洛雨寒只是靓靓地望着纪晴岚，眸子里的温度倏然降了几度。 “呃。”似是感受到了洛雨寒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纪晴岚只觉得背脊发凉，心里直犯怵：“怎……怎么了？” 洛雨寒冷冷地扫了纪晴岚一眼，并不答话。 “你……你若是不愿，那……那我和玉盈骑一匹马罢！”见状，纪晴岚忙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道：“玉盈她不会骑马，我只能……” “……” “雨寒，你……” 洛雨寒的身子颤了颤，抬起头，咬牙一字一顿地道：“你，随，便！”说完，随即转身上了另一匹马，轻风一般径自去了。 “……我又哪里说错话了？！” 纪晴岚苦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清冷背影越行越远，不住哀叹。 半晌后。 “雨寒，你等等我！” 纪晴岚驾马追上洛雨寒，与她并列而行。不料却见洛雨寒在望了她二人一眼后，二话没说，夹紧马肚，再度甩下二人跑远。 “哎，你……！” 纪晴岚刚要出声阻拦，这时听身前的女子突然扑哧一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纪晴岚皱眉怒视着女子，愤愤道。 玉盈回头望向纪晴岚，见她此刻阴沉着一张脸，眼底不断地窜出小火苗，似是气得不轻。 她嘴角一弯，笑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我是个不祥之人。但凡有人靠近我，都会倒霉的。”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云淡风轻。这话听似是在对纪晴岚说，但仔细一琢磨，却又好像不完全是。 “我早就警告过你，可你却不信。”玉盈轻叹一声，笑容有些飘渺：“现在你可信了？” “我和她……唉，总之不关你的事，你别多想。”纪晴岚因心里有顾忌，只得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洛雨寒，前后保持一定距离。 “真是个傻姑娘。”玉盈垂下眼眸，涩然道：“为了我一个外人，而去得罪你的雨寒姑娘。” 纪晴岚抿了抿唇，闷闷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你是没做错什么，可她却不这么想。”望着洛雨寒的背影，玉盈玩味一笑，道：“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你，也很在意你。不然，她怎会因我而吃味？” “吃味？”纪晴岚下意识地呢喃。 “夜深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罢。” “……” 见玉盈不愿多说，纪晴岚只好作罢，随即策马去追洛雨寒。 在这之后，三人又在林中找到了一间破庙。经过商议，最后决定在那里休息。因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行动不便，一个身娇肉贵，纪晴岚只得主动揽下所有的活，先将破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找了些枯枝架起火堆。待这些全部做完后，她这才坐回到洛雨寒的身旁，径自拉过她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 “你走开。”洛雨寒在她的怀里挣了挣。 “不要。”纪晴岚嘴角一勾。 洛雨寒瞪着纪晴岚，冷冷道：“你过来做什么，不去陪你的玉盈姑娘了么？” “我的玉盈姑娘？”纪晴岚侧脸望向洛雨寒，笑道：“我只记得我有一个雨寒姑娘，却是不记得还有什么其他姑娘。” “是么。”洛雨寒冷笑道：“想不到纪二小姐你如此贵人多忘事，刚刚还跟人家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这会儿便忘了人家。” “你在气我带她一起骑马？”纪晴岚挑了挑眉。 “……没有。”洛雨寒轻咬下唇。 “还说没有。” 纪晴岚凑到洛雨寒的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生气，怎的眉头蹙得这般紧？”说完，她的唇压下来，落在洛雨寒的眼睑上。 洛雨寒一怔，蓦地面红耳赤起来：“你……！” 虽然她二人此刻坐的位置与玉盈有些距离，但毕竟还是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知道玉盈到底有没有看到刚刚那羞死人的一幕。 “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是背对着她的，她是瞧不见的。”纪晴岚悄声道。 洛雨寒薄唇微抿，伸手便在纪晴岚的手背上用力一拧。 “嘶！”纪晴岚一个吃痛，忍不住轻哼出声：“你做什么又掐我。” “你讨厌。”洛雨寒恨恨道。 “是，我讨厌。”纪晴岚苦笑道。 “你还笑。” “好，我不笑了。” 洛雨寒不再说话，微微低下头，在纪晴岚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火光下，昏黄的柔光盛在她的眸子里，潋滟晃荡，如同雾气一般不可捉摸。 纪晴岚望着她，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转为严肃，道：“我们明天早些上路，等下午到达南都后，便和玉盈分开走。”说着，反握住洛雨寒的手，十指相扣。 洛雨寒低吟一声，似是自嘲般笑了笑，有点轻颤道：“岚儿，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是会无理取闹的。我看着你对玉盈姑娘的悉心照顾，看着你马上那原本只属于我的位置，如今换成了别人。第一次，我感受到了嫉妒，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而我亦是无法再像从前一样，可以轻易地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洛雨寒的这番话，纪晴岚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自己是该欣喜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些。 就在这时。 “我是个善妒的女人。” 只见洛雨寒突然凑了过来，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紧紧盯向纪晴岚，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低低道：“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么？” “喜欢。”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 她的目光太过炽灼，似是能将人的心都给烫化了。 长久的寂静。 “……答应我。”洛雨寒的声音很轻，恍若梦呓。 “嗯？”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 第59章 离别意 为了能在傍晚前抵达南都，三人天一亮便起身上路，不敢再做耽搁。 自昨夜的一番话后，洛雨寒今日倒是没像之前那样，策马先行，反而与纪晴岚并肩一路，嘴角噙着一丝笑，神情甚是淡然。 玉盈见状，脸上春风柔和，笑道：“不知两位去南都，所为何事？” 纪洛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望向玉盈。 “玉盈姑娘如此在意我二人的行踪，这又是为何？”洛雨寒眸中深沉，轻声问道。 似是没料到洛雨寒会突然反问一句，玉盈微微一怔，与洛雨寒四目相对，脸色却是显得有些窘迫。 “是我唐突了。”玉盈忙垂下头，略带歉意地道：“大家萍水相逢，我确实不该过多打听二位的私事。” “我们要去看望祖父。”这时，听纪晴岚忽然开口道：“南都是我的老家，我也是有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那里现在有无变化。” 纪晴岚的这两句话就像雪中送炭，立时缓解了此间尴尬的气氛。 玉盈有些惊讶地回望着纪晴岚，见纪晴岚只是冲她笑了笑，再没有多说什么。当下，她心怀感激，柔声道：“若岚儿姑娘只是最近几年未曾回去过，那倒也没什么变化。”顿了一顿，见玉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光一闪，兴奋道：“不过去年，东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布庄，那里面的东西倒还不错，比老字号的‘云裳阁’要好的多。嗯，还有便是‘玉茗楼’最近新出了一种点心，名叫‘百花糕’。据说是由百种花瓣磨成粉，再调以百花蜜制作而成的，甚是松甜可口。二位若是有机会，不妨一尝。” “当真？！”一听到好吃的，纪晴岚立马来了精气神，欢快道：“我从小就喜欢吃他家的甜酥饼，没想到又出了一个百花糕！那可得一定要去尝的！” 玉盈点了点头：“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定会不虚此行。” 纪晴岚听罢，笑得更加欢畅，随即转头望向洛雨寒，激动道：“雨寒，等到了南都后，我们一起去吃百花糕罢！” 洛雨寒淡淡地睨了纪晴岚一眼：“我不喜欢吃糕点。”说完，目光投向玉盈，语气凉凉道：“吃得太甜，牙疼。” ……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纪晴岚等人入得城去，见大街上簇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小摊摆在街道两旁，好不热闹。 三人堂而皇之地骑马行在道路中央，因着出众的相貌，自是少不了吸引一道道颇具打量的目光。只见纪晴岚一身橙红长衫，洛雨寒一袭淡黄双蝶裙，玉盈一身淡青荷纹纱裙……不知从何时起，人群中开始不断地发出惊叹声，伴随着零零碎碎的议论，终是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这些人是没见过女人么？”纪晴岚狠狠地剐了身旁的路人一眼，暗自嘟囔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不过见有很多男子一直色咪咪地盯着洛雨寒看，她心里就十分不爽。 真恨不得将他们的眼珠子一个个都给挖出来，然后直接丢出去喂狗！ 玉盈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不是没见过女人，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罢了。” “玉盈你还笑！” 话音刚落，便听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冒出来一句：“咦？那不是映香楼里的玉盈姑娘么？！” 此话一出，立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是玉盈姑娘！” “玉盈姑娘，这边这边！” “……” 纪晴岚与洛雨寒见状，眼睛一瞬都齐刷刷地盯着玉盈看，目光透着疑惑。玉盈颇为不自在地望了二人一眼，嘴角轻轻一勾，却是无奈苦笑。 待行至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只听玉盈突然开口道：“两位送到这里便好。” 纪晴岚将马策停，匆匆地扫了周围一眼，皱眉道：“你确定这里……可以么？” “可以的。”玉盈淡淡一笑，道：“我已是多有打扰，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岂能再劳烦两位？再说……”她顿了下，目光迅速扫过二人，微微挑起眼角，意味深长地道：“我住的地方，怕是不方便两位姑娘前去。” 洛雨寒点点头，轻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此处分开罢。”说完，眼神示意了下纪晴岚。 纪晴岚抿了抿唇，随即从马上跳了下来，伸手去扶玉盈下马。 “两位姑娘保重，后会无期了。” 纪晴岚刚准备上马，蓦地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心里一酸，低道：“你也好生保重，我们走了。”她将脸一侧，却是再不敢多看玉盈一眼。 “好。” 两人打马走得半晌，纪晴岚回头一看，但见夕阳映照下，玉盈着一袭淡青色长裙站在原地，身姿缱绻温柔，笑意轻如春风。 不知怎的，自从与玉盈分别后，纪晴岚总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闷闷的。不过才与玉盈相识两日，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与玉盈相识多年似的，一种自然的熟悉感缠绕心间，挥之不去。 她自小没什么朋友，就只有纪青凡和小月时常陪着她。虽说后来又有了洛雨寒，可她二人毕竟是“那种”关系，或多或少还是与朋友之间的感情有所不同。 玉盈的温柔，理解，让纪晴岚很是受用。虽不清楚玉盈是怎么想的，可她却早已将玉盈当成了朋友。 若是可能，她倒是希望与玉盈“后会有期”，而非“无期”。 “怎么，舍不得了？” 闻到洛雨寒的声音，纪晴岚这才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待对上洛雨寒那道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她顿了顿，矢口否认道：“没有。” “骗子。”洛雨寒冷冷地瞥了纪晴岚一眼，语气似嗔非嗔，道：“你在想什么，你的脸上写得清清楚楚，还想骗我。” “有么？”纪晴岚眸子里一片无辜，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洛雨寒冷哼一声，随即夹紧马肚往前走。 纪晴岚瞧着洛雨寒一副赌气的模样，又见她连路都不识，就自个胡乱瞎走，终是一个忍不住，大笑出声，道：“你……你走错路了！哈哈哈，是那边，那边！” 半个时辰后。 纪晴岚牵着洛雨寒的手来到一座宅院前，刚要准备敲门。不料这时，洛雨寒忽然止步原地，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纪晴岚的手里抽了出来。 纪晴岚回头一望：“怎么了？” 洛雨寒咬了咬唇，什么也不说，兀自往后退了一步。 纪晴岚看着洛雨寒的动作，心下登时明了，随即上前拉过洛雨寒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笑道：“你不用怕，我家老头子……呃，我是说我祖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我不是……”洛雨寒略显慌张地望了望四周，虽说此刻街上的人并不多，但还是会有一个两个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瞄了瞄。 当下，她羞窘非常，急忙推开了纪晴岚。 纪晴岚一个踉跄：“好了，好了，我不抱你了还不成么？我……” 没等把话说完，便见身旁的朱红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白发老者。 “我……我没看错罢？”老者眨了眨眼，来来回回将纪晴岚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呢喃道：“你……你是小岚儿？” “老头子，不过几年未见，你就犯老糊涂了么？怎么，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纪晴岚凑到老者面前，轻笑道。 “哎呦，还真是我的小岚儿啊！” 老者闻言，登时眉开眼笑起来，道：“没想到小岚儿你都长这么大了，都快让老头子我认不出来了！”说完，拉起纪晴岚的手便往里面走，“快，快，快随我进屋，让我好好瞧瞧你！” “等等！”纪晴岚甩开老者的手，转身将洛雨寒牵了过来，道：“我今儿还带来一个人。” “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媳妇。” “哦，原来是你媳妇。”老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什……什么！” 这时，见老者突然抬起头，仿佛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愕地望向洛雨寒，颤道：“你……你是岚儿的媳妇？！” 第60章 黯然伤 虽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可洛雨寒在面对老者的时候，心里仍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丑媳妇见公婆”似的，忐忑中又带着一丝欣喜。 洛雨寒僵硬地低下头，轻轻作了个一礼，道：“祖父好，我是洛雨寒。”她已是尽可能地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可不知怎的，心仍是不由控制地越跳越快，不禁握紧了纪晴岚的手。 “你……你真是岚儿的媳妇？！”老者颤着手指向洛雨寒，目光自上而下缓缓扫过，也不知私底下已将她打量了多少遍。 “我……”洛雨寒怯怯地抬头望了老者一眼，又侧头瞧了瞧纪晴岚，只觉得脑海空白一片，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似是察觉到了洛雨寒的紧张不安，只见纪晴岚细眉一挑，将洛雨寒护在身后，道：“老头子，你别总这么盯着我媳妇看，成么？”说完，又忍不住嘟囔一句：“瞧你把我媳妇给吓得。” “我……！”老者不由得皱了皱眉。 “岚儿。”洛雨寒见纪晴岚对老者这般没规没距，心中暗叹的同时，不免有了疑惑。 他不是岚儿的长辈么，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怕岚儿？ 这么一看，洛雨寒迅速地平复了一下心绪，转为镇定，轻道：“祖父，事情是这样的。我是纪昀将军新收的义女，自去年起便住进了纪府。”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者伸手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笑道：“我刚刚还想着呢，小姑娘你与我第一次见面，怎么一开口便叫我祖父？原来你是纪昀那个臭小子新收的义女啊！”临了，还不忘瞥了纪晴岚一眼，似嗔似怨地道：“小岚儿你也真是的，乱开什么玩笑非要吓死老头子我？！” “谁……谁说我开玩笑了，她真是……”纪晴岚立马急了。 “祖父，我们几人也站在门口好一阵了。”还没等纪晴岚把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突然打断道：“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可好？” “好，好，你们俩都进来罢！”老者笑着转过身子，兀自让出了一条道路。 洛雨寒亦是微笑回礼，不过路径老者身侧的时候，见她美丽的脸上忽得掠过一层阴影，眸子里的光瞬时黯淡了下去。 晚饭间。 “老头子我跟你讲，她真是我媳妇。” “你什么时候改喜欢女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 旁边那对儿祖孙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径自闲聊。洛雨寒这边却是思绪不知又飞到哪儿去了，见她一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白饭，脸色甚是难看。 若是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见到纪家里的任何一人了。 洛雨寒轻轻咬了咬下唇。 之前看祖父的态度，似是……不太愿意接受我和岚儿的事。是了，岚儿在他们纪家是掌上明珠，换做任何一人，怕是都不会轻易接受我罢。 思及此处，洛雨寒抬头望向正与老者争执不休的纪晴岚，眉宇间悄然染上了几分嗔怨。 既是这样，你又何必非要带我过来？ 然而只一瞬，便见她的目光又从怨责转为怜惜，不由得叹了口气。 岚儿她毕竟与我不同，如今她肯为了我放着有家不回，已着实难为了她。 她既对我情深至此，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不过，若是祖父有意挑拨我与岚儿之间的关系……那又该如何是好？ …… “那个……那个谁？” “……” “小岚儿，你媳妇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雨寒。” “哦，原来叫洛雨寒。” 听到老者的话，洛雨寒倏地回过神来，神情尴尬地道：“祖父，你叫我？” 老者点了点头，拿着筷子指了指她的碗，说道：“小雨寒，你怎么不吃饭啊？菜都快凉啦！” 洛雨寒一懵，半晌才反应过来，脸微微一红，低道：“我……我这就吃。”重新拿起筷子，又瞧了瞧正紧盯着自己看的祖孙二人，歉道：“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你怎么了？”纪晴岚凑过来，蹙眉问道：“你不舒服么？” 洛雨寒摇摇头：“没有，我没事。” 虽听洛雨寒如此说，但纪晴岚仍是不放心地望了她一眼，这会儿也跟着没了食欲。 “哎，我说你们俩！”老者见两人像是在数米粒般，饭菜也不进几口，那张长满了皱纹的老脸顷时沉了下来，不满道：“我这儿的饭虽比不上你们将军府的，可你们也用不着这样啊？”说完，夹起一块糖醋鱼，狠狠地咬了一口：“你们不吃，我吃！” 纪晴岚刚夹起一小块饭，正准备送进嘴里，不料听了老者的话，哧地就笑出声来，那饭随着身子抖动，直接掉回了碗里：“我吃，吃还不成么？”随即又夹起一块排骨，故意在老者面前晃了晃，笑道：“您这里的饭，怎会不好？我在家里，吃的可没这里的好！” 洛雨寒闻言，将头微微一低，却是在掩嘴憋着笑，不敢说话。 这一老一小，真叫人拿着没办法。 老者哼了一声，恼道：“你少来哄我！”转而又皱了皱眉，不安道：“你突然来我这，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纪晴岚放下筷子，正色道：“我过来，是想取那个木匣子。” 话音刚落，便听“哐当”一声，老者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老者怔怔地望着纪晴岚，吓得舌头都打了结：“你……你怎么想起要取那个木匣子了？” “反正那东西早晚都是我的，我现在正好急用，便过来取了。”纪晴岚回答得甚是理所当然。 “哎呦，不好！”这时，见老者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道：“我之前约了隔壁老王下棋，这下遭了！”说完，扔下二人，像只兔子般一眨眼便跑了没影。 “哎，你……！”纪晴岚刚想叫住老者，不料被洛雨寒拦住，冲她摇了摇头。 见状，纪晴岚只得朝门口补骂了一句：“纪言风，输死你个老不死的！” 第61章 表心意 纪言风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照纪晴岚的话来讲，他这人性格一向如此，总爱说是风就是雨的，简直像个疯子。 “啊啊……” “你是说，让我住这间房？”纪晴岚右手一指。 洛雨寒新奇地望向正与纪晴岚交谈的年轻男子，见他约二十左右的年纪，眉清目秀，一派斯文，不过却是不能说话，只得用手势和面目表情与他人交流。 “她？”纪晴岚指向洛雨寒。 “啊，啊……”男子点头。 纪晴岚摇了摇头，分别指向自己与洛雨寒，缓声说道：“我和她是一起的，我们俩住一间房就好。” 男子见状，来回望了二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待男子离开，洛雨寒这才问道：“这人是谁？” 纪晴岚道：“他叫阿泰，是平日里照顾老头子的哑仆。” “哑仆？”洛雨寒呢喃。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不会说话的。”纪晴岚歪了歪头，似是在回忆着什么，接着又道：“听老头子说，他当年去姑苏办事的时候，有一次下着好大的雨。他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发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正窝在巷子口躲雨。老头子见他破衣烂衫的，年纪这么小，又是个哑巴，瞧着甚是可怜，便好心带他回家，让他帮忙做些家事。之后，他便一直留在这了。” 洛雨寒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这样。” 纪晴岚坐在床边，双手拄着床沿，抬头对洛雨寒道：“自从祖母过世后，老头子便一直都是一个人，既不愿意搬到将军府去住，也不请些丫头仆人伺候着，说是嫌麻烦。等后来年纪大了，他有时难免力不从心，这才决定留下阿泰的。不过你别瞧阿泰不会说话，做事倒是很机灵，却是颇得老头子的欢心。” “有道是‘千金难买忠仆’，这一点，我也甚是赞同。”洛雨寒挨着纪晴岚坐下，望着她的眼，轻声问道：“岚儿，你之前向祖父要的那个木匣子，是什么东西？” 纪晴岚勾了勾嘴角：“我不告诉你。”说完，立即钻进了被窝里。 洛雨寒闻言，也不生气，微微俯身下来，笑道：“是么？那我以后有什么事，也不告诉你，如何？” “哎，别！”纪晴岚伸手勾住洛雨寒的脖颈，牵引着她低下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罢了。若你现在就知道了，岂不太没意思了？”洛雨寒吐气如兰的呼吸，轻轻地扑洒在她的脸颊上，宛若晨间晕霭雾气，让人一瞬有种眩晕之感。 洛雨寒定定地望向纪晴岚，墨玉般的眸子里染上了薄薄笑意：“原来你竟这般为我着想，倒是我错怪你了。”伸手抚摸着纪晴岚温热柔软的脸颊，对上她那双晃动着潋滟波光的眼眸，洛雨寒的目光越发炽热，不由得浅浅一笑，凑上去含住她的唇，轻柔舔舐…… 或许是因这两天累的很了，纪晴岚不过一会儿便睡着，却是丝毫不知洛雨寒是何时离开房间的。 明月高悬，只见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立在小院中央，清凉的夜风吹起她衣裙上的一角，令整个人都显得轻轻薄薄的，瞧着好不让人心疼。 这时。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岚儿呢？” 洛雨寒不慌不忙地转过身，两眼淡淡地睨着纪言风，说道：“岚儿她已经睡下了。” “哦，这样。” “……” 过了半晌，纪言风见洛雨寒仍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不禁笑道：“看来小雨寒好像有心事啊！” “祖父不也一样么？”洛雨寒语气凉凉道。 “我……？”纪言风双眉一挑，饶有趣味地上下扫了洛雨寒一眼，道：“我又哪里有心事了？” 洛雨寒只是安静地看着纪言风，并不答话。 纪言风道：“你这个小丫头，鬼心眼子倒还挺多，就跟我家汐若似的。” 洛雨寒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个平凡女子，自是无法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说到这儿，见纪言风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道：“皇后娘娘又怎地，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洛雨寒抽了抽嘴角。 “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纪言风转头望向浩瀚夜空，嘴角残留一丝笑意，喃喃道：“你可知纪家有这么多人，为何我却独独最喜欢岚儿？” 洛雨寒怔怔地望着纪言风，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纪言风又道：“岚儿她从小就是一根筋，偶尔还有些傻里傻气的，不像她姑姑，心眼儿忒多，整天就喜欢猜别人的心思。也不像她爹娘，总爱恪守着规规条条，古板得很。正因如此，她活得潇洒磊落，却是最合我的脾气。”顿了一下，他偏头望向洛雨寒，神情甚是严肃，道：“不要怪我多想，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不会喜欢岚儿这类的孩子才对……” 洛雨寒冷冷地觑着她，哂笑道：“莫不是祖父认为我是在利用岚儿，意图谋取私利？亦或是……我在戏耍着岚儿玩么？” 纪言风眉头微蹙，静默了好一会儿，方叹气道：“岚儿是女子。” “我喜欢她。” 纪言风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便听洛雨寒突然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久久回荡在这片寂静幽深的夜色中：“我喜欢岚儿。” …… 第二天清晨。 纪晴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一探，不料床榻一隅冰冰凉凉，昨夜躺在她身边的女子早已不在，只有床头干净的衣衫此时被叠得整整齐齐，隐隐散发着皂角的幽香。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回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 “雨寒？” 无人应答。 纪晴岚皱了皱眉，随即下床穿衣，疾风般地跑了出去。待来到小院，她远远地便瞧见一棵银杏树下，一位白衣女子和一位灰袍老者，两人手中各执一枚棋子，正在石台上弈棋。 晨间清爽的风吹过，扬起女子乌黑柔顺的发丝，随风舞动。雪白的肩头上落了几片银杏叶，她也未曾理会弹掉，只是低眉浅笑，却也足够迷花了纪晴岚的眼。 “雨寒！” 听到声音，洛雨寒转头望向纪晴岚，眼底瞬时划过一丝讶异，道：“岚儿，你怎么来了？” 纪晴岚欢快地跑到洛雨寒的身后，双手揽着她的脖颈，轻笑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见你不在，便出门寻你来了！” “你……” 洛雨寒刚要回话，这时见对面的纪言风突然一个眼刀飞来，甚是恼怒道：“你们俩都给我安静点！没看到我正在下棋么？” 闻言，纪晴岚与洛雨寒四目相对，无奈一笑。 又过了半个时辰。 “祖父，您又输了。”洛雨寒微笑着将对方的白子一一收回。 “……”纪言风瞪着两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棋盘，嘴唇微张，却是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见状，洛雨寒倒是不以为然，反而侧头望着纪晴岚，柔声道：“岚儿，饿了么？” “嗯！”纪晴岚点点头。 “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可好？” “好。”说罢，拉着洛雨寒的手起身。 “慢着！” “怎么了？”二人同时回头望去。 纪言风暗自咬了咬牙，伸手指向洛雨寒，沉声命令道：“你，再陪我下一盘！”他眸子里翻滚着灼热海浪，透着不甘与愤怒。 而就在此时，听纪晴岚的肚子又不早不晚地响了几声，似是在闹抗议。 洛雨寒见纪晴岚已然饿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不由得细眉一蹙，伸出纤纤玉指，迅速将数枚黑白棋子重新摆放在棋盘上，看似……好像是在布置一个未完成的棋局。 “祖父，若是您无法破解此棋局，您就算是再与我下一百盘，也是赢不了我的。”洛雨寒冷冷地瞥了纪言风一眼，言语中听不出半点客气：“您自个慢慢研究，等什么时候将棋局破了，再来找我。”说完，牵起纪晴岚的手便往厨房走。 “你……！”纪言风愣愣地望着洛雨寒的背影，脸上神情风云变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笑。 “啧，小岚儿摊上了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只见纪言风重新坐回到石凳上，不住叹气摇头：“将来，有她好受的！” 第62章 情暖 纪晴岚坐在门旁边的矮凳上，一手拄着下颚，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洛雨寒，眼睛几乎都要看直了。 洛雨寒此刻虽背对着纪晴岚，但单看着她动作缓慢优雅，露出一双白藕般的手臂，白烟袅袅下，衬得她越发的轻灵出尘，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下厨，反而更像是在恬静作画。 看到这一幕，纪晴岚整个人都笑傻了，心里暖暖的，不禁希望这画面能就此停驻，直到永远。 待将所有的食材放入锅中炖煮，洛雨寒这才松了口气，禁不住抬手拭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这时，一双手忽然环住了她的腰，惊得她身子一颤，忍不住侧头望去。 “真贤惠。”纪晴岚轻晃着她纤柔的身子，将脸颊贴在了洛雨寒的脸上。 洛雨寒嘴角一勾，握住放在她腰间上的手，低喃道：“我哪里贤惠了？这话我可承受不起。” 纪晴岚眉头轻蹙：“你怎么承受不起？你亲自为我下厨，为我做东西吃，就是贤惠！” 洛雨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纪晴岚的手，道：“别闹了，乖乖回去坐着等，面很快就好了。” “哦，好罢。”纪晴岚瘪了瘪嘴，放开了洛雨寒，灰溜溜地坐回到了矮凳上。 洛雨寒见状，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煮面，熬汤，完成了最后的步骤。等她将面端到纪晴岚的面前时，纪晴岚的双眼一瞬发亮，不由得搓了搓手，甚是兴奋地拿起筷子，夹起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模样，当真像是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看的洛雨寒都愣了半天。 “你……你慢点吃，这又没人跟你抢。”洛雨寒将一杯凉水递给了纪晴岚，见她脸上都热得冒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轻笑出声。 纪晴岚将筷子上的面条吸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支吾说道：“这面真好吃，是我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哪有那么夸张？”洛雨寒嘴上虽这般说，可眼里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真的！”纪晴岚将碗推了推，急道：“不信，你尝尝！” 洛雨寒轻轻摇头：“你喜欢就好。”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以纪晴岚的家境，这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阳春面能入得她的口，已实属难得了。 莫不是碍着她的面子，她怕是连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罢？ 想到此处，洛雨寒的心底划过一丝痛意。 岚儿她本该呆在将军府里，享受着奇珍佳肴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样…… 洛雨寒凝视着纪晴岚：“岚儿。” 纪晴岚抬了一下头：“嗯？” “你与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委屈？”或许是因心里太过紧张，洛雨寒却是没发现她此刻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为何会问这个？”纪晴岚正了正脸色。 “因为我……我……”洛雨寒微垂下头，两根手指不安地搅动着，低声道：“其实，我本想为你做顿丰盛的，可我……不会做家务，当初学做这面也是因闲来无事，又觉得有趣，这才央着夏婶教我。所以，我只会做这面……”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宛若娇艳欲滴的桃花，甚是惹人怜爱。 纪晴岚暗自压下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心想这副模样的洛雨寒倒也挺可爱的，卸去了她一贯深沉自信的伪装，将她最薄弱的部分展露在人前。 顿了顿，只听她似嗔似怨地道：“不会做家务就不会做罢，倒是我觉得着实委屈了你。你也知道，老头子家里只有阿泰一个人，也没个丫鬟伺候着。” “不，我觉得一点都不委屈，这样反而更好。”洛雨寒抬起头，眸中光泽转动，犹如夜空星辰，璀璨耀眼，“我有想过，这做家务是一定要学的。将来我们俩在一起生活，总不能一直靠旁人伺候着。” 她拉过纪晴岚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柔声道：“岚儿，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去好好地照顾你。” 我想，给你最好的。 闻言，纪晴岚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雨寒。” 她原本以为洛雨寒是完美的，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什么她不会，也没有什么她不懂的。她一直看着这样的洛雨寒，心里感到踏实的同时，也暗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自卑。是以，她有时会问自己，她到底还能为洛雨寒做些什么，好让她可以更加自信的站在洛雨寒的身边，可以毫不畏惧地告诉全天下人，洛雨寒是她纪晴岚一个人的，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洛雨寒一辈子。 她在没认识洛雨寒之前，从没感到害怕过。然而，认识洛雨寒之后，她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胆小。她开始怕，怕洛雨寒会不理她，怕洛雨寒会离开她，怕这怕那……她知道，她这辈子都离不开洛雨寒了。 倘若将来有一天，洛雨寒离开了她。她想，她会选择去死。 是的，就是这般没出息。 堂堂纪将军的女儿，纪家二小姐，是个没出息的人！ 然而，当她知道洛雨寒也有软肋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派上用场了，她可以被洛雨寒需要了！ “你放心，我才不会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的！”她轻柔地抚摸着洛雨寒光滑如玉的手背，低头呢喃道：“你这双漂亮的手，只需要弹琴，写字，下棋就够了！嗯，外加偶尔给我做碗面吃！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做！” “你来做？”洛雨寒略感惊奇。 “是啊，我来做！”纪晴岚点点头。 洛雨寒目光深邃地望着纪晴岚，嘴角抿出一抹戏谑笑意。 “怎么，你不信？”纪晴岚昂起头。 “……”洛雨寒依旧笑而不答。 被洛雨寒的眼神盯得心里一阵发虚，纪晴岚只得稍稍别开目光，闷闷道：“我……我现下虽什么都不会，可我会努力去学的。”说完，抬起头，对上洛雨寒那双明亮的眼眸，信誓旦旦地道：“总之，将来我养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哦？”洛雨寒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道：“那你……准备拿什么养我？” “我……！”纪晴岚没料到洛雨寒会突然一问，竟一时语塞。 “嗯？”洛雨寒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纪晴岚看着洛雨寒，抿了抿唇，犹豫了半晌，方回道：“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反正我一不偷，二不抢，总会有钱养你就是了。” 她不敢将木匣子里面的秘密告诉洛雨寒，是怕洛雨寒一旦知道她打算用老头子留给她的那些个地契，房契，这些本该送给她的嫁妆，拿出来当钱花，到时洛雨寒会因此瞧不起她…… 其实，她纪晴岚的家底岂止这些？不过以她俩目前的情况，她却是很难开口向家里要罢了。 纪晴岚暗自心想：“大不了再向老头子要他在姑苏开的那间茶楼罢，这样也算是个正经营生，到时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茶楼老板，说出去也不怕丢人。之后再凭雨寒的聪慧，接手茶楼生意，想必也不会很困难……” 纪晴岚默默地打着小算盘，却是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洛雨寒见纪晴岚一扫脸上阴霾，径自傻笑，不禁奇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没什么。”纪晴岚讳如莫深地望了洛雨寒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吃面。 吃过面后，纪晴岚生怕纪言风会找来，到时缠着洛雨寒陪他下棋，又会白白浪费一整天二人独处的甜蜜时光。她想了想，最后决定直接带洛雨寒出门，让他想找都找不到人！ 二人牵手上街，正巧看到街头有人在卖艺表演。纪晴岚见围观群众好多人，场面甚是壮观，一时起了兴致，拉着洛雨寒的手，夹挤在人群中看热闹。洛雨寒虽然不喜被人挤来挤去的，但见纪晴岚似是很高兴，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身子紧贴着纪晴岚，用手抓着她的衣角，以获取一丝心安。 场子中央，只见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表演特技。她站在由凳子架起的高台上，一边用脚接住下面一个大汉扔给她的盘子，一边又将盘子顶起，用头顶接住，看得围观众人目瞪口呆，个个为她捏把冷汗。 “这小姑娘好厉害！”纪晴岚情不自禁地握紧洛雨寒的手，也开始替女孩感到紧张起来。 她习武多年，尚不能练到像女孩这般的身体灵活程度。是以，她由衷地佩服起了眼前这个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功夫极深”的小女孩。 洛雨寒则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她小小年纪，就要这般卖命表演，以此为生。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可怜人。”说罢，她掏出一块碎银，在大汉走过来收钱之时，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大汉的碗里。 大汉见来了一位有钱的主儿，忙赔起笑脸，低低称谢。洛雨寒抬眼睨着大汉，语气淡淡，道：“回去后，多给孩子买些吃的用的，让孩子好好休息几天，别累坏了身子。” 大汉闻言，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好，好……”虽这般应着，但听起来却仍具敷衍之意。 见状，洛雨寒的眼底瞬时闪过一丝嗔怒。然而只一瞬，便见她迅速偏过头去，似是再瞧这人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似是察觉到洛雨寒的不满，大汉也不愿在此多呆，只得低着头，继续朝前走。 这时。 只听“啪”的一声，小女孩一个失手，将头顶上的盘子掉落打碎了。 大汉猛地转过身子，怒气冲冲地望着小女孩，凶恶地喊道：“丫头！你给我小心点！若再敢砸碎盘子，让你爹出丑，我要你好看！” 女孩一慌，又是好几个盘子落地打碎。大汉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高台前，对着女孩大骂道：“丫头，你找死么？” “爹，对不起，我们再来一遍好么？”女孩可怜兮兮地求着大汉。 “这次若再失败，你就等着被收拾罢！”大汉冷哼一声，又向小女孩丢了几个盘子上去。 小女孩用脚接过盘子，心惊胆战，手脚已软，一个不小心，脚一滑，所有的盘子乒乒乓乓落地，凳子也劈哩叭啦掉下来，女孩就从上面摔落。围观群众生怕被砸到，跑的跑，逃的逃，四处奔散。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听纪晴岚忽得大叫一声：“小心！”跟着飞快地奔上前去，把女孩接住。 洛雨寒见纪晴岚成功接住女孩，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禁欣慰一笑。纪晴岚小心地将女孩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你没事罢？” 女孩怔怔地望着纪晴岚，小脸吓得惨白，一时竟忘了回答。 纪晴岚不以为然，只是匆匆地扫了女孩一眼，随后转身往回走。 “姐姐！” 不料这时，小女孩突然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抓着纪晴岚的小腿，泣声道：“姐姐，求你救救我！” 第63章 仗义 纪晴岚怔愣地望着小女孩，过了半晌，方反应过来，俯身急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我！”伸手扯下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被纪晴岚这么一吼，吓得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尽管如此，却见她的手依然死抓着纪晴岚不放，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流了下来，哭道：“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 “死丫头，你在做什么！” 而就在纪晴岚与小女孩拉扯之际，见那大汉大步流星地朝这边奔来，一把朝起小女孩的胳膊，上去便是一巴掌，怒喝道：“丫头，你想造反么？！” 小女孩捂着红肿的脸颊，也不敢直视大汉，只是低头抽泣着，脆弱得就像个一拍即碎的瓷娃娃。 因女孩突如其来的莫名举动，纪晴岚一时性急，这才说话语气重了些，却是丁点都没有责怪女孩的意思。然而这会儿，她见那大汉对女孩出手这般重，一下子便来了火气，猛地推开大汉，将女孩护在了怀里：“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年纪这么小，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那大汉本就气急了眼，这时见纪晴岚出来多管闲事，令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他走前一步，指着纪晴岚，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 “……你说什么？”纪晴岚压低着嗓子，气得全身颤抖不止：“你再说一遍！” 她可是威武大将军的女儿，纪家的二小姐，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这个无赖，分明就是想找死！ 纪晴岚扔下小女孩，挺直了腰板，双目冷冷地睨着大汉，道：“你问我是什么东西？”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开始一步一步逼近大汉，“哼，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东西？” 一团乌云飘过，无声地遮住了阳光。纪晴岚身上似是被蒙上了一层暗黑阴影，虽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脸上神情，却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凛冽的寒意，似是要将靠近她的人都给冻伤了般。 大汉见情况不妙，一边默默地往旁边退，一边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我管教我女儿，干你什么事？” “真不好意思，就干着我事了。” 纪晴岚冷笑一声，握紧拳头，正要提步上前，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岚儿！” 纪晴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雨寒？” 洛雨寒轻抿双唇，步伐略显急促地走了过来，握上纪晴岚的右手，低声道：“岚儿，莫要将事情闹大。” “可是……”纪晴岚细眉一蹙。 洛雨寒摇了摇头，随即转头望向大汉，面无表情地道：“你虐待女儿，屡行暴力，行为实在过分。”又回头对纪晴岚说道：“我们将此人送到官府去，到时自有国法惩治。” “官府又怎样？”洛雨寒话音刚落，便听大汉叫道：“我管教我女儿是天经地义，就算官府，也奈何不了我！” “既然官府都奈何不了你，那么我便替官府好好地教训你！” 纪晴岚见大汉丝毫没有畏惧之心，仍是出言不逊，将小女孩托付给了洛雨寒后，她立即冲上前去，对准大汉的脸，便是一拳。 大汉侧身一闪，右手抄起身后的一根长/枪，转身刺向纪晴岚的小腹。纪晴岚没料到大汉竟会是个练家子的，身子一侧，两手急忙抓住枪/杆，与大汉力量相搏。 洛雨寒也没想到大汉会武，见纪晴岚适才险险地躲过大汉的长/枪，一颗心倏地提了上来，不由得握紧了小女孩的手，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女孩的手被洛雨寒握得生疼，正想开口去叫她。但见洛雨寒一张苍白精致的侧脸，以及那几根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右手指节，知道她正在担心场内另一位姐姐的安全，只得又将话咽回到了肚子里，默默地忍受着疼痛。 纪晴岚见自己与大汉对峙了好一会儿，始终不分上下，忽得眼中寒光一闪，将枪/杆向后拉去。大汉急忙去抢，却不想纪晴岚会突然松手，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绊倒。纪晴岚跟着反手夺过长/枪，转身用枪/杆侧击大汉的腰部。大汉一阵吃痛，捂着腰跌坐在了地上。 “好！” 散乱的观众看见有人出手教训了大汉一顿，纷纷聚拢回来，拍手叫好。 “……岚儿。” 乌云散去，露出阳光。 纪晴岚执/枪的背影倒映在洛雨寒那双墨玉瞳孔中，如天神般那样庄重，甚是清晰耀眼。 她看着这样的纪晴岚，心底从未有过的安心。 打从这一刻起，她便知道，纪晴岚会保护她一辈子。 纪晴岚用枪/头指向大汉，定定地望着他，沉声问道：“你还敢不敢虐待你女儿？” “不……不敢。”大汉不甘地扭过了头。 纪晴岚闻言，冷哼一声，随即将长/枪扔到一旁，转身走回到洛雨寒的身边。小女孩抬头望向正含情脉脉注视彼此的二人，忽然拉了拉洛雨寒的手，低低地道：“两位姐姐，这个人根本不是我爹。我爹穷，便把我卖给了他，他凶得不得了，不给我饭吃，还经常打我，逼我去表演，演不好就打，我真的好怕……好怕……”说着，又哭了起来。 洛雨寒抿了抿唇，蹲下为小女孩擦干眼泪，柔声道：“你别怕，有姐姐在，你再也不会受到欺负了。”说罢，起身对纪晴岚说道：“事情总归因我们而起，若我们现在留下她，也不知她那个爹会不会在我们走后，继续虐待她。”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纪晴岚问道。 洛雨寒深深地叹了口气，领着小女孩走到大汉面前，冷冷地道：“这个小姑娘，我们问你买了。你说，要多少钱？” 大汉眼珠子一转，摆手道：“不卖不卖！她可是我的宝贝儿，我的钱篓子，我……” 纪晴岚一脚踹去：“你要是不卖，我现在就踢死你！” “哎呦！哎呦……好好好，我卖，卖还不成么？”大汉呻/吟着。 “多少钱？” “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洛雨寒略一皱眉，侧头望向纪晴岚，脸色有些难看。 因之前出门匆忙，她二人并没有带过多银两，随身就带了一个小钱袋，估摸着里面……也就只有十几两银子罢了。 纪晴岚立即领会洛雨寒的意思，俯身抓起大汉的衣领，恐吓道：“我这里只有十两银子，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若你不卖，我现在就废了你！” 大汉看着纪晴岚，但见她目光森冷，神情严肃，看似并不是在说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哭丧着脸，道：“小祖宗，我卖了，多少钱我都卖了！” “算你识相！”纪晴岚松开大汉，将腰间的钱袋解开，扔到了大汉的身上。 大汉捡起钱袋，斜眼恶狠狠地瞪着纪洛两人，嘴里胡乱地骂了一通后，方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 “慢着。” 大汉止步回头，两眼惊愕地望着洛雨寒。 “你随我去旁边的客栈立一张字据，免得你将来赖账。”洛雨寒语气淡淡道。 闻言，大汉整张脸都黑了。 见热闹没了，众人也就散了。唯有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仍是停留在原地，一双如鹰般的棕黄色眼眸凝视着纪洛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不明意义的微笑，呢喃道：“纪家枪么？有意思……” 第64章 下卷 踏着夕阳的余晖，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的人并不多，稀稀两两的，很是寂静萧条。洛雨寒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手牵着小女孩，微微侧着头，与小女孩时不时地说着话。小女孩亦是扬头答着，脸上神采奕奕，却是丝毫看不出她之前曾经历过痛苦折磨，反而更像是和姐姐出门游玩似的。 纪晴岚不缓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二人，撅起小嘴，冷冷地瞧着小女孩握着洛雨寒的那只手，心里暗自犯别扭。 雨寒的手，明明只有我能牵……这个死丫头！ 她皱紧了眉头。 洛雨寒将手里的另一串糖葫芦递给小女孩，见她吃的满嘴都是，浅柔一笑，默默地弯下身子为她擦拭着嘴角。 小女孩怔怔地望着洛雨寒，不禁呢喃道：“雨寒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洛雨寒含笑不语，只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便直起了身子，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雨寒姐姐，你长得这么美，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啊？”小女孩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问道。 洛雨寒望向她，声音轻柔如风，说道：“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不过我只要一人喜欢我，就足够了。”说完，笑着回头，正好对上纪晴岚的目光。 纪晴岚见洛雨寒突然止步回头，脚步也跟着停下，与洛雨寒安静对视。此时，洛雨寒就站在她的面前，距她也不过四五步的距离，身子逆着光，甚至能看到她发丝边沿被阳光染了淡淡一层黄晕。她嘴角轻挑，眼里透着三分戏谑，七分深情，看得纪晴岚一阵心神荡漾，却是不知不觉站在原地失了神。 她不知洛雨寒适才都对小女孩讲了些什么，也不知洛雨寒为何会这般看她。她只知道此刻的洛雨寒，美得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般，着实令她心动。 随着洛雨寒的目光，小女孩亦是回头望向纪晴岚，不禁讶然道：“雨寒姐姐，你瞧岚儿姐姐，看你都看傻了！” 洛雨寒闻言，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一分，轻声道：“她一向都是这样，我们不要理她。”随即转过身，拉着小女孩的手，作势欲走。 然而刚走了两步，便见她再度止步回头，朝纪晴岚轻喊一声：“小傻瓜，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来么？” “哦，来了！”纪晴岚只愣了一下，便迅速跟了上来，站在洛雨寒的身旁。 洛雨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相对沉默。 纪晴岚见洛雨寒似是没有交谈的意思，便也不敢主动开口，只是默默地跟着，总觉得此间的气氛却是少有的尴尬。 而就在这时，洛雨寒的手却冷不防地碰了一下她的手。 纪晴岚猛地打了一个机灵，下意识地侧头望去，只见洛雨寒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个小弧度。 见状，纪晴岚只道是不经意间的碰触，也不多想，自顾自地转过头去。不过，内心倒是有点小失望。 过了片刻。 “……傻瓜。” 这一声似嗔非嗔的低喃，不由得令纪晴岚的心尖颤了几下。她随即望向洛雨寒，见洛雨寒亦是定定地看着她，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缠绕在她的指间，与她温热的手掌重合在一起。 傻瓜。 她用唇语重复着。 纪晴岚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是的，她的确是个傻瓜，且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默默地与洛雨寒十指相扣。 回到家，只见纪言风一脸的不耐烦，上来便是噼里啪啦一顿教训：“怎地回来的这么晚？跑到哪里去疯了？”话落，他目光一移，落在洛雨寒左手边的小女孩身上，跟着又是一问：“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洛雨寒静静地凝视着纪言风，斟酌了半晌，方将事情原委完整地讲了出来。 半晌后。 “……事先没与祖父协商，便私自做决定，是我们的错。”洛雨寒低下头，甚是歉意地道：“如今，我们不敢奢求祖父的原谅，只求祖父看在这孩子身世可怜的份上，让她留下来。” “什么？还要把她留下？”纪言风瞪大双眼。 “是。”洛雨寒微微抬起头，乌黑的眸子里似有水波晃动，一闪一闪的，瞧得整个人心都软了。 “这……”果然，纪言风开始有些动摇。 “爷爷！” 与此同时，见那小女孩忽然开了口，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嘴里还不住抽泣道：“我……我会乖乖听话，绝不会惹爷爷生气！等我将来长大了，我定会好好孝敬爷爷，报答爷爷！” 纪言风闻言，不禁苦笑，道：“等你长大，怕是老头子我都已经入土……” “说什么胡话！”纪晴岚忙打断纪言风的未尽之言，声音有些发闷，皱眉道：“我看你这副身子骨，至少能活到百岁呢！” 纪言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似叹息般，呢喃道：“我老了，如今什么也不求，只盼望着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这样我也就安心了。”说完，朝小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小女孩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到纪言风的面前。 “既然她俩非要留下你，那你以后便留在爷爷这里罢。”纪言风妥协道。 “真的？”小女孩怯怯地望向纪言风。 “真的。”纪言风笑了笑，将小女孩抱在怀里，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爹也没给我取名字。” 纪言风眉头一蹙：“没有名字，那怎么成？”他盯着小女孩，眼底一时风云变幻，却是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你以后就跟着爷爷的姓，姓纪！至于名字……” 他看了小女孩一眼，转而扫了眼身旁的纪晴岚，又将目光落到洛雨寒的身上，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一个老头子，能取什么好听的名字？既然人是你们带回来的，就由你们俩替这娃儿取个名罢！” 纪晴岚与洛雨寒四目相对，沉默了半晌，方回头望向小女孩，神情却是有些凝重。洛雨寒细细地将小女孩打量了一番，顿了一顿，沉吟道：“这孩子早年命运坎坷，望她将来能够欣欢长乐，一世安宁。” 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将小女孩拢入怀中，柔声道：“欣宁。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喜欢！”小女孩抓着洛雨寒的手，兴奋地叫道。 纪言风垂眸呢喃了一阵，点了点头，拍手道：“好，这名字甚好！从今往后，小欣宁就是我纪家的人了！”说着，张开双臂，招呼纪欣宁过去。 纪晴岚走到洛雨寒的身边，见纪言风对纪欣宁甚是宠爱，不由得相视一笑，只觉得心底似是有股暖流淌过，却是十分感动。 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饭过后，洛雨寒带着纪欣宁来到房间，准备帮纪欣宁洗澡上药。因纪欣宁之前曾被虐待，是以她全身上下都是伤，几乎无一处好地方。而纪欣宁又很胆小自卑，便不愿让人帮忙，非要自己处理。最后还是洛雨寒好说歹说，这才松口同意。 待将干净衣服放到床边，洛雨寒这才走了过来，低下头望着她，轻声道：“今天晚上就先将就下，等一会儿换上我的衣衫。明日，我在带你买几身新衣衫，其他东西也一并备齐。” 纪欣宁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侧头望向站在洛雨寒身后的纪晴岚，眼神带着几分警惕。 纪晴岚被纪欣宁这一道没来由的眼神一盯，竟是一头雾水，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察觉到纪欣宁的意思，洛雨寒亦是回头看向纪晴岚，沉声道：“岚儿，你先回去休息罢，这里由我照顾欣宁便好。” “我……”纪晴岚有些无措望着洛雨寒，又扫了一眼她身旁的纪欣宁。 “你听话，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洛雨寒再次命令道。 “可是……” 还没等纪晴岚把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疾步而来，推着她就往外走。纪晴岚脚步踉跄，边被推搡着边大喊：“为何非要赶我走？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看不得的？哎，哎，雨寒，你……你别推我啊！” 等走出了屋，洛雨寒随即反手关上门，身子靠在门边，挡住了屋子里的亮光。 纪晴岚低着头，皱眉不满道：“为何非要赶我走？” 洛雨寒唇角一勾，伸手覆在纪晴岚的脸上，笑道：“为这么一点小事而生气，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还真想看欣宁洗澡？” “她……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看的？我才不……”纪晴岚立即反驳。 “那，我呢？” 不知何时，洛雨寒已然凑到纪晴岚的耳旁，吐气如兰的呼吸铺洒在她的耳蜗处，令纪晴岚心底咚咚直跳，不禁烧红了脸。 “你，你……” 纪晴岚此刻慌张极了，眼睛也不敢往洛雨寒的身上看，手也不知该摆到哪里，只得这般僵在原地，心思倒是有意无意地往那处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雨寒，洗澡时的样子…… 她忍不住暗吞了一下口水。 “……还真在想呢？”洛雨寒一个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纪晴岚见洛雨寒早已与她拉开距离，正低低地笑着，这才发现自己又被洛雨寒戏弄了一番，不由得冷哼一声，赌气道：“我才没想呢！” “是么？”洛雨寒眉目盈盈地瞧着纪晴岚，眼睛里含着淡淡一抹狡黠的意味，轻声道：“既然不想看，那便回去罢。”说完，似是遗憾般叹了口气。 “你……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嘛？！” 纪晴岚心中连连叫苦。 第65章 下卷 漆黑安静的房间内，只见纪晴岚一人仰躺在床上，双眼紧阖，脸上神情却是有些怪异。 哗啦啦的流水声。 水雾缭绕，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纪晴岚猛地睁开双眼，嘴里粗喘着气，心脏如鼓点般急锤在胸，脸变得越发热了。 “都是雨寒的错，没事干嘛说那什么……那什么……”纪晴岚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似是叹气般呢喃了一句：“唉，这下可让我怎么睡啊！” 她来回在床上翻滚着，一会儿坐起，一会儿又躺下。侧头望向房门口，依旧是一片寂静，却是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她忽得皱眉，忍不住嘟囔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猛地躺回到床上，两手枕着头，暗自心想：“不过才认识一天而已，雨寒她便对欣宁这般细心照顾，可见雨寒还是很喜欢欣宁的。其实照现在看来，留在老头子这里也挺好的。在这里有老头子，有欣宁他们，到时候再加上我们俩，一家人聚在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想必雨寒也会很开心的。嗯，改天找个时间问问雨寒的意思，若是她也同意，我们俩便留在这儿罢！” 理好了思绪，纪晴岚总算松了口气，随即蜷起身子，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是有了些许轻微的响动。纪晴岚本就没有熟睡，闻到了声响，头脑一瞬清醒，立即睁开眼，正好瞥见了正背对着她，自行脱去外衫的洛雨寒，微微怔了怔。 洛雨寒将衣衫放好，转过身来，不料会对上一双犹如黑珍珠般璀璨发光的眼眸，心下登时一惊，不由问道：“你怎么还没睡？”没等纪晴岚回答，便见她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低了低，歉声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一直在等你呢。”说着，纪晴岚的身子往里靠了靠，为洛雨寒腾出了地方。 “等我做什么？”洛雨寒走到床前，掀开被衾，躺了进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等我么？” “你不回来，我睡不着。”纪晴岚伸手揽过洛雨寒的身子，将她抱入怀中，声音带有几分嗔怨，问道：“怎地回来的这么晚？” 话音刚落，她忽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不由得“咦”了一声。 她本以为洛雨寒在这深冷秋夜里走了一圈，身体总会有些凉。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洛雨寒的身体非但不凉，反而暖的很，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似是沐浴后残留下来的清爽气息，隐隐透着幽香。 洛雨寒的头微微侧了侧，偏到了纪晴岚的胸口处，低声道：“我先是哄了欣宁睡下，然后又在隔壁房间里洗了个澡，这才回来晚了。”她的婉转低语，透着一丝疲惫。 “都说过了，让你不要等我，你还偏要等，当真是个小傻瓜……”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纪晴岚的耳畔，宛若一首清雅舒缓的歌。 纪晴岚没想到洛雨寒这么快便睡着，不由得将她抱得紧了些，让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内心却是波涛起伏。 夜深人静，往往最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纪晴岚瞥眼望向洛雨寒，见她的亵衣领口半敞，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里面的一小片浑圆白皙，顿时只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地用舌舔了舔唇。 此刻，暖玉在怀。 纪晴岚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洛雨寒的身上似的，再也移不开了。眼前，是洛雨寒精致小巧的五官，鼻息间尽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怡人馨香。 她忍不住暗吞了一下口水，脑海里开始回荡洛雨寒之前所说的那几句话： “难不成，你还真想看欣宁洗澡？” “那，我呢？” “我先是哄了欣宁睡下，然后又在隔壁房间里洗了个澡，这才回来晚了。” “……” 怪不得之前能听到隔壁房间里有动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不到居然是雨寒在……在洗澡！ 这时，她脑海里忽然画风一转，却是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场景：洛雨寒不着寸缕的泡在热水里，雾气中隐约现出她那呼之欲出却又半掩半露的婀娜身姿，眉眼轻挑，浅柔低笑，好比盈盈水中仙。 咚咚，咚咚。 纪晴岚紧紧地闭着眼，默默忍受着那如同海潮般急促的心跳，但身体却越发燥热了起来。 好难受，怎么会这般难受呢？ 她不由得将洛雨寒搂得更紧，试图去弥补身体某处不断扩大的空虚，以及去压制这源源不断的燥热与不安。 这般静默了半晌。 “你……心跳得好快。”耳边忽然传来了洛雨寒低而轻柔的声音。 纪晴岚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立即睁开眼望向洛雨寒，声音有些慌乱，道：“你……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怎么……？” 洛雨寒微微支起身子，手掌覆在纪晴岚的心口上，低声道：“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说完，唇边勾起一丝戏谑之色，略一低头，凝视着纪晴岚的双眼，问道：“在想什么呢？心跳得这么快。” “没没……没想什么。”因着心虚，纪晴岚此刻说话磕磕绊绊的，心不禁越跳越快。 “是么？”洛雨寒轻轻笑了笑，右手手指绕着纪晴岚的心脏画了一个圈，低喃道：“都已经折腾了一整天了，还不困么？” “我……我这就睡！”说着，纪晴岚迅速闭上眼，不再说话。 “……” 虽说要睡，可这……这要她怎么睡得着啊？！ 纪晴岚心里暗自怨念着。 又过了一会儿。 察觉到洛雨寒微微动了动，纪晴岚忍不住睁开眼，却是见洛雨寒的眼睛略略迷了起来，墨玉般的眸子里柔光涌动，沉淀着一丝纪晴岚说不上来的情愫。 是克制，是疑问，还是……别的什么？ 纪晴岚只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不敢看洛雨寒那双美丽幽邃的眼眸，低低地道：“你……你不睡么？” 洛雨寒凝眸看了她许久，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睡了。”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又是一段沉默。 “睡罢。”这时，听洛雨寒突然叹了口气，随即侧身重新躺了下来，不再说话。 然而，她这一莫名举动，却令纪晴岚心中一阵不明所以。她瞥眼望向洛雨寒，紧贴的身体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略显絮乱的心跳。 “雨寒，你……？” “睡觉。”身旁蓦地响起洛雨寒闷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怠，却又透着一些纪晴岚似懂非懂的意味在里面。 在她听来，好像是……是嗔怪？ “……” 因昨个睡得太晚，是以纪晴岚起床之时，都快过了晌午。而洛雨寒习惯早起，这会儿自然也不在房间里。 梳洗了一番过后，纪晴岚走出房门，刚好碰见了路经此地的纪言风，便急忙叫住了他，问道：“老头子，雨寒呢？” 纪言风停住脚步，横了纪晴岚一眼，不安好气地道：“你总算醒了。” “我问你，雨寒呢？”见纪言风所答非所问，纪晴岚只好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纪言风眉头一蹙，说道：“小雨寒一大清早便带着欣宁出去了，说是要给欣宁买些东西，两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纪晴岚点了点头，轻道：“我出去找她们。”说完，转身欲走。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折了回来，问道：“老头子，你今早看见雨寒，有没有瞧着她哪里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纪言风挑了挑眉：“没有啊！还和平常一样啊！” “哦。”纪晴岚略显失望地应了一声。 难道，昨夜的事……是我多想了？ 纪晴岚心存疑惑。 待来到大街上，她也不知该从哪里找起，只好一个人闲闲散散的到处逛着，却是毫无目的。 就在这时。 “咦，那不是……？！” 瞧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的眼前倏地略了过去。纪晴岚的心不由得一提，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66章 下卷 怀揣着几分不确定，又带着一点小兴奋，纪晴岚一路追寻着那抹粉红背影，一直追到了巷子口。 然而，她刚一转入巷子里，人却突然不见了。 面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幽深小巷，纪晴岚踱步上前，心中疑惑：“我明明看到她是往这边走的啊，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纪晴岚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小巷有些不太寻常，前前后后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说，旁边还堆积着许多个破筐竹篮，明显是有人故意丢弃在这里，也不收拾，倒显得此地荒凉凌乱，处处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她暗中生了警惕，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她下意识地转身，身体本能地做出防御，立即钳住了那人的手腕，怒喝一声：“谁？！” “嘶！”那人被纪晴岚抓得手腕生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敛眉道：“不过一段时间未见，你还是对人这般粗鲁，当真吓了我一跳。”她抬头望向纪晴岚，语气虽似嗔非嗔的，但眼中的笑意却丝毫不减，又道：“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岚儿姑娘，你现在可否放开我？若再被你这么抓下去，怕是我的手腕都快要被你给捏碎了。” 纪晴岚怔了怔，这才慌慌张张地松开了女子的手，急道：“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我……！”或许是因见到女子而感到太过兴奋，纪晴岚此刻说话语无伦次的，惹得女子轻笑不断，她自己却是羞红了脸。 “……玉盈，你还笑。”纪晴岚努了努嘴。 玉盈渐渐收敛笑意，目光盈盈地望着纪晴岚，轻声道：“岚儿姑娘，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纪晴岚点点头，“挺好的。”忽而眉头一蹙，又问：“玉盈，这是哪里？怎么我刚一进巷子，你人就不见了？” 玉盈微微侧过身子，指向身后不远处的一扇小木门，说道：“我刚刚察觉到有人跟踪我，便脚步加快了些，先躲了进去。然后透过门缝，看是哪个登徒浪子在跟踪我。没想到，那个登徒浪子居然是你。”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纪晴岚一脸窘迫。“我也是在路上偶然看到了你，这才跟着你过来的。” 玉盈道：“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岚儿姑娘，若是此间无事，可愿去我那里坐坐？” “好。”纪晴岚回答得毫不犹豫。 之后，她跟随玉盈走进那扇小门，不禁发现门后竟是别有洞天。里面的建筑虽算不上是雕栏玉砌，却可胜过一般官宦世家。小桥流水的庭院，蜿蜒绵亘的长廊，尽可见文豪诗人的玉笔亲题，以及声声悠扬琴音入耳。 纪晴岚暗自惊叹这一处绝妙之地，一边欣赏，一边跟着玉盈进楼。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金碧辉煌，无疑不令纪晴岚再度大开眼界。只见一盏盏琉璃花灯静静地悬挂在头顶上，一幅幅美丽的仕女图印在她的眼中，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此处不比皇宫那般气势恢宏，肃气凛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女子脂粉香气，却是比皇宫看起来要温情许多。 玉盈随着纪晴岚惊奇的目光望去，柔声道：“这里便是映香楼。” “映香楼。”纪晴岚嘴里下意识地呢喃。 这“映香楼”三字一出，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更香了。 “玉盈，这位姑娘是谁？” 背后突然传来的说话声，立时打断了纪晴岚的思绪。 玉盈转身笑道：“萧姨，这位是岚儿姑娘，是我的朋友。” 纪晴岚望着眼前这位年过四十，体态略显臃肿的中年妇女，见她双眸微肿，似是刚睡醒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位被称为“萧姨”的女人，略略地将纪晴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轻声道：“不知岚儿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你？” “我……” 没等纪晴岚回答，便见玉盈突然上前揽过萧姨的手臂，在旁撒娇道：“萧姨，人家岚儿姑娘可是正正经经，好人家的姑娘。今天是受到我的邀请，这才来我们映香楼的，你可别吓坏了她。” 纪晴岚怔怔地望着正与萧姨说话的玉盈，听着她一声声的娇声莺语，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很是不习惯，不禁抽了抽嘴角，默默将头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玉盈，她既是你的朋友，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我这里的规矩，你是懂得……” “萧姨放心，她的账都算在我这。” “那就好。” 眼睁睁地看着萧姨扭着腰离去，纪晴岚皱眉望向玉盈，问道：“我来这儿，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玉盈摇摇头，“没有，你别多心。”说完，拉着纪晴岚的手上楼，来到一扇挂着碧玉珠帘的木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刚一打开门，便见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笑着迎了上来。 玉盈道：“莺儿，你去厨房拿几盘精致的点心，我今天要招待贵客。” 小丫头闻言，将目光移向玉盈身旁的纪晴岚，立时收了笑脸，转为疑虑。过了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应声下去了。 纪晴岚见这里的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古里古怪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脸色稍稍沉了下来。 玉盈见状，亲自为纪晴岚倒了一杯茶，轻声道：“这里白天是不会有人来的，等到晚上才会热闹些。你别怪莺儿，她也是见我难得带人过来，这才会在你面前失礼的。”她将茶杯朝纪晴岚的方向挪了挪，“你尝尝，这是新进的雨前龙井，在外面可是不容易喝到的。” 纪晴岚“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暗自心道：“不要说这雨前龙井，就连只有皇宫里才有的雪顶含翠，我都喝过！” 雨前龙井，雨…… 一提及“雨”字，纪晴岚就忍不住想起了洛雨寒，想起了昨夜之事，不禁低下了头，眼神瞬时黯淡了下来。 察觉出纪晴岚神色有变，玉盈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方问道：“岚儿姑娘可是遇到了烦心事？”顿了顿，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和你的雨寒姑娘有关？” 纪晴岚抬头望向玉盈，涩然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玉盈苦笑，“你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我想不知道都难。”她伸手抵着下颚，好整以暇地望着纪晴岚，轻道：“你有什么烦恼，不妨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你。” 纪晴岚凝视着玉盈，抿了抿唇，却是在犹豫。 “我……我昨晚好像惹雨寒生气了。” 或许是因玉盈是外人，又或许是她现在实在想找一个人诉说心事。是以，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将昨天的事全都讲了出来。而玉盈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她，直到她自己说够了，说累了，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微微扬起嘴角，眼里尽是戏谑之意。 纪晴岚紧张地道：“玉盈，你说雨寒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玉盈此刻眉眼弯弯，却仍故作正经严肃，道：“是，是生气了。” 纪晴岚闻言，不禁懊恼：“我……那我该怎么办？” 这下，玉盈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低低地笑出了声。 纪晴岚见玉盈突然发笑，眉头蹙得更紧，不满道：“玉盈，你还笑！还不赶快替我想想办法？” “抱歉，我一时没忍住，就……” 玉盈虽嘴上道着歉，可眼里的笑意却只增未减，又道：“其实要想解决此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又不简单，只是……”她讳如莫深地望了纪晴岚一眼，好似在犹豫，“在我将方法告诉你之前，我必须先提醒你一句。” 纪晴岚点头：“你说。” 玉盈道：“此事若是做了，日后可不能再反悔了。事关女子的贞洁，你必须要在做之前，仔细考虑清楚才是。” “女子的贞洁？”一瞬间，纪晴岚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在映香楼里呆了这么多年，今日却是头一遭碰到这么有趣的事呢！” 还没等纪晴岚反应，便见玉盈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拉起纪晴岚的手，身子也跟着靠了过来，一双如水的眸瞬也不瞬地直视着纪晴岚，鼻息间全是她身上浓而不腻的脂粉香。 “虽说我不擅长此道，可有些事……我还是能为你去做的。” 第67章 下卷 “小欣宁，你去。”纪言风朝纪欣宁使了使眼色。 纪欣宁摇头，皱眉道：“我不去，还是爷爷你去罢。” “我……”纪言风露出一脸为难状，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洛雨寒，见她手里的那本书仍旧保持原样，都已经过了大半个下午了，竟是一页也没翻，只是单纯地举着，眼神发直，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纪言风掩唇凑向纪欣宁，继续与她耳语：“她今早和你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纪欣宁侧头瞧了一眼仿佛化作石像的洛雨寒，担忧似的点了点头，轻道：“本来还是好好的，可自打雨寒姐姐瞧见岚儿姐姐跟着另一位漂亮姐姐走进一个小院，她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魂不守舍起来，更是险些闹出了不少笑话。” “哦？”纪言风闻言，突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纪欣宁道：“今天中午在布庄，雨寒姐姐等老板为我量好衣服尺寸后，二话不说，便要转身离开，却是差点忘了付钱。还有，我们之前明明已经去过书斋了，可雨寒姐姐手里拿着新买的笔墨，却还对我说她忘记买笔墨了……爷爷你说，雨寒姐姐是不是变得很奇怪？” 纪言风本来想忍住不笑，可奈何纪欣宁讲得太过绘声绘色，模仿洛雨寒的语气神态惟妙惟肖，使得他一个忍不住，终是大笑出声。 纪欣宁疑惑地望着纪言风，“爷爷，你笑什么？” “不，不是……哈哈哈哈，太……太有意思了！”纪言风使劲儿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似是闻到了纪言风的笑声，洛雨寒总算有了些反应，收回了空洞迷茫的目光，转而望向此刻正你一言，我一语的祖孙二人，不禁叹了口气。之后，又重新拿好书，默默地读了起来。 纪言风的目光不小心对上洛雨寒，见她仍在装模作样地看着书，心里又气又好笑，径自起身走了过来，从洛雨寒的手里抽出书，眯着眼睛笑道：“我说小雨寒，你这看书都看了一个下午了，怎么还没看完啊？” 洛雨寒抬头睨着纪言风，说道：“祖父，有事么？” 纪言风随意翻了翻洛雨寒刚刚所读得那本诗集，嘴里“啧啧”声不断，眼神充满着不屑，呢喃道：“都是些穷酸秀才们写的东西，你怎么还喜欢看这种酸腐玩意儿？” 洛雨寒站起身，冷笑道：“不知祖父可否听过孔子所说的一句话叫‘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纪言风木讷地摇了摇头。 洛雨寒嘴角微勾，笑得有些狡黠，道：“是以圣人之言，像祖父这类的……”顿了顿，她眼风扫去，将纪言风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继而又道：“像祖父这类的，自是不曾晓得，我明白。”说完，她似是遗憾般叹了口气，随即从纪言风的手里拿回那本诗集，跟着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书，细细品读。 像是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纪言风怔愣地望着洛雨寒，气得脸色发青。 “她，她这是笑我没读过书么？！” “她一个小女娃子，老子我上战场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居然敢笑我！” 纪言风怒瞪着洛雨寒，“哼，书读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又不能考女状元，当宰相！” 洛雨寒默默地听着纪言风的话，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了一个小弧度，素手一拈，轻轻地将页面翻了过去，神色却是惬意淡然得很。 纪言风怒急：“你……！”他站在原地盯着洛雨寒看了一会儿，见她仍是对自己的恼怒不为所动，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立即摆出笑脸，自喃自语道：“是了，像我这类的人，自然是不懂那些个圣贤道理的。不过岚儿既是我纪家的人，身上又流着纪家的血，她与我便是同类人，这辈子注定要远离书本，与刀光剑影打交道的。唉，我虽然一直不太主张岚儿一个姑娘家上战场，可岚儿在纪家这几个孩子中，天赋资质都是最好的。若她不上战场，倒真真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洛雨寒闻言，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纪言风见状，眼中笑意更甚，接着又道：“我从小就给她讲那些巾帼女英雄，女中豪杰的故事，想着便是将来有一天岚儿能够像那些奇女子一样，在战场上为纪家，同时也为她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来！岚儿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让她去外面长长见识了。就这么办，我去给纪昀那个臭小子修书一封，让他今后亲自带着岚儿上战场，让大家都看看我纪家的女儿，绝不输给世间任何男儿！”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洛雨寒手里的书重重地摔落在石桌上。 “祖父！”洛雨寒猛地站起身，刚想叫住纪言风。可纪言风像是故意没听到一般，嘴角噙着一丝笑，一边招呼纪欣宁过来，一边牵起她的小手就往书房那边走，很快地便消失在洛雨寒的视野中。 洛雨寒幽幽地望向纪言风的背影，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映香楼。 当莺儿拿着点心从厨房那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纪晴岚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小脸红得如蒸蟹，都差要滴出血来了。 玉盈优雅地放下手里的茶杯，唤了一声“莺儿。”莺儿这才从短暂的疑虑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茶桌上，说道：“姑娘请慢用。” 纪晴岚头也不抬，然而却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额角……竟渗出了汗！ 这下，莺儿心里更加奇怪了。 外面是深秋的天气，房间里又没有暖炉，怎地她就热出汗了？ 玉盈侧头望向仍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纪晴岚，浅浅一笑，伸手从盘子里拿出一块点心，递向纪晴岚，笑道：“你尝尝？” 纪晴岚的唇一经碰到玉盈的纤纤玉指，猛地打了个机灵，吓得立即往后退，“不……”还未等开口拒绝，便见她一个四脚朝天，坐倒在地，那模样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哎呦！”纪晴岚捂着自己的屁股，疼得直呲牙咧嘴。 见状，玉盈一时忍俊不禁，掩唇轻笑出声，随后来到纪晴岚的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无奈道：“瞧把你给吓的，不过是一块点心，我有这么可怕么？” 纪晴岚皱了皱眉，拉着玉盈的手起身，“还不全都怪你？谁叫你之前跟我说……说……” “说什么？”玉盈眉眼弯弯。 纪晴岚读出玉盈眼里的戏谑之意，不由得冷哼一声，索性扭头不再看她，继续揉着屁股。 玉盈低头望了一眼纪晴岚的屁股，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道：“还疼么？” 纪晴岚转头看向玉盈，苦笑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玉盈凝视着纪晴岚，暗自犹豫了好一会儿，方将堵在喉咙里的那句话“让我看看你的伤”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产生了几分愤怒，懊恼与不甘。竟有那么一瞬，她开始有些羡慕起了洛雨寒。毕竟论身份，如今怕是也只有洛雨寒才有资格去碰触岚儿的“那里”，也只有洛雨寒，岚儿才肯让碰罢，而自己……总归什么也不是。 洛雨寒，那位宛如清莲般的高洁女子，她的存在就像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纵使自己的容貌不输她半分，但毕竟出身风尘，怎么也比不过她，也更加不会入得“她”的眼。 现在，她既视自己为“朋友”，那么她们之间也只会是朋友关系。 想到这儿，玉盈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默默转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拭下眼角的泪。 “玉盈？” “时候……不早了。”玉盈转回身子，强颜欢笑，道：“你若再不回去，怕是你的雨寒姑娘可要等着急了。” 纪晴岚眉头微蹙，“你怎么了？” 玉盈轻轻摇头，“我没事。”说完，率先走向门口，背对着纪晴岚，低低地道：“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一会儿让莺儿带你出去。” “玉盈。” 玉盈强扯起一丝笑，拼命忍住即将迸发而出的泪，轻道：“今日一别，相信你和你的雨寒姑娘将会有很大的进展。你要记得我之前教你的那些，好好待她，祝你们俩……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纪晴岚走到玉盈的身侧，暗影中虽看不清楚玉盈此刻的表情，但她仍是满怀感激地道了一句：“玉盈，谢谢你。” “……嗯。” 玉盈推开门，这时一阵轻风突然吹过，一位身着深蓝色锦服，手持纸扇的年轻男子就这样印入二人的视野中，令时间瞬间凝固。 过得良久，只听那男子先开口道：“玉盈，想不到你这里还有位贵客。” 那双如鹰般锐利的棕色眼睛紧紧地盯向纪晴岚，仿佛像是找到了许久都未曾找到的猎物般，隐隐透着狂热与欣喜，以及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玉盈闻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略显慌张道：“我……我没想到您今日会这么早来，所以就……” “不是有句话说‘赶早不如赶巧么’？”男子骤然打断玉盈的话，上前一步，低头对纪晴岚说道：“纪姑娘，我这话说得可对？” 纪晴岚不禁一惊：“你认识我？” 男子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那日，纪姑娘只以一招‘纪家枪法’，便将那名孤女救了下来，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恕在下斗胆，请纪姑娘暂且多留片刻，在下很想与纪姑娘交个朋友。” 第68章 下卷 “祖父，您真的舍得让岚儿上战场么？” 纪言风手中的毛笔一顿，抬头望向洛雨寒，笑道：“到底是你舍不得，还是我舍不得？” 洛雨寒抿了抿唇，暗自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不由得叹了口气，“祖父，适才是我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说完，俯身赔礼。 纪言风见自己计谋得逞，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轻喃道：“岚儿生性好动，就算我不让她去，将来她到底还是会走上她注定该走的道路的。” 听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洛雨寒的心微微颤了颤，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她心里却百般不是个滋味。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岚儿的心思？ 岚儿本是人中龙凤，无论武艺，才智，皆不输与世间任何男儿。别看她平时吊儿郎当，可一旦她认真起来，却能一鸣惊人。就连房先生都曾夸赞过岚儿，说她虽不擅长文书史集，诗词歌赋，可每每读起兵法来却是朗朗上口，且经常会想出一些急智，令房先生都对她甚是刮目相看。 而如今，她却自私地将这只欲要飞往九天之上的凤凰圈养，关进她所建造出来的金丝笼中，无声地折断她的一双羽翼，潜移默化地让她随着自己的思想，听从自己的号令吩咐……洛雨寒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甚是卑鄙可恶，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岚儿，可却利用岚儿对自己的感情去牵制她，甚至算计她，只为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只为能让自己独享她，占有她。 岚儿对自己的爱，是无私的。 可她对岚儿的爱呢？ 洛雨寒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去将自己脑海中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一清除。自从她父亲洛云成战死沙场，她便开始对“战争”这个字眼儿甚是敏感。她在心里暗下决心，就算岚儿将来会恨她，她也不要让岚儿上战场去。 若她非要去，那她也只好…… “雨寒姐姐，这个东西很好喝，你也尝尝？” 正当思虑际，只见纪欣宁突然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杯，正兴奋地等着自己去接。 洛雨寒指着纪欣宁手中之物，问道：“这是什么？” 纪欣宁兴奋地道：“这是爷爷拿来给我喝的，说是好东西。”说着，她将杯子硬塞进洛雨寒的手里，推搡着要她去喝：“雨寒姐姐，这个东西又甜又香，特别好喝，你赶快尝尝！” 洛雨寒按耐不住纪欣宁的小孩子脾性，只好举起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 “如何？”一旁的纪言风突然开口问道。 洛雨寒望向纪言风，轻道：“清甜可口，果然是好东西。” “仅此而已？”纪言风忽然皱了皱眉。 洛雨寒见纪言风是有意要考她，冲着之前的事，她也不好拂了纪言风的意，只得又小小的尝了一口，在嘴里仔细回味着其中意味，边斟酌边道：“里面有桂花，菊花，牡丹，中庭，甘草，蜂……蜜……”不知不觉，洛雨寒只感一阵头晕目眩。她本想再说两种材料出来，可脑子像一瞬不听使唤似的，早就想好的答案，此刻竟忘得一干二净。 “不错，不错。”纪言风笑着拍了拍手，不住称赞：“这是我自制的一种甜酒，里面混了近十几种材料，而你只尝了一点就能尝出这么多种材料来，可见你……”话还未说完，纪言风便见洛雨寒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身子站着站着……竟快要倒了下去！ 纪言风见状，忙上前扶住洛雨寒，急道：“小雨寒，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洛雨寒勉强撑着眼皮，眼中一片朦胧，低低喃道：“我……不能喝酒。” “什么？”纪言风似是没听见。 “我……我不能……喝……” 此话一出，黑暗顷时涌入视野。一阵阵倦怠睡意就像蔓藤般，拉扯着她，令她无处遁逃。 而此时的映香楼，只听一声声豪爽的笑声不时地从玉盈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却不知这般已过了多久。 这一会儿，纪晴岚的脸虽和之前一样红，可这次却不像上次，不过是与人喝酒给喝出来的，脸色虽红却没了之前那股子赧意，只剩下微醺。 “林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么？赶快再讲一个！” 她这一声“林大哥”，听着让人不禁觉得二人早已相识许久，关系甚是亲密。可事实上，她二人不过才相识一个多时辰而已。 “在下林哲，是个皮货商人。” 那时，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纪晴岚刚开始见他时，因他衣着华贵，样貌年轻，却是不信他的话，只道是个言语轻浮的公子哥。直到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瞄到了他持扇的手，见他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明显是被利器所伤，又见他虎口处的粗茧，那是常年手握兵器才会有的特征，当下又信了他的话。 纪晴岚因生在将军府，她从小所见过的兵甲将士，犹如天上繁星，不计其数。而这传说中的“江湖人士”，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或许是她今个太幸运，不但与玉盈重逢，还能与一位江湖好汉把酒言欢。听着林哲讲述他来往各地时的所见所闻，又讲他如何能在冰天雪地里狩猎虎豹……一件又一件的惊心动魄令纪晴岚几乎都忘了时间，全身心的投入在他的故事中，无法自拔。 直到玉盈在旁轻咳一声，纪晴岚这才回头看着她，眼中带着疑问。 玉盈微微一笑，道：“岚儿姑娘，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去吧。” 纪晴岚一听“天色已晚”四个字，猛地站起身望向窗外，不禁惊道：“遭了，都已经黑天了！”随即转过身，对林哲歉意道：“林大哥，你的故事我只好改日再听了。” 林哲也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无妨。我与岚儿你一见如故，此番我并没有带什么薄礼，望岚儿你能在后日午时来聚仙楼一聚，我有一物相赠。” 纪晴岚摆了摆手，“还要送我礼物？这怎么敢当！” 林哲摇了摇头，“你既称呼我一声大哥，此后便是我的妹子。当大哥的送与小妹一件小玩意儿，又有什么不敢当的？我倒是怕你不肯来，或是……会嫌弃我礼薄呢！” 纪晴岚苦笑：“既然林大哥都这么说了，我怎有不来的道理？林大哥放心，后日午时我必到！” “好！那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随后，纪晴岚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玉盈，玉盈点了点头，她这才匆匆离去，留下了林哲与玉盈两人。 玉盈关上门，转过身来见林哲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右手拿着玉杯，轻轻摇晃。 “殿下。”玉盈半跪下来。 林哲嘴角一勾，眼神却是不离酒杯，轻笑道：“玉盈，是不是本王最近太放纵你了，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玉盈忙低下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倏地窜了上来，声音发颤，道：“玉盈不敢。” “不敢？” 这时，林哲突然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砸在了茶桌上，转过头来冷冷地睨着玉盈，低喝道：“我让你给我查纪晴岚此人，可你倒好，若不是我今日凑巧过来得早一些，还不知道你与纪晴岚早就相识！”他伸手捏起玉盈的下巴，盯着她的眼，试图瞧清她眼底掩藏的神色，“你故意向我隐瞒纪晴岚的事，究竟……有何目的？” “殿下，纪晴岚对您并无任何利用价值，还请您……” “她有没有利用价值，是本王说的算，还轮不到你教本王做事！”林哲甩开玉盈的脸，冷哼一声。 “是。”玉盈默默忍着下颚的疼痛感，将头垂的更低。 林哲轻轻地瞥了玉盈一眼，不耐烦地道：“以后，纪晴岚的事不许你再插手，本王自会将其他任务交托于你。” “是。” 林哲站起身，伸手将玉盈拉了起来，“还疼么？” 玉盈抿唇不语。 林哲叹气，“你知道，本王做事一向赏罚分明，自有主见。你对纪晴岚好，不过是想报答昔日她对你的救命之恩，本王理解，也不会对你继续追究。不过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认清自己的身份立场，切莫过于感情用事，否则……你终有一天会毁了你自己，明白么？” “玉盈明白。” 林哲满意地点了点头，握着玉盈的手，柔声道：“记住你当初所对我许下的誓言，你人是我的，心也得是我的。” “玉盈自当谨记。” 送走林哲后，玉盈回头望着满屋的孤寂，闻着空气中的靡靡酒香，心里像是藏着一块石头般，堵得厉害。 真是造化弄人，天意弄人！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本想暗自将岚儿的事隐瞒下来，可老天不允，命运亦是不允。或许是岚儿她此生注定早有此劫，只盼望林哲他不要太过伤害岚儿，毕竟岚儿她却是这场国恨家仇中……最无辜的一个。 岚儿，玉盈无能，帮不了你了。 第69章 下卷 寒冷的夜风，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将深秋的夜笼罩在这片烟雨之下，隐隐透着一股朦胧美。 纪晴岚快步奔跑在大街小巷，冰凉的雨水扑打在她的脸上，洗尽晕红，褪去微醺之意，令她早就从酒劲里清醒过来，心里满满地只装着一个人，一个名字——洛雨寒。 快点，再快一点！ 已然顾不得脚下的泥泞，纪晴岚踏雨飞奔回家，刚一进家门，便见阿泰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将一把伞硬塞进了纪晴岚的手中。 “啊啊啊！” 纪晴岚见阿泰嘴里一个劲儿的“啊啊”声不停，两手更是连比带划地向她描述着某件事。瞧他那副模样像是急坏了，以前可从未见他这样过。 纪晴岚这会儿本就心急如焚，又见阿泰不同寻常的反应，立时想到定是家里出事了，双手抓着阿泰的肩，大声质问道：“他们人呢？”此刻，她早已失去理智，哪能还像从前那样耐着性子去揣摩阿泰的“哑语”？ 阿泰似是没料到纪晴岚会突然发火，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指了指书房方向。 纪晴岚皱紧眉头，薄唇一抿，将伞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就这样冒着雨狂奔至书房。可还没等她进去，便听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了纪言风的声音：“小雨寒，你可别吓我啊！你这副模样，一会儿等岚儿回来了我可怎么向她交代啊！” 纪晴岚闻言，一瞬犹如遭受到雷击般，整个人都懵了。 雨寒，雨寒她……？！ 她猛地推开房门，见纪言风正半弯着他的老腰，一手绕过洛雨寒的脖颈，一手抬着她的腿，看那姿势像是要把她拦腰抱起……纪言风没想到纪晴岚会突然杀回来，对上她那双即将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充满质疑与愤怒，他的身子不禁一软，手劲一松，洛雨寒又被纪言风给“摔”回到了椅子上。 “嗯。”或许因吃痛，洛雨寒那两道美丽的柳眉不禁蹙了蹙。 纪晴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进门便会看到这样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来，当下涨红了脸，指着纪言风，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 纪言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让他更难受的却是他的老腰，被纪晴岚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吓，他一个用力不当，将腰又给闪了。 “我还能做什么？”纪言风一手扶着腰，一边慢慢地往后退，最终将身子靠在了桌沿上，“瞧你那副紧张的模样，难不成我还会把你媳妇给吃了不成？！” 纪晴岚狠狠地剐了纪言风一眼，随即跑到洛雨寒的面前，半蹲下来，焦急地唤道：“雨寒，雨寒！” 洛雨寒像是没听到般，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闭目沉睡。 纪言风鼻子里闷哼着气，轻轻地瞥了二人一眼，不耐烦地道：“你别喊了，她喝了我的蜜花酿，就醉成……醉成这样！”他刚一直起腰，因腰部过于疼痛，不禁“哎呦”一声，怒气更是直袭心头。 “阿泰，阿泰，你死哪儿去了！” 纪言风本就有“腰脱”这一老毛病，乃是常年征战所留下的病患。是以，他凡事都不敢太过用力，就怕稍有不慎，闪了他的老腰，要了他半条命。可刚刚的状况，纪言风看洛雨寒毫无半点意识，心里想着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尚且不知岚儿那死丫头什么时候会回来，碍着男女有别，他总不能让阿泰将洛雨寒抱回房罢？事后若是被岚儿给知道了，那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思来想去，纪言风只好亲自动手。他一个老人家，又是长辈，怎么也不会被人以为会占了她孙媳妇的便宜罢？他如是想着。可岚儿那丫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刚刚勉强抱起洛雨寒，可被岚儿这么一闹，他最终还是难逃一劫。不但如此，纪晴岚还半点不知感恩，上来又是一句质问。 早知道，就不管她了！ 纪言风心里好生委屈，只得将火气发泄到了无辜的阿泰身上。 “阿泰，你跑哪里疯去了？还不赶快扶我回房！” 纪晴岚无视纪言风的嚷嚷声，反而凑到洛雨寒的面前，轻轻嗅了嗅洛雨寒身上的气味。纪言风的解释，说实话，纪晴岚却是有些不信。那蜜花酿她又不是没喝过，此物虽说是酒，可半点酒劲都没有，简直等同于白水。可从洛雨寒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酒香来看，却是蜜花酿无疑。 难不成，雨寒她还真被蜜花酿给灌醉了？ 纪晴岚心中苦笑。 抬起头望向正沉浸在美梦中的洛雨寒，纪晴岚嘴角微勾，起身将洛雨寒拦腰抱起，送她回房。 洛雨寒的身子一点都不重，应该说要比平常女子更轻盈一些，抱着她不但不觉得累，反而暖玉在怀，让纪晴岚深感欣慰。因外面下着雨，纪晴岚一边怕洛雨寒会着凉，一边又怕会惊醒洛雨寒，只得小心翼翼地加快脚步，如护视珍宝一般对待洛雨寒。 即便如此，洛雨寒的脸上还是沾了几滴雨水，冰冷的触感令她逐渐回归意识，等纪晴岚抱她上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醒了。 纪晴岚将洛雨寒安置好，不经意间回头，正好对上了洛雨寒那双犹如琉璃珠般的璀璨眼眸，不禁一惊，问道：“你怎么醒了？” 洛雨寒仰视着纪晴岚，过了半晌，才道：“你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 纪晴岚见洛雨寒开始不说话，只顾着盯着自己看，那眼神紧紧地锁着自己，似是要将自己给看穿般，倒令纪晴岚感到有些不自在。 终是按耐不住，纪晴岚问：“现在时辰还早，你……还要睡么？” 洛雨寒依旧沉默不语。 纪晴岚心中奇怪：“你……？” “你”字的后半句未等再问，只见洛雨寒的眼中忽然流下泪来，一滴一滴，顺着她优美的脸部曲线垂落在了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上。 纪晴岚见状，又是一惊，连忙弯下身去拭洛雨寒的眼泪：“你怎么了？怎地哭了？” 可不管纪晴岚怎么拭，洛雨寒反而哭得更凶。纪晴岚从未见过洛雨寒这副模样，瞧她一副似是受尽千般委屈的样子，微撅着嘴，倒像个小孩子，却是在故意朝自己撒娇。 “岚儿。”洛雨寒抓住纪晴岚的手，凄凄地道：“你不能不要我。” 纪晴岚苦笑，“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话音刚落，便见洛雨寒忽然伸手勾住纪晴岚的脖颈，拉着她的头往下倾。 “岚儿，别不要我，好不好？” 洛雨寒睫毛轻颤，宛若蝶翼，将一丝柔风吹进了纪晴岚的心里。纪晴岚凝眸定定地望着洛雨寒，因两人此间距离太近，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洛雨寒吐气如兰的呼吸混着蜜花酿独有的酒香，缠绕在纪晴岚的鼻尖，令纪晴岚一瞬竟有股莫名的恍惚之感。 “岚儿。” 而她那一声声呼唤，将像是一把温柔的剑，逐一将纪晴岚紧绷的心弦挑断，渐渐不能自已。 再不犹豫，纪晴岚低头噙住洛雨寒的唇，深深地含了下去。洛雨寒被封住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随即启开牙关，默默地加深了与纪晴岚的吻。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洛雨寒的吻不再像从前那样矜持轻柔，反而变得大胆积极。她的舌不断地勾挑着纪晴岚的舌与自己的舞动，纪晴岚心中虽惊，更多得却是欢喜。她不由得将洛雨寒抱得更紧些，身体紧贴着她，用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伸进洛雨寒的衣衫里，在她的腰间缓缓地摩挲起来，指尖炙灼，几乎就要令洛雨寒身上的肌肤融化。 洛雨寒被纪晴岚吻得晕头转向，身上更是传来一阵阵酥软的感觉，似是抚慰，又似是一种折磨。趁纪晴岚将吻散至到她的脸颊，下颚，锁骨之际，她总算呼出了一口气，嘴里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是媚得可怕。 纪晴岚闻声，身心无不透着狂热与兴奋，立即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又将洛雨寒的衣衫大敞开来，火热的唇贴紧她身上细腻柔嫩的肌肤，时而轻吻，时而吸允。 这一下，洛雨寒的反应变得更大，身子不由得颤了颤，就连呼吸都变得越发急促了起来。 纪晴岚的吻转而开始往下，密密麻麻地遍布洛雨寒全身。而洛雨寒承受着这般蚀骨的折磨，是迎合也不是，逃避也不是。直到纪晴岚的唇渡至那一处隐秘，舌尖轻触早已湿润的花瓣，她脑海顷时一片空白，身体难以自抑的悸动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却又媚入骨髓的娇，吟。 纪晴岚见洛雨寒此处反应最大，越发开始卖力地去取悦洛雨寒。洛雨寒敏感的身子禁不住更多的挑逗，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直到那一阵阵波浪席卷全身，她弓起身体，与飘逸四散的长发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与乌黑交缠的曲线，任自己在纪晴岚的怀中崩溃，释放出一股股迷人心魂的暖流。 几番纠缠之后，洛雨寒浑身汗津津，甚是软乏无力，只得躺在床上低低地轻喘着。纪晴岚侧身面对着她躺下，嘴角噙着甜甜的笑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洛雨寒的娇躯，将洛雨寒刚要冷却下来的身子又给摸热了。 洛雨寒蓦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眼眸微微阖起，压低声音，有些暧昧地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第70章 下卷 纪晴岚没想到洛雨寒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愣，道：“什么谁教的？” “还想糊弄过去么？”洛雨寒的手轻抚着纪晴岚的长发，将她的发丝一一捋顺，轻声道：“你今儿不是见到玉盈了么？想必玉盈她教会了你很多事……” 纪晴岚闻言，登时一惊，“雨寒，我……！” 洛雨寒微微支起身子，将脸凑到纪晴岚的面前，盯着她的眼，冷冷地问道：“她可曾碰了你？” “什么？” 洛雨寒的肩膀微颤，脸色甚是难看地凝望着纪晴岚，复又正重地问了一遍：“玉盈她，有没有碰你？” 纪晴岚感受到洛雨寒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心里一个哆嗦，红着脸连连摇头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若换做以前，她怕是还不懂洛雨寒此番问话的含义，不过有了之前的经历，她现在就算是想不懂也不可能继续再装作不懂了。 不过，雨寒她怎么知晓我今天见到了玉盈？ 洛雨寒望着纪晴岚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方像是心下大石落地般松了口气，唇边不由得绽出一个淡淡笑意。 纪晴岚躺在下方，怔怔地瞧着洛雨寒晶莹如水中白莲的身子，染上了极淡的绯色，如同花心勾着的一抹红，既雅致又昳丽。肩头青丝流泻，胸前芙蓉堆雪，而她的脸上敛着几分淡笑，带着缠绵时的缱绻情愫，昏黄的烛光照过来，光泽沿着她精致的脸部曲线缓流淌下。 洛雨寒无声地将手覆在纪晴岚的胸前，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纪晴岚身上的肌肤，令纪晴岚一时感到有些痒，一时又觉得她指尖所抚过的每一处都像是故意在她身上点火似的，令她的身体越发燥热起来。 情/动之间，纪晴岚的思绪早已尽自抛开，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倾身欲往洛雨寒的身上压去。 一只手却在此时突然抵住了纪晴岚的肩，指尖缓缓滑过纪晴岚的心口处，洛雨寒低低的声音随之响起：“躺下。” 纪晴岚染了情//欲的目光微微清醒了些，出口的声音竟有些暗哑：“雨寒？” 洛雨寒轻啄了一下纪晴岚的唇，微笑道：“何必还要特意跑去请教玉盈？你若想知道，直接问我便好，先生我又不会不教你。”说着，她的唇落到了纪晴岚的耳廓上，一触即过，低喃道：“现下还不迟，不如让我……再与你示范一二？” 言罢，洛雨寒低下头重新吻上纪晴岚的耳垂，纪晴岚心中一跳，一股酥麻感立时袭遍全身，不由得下意识去躲，与洛雨寒的唇错将开来。 洛雨寒懒懒地抬了抬眼，声音夹带着一丝嗔怨：“怎么，你不愿？” “不，我不是。”因着心虚，纪晴岚微微偏过头，却是不敢再看洛雨寒。 “既不是不愿，你又何必躲我？”洛雨寒用手将纪晴岚的脸硬转过来，与她安静凝视，“看着我。” 纪晴岚抬眸望向洛雨寒，见她脸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可纪晴岚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有些生了气，心里的底气不由得泄了些，只能讪讪道：“我今日是见了玉盈，不过我们俩只是偶然遇见，并不算是……算是我故意去请教她……她那些……” 纪晴岚试图自欺欺人，毕竟这种事还要特意去请教他人……想想都觉得丢人！ “岚儿，你是我的。” 还没等纪晴岚反应，便见洛雨寒重新倾身而下，轻吻着她的耳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她耳旁反复呢喃：“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两句话轻得恍若梦呓，带着湿热的气息，呵进了纪晴岚的耳中。纪晴岚的身体猛地一颤，一个忍不住，自喉间逸出了一个绵长的“嗯”的长吟声来，令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一时大为羞恼，自己怎么能发出那样的……这是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洛雨寒的轻笑声忽然响起，“想不到岚儿这里，竟会如此敏感……”说着，伸手揉了揉纪晴岚的小玉耳。 纪晴岚闻言，心中着实吓得狠了。想着洛雨寒今夜的言语表现，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哪里还有以往的矜持含蓄，反而更像是个纨绔子弟，在调戏一位初入涉世的娇羞少女…… 等等，娇羞……娇羞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纪晴岚啊！ 纪晴岚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侧了侧头，与洛雨寒分开了些距离，皱眉道：“雨寒，你该不会……不会是还未酒醒罢？” 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会让洛雨寒产生异常的原因了。 洛雨寒轻柔一笑，定定地望着纪晴岚，一向清淡的目光此刻正涌动着火苗，看上去甚是妖娆，“谁知道呢，嗯？” 最后一声鼻音，扬得恰到好处，扬得意味深长，扬得纪晴岚的心尖直打颤，总觉得今夜的洛雨寒……好生危险。 沉默了半晌。 “雨寒。” “嗯？” 洛雨寒闻声望去，只见纪晴岚细眉微蹙，神色少有的凝重，正直直地看着她，眸光深沉如海。 她不由得一晃神，手上的动作随之顿住，而就在这一瞬，纪晴岚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覆在洛雨寒的肩上，稍一用力，便将她重新推/倒在床上。 洛雨寒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眼下的处境，竟再度落到了纪晴岚的手里。 “岚儿！”她面红耳赤地瞪着纪晴岚，在她怀里挣扎。 纪晴岚立即抓住洛雨寒不安分的两只手，固定在她的头顶上。一手牵制着她的手，另一种手顺着她的玲珑曲线滑去，玩味笑道：“先生今夜尚未酒醒，我怎忍心让先生劳累辛苦？”她故意将话说得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既然洛雨寒她想玩，那她就陪她玩好了！ “学生我虚心好学，尚未将所学本领全数展现于先生面前。先生不妨先给学生一个表现的机会，也让学生我好生报答先生的知遇之恩。” 洛雨寒无缘无故地被纪晴岚摆了一道，心中这口气怎能轻易咽得下？可自己在纪晴岚面前，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因之前已被纪晴岚折腾了一番，她现下身子仍虚，根本也使不出来什么力，只好任由纪晴岚这么钳着自己。 “岚儿，你莫要后悔。”洛雨寒咬牙，刚好这时，纪晴岚贴了过去，在她脖颈处啃了一记，她唇齿间立时溢出难耐的呻/吟来，而那“后悔”两字，尾音倒是拖得发了几丝颤。 “我怎会后悔？” 纪晴岚的手朝着某个芬芳馥郁的花丛游曳而去，那里早已湖泽潮湿，正弥漫出一种令人战栗而目眩神迷的感觉，引人流连忘返，“看来先生早已经准备好了，那学生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低头含住洛雨寒的唇，来回地轻舔，启开她的牙关，开始与她的小舌尽情缠/绵。 耳边，是洛雨寒近乎娇媚的婉转低吟，穿透细密的薄纸，逸了出来。她的身上越发滚烫了，几乎要将人给融化似的。腿/间一股股暖流弥漫在指尖，花瓣翕动，只等有情人去采摘。 吻着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晴岚身心沉沦，却见洛雨寒嘴唇滑开，脸侧了过去。 “让我喘口气。”洛雨寒瞥了纪晴岚一眼，嘴上却是在苦笑，“我可不像你，都不用歇气的。” 听出了洛雨寒言语中的妥协之意，纪晴岚松开了洛雨寒被牵制的双手，低下头轻轻地吻上她的睫毛，她含含糊糊地溢出了一丝轻哼，像一只乖巧的小猫，靠在了纪晴岚的怀里。 “雨寒，我想要你。” 洛雨寒伸手将纪晴岚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眼里涌现出柔软的光，喃道：“傻瓜。” “雨寒……” “我是你的。” 说着，微微抬起头，主动吻上纪晴岚的唇。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陆陆续续的吻，伴随着温柔的呢喃，将洛雨寒彻底拉入欲、望的深渊，理智逐渐被情//欲所吞噬。 洛雨寒微微扬起头，半阖了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越来越甚的火烧起来，渐渐燃遍全身，几乎……要化成灰。 “嗯……” 纪晴岚的手揉捏着洛雨寒的胸口，柔软盈满手心，触手细腻，令人眷恋得不舍得放手。 “嗯啊……岚儿……” 洛雨寒的眉微微蹙起，承受着胸口与花瓣的双重刺、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自脚尖一点点窜上，蔓延过身体，随着身上落下的唇舌起起伏伏，却是比之前的感觉来得更加强烈。 “岚儿，不要……了……” 她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两只手有些无力地抓着身下的床单，双腿微微曲起，似是在逃避，可又不完全是。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失去了诉说的能力。 除了承受，连抗拒也不能。 一阵阵酥麻感袭来，虽有些难耐，却舒适得好像身体都被融化成了水。 纪晴岚抬起头来，凝视着身下的女子。容颜绝色，呼吸急促，那眼角晕红，沾染了点点情//欲，诱人得让人……恨不得想一口吃了她才好。 她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洛雨寒，心跳如擂鼓般，眼底神色愈发深邃。手指轻挑，略过花丛，悄无声息地滑入幽深之中。刚挤入时，虽有些轻微的阻塞感，却将自己温柔包裹。再慢慢深入，终是抵达那扇大门。 “嗯……” 洛雨寒忽然蹙紧细眉，唇边溢出一声闷哼，床下的被单攥得愈发紧了些。痛意中有唇落下来，吻过她的额头，眉梢，眼角，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温柔的安抚，令适才难言的疼痛，又一点点如潮水般缓缓褪去。 到了最后，唯有安心。 洛雨寒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待一切感官恢复，随之浮上来的便是酥酥麻麻的痒。然而不待这痒意扩散，身下忽有狂风暴雨瞬间扑卷而来。 洛雨寒仿佛能听到自己的意识“啪”的一声断了线，所有理智被随之而来的快/意吞噬取代。湿润的唇在激烈的冲击里再次吻上来，啃咬着自己。身体被揉搓成团，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越来越顺畅的进/出，侵/入的手指也由一根变成了两根。 有无意识的呻/吟声自唇角溢出，断断续续，破碎在帷帐里。 洛雨寒不受控制地弓起身，这时，纪晴岚的手指突然加快了穿/梭速度。而就在身体被她推上顶峰的那一瞬间，洛雨寒猛地抓紧纪晴岚的手臂，破口而出唤了声：“岚儿！”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不过一瞬。 极快翻卷回来的快/感，冲刷过洛雨寒的身子，刺、激着她体内每一根神经，止不住地悸动着…… 第71章 下卷 翌日。 当洛雨寒醒来时，窗外已照进大片阳光。可想而知现在的时辰，已是不早了。 洛雨寒眨了眨略显惺忪的睡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酸软得厉害，头也有些晕晕沉沉的，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身子都不是自个的了。微微侧头一望，纪晴岚缩在自己左肩一侧，白玉的手臂袒露出来，搭在她身上，抱着她睡得正香。 中秋将至，天气渐渐转凉。 洛雨寒浅浅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纪晴岚的手臂挪入被衾中。之后坐起身来，淡淡地瞥了一眼两人揉在床尾的衣衫，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 还处在睡梦中的纪晴岚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身旁却空无一人。她幽幽睁眼，见洛雨寒披着一袭鹅黄长裙端坐在镜前，正细细地打理着发丝。许是听到了床那头的动静，洛雨寒正在梳头的手一顿，转过头来，轻柔笑道：“醒了？” “唔。”纪晴岚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应着。被衾垂落而下，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可她并未察觉。 洛雨寒看着这副模样的纪晴岚，心中好笑：“都睡了这些个时辰，怎地还没睡够？” 她将梳子放回桌上，起身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衫取来，递给纪晴岚，“把衣服换上。天凉，莫要冻着。” 纪晴岚抬眼望向洛雨寒，依言接过衣物，但目光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此刻，她虽袒着身子，可一点都不觉得凉，反而心里暖融融的。私想着眼前的这番场景，既幸福，又温馨。美得像一场梦，让她患得患失的，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真的得到雨寒了么？ 洛雨寒瞧纪晴岚怔愣地看着自己，眼睛都快要看直了，便坐了下来，一手覆在纪晴岚温热的脸颊上，柔声问道：“怎么了？” “雨寒，我……” 此时，纪晴岚脑海里千思万绪，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洛雨寒盯着纪晴岚的眼睛好一会儿，透过墨玉瞳孔，她似是读出了纪晴岚适才的未尽之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小傻瓜，你听好。我会与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她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柔光，一字一句飘进了纪晴岚的心里，不住回荡。 我会与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纪晴岚展开笑颜，揽过洛雨寒，拥入怀中，心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欣喜。垂眼望向洛雨寒，默默细数着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吻上去，眉眼，鼻尖，薄唇…… 穿好衣服，纪晴岚走到洛雨寒的身后，透过铜镜，默默地瞧着洛雨寒梳妆打扮。洛雨寒有条不絮地将头饰戴好，待准备将一根银簪插/入发中，纪晴岚突然将她手里的簪子抢了过来，“我来！” 洛雨寒闻言，身子放松下来，半靠在纪晴岚的身上，看着她一脸的严肃，仔细核对好位置后，方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了进去。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银簪末端的吊坠，发出“铃铃铃”的声响，宛若一支轻快的歌。 “好了！”纪晴岚的手搭在洛雨寒的肩上，凑到她的耳旁，兴奋道：“你看看，满不满意？” 洛雨寒望向镜中的两人，一个娇俏可爱，一个清雅如莲，脸上皆洋溢着笑容，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转过身，握着纪晴岚的手，笑道：“岚儿为我戴的，我自是十分满意。” “满意……满意就好。”见洛雨寒笑得如此欢畅，纪晴岚一时失神，心里倒有些泛起酸来。 她没想到的是，不过戴发簪这件小事，居然能让洛雨寒开心至此！ 想她与洛雨寒在一起这么久，洛雨寒从未对她提过任何要求，反而一直宠着她，惯着她，由着她对她索求无度，毫无半点怨言。 她为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可自己呢？ 思及此处，纪晴岚心中万分羞愧。 洛雨寒站起身，却是未曾发觉纪晴岚的思绪变化，将她揽到镜前坐下，一手执梳，轻慢地为她梳头。 纪晴岚看着镜子中来回穿梭在她乌黑发间的手指，将她的长发整理顺当。之后，取过桌上的红色流纹纱丝带，将她两旁各一缕墨发牵过，再细细地系在脑后。红色丝带顺着墨发散落而下，宛若暗夜流火，足可灼了旁人的眼。 洛雨寒凝视着那一抹红，径自感慨：“岚儿配饰红色甚美。” 她知纪晴岚一向喜红，尤其是那种明艳的红，乃是她日常衣物搭配最多之色。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适合配红。就目前为止，她所见过的人当中，唯有纪晴岚能将红搭配得既显眼，又不失贵气。红色，同时又将她高傲霸道的一面完整地展露出来。依稀记得她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身紫红劲装，头发高高地挽起，手持长剑，英姿飒爽，令她印象至深。 纪晴岚头一次听洛雨寒当面夸她美，之前那些个胡思乱想立时抛之脑后，不由得感到害羞起来，微微低下头，红着小脸，扭捏道：“真……真的么？” 洛雨寒见纪晴岚面露羞色，双颊晕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表露无遗，心不禁跳得越发快了些。随即站直身子，将头偏向一旁，呢喃道：“嗯，自然是……是真的。” 不知怎的，她心里蓦地有一股冲动，却是很想好好地疼爱纪晴岚一番……可眼下青天白日的，她又一向表面矜持惯了，怎可能再主动开口向纪晴岚提出这等令人难以启齿的要求？ 没了醉酒这一再“正当”不过理由的洛雨寒，此时此刻除了克制，别无他法。 纪晴岚听洛雨寒答话时语调怪怪的，又见她兀自偏过头去，一时也瞧不清她的表情，只得转过身子站起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洛雨寒暗自咬了咬唇，身子仍背对着纪晴岚，声音有些发颤，道：“祖父怕是要着急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说完，也不等纪晴岚，逃也似的径自去了。 留纪晴岚站在原地，忍不住嘀咕一句：“什么情况啊这是？！” 与此同时，大堂内。 只见纪言风一边往纪欣宁的碗里堆菜，一边千叮咛，万嘱咐道：“小欣宁，别客气，赶快吃！别给她俩留！” 纪欣宁苦着一张小脸，望向面前堆积如山的饭菜，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爷爷，欣宁……欣宁吃不下这么多的！” 纪言风闻言，立即横了纪欣宁一眼，嗔道：“吃不下也要吃！我就是要她俩饿着！谁叫她俩只顾自个风流快活，对咱爷俩不管不问？这都什么时辰了，睡得还像个死人似的，连屋都舍不得出……”未等把话说完，便见洛雨寒眼底含笑，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嗯？想不到今儿的饭菜都加了醋。”洛雨寒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望向纪言风，道：“闻起来，真是酸得很。” “可不是么！”纪晴岚若无其事地坐在洛雨寒身旁，嘴里啧啧声不断，道：“离老远便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可是要酸死个人！” 纪言风脸上一红，“哪……哪来的那么多话？连吃饭都堵不上你俩的嘴？”说着，夹起一小块饭，像是要对其施以极刑似的，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纪洛二人相视一笑。 “雨寒姐姐，你身体感到好些了么？” 洛雨寒侧头一望，见纪欣宁一脸忧色地望着她，嘴角抿出一抹淡淡笑意，轻道：“我没事，让欣宁担心了。” “能有什么事？”纪言风因嘴里嚼着饭，声音听起来却是含含糊糊，“居然可以被我的蜜花酿灌倒，你可是头一个！” 语气多少带了点讽刺意味。 洛雨寒闻言，也不气恼，只是淡淡地瞥了纪言风一眼，道：“我不能喝酒。” “我那蜜花酿，小欣宁喝了都没事，怎么就你有事了？”纪言风放下碗筷，迅速打量了洛雨寒一番，不禁讥笑：“难不成，你一个大人连小孩子都不如？” 洛雨寒摇摇头，不愠不怒地回答着：“我自小便有一种特殊体质，沾不得半点酒，一喝便会醉。” “哦？”显然，纪言风却是不信。 洛雨寒又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爹为了不让娘发现他偷喝酒，便将酒杯换成了茶杯。我因不知情，误将杯子里的白酒当成白水喝了，这一喝下去便开始昏迷不醒，却是吓坏了我爹。我喝醉后，一整天都不省人事，就算后来醒了，也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直到我的丫鬟蕊初告诉我，我这才晓得，不过……” “不过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洛雨寒望了望三人，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多说，却是令众人感到很是扫兴。 瞧着面前的两小一老，一个个垂头丧气，苦着一张脸。洛雨寒心中虽是无奈，但也深知不能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毕竟这件事关乎颜面，她怎么也不能说当时的自己，一经酒醉，便开始胡言乱语吧？ 听蕊初说，她那时一直在说梦话，将唐诗宋词背了遍不说，还不停埋怨娘亲，说她对自己太过苛刻严厉，惹得娘亲很是不高兴，更是一周都不曾理会爹爹。而爹爹为了向娘亲赔罪，当着娘亲的面将他私藏的好酒一律都给砸了，算是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娘亲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可只有洛雨寒知道，当时的爹爹在背后里，总是唉声叹气的，却是在为他那些个收藏多年的好酒，哀痛不已。 纪晴岚趁纪言风正与纪欣宁说着话，偷偷凑了过来，掩唇低道：“你若不愿明说，便私底下告诉我吧。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洛雨寒侧眼瞧着纪晴岚一副偷偷摸摸的做贼模样，不禁好笑，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后来？后来的事你不是知道了么？” 纪晴岚一惊，“我怎会知道？” 洛雨寒抿唇一笑，眼睛里含着淡淡一抹狡黠意味，凑到纪晴岚耳旁，轻道：“你怎会不知？昨晚，我不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嘴里呵出来的热气直打向纪晴岚的右耳，令纪晴岚的心至少抖了三抖，脑海里顷时浮现出昨晚她那番勾魂摄魄的妩媚姿态，以及她对自己异常的热情……纪晴岚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小岚儿，你脸怎么红了？”这时，纪言风的话突然传了过来。 纪晴岚猛地打了一个机灵，立即矢口否认：“我……我哪有……哪有脸红？” “岚儿姐姐的脸确实很红啊！”纪欣宁连忙补刀。 “我……我……” 纪晴岚受不住爷俩连续施加的压力，只好向洛雨寒投向求助目光，却不想洛雨寒只是看着她，扬起唇角，笑意愈发深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明显不打算帮她，不禁哼了声，拿起碗便开始扒饭，可心里却在想： “笑，让你再笑！我今晚定要你下不了床！” “还有，打死我都不会让你再喝酒了！” 第72章 下卷 “林大哥，抱歉我来晚了。” 纪晴岚一脸歉意的站在林哲的面前。 林哲见纪晴岚来了，慌忙站起身，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一边说着，一边请纪晴岚入座。 纪晴岚点头称谢，尴尬地坐到林哲的对面。林哲立即招呼人送上新的茶水与点心，将那壶不知已搁置了多久的旧茶换了下去。 “不知林大哥在此处，等了……有多久？”纪晴岚的笑容有些僵。 林哲为纪晴岚倒了杯茶，笑道：“此处乃是南都赏景绝佳之地，我一时沉迷于风景，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 纪晴岚恭敬地接过茶杯：“是……是这样啊。”微微低下头，小口地抿着茶，随着喝茶的动作，紧蹙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林大哥真是个好人。我都迟到了近两个时辰，他不但一点都不生气，还肯留在原地等我。 说起迟到，纪晴岚也深感无奈。昨日一夜风流，今早浓情蜜意，让她现下连半刻都舍不得离开洛雨寒。直到用完午饭，她这才恍然想起今日之约，这才慌慌忙忙地赶了过来。 林哲默默地瞧了纪晴岚一会儿，忽得侧头望向窗外，右手玩弄着茶杯，涩然地开口道：“南都之繁华，让人甚是留恋，也不知何日还会再见。” 纪晴岚听着林哲的话，立即放下茶杯，问道：“林大哥可是要走？” 林哲回头一笑：“是的。我今晚便要离开南都，转而北上。” 纪晴岚闻言，眼中顷时布满乌云：“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林大哥了？”怪不得他昨日那么匆忙地约我出来见面，原来是准备要走。 林哲垂眸盯着手中的茶杯，顿了顿，方道：“我一向在北方活动，此次来到南都，也是为了见一位朋友。”他抬起头，微抿着嘴角笑道：“上次听岚儿你说，你家在京城？若真是如此，或许我们还会有再见之日。” 纪晴岚满脸喜悦地望着他：“你真的会来京城吗？若你来京城，记得一定要来纪府找我！我还有好多故事没听呢！” “京城……纪府。”林哲望向纪晴岚，过了好一会儿，方恍然大悟，不禁眼冒精光，惊道：“原来你真是纪家人！怪不得你会使纪家枪法，还使得如此绝妙！” 纪晴岚脸色有点红：“林大哥谬赞了。我使出来的纪家枪，在我爹眼中怕还只是小孩子家的杂耍罢了，却是不值得一提。”这时，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涩，强笑着说：“其实我……我不是刻意想隐瞒林大哥你的。我虽出身将门，可我却从未对林大哥有过一丝一毫的轻视与不敬。我是真当林大哥你为朋友，也希望林大哥你不要因为我的家世出身，对我另有偏见。” 一口气把话说完，纪晴岚的心仍是狂跳不止。林哲怔怔地看着纪晴岚，眼内各种情绪交错而过。纪晴岚一颗心七上八下，低下了头，手在桌子低下用力绞着衣袖。 林哲沉默了良久后，一字字道：“我说过，你既称我一声大哥，此后便是我的妹子。你虽为纪家小姐，可你却是我见过的姑娘当中最坦然，最勇敢的一个。我以拥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子为傲。” 说着，林哲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递向纪晴岚：“大哥我常年游走在外，也没什么可以送妹子你的。这里有个竹哨，你一吹哨，自会有人帮你将信息传递于我。” 纪晴岚惊喜地接过竹哨，在手里不住把玩：“这个东西，真能召来人？” 林哲点头笑道：“你一试便知。” 纪晴岚抬头看向林哲，见林哲浅笑不语，似是在等她。纪晴岚怀揣着兴奋与紧张，拿起哨子，用力一吹。哨声悠扬，响彻四周，不过多时，忽然听得西北方传来一阵阵雕鸣，声音微带嘶哑，但激越苍凉，气势甚豪。纪晴岚心中一惊，立即循声望向窗外。只见一只灰白大雕正拍扇着翅膀，笔直地朝这边飞来。 “这……这是？！”纪晴岚拼命压抑着体内即将涌出的激动兴奋，眼看着林哲伸手去摸大雕的头，而那只雕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好似害羞般，低声轻鸣。 “这是我家所养的一只雕儿，平日里经常随我打猎。”林哲拿起盘子里的一块肉脯，送到那只雕的嘴边，那雕闻了闻，张口便将那块肉脯啄入嘴中。 “我今日便将它送给你，望你日后能好生待它。” 纪晴岚差点脱口而出：“好！”可一看林哲对那只雕满眼的宠溺，心里一阵复杂。 “你真的舍得……把它送给我？”纪晴岚小心翼翼地问。 林哲抬眼瞧着纪晴岚，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我的妹子，怎会舍不得？不过我就是有点担心这雕的性子一向野惯了，有时一上来倔脾气，就连我都拿它没办法。” 纪晴岚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盯着桌上的小碟，捡起一块相对肥厚的肉脯，学着林哲的样子去喂雕儿。那只雕低声叫了一下，先是闻了闻肉脯，又凑近纪晴岚的手指闻了闻，犹豫了半晌，方张口接住肉脯，最后又不忘再纪晴岚的手指上啄了一下，纪晴岚一个吃痛，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 纪晴岚捂着手指，藏在桌下，强笑道：“你这雕儿挺聪明的，还知道要防着外人。” “它已经是你的了。不然，别人若是行此举，手指早就废了。” 纪晴岚的脸上划过一丝红晕，撇嘴笑了笑。 林哲又道：“收好你的竹哨，想它的时候，便用这哨子唤它。它听到了声音，自会赶来。若你想与我通信，捎个信笺与它便是。它曾受过训练，自是清楚该怎么将信送来给我。” 听着两人云里雾里的一番对话，雕儿似是感到有些无趣，昂头鸣叫一声，便拍拍翅膀径自去了。 望向雕儿渐行渐远的背影，纪晴岚心中喜不自胜：“林大哥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它。” 好想赶快回家，让雨寒见见我的雕儿，想必她也会喜欢的。还有！我需得给雕儿起个好名字！雨寒一向文采不俗，想必她所想出来的名字，雕儿它也一定喜欢的！ 待纪晴岚告别林哲，从茶楼里出来之际，天色已有些暗了。纪晴岚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竹哨，径自傻笑着，开始悠悠哉哉地往回走。刚一到门口，便瞧见一辆辆马车停驻在门外。马车上，有数位健壮男子正来回地搬卸着车上的大箱子，单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纪晴岚不禁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男子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经意间对上目光，他脸上顿时有了喜色，急忙跑了过来，喊道：“二姐！” 纪晴岚一脸惊诧：“小凡？”她迅速打量了来人半晌，仍是不可置信，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纪青凡笑得甚是欢畅：“我们都来寻你来了！还有爹和娘，现在都在屋里陪祖父说话呢！” “什么？爹娘也来了？！”此时此刻，纪晴岚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面对这样一个大惊喜，她非但不喜，反而吓得身上寒毛直竖，却是忧心忡忡。 爹娘怎么会找来了？我的行踪，应该没人会知晓啊！ 难道，是老头子他……？ 纪晴岚匆匆地瞥了纪青凡一眼，冷沉着脸，从他的身侧快步走了过去，直接来到大堂，隔着老远便听到了纪昀浑厚低沉的熟悉嗓音。 卓文清放下手中的茶杯，刚一侧头，便见纪晴岚寒着一张脸走进来，看那样子甚是不高兴：“岚儿！” 她立即起身走到纪晴岚的面前，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将人儿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不禁细眉轻蹙，言语染上了几分嗔怨，道：“怎地脸色青成这样？看你，瘦了这么多，小脸都快瘦没了，定是吃了不少苦。” “娘。”纪晴岚急忙打断卓文清的念叨，将目光投向纪昀，又望向纪言风，冷道：“是你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的？” 纪言风苦着一张脸：“小岚儿，我可什么都没……” “怎么与你祖父说话的！”纪昀忽得站起身，大步朝纪晴岚的方向走了两步，语气虽是有些恼怒，却掩盖不住他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淡淡喜色：“你这疯丫头，在外面疯了那么久都不回家，害的你娘日夜为你担心，我也只好派人四处寻你。” 他走到卓文清的身侧，亦是忍不住将纪晴岚打量了一番，待发现她的小脸瘦的都露出了尖尖的下颚，又想到之前曾看到的一番场景，语气稍显柔和，拍了拍纪晴岚的肩，叹息道：“这些日子，你和雨寒想必吃了不少苦。爹也不怪你私自跑出去玩了，过两日便随爹回家吧。” “爹……” 纪晴岚本以为纪昀会对她大骂一通，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看出纪昀的妥协，瞧着他眼中满满溢出的慈爱，纪晴岚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不禁红了眼眶，酸了鼻子，想哭却还是忍住没哭。因着心里还担忧着另一个人，一时犹豫着没答。 纪晴岚吸了吸鼻子，嘴角敛出一抹淡笑：“爹，雨寒呢？” 纪昀微微一愣，顿了片刻，方道：“雨寒说为我们沏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心中不禁一奇：岚儿她，什么时候开始改口唤“雨寒”了？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的关系竟变得这般好了！ 卓文清在旁一直默默地观察着纪晴岚，直到她嘴里出现洛雨寒的名字，她目光一沉，眉头又禁不住蹙了起来。 “那我过去看看她，你们先聊！”说完，纪晴岚转身离开大堂，直奔小厨房。 第73章 认命 小厨房中，蕊初站在洛雨寒的身后，看着她坐在小板凳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扇子扇着灶火，面无表情，心事重重。 “小姐……” 回忆起之前那一幕，蕊初心里到现在还泛着疼。 她与纪家夫妇刚一进院，便见洛雨寒站在院子里铺晒着床单。几根发丝因汗而黏在额角却不自知，和煦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令她周身蒙上了一层柔光。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她面色红润，如三月初樱，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淡笑，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光彩更是她从未所见。 可是，她竟自己在晒床单。 洛雨寒，她最重要的小姐，竟……竟在干这些粗活！ 洛雨寒收拾好一切，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木盆，刚一转身，便见纪家众人皆一愣愣地望着自己。原本红润的脸一瞬变得面无血色，她一惊之下手里的木盆直接掉落到了地上，与众人凝视半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噼啪”一声，突然打断了蕊初的思绪。 蕊初见灶膛里迸出火星，忙上前一步，惊叫了一声：“小姐！” “没事。”洛雨寒沉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的身子只僵了一下，便继续拿着竹扇扇着火，似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反应未免也太淡定了些。 蕊初皱起眉头，紧抿双唇，见铜壶已冒起层层烟雾，料想水已经烧好了，便又劝道：“小姐，水已经好了，可以拿过去了。” 洛雨寒手上的动作一顿，轻“嗯”了一声，便站起身，腾出一条路，让蕊初取壶沏茶。临去前，蕊初止步回头，望向仍盯着地面一处的洛雨寒，轻声道：“小姐，你不过去么？”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是。” 蕊初担忧地望了洛雨寒一眼，便听话地走出厨房。手里端着的是由自家小姐亲手所烧的茶水，竟比她以往所端的任何一壶茶都要重。路过小院，那一袭白色床单早已失去了先前的光泽，镀上了一层灰黯，迎着傍晚夜风，轻轻舞动。 “蕊初？” 听到声音，蕊初这才止住脚步，察觉到了之前与自己擦肩而过之人，不由地转过头来，眼中却燃烧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纪晴岚怔怔地看了蕊初一会儿，微张得嘴渐渐合拢，抿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没想到，你也跟着来了。” 蕊初一步步走近纪晴岚，昂起头盯着纪晴岚的眼，一字一顿地道：“二小姐，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我真后悔，将小姐托付于你。”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纪晴岚望着蕊初冷漠的背影，身子僵硬地一动都不能动。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蕊初那一句“我真后悔，将小姐托付于你”，心像是一下子被浸入冰水里似的，覆上了无数根冰刺，当真又冷又疼。 以往，她虽经常与蕊初斗嘴，可蕊初却从来都没对她说过这种狠话。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失望，以至她刚刚望向自己的眼神，冰冷的毫无半点感情可言？在她眼中，自己……好像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 来到厨房门口，望向正背对着自己在收拾残局的洛雨寒，纪晴岚之前的疑惑仿佛就在这一瞬又懂了。她悄然走到洛雨寒的身后，伸手环住她的纤腰，抱紧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痛苦地阖上了眼，低喃道：“对不起。” 洛雨寒放下手里的抹布，沉默不语。 “对不起，对不起……” 洛雨寒的手覆在纪晴岚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问：“怎么了？为何突然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人。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湿热的液体顺着她脖颈的曲线，缓缓而下。洛雨寒的眼眶也有些红，却仍在克制自己不能流下泪来。 最起码，不能在她面前流泪。 “傻瓜。”她转过身，捏着自己的衣角为纪晴岚轻轻拭泪：“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纪晴岚抓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道：“雨寒，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让你受苦了。” 洛雨寒凝望着纪晴岚，嘴唇颤了颤，随后抿出了一抹似是释然般的浅笑：“好。” 一切早已注定。 逃不过，躲不过，这就是命。 从她再度见到纪家两老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她与岚儿早晚会有这样的结局。 闻言，纪晴岚的脸上立时展露笑颜：“你放心，等我们回去后，我会找机会与爹娘坦白一切的！我会告诉爹娘，这辈子我只喜欢你，我要与你在一起！” “好。”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次我不许你在无缘无故地抛下我！” “都听你的。” “……” 因纪家众人的到来，饭桌上的菜比之往常要丰盛得多。为了招待纪昀夫妇，纪言风索性让阿泰去外面的酒楼买饭菜回来，免得让阿泰一人辛苦，同时也堵住了众人早已养成的挑剔的嘴。 纪昀见来人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摆桌，转头望向坐在正首位置上的纪言风，尴尬一笑，道：“爹，都是家里人吃饭，犯得着这般大张旗鼓么？” 纪言风瞟了纪昀一眼：“你是堂堂大将军，阿泰所做的粗茶淡饭怎能入得了你的口？”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纪昀正想解释，不料却被身旁的卓文清突然打断。卓文清对纪言风温和地笑了笑，用着尽可能最温柔的语气，说道：“爹这般为我们着想，我们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再挑三拣四？既然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凡事就全听爹的。爹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嗯，还是清儿最明白事理。”纪言风满意地点点头，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纪昀感激地望向妻子，见卓文清朝他淡淡一笑，他在桌下不由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中既骄傲又安然。自从卓文清嫁入他们纪家以来，无论老少，无一不服她。卓文清乃是户部尚书卓通,卓大人的女儿，从小通读文史，温娴雅致，颇有世家风范。还记得第一次在卓家的花园中见到她，她坐在院里石桌前，手持一本书，全神贯注地品读着里面的文字，时而细眉轻蹙，时而抿唇浅笑的模样依稀印在脑海中，是他纪昀此生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 他本是一介武人，既不懂细声软语，又不知该如何哄人开心。尽管如此，卓文清嫁给他这些年，却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抱怨。他常年征战在外，与她所处时间少之又少。如今，她已不复芳华，可他对她的心却始终如一。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报答她对自己，乃至全家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这个家不能没有她，而他唯有将自己剩余的有限时间全数花在她的身上，才能弥补一点他对她的亏欠。 就像这次回南都，也是卓文清出得主意。他很是感激卓文清的细心，让他难得有机会可以回老家一趟，与自己年迈的老父一聚，全家更是难得的一起过个团圆中秋节。 卓文清目光微移，刚巧见纪晴岚牵着洛雨寒的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洛雨寒对上卓文清的目光，嘴角悄然扬起了一个弧度，不由得将纪晴岚的手稍稍握紧，恍若无事般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便坐在了纪晴岚的身边，神色平静自然，不过握着的手却始终没松。 卓文清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唇角亦是勾起一抹淡笑，便不再理会二人，转而与身旁的纪欣宁开始闲聊起来。 察觉到手心里的热汗，纪晴岚凑到洛雨寒的耳旁，玩味低笑道：“我今儿才知道什么叫‘丑媳妇见公婆’！瞧你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洛雨寒脸一红，忙要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却被纪晴岚越握越紧。 洛雨寒嗔了纪晴岚一眼，低声喝道：“放手！” 纪晴岚歪着脑袋，故意拉长音：“不，放。” “你……！” “嘿嘿，恼羞成怒了？” 洛雨寒轻叹一声，神情虽是无奈，但眼中的宠溺却丝毫不减：“你想怎样便怎样好了。” 纪晴岚瞧着这副模样的洛雨寒，心不由得一动，用手掩着脸，在她耳畔低语：“那我现在想亲你，”话未完，行动已至。以迅雷之势立即吻上洛雨寒的耳垂，伸出舌头又在上面舔了一下，惊得洛雨寒瞪大双眼，身子猛地一颤，直接烧红了脸，就连脖颈都染上了一抹娇艳的红。 “你……你……！” 她实在太大胆了！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种……这样的…… 此刻，洛雨寒的心犹如小鹿乱撞般，狂跳不止。因她的左手正被纪晴岚握着，她现在羞得想捂住自己的耳朵都不能。 “我，什么？”纪晴岚继续不依不饶。 洛雨寒一边躲避着不知从哪儿投过来的好奇视线，一边颔首低道：“你都坏死了！一会儿回去，瞧我饶不饶你！” “好啊！我等着。” “……” 卓文清若无其事地扫了二人一眼，缓缓拿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眼底神色复杂不明。 第74章 相谢 人们常说，幸福的时光往往很短暂。像一阵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的指间流走，却无能为力…… 自从纪家夫妇来到南都以后，洛雨寒每天都不禁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像一闭眼，再一睁眼，不过只一瞬。越来越残酷的现实渐渐逼近，可自己却仍是处于梦中，真希望永远沉睡在美梦里，不再醒来才好。 “小懒虫，还没睡醒吗？”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嬉笑，七分柔情。洛雨寒微微侧过头去，望着纪晴岚充满笑意的双眼，一时竟有些发怔。 纪晴岚用手拄着头，侧着身子望着洛雨寒，另一只手搅着洛雨寒垂在身侧的发丝，搅成一圈又一圈，略显嗔怨地道：“你都已经睡了好些个时辰了，我就只能看着你睡，什么事都做不了，都快要无聊死了！” 洛雨寒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歉意：“岚儿，我……” 纪晴岚捧起洛雨寒的一小撮长发，轻轻地闻了闻，随后又献上了一个看起来甚是虔诚的吻，低低喃道：“我知道，春困秋乏，你最近突然很想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我都懂。” “春困秋乏？”洛雨寒轻柔地笑了笑，捉住那只仍不安分地摆弄着自己头发的手，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着粼粼柔光，声音夹杂着一丝疲惫与无奈，道：“你何时见过我春困秋乏？明明是你的错，却非要怪罪在天气的头上。昨晚你那么折腾我，如今这么快便什么都忘了？” 纪晴岚笑嘻嘻地凑到洛雨寒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指，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我这不也是忍不住嘛，谁叫雨寒你这么……”她实在爱极了洛雨寒每次在她身下承欢时的模样，平日里的清冷与此时的柔媚交织在一起，仿佛一白一红两种颜色的花蕊缠绕在一起，从而开出了最绚丽的花朵。 “再说，我们明天便要回京了，在家中总不能像现在这么方便……” 说到此处，二人的眼中皆闪过一抹黯然，就连空气瞬时都凉了几分。 洛雨寒凝视着纪晴岚，心中纵然藏着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事已至此，就算她说得再多，也已是无用，早晚都难逃回去面对一切的命运。正是如此，她才会默认，甚至放纵纪晴岚与自己夜夜*，极为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欢愉时光。 “只要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洛雨寒的心微微有些疼。 纪晴岚细眉紧蹙：“可我不满足啊！” 洛雨寒浅浅一笑，手指轻轻拂过纪晴岚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要将她的面容深深镌刻在自己的心底一般，心一边撕扯着，一边拼命记住，虽痛却无怨无悔。 岚儿，我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好想，好想…… 中秋节，夜色渐浓。 吃过晚饭，应着纪晴岚的提议，大家准备一起出去逛逛。踏着最明亮的月光，一行五人，漫步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中，渐渐地成为了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纪青凡望着走在前面的纪晴岚，洛雨寒与纪欣宁，一时感慨万千，道：“本少爷今天真是艳福不浅，居然可以邀请三位绝色佳人一同游玩，人生最逍遥快活之事也不过于此了！” 闻言，纪晴岚立时止步原地，随即转身锤了纪青凡一拳，略微恼怒道：“臭小子，哪里学得疯话，居然敢调戏你二姐！” 纪青凡佯装痛得不行，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道：“哎呦，二姐，我哪里敢调戏你啊！我这是在夸你啊！没想到你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你！” 纪晴岚冷哼一声：“你还能夸我？” 纪晴岚站直了身子，嘿嘿地赔着笑，道：“二姐，你可听清楚了，我刚刚说的可是绝，色，佳，人，这不是在称赞二姐你的美貌嘛，所以当然是在夸你了！” “嗯，这还差不多……” 这时，纪欣宁突然站了出来，不解道：“可是凡哥哥，你刚刚只说了三个人啊，我们这里明明有四个……” “所以，我只夸了三个人啊！”纪青凡弯腰剐了一下纪欣宁的鼻头，甚是理所当然地道：“剩下的那个自然便不是佳人了，这你都不知道，小傻瓜！” “哦？那我可否听听在小凡眼中，另外两个佳人是谁呢？”洛雨寒勾起嘴角，眼底覆满了狡黠。 纪青凡展开笑脸，朗声道：“其中一个还有说么？当然是雨寒姐。” 洛雨寒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了他的赞赏。 “至于另一个嘛……”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来回，心不禁都提了起来。 最终，纪青凡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比他矮了半截的纪欣宁身上。 纪青凡凝视着纪欣宁的脸，眼中尽是欣赏与期待之色：“欣宁现在虽然还小，但看她的五官也可预知将来必定会是个美人儿！这最后的一个佳人名额，自然是要给我们家未来的大美人儿了！” 闻言，纪欣宁的小脸红了红，随即腼腆一笑，低喃道：“谢谢……凡哥哥。” 纪晴岚松了口气：“原来你说得是欣宁啊……”不过她的话刚一出，便立即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身上，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随后，便听到了一句混杂着千年老陈醋的话音传了过来：“三少爷真是好眼光，相信欣宁小姐日后是绝不会让三少爷你失望的。” “蕊初……？！”纪晴岚与纪青凡不约而同地开口唤道。 蕊初索性白了纪家两姐弟一眼，黑沉着一张脸，对洛雨寒道：“小姐，我先过去前面看看。”说完，便见她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哎，蕊初！” 见状，纪青凡急忙追了上去，离老远儿便听到了他焦急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蕊初，你等等我，我在开玩笑的，你听我解释……” “雨寒姐姐，蕊初姐姐和凡哥哥他……”纪欣宁的头顶上飘浮着无数的疑问。 洛雨寒望着二人的背影半晌，方意味深长地一笑：“他们啊……” 纪晴岚张着大嘴，指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身子竟有些颤抖，喃道：“不，他们……他们俩是什么时候……？！” “走吧，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大家会走散。”洛雨寒瞧了一眼正自言自语的纪晴岚，不禁叹了口气。 “……” “卖糖人喽！又香又甜有好玩的糖人喽！” 路经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纪欣宁立即止步不走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插/着的一根根制作精美的糖人，忍不住咽了一次又一次的口水。 “欣宁，你想要糖人么？”洛雨寒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纪欣宁抬头望向洛雨寒，晶莹剔透的双眼里透着一丝怯意，喃喃地道：“雨寒姐姐，可……以么？” 洛雨寒淡笑开来，温柔地摸了摸纪欣宁的头，随即对摆摊的白发老翁说道：“老人家，我要五个糖人。” “好嘞！”老翁接过钱，笑着指向摆在前面的糖人，道：“这些都是老头子我刚做好的，姑娘请随便挑你喜欢的。” 洛雨寒点点头：“欣宁，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这个小兔子！” “好。” 待为纪欣宁取下糖人，洛雨寒又将盛放着的糖人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糖人身上，不禁眼冒精光，嘴角一瞬布满笑意，宛若桃花盛开。最终，她挑选了剩下四个糖人，便带着纪欣宁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纪晴岚因一直在想着蕊初和纪青凡的事，一时出神，不想却被洛雨寒落下老远。尽管如此，洛雨寒一手牵着纪欣宁，另一只手拿着一堆糖人的纤柔背影，仍能全数倒映在纪晴岚的眼中。无论她身边簇拥着多少人，纪晴岚的眼里……始终只有她一个。 快步跟上去，因洛雨寒手里正拿着东西，纪晴岚只好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她原本想要牢牢握紧洛雨寒的手，向洛雨寒投来一道幽怨的目光。 洛雨寒摇头苦笑，将手里的糖人往纪晴岚的面前一递，声音甜甜地道：“挑一个！” 纪晴岚听着洛雨寒的话，还没等吃到糖人，心就已经被甜化了，伸手将洛雨寒手上糖人都给拿了过来，只留给她一个蝴蝶形状的，笑道：“我选这个马，剩下的由我拿给小凡他们吧！” 洛雨寒看了一眼手里的蝴蝶糖人，默默握紧了支撑糖人的竹签，凝视着纪晴岚的脸，眼睛渐渐有了湿意。 “岚儿，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纪晴岚挑了挑眉，轻声笑问：“怎么突然跟我说谢谢？” 洛雨寒摇了摇头，声音虽有些哽咽，却依旧微笑：“这一声谢谢，是我早就该对你说的，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被洛雨寒这么一说，纪晴岚更加不明所以。 “嗯，我欠你的……” 那日，我的无意却害得你如此伤心，这一直都是藏在我心里的一个结。我从没想过我也会轻易受到他人情绪的感染，看着你难过，我竟也会感到难过。尤其是你那一句“洛雨寒，我讨厌你。”就像无数根冰刺，狠狠地扎着我的心。 我总以为我对你是不在意的，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你早就走进了我的心。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更害怕向你解释。因为你的出现，令我越来越看不清楚我自己，这样的陌生感让我很不安，也很害怕，从来都未对自己感到这样无力过。 所幸，你从未放弃过总爱逃避的我，胆小的我，冷漠的我，无情的我……还愿意去喜欢我，疼着我，爱着我。 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没能好好珍惜。可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作为对你的回礼，只盼望能与你好好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岚儿，谢谢你。” 真的，真的，谢谢你…… 第75章 见面 十月初的阳光，有些毒，有些辣，刺得人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只得不住地用手去挡投射过来的光线，方能瞧清前面那一条历经百年的尘土官道。 归家的喜悦之心，与嘀嗒嘀嗒的马蹄声混成了一首轻快明朗的歌，回荡在少年的耳畔，嘴角始终保持着最温和的笑意。 “爹。” “嗯。” 只一声轻唤，一句回应，便是这对儿父子一路上最简单的表达方式。齐齐望向后方紧紧跟随的马车，不约而同地莞尔一笑，悄然在心中许下拼死保护家人的誓言，这才是身为纪家男儿应做的事！而马车里的女眷似乎早已清楚了他们的心思，安心阖眼，闭目养神，嘴角微微勾起，却是数不尽的温柔。 纪晴岚瞧了瞧身旁的卓文清，见她一动不动，呼吸匀顺，看起来好像已经睡着，便想将自己一直被握着的手给抽出来。 “乱动什么？给我好好坐着。” 纪晴岚刚抽出一半的手，立时便被那只柔软温热的手给抓了回去，不由得又握紧了些。 “娘。” 纪晴岚甚是怨念地望向卓文清，却见卓文清依旧紧阖双眼，面色平淡，不过那两道细如春柳的眉毛似乎拧了拧，片刻后又恢复了宁静。 纪晴岚嘟起嘴：“娘，您一直这样，我……！” 卓文清淡淡地开口：“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到家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卓文清睁开眼，对上纪晴岚的目光，语气似嗔非嗔，道：“若你实在坐不住了，便出去骑马去！” “好好好，算我怕了您了，我坐着不动，总行了吧？”纪晴岚嘟起嘴，立时将脸扭向一旁。 卓文清目光深邃地望着纪晴岚，过了许久，方叹了口气，其中的复杂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回头望向洛雨寒，发现洛雨寒亦是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竟有一瞬的凝固，令坐在洛雨寒身旁的蕊初都不禁觉得此间的气氛甚是尴尬，不由得感到如坐针毡，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自从那日，卓文清见只有蕊初与纪青凡两人回来，却不见纪晴岚与洛雨寒，她便开始对此事甚是介怀，一直对洛雨寒心存不满。尽管如此，她仍是没有把二人的事告诉纪昀知晓，只是说纪晴岚因一时贪玩，便扯了洛雨寒陪她一起胡闹罢了，却是默默地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其实卓文清的想法并不难懂，洛雨寒心里很清楚，卓文清之所以没有将真相告诉纪昀，是因为她想私下解决这件事。毕竟，这件事不仅仅关乎着纪家的颜面，也关乎着洛雨寒将来与纪家的关系。一旦打破局面，纪家势必会在对待洛雨寒的问题上犯难。再者，洛雨寒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卓文清好像一直在私下筹谋着什么，她越是表面不动声色，越是让洛雨寒心里难安。 过了城门，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抵达纪府。纪家总管纪平离老远儿便瞧见了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忙提步上前相迎，深深地向纪昀施了一礼，道：“老爷，您总算回来了。” 纪昀从马上下来，见纪平言辞急迫，额间更是有湿汗溢出，不禁一奇，问道：“阿平，发生了何事？” 纪平抬起头，回道：“老爷，文渊阁的程颐，程大人已久候多日，一直在等老爷您回来！” “哦？快快带我去见程大人！”说着，甩开大步走进府中。 “是。”纪平连忙跟了上去。 纪晴岚跳下马车，一人站在纪府大门前，抬头凝视着头上的门匾许久，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纪府”二字，一瞬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才发觉自己这次竟离家这般许久，仿佛已过去了好多年。 “以前，我总想着自己能离开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察觉到洛雨寒走了过来，纪晴岚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苦笑，自嘲道：“如今，才不过离家数月，我竟也会开始想家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洛雨寒侧头望向纪晴岚，嘴角含着一丝笑，轻声道：“其实，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你的地方，不是么？” 纪晴岚眼光从门匾上收回，凝视着洛雨寒，不禁疑惑：“雨寒……？” 洛雨寒浅浅一笑，悄无声息地将眼中的阴霾扫去：“进去吧。”便不再多说，先行进入府中。 纪晴岚怔怔地看着洛雨寒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凉。随即快步跟了上去，走在洛雨寒的身旁，正想开口再问，这时见纪平突然跑了过来，神色匆匆地对洛雨寒施了一礼，急道：“洛小姐，老爷请您立即去书房一趟。” “去书房做什么？”还没等洛雨寒有所反应，纪晴岚倒先插话问了一句。 纪平因这一路是跑过来的，气还没来得及顺，这会儿也只能尽力稳住声音，继而解释道：“二小姐，老爷的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听着就是了，岂敢多嘴去问？老爷请洛小姐去书房，自是有要事，二小姐还是不要在为难我了。” 纪平说完，跟着便一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再明白不过。可这一下，无疑不让纪洛两人感到心惊胆战，不由得默默相视，甚至都能读出对方眼中的惊诧与不安。 难不成，现在……便要摊牌了么？！ 纪晴岚皱起眉，冷着声音道：“不行！我要和雨寒一起去！” 纪平闻言，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二小姐，这……” “……阿平，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不知何时，卓文清已带着婢女翠儿走了过来。 纪平一见卓文清来了，总是松了口气，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卓文清站在二人面前，先是正重地打量了洛雨寒一番，这才转头望向纪晴岚，薄嗔道：“你又在胡闹什么？刚一回家就大吵大闹的，成何体统！” “娘。”纪晴岚挽着卓文清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 卓文清拍下纪晴岚的手，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方道：“你听话，先回房去，你爹有事要找雨寒相商。”回过头来，对上洛雨寒那双轻柔如水的眼眸，淡道：“有个人想见见你，你随我来。” 洛雨寒点了点头，侧头看了纪晴岚一眼，这才提步跟了上去。 纪晴岚忙上前一步，抓住洛雨寒的手：“雨寒！” 洛雨寒脚步一顿，回头对纪晴岚笑了笑，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去就来。”稍稍握了握纪晴岚的手，示意她安心。 纪晴岚闻言，只好松开了洛雨寒的手，目送着她离去，可心却始终半悬在空中，实在难安。 来到书房门口，却见卓文清突然止步不前，转过身来，神情甚是复杂地望向洛雨寒：“雨寒，你……” 她微启双唇，似是有话要说，可洛雨寒等了她半晌，她非但一句话也没说，反而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洛雨寒心中疑惑：“义母？” “进去吧。”卓文清叹了口气，随即转身推开了房门，带着洛雨寒走了进去。 书房内，纪昀坐在上首位置，看着洛雨寒走进来，神色亦是有些复杂。在左侧下首方向，此时正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约四十来岁，眉清目秀，一身清雅书香气，瞧来倒像是一位儒生。 洛雨寒甫一进门，下意识地先看了那名中年男子一眼，见他与自己的目光相触之时，瞳孔似乎骤然一缩，而后便有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情愫萦绕在男子的眼中，似是欢喜，似是惊讶，又似是…… 洛雨寒虽奇怪这名男子在看到自己时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反应，但还是将疑问默默地压在了心底，脸上仍是云淡风轻，轻轻弯腰向纪昀施礼：“义父。” 纪昀指向那名中年男子，缓声介绍着：“雨寒，这位是文渊阁大学士，程颐，程大人。” 洛雨寒点了下头，随即转身，躬身施礼道：“见过程……” “哎，别……！”还没等行完礼数，便见程颐突然站了起来，扶住洛雨寒，神情却是有些慌张。 洛雨寒满眼困惑地看着程颐，不料却见程颐眼眶微红，神情甚是激动地望着自己，心微微一惊。 程颐扶起洛雨寒，将洛雨寒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欣喜地道：“寒儿，我总算见到你了。” 洛雨寒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颤：“您……是……” 程颐凝视着洛雨寒，语气坚定：“我是你的舅舅。” “舅舅……” 第76章 小别 云起，将天边的那一束阳光遮掩在后，蒙上了一层阴影。春风轻轻吹拂，扬起院中槐花，细细簌簌，仿佛下起了一场漫天雪雨。 洛雨寒低头盯着纸上的槐花瓣，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拾到眼前，又仔细闻了闻，是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禁弯起了嘴角，将那一小朵槐花收到了帕子中，妥帖放好。 路过中庭，再往里走，便是娘亲的书房。因娘亲本就是有名的大才女，经纶满腹，饱读诗书，为此爹爹还特意命人按照娘亲的喜好，为娘亲建了一处只属于她的书房，搜罗世间名书入册，却是不差世间书院分毫。 洛雨寒捧着一摞摞抄写好的字，怀揣着忐忑，朝那个静雅肃穆的地方走去。手上的纸张略显沉重，是她连续抄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之作，也不知娘亲看后，会不会不满意，到时再让她重抄一遍…… 是的，在学问方面，娘亲可是从来都不留任何情面的。 然而，还没等走进书房，里面却突然传来了娘亲的激动勃怒之言。因娘亲一向少露情绪，又冷漠寡言，使得洛雨寒不禁脚步一顿，心中立时生了疑惑：“娘亲？” “……让步？呵，我曾数次退让，可他呢？这么多年他可曾向我让过步？你可别忘了，当年他当着家族宗亲的面，亲口对我许过什么话！” “遥儿，爹一向心高气傲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爹也是一时气急攻心，这才冲动地许下了那句话。可如今时隔多年，你为何还……？” 闻言，洛雨寒不由得“咦”了一声，仔细侧听着房内男子的声音，只觉得甚是陌生。 “多说无益，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大哥，你请回吧。” “遥儿！” “遥儿！”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地唤道。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来。洛雨寒猛地回过神，正紧张着该往哪里躲，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道诧异的目光跟着投到了她的身上，随着空气渐渐降温，那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冰冷起来。 程雪遥垂眸盯着洛雨寒，声音冷得如千年寒冰：“你的胆子倒是变得越来越大了，竟学会了偷听？” 洛雨寒低下头，不敢直视程雪遥的目光：“……娘亲。” “遥儿，寒儿还小，想必也不是故意的……”这时，只见洛云成快步走了出来，将洛雨寒护在身后，一边赔着笑脸，一边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 洛雨寒见自己的“靠山”来了，眼中立时恢复了光彩。此刻，她的半个身子虽还隐在洛云成的身后，可心里却不怎么害怕了。不知怎的，每次只要有洛云成出面，程雪遥都不会太过责罚于她。随着洛云成的三言两语，就这么的……莫名其妙地想气却又气不起来了。 程雪遥布满寒霜的脸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轻叹了一声，仿佛似是自喃般，道了一句：“罢了，不过下不为例。”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她话音刚落，便见她的身旁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是个陌生男子，样貌清秀，眉宇间的神采倒是和娘亲颇有几分相似。 那人低眸望向洛雨寒，不禁一奇：“这孩子……是……？” 程雪遥唇角微勾，漾起涟漪，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的女儿，洛雨寒。”她甚是骄傲地宣扬着。 “娘亲……” 她这一句简单的介绍，令洛雨寒至今亦是记忆犹新。虽然娘亲她常常喜怒不容于色，可她却能清楚地记着那日娘亲在向他人介绍自己时，眼中那抹温柔欣然的笑意。 尽管如此，如今这件往事被站在面前这位自称是自己“舅舅”的人所提起，洛雨寒心里仍是不免惊讶万分。 “你真的是……我的舅舅？” 洛雨寒仔细核对着男子的样貌，见他的脸上虽留有不少岁月的痕迹，可眉眼间的细微之处，确实与娘亲十分相像。再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朗气质，与回忆里那名陌生男子的影像不知不觉两相重叠，却是丝毫不差。 程颐重重地点了点头，随之又叹了口气，道：“当年家里发生了点事，你娘与你外祖父产生矛盾，这才离开了家，此后便再没有回来过。” 洛雨寒皱了皱眉：“矛盾？” 程颐抬头，刚与洛雨寒的眼神一触，立即移开了视线，眉头紧锁。洛雨寒固执着凝视着他，却见他的头越来越低，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影，看起来好像有些痛苦为难。 顿了一顿，只听洛雨寒又道：“舅舅此番特意过来找我，所谓何事？” “舅舅”这一词一出，洛雨寒尚且觉得还不太习惯。想她活了这么多年，自以为自己除了爹娘外便再无其他血缘亲人，这时却突然多出来个“舅舅”，洛雨寒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程颐道：“你太奶奶病重，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娘的名字，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家去看看她。” “太奶奶？” “是。你不知道，你娘自小在你太奶奶身边长大，你太奶奶从小最疼爱的就是你娘。可自从你娘离开家后，她因伤心过度，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太奶奶嘴里常常念叨着你娘，几番追问我们关于你娘的下落。我和你外祖父不忍将你娘去世的消息告诉你太奶奶，只得变着法地去哄她，好让她安心……” 听着程颐的话，洛雨寒盯着地面一处，渐渐陷入沉思。 程颐见洛雨寒不说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将军夫妇二人。纪昀看向卓文清，卓文清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头望向洛雨寒，斟酌了一会儿，方道：“雨寒，百善孝为先，既然你太奶奶病重，你理当过去看看。” 洛雨寒抿了抿唇，心中亦是犹豫：“我……” 程颐紧接着道：“寒儿，家里人都想见见你。你长这么大，还从未回过家，你也该认祖归宗才是。” 说到“认祖归宗”，这下倒给洛雨寒提了个醒。她从未见过程家人，而娘亲也从来没提及过程家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娘亲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家，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而程家的其他人，太奶奶，外祖父……说实话，洛雨寒若说不感到好奇，那是假的。她虽与娘亲相处多年，可却一点都不了解娘亲的过去。若是能通过此次回到程家，哪怕能从旁人的嘴里知晓些娘亲的过去，想来此行也是值得的。 洛雨寒定了定神，点点头，做出了决定：“好，我跟你回去。” 打开书房的大门，跟随着程颐一同走出了书房，不料却撞见了正低头徘徊的纪晴岚。 洛雨寒不由得一惊：“岚儿？” 纪晴岚闻声，脚步顷时一顿，立即回过头来，眼中瞬间布满了喜色：“雨寒！”随即跑了过去，拉住洛雨寒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在里面谈了那么久都不出来，害的我都快要担心死了！” 洛雨寒无奈苦笑：“不过是谈些事情罢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我就是……” “岚儿，在客人面前，不得无礼。”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了纪昀的声音。 纪晴岚侧头一看，这才发现了站在洛雨寒身旁的程颐，不禁努了努嘴，甚是不甘地松开了洛雨寒的手。 洛雨寒回头望向程颐，见程颐的嘴角虽挂着温和的笑，可望向纪晴岚的眼神却是复杂无比，隐隐之中更是深究之意，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底顿时浮起了一丝不悦。 程颐笑咪咪地看着纪晴岚，轻道：“想必这位便是纪将军家里的二小姐吧，今日一见，果然有将军你的大将之风。” 纪昀勉强扯起一丝笑意，摇了摇手，谦逊道：“见笑，见笑，小女一向被我给宠坏了，不知礼数，还望程兄勿怪。” “将军客气了，我见寒儿与小姐交好，心中甚感欣慰。” 寒儿？！ 纪晴岚瞪着双眼望向程颐，心中不禁疑惑：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叫雨寒为寒儿？ 察觉到纪晴岚的脸色变化，洛雨寒轻瞥了一眼正径自寒暄的纪昀，卓文清与程颐三人，见他们尚未来得及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们二人身上，便牵起纪晴岚的手将她拉至旁处，欲要解释。 “雨寒，那人是谁？”纪晴岚皱眉问道。 洛雨寒叹道：“他是我的舅舅。” “舅舅？” “嗯。我太奶奶病重，他此番特意寻我，是想让我回家去看望太奶奶。” 听着洛雨寒的解释，纪晴岚依旧沉着一张脸，明显并不满意。洛雨寒见状，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揽过纪晴岚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送，继而温柔道：“好了，你也别不高兴了。我只是过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若一直这样，我心里也会难过的。” 纪晴岚盯着洛雨寒的双眼，声音软软地问：“那你要去几日？” “最多半个月，我定回。” “啊！”纪晴岚大失所望：“还要去那么久啊！” “傻岚儿。”洛雨寒伸手轻轻地刮了刮纪晴岚的鼻梁，含着笑说道：“我此去是为了安抚太奶奶养病的，总得要等到太奶奶的病情稳定下来，我才能回来啊！不然，我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可我……我舍不得你……” 洛雨寒见纪晴岚轻咬下唇，眼中似是有泪光闪烁，心不禁一疼，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瞧见，微捧起纪晴岚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 “岚儿，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第77章 程府（上） 月上树梢。 程家的马车驰聘在空荡的街道上，扬起了些许飞尘，留下了一排排的马蹄印。洛雨寒与程颐坐在马车中，相对无话，却是沉默许久，各怀心思。 “寒儿，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程颐苦笑了一下，终是率先打破了这一令人难熬的尴尬，抬起头望向洛雨寒。 洛雨寒看着程颐，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不知舅舅是如何打听得出我在纪家这个消息的？” 程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低头一笑，却是笑的有些苦涩：“你是在怪我为何不早点去找你，是吗？” 洛雨寒沉默。 程颐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年，我虽未曾露过面，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你。知道云成出事，我本想将你接回家，可还是晚了一步。等我再见到你之时，已是在纪家授礼那日。纪昀一向与云成交好，而他的为人，我也是信得过的。我见你已下定决心留在纪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偶尔与纪昀碰面之时，与他打个招呼，让他多多照顾你便是了。” “虽然你一直在暗中，可若不是这次太奶奶病重，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来认我？” 程颐一时哽住：“我……！” 洛雨寒不再理会程颐，默默将头扭向一旁。夜风透过车窗，吹起了她的发丝，同时也吹进了她的心。 “寒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洛雨寒咬了咬唇，悄然落下了一滴泪。 程府离纪家，实属不近，马车足足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程家的下人见程颐归来，忙迎了上来，施礼道：“老爷，您回来了。” 程颐轻“嗯”了一声，随即有些焦虑地问道：“老太太今日情况如何？” 那名下人低头回话：“老太太的病情还算稳定，白天张大夫也过来瞧过了，开了方子，送了药，现在正由素锦姑娘照顾着。” 洛雨寒站在程颐的身旁，见这名下人时不时地往自己身上瞄一眼，看那样子倒是十分好奇，便点了点头，算是礼貌性地打了下招呼。那人见状，头垂得更低，幸好此时夜色正浓，不然决计会被人瞧出脸红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那人走后，程颐回过头来，道：“寒儿，瞧现在的时辰，你太奶奶怕是还没睡下。你是想现在就过去看看她，还是等明早？” 洛雨寒道：“既然太奶奶还没睡下，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她吧。” “好。”程颐欣慰一笑。 随后，二人穿过中苑，来到后院。洛雨寒一边走，一边观察着程府的布局。虽没有纪府的气派，却别具一格，清雅怡人。一草一木，皆由人细细打理，布局巧妙，自成一画。可见此间主人的涵养，非一般人可比。 想及此处，洛雨寒偷偷望向程颐，白袍加身，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算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看起来好像也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举手投足间处处得体，让人心生敬意。 来到门口，程颐先敲了敲门，过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了脚步声，跟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素锦，你瞧我带谁回来了？”程颐温和地笑了笑，随即侧过身子，露出了洛雨寒的身形。 那名叫“素锦”的女子怔怔地望着洛雨寒，一时之间竟忘了反应，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石像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洛雨寒慢步朝二人走来，这时只听从素锦的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小姐”，令洛雨寒猛地止步，神色惊讶地望着她。 程颐叹了口气：“素锦，她不是遥儿，她是……” “我知道。”素锦打断了程颐的话，微微低下头，黯然道：“只不过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像。” 说着，素锦重新抬起头，却已是满眼泪花：“快二十年了，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小姐一面。此生，我已是心满意足。”随即跪了下来，朝洛雨寒磕了一个头。 洛雨寒忙上前去扶素锦：“不可！” 素锦凝视着洛雨寒，脸上虽留着泪，但笑容依旧灿烂：“这一礼，雨寒小姐您受得起。素锦从小一直跟着小姐，您是小姐的女儿，同样也便是我的主子。” “可是……” “寒儿，你还是让她拜吧。”这时，只听程颐突然插话道：“你不知道，素锦为了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等了有多久。 这句话，在洛雨寒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洛雨寒见素锦亦是在期许地望着自己，只好松开了手，接受了素锦对自己甚是虔诚恭敬的三拜。 等素锦拜完，程颐立即扶起了她，无奈道：“赶快擦擦你的眼泪，不然一会儿让老太太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素锦笑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随即引着洛雨寒走进老太太的房里。略显昏暗的房间，只有几盏烛灯点缀。空气里满是药材的气味，闻着虽有些刺鼻，却不让人讨厌。再往深处走，是一张梨花木雕琢的大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靠在床头，双眼微眯，似是睡着了。 “那位，便是老太太了。”素锦道。 洛雨寒抿了抿唇，一个人往床边走去。这时，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朦胧之下眼睁睁地瞧着洛雨寒走近，嘴上呢喃：“遥……儿？” 程颐闻言，刚要上前，却突然被素锦阻止。素锦摇了摇头，程颐看着素锦的眼睛，默默将步子收了回来。 洛雨寒来到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握住老太太的手，微笑道：“太奶奶，我回来了。” 老太太甚是费力地坐直了身子，伸手覆在洛雨寒的脸颊上，略显哽咽道：“遥儿，你终于……终于回来了啊！” “太奶奶……”洛雨寒见老太太当着她的面流泪，心里也不由得一酸，将手覆在老太太满是皱纹的手上，轻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一直提着一口气不肯走，就是在等你回来啊，遥儿。”湿热的泪珠打在洛雨寒的手背上，随着老太太的每一句话，慢慢撕扯着洛雨寒的心。 “遥儿，如今我见着了你，我死也瞑目了。” “不。”洛雨寒忙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太奶奶你就不能再丢下我了。太奶奶，你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 “好，好……”老太太拍了拍洛雨寒的手背，边哭边笑道：“奶奶答应你，好好活着。” “嗯。”洛雨寒破涕为笑。 “……” 门口，程颐的妻子杨氏看着屋内发生的这一切，早已泣不成声。旁边，二人的女儿程灵珊虽在柔声细语地哄着杨氏，可眼睛里的泪珠却丝毫不比杨氏的要少，只不过一直在忍着罢了。 “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后，跟着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程灵珊回头望向那个苍老佝偻的背影，心中亦是五味陈杂，不由得再次望向房中的洛雨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今晚，你便在此休息吧。” “多谢表姐。” 程灵珊点了点头，唇角微勾，目光依旧停留在洛雨寒的身上。洛雨寒对上程灵珊的目光，浅浅一笑，柔声问道：“表姐可还有什么事？” 程灵珊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我瞧着寒儿你，给我的感觉倒是和其他女子不同。” “哦？”洛雨寒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望着她：“有何不同？” “你的言辞和你的心，并不一致。你这次虽肯答应我爹随他回来，可你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太奶奶这么简单。你很擅长控制你的情绪，甚至可以做到表面纹丝不动。你的笑容只是你的伪装与掩饰，可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你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怀有怨恨，怨恨我们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将你一个人流落在外，我说得可对？” 洛雨寒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柔白皓月，低低喃道：“在今夜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家人只有父母双亲二人。直到你爹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在我知道我还有太奶奶，有舅舅，有其他许多血缘亲人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会感到很高兴，可我最终并没有。”回过头来，凝视着面无表情的程灵珊，洛雨寒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冷：“我娘自二十年前离开程家，便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于你们而言，这件事始终都是我娘的过错。是我娘的固执，这才造就了今日的结局，不是吗？而我，我不过是因碰巧长得和我娘很像而已，你们这才想起了我，让我回来安抚太奶奶养病。不然，我怕是这辈子都难进程家的大门了……” 洛雨寒一步一步走近程灵珊，因嘴上的笑容越发显得飘渺，不禁令程灵珊身上一寒：“我这次回来，只为了太奶奶一人而已，与你们无关。你放心，在我留在程家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力扮好我的角色，不会让太奶奶多心的。” “你为何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呢？”程灵珊皱了皱眉，认真道：“我之所以与你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我们大家能够坦诚相对，解除以前的误会。你是个聪明人，本应立即就能明白，却故意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对你并非存有敌意，反而想与你亲近。我希望你能将你内心的不满，你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所以才……” “表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洛雨寒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淡道：“不过我不觉得这一切是误会，我也不觉得我有必要向表姐你发泄什么。” “寒儿！” “表姐请回吧，休息晚了，对你腹中的孩子不好。” 程灵珊闻言，低头望了望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爹，看来想要融化寒儿的心，怕是难了。 第七十八章 “……你若非要留下这个孩子，就离开程家，永远都不要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 她毅然地转身，决然的背影，生生撕裂了他的心。 “好，好，好，就当我程颢这辈子……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脚步声渐行渐远，仿佛有那么一瞬，他看到了她那与青丝随风飘扬的泪花，似乎吹到了他的脸上，是冰凉的。 此一别，便是永生不见。那一抹清丽的身影，就这样镌刻在心里，成为了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疤。 所有的恩怨情仇，下一世……再续。 ————.——.——.———— “爷爷，爷爷！” 程颢听到声音，猛地打了一个机灵，幽幽睁开眼：“啊，是珊儿啊。” 程灵珊柳眉微蹙，半嗔半怨道：“爷爷，你若是累了便回房休息，怎能在书房睡着？也不怕生了病，着了凉！” 程颢微微一笑，叹道：“老了，不中用了。” “爷爷才没老呢，爷爷还要陪在珊儿身边好多年，还要看着珊儿生下重孙，到时候就让这孩子跟着爷爷，由爷爷您亲自教导，想必他日必成大器。” 程颢闻言，不由地轻笑出声：“你才怀胎几月，就想着几年后的事情了？你的孩子，爷爷可不敢教，到时若是教坏了，珊儿你不得埋怨爷爷？” 程灵珊微微嘟起嘴，拉着程颢的胳膊，撒娇地唤了声：“爷爷。” “哈哈哈。”程颢拍了拍程灵珊的手，转头拿起案桌上的书，准备再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前，这才发现屋内竟还有一个人，不声不响，无声无息，似是化作了空气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正凉凉地看着他。 程灵珊随着程颢的目光望去，唇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寒儿昨个回来得有些晚，便没来得及给爷爷您请安，我今儿就早早地把她给带来了。” 程颢静静地盯着洛雨寒，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却是腊月冰霜。洛雨寒与程颢无声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方一步一步走向程颢，轻轻地将木盘里的茶杯放在程颢面前，淡淡地道：“外公，请用茶。” 程颢低头轻扫了一眼桌上的青瓷茶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程灵珊见状，将桌上的茶杯又向程颢递了递，含笑道：“爷爷，这是寒儿亲自为您准备的参茶，对消除疲劳最好了，您尝尝。” 程颢侧头瞟了程灵珊一眼，眼神之寒冷不禁令程灵珊的身子打了一个哆嗦，脸色白了又白。从椅子上站起来，程颢看都不看洛雨寒，甩了下衣袖，直接从洛雨寒的身旁走了过去，自始至终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直接无视了她。 “爷爷！” 程灵珊没有想到程颢竟会这般不声不响地直接走人，她看了洛雨寒一眼，随即追了出去，留下了洛雨寒一个人在书房。洛雨寒听着二人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低头盯着那盏茶杯，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出了书房，恰巧与刚从厨房那边过来的素锦打了个照面。素锦见洛雨寒是从程颢的书房里走出来的，眼底瞬时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原状，微笑着对洛雨寒简单地施礼。洛雨寒点了点头，面色如常，问道：“锦姨，你这是拿药去给太奶奶喝吗？” 素锦点点头：“刚煎好的药，我正准备拿过去。” “那我陪你同去吧。”洛雨寒浅浅地笑着：“你一个人照顾太奶奶，实在辛苦。” 素锦轻叹一声，与洛雨寒并肩缓慢行走，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无奈：“这么多年，我一直陪在老太太的身边，早就习惯了。” 洛雨寒侧头看着她：“锦姨，我有件事想问你。” “小姐请说。” 洛雨寒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着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你可知我娘亲当年，为何会离开程家？” 话音刚落，素锦猛地止住脚步。 洛雨寒望向素锦，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在她与自己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似是有意躲避视线，微微扭过头去，抿紧了唇。 洛雨寒走到素锦的面前，盯着她的脸，略显焦急地道：“锦姨，你曾是我娘亲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娘亲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如今虽在程家，却只信你一个。若你对我娘亲还有半分情意，你就应该将真相全部告诉我，而不是继续隐瞒我。你可知我呆在程家的每一刻，是有多么难熬？” 素锦嘴唇翕动，泪眼婆娑地看着洛雨寒：“雨寒小姐，让你回到程家，真是难为你了。” 洛雨寒握着素锦的手，声音哽咽：“锦姨，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素锦盯着洛雨寒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低头黯然道：“你还年轻，这件事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也不该由你来承受。小姐既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就是希望你此生幸福无忧，不会被其所累。雨寒小姐，你只需明白，你是小姐此生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是她的一切，便足够了，其他的你无需多想，千万别辜负了小姐对你的一片心。” 洛雨寒细眉紧蹙，问道：“承受？承受什么？” 素锦移开视线，好似没听见般，轻轻地道了句：“药凉了，我再拿去厨房热热。”迅速转身离去。 “锦姨！” 纪府北苑，纪青凡见纪晴岚一手拄着头，一边用一个小石块在石桌上来回地划着，似是再刻着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心，快步走上前，笑问：“二姐，你在干什么？”目光投向石桌，不禁一奇。 “没干什么。”纪晴岚用石头细细地描着桌面上的一处刻痕，没好气地道。 纪青凡指着那一道道刻痕，又问：“你刻这些做什么？” 纪晴岚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道：“这些刻痕代表着天数。一道刻痕表示一天，总共七道，说明雨寒已经走了七天了。” 纪青凡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出声。纪晴岚皱起眉头：“你居然敢笑我！”拿起手里的石头直朝他脸上砸去。纪青凡身子一侧，险险地躲了过去：“好险！”说着，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纪晴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转身取出挂在脖子上的竹哨，对着天空用力一吹。过不多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雕鸣，跟着便见一只雕展翅飞来，扑闪着翅膀降落在了纪晴岚的手臂上。 纪青凡看纪晴岚笑着在逗雕儿玩，立即跑了过来，伸出手指也想去逗雕儿：“二姐，你的这只雕现在倒是越来越听你的话了。” 纪晴岚迅速转过身子，侧对着纪青凡，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似的，避开了他的手：“你别乱碰我的羽儿。” 纪青凡没料到纪晴岚会阻拦他，呆愣原地，手却依旧在空中伸着。 这时，纪晴岚突然笑了笑：“我的羽儿，只有我和雨寒才能碰，别人都不准碰！” “真小气！”纪青凡嗔了纪晴岚一眼，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 纪晴岚扬着头，露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宣示着自己对雕儿的占有权。纪青凡憋了一肚子的气，冷哼一声，扔下了一句：“你慢慢玩你的雕吧，小气鬼！”随即转身离去。 “羽儿，雨寒不在，就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她，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雕儿扭动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着，也不知道它到底听没听懂自己的话。 纪晴岚深深地叹了口气：“世人只知对牛弹琴，却不知我如今是在对雕谈情。”她手臂一递，雕儿扑了扑双翅，低鸣一声后便如剑一般飞向空中。 纪晴岚久久站立在原地，人虽在，心却已跟着雕儿飞远。 ————.——.——.———— 秋风拂过枝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洛雨寒关好木窗后，转身走回到床边，低眸瞧着正在熟睡的老太太，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温柔笑意。 素锦道：“雨寒小姐，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洛雨寒轻摇了摇头：“等我服侍完太奶奶喝药，再回去也不迟。” 素锦看着洛雨寒，神色有些担忧：“你这几日一直在帮我照顾老太太，也不知道要好好休息，若是小姐知道了，该会怪我了。” 洛雨寒笑道：“若是娘亲知道，她也会让我这么做的。锦姨，这些年真正辛苦的人是你，我并没有做什么，都是你一直守护在太奶奶的身边，陪着她，照顾着她。”洛雨寒弯下腰，复又将老太太的被褥细细掖好：“能照顾太奶奶，我也很高兴。这段时间，我陪着太奶奶说话，听着她说娘亲当年的事，让我对娘亲有了更多的了解，我真的很开心。” 素锦温和地笑了笑：“我又何尝不是呢？听着老太太讲过去的事，总能让我有种一切都没有变的感觉。” “锦姨……” “不说了。”素锦抬手擦了擦眼睛：“我去厨房看看老太太的药有没有煎好。” 洛雨寒忙道：“锦姨，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多休息一会儿。” 素锦迟疑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绵绵细雨，宛若丝绸，从天而降。这场毫无预兆的雨，令洛雨寒有些措手不及，只好暂且呆在一处屋檐下避雨。手里的药碗尚且温热，却不知雨何时会停。洛雨寒开始陷入犹豫，是冒雨跑回去，还是等着雨停…… “够了！”这时，身后的房间突然传出来一句怒吼声，瞬时打破了洛雨寒的思虑。 洛雨寒受惊之下，身子蓦地一颤，却是差点摔了药碗。 “爹，你这样做对寒儿不公平！” 说话声一响，洛雨寒立即听出来是程颐的声音，那么刚刚那个沙哑低沉的怒吼声，怕就是程颢的声音了。不过听着二人此刻的对话，似是与她有关。洛雨寒心里虽不愿去偷听，但眼下正下着雨，她一时也没地方可躲，只好留在原地，侧耳倾听。 程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愤地道：“我说过，只要她走出程家的大门，就永远不许回来！” 程颐忙道：“可她不是遥儿，她是……！” 程颢猛地打断程颐的话：“就算是她的女儿，也不行！” “爹，寒儿她可是您的亲外孙啊！”程颐的声音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我程颢，没她这个外孙！” “……” 此话一出，门外的心砰然坠地，刹那粉碎。洛雨寒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苍白的脸衬得眼眶愈发通红。 好冷。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好冷。 明明现在，并不是深冬啊，怎么会……这么冷呢？ 接着，只听程颢冷冷地道：“程雪遥不尊女训，不守妇道，未婚先孕，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程家人？我程家几代皆是读书人，先后更是出过两代帝师，扬名朝堂，是名符其实的书香门第，一直都是清清白白，从无污点，却不想出现了程雪遥这个败坏门风的女子！若此事传了出去，叫我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祖，我程家将来又何以立足？” 程颐低声道：“爹，遥儿已经嫁给了洛云成，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人会怀疑寒儿的身世……” 素锦在房里见洛雨寒迟迟不归，终是坐不住，拿了伞便出去寻人。路径程颐的书房，见洛雨寒一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呆呆出神。她心中一阵纳闷，走过去，想也不想便开口问道：“雨寒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 程颢听到房外有人说话，眉头一皱，低声喝道：“谁？”随即走向门口，打开房门，不料立时映入眼中的却是洛雨寒那张似是被寒霜冻住的脸，白皙如雪，已无半点血色。 程颢怔了半晌，方反应过来，一时怒火攻心，对着洛雨寒大喊：“你放肆！” 程颐听到声音，快步从房间里走出来，见门外之人居然是洛雨寒，亦是吓得大惊失色：“寒……寒儿！” 洛雨寒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眼睛里闪着异光，似是凄苦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她那张与程雪遥长得极为相似的容颜，令众人一瞬精神恍惚，竟好似看到了那位早已离世的故人。 洛雨寒的嘴角飘起一丝冷笑：“是……是我放肆了……” “你……！”闻言，程颢的身子不禁颤了颤，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洛雨寒冰冷的目光轻扫过众人，眼中的恨意如流水般溢出。程颢愣在原地，嘴唇微张，竟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雨寒漠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入雨中，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身体，令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地……从视野中消失…… 第七十九章 白烟袅袅，清香沁人。 宫内，纪汐若手持大毫，身着一套白色便服，一人站在紫檀木桌前，聚精会神地练字。 “什么事？”闻到脚步声走近，她头也不抬，只是拿笔沾了沾贡墨，继续旁若无人地在纸上书写着。 来人走到桌前一米处，忽得停了下来，欠身向纪汐若行了个礼，淡淡道：“娘娘，惠妃娘娘……怕是保不住了。” 纪汐若闻言，手上动作顷时一顿，过了半晌，方轻“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娘娘，如今您没了惠妃娘娘这个帮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纪汐若默默地将写好的纸张取下放到一处，重新铺好另一张纸，用笔沾了下墨，在新的纸上书写了四个字——舍旧换新。 ————.——.——.———— “羽儿，你干瞪着我也没用，总之今天就是没肉吃！” 雕儿不甘地低鸣一声，一边迈着小步，一边用头拱着纪晴岚的手，时不时地用嘴轻啄一下，怎么看怎么都像在撒娇。纪晴岚轻叹一声，摸了摸雕儿的头，无奈道：“羽儿，不是我说你，谁叫你现在实在是……太胖了！你没见小凡每次见到你，都开始改叫你为鸡了吗？你身为鸟中之王，怎能受此奇耻大辱？若是将来遇见了同类，被你同类嫌弃了那该怎么办？我饿着你，不给你肉吃，是为了你好，你……” “你应该心存感激，想着该如何报答我才是……”话音即落，接踵而来地便是熟悉的轻笑声。 纪晴岚闻声，猛然转过身，不禁大惊：“雨……雨寒！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会儿了，不过我看你在和羽儿说话，便不忍心去打扰你。”洛雨寒轻柔地笑了笑，缓步上前，正准备摸摸雕儿。可还没等伸手过来，只见雕儿突然扑腾了几下翅膀，跟着展开双翼飞向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方鸣叫离去。 洛雨寒抬头望向天空，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不过几日不见，羽儿都开始嫌弃我了……” “它敢！”纪晴岚瞥了一眼雕儿离去的方向，嘴上嗔怒道：“从现在起，饿它个三天，看它下回还敢不敢不理你！” 回过头来，对上洛雨寒柔情似水的目光，纪晴岚上前一步，握起洛雨寒的手，轻声道：“你离开的这几天，我很想你。” 洛雨寒凝视着纪晴岚的眼，柔声道：“我也是。”她眼波流转，缱绻缠绵，如一汪春水，暖人心脾。 “雨寒。” 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鼻息间满是她独有的淡雅馨香。 纪晴岚缓缓阖上那双盈盈焕光的双眼，一点一点靠近洛雨寒，轻轻吻上她那两片比花还要娇嫩的唇瓣，反反复复，流连忘返。 “你离开的几个夜，我唯有在梦中与你相会，与你缠绵。” 纪晴岚一边亲吻着洛雨寒的脖颈，耳廓，一边在旁轻声呢喃：“我想念你的眼，你的唇，你娇柔的轻唤，你的一切……我以前不懂何为相思，如今终是懂得了那难熬的滋味。” “岚儿……”洛雨寒的声音带着情/欲后的沙哑，双手有无意识地流连在纪晴岚的腰背间，如丝绸般轻抚而过，令人感到舒适之余又带着几分痒。 纪晴岚微微侧头望向洛雨寒，双目微阖，眼角处流露出的妩媚风情，足以令她为其疯狂。洛雨寒的身体很敏感，可一旦绽放，便是清雅中带着妖冶的美，是最极致的魅力。 纪晴岚喜欢看到此时与平常不一样的她，喜欢亲眼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身下绚烂绽放。她亲吻着洛雨寒身上每一寸细腻柔滑的肌肤，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不停地在那处湿润沼泽，撩拨着那朵羞怯的花瓣，积极地鼓励着它们为自己盛开。洛雨寒的细眉蹙了蹙，喘息声此起彼伏，却是世间最动听的旋律。纪晴岚低头吻上洛雨寒的唇，吸裹着她的舌，品尝着只属于她的甜美味道。洛雨寒深深地沉溺在她的温柔里，身体慢慢融化，与她……血肉相融…… ————.——.——.———— “你说什么？”纪晴岚猛地站起身，脸登时一白。 蕊初喊道：“我说小姐病了，白天突然晕了过去……” 纪晴岚忙打断道：“大夫呢？有没有派人去请大夫？”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走出了屋。 蕊初追在身后，声音有些发颤：“我已经告诉夫人了，想必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怎么会突然病了？昨晚她还好好的……” “二小姐……” 纪晴岚一路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蕊初一路沉默，到洛雨寒的房间时，纪晴岚立即跑到洛雨寒的床边，看着她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痛得厉害。 “雨寒，雨寒！”纪晴岚握着洛雨寒的手，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洛雨寒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她睡得很沉，以至于纪晴岚怎么唤她，她都没半点反应。纪晴岚凝望着她的脸，心里酸涩极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她的手上。 “岚儿？”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卓文清的声音。 纪晴岚回头看了卓文清一眼，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便从床边站了起来，让出了一条路。卓文清抿了抿唇，向旁边的中年大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大夫点点头，随即快步走了过来，取出小枕，将洛雨寒的手腕放在上面，开始凝神把脉。 此时的房间，着实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搅动空气。那名中年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后，缓缓起身，走到卓文清的面前。 卓文清敛眉问道：“怎么样？” 大夫道：“小姐染得是风寒之症，本没什么大碍。可瞧着脉象，脉弱不稳，乃是操劳过度，郁结于心所致。我先给小姐开一些治风寒的方子，再配合一些调理气血的补药，想必过个两三日，小姐就会醒了。” 卓文清点点头：“有劳大夫了。”说完，又转身吩咐蕊初：“你去随大夫拿方取药吧，今后雨寒的药都由你负责，可不能有半分马虎！” “是。”蕊初欠了欠身，回头望了床上的洛雨寒一眼，方跟着大夫出去。 “岚儿。”卓文清走到纪晴岚的身旁，柔声轻道：“刚才你也听大夫说了，雨寒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纪晴岚摇摇头，低沉地道：“都怪我，我明知道她这几日照顾病人辛苦，昨晚还……都是我的错。” 卓文清听着纪晴岚的话，尤其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下半句，不由得疑心一起，垂眸望向洛雨寒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应该是我想多了，她们俩再怎么亲密，也不该会去做那种事才对…… “娘。” 闻到声音，卓文清猛地回过神，道：“什么？” 纪晴岚道：“雨寒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舅舅的？那是什么人？” 卓文清叹道：“傻孩子，雨寒的舅舅自然便是雨寒娘亲的兄长。雨寒的娘是程颐，程大人的亲妹妹，听闻程大人的父亲尚且健在，那位大人当年曾任建文帝的太傅，后因靖难之役，建文帝不停劝谏，方被贬黜回乡，从此隐退朝堂。” “原来如此。不过为何这些年，程家会对雨寒不闻不问？听雨寒的意思，她也是才知道自己还有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亲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卓文清盯着熟睡的洛雨寒看好一会儿，方道：“其实程家并没有完全对雨寒不闻不问，程颐倒是经常向你爹问询雨寒的情况，还叫你爹好生照顾雨寒。可为何要一直隐瞒雨寒真相，甚至宁愿让雨寒留在纪家，也不把她接回程家……这一点，我也实难想通。” “我不要雨寒回程家！”纪晴岚激动地道。 “岚儿！”卓文清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纪晴岚，纪晴岚笔直地承受着她的目光，眼中坚定非常，却是毫无半点妥协之意。 “从此以后，我会照顾雨寒，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第八十章 “我程颢，没她这个外孙！” “程雪遥不尊女训，不守妇道，未婚先孕，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资格做我程家人……” “……” 桌上的姜汤早就凉了，素锦站在不远处，见洛雨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管自己身上湿透，更是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就那样孤零零地坐着，令人看着都心疼。 “雨寒小姐，您好歹……换身衣服啊！”素锦走近洛雨寒几步，眉间染上几分愁苦，“再这样下去，您是会生病的。” “……锦姨，您先回去休息吧。” “雨寒小姐……” “回去吧。” 素锦皱紧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叹气转身。临关上门前，再次望向屋内那道略显黯淡的身影，最终不舍地关上了门。 “吱呀”声淡去，幽暗的房间恢复了它以往的沉静。洛雨寒微微抬起头，侧眼望向桌上那根红烛。红烛正在努力地燃烧自己，释放着它的光彩，在这片黑暗中是唯一的一抹暖意。洛雨寒伸手靠近那一簇小火苗，冰冷的手指瞬间有了温度，她的嘴角也渐渐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到底是谁？”洛雨寒对红烛说：“我是洛雨寒，我娘是程雪遥，我爹是洛云成……” 手指被灼伤的痛，根本不及心中的痛半分。此时此刻，洛雨寒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空，空的没有着落，空的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冷。这副皮囊，这身躯壳，存活世间十八载，到头来才发现，毫无任何意义。 我是谁？ 哪里才是我的立足之地？ 洛雨寒开始不停地询问，可空荡荡的房间，自始自终，都无人应答。 “……我知道了。”洛雨寒自嘲得笑了笑。 是啊，人……怎么能与天斗？ 洛雨寒的双臂搭在桌上，将头埋了进去。 老天在静静地看着她的笑话，在随意地玩弄，操纵着她的命运。 而她，只能认命。 ————.——.——.———— “纪府……” 洛雨寒久久地站在纪府大门前，抬头望向那块用雄劲字体镌刻书写的纪家门匾，脸色甚是凝重。 “我的容身之处……” 此刻，她的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一般，令她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如今的我，算是以什么身份再回到纪家？我都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洛雨寒抿了抿唇，微微转过身。 “雨寒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到声音，洛雨寒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不禁颤了颤。 “雨寒姐，你……” 纪青凡见洛雨寒背对着自己，既不回话，也不回头，心中一阵奇怪，只好跑了过去，来到洛雨寒的面前，担忧问道：“雨寒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洛雨寒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温柔道：“小凡，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我要进宫去陪四皇子读书。” 洛雨寒点点头：“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雨寒姐……”纪青凡迟疑了一下，“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 “没事就好。哦，对了，我刚刚看见二姐在北苑逗鸟呢，她若是看见你回来了，定会高兴坏了！”纪青凡摆了摆手，笑着转身离去。 “岚儿……” 一提到这个名字，洛雨寒的心里是又甜又痛。思念纪晴岚数日，盼望着能早点见到她，可真一见着了人，她又突然感到害怕起来。 “岚儿她，能接受现在的我吗？” 洛雨寒站在原地，远远地观望着正与雕儿自言自语的纪晴岚，心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如今的我，在这世间……只有岚儿了。 只要有岚儿在的地方，我便有了立足之地，便有了家…… 岚儿…… ————.——.——.———— 纪晴岚守了洛雨寒足足两天两夜，这会儿终是熬不住了，侧头趴在洛雨寒的床边，刚要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不想这时，左侧脸颊上突然覆上了一只温暖柔嫩的手，那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带着怜惜与眷恋，令纪晴岚的心猛地一颤，立时睁开了双眼。 “我……吵醒你了吗？”床上之人的声音微弱，似风一般，透着三分倦怠，“对不起。” “雨寒……”虽心里不愿，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纪晴岚欣喜地抓住洛雨寒的手，忍不住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笑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小傻瓜。”洛雨寒用手擦拭着纪晴岚的眼泪，浅淡的笑容挂在唇边，道：“你一直在陪着我吗？怎么也不知道去休息？瞧你，都有黑眼圈了……” 纪晴岚摇摇头：“只要你一天不醒，我就寝食难安。”微微低下头，纪晴岚握着洛雨寒的手，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歉意道：“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最近很累，那天晚上还非要缠着你……都是我不好……” 洛雨寒听着纪晴岚的话，脸不禁一红，默默将头移向一旁，低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前些天着了凉，以为无碍便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却……” 纪晴岚立即皱起眉，嘴上嗔怨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懂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洛雨寒回过头来，见纪晴岚细眉紧蹙，望向自己的眼中参杂着不满与心疼，那副矛盾的模样倒有几分好笑，不禁轻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洛雨寒止住笑声，凝视着纪晴岚那张尽显疲惫的脸，轻道：“我可不想被一个连续好几天都不肯睡觉的人教训。” 纪晴岚一愣，道：“我不睡觉，还……还不是因为……” “那我现在醒了，你是不是可以去睡觉了？” “……好吧。” 纪晴岚站起身，垂眸盯着洛雨寒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掀开了洛雨寒的棉被，身上衣服也不脱，直接钻进了洛雨寒的被窝里。 洛雨寒一惊：“你……” “不是说要睡觉的吗？我就在这睡。你若是还觉得困的话，那就和我一起睡吧。”说完，伸手抱住了洛雨寒，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洛雨寒的手抵在纪晴岚的身上，却是在抗拒：“你别靠近我，当心我将病传染给你。” 纪晴岚抓住洛雨寒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窝上，柔声道：“那你来传染我吧。反正我早就得了一种离开你一刻就会难受的怪病，怎么治也治不好了，还怕你再把病传染给我？” 洛雨寒看着纪晴岚的眼睛，微微一笑：“几天不见，嘴倒是变得越来越甜了！” 纪晴岚凑近洛雨寒，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你这两天喝药，嘴里是不是很苦啊？要不要尝点甜的？” “我才不……” 还没等洛雨寒把话说完，纪晴岚已用唇封住了洛雨寒的唇，将那些未尽之言化尽了甜蜜之中，令夜空上的明月都害羞得躲进了云里。 “唉……” 屋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夜暗处，里面又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坤宁宫。 纪汐若将茶杯搁置在小桌上，眼里透着几分担忧，问道：“嫂嫂最近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卓文清摇了摇头，苦笑道：“还不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 纪汐若挑了挑眉：“岚儿？” 卓文清对上纪汐若的目光，迟疑了一会儿，方道：“不知我之前向娘娘提到的有关挑选岚儿夫婿一事，娘娘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纪汐若抿唇笑了笑，道：“是有几个不错的人选，但我后来发现这几个人都不如一个人好，便又放弃了。” “都不如一个人好？那人是谁？” “晋王世子，朱煜。” “晋王？”卓文清皱了皱眉。 “嫂嫂你有所不知。”纪汐若拍了拍卓文清的手，笑道：“晋王乃是太/祖皇帝的第三子，皇上的同胞兄长。如今就藩太原，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是世子朱煜。皇上与晋王爷的关系一向不错，晋王爷的世子又是继承了其父的血统，长得更是一表人才。前些天，听皇上说晋王爷下个月会入京，到时候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让岚儿与晋王世子认识一下。” 闻言，卓文清总算松了口气：“娘娘您都安排好了，我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嫂嫂，既然岚儿的事都已经解决了，我可否向嫂嫂讨一个人？” “娘娘请说。” “我要……洛雨寒。” 第八十一章 “咳咳……” 洛雨寒手里的筷子再度停在半空，侧头瞧向在旁低头轻咳的纪晴岚，眉头蹙了又蹙，回头对蕊初吩咐道：“去给二小姐倒杯热水。” “是。”蕊初点了下头，转身去倒水。 纪昀放下筷子，看着纪晴岚，略显担忧道：“岚儿，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可有瞧了大夫？” 纪晴岚笑了笑，轻道：“我没事，就是……咳咳，着了点凉，过两天就好了。” 纪昀点点头：“眼看年关将至，天气变冷了，记得出门要多加件衣服。”顿了一顿，见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意味深长地望向纪晴岚，又道：“你还是没事别老出去了，最近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罢！” 闻言，纪晴岚立即皱起眉，撒娇地唤了句：“爹……” “二小姐，水来了。” 纪晴岚侧眼望向蕊初，见蕊初的眼中亦是浮有担忧之色，只好乖乖地接过了水杯，低头默默地喝了。 卓文清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先是望了一眼纪晴岚，随后放下帕子，对纪昀微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眼瞧着娘娘的寿诞将至，我最近也在寻思着咱们家该给娘娘送什么贺礼。” 纪昀道：“往年的贺礼，都是夫人你一手操办的。看来今年，夫人也需多操操心了。” “此事我已有了一些计量，老爷你无需担心。”回过头来，卓文清的目光落在了正在窃窃私语的纪晴岚与洛雨寒二人身上，沉吟了片刻，笑道：“岚儿，雨寒，你们俩今年与我和你爹一起进宫，为皇后娘娘贺寿。” “好。”纪晴岚欣然道。 洛雨寒幽幽回头望向卓文清，眼中渐渐覆上一抹忧色，略显迟疑地道：“义母，我……也要去吗？” 卓文清点了点头，抿唇笑道：“自从你上次进宫，皇后娘娘甚是喜欢你，指名要我这次带你一同入宫。” “皇后娘娘，她……” “雨寒，汐若喜欢你，那是好事啊！”纪昀放下茶杯，笑道：“你就听你义母的话，到时随我们一起入宫吧！” 洛雨寒见二老心意已决，自己多说无益，只好低下了头，轻轻地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纪晴岚望着洛雨寒那抹单薄黯然的背影，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雨寒。” 洛雨寒止步回头：“什么？” 纪晴岚凝视着洛雨寒的眼，敛眉道：“刚刚看你……你是不是不想入宫？” 洛雨寒顿了一下，忽然浅笑开来，道：“怎会？”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想。” “你想多了。”洛雨寒的目光悄悄移向旁处，声音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吗？你可不许骗我！” 洛雨寒叹了口气，缓步走近纪晴岚，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柔声道：“与其为我操心，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天空飘起轻雪，有几片雪花落在了纪晴岚的鬓角。洛雨寒轻轻地将其摘下，又将纪晴岚身上的狐毛大裘细细系好，领子往里面拢了拢，生怕她冷着，里面吹进了风雪。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洛雨寒说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叫你离我远些，你偏不听。这下可好，我的病刚好，可你又病了。” “我……”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心里不好受？让我为你担心？让我对你心怀愧疚？” 纪晴岚忙摇了摇头，急道：“不是，我没有！” “你乖一点，这些天不许随便再往外面乱跑，也不许动不动就过来找我。若是你的病情加重，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纪晴岚见洛雨寒神情严肃，看起来并不是在说笑。她虽心有不愿，却不敢反驳，微微低下头，弱弱地问道：“那我如果想见你……你会不会过来看我？” 洛雨寒没想到纪晴岚会突然这么问，一时忍俊不禁，“扑哧”一声，低低笑出声来，好歹才一本正经地道：“你若想见我，难道我还会不让你见？” 纪晴岚立即嘟起嘴：“雨寒……” “不用你说，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的。”说着说着，洛雨寒默默低下了头，眼角处有团团红晕渲染开来，“你不知道我也会想你的么，小傻瓜……”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雪花飘落，连带着最后的尾音都随风消散，令人听着有些不太真切。 “雨寒，你说什么？” 洛雨寒摇摇头，脸色迅速恢复往常，笑问道：“我的话，你记下了吗？” 纪晴岚点了点头：“嗯，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了。” 恋恋不舍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温暖一瞬消失，立时被寒冷所取代。洛雨寒抿了抿唇，狠了狠心，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迅速转身离开，步法却有些慌乱。 “小姐。”蕊初好不容易追上了洛雨寒，在旁焦急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蕊初……”洛雨寒渐渐放慢脚步，与蕊初并肩行走着，“我的心……好乱……” “小姐……” 洛雨寒止步，脸色苍白地望着蕊初，嘴唇颤了颤，方道：“蕊初，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次进宫，我怕……” 蕊初急道：“小姐你怕什么？” 洛雨寒咬了咬唇，忽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转身往回走。 “小姐，你若是不愿进宫，大可跟夫人或者与将军说，为何非要委屈自己？若实在不行，让二小姐帮忙去说，也总比你自己……” “蕊初。”洛雨寒突然打断蕊初的话，双眼紧紧地盯着蕊初，声音冷淡却又带着几分紧张地说道：“我不愿进宫的事，今后不许再提，听明白了吗？” 面对着洛雨寒突如其来的严厉，蕊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小姐……” “听明白了吗？”洛雨寒复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蕊初闻言，低头瘪了瘪嘴，道：“听明白了……” 洛雨寒凝视了蕊初半晌，方重新迈起脚步，脸色竟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 拐角那边，那人是……义母身边的翠儿！ 看来她是要有所行动了。唉，早晚都躲不过这一天，可没想到却来得这么快…… 洛雨寒边走边想着，心里仿佛有块大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此事由我一人起，我是绝不能再连累岚儿了，更加不会让岚儿夹在中间，为我左右为难。所有的苦，所有的罪，由我一人承担就好，岚儿她只需像现在这样，平安，快乐，就够了。至于我，我现在还有什么害怕好失去的呢？除了岚儿……只要是为了岚儿，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是……我自己…… 第八十二章 自永乐开朝以来，每年十二月初五，都会举行皇后的寿诞宴席，以庆贺皇后的生辰。往年，受邀参加宴席的多数为后宫诸位嫔妃，皇子公主，以及留在京城的亲王贵胄。然而今年，纪汐若却突然主动开口，说邀请纪昀一家，以及一些有功大臣极其家属，可谓是母仪天下，亲善爱民之举，深得朱棣之心。 “皇后，准备的如何？”屏风外，朱棣放下手里的茶杯，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屏风，看着屏上那若隐若现的人儿，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双眼焕发着神采。 沉默了半晌，只见纪汐若身着大红凤袍，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屏风后面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面带微笑，在朱棣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笑道：“臣妾让皇上久等了，还望皇上勿怪。” “哈哈哈，皇后说得哪里话。”朱棣大笑起身，伸手扶起纪汐若，用着他温柔的嗓音说道：“今儿可是皇后的大日子，朕亲自过来接你，待会儿你便随朕一起去太和殿吧！” “是。”纪汐若垂眸抿唇一笑，握着朱棣的手，坐在了他的身侧。 朱棣凝视着纪汐若的脸，默默地将她的一颦一笑印入眼中。她虽已年过三十，可仍是风韵犹存，比那些年轻的少女多出了几分妩媚成熟的味道。似是察觉到了朱棣的目光，纪汐若凤眼微抬，略带懒散之意，嘴角轻挑，与君相视一笑。然而就这一看似不经意地动作，却让朱棣不由得心头一震。那双眼中，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略弯的嘴角，三分妖娆，七分俏皮，令朱棣不禁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也是这么对自己笑，只那么一瞬，便像现在这样令他再难移开视线，竟是一时看怔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时辰已到，请皇上与娘娘移步太和殿。” 听到了太监总管周福海的声音，朱棣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凉凉地道了句：“知道了。” 周福海闻言，不自在地笑了笑，侧身让出了道路，躬身等着主子起身。 朱棣回头对纪汐若笑道：“看来人都到齐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纪汐若点点头：“是。”趁朱棣起身开始往外走，她朝自己的贴身宫女流鸢使了使眼色，流鸢低头示意，纪汐若这才跟着起身，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随朱棣一起出门。 ————.——.——.———— 太和殿内，酒香四溢，歌舞升平。 纪汐若坐在朱棣的旁边，眼神冷漠地望着台下一干卖弄风姿的舞女歌姬，脸上虽是她一贯端庄的微笑，可她的心却如同那极北苦寒之地一般寒冷，甚至都可以说是没有温度都不为过。偷偷瞄向坐在下首偏远一点的位置，亦是在静静欣赏歌舞的洛雨寒，纪汐若忽然勾起唇角，眼睛亮了亮，心中多出了几分期许：今夜的你，到底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呢？洛雨寒…… 歌舞一毕，接踵而来地又是群臣后妃们的祝寿道贺。纪汐若例行公事地应对着每个人，声音渐渐显出疲惫之态。朱棣瞧出这一点，低声关切地问道：“皇后可是累了？” 纪汐若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臣妾还好，不过……” 就在这时，淑妃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先是对纪汐若与朱棣施了一礼，笑道：“娘娘，这酒已过三巡，不如我们换点新鲜的花样，也好过歌舞的无趣。” “哦？”听到了这话，朱棣突然来了兴致，好奇道：“淑妃有什么好主意吗？” “臣妾看，今日到场的有不少年轻的小辈。不如大家拿出所长，比划比划，一则为皇后娘娘的寿诞助兴，二则我们也看看这些小辈们到底存了多少本事，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是个有趣的主意。”朱棣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年轻公子小姐们。当目光落在洛雨寒的身上时，他双眼一亮，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纪汐若看着朱棣的神情变化，眼中亦是多出了些许深意，抿唇笑了笑，对淑妃道：“还是妹妹想得主意好，就按照妹妹的意思办吧。”回过头来，面对着台下翘首以盼的众人，纪汐若又道：“今日的切磋，不分输赢。凡参与者，本宫皆有重赏。” “早先便听闻晋王世子武艺不凡，晋王爷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怎么也得让世子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啊！” 晋王没想到淑妃一开口先提的便是自己，纵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起身抱拳道：“淑妃娘娘客气了，既是娘娘的邀请，本王岂敢不从？” 他面上虽笑着，暗地里却心想：这个淑妃，不过是生了皇长女罢了，居然如此大胆！不过上面既然有皇上皇后罩着，此人也不好随意打发了…… 皱了皱眉，晋王侧头望向自己的儿子朱煜，严肃地点了点头。朱煜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地施礼道：“臣朱煜，愿接受挑战。” “岚儿。” 听到纪汐若唤自己，纪晴岚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松糕，拍了拍手，从座位上走了出来，笑道：“姑姑。” “今日是姑姑的寿辰，你不送姑姑贺礼也就罢了，是不是该为姑姑好好表现一番呢？” 纪晴岚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疑问道：“那姑姑想让我做什么？” 纪汐若将目光移向跪在纪晴岚身旁的朱煜，微笑道：“眼下晋王世子正缺个好对手呢，你不妨试试，让姑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话落，纪晴岚下意识地侧头望向朱煜，朱煜亦是对上了她的目光，不禁勾了勾嘴角，眼中带着些许戏谑。 见状，纪晴岚立即皱起眉，冷冷地道：“既是姑姑的吩咐，岚儿自当遵从。晋王世子是吧，请。”说罢，往后退了几步，摆出了接招的架势。 朱煜站起身，眼底布满了笑意，心下倒是对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多出了几分兴趣：“早闻纪二小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废话真多。”纪晴岚暗自啐了一句，忽得对朱煜出拳，直接击向朱煜的脸。朱煜微一侧身，躲了过去，右手随即抓向纪晴岚的左臂，欲要擒拿纪晴岚。纪晴岚反应极快，反手抓住朱煜的右臂，两人在原地僵持了半刻，突然对视一笑，左右脚朝对方踢去，跟着朝后退了一步。 “你，不错。”纪晴岚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能得纪二小姐的夸赞，小王受宠若惊。”朱煜也跟着笑了笑，随即摆出拳势，朝纪晴岚飞奔而去。纪晴岚细眉一拧，侧身去闪躲。朱煜见一击不成，抬起右腿，踢向纪晴岚的上盘，纪晴岚脚一滑步，腰向后一弯，惊险地躲了过去。 “好！哈哈哈！”见此紧张一幕，朱棣忍不住拍了拍掌，不住叫好。 卓文清虽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却一直悬着，时不时地看向身旁的纪昀，见纪昀脸上平淡自然，看似并不担心，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 岚儿…… 与卓文清不同，洛雨寒的两眼自始自终就没有离开过纪晴岚身上半刻。她虽知道纪晴岚的武艺非常人所敌，可像现在这样亲眼所见，却是头一次。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两道柳眉都拧成了一团，双手无意识地紧攥着衣角，手心更是紧张地冒出了汗。 岚儿，你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此时此刻的她，觉得纪晴岚与人对峙的每一刻，都像是十年那么长。随着时间的流逝，纪晴岚几次险象环生，与人交手抵挡，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住，身上疼不疼？不，应该会是很疼的吧，瞧她的眉头都皱成那样了！ 在比试过程中的纪晴岚，当然不知台下的人究竟有多么紧张她，为她担忧，反而很是乐在其中地与朱煜比试，与这个难得一见的对手交战着。又躲过了一掌后，纪晴岚突然退后一步，眼神一凛，身子凌空旋转，使出的乃是当初在南都，纪言风教给她的一招“百里飞燕”，在靠近朱煜之时，突然扬起右腿，扫过朱煜面门。朱煜见此奇招，大惊之下，身子连转几个圈，险险地躲了过去。纪晴岚见状，根本不给朱煜机会，纵身一跃，身子一转，再度扫向朱煜。朱煜这下可是瞧清了纪晴岚的招数，再不闪躲，反而右脚退后一步，伸出双臂，夹住了纪晴岚的脚。 纪晴岚没想到朱煜会用这一招，又因朱煜是男子，力气本就比她大。她右脚被朱煜给用力牵制住，身子一时动弹不得，心急之下，忍不住怒喝了一句：“你放手！” 朱煜勾唇一笑，左臂夹着纪晴岚的脚，右手突然出拳，重重地击向纪晴岚的脚底，纪晴岚就这样被一拳击飞了出去。 脚底吃痛，纪晴岚疼的闷哼了一声。待翻身稳住身形，她踉跄地退后了几步，忽觉自己的右脚，包括小腿都开始发麻，她一个站立不稳，再度跌坐在了地上。 “承让！”朱煜抱了抱拳，缓缓走上前，弯腰伸出了手。 纪晴岚冷哼一声，心中虽是不甘，但败了终归是败了，瞥了朱煜一眼，最终递出了手，让朱煜拉她起来。 “我输了……”纪晴岚默默撇过头，不敢看向朱煜。 “哈哈哈哈！”朱棣点了点头，对纪汐若笑道：“朕难得看到岚儿也有承认自己被打败的一天啊！”他意味深长地望向纪汐若，突然点了点头。 “是啊！”纪汐若亦是欣慰地笑了笑，回头望向下首方向的纪昀与卓文清夫妇，眼中之深意令卓文清终是松了口气。 “小儿也是运气好而已，多亏了纪小姐手下留情。”晋王站起身，拿起酒杯，客气笑道：“纪将军，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本王在此敬你一杯！” 闻言，纪昀忙站起身，略显忐忑地举起酒杯，道：“多谢王爷。” 两人一饮而尽，露出空杯，相视一笑。 第八十四章 重新开了宴席，依旧是歌声靡靡，清酒飘香。网 洛雨寒冷冷地瞧着席间相互寒暄，饮酒交杯的众人，只觉如坐针毡。鼻间满满都是她最反感的酒味，让她一刻都不想多呆。 “岚儿，我”无奈之下，她侧头望向纪晴岚，正想与她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不料这时，纪昀却是抢先一步，走到纪晴岚的身旁，命她一起过去给晋王敬酒。 纪晴岚抬头看着纪昀，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爹。”说完，随即起身，沉着一张脸跟着纪昀走了过去。 洛雨寒怔怔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好一会儿，垂眸咬了咬唇，站起身走到卓文清处，低低地道：“义母，我有些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 卓文清抬头看向洛雨寒，见她的脸色确实不好，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洛雨寒欠了下身子，转身走出大殿。临出门前，故意望了纪晴岚一眼，见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一赌气，立即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大殿上，朱棣刚拿起酒杯，不经意间瞥到了那抹黯然倩影，心念一动，重新放下杯子，扭头对身旁的纪汐若歉意道：“皇后，朕今晚也喝了不少的酒了，这就出去转转，之后的事你看着办就好。” 纪汐若点点头，柔声问道：“皇上一个人出去，臣妾甚是担心，不如我派” 朱棣打断她的话：“无妨，朕让周福海随驾便是。” “有周福海在，臣妾就放心了。”纪汐若见朱棣已如此说，自知不好再多说什么，识相地收了话，眼睁睁地看着朱棣去追寻适才那道清丽淡雅的身影，唇角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后，唤道：“流鸢。” “奴婢明白。” 脚步声渐渐走远，却见她的脸色如常，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不，应该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夜晚，御花园。 “皇上。”周福海快步走了过来，呵着凉气，低声道：“奴才已经找到人了，就在御花园的荷花池。” 朱棣轻“嗯”了一声，抬起脚步，准备进园。 “皇上！” 闻到声音，朱棣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止住脚步，侧身命道：“你们谁都不许跟来。” 周福海闻言，脸上瞬时起了难色：“皇上，这” “怎么，你如今连朕的话都听不懂了吗？”朱棣立即嗔了周福海一眼。 周福海被朱棣这么眼神一慑，心立时抖了三抖。即便如此，可他还是没有退缩，只不过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暗自仗着三分胆子又道：“皇上，这大晚上的，御花园里黑，您就让奴才在您身边掌个灯也行啊！不然，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可就” “行了，行了！”朱棣皱起眉，甚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周福海的话：“你愿意跟着便跟着吧！”说完，提步走了进去。 “谢皇上。”周福海的脸上重新恢复了一贯平和的微笑，心里这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抢过身旁一个小太监的灯笼，快步追向那道已经走远的黄袍背影。 天空渐渐飘起轻雪，一片一片，似是从天而降的白色花瓣，衬得幽静的夜晚多出了几分孤冷与凄凉。荷花池一片雪白，雪花落在冰面上，不一会儿便消融，仿佛从未来过。而站在石廊上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幽幽地望向荷花池，伸出白净的手去接盈盈飘落的雪花，凄美得有些不似凡间的女子，反而更像是雪中仙女，令人忍不住去惊叹，然而更多地却是怜惜。 她的背影太过单薄，许是离着稍远了些，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可不知怎的，仍是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忧郁，就好像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这天地间。 眼前的场景，似画又似梦，令朱棣舍不得去闭眼。仿佛只要一闭眼，这场梦便碎了。尽管如此，朱棣知道，自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只是单单地在远处站着。他要过去，他要接近这个仙女，他要问问她，是何事令她如此哀愁。 心念所致，双脚已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越是走近她，他的心越是激动。 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悸动了呢？已经久得都令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洛雨寒正愣愣地出神，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本能地迅速转过身，心中立时提高了警惕。 “皇？！”待看清楚来人，洛雨寒的心一慌，随即躬身施礼。可没等行完礼数，便见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瞬时拉住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将她拉起。 “此间并无外人，你不必多礼。”朱棣握着洛雨寒的手，柔声笑道。 洛雨寒缓缓站直身子，察觉到自己的手仍是被朱棣牢牢握在手心，心里一突，忙抽出了自己的手，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朱棣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了几声，试图掩盖彼此的尴尬：“想想不到雨寒你也会有如此雅兴，前来逛这御花园。” 洛雨寒因心中过于紧张，头一直低着，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低声回道：“适才多饮了些酒，便想出来透透气。” “是吗？那可真是巧，朕也是出来透气的！” 洛雨寒闻着话，将头垂得更低，不再讲话。 朱棣见洛雨寒看到自己，连头都不敢抬，忽得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带着几分玩笑口吻，自喃道：“看来朕今夜来这里是来错了，打扰了你一人赏雪。” 洛雨寒微微抬起头，有些胆怯地望向朱棣，轻道：“民女不敢。” “私底下在朕的面前，你大可不必自称民女，朕不喜欢听。” 朱棣凝视着洛雨寒，与洛雨寒的目光一触，洛雨寒似是受了惊的小鸟般，慌忙低下头，能够清楚地感受她此刻的惊恐。见状，朱棣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再没有多说，若无其事地走近洛雨寒，站在她的身旁，拄着廊沿默默地看着雪景。 洛雨寒见朱棣突然沉默，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一时也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再想些什么，只好主动开口请辞：“我我出来有些时候了，是该回去了。” “你就这么不想和朕说说话吗？”朱棣头也不回地问道。 察觉出他话里的不满，洛雨寒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一时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子就这样僵在原地，只感到越来越冷，时间过得漫长得很。 朱棣勾起嘴角，转过身来望向洛雨寒，温和地笑道：“你别怕，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洛雨寒怔怔地看着朱棣，迟疑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刚刚称自己是“我”，而非朕？！ 似是没有发现洛雨寒眼中一瞬飘过的疑虑，朱棣再度转过头，出神地遥望着远方，轻道：“我有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你父亲洛云成是我早年麾下的一员猛将。自从我登基后，虽然不常见到，却也能听到些有关他的消息。他当年英勇殉职，我也深感痛惜，此生是无再见他一面了” 他的话字字诛心，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虽是无意，却仍是能扎痛洛雨寒的心，令她又想起了她不愿想起的事——她的身世。 “至于你母亲” 说到此处，朱棣突然又不说话了，眉头不禁蹙了蹙，就连眼神都变得黯淡下来。过了许久，方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他扯了扯嘴角，尽力挤出了一丝微笑，又道：“你到了纪家以后，过得好不好？纪家人待你如何？” 洛雨寒顿了片刻，平淡地道：“纪家人待我很好。” 朱棣点点头，欣慰道：“那就好。” 话毕，两人不知不觉再度陷入沉默。朱棣见洛雨寒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禁上前一步。洛雨寒见状，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向后退去，朱棣见洛雨寒依旧对他的靠近颇为抗拒排斥，只好止步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朱棣忍不住轻叹一声，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大裘解下，递给了洛雨寒：“把它披上，莫要着凉了。” 洛雨寒瞥了一眼朱棣手里的大裘，下意识地咬了下唇，却迟迟未接。 “拿着，披上它，这是圣旨。” 洛雨寒见朱棣重新端起皇帝的架子，语气充满了胁迫与威严，只好颤颤地接过大裘，在朱棣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大裘穿上。 朱棣见洛雨寒肯听话，乖乖照做，瞬时心情大好，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洛雨寒抬眸望向朱棣，抿了抿唇，随即弯腰向朱棣施了个退礼，便匆匆转身离去。朱棣看着洛雨寒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中一阵苦笑不得，微微侧头问道：“朕难道真有那么可怕？” 话音刚落，脚步声接踵而至，随后便响起了周福海的声音：“不是皇上可怕，想必是因洛小姐初次就近得见天颜，一时紧张罢了。” “是吗？当初，皇后可不是这么跟朕讲的！” “这个”听朱棣如此说，周福海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为难状。 朱棣见周福海不说话了，突然大笑几声，迈开脚步开始往前走：“凡是女子，第一次见到朕时都是这副模样，朕早就见怪不怪了。不过”这时，朱棣忽然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周福海，眼中满满的都是笑意：“这个小姑娘，并非世间平凡女子。赏花那次，就足以见她与众不同。况且，她又是她的女儿，她很像她的母亲，光是这么看着她，就让朕想起了过去。” 转身遥望远方，景致依旧，可他的眼里却只有一道白色的清雅倩影，虽飘渺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真实，可却又不舍得放弃去追寻。 “洛雨寒” 第八十五章 朱棣的万寿菊黄大裘甚是宽厚暖和，里面透着一股清淡甜香的酒气，又混杂着只属于男人的浑厚气息，昭示着其原来主人的身份，与如今的主人存有着天壤之别。本文由　　首发大裘上面绣着纹龙图案，栩栩如生，在这个宁静的月色下仿佛活了一般，眼神透光，似是可随时随地飞向云端。 洛雨寒身着着朱棣的大裘，在返回宴席的路上无疑不成为众人的焦点。此刻虽夜色已深，可因着今日是皇后的寿宴，平常不经常走动的宫女太监也纷纷出动，这会儿突然见到一个陌生女子穿着当今圣上的大裘，神色匆匆，却掩盖不了她的风华绝代。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愣，怔在原地，眼底的疑惑与心中的好奇立时出土萌芽。 “那是哪家小姐，怎么会穿皇上的大裘？”一名宫女好奇道。 “不知是哪家小姐。”另一名在旁的宫女道：“不过瞧她长得也是花容月貌，想必是皇上新看中的哪家千金吧。啧啧，看来日后，咱们后宫又要多一位新主子了。” 洛雨寒闻声，下意识地朝议论的声源望去。刚刚还在暗自议论的众人见洛雨寒突然回头，纷纷像是见了鬼似的，拔步开始往回跑，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洛雨寒抿了抿唇，依旧苍白着一张脸，转身继续往回走。这一路上，她虽尽可能地去逃避众人的视线，可这么大的皇宫，什么都可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人。无论是宫女，太监，侍卫，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要议论一番。她就算不听，也能猜到他们在私底下讨论自己什么。 走了几步，洛雨寒停住脚步，轻轻拾起大裘的一角，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适才的御花园赏雪，至今仍历历在目。朱棣望向自己的眼神，对自己的温柔体贴，洛雨寒心里很清楚那些都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倾慕，绝不是一个长辈对一个小辈的平常关切。 这比任何事来的都突然，也让她感到害怕。 至今为止，对她倾慕的人并不少。但只要是她不愿意，就不会有人去强迫她。可如今不同，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子！全天下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只要他想，他大可以明天就派人送来让她入宫的旨意，而她除了领旨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事决不能让他发生！ 洛雨寒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只知一味恪守礼教之人，不然她也不会敢与同身为女子的纪晴岚相恋。她虽外表看起来单薄柔弱，可内心却十分坚强，且一向很有主见。以她对朱棣的印象与了解，她倒觉得朱棣并不像是个只知道沉迷美色的昏君，应该还是肯讲道理的。只要她坚持据理力争，告诉朱棣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人，相信朱棣他应该不会过多为难她才是如今，她只能这么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自欺欺人，不然她不敢想象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因此与纪晴岚被迫分开，她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本以为横插在她与纪晴岚之间的阻碍，只有纪家两老而已，却没想到老天不知不觉又给她下了接二连三的难题，而这些难题也只能让她一人去抗。 洛雨寒从不知自己竟可以爱一个人爱到这般入骨，舍不得让她伤心，甚至受到一点点伤害。 然而彼时的天真，终逃不过早已注定的命运。只不过等到发现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也不可回头 “洛小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洛雨寒猛地从自己的思虑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位长得很是清秀的宫女，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姑娘是？” 来人福了下身子，轻道：“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流鸢。纪夫人见洛小姐出来许久都不曾回去，很是担心洛小姐的安危，便向娘娘请求派奴婢出来寻洛小姐。” “皇宫甚大，我不小心迷了路，让娘娘担心了。” “洛小姐不必客气，只要小姐安然无恙便好。”说着，流鸢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洛小姐，这边请。” “流鸢姑娘。” “洛小姐何事？” 洛雨寒看了流鸢一眼，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解开了身上的大裘，将衣服递给了流鸢：“这是烦请流鸢姑娘将此衣送还给皇上，洛雨寒感激不尽。” 流鸢低头瞥向洛雨寒手里的大裘，复又抬头望了眼面色平淡的洛雨寒，微微一笑，接过大裘，道：“洛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此衣送还给皇上的。” ————.——.——.———— 晚宴散去，纪汐若斜躺在雕花大椅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朱棣的万寿菊黄大裘，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义的笑意。 “娘娘，您该休息了。” 纪汐若轻“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抬眼望向流鸢，轻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对上纪汐若的目光，流鸢只迟疑了一下，便道：“奴婢当时虽没能听清皇上和洛小姐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皇上走出御花园时的样子，满脸喜色，相信应该是已经完全动心了。” “既然都肯将自己身上的大裘转手送人，可见皇上对洛雨寒还是很上心的。”纪汐若忍不住哼笑了一声：“男人毕竟是男人，遇到了新鲜漂亮的，就露出了他的本性了！只要我们再往上面加点火，这事儿就成了。” “娘娘。”流鸢走上前一步，不禁颤了颤唇，道：“奴婢看那洛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她能轻易听从娘娘的吩咐吗？” 纪汐若缓缓坐起身，嘴角笑意不减，道：“不是还有我大哥和嫂嫂吗？洛雨寒再怎么能耐，也只是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再说，若不是有我纪家，她洛雨寒岂能活到今日？本宫看人是不会错的，洛雨寒是个重情之人，只要有纪家在一日，洛雨寒就永远不能够独善其身。” 自从那日进宫，洛雨寒便开始整夜都睡不安稳，经常做恶梦，梦见自己入宫，与纪晴岚被迫分开 “小姐，小姐，不好了！” 听到声音，洛雨寒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却见蕊初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屋。 “蕊初，怎么了？” “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她被纪将军关进柴房了！” 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简单的洗漱，洛雨寒跟着蕊初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后院，却见后院站着整整一排的家丁，一个个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将整个后院看守地牢牢的，仿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岚儿” 洛雨寒猛地转过身，紧蹙着眉头望向蕊初，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岚儿到底犯下了什么错？居然要这样对她？” 蕊初见洛雨寒此刻的眼神像刀子一般，恨不得要杀人，她吓得忙低下了头，慌慌张张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听听说今早晋王亲自带世子过来提亲，二小姐知道此事后，在晋王爷面前大闹了一番，之后之后就被关了进去” “晋王提亲？！”蕊初的这番话，无疑不是晴天霹雳。洛雨寒怎么也没想到，先被乱点鸳鸯谱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纪晴岚！ 似是听到了声音，纪晴岚从柴房窗户探出头来，见正是洛雨寒与蕊初，不由得焦急大喊：“雨寒！雨寒！” “岚儿！” 洛雨寒远远望去，只见纪晴岚双手抓着窗杆，急地满脸通红，可就是出不去。小小的木门，上面锁着一把铁黑的大锁，随着纪晴岚在里面连推带踢，发出一声声“哐当”声，直震得人心碎。 两人明明只有几丈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只能远远相望。洛雨寒的眼眶渐渐湿润，心随着纪晴岚每一声的呼唤，就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心疼得都要喘不过气来。 想她纪晴岚何时遭受过这种罪？她自己是一只笼中鸟也就够了，怎能再让她心爱的岚儿也变得和自己一样？ “我要去找义父义母。”来不及擦干眼泪，洛雨寒的眼神瞬时变得凌厉起来，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蕊初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洛雨寒。她怔怔地看着洛雨寒的眼中全无一丝往日的柔情，反而被怒火掩盖，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也跟着吓得全身直冒冷汗。 “小” “来得正好。”没等蕊初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我还想着你房里怎么不见人，你果真是来这里了。” 洛雨寒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盯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卓文清，眼中交织着愤怒与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唤道：“义母。” 第八十五章 朱棣的万寿菊黄大裘甚是宽厚暖和，里面透着一股清淡甜香的酒气，又混杂着只属于男人的浑厚气息，昭示着其原来主人的身份，与如今的主人存有着天壤之别。大裘上面绣着纹龙图案，栩栩如生，在这个宁静的月色下仿佛活了一般，眼神透光，似是可随时随地飞向云端。 洛雨寒身着着朱棣的大裘，在返回宴席的路上无疑不成为众人的焦点。此刻虽夜色已深，可因着今日是皇后的寿宴，平常不经常走动的宫女太监也纷纷出动，这会儿突然见到一个陌生女子穿着当今圣上的大裘，神色匆匆，却掩盖不了她的风华绝代。众人不由得皆是一愣，怔在原地，眼底的疑惑与心中的好奇立时出土萌芽。 “那是哪家小姐，怎么会穿皇上的大裘？”一名宫女好奇道。 “不知是哪家小姐。”另一名在旁的宫女道：“不过瞧她长得也是花容月貌，想必是皇上新看中的哪家千金吧。啧啧，看来日后，咱们后宫又要多一位新主子了。” 洛雨寒闻声，下意识地朝议论的声源望去。刚刚还在暗自议论的众人见洛雨寒突然回头，纷纷像是见了鬼似的，拔步开始往回跑，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洛雨寒抿了抿唇，依旧苍白着一张脸，转身继续往回走。这一路上，她虽尽可能地去逃避众人的视线，可这么大的皇宫，什么都可能缺，但最不缺的就是人。无论是宫女，太监，侍卫，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要议论一番。她就算不听，也能猜到他们在私底下讨论自己什么。 走了几步，洛雨寒停住脚步，轻轻拾起大裘的一角，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适才的御花园赏雪，至今仍历历在目。朱棣望向自己的眼神，对自己的温柔体贴，洛雨寒心里很清楚那些都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倾慕，绝不是一个长辈对一个小辈的平常关切。 这比任何事来的都突然，也让她感到害怕。 至今为止，对她倾慕的人并不少。但只要是她不愿意，就不会有人去强迫她。可如今不同，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子！全天下都掌控在他的手中，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只要他想，他大可以明天就派人送来让她入宫的旨意，而她除了领旨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事……决不能让他发生！ 洛雨寒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只知一味恪守礼教之人，不然她也不会敢与同身为女子的纪晴岚相恋。她虽外表看起来单薄柔弱，可内心却十分坚强，且一向很有主见。以她对朱棣的印象与了解，她倒觉得朱棣并不像是个只知道沉迷美色的昏君，应该还是肯讲道理的。只要她坚持据理力争，告诉朱棣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人，相信朱棣他应该不会过多为难她才是……如今，她只能这么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自欺欺人，不然她不敢想象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因此与纪晴岚被迫分开，她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本以为横插在她与纪晴岚之间的阻碍，只有纪家两老而已，却没想到老天不知不觉又给她下了接二连三的难题，而这些难题也只能让她一人去抗。 洛雨寒从不知自己竟可以爱一个人爱到这般入骨，舍不得让她伤心，甚至受到一点点伤害。 然而彼时的天真，终逃不过早已注定的命运。只不过等到发现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也不可回头…… “洛小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洛雨寒猛地从自己的思虑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位长得很是清秀的宫女，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姑娘是……？” 来人福了下身子，轻道：“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流鸢。纪夫人见洛小姐出来许久都不曾回去，很是担心洛小姐的安危，便向娘娘请求派奴婢出来寻洛小姐。” “皇宫甚大，我不小心迷了路，让娘娘担心了。” “洛小姐不必客气，只要小姐安然无恙便好。”说着，流鸢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路：“洛小姐，这边请。” “流鸢姑娘。” “洛小姐何事？” 洛雨寒看了流鸢一眼，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解开了身上的大裘，将衣服递给了流鸢：“这是……烦请流鸢姑娘将此衣送还给皇上，洛雨寒感激不尽。” 流鸢低头瞥向洛雨寒手里的大裘，复又抬头望了眼面色平淡的洛雨寒，微微一笑，接过大裘，道：“洛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将此衣送还给皇上的。” ————.——.——.———— 晚宴散去，纪汐若斜躺在雕花大椅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朱棣的万寿菊黄大裘，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明意义的笑意。 “娘娘，您该休息了。” 纪汐若轻“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抬眼望向流鸢，轻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对上纪汐若的目光，流鸢只迟疑了一下，便道：“奴婢当时虽没能听清皇上和洛小姐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皇上走出御花园时的样子，满脸喜色，相信应该是已经完全动心了。” “既然都肯将自己身上的大裘转手送人，可见皇上对洛雨寒还是很上心的。”纪汐若忍不住哼笑了一声：“男人毕竟是男人，遇到了新鲜漂亮的，就露出了他的本性了！只要我们再往上面加点火，这事儿就成了。” “娘娘。”流鸢走上前一步，不禁颤了颤唇，道：“奴婢看那洛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她能轻易听从娘娘的吩咐吗？” 纪汐若缓缓坐起身，嘴角笑意不减，道：“不是还有我大哥和嫂嫂吗？洛雨寒再怎么能耐，也只是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再说，若不是有我纪家，她洛雨寒岂能活到今日？本宫看人是不会错的，洛雨寒是个重情之人，只要有纪家在一日，洛雨寒就永远不能够独善其身。” 自从那日进宫，洛雨寒便开始整夜都睡不安稳，经常做恶梦，梦见自己入宫，与纪晴岚被迫分开…… “小姐，小姐，不好了！” 听到声音，洛雨寒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却见蕊初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屋。 “蕊初，怎么了？” “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她被纪将军关进柴房了！” 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简单的洗漱，洛雨寒跟着蕊初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后院，却见后院站着整整一排的家丁，一个个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将整个后院看守地牢牢的，仿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岚儿……” 洛雨寒猛地转过身，紧蹙着眉头望向蕊初，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岚儿到底犯下了什么错？居然要这样对她？” 蕊初见洛雨寒此刻的眼神像刀子一般，恨不得要杀人，她吓得忙低下了头，慌慌张张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听……听说今早晋王亲自带世子过来提亲，二小姐知道此事后，在晋王爷面前大闹了一番，之后……之后就被关了进去……” “晋王……提亲……？！”蕊初的这番话，无疑不是晴天霹雳。洛雨寒怎么也没想到，先被乱点鸳鸯谱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纪晴岚！ 似是听到了声音，纪晴岚从柴房窗户探出头来，见正是洛雨寒与蕊初，不由得焦急大喊：“雨寒！雨寒！” “岚儿！” 洛雨寒远远望去，只见纪晴岚双手抓着窗杆，急地满脸通红，可就是出不去。小小的木门，上面锁着一把铁黑的大锁，随着纪晴岚在里面连推带踢，发出一声声“哐当”声，直震得人心碎。 两人明明只有几丈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只能远远相望。洛雨寒的眼眶渐渐湿润，心随着纪晴岚每一声的呼唤，就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心疼得都要喘不过气来。 想她纪晴岚何时遭受过这种罪？她自己是一只笼中鸟也就够了，怎能再让她心爱的岚儿也变得和自己一样？ “我要去找义父义母。”来不及擦干眼泪，洛雨寒的眼神瞬时变得凌厉起来，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蕊初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洛雨寒。她怔怔地看着洛雨寒的眼中全无一丝往日的柔情，反而被怒火掩盖，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也跟着吓得全身直冒冷汗。 “小……” “来得正好。”没等蕊初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我还想着你房里怎么不见人，你果真是来这里了。” 洛雨寒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盯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卓文清，眼中交织着愤怒与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唤道：“义母。” 第86章 作者公告 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我还是得说，对不起大家了，小雨目前对本文实在缺少写作灵感，为了不耽误大家，只好挂起了“暂停”更新的标签，真的对不住大家了！至于什么恢复更新，我目前也不是很确定，或许灵感来了，很快就会回来，又或许会离开得久一点……总之，若是有哪位读者朋友等不及，觉得我在坑，尽管跟我说，我会把之前v章的钱退还回去的。至于怎么还，还请各位私戳我微博，私底下进行商讨解决。又或许可以等本文自动解v，然后123言情会自动退钱给大家的（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局！说明我真的离开特别久了，然后jj都抛弃我了……）总之，咱们好聚好散，不要撕逼可好？ 这篇文暂停更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在更新新文。怎么说，我觉得我这个人每一年思想变化都好大，如今再看我这篇文，我自己觉得都有些幼稚，感觉曾经的自己将事情都想的太过简单化，理想化，很不喜欢当时的自己。所以，现在的我决定开始写一些稍微现实一点的东西，尽可能让故事偏成熟化一些。认识我很久的读者，相信应该能知道我这个人，确实是在故事中将现实的自己，成长经历都反映在了文里了。 最后我想说，我写文的目的并不是赚钱，当然在jj多年的读者也该从别的作者那里听说过，我们在123言情写文，尤其是百合文，根本赚不了钱。因此，我想我以后的文都不会再入v了，写文是为了给自己看的，如果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欣赏，那是我的幸运，但我不强求。 以上便是我想对大家说的话，从2015年开始写这篇文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有你们的陪伴，真的特别谢谢你们。如果有缘的话，希望将来在我其他的文里，还能看见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