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散场》 前言 昨晚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让我魂牵梦萦且心有不甘的在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专学校求学生涯。我梦见了老师,还有好多好多同学,我都觉得那不是梦,是如烟的往事在我脑海里在一夜之间像放电影一样演了一遍,老师们世故的面孔比对着同学们稚嫩的表情,在梦醒后仍历历在目。 我不想回忆那段岁月,更不想写那段岁月,因为提笔会伤心,会伤神,写出来会伤人,尽管那岁月里发生了好多风花雪月、荒诞不羁和另人啼笑皆非的事,可我真的不愿提起它,不愿把它摆在世人面前,不愿别人对它评头论足。可是,每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静下来的时候,每当我看到报端披露出一些中等专业学校的学生闹出来的一些荒唐事、龌龊事、一些让人心惊胆战之事的时候,我又想我不能为自己之利,而剥夺让他人更深入的了解中专生,了解他们所思所想和所处人文环境的机会,我有责任让中国的百姓了解真相,因为大家在报纸、电视或所有媒介中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不认识到事物的本质和更深层次的问题,缠绕在中等专业学校身上的师资问题、校园暴力不会得到解决。 我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下度日,荒废了我近一年多的时光,对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不把它写出来、摆出来,我创作其它小说的动力和热情就会消失殆尽。而在中国的教育发展史上,如果没有对中等专业教育细致而客观的描写,那中国的教育史就是不完全的。在官方的,假大空的新闻报道中它所埋藏的危机和隐患不值一文,无法引起当职部门当权者的危机感,但认识它和改正它,确实会对中国的教育体制改革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即使它仍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它也会让读过它的人了解到有那么一段历史,有那么多铁铮铮的事实。 在这里要说声对不起了,我对不住老师,对不住同学,我对你们无情的揭短或是不恰当的描写可能会让你们歇斯底里,恨不得杀我剐我而后快,不过,请你们相信我,在我心里,我爱你们,爱你们每一个人,在每次有你们的梦里,我都想把那一段生活重来一次。 第一章 “从我上学开始,也许从懂事、记事时起,我的父母就向我灌输考上大学,远离农村,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思想观念。这也怨不得他们,在地垅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拚了命的干,捡到的永远是豆包,在农村,老老实实种那三十来亩地,收获的永远是‘白玩’二字。看着父母因缺乏营养而略微发黄的面孔,未老先衰的皱纹早早的雕刻在他们的眼角,再联想到他们在田地里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辨的可怖场景,我经常会立下志向,努力读书,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让他们晚年幸福。我之所以会经常立下志向,是因为我这个人没长性,没恒心,没毅力,干什么事都三分钟热血,过了那精神头就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了,所以我要常立志,这总比不立志要好得多,呵呵,那时我就是这么夸自己,看自己的。哪想到事与愿违,我连高中都没考上,于是我便低下曾经高昴的头,告别了心爱的书本和学校,老老实实的和长吁短叹的父母耕耘在肥沃得流油,却结不出钱,生不出财,高产不高收,增产不增收的黑土地上。我断绝了一切好高骛远的念想,心想自己和村里的庄稼汉没什么两样了,等到农闲时我也进城务工,赚点钱,将来好盖房子、娶媳妇、生儿子。没想到又事与愿违了,我的一个在城里当官的亲属,利用手里的一点职权,帮我弄到了来这所学校来读书的指标,不仅开卷考试,而且包分配工作,我的天,天上掉磨盘了。”温旭东甩动着长长的头发,美滋滋的向一刚认识的同学介绍着自己,介绍着自己之所以和那个同学成为同学的来龙去脉,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几句话就能投缘,几分钟的熟识就能推心置腹。 那个同学叫赵晓春,男,此时他们俩正在隆兴镇火车站的候车室内,在他俩的周围,散落的站着十四个和他们一样,要到黑山市粮食职工学校上学的同学。只不过,那些同学的父母或是七大姑八大姨都跟着来了,浩浩荡荡的随军了。温旭东和赵晓春例外,他们早熟,他们世故,他们的父母相信他们的自力能力,他们没人陪没人送的,心底里有点自豪更有点失落,颇有同病相怜的他们也就有机会说一说话,聊一聊天。 “我的情况和你的差不多,不过我是考上了高中的,正读高一呢。我爸在县里听说有这么一回事以后,托人找关系的,把我弄来了。”赵晓春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这样也好,读了三年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考大学不也是为了混个工作吗!” “对呀,这是一个多好的机遇呀,工作有了,户口也农转非了。”温旭东高兴的合不拢嘴。 赵晓春轻蔑的看了一眼温旭东,淡淡的说:“我爸早就把我的户口迁到哈尔滨市里去了。” 温旭东的嘴更加合不拢了,崇拜的目光停留在赵晓春身上良久,赵晓春的心底马上泛起一种优越感,并把它体现在脸上,“你爸真尿性(厉害),他是嘎哈(干啥)的?”温旭东摸不透赵晓春的老爸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样神通广大。 “我爸是我们村的村长。” “喔。”温旭东拍了拍脑袋,若有所悟的呢喃细语,“原来你爸是土皇帝呀。”在东北的农村,一村之长向来被称为土皇帝,手掌村内行政大权,既能损公肥私,随意制定一些苛捐杂税,终饱私囊;又能腐化堕落,随便的玩弄村内女性,风流快活;不管是哪一个村子,家里最富裕,房子盖得最大、最漂亮、最豪华的,不用问,肯定是村长家。 “哎,那个就是带我们去学校报到的,县粮食局人事科的孙科长。”赵晓春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身材瘦小,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 温旭东看了看孙科长,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问题,“按理说咱们学校是去年九月份开学,怎么一推二推的推到今年三月份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害得我在家傻等了半年,鸡巴毛事都没干。” “呵呵,一开始我也傻老婆等孽汉子来着,后来我叔叔到外地去收粮,倒腾大豆,就把我叫过去帮忙了,我是边打工边等,两不耽搁。” “这回可到好,本来二年制的教育,现在变成一年半了,课程要压缩,还得赶进度,我看这学校不会太正规,正规学校哪会这样。”赵晓春撇着嘴说。 “行啦,吃到天鹅肉了,就别挑肥减瘦的了。”温旭东拍了拍赵晓春的肩膀。 赵晓春点了点头,在猛然醒悟后挥拳打向温旭东,嘴里骂道:“你他妈才是癞哈膜呢。”温旭东早就有所防备的跑开了。 黑山市位于黑龙江省西北部,毗邻齐齐哈尔市,属县级市。温旭东和同学们以及同学们的家属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一路向北,在凌晨五点钟到达黑山市。三月份的黑山市,还沉睡在隆冬季节里没有醒来,火车站站台上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兴许是昨夜起了一场大雾,目所能及的树木的枝条上都挂了一层毛绒绒的白霜,赶路的车和行人有时会惊到它们,于是那层白霜便纷纷扬扬的落下来,铺在地面上,人走过,留下清晰的脚印;汽车飞驰而过,白霜便飞舞起来,寻找新的落脚之处。 大家伙儿冻得直打哆嗦,拎着大包小裹往候车室里跑,带队的孙科长怕有人走丢了,出了事情回去不好交差,在后面大声喊着,别走散了。 在候车室里我们围成了一圈。自从在隆兴镇候车室等车到现在,温旭东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同学们,也总算认全了自己的同学,他们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高有矮,肤色有黑有白。 孙科长在人群中讲着话,个头不高声音却很宏亮。他说来之前已经和校方通过电话了,校方安排人和车在站外接站,一会儿大家伙排成队往外面走,互相都照应点,人生地不熟的,火车站又是最乱的地方,别丢了东西更别弄丢了人。学生们大声的应着,孙科长一挥手,他走在前头,学生们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出了火车站,众人便往站前广场上走,眼睛又留着神,盯着那些挂着条幅的大客车,盼着一眼就能看到黑山市粮食职工学校接站车的字眼。温旭东的心情是激动的,如果说接到入学通知书是他重生的第一步,那么现在就是他走向人生另一个里程碑的良好开端了,他现在特想见到接纳我的学校,见到学校的老师,见到属于学校的一草一木,既然学校向他敞开了怀抱,他就没有理由不拥抱她。 学生和家属们像拉磨的驴一样围着广场转了十来分钟,接站车一辆辆的开走了,接自己的车始终没有出现。孙科长嘴里嘟囔着谁都会有的疑问,带着冻得龇牙咧嘴、缩着脖子、手捂耳朵的人们又回到候车室。有的家长不耐烦了,带着明显不满的态度询问孙科长为什么学校没派车来接我们?孙科长满面带笑的替校方解释说不是他们来早了就是我们来晚了,来早了的没接到人回去了,来晚了的就得先在这等一会,等他到外面找个电话亭和学校联系一下,看看是学校再把车派过来还是我们雇个车自己过去。 温旭东和赵晓春又靠边了,别的同学都和家长们叽叽喳喳呢,他们搭不上话,只好到一边晾着。这回他们能从人群里认清哪个是他们的同学了,话题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些同学的身上。 “那个小女孩太小了,不仅仅是个子小。”温旭东指了指一个梳着马尾辨,大眼睛小嘴巴的女同学,“我看她顶多十四五岁。” “嗯。”赵晓春点着头附合,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向小女孩身旁的一个身材高挑,凸胸翘臀的女孩子,“这女的也是咱们的同学,看那样好像刚生完孩子,奶子又大又圆。” 温旭东也点头附合着赵晓春。他再一次用心的查了查同学,发现这十六个人正好是八男八女,这可挺好,不偏不倚,没偏没向,这来的时候是分散着一帮一帮来的,等放暑假回去,肯定会有一对一对回去的了。“东哥,到那里可别忘了我。”温旭东的耳边突然响起女友邹丽临别时的叮咛。邹丽是温旭东在长山镇收粮期间处的女朋友,眼睛大而有神,牙齿白白的,在口腔里排列得整整齐齐。她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因为她总是抿嘴一笑,平常不得见,是他们进行法式热吻的时候被温旭东发现的。那次温旭东差不多把整条舌头都伸进了邹丽的嘴里,在上下左右搅动的时候她的虎牙,尖尖的虎牙划到了他的舌头,吓了他一跳,急忙结束热吻,检查故障。邹丽说我大惊小怪,温旭东说我以为你要咬掉我的舌头呢。 孙科长的招呼声打断了温旭东甜美的回忆。他让大家拿好行李物品到站外去,他说他已雇了两辆车,校方来的接站车因为没接到我们早就回去了。一个家长大声的叫骂:“学校派瞎子来接的站哪?这么一大帮人他看不到。”孙科长向那个家人拱手作了作揖,那人也就不再出声了。 后来,在学校的接待室众人见到了去车站接后勤干事,当时她正在洗漱室洗脸刷牙,听说香兰县的学生来了,她拎着牙刷跑了进来,嘴角全是牙膏沫子,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女人的那个部位在高潮过后的情形。 那后勤干事自我介绍说她姓关,并向学生和家长道了歉,说她太粗心大意了,没有看到大家伙儿。孙科长笑呵呵说没事没事,并和她打起了哈哈,“你是一个人看不着我们,这有情可原,可我们这三十多人七十多只眼睛也没看见你呀,你们把车停在哪了?” “就停在站前广场了,在出站口正对面。”关干事附加肢体语言向众人做着描述。 “咦?”孙科长拍了拍脑袋瓜子,大惑不解,“我们在出站口转了老半天了,几乎所有的客运班车我们都仔细的查看了,怎么可能没发现你们呢,你们来的是啥车呀?” “噢”关干事尴尬的笑了笑,“这不考虑到火车站离咱们学校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咱学校又没有专用的接送客车,为了节省经费,我只雇了两辆人力三轮车去帮你们拉行李。” 所有的学生和家长都面面相觑,然后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大部分人脸上又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学校的领导还算仗义,他们宴请孙科长和来送学生的家长们出去吃大餐,学生们则在学校食堂免费吃了顿早餐。白米饭、馒头,干豆腐炒尖椒、酸菜炖粉条,不算丰盛,还算可口,因为是免费的,男学生们没讲礼仪,甩开腮帮子猛吃猛造。看着身旁边吃‘猫食’边看自己笑话的女同学,赵晓春老大嗓门嚷着:“笑啥笑?没见过男人吃饭咋的?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啊。” 第二章 黑山市粮食职工学校隶属于省粮食职工学校,我们所就读的94级财会班是学校会同省粮食局联合省电视大学合办的,学制二年。这所学校不大,听学生会那些负责接待的人说还有旅游班、车间核算、市场营销等班级,一共才七百多学生。校内有一座四层高的教学楼,一座三层的综合楼,两栋宿舍楼,操场也不算太大,运动场照正常比例压缩了一半的,正常的跑道都是400米一圈,这里是200米。我们男生的宿舍楼紧挨着教学楼,教学楼挨着食堂,女生的宿舍楼紧挨着我们。给我们分寝室的老师们说男生楼就是比女生楼好,占尽了地利之便。起初我猜不透他们说这话的意思。直到后来,当校园生活变成一种习惯,我悟出了其中的道理,离教学楼近,意味着每天起床可以晚起三分钟,离食堂近更可抢在别的大部队之前进去排队、占座、打中意的饭菜。女生们总说我们男生捡了大便宜。 在分寝室的时候是出了一段小插曲,因为每个寝室都是四张上下铺的床位,而香兰县这些男女同学正好都是八个人,温旭东就和那些老师说软话,问能不能把我们这些男的安排在一个寝室,女的也安排在一个寝室,省得麻麻烦烦分来分去的。那些老师当中有一个姓崔的,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小声嘀咕:“挺长的头发,男不男女不女的,拿自己当校长啦,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温旭东的耳朵尖,崔老师的话一字不漏的钻进他的耳朵。温旭东是个火燎毛脾气,沾火就着,他上前扯住崔老师袖子就往外拽,崔老师的没想到温旭东会如此胆大妄为,有所倚仗的心此时没了底,颤颤惊惊地问:“你、、、你干嘛?、你、你、你拉我干嘛?”“我让你带我上一趟厕所,然后我撒泼尿照照自己。”温旭东眼睛瞪得像灯泡,咬牙切齿的冲崔老师叫嚷。在旁边一看要出事的同学和老师们急忙上前把他们俩分开,此时温旭东冷静下来,火也灭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多话了。一位女老师向温旭东解释说按照学校的规定,每个寝室都要穿插安排不同地区的学生,这样既能防止同乡的同学搞小集体、小帮派,又有利于同学之间的交流和理解,锻炼学生适应环境的能力和交际能力。温旭江见这位女老师好说话,便讨好的叫她为姐,说我的这些小老乡都是第一次出家门,他们当中有的才十五岁,能和老乡们住在一起,他们有安全感,彼此间有个照应还不说,也会减少想家的感觉。温旭东拿出充分的论据来论证自己的理由,让女老师相信,他指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常秋雪说:“姐,你看,自从他们家人一走她就哭,大家伙刚把她哄好,这一听说不能和自己的老乡在一间寝室里住,你看,又开始掉金豆子了。”那位女老师笑了,温旭江也笑了,常秋雪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事多磨,那位女老师虽然说她也做不了主,但她跑到校长那边去请示了。一会儿功夫,她回来说校长网开一面,把香兰县的十六个人分到四个寝室,女生两个,男生两个,每个寝室四个人。这也算是胜利吧,算是温旭江当上“老大”之后,第一次的外交成功。这“老大”的称号是孙科长给安上的,他和那些“随军”的家长们临走时把十六个本县学生叫到了一块,他说你们这些人当中,温旭东的年纪最大,这当老大的就得有个老大样,以后在学校多照顾照顾一起来的弟弟妹妹,也让别的同学看看,我们香兰县的学生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孙科长还说一年半以后,你们毕了业都会分配到县粮食局下属的各个企业,在学校处好了,以后你到他单位批点油,他到你单位倒腾点面的多方便哪,谁让咱在学校时处的就好呢。所以为了现在,为了将来,你们这些小的都得听温旭东大哥的,你们有错他就替我收拾你们,他有错了,你们告诉我,我会狠狠的收拾他。孙科长的一番话架拢得同学们拍着巴掌叫好,那些家长们还挨个和温旭江握手,嘴里说着麻烦你了等客气话,温旭江则气血翻涌,热血沸腾。 这些同学里给温旭江印象最深的是常秋雪,因为她哭得没完没了的,家长在时她哭,家长走了她哭得更来劲,因为她的拐带,年纪最小的韩冰也抹起了眼泪,温向女生中年纪最大的张研和侯春梅使了使眼色,她们俩会同其它女同学连哄带逗的止住了常秋雪的眼泪,也让韩冰发出了笑声。 “哭巴精,烦死了。”盯着常秋雪那丰满诱人的身体,温旭东奇怪自己竟然没有一丝异想。 第三章 “你们命咋那么好呢?我们可是通过闭卷考试正了八经的考来的。”郑明义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嚷嚷。郑明义他们在温旭东他们来的第二天来到学校报到的。他是大兴安岭地区的,和他同来的同学有七个,四男三女,三女分配到常秋雪她们寝室去了,郑明义、王一民、宋岸纯分到了温旭江所在的106寝,剩下一个叫赵鹏举,分到隔壁105寝,剩下的一个铺位被一位来自大庆的孙小波占了。 郑明义他们一进寝室温旭东就觉得眼前一亮,不是因为他们几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而是郑明义背着一把木吉它,说实话温旭东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挺喜欢捅咕这玩艺的,一直想学却苦于没有明师指点。郑明义他们都是高中毕业生,都是大学漏子,因为父母都是粮食系统的职工,这次招生又是内招,所以才有了这次机会。“七个名额,三百多个人竞争,要不是脑袋瓜子里有点东西还真来不了呢。”这句明显带有炫耀意图的话被郑明义说了无数遍,几乎是碰到人就说,一边说一边要用右手手指做出七、三的姿势,然后再用右手食指指一指自己的脑袋。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郑明义提起这个话题,寝室里的另外七个人便用右手手指做出七、三的姿势,然后再用右手食指指一指自己的脑袋,再然后是哄堂大笑。 郑明义、王一民、宋岸纯按年龄占据了寝室里老大、老二、老三的位置,孙小波排第四,温旭东顺延为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分别是袁军、赵晓春、马洪君。郑明义他们三个大兴安岭地区的比香兰县这帮普遍大个二三岁,除了文化比他们高之外,社会经验也极其丰富,温旭东等人的谈话经常被他们讥笑为小儿科,过于稚嫩,他们说男人谈话就得谈吃、谈穿、谈钱、谈女人。“那你们谈,我们听着,也算拜师学艺了。”马洪君咧着大嘴岔子对郑明义进行阿谀奉承。温旭东虽然看不惯老八这种谄媚的样子,也烦他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可他也爱听郑明义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论社会上、大兴安岭林区千奇怪的事,谈论金钱和女人的故事。 “哎,大家伙快看,这女的太丰满太性感了。”郑明义趴在上铺手指着窗外。寝室里的人听到叫喊扑愣愣的跳下床挤向窗口。赵晓春由于动作过猛,脑瓜门撞到了床框,他顾不得痛了,见窗口没位置就爬上了郑明义的床,郑明义嬉笑着往下推他。窗外一个身穿黑色毛衣套装的女生拿着垃圾桶正风情万种的往垃圾场方向走,她每走一步胸口那对肥硕的乳房都会随着步伐左右摇晃,窗内观看的人们如痴如醉,脑袋也逐渐摇晃起来,直到那女生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大家伙才恢复正常。 “是我们县的那个泪美人。”马洪君主动向郑明义汇报。“操,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想到还出美人哪。”郑明义一直取笑香兰县是农业县,太穷,以此来衬托他们林区的富饶与发达。马洪君自讨个没趣,白了郑明义一眼,脑袋一耷拉,上了自己的铺。郑明义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份,就示好的问马洪君:“操,那么不经逗呢。哎,老八,她怎么叫泪美人呢?”马洪君是个屁眼子大都能把心拉出去的主,刚才的一切不快在郑明义递过软话的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她特别爱哭,我们来学校报到,在火车上她哭一路,她家人在这她哭,走了她又哭,开心了她哭,不开心了也哭,可能她真是哭死鬼托生的。” “这种女人,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有责任心的男人关心她,爱护她呀。”郑明义意味深长的说。 “咋的?老大”赵晓春不怀好意的问,“你要是有意思,我给你拉个线。” “操,别胡扯,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郑明义义正严辞,一脸严肃。郑明义的女朋友现在正在哈尔滨的一所银行学校读书,他们俩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身材高挑,匀称,长发披肩,为了表达对她的爱恋和想念,郑明义把她的相片贴到了自己的枕头边,寝室里的人也就借机看了又看。 “哎,泪美人回来了。”郑明义眼盯着窗外高喊。刚刚上铺休息的众人闻言又都跳下铺往窗口拥,可谁也没有看到泪美人。“哈哈哈、、、、、”郑明义在床上发出得意的笑声,众人知道上了当,恼羞成怒,操起条把,晾衣杆一类的东西敲打躲进被子里的郑明义,没找到家伙的就到郑明义的下铺踹他的床板,随着床板的颤动,板上附着的灰尘纷纷落下,住在郑明义下铺的王一民见大事不妙,慌忙上前把床上的人拉扯下来,并拿起扫床刷子摆起架式保卫自己的阵地。 “嘭”房门猛地被踹开了,室内嘈杂的声音瞬间消逝,替代的是死一般的宁静。进入房间的是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一个个横鼻子瞪眼睛,气势汹汹的。“都给我滚下来站好。”这些人中的头领,一个长相英俊,身宽体胖的男生指着床上的郑明义和床下的人们发号施令。室内的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一个个左顾右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么的,非得打到你们头上才肯听话呀。”那个头领脸露轻蔑的笑,一字一顿的说,跟他一起进来的人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开战。房间内的人现在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老兵欺负新兵,高年级的欺负低年级的,以前听说过,没见过,这回不但见过,还碰上了。房内的人不情愿的,整齐的在床前站成了一排,那些高年级的学生像检阅仪仗队似的在他们面前踱着步,转着圈。“给我记住了,以后只要我们进屋来检查,你们马上就得下地站好。这就是咱们学校自古以来的传统、规矩,谁要是破了这规矩,就别怪我拳头不认人。”那个头领边说边扳动手指的各个关节,发出喀喀喀的响声。 高年级的学生走了以后,寝室内依旧静得出奇,回到各自铺位的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每个人都陷入沉思,对这件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主张,只是,谁也没有向谁表达。 “操他妈的,老子是到这来上学的,不是来当孙子的。”不知道是谁压不住火,首先叫骂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就有人附合着骂:“就是,不就比咱们早来一年吗,牛逼啥呀,一个个长得像我脚后跟似的。”“这也就是在外地,这要是在我们家,看我不找人弄死他们。”“从明天开始,我就锻炼身体,我要把体格练得棒棒的,他们要敢动我,我就和他们拚了,打不过他们我也要崩他们一身血。”赵晓春的报复计划则更为具体和可笑:“明天我上商店买把斧子。我蒙面,谁都认不出来是我。我在他们背后下手,给他们一人一斧子,我让他们趴在地上管我叫爷爷。”“行了、行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佐罗呀?你蒙上面就长能耐啦?人家就不认识你啦?别没拉屎就先把狗叫来了。”温旭东给赵晓春泼了盆冷水,又冲义愤填膺的室友们摆了摆手,寝室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温旭东天生一副威严相,这谁都看得出来,个头虽然只有一米七,但很壮实,更加夸张的是他留了披肩长发,痞子气息很浓。郑明义可以拿寝室里的其他人开玩笑,唯独不敢对温旭东开刀,郑明义说温旭东就是有派,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说不清道不明,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温旭东从来都把这种话当奉承话来听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论经济状况他可能是学校里最差的,论长相他排在中等。他唯一觉得过得去的是他的情商,他认为自己的智商不高,但情商浓厚,所以他的朋友多,哥们多,当然,烦恼也多。 “嘭”寝室门又被一脚踢开,室内的人顾不上看踢门的是什么人,便条件反射的停止了一切活动,下床的下床,到床边站好的站好。这回进来的不是先前那几个人,是温旭东的老乡,也是大家的同学,分到103寝的周国栋,他气喘吁吁的跑到温旭东面前,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温旭东拉着周国栋坐到自己的铺上,“别着急,好好喘喘口气再说。”周国栋在凤彦县这些同学里面年纪倒数第二小,在男生里是最小的一个,所以温旭东他们都叫他老八。周国栋深吸了几口气,又看了看围在自己身前的同学,眼角竟然溢出了泪水。赵晓春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没好气的问:“咋的了?你到是给个痛快话呀。”见周国栋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顺腮奔流,他又说,“哎哟,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温旭东皱起眉毛横了一眼赵晓春,赵晓春便不说话了,悻悻的爬上了自己的铺。温旭东递给周国栋一个手帕,等周国栋擦干泪水,停止哭泣才问:“说说吧,这屋也没外人,咋回事啊?” 周国栋低着头抽搐着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到106寝耍威风摆架子的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刚才到周国栋他们寝室去了。刚开始,他们对周国栋寝室里的人讲的一番话,做的一番动作,和在106寝如出一辙,103寝室里的学生们表现的也和106寝的一样,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吓傻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那些高年级的同学可能看惯了这种表情,这种反应,他们满足的神经便变得麻木了,于是就有人出了馊主意,玩起了新花样。周国栋说那些人中的一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毛钱,递给站在墙角的他,说:“小兄弟,哥没烟抽了,麻烦你给我跑个腿,去校外的小店给我买一包红河烟。”见周国栋拿着一毛钱犹豫不决,那个人用手推了一下周国栋,说,“不让你白跑腿,剩下钱你买两块大大泡泡糖,咱俩一人一块,记得,要买草莓味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个人瞪起了眼珠子,吓得周国栋拨腿就往外跑,他一边往校外跑一边想。这也太他妈欺负人了,谁不知道红河烟六块钱一包啊,还他妈剩下钱买两块大大泡泡糖,还他妈要草莓味的,我操你妈去吧。在心里骂了个痛快以后,生性怯懦的周国栋,还是把烟和泡泡糖买回来交给了那个人,那个人用手抚摸了周国栋的头,哈哈哈的大笑着走了。周国栋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觉得特别的委屈,特别后悔自己没有反抗压迫,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在学校还能抬起头来吗?温旭东也被气得直哆嗦,原本以为那些人也就摆摆样子走走过场算了,没想到他们还真骑在别人头上拉屎了,温旭东也觉得这口气不能随便就咽下去,如果忍气吞声的认了,这些人还得来拉屎,而且会变本加利,不拉干的,拉稀的。不过温旭东也想到现在还不到反击的时候,因为自己这些人毕竟是初来乍到,刚下火车,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还找不准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对方一点都不了解,怎么和他们对着干哪。嗨,慢慢来吧。温旭东安慰周国栋,说那些人刚才也上这屋来了,也把这屋人一通收拾,这屋人也没敢吱声,都忍着哪。周国栋问那些人没让你们买烟哪?温旭东说那帮犊子还能放过我们,也是拿一毛钱,让我去买的,我给他们买了。这没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点气很正常。周国栋一听说自己家乡的老大也遭受了和自己同样的待遇,心里平衡了许多,窝在胸口的那点冤气消散了许多,温旭东见周国栋情绪好转了,便把他送出寝室。他们出门以后,郑明义和王一民冲温旭东的背影伸出了大拇指。 第四章 距离正式开学的前一天晚上,由于学校锅炉房那个烧锅炉的老头稍稍放松了思想警惕性,在当班的时候睡了一阵子小觉,兴许还做了一个美梦,导致锅炉里的煤烧落了架,学校一百多间寝室中,有四分之一的暖气管冻了,最为严重的是106男生寝室,暖气片全都冻裂开来,水势湍急,片刻便把散落于床铺下面的皮鞋、运动鞋、拖鞋、臭袜子、苹果核、桔子皮一类的杂物冲到门口,那哗哗哗的流水声传入寝室内每个人的耳朵里,倾刻间便转换成尿意,于是,有四个人不约而同的迷迷糊糊的下地找鞋上厕所,又都像触电似的跳上了床,嘴里喊着:“发水了、发大水了。” 那晚,106寝的男生们没时间和心情再睡,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把室内的水淘净,清点自己受损的物品,然后再帮着水暖工们挪床,清理打扫现场,等到天亮了,水暖工们忙乎完了,叮叮铛铛的声音消失了,这八个人开始接二连三、前赴后继的打起了喷嚏,温旭东和宋岸纯还淌起了青鼻涕。 在开学典礼上,校长汪英杰在台上做了热烈而激昂的讲话,他用了一千多个字,四十多个成语来表达他本人、他的太太、学校全体老师以及高年级学生们对各学科新生的欢迎以及勉励。他对新生们的喜爱溢于言表,他说现在的男学生一个比一个长得帅,女学生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且一个比一个聪明。台下的学生们除了在猜想谁会是那一个比一个的基数——最垫底的那个外,还用一个比一个响的喷嚏来回报冯校长的夸奖与赞赏。学生们无意识的行为被副校长汪蓉芳女士认为是有故意的,是不礼貌的,是对德高望重的冯校长的大不敬,所以他抓住冯校长在讲话时喘口气,喝口茶水润一润喉咙的间隙声色俱厉对我们予以谴责。在主席台上挨着她就坐的一个校领导抓住她在训话时喘口气,喝口茶水润一润喉咙的间隙向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估计是汇报了昨晚多个寝室突遭横祸的情况,因此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只是继续要求学生们要克制,要忍耐。她还号召学生们向邱少云学习,为了不被敌人发现行踪,打乱部队的作战计划,他老人家可是被大火活活的烧死也一动没动啊。汪副校长讲完后喷嚏声减少了,但捂着嘴把脸憋得通红的学生增多了,这种忍而不发的精神令汪副校长颇为欣慰,她抱着膀往椅背上靠了靠,嘴角上扬,笑得很卑鄙。 在这次典礼上,温旭东和同学们认全了学校的大官,也认识了他们的班主任冯桂芝。其实和她也算是老相识了,前几天安排寝室的时候,就是她替温旭东到校长大人那求的情,使得香兰县的十六个同学在寝室的分配上不致化整为零、分崩离析。散后会温旭东在走廊里又与她相遇。温旭东仍没改那天有求于她时对她的称呼:“姐,咱俩真是有缘,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是我们的班任。” 冯老师眨动着睫毛长长的眼睛,面露微笑的看了看温旭东,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在这批新生里面,我对你的印象最深,因为你是一个负责任,有爱心的学生,只不过、、、、、、”温旭东听着冯老师拉着长长的尾音,心想这是赞完就要弹了,唱完红脸唱白脸了,“你的脾气你得改一改,做事不要太冲动,那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嗯,”温旭东使劲地点头,“我听你的,姐。”其实我的火爆脾气我一直想改,可事到临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你的头发也得剪了,那么长,多难打理呀。你得跟我学,把头发弄短,省洗发水就是省钱。” 相比于其他让温旭东把头发剪短的老师,冯老师说的理由最简单、最经济、最容易让他接受,本来他就不打算死抗着了,在心里和心爱的长发说了无数遍bye bye了,所幸在这时候卖个面子给班主任。温旭江郑重的点了点头,算是给冯老师一个肯定的答覆。 冯老师哪看得出温旭东的心理活动,见他如此乖巧,颇有深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到寝室,学校的电工已在屋里安装了一个取暖用的电火炉。冷热交替间,温旭江又打了三个大喷嚏。 “刚来就和班主任套上近乎啦?”郑明义酸溜溜的问温旭东。 “是啊,靠棵大树好乘凉嘛。”温旭东的直白把郑明义顶上了南墙,他撇了撇嘴不再言语了。 “没想到咱们因祸得福,点上电炉子了,暖和呀。”袁军搬了把椅子坐在炉子旁烤着昨晚受伤的皮鞋和鞋垫,酸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小六你可得小心点,别半夜起床撒尿直接尿到电炉子上,那你的小弟弟可就变成烤鸡了。”王一民这两天总是拿袁军开漱,袁军每次也和他针锋相对,还好他俩都是经得起玩笑之人,不脸红,不翻脸。 “二哥,你说咱这屋里有几个老二?”袁军眯着小眼睛,没头没脑的问王一民。 王一民一愣神,脱口说道:“咱们这屋就我一个是老二呀,咋的,还有和我同年同月同时生的?谁又瞒岁数了?” 几个猜得出袁军话里有话的人都抢先笑了起来,袁军则不紧不慢的讥讽王一民:“你看,你还说你是大学漏子呢,就差3分呢,这点小帐都算不明白,咱们寝明明有九个老二,你偏说只有你一个。” 哈哈哈、、、、七种不同的笑声差点把寝室的房盖顶开,玻璃震碎。唯一没笑的是王一民,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的他竟然掐起手指算了起来,可他算来算去还是一个,当他看见马洪君指了指自己的裆下给出的暗示之后才如梦初醒,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上袁军的铺位,倚仗人高马大的优势,片刻便把袁军压在跨下,丝毫不为袁军的告饶声所动,强吻了袁军二十多次。 虽说被突袭而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弄得感冒的感冒发烧的发烧,可106寝的男生们也因祸而得福。其一,八个人集资买了个小铝锅,充分利用电火炉这个宝贵能源,在室内煮起了方便面,条件稍好的,还会煮康师傅,把调味料和酱包撕开后倒入其中,香味不消片刻便顺着气窗,溜到室外。原来颇为同情他们的同学和其他寝室的校友此刻分外眼红,都认为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听说101寝曾经合议过要用镐头把室内的暖气片砸烂,以此来换取电火炉常驻,头脑清醒以后他们发现这个计策很容易被识破,只好作罢。 其二,因温旭江和宋岸纯的病情较为严重,达到了发高烧、咳嗽、头重脚轻的程度,在接下来针对新生近半个月的军事训练中,他们俩破了例,开了小灶,被免予参加。当别人都在冰天雪地里跑步,出操,练这个练那个的时候,温旭江和宋岸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密切协作宋岸纯听他的录音机,温旭东写他的情书;偶而,他们会热烈的讨论讨论鉴赏鉴赏学校的教书先生和漂亮的校花,也曾为断定哪个女生是处女哪个是辆公共汽车而争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每当寝室里的其他人拖着腿、拉着跨,、步履蹒跚、骂骂咧咧、叫苦连天的进了寝室,他俩都会不约而同的用被子盖住全身,躲在里面偷偷的笑。 自从军训活动开始,对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军事化训练,增强身体素质,提高个人综合素质不太感冒的新生们就开始想千方设百计的逃避这一关了,平时门可罗雀的校医务室现如今人满为患,就诊人数是平时的几十倍。医务室的医生们却不紧张,对这种现象他们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他们只需向来就诊者说明其得的那种小毛病根本就用不着休息,吃点药马上就会痊愈。那些来时还大声呻吟,走路都得扶墙的患者见阴谋败露,恼羞成怒,竟然“不治自愈”,摔门而出,大步流星的扬长而去。 医务室的医生们也是人,是人就难免有马虎大意犯错误的时候。新生们为了逃避军训也是各显其能,鱼走鱼路,虾走虾道,阳招阴招险招怪招绝招坏招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呼。有的男生吞了点牙膏,体温便直线上升;有的女生谎称来了月经,外夹杂严重的血崩;或许是这类男生和女生表演的过于逼真,医生便给其开了可以休息三天到五天的病假单,这一纰漏通常在当天晚上就会在新生中大面积传开,这类男生和女生便成为逃避军训之人争先效仿的对象,他们得的病也像瘟疫一样迅速的“传染”了所有“居心叵测”的人。第二天的医务室门口,排长队的男生中绝大多数都是吃了牙膏的,发烧烧得直说胡话;女生们也都捂起肚子把自己弄得面无血色,萎靡不振,看样子都不像血崩,像是天崩了。 尽管谎言屡屡被拆穿,可新生们对装病还是乐此不疲,颇有韧劲,起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歪心。军训的第十天,106寝的老四孙小波听说车间核算班的两个男同学因为痔疮犯了,拿着病假条“逃过”了剩余的课程,他觉得这是一个便于模仿的机会,十男九痔嘛!第二天,孙小波早早的起床赶到校医务室,原想排个好的位置,到那里他傻眼了,已经有同学在头一天晚上把自己的课本、练习册一类的东西摆放在椅子上占座,孙小波是全校第一个去的,却要排到第三十四号,他望着眼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砖头一类的占座工具,发出无限的感慨,没想到校友们把上自习课时占座的方法活学活用到了医务室,他由衷的感叹校友们举一反三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待到那些书本,砖头等物的主人在医务室开门前陆续赶来,孙小波的头都大了,三十四号人竟然都是得了痔疮或是痔疮病犯了来开病假条的,虽然他们说的病症都不太一样,诸如得了内痔的,患了外痔的,摊上混合痔的,便血便得直迷糊的,可明眼人一看,这些人的病都是受了昨天那两个幸运儿启发才得了的,孙小波心想没戏了,当时就想回去,可侥幸心理拖住了他的双腿,他又想既然排队排了两个多小时,怎么也得照量照量再回去,不然,对不起自己不说,都没法和发酸的双腿交待。轮到他时,他硬着头皮进了医务室。医务室里,肛肠科杨大夫面无表情的询问了孙小波的病情,然后让他到帘子后面的床上把裤子褪到膝盖以下,屁股朝上撅在那等候检查。“杨大夫真他妈不是东西,知道我是装病,就他妈故意整我,他都不用扩肛器,就用两根手指头在我屁眼里抠来抠去的,还问我是不是这里?是不是这里?”孙小波捂着屁股回到寝室便愤愤不平的大骂杨大夫变态残暴,直言杨大夫的性取向有问题,“痛得我直哆嗦,心里只是想,完了,去看病的四十多个男生,全都被这老杂毛强奸了。” 第五章 “大哥,现在大家都在议论食堂的事呢。”香兰县的老五牛小伟在课间小声的和温旭东嘀咕。 “食堂太他妈过份了,我一顿饭花四块钱还吃不饱呢,这样下去,家里给的一个学期的伙食费,我一个半月就得造没了。” “你每天去食堂去的晚,有些事你都看不到。我和袁军总能看见那个‘山药蛋’把刚焖好的大米饭用饭叉子打散、打松,一会的功夫,一盆饭她就给倒腾出两盆来,看她那劲头,恨不得大米粒都长腿站起来。打饭的时候看着挺多,用勺子轻轻一压,三份饭变成一份饭了。”食堂负责打饭的那位大嫂因为脸蛋儿发红得了个山药蛋的外号。 “别说大米饭了,看着挺大的馒头,用手一攥,变成汤圆了。” 牛小伟见温旭东也有同仇敌忾之意,话更多了:“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排队去盛鸡蛋柿子汤,就因为我用勺有汤锅里搅动了几下,想捞点干的上来,去食堂检查的汪校长就连讽刺带挖苦说,‘你挽上裤脚,拿着罩廉进汤锅里捞去吧。’” “这么说话可够损的,哪像个一校之长啊!”温旭东颇为意外,然后嘴角微微撇了撇,“看来有人说食堂是校长和他亲属合伙承包下来的消息一点都不假。官和商要是勾结起来,平民百姓就要受苦遭罪了。” “可不是咋的,没有人撑腰,食堂那几头烂蒜敢那么嚣张?” “也别怪人家,你瞅瞅别的学校,都是被食杂店小吃店包围着,最不缺的就是吃饭的地方;你再看咱这破方,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不是粮库就是面厂米厂,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得跑出二里地去,没有了竞争,菜码和菜价,质量和数量全都下来了,食堂是有牛的资本。” “大哥,听赵晓春说你们寝的郑明义正撺掇大家伙明天中午罢餐呢,你对这事啥意见?” “那还用问,涉及到咱们切身利益的事,一定得积极响应,据理力争。” “可马上就要选班干部了,大家伙都知道冯老师正极力安排你当班长,这节骨眼上你是不是回避一下?” “操,当那鸡巴班干部有个屁用,毕业后档案上有没有那几句肯定的评语对以后参加工作也没啥大用,若真是那几句评语便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那才叫悲哀呢。我最不愿意当那烂官,管那摊烂事。”温旭东不愿管闲事,更不愿管闲人,因为他自己散漫惯了,他最喜欢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自从当上了财会班香兰县学生的老大,下边那些小弟小妹还真没让他省心,鸡毛蒜皮的小事层出不穷,搞得温旭东头都大了好几圈,见了香兰县的同学就躲。“那行,那我就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我姐他们啦。”牛小伟和女生中的苑彩霞是表姐弟,有了这层关系,他和凤彦县的那几个女生已经在短时间内打成了一片,出入女生宿舍楼也方便多了。 “等等。”温旭东拉住转身要走的牛小伟,“我是什么意思啊,你就要去传达?” “就是让大家都参加罢餐活动呗。”牛小伟想当然的回答。 “你别自作聪明啦,你别看咱们十六个人来自同一个县,可都各揣各的心眼呢,这种出头鸟、墙头草的事咱可别干,你就记着自己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不参加就行了。” “行,大哥,我听你的。”牛小伟高高兴兴的走了,温旭东摸了摸头发,心想,我说什么了,他又听我的。 第二天中午,想彻底改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态势的94级新生全体心照不宣,没有到食堂买饭买菜,大都闷在寝室里吃着早就准备好的食物。食堂那些人岂肯轻易就范,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这种事情在每年有新生到来的学期都发生过,但都没闹腾几天,心劲不齐的新生们就开始军心动摇,最后是军心涣散,乖乖的就范,食堂以压倒性胜利而告终。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次新生们不仅有进行长期的坚苦卓绝的斗争的准备,还由郑明义等人牵线,把黑山市商贸城内的五家流动餐车请到学校大门口叫卖。于是便有这样的场景出现。食堂的餐铃一响,从寝室里鱼贯而出的,手里拿着各式餐具的学生没有走向食堂,而是拥出学校大门口,这一堆,那一簇的围在小餐车前,点着品种繁多,份量足,口味正的饭菜。刚开始出来打饭菜的是新生,第二天许多高年级的学生也加入这个队伍,在校门口叫卖的流动餐车也由初始的五家,迅速增长到二十多家,买家多了,卖家更多了,流动餐车供应的饭菜也就更加的精益求精,量上加量,学校大门口俨然变成了菜市场,小贩们你喊我吆喝,竭力揽客;学生们你来我往,挑肥拣瘦,好不热闹。三天之后,食堂的头头脑脑,虾兵蟹将们坐不住了,眼看着做好的饭菜盆又一盆的倒掉,心疼、心痛;眼看着校门口流动餐车的生意日益红火,心急、眼红。他们没有按常理出牌,没有找自身的原因,他们把一切不是都推卸到流动餐车身上,他们动用了他们所能想到的阴招,搬动了他们能搬动的所有人。在第四天的中午,也是中午开饭的时间,学生们一如既往的到流动餐车处打饭菜,突然,人们惊奇的发现从学校大门口杀出一路人马,以汪校长为首的学校全体老师和食堂那些人气势汹汹,如凶神恶煞般扑向各个流动餐车,抓逮各个流动摊贩。他们分工明确,有抓车的,有抓人的,有的口中念念有词,如请出示卫生许可证,营业执照,学校门口不准乱摆乱卖等等,、、、、、、以这情形,这些人所采取的行动是经过精心的准备和策划的,不由得让人想起前些天汪校长在开学典礼上所讲的一句话:“不打无准备之仗。”流动餐车的摊主们哪肯听没有执法权的教职员工摆弄,他们一边抢夺自己的私有财产,一边大声呼喝,有理的讲理,没理的也要辨三分。双方说着,辨着,争着,论着,吵着,嚷着,吼着,训着,骂着,拉着,提着,扯着,推着,搡着,拽着,抓着,挠着,抢着,夺着,千姿百态,各展英姿。有一个女摊主突然高喊有人耍流氓摸她奶子了,然后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头发散了,花容变泥容,弄得满身都是土,她用正宗的国骂问候了学校一方所有人的母亲、妹子,并把所有能想到的罪恶都安到他们的身上。学校一方对这种情形始料未及,惊惶失措的伫立在那,有的摊主借这空当便推着车跑了。姜还是老的辣,汪校长最先醒过神来,他高声指挥手下一干人等继续与摊主们作斗争。有急于在校长面前表现自己的男女老师们便不再作试探性进攻,甩开膀子与负隅顽抗的摊主真刀真枪的撕扯到一起,电光火石的瞬间,有的女老师的头发被薅住了,痛得哭爹喊娘;有的男摊贩的鸭绒服被扯破了,白白的鸭绒像雪片一样的飞腾而起,随着人群的波动,或降或升,几经周折。本来去打饭的学生们一直看着怕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个个群情激昂,目露精光,手上的饭具不由主的磕碰着,铛铛铛的响声连同津津有味的啧啧声连绵不绝,当然也有的人是因为馋得慌才发出的啧啧声的,本应该进肚的小鸡炖粉条、山蘑炒肉、地三鲜等佳肴此时全都洒在地上,蹭在鞋上、挂在衣服上,让人心疼,怜惜。还有胆大主意正的学生,不管缠斗中的哪一方得势,都会嗷的一嗓子:“好。”汪校长每次听到叫好声的时候,都会顺着声音的来处,对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学生看了又看,他应该能看出学生关注摊主们的居多,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吧,他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他要做点笼络人心的事了。 这场争斗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最后是摊贩们作了让步,丢下餐车一步一回头的,一回头一句操你妈的走了。学校的教职员工们推着战利品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学校,下午,却把打扫战场的脏活累活丢给了94级各班学生。学生们此时对学校的工作人员简直以恨之入骨,边挥动扫帚,扬动铁锹边骂娘、骂爹、骂祖宗。据不完全统计,那天下午,学校教职员工家里尚健在的长辈们不约而同的打起了喷嚏,且前赴后继,无止无休。 粮校教职员工与流动餐车摊主打群架的事在第二天便把黑山市搅得满城风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凡在街上遇到像个高年级学生模样的,像有好事者问其是不是粮食职工学校的,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这个人便走不了了,会被一群人围住问这问那的。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中专学校,就这样变成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当消息从学校传到社会上,再从社会上传回学校,事件变得不一样了,内容也变得耸人听闻。最可笑的是有人说在那一次事件中,我们敬爱的汪校长的卵子被一女摊主给捏碎了,现在两家打官司都打到省里了,汪校长也因为肾功能衰败,影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与夫人天天吵闹不停。 市工商局、税务局和卫生部门被校方乃至更高部门请动了大驾,他们展开了联合行动。每到开午饭和晚饭的时候,他们就会派出一小拨稽查人员到学校门口来抓乱摆卖,小摊贩们不怕学校的人,因为学校的人没有执法权奈何他们不得,可见到这些搞稽查的,却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撒腿就跑。如此一来二去,校门口的流动餐车便销声匿迹。 又过了数天,学校教务处的褚处长把各寝室的寝室长召集到一起,他宣读了学校党委的决定,今后将把改善学生伙食做为学校的重点工作来抓,食堂将安放举报箱,只要有学生投诉食堂有短斤少两、服务态度冷横硬冲等行为,经查证属实的,就要对食堂处以一千元的罚款,被投诉三次以上经查证属实的,食堂全体工作人员停发一个月工资。对这个决定寝室长们举双手赞成,乐得巴掌拍得震天响。郑明义回到我们寝室后,受到了如凯旋归来的英雄般欢呼和赞扬。一向牛哄哄的高年级学生如今也对这批新生刮目相看。 第六章 本以为郑明义在罢餐行动中充当了领头羊的角色会成为汪校长和食堂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想到汪校长和汪副校长独具慧眼,在此次事件中发现了郑明义非凡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这二汪便想把郑明义招揽到自己麾下,从此以后为自己效力,也是在新生群体中楔入一根钉子。他们想到的最简单,最便捷笼络郑明义顺便把郑明义推上最前线的方法就是推举他当选财会班的班长,他们认为以现下郑明义在新生中的人气,再加上他们的推荐,郑明义的当选是顺理成章,十拿九稳之事。谁能想到呢,二汪的如意算盘还没敲打起来便在财会班班主任冯英杰处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冯英杰一直中意温旭东为班长的最合格人选,这孩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他有责任心,有爱心,眉宇间的那股霸气恁见了都折服,最重要的是自己和他投缘,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还特别的听自己的话,学校教导处的人找他谈话数次,软硬兼施数次,让他把那一头长发剪掉,可他依然软硬不吃,依然我行我素,长发飘飘。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他毫不犹豫的把头发剪了,如果说他不当这个班的班长,就没有人当得成班长。二汪给自己推荐的郑明义也是个好苗子,可这个学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到了事事都要先为自己考虑的年龄,他不会盲从于自己,更会是二汪在自己身边安下的定时炸弹。冯英杰对于二汪粗爆的干涉班级内政大为恼火,但她没有正面回绝二汪的美意,只委婉的说出自己心中的人选。二汪还是觉得被卷了面子,于是就二位人选的优劣做了主观的恬不知耻的评定,冯英杰也坚守着阵地,振振有词据理力争。为了少看一会儿二汪已拉得老长的驴脸,她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把温旭东和郑明义作为班长的候选人,他们俩个谁能当,谁落选,让班里学生的票数来说话。 郑明义本无意当班长,谁不知道班长就是老师的走狗,他也不愿意干那费力不讨好的活。可大汪和二汪分别找了他谈话之后,他的态度转了360度。特别是大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那是一通苦口婆心外加谆谆教导,他还说学校每年都要从新生中发展一名积极分子,待条件成熟,他便可推荐其加入光荣的中国共产党。“你要努力呀,机会难得哟。”大汪在谈话结束时拍着郑明义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郑明义的头脑飞速运转,大汪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了,心里想到班长=积极分子=入党=提干=升官=发财。郑明义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来,他不由得心花怒放,欲火中烧。 由于二汪和班主任冯英杰的意见存在严重分岐,双方又没有妥协的意向,94级财会班的班长暂时难产,在正式开课一周后,只是任命了抓纪律、抓劳动的一些班干部。黑山市很大,但粮食学校很小,一个人放屁满院子的人都能听到响声。二汪中意郑明义,冯英杰中意温旭东,三人正围绕班长人选角力的消息很快便传播到校园的角角落落。 郑明义颇有绅士风度,主动找温旭东说了二汪极力推荐他当班长的事,并说无论结果如何,不要因为那个全中国最小的,最没实权的干部职位而伤了朋友间的情谊。这时候温旭东正缠着郑明义学弹吉它,他随口便说若不是顾全冯老师的面子,他早就对外发布退出班长竞选的宣言了。郑明义闻言心喜,但脸上不动任何声色。本来最没有耐心的他,此时教起温旭东弹吉它分外的细致,心平气又和,不再数落温旭东,挖苦的说他的手是鸡爪子了。 财会班一共有71名学生,因为要进行民主选举,这71个人的选票,票票都显得格外的重要,有份量。郑明义暗自估算自己能获得的选票情况,目前来看和温旭东不相上下,五五分帐,要把班长这个位置搞定,一定要设法把本应投向温旭东的票,一票一票的拉拢到自己这边来,让本来的五成把握变成六成、七成、八成、九成、满票。当然,巩固那些本属于自己的选票也十分重要,民主选举是个好东西,却没有板上钉钉的事,可别因为一时的马虎大意致使自己的铁杆选民在最后关头反戈相向,总之,不到最后一刻,思想上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对温旭东郑明义很是放心,不是他轻敌,而是温旭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说出来的话掉在地上就能砸一个坑,他说他不稀罕班长这个位置,就是真的不喜欢,就因为这些,郑明义完全有理由相信温旭东不会暗自算计选票的事,也不可能为了拉票主动向哪个同学示好,那些应该都是温旭东不愿意干的事。温旭东不愿意干的事,我郑明义都帮你干了,当然,选票单上的名字可就换成我了,别怪哥们不仗义,是那个党员的名额太有诱惑力了。 财会班里有三股势力,一股是温旭东的香兰派,一股是郑明义的大兴安岭派,另外一股是以王成文为首的长寿派。这三股势力的人员占据了财会班总人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郑明义和竞选军师宋岸纯经过周密的分析和排查,决定以三个人为突破口,彻底吹响拉票备选攻坚战的号角。首先,郑明义要确保大兴安岭地区的同学要百分之百投自己的票,为此,郑明义要主动联络分到105寝的赵鹏举,这之前,因为赵鹏举和长寿县那十几个同学打的火热,冷落了郑明义等人,郑明义对他颇有微词,而赵鹏举对此心知肚明,他很知趣,和郑明义少有往来,见面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如果把赵鹏举拉过来,再让他帮帮忙,为自己说几句好话,105寝的八张选票唾手可得。第二,为了选票,郑明义决定牺牲自己的色相,向一直对自己大送秋波的黄丽艳敝开怀抱。黄丽艳是黑山市当地的学生,同班同学中还有包括她的姐姐黄丽梅在内的五名当地学生,只要自己肯就范,黄丽艳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在当地学生中搞串联,帮自己拉票。第三,郑明义认为香兰县这些学生团体也并非铁板一块,无懈可击。像同寝的马洪君,是香兰县男生中的老七,平时就爱巴结自己,对自己极尽阿谀奉承,为此,身为香兰县老大的温旭东没少数落他,马洪君则对这个老大管得太宽抱有很大成见,背地里没少和郑明义嘀咕温旭东的坏话。郑明义也想过去挖温旭东的墙角太过阴损,然而良心的不安在一瞬间就会被汪校长赤裸裸的许诺击碎,那许诺背后若隐若现的荣华富贵又唆使郑明义要不择手段的把倾向于温旭东的同学撬过来,挖过来,拉过来,搬过来,只要这些人心向着自己,既使他们在投票过程中投弃权票,自己稳赢,温旭东准输。 郑明义甫一行动,温旭东便有所察觉,由这一点他便看出郑明义这个人城府太深,过于虚伪,简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当着自己面装大方,装无辜,表示参加竞选就是装装样子,给二汪看一看,以免日后他们给他穿小鞋,他把班长一职贬成三孙子、王八蛋,让自己深信不疑那个职位是个大粪坑,谁沾上谁就会被人当作屎来臭,待到挑起自己同仇敌忾之心,他却叛乱投敌了。“这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温旭东确切的给郑明义下了定论,此前对他的一切好感在此刻荡然无存。生气归生气,恼火是恼火,温旭东也不想撕破脸皮把郑明义怎么样,也没想见招拆招让郑明义好看,只是冷眼看着郑明义在自己面前演戏,有时怜悯心一起,想着把自己那一票也投给他。郑明义确实太累了,心累身也累。本来在寝室里,在班级里装老大,装资格老的他,现在夹起尾巴做人了,脏活累活抢着干,撺掇全班同学买吉它,想当全班同学的音乐教师,对他们实施免费的义务教育。郑明义咬着牙把女友的相片从床头扯了下来,压在了箱子最底层,然后他就明目张胆的和黄丽艳在教室里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双方的眼神都像烧红了的炉钩子,碰上就火花四溅,旁人见了都迅速躲闪,生怕被烫到,被伤着。郑明义最下血本的是不断的请同学们吃饭,最初他是为了缓和与赵鹏举之间的紧张关系请赵鹏举吃饭,饭桌上他对赵鹏举大谈乡情,大讲乡音,待勾起赵鹏举想家情怀之后,他们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抱在一起痛哭,并对‘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等让人伤感又让人心醉的话呤诵无数次。随着公关工作的顺利开展,郑明义请客吃饭的范围逐步扩大,宴请105全寝的同学,宴请长寿县全体同学,宴请大兴安岭全体同学,宴请长寿县、大兴安岭、黑山市的全体同学,对了,外加香兰县的马洪君。做东的人心怀鬼胎,接受邀请的人在受宠若惊之后便心知肚明,是自己手里的那张选票在作怪,于是赴宴之时无不去的从容,去的洒脱,本来还惴惴不安,取而代之的是心安理得。酒席上,主客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好不痛快,行至酣处,不用郑明义开篇,与餐者便已点题,拍着胸脯保证会把自己神圣的一票投给郑明义,因为在全班乃至全校,没有一个人胜任94级财会班班长一职。也有被酒壮了胆的对温旭东进行人身攻击:“刚来学校时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头发那么长,和流氓没什么两样,前几天他把头剃了,留一个刀枪炮子那种板寸,我这一瞅,更是坏蛋了,你说这种人要是当了班长,还能把我们往好道上领吗?不行,我是坚决不会投票给他的。”说这话的人通常会在醒酒后叫苦不迭,生怕哪位同宴者嘴快,把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或添油加醋的转述给温旭东,交下了郑明义,却得罪了温旭东,有点得不偿失。郑明义见目的达到喜不自胜,他不断的拱手作辑,以感谢与宴者的知遇之恩,嘴里却说:“找大家来吃饭不是为了这事,就是想大家同学一场,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连络连络感情,以后有个大事小情的,互相都有个照应。”郑明义这番话在每次聚会中都能博得满堂彩,从众人的喝彩和叫好声中,郑明义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声望如日中天,这是自己能力和综合素质的像征啊!白天还好,每晚的梦里他都悔恨自己生不逢时,生不逢地,如果自己生在美国,只要稍稍那么一努力,当选美国总统也不是不可能的。 郑明义不得不为自己庞大的开支头痛不已,本来开学时带的伙食费和零用钱足够这学期开销的,如果节俭一点,趁假期还可以溜到哈市去会女友,现在可好,花钱如流水,全身上下哪都脏,就口袋干净。郑明义已负债累累,欠宋岸纯320元,欠王一民270元,欠黄丽艳300元,唉,一提黄丽艳郑明义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这个女人把钱递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眼神飘得邪乎,那随口一句不用还了分明是一句性暗示,不行,本来自己只是借她一阵东风煽煽火,借她一般草船借点箭,出格的事可不能干,干了肯定不白干,弄不好,鸡飞蛋打。郑明义心想一定要尽快解决财务危机,便厚着脸皮给家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催家里汇钱的理由层出不穷。还好的是郑明义家里很是富裕,父母没过多盘问,钱便一次又一次的汇出。一段时间,郑明义是校跑财务室次数最多的学生。家里的汇款单到了以后,因为还没有身份证,他要到财务室找会计小唐给他开一张介绍信,以证明其身份,然后他拿着介绍信和学生证到邮局去取钱。郑明义跑的次数多了,小唐也就烦了,索性给他开了二十多张介绍信,以备不时之需。 冯英杰老师认为郑明义的行为是在搞贿选,这有违民主选举的原则和准则,这事要放到竞选国家机关或企事业单位领导职位,属于典型的违法犯罪行为。冯老师攒足了郑明义的罪状直闯汪大校长的办公室。汪校长对冯老师的来意心知肚明,他没给冯老师发飙的机会,那样自己将会完全处于被动,他斩钉截铁的说:“小冯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为郑明义和温旭东竞选班长的事来的。他们的事我已派人调查过了,特别是郑明义,这一阵子总是请同学出去吃饭,在这敏感时期的确会让人浮想联翩,但我敢拿人头担保,郑明义在席间没有说过一句要投票给我的话,至于其他同学怎么说,那只能代表他们的看法,与郑明义无关。”冯老师满腔的怒火此时消失怠尽,她没再说什么就向汪校长告退,她能说什么呢,说了也白说。临出门,冯老师看了看高悬在校长办公桌身后墙壁上的一块匾,她清楚的记得那是黑山市书法协会赠予汪校长的,匾上裱着四个大字---为人师表。冯老师哑然失笑。 冯老师出了综合楼,来到男生寝室找温旭东,以目前态势来看,郑明义当选已成定局,她想安慰安慰温旭东,别让不好的事情伤了这孩子的心。温旭东不在寝室,赵晓春说温旭东在操场里跑圈呢。冯老师又来到学校操场,见温旭东在运动场的场地上一圈一圈的慢跑。 “擦擦汗。”冯老师递手帕给温旭东。温旭东接了过去,边擦顺脸淌下来的汗水边说:“谢谢姐。” 冯老师摸了摸温旭东的板寸头,叹息着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着急,马上就要投票了,还有心情在这锻炼呢。” 温旭东笑了,像阳光一样灿烂。冯老师是个好老师,离家这么远,有这么个好老师惦记着,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冯老师也笑了,是陪着温旭东笑的。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看台上,看着运动场里做运动的男男女女,任夕阳的余辉涂抹他们的脸庞。 第七章 “我小时候身体素质特别差,三天感冒两天发烧的,什么病都能找上我。伙伴们都管我叫病秧子。上初一的时候,教我历史的夏老师看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还动不动就请病假,就让我跟他天天到学校操场上跑圈,他说他原来也体弱多病,就是跑圈跑好的。我看夏老师膀大腰圆的样就动心了,于是我就天天在晚自习过后和他一起要学校操场跑圈。一个月下来,我就感到身体和原来有了很大的变化,说话声不再蔫声蔫语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温旭东和牛小伟坐在寝室里聊天,牛小伟能来到这所学校读书,也是托了温旭东那位在粮食局当官的亲属的福,所以牛小伟和温旭东特别亲近,早已无话不谈。 “那你一身的散打功夫是和谁练的?”牛小伟艳羡地捏了捏温旭东胳膊上的肌肉块,继续着十万个为什么。 “也是夏老师教的。他原来是县里体工大队的,后来才分配到我们学校的,阴差阳错,没教上体育,教起历史了。他见我听他的话,信他的,在我身体素质有所好转之后就教我练散打和自由搏击,一直到我初中毕业。” “我听说练散打的人练得好不好看牙就能看出来,门牙越少的说明水平越高。我看你满嘴的好牙,应该不怎么样吧。” 温旭东被牛小伟的狗屁理论逗乐了,“我日,你听谁说的?” 牛小伟也乐了,显然,自己说的道理自己都不信,:“老大,如果都是赤手空拳的话,你能打过几个?” 温旭东乜斜着眼看了看牛小伟的五短身材:“像你这样的身板,我一个打二十五个没问题。” “真的?”牛小伟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那像王一民那样的大高个呢?” “王一民?”温旭东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他点着头肯定的说:“像王一民那样的我就能打得过一个。” “你就能打得过一个?” “对呀。我一个顶他一个。不像你、、、、、、”温旭东拉着长音,故意气牛小伟,“二十五个不顶一个。” “老大,都啥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闹哪?”赵晓春进了寝室便制止正在疯闹的温旭东和牛小伟。 “咋的?闹还得看看是不是黄道吉日啊。”温旭东调侃赵晓春。赵晓春被气得想说话又咽了回去,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都快投票选班长了,我怎么就不着急。”温旭东站在窗前,抱着膀。 “是啊,你看人家。”赵晓春手指郑明义的铺位,“一天到晚都抓不到他的影,不是找这个谈心就是找那个吃饭的,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手中那张票嘛,难道你就心甘情愿的把班长的宝座拱手让给他?”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他有那个官瘾,就让他当去呗。”温旭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让赵晓春猴急了,他跺着脚说:“你不知道啊,当上班长就有可能被大汪校长推荐入党。”新生们也跟随潮流,背地里称汪校长为大汪,称汪副校长为汪汪,细细品味,都有道理。汪校长是学校的一校之长,叫大汪再适合不过,汪副校长无才无德,天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大汪的后面,狐假虎威,对这个指手,对那个划脚,叫她为汪汪如神来之笔。 温旭东发出一阵冷笑,笑得赵晓春和牛小伟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前两天和冯老师聊天,她说大汪和汪汪总是插手各班的班长评选工作,这么做无非是想在各班插上自己的耳目,发展自己的势力。她还说大汪这个人不太地道,为了鼓动学生去当班长,总是向该学生暗示入党什么的。”见牛小伟和赵晓春相继露出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温旭江接着说:“冯老师说她连续五年被评为市优秀教师,当了六年积极分子,写了六年思想汇报了,都没有入上党,因为什么,名额有限,指标紧张。在咱们学校像冯老师这样的优秀教师还有很多,我就不信他大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指标给了一个新学生。” “庄稼佬不认识元宵——这不白玩(丸)了吗。”牛小伟有点痛心,联想到郑明义被大汪玩弄于股掌,被人拿来当枪使,有点后怕,或许这一件事就能完全改变他对学校的看法,原来他一直认为学校就是个读书和学习的地方。 赵晓春不像牛小伟那么土,他觉得应该用一句能体现文化水平的话来评定这件事,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灵光忽现:“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室内的人不再说话,一种陌生感如潮水般袭来,大汪这种耍手腕,蒙骗,利用学生的行为,在他们的理解里应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然,郑明义现在也在这么干。这所学校不是学校,至少和他们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和中学不同,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表面平静下的校园生活实际上是明争暗斗,这学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对于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精彩故事,故事的情节会逮到哪个倒了楣的学生来演绎,他们三个人不愿意去想。对于这所学校,他们是抱着希望来的,不想过早的对它失望。 “走啦,走啦。”窗外一阵吵嚷声打破了沉静,温旭东他们向外看了看,是郑明义招呼一些男女同学向校外面走,招呼的人满面春风,跟着走的也没有丝毫扭捏之态,大步流星,昂首阔步。 “这傻狍子还他妈请人吃饭呢,看他那样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钱。”赵晓春说。 “当然不是他的钱了,那是他爸他妈的钱。”温旭东作了补充。 “咱们是不是太残忍了,看着他跳火坑玩。”赵晓春有点于心不忍。 温旭东长长的吁了了口气,幽幽的说:“我到是想告诉他,以他目前的痴狂劲,能信吗?搞不好还得以为我和他一样,净玩阴的呢。” “希望他高票当选班长,不然,两头捞空,够他受的。”赵晓春继续于心不忍。 “活鸡巴该。”很久没说话的牛小伟恨恨的说。 温旭东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心想你这是替我解气还是对郑明义抱有很深的成见。这些天郑明义为了拉选票请了很多同学去吃饭。刚开始那些去吃饭的同学产生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的良性反应,铁了心要投票给郑明义,后来,这种良性心理起了变化,他们看出郑明义看重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他们手里的那张选票,有权不使,过期可就作废了,更何况,已经吃顺嘴了,不给吃,太难受了。于是他们天天晚上扯着脖子等着郑明义招呼自己去吃饭,若如意,兴高采烈,反之则辱爹骂娘了,言下之意是自己这票保不定投给谁呢。有几个特别气不公的,因为郑明义请了他们吃了一两顿饭就不再请的,悄悄的找温旭江,当着温旭东的面,郑明义的背,热捧温旭东,狠贬郑明义,他们反戈的理由很简单——请别人吃饭不请我,真让我上火,吃你一顿饭,老子不能饱一辈子;喝你一顿酒,老子更不会更不会醉一辈子。他们来找温旭东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要投票给温旭东。温旭东听到此类人说要投票给自己的时候,总会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因为从眼神里面他能看到对大鱼大肉,生猛海鲜的无限向往。温旭东表现得一直很得体,不发表看法,只是投去貌似感激的一笑,其实骨子里完全是鄙视。 郑明义曾经为自己估算过选票,那时候有五成把握,如今,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是只有五成把握。靠玩计谋,搞诡计是捞取不少额外的选票,可也因此失去了一些同学的支持。怪只怪自己贿选过于明目张胆,弄得大张旗鼓的,一些满怀正义感的,装清高的同学开始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与自己划清界限,原来他们中有的人可能拥护自己,有的保持中立,现在,全都转投敌营。他妈的,忙活了一溜十三遭,为别人作嫁衣裳了。 在竞选小组会议上,郑明义的幕僚们又提出了一个让他吃惊、愤怒、歇斯底里的问题,一些曾经宴请过的,在宴席上信誓旦旦投票给自己的同学,因为自己请客没有连续性,私下里,在多个场合,公开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有的同学私下里还和温旭东接触过,这时候,只要温旭东稍稍起点坏心眼子,这些同学就会被他利用起来来对付自己。“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郑明义咆哮如雷,“还他妈不如狗呢。” 宋岸纯和王一民劝郑明义要以大局为重,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八十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了?既然那些吃货因为给他吃的少而反目,我们就投其所好,再成全他们一次,大出血一次,在正式投票的前一天晚上,再请他们大吃一顿,只要这些同学还没恶劣得和婊子一样,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在第二天的选举投票活动中郑明义还是会占据绝对优势。郑明义心想自己已无路可退,只能咬牙硬挺了,既然把神请来了,就得把神高高兴兴的送走,不然,那嘎嘎新的百元大票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第八章 与东北的农民靠天吃饭雷同,粮校附近的饭店酒馆指望着学校里的学生活着。一条不算宽敞的大街两侧名称不同、格局不同、风味不同的小饭店小酒馆竟多达二十余家,游艺室、台球室等适合青少年玩乐的场所则夹杂在这些饭店和小燕子酒馆中间。学校的学生们盘活了这一带的经济,不管是腰五甩(一种前三轮的微型出租车,因行驶起来底盘不稳,左右摇晃而得名)的司机,还是上述那些店的老板,见到学生模样的人都格外亲,脸总是笑咪咪的。学生不像其他顾客,斤斤计较,挑肥拣瘦,学生们一般都很大方,简单的说就是没那么多事儿。 学生们一到休息日或节假日便会坐着腰五甩从学校来到这条街上,能在这条街上办的事都在这边办了,想去别的地方或更大一点的商店、酒楼等场所的,纷纷转乘各路公其汽车走人。 学生们把经常去、总去的一些饭店叫做窝子,在这些窝子里他们可以享受普通顾客不同的待遇,如菜码加大,饭菜打折,酒水免费,赠送小菜,买单时抹零等等,在一个窝子里扎得久了,如果店家不是太黑,宰客太狠,学生们是不会挪窝子去发现发展新窝子的。窝子既是同学们解馋饱腹之地,也是他们谈天论地,指点江山的地方,学校里新近的趣闻、轶闻、绯闻都是在这里汇总,然后又散播到学校中去的。因为要议事,就得提防隔墙有耳,也是因为这些饭店和酒馆大多是五六张台,包间都没有一个,所以很少有几拨学生选中同一个窝子,如果大家在这饭店里偶遇,则很少谈话,大多吃完了就走。财会班的学生们也没乱了规矩,继承了往届学生的优良传统,除了搞聚餐,各个县的学生出来消遣都是各去个的窝子。 五。一劳动节,学校给学生放假三天。百无聊赖之时,在老二李成的撺掇之下,财会班的香兰县同学也都聚在了一起,在他们的窝子,八里香小饭店里谈天说地,侃东聊西。 学生们在一起,话题不会扯太远,主题基本上与学习生活有关。“我顶讨厌教珠算的王老师了,他讲课时讲的太快,像我这样,脑袋反应慢的,根本就听不懂,每次请教他他都急头歪脸的,没那瞎逼眼镜子在前面挡着,他眼珠子都得鼓出来。”老三张勇兵率先发起了对珠算老师的控诉。对王老师男生都有和张勇兵一样的感慨,张勇兵发表完看法后见房间里的十六个人都举手赞同感到不解,“哎,我们男生遭受不平待遇是普遍现象,你们女生举什么手啊,点什么头啊,谁看不出来王老师对你们女生特好、特照顾、特精心啊。”张勇兵这三特说得男生们的脸上浮出猥琐的笑容,女生们则面红过耳。 女生中最惹人注目的常秋雪开始反击:“你别以为我们不讨厌王老师,那色眯眯的样,看了都恶心,每次指导我们都手把手的教,那个细呀,真想把他爪子剁下来。”女生们捧哏似的笑了起来。 “那王老师岂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马洪君咧着大嘴说。哈哈哈、、、、屋里笑声一片。 张研是女生中年纪最大的,人成熟且稳重,她不像下面小弟弟小妹妹,一天到晚总盯着学校那些老师们的毛病,谈什么都离不开食堂、教室、寝室这三点一线,她觉得这所学校像大海,深浅难测,同学与同学,同学与老师,老师与老师,老师与领导,领导与学生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再是简单的学与教,领导与被领导了,金钱和势力,权国和权利在这所学校里被推行得至高无上,而在义力教育阶段被推崇的同学情,师生情变得不可琢磨,有时候又模棱两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前一段班里选班长,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最后却弄得那么复杂,虽然郑明义最后如愿当选,可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讨好了二汪,得罪了冯老师,得到了宝座,失去了人心。在这背后散尽的金钱更让郑明义有苦说不出,打掉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现在郑明义恐怕明白了,他只不过是二汪和冯老师斗争的牺牲品。还是温旭东聪明,想到这张研看了看坐在一角一言不发的温旭东,看来还是经得多见得广的人经得起风浪。张研和温旭东的私下里交往甚密,她比温旭东大三个月,温旭东叫她张姐,没事的时候,她们俩经常聊过去的事情,温旭东讲起他和他叔在外地做买卖的场景最引人入胜了,那中间夹杂着买者与卖者的斗法,外来人与当地人的斗智,买卖人与地痞流氓的斗狠,哇,那才是活生生的社会,也是自己将来要步入的社会。张研觉得社会如果是个大舞台,现在这所学校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地摊,练杂耍的地界,要想在社会上立足,就不能排斥现在的生活,而是应当从这生活中体会到人情冷暖,尔虞我诈,阳奉阴违。 张研面带笑意注视温旭东时间过久,而温旭东把玩着手里的游戏机对此又浑然不觉,这种情景慢慢的吸引了别的同学的法眼,在有法眼的同学们的提示下,更多同学用法眼看一看张研,又看一看温旭东,他们以为洞察一切,嘴角带着虐笑,巴不得快点回到学校,把新发现的绯闻传遍校园的角角落落。 温旭东猛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怎么刚才和闹哄哄的的场面此时没了半点声息,他抬头观看,见周围的同学们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和大姐张研,而张研又目不转睛,面颊微红的盯着自己,心想不好,这帮小兔崽子要造谣生事,忙吼了一句,“你们干嘛呢,唯恐天下不乱哪。”同学们都笑了,笑得很放肆。张研也被从沉思中解救出来,她不明就里,被笑蒙了。 这些小的们当面还是不敢开温旭东和张研的玩笑的,于是他们很快又找到了别的话题,开始了男女对对碰的讨论。论得最精彩的是赵晓春和苑彩霞,赵晓春说女生好,因为性别优势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优待;苑彩霞说男生好,不用担心被性骚扰且身大力亏;赵晓春说女生好,因为每个月都可以在大姨妈来探望的时候休息二三天;苑彩霞说男生好,上厕所不用排队,小事时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站着且不用脱裤子就地解决;赵晓春说女人好,不用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胸部;苑彩霞说男人好,帝王可以妻成群且明目张胆的风流快活而武则天慈禧等女政治家有那么三五个情人便被骂为荡妇淫娃、、、、、、他二人就此展开的论辨与论证渐渐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有精彩的论据出现,围观的人丝毫不吝啬掌声和叫好声,每当赵晓春或苑彩霞思想短路,大脑运转速度无法跟上嘴巴的闭合,给对方以可乘之机,并借此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的时候,拥护双方的同学便会把憋在腹中的底稿掏出来,一解燃眉之急。 “东子,想没想过去老冯家去串串门,走动走动,缓和一下你们俩的关系?”张研看了会儿热闹,见辨论双方的论据越来越下流,便拉过温旭东,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如张研所说,温旭东确实要找老冯好好聊聊了,自从那件不愉快的事发生以后,老冯故意在全班学生乃至所有授课老师面前打压温旭东,绝口不提班长二字,班级的大事小情都授权于纪律委员赵鹏飞,有很多同学私下里都打趣的说,班里的班长是赵鹏飞,温旭东只不过是在那挂了个名,名符其实的傀儡,他们还说之所以不撤掉温旭东,完全是老冯不好意思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温旭东是她一手扶上台的。 温旭东一直没把那件事当成一回事,换言说他也没怎么把班长一职当回事,可很把和老冯的关系当回事。以前亲如姐弟的两个人,因为一件不值当的小事,反目成仇。也怪自己,自尊心太强,如果当时给老冯赔个礼道个歉,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一个月之前,班里民主票选班长的闹剧刚刚结束。郑明义以45票的优势高票当选班长。在稍后的就职发言仪式上,郑明义意气风发,站在讲台上发表了就职宣言,内容和那些政府官员就职时讲的一样空洞,一样的好高骛远。那些投了郑明义票的选民们岂肯放过这宰割郑明义的机会,郑明义在台上呼喝着,台下的同学们也梗着脖子听着,可他从大多数同学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郑明义万岁,而是郑明义请客,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郑明义不再盘算余下的日子怎么过了,他大大方方的在晚自习过后把包括自己在内的45人请到了离学校一公里外的东北情小饭店内。 这次吃的是庆功宴,喝的是庆功酒,请客的人不再遮人耳目,吃喝的人也就无所顾忌了,饭是好饭,菜是好菜,酒是好酒,话可就不是好话了。特别是酒过三巡,酒壮熊人胆之后,请客的和吃喝的都把选举获胜归功于自己,谁也不让着谁,争论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郑明义心头火气,开始骂吃喝的人太黑,丝毫不讲同学情谊,江湖道义,趁自己需要选票,勒自己的大脖子,三番五次让自己请客吃饭,这不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是什么?与郑明义争吵的同学们不甘就此就范,在自身动机不纯,无可辨驳之时,他们纷纷质疑郑明义的竞选动机,有的人更是不愿兜圈子直击要害,说你郑明义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啥,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奔那个党员指标去的,你想入党,你想着日后好早我们一步当官,早我们一点发财,要不,你能舍得出这么大的血?那个人越说气越大,嘴里开始不干不净了,他说郑明义平时是个看到自己拉出来的屎里面带着豆都要抠出来吃掉的吝啬鬼。郑明义见他如此揭自己的老底,如此讥讽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冲那个人挥起了拳头。那个人见郑明义如此的对待自己,心头无限悲凉,说出了一个更大的秘闻:“粮校成立十年来,崩说学生了,连老师入个党都困难重重。远的不说,就说副校长汪汪,要不是前年班主任老冯念在姐妹情深,礼让了她一把,她现在还是积极分子呢,还得月月写思想汇报呢。”待与餐者都瞠目结舌之际,那个人没忘糟贱郑明义,说郑明义你被二汪利用了,那没影的话只有你这种长着猪脑子的人才会相信。 郑明义醒酒了,这些天了他也从一些老师的支言片语中听出些端倪,只不过没那个人说得透彻,当时自己也糊弄自己,认为那是空穴来风,是竞选对手阵营散布的迷魂阵,诱自己上当,他们太低估自己的智商了,听见狗叫还不走夜路啦?唉!郑明义拿起酒瓶子想砸自己的脑袋,被眼明手快的同学拦住了,看看周围的目光,有叹息,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有乐祸,唯独没有祝贺,这是喝的他妈什么酒啊,庆的他妈什么功啊,分明是自己在羞臊自己。郑明义哭了,一个多月来这就他妈围着这事转了,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换回来的是一句虚无的承诺,自己是被大汪玩了,像傻子一样玩了。有关心郑明义的同学劝告说别太上火了,既然党员的事没指望了,可你还是我们正选出来的班长啊,你、、郑明义猛地打断那个同学的话,“以后谁也不许和我提班长二字,谁提班长我跟谁急。” 回学校的路上,手握半瓶二锅头的郑明义在两个男同学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着,“汪永珀,我操你妈,我操你血妈。”郑明义每走两步就会高声叫骂。 急火攻心的郑明义第二天便病倒了,他也不失时机的以身体不堪重负为由向老冯递交了辞职报告,老冯到是实心实意的挽留了郑明义数次,无奈郑明义辞义已绝,并有再让他当班长,他会把小命搭在学校的担忧。老冯快把嘴皮子磨破了,见郑明义丝毫不为所动,口风不松,也就不再费那冤枉劲了,她把这情况如实的汇报给了大汪,并说自己已先斩后奏,在班级宣布由温旭东接任班长。大汪对郑明义辞职的原因心知肚明,只是恼火于校园里的消息怎么传播的那么快,看来得好好整顿一下教师队伍了,没有的说没的也说。对于财会班班长职位的事,既然木已成舟,索性卖个人情给老冯,说学校党委完全支持老冯的决定,并会一如既往的支持老冯的工作。 老冯在宣布由温旭东接任班长的那天早上先找温旭东谈话,她问温旭东要不要拟个发言稿,讲讲话啥的,温旭东说他不想玩那虚的,再说,也不想触怒大病初愈的郑明义及其小团体,今后你冯老师往哪指我就带着同学们往哪走,你说怎么办我和同学们就怎么办就得了。温旭东的话格外让老冯满意,自己要的就是这么听话的班长,看来自己没有看走眼,选择没有错。 一切都象老冯预想的那样,温旭东和郑明义进行了顺利的交接,班级的日常工作也按部就班的开展着。 谁想到呢,好景总是不长,平静的生活被一件小事打乱了。4月18日,老冯也是闲着没事,去106男寝溜达。那天中午老冯喝了一点酒,为啥喝的酒她也不记得了,反正喝得脸红扑扑的。进了106男寝,寝内的学生们早已结束午休,在那各忙各的。老冯见温旭东没怎么搭理自己,低着头弹着吉它,便找室内的其他人瞎聊。温旭江用的那把吉它是老冯借给他的,是红棉牌的古典吉它。老冯毕竟是班主任,在她和别人谈话时有人在旁边搞动静她肯定会不高兴。不过她没有先拿温旭东开刀,而是冲着正在床上做俯卧撑的王一民开了火,“我在这和袁军谈话呢,你能不能尊重尊重我,别整出吭哧吭哧的动静。”王一民兴许做得太投入了,兴许没拿老冯当一回事,继续在床上吭哧吭哧的努力着。老冯借着酒劲,冲动的拉起王一民,然后用手在王一民的左脸上轻轻的抽了一下,王一民被打得一愣,可缓过神来的他竟然嘻嘻一笑,并把自己的右脸递到老冯面前,嗲声嗲气的说:“冯老师,你可不能偏向,打了左边就得打右边,要不然就偏坠了。”老冯被逗乐了,伸出她粉嫩的小手,吐着酒气,在王一民右脸上摸了一下。更为专注的温旭东完全不知晓寝室内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他仍在专心致致的摸索郑明义教他的c大调的三个知弦和a小调的三个和弦,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和弦之间的快速转换已经不成问题了,缺少的是左手与右手之间的协调性。温旭东完全沉醉在叮叮咚咚的琴声里去了,当老冯的小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也像王一民似的愣住了,不过,他没像王一民,把另半边脸递过去,他的胳膊腿比大脑行动得快,老冯的肩膀上挨了一吉它,温旭江的右脚也重重的踢在了她的左腿上。寝室内当事的人不当事的人都傻了,温旭东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不迭,老冯也为自己轻率的举动导致的后果叫苦。温旭东当时想上前道个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把老冯当作寝室里的同学了。可他的自尊心却警告他,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老冯打你脸,分明是在羞辱你,你不能惯着她。自尊心的警告起了作用,温旭东一屁肌坐在床上,继续弹起了吉它,且不成曲不成调的,声音像弹绵花的且音亮极大。老冯本来在那等着温旭东的道歉的,自己也好借坡下驴,此时见温旭东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对着干,顿时丢了所有的面子,她眼圈一红,摔门而去。寝室里的人在老冯走了以后有了主意,他们都劝温旭东去追老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温旭东丝毫不为所动,倔强的弹着吉它。“兄弟,就忍一忍吧。”王一民觉得此时自己最有发言权,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劝温旭东,“她刚才找我的左脸,我都把右脸递给她让她打,这要是在家,或是别人,我不要她的命。咱们现在在人家的屋檐下,低低头吧,把毕业证混到手要紧哪。”见温旭东对自己的良言相劝无动于衷,王一民摇了摇头,发出了惋惜的叹声。 “刚才我从教学楼出来,看见老冯哇哇哭的跑楼上去了。”郑明义一进寝室就把刚得到的一手新闻散布开来。见寝室内的人没有了以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头,一个个表情复杂的看看自己,又看看温旭东,郑明义也不言语了,一种笑意浮现心头,他巴不得温旭东和老冯闹翻,他们脸处的那么热乎,太眼自己了。郑明义还往更深的层次联想了一下,老冯会不会一怒把温旭东从班长的位子上撸下来?撸下来好,省得自己老看温旭东别别愣愣的,自己不得意当那个破班长,可看着别人当心里就不舒服。 第九章 听人劝吃饱饭,温旭东决定去老冯家,找她沟通沟通,给她赔礼道歉,她总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自己难受,相信她也不好受。 老冯家在黑山市中心区,距学校五公里左右。在学校门口打腰五甩要花上五块钱。温旭东之前去过老冯家,一次是知晓老冯是自己班的班主任,看别的县的同学都去老冯家串门、打进步,沟通关系了,香兰县的学生也不甘落后,在温旭江的带领下去老冯拜访。另外一次只有温旭东自己,去老冯家借吉它。吉它是老冯主动提出来借的,温旭东也想趁这机会和老冯好好聊聊,让彼此更加了解,感情更加深入。那天温旭东在老冯家呆了很晚,边看中文台放的《精武英雄》边和老冯说话。老冯今年才35岁,丈夫在粮食局车队开货车,儿子龙龙今年四岁,那小孩和他妈妈一样,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可爱又可亲。 温旭东下了“腰五甩”后没有直接去老冯家,他到附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三斤苹果、二斤蜜桔、二斤香蕉,既然是赔礼道歉,不可能空着手去,买点东西看着都像有诚意。一路上温旭东一直在盘算着见了面要怎么说,客气话要怎么聊,道歉话怎么说出口才显得有份量,老冯更容易接受,更容易受感动,然后这件事就算轻而易举的办完了。温旭东并不指望老冯像从前一样待自己,只盼望自己在她面前不再是透明人,不要总在全班同学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退一步说,你老冯干脆把我撤了,省得同学们说三道四,省得自己看到那班级职务表就憋屈。 老冯家住六楼,没电梯的那种。温旭东图省事,从一楼往上面跑,一步一步的走好像会更累,跑到六楼后温旭东有点气喘,他站在门前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和呼吸,按响了门铃。 老冯满面堆笑的把温旭东让进屋里。龙龙盯着温旭东手里拎的水果袋乖巧的说了声叔叔好,温旭东紧忙把水果递给老冯,说姐你给龙龙先洗点水果。老冯嘴里说着是人都会说的虚头八脑的话,接过袋子进了厨房。老冯的丈夫也在,平时就沉默寡言的他一如既往,问了问吃饭没有等客气话便起身去卧室了,不掺和彼此与工作有关的一切事是他们夫妻长久以来达成的默契。 老冯已猜出温旭东的来意,心里敞亮许多,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与温旭东有一打没一打的打哈哈,问一些无关紧要问题,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在逼温旭东就范,你不是自尊心强吗?你不是脾气暴躁吗?今天我就让你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正八经的,规规矩矩的赔礼道歉。 温旭东知道老冯在难为他,要不把话说破今天就白来了,气也白鼓了,劲也白废了,钱也白花了,温旭东有点心疼刚才花的钱,觉得不能让钱打水漂。 “姐,你是不还生我的气呢?” 老冯摆着手拔愣着脑袋说:“没有,没有。” “我那天确实是太过份了,今天我郑重向你道歉。”温旭东声情并茂,站起身来给老冯鞠躬,“姐,对不起。” 老冯心里乐开了花,她的手摆动的幅度更大了,脸上则是一副嗔怪的表情:“你这孩子,我都说没生你的气了,快坐下。”见温旭东落坐她接着说,“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你一个小年轻孩应该往前看,不要相信流言,也不要相信非语,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旭东心想你以为我眼睛里揉沙子哪,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收入眼底,一个眼神过来我就知道你想的是啥。哼,得了便宜还卖着乖巧。原来觉得你是一个比较有责任心,有正义感,乐于助人的班主任,现在看来,和别的老师没什么两样,一丘之貉。 老冯忽然觉得自己过于轻易的原谅了温旭东,温旭东是匹野马,得敲打敲打他,不然,他那野性上来,以后保不定做出什么让自己难堪的事呢。老冯想起要说什么的时候眼睛配合着语言,泛起了泪花:“旭东,从你一来学校,咱们姐俩就投缘,姐看你就像看亲弟弟一样,所以对你的要求可能严了点,可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可别不习惯,也别再做出让姐伤心的事啊。” 亲弟弟三个字在温旭东心里起了作用,在没和老冯闹僵之前,他也一直当老冯是自己的姐姐,有个姐关怀着自己,管着自己也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以后保不定闯下什么祸来呢。温旭东的眼睛也起了雾,诚心诚意的说:“姐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尽管温旭东在社会上历练过,应对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他年纪毕竟还小,背景离乡,渴望人关怀、渴望人帮助,本来对老冯牢骚满腹,没抵住老冯的两句好话,心里面的隔阂轻易消除了。 温旭东看事办利索了,便不想再打扰,心想早点回去吧,反正和老冯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温旭东起身告辞,老冯却极力挽留,这时老冯的丈夫过来说赵鹏举打电话来说和几个同学来做客。老冯就劝温旭东多呆一会儿,等赵鹏举来了,你们一起回去,这天也黑了,你一个人回去姐不放心。温旭东本就不想多呆,也不想在老冯家和赵鹏举碰面。温旭东和赵鹏举的关系现在很微妙,现在班里的同学只知有赵鹏举,不知道有温旭东,上课点名,安排劳动,策划活动等班务独揽于一身,老冯在不同场合再刻意抬爱,不用赵鹏举排挤打压,温旭东都觉得没有容身之地了。 不消片刻,赵鹏举便到了,和他同来的是长寿县的老三曾江华。温旭东觉得老冯的热情程度和来的人是谁,拿着什么礼物有很大关联,赵鹏举二人大包小裹的拎了一大堆,水果小吃饼干罐头应有尽有。老冯的嘴笑得合拢,连谁都会说的客气话都无法正常的说下去了,龙龙也不在客厅里看动画片了,跑出来直接跳进了赵鹏举的怀里,时不时的,会送上一个香吻。看来赵鹏举没少来这呀,不然龙龙怎么和他那么熟呢。温旭东此前完全把老冯孤立冷落自己归咎于自己,现在看来,不完全如此。 赵鹏举热情的和温旭东打招呼,温旭东也以同样的温度回应。 老冯和赵鹏举曾江华聊得特别投机,从学习聊到生活,从学校聊到社会,从现在聊到过去,就差没探讨有关宇宙的奥妙了。温旭东被冷落在一旁,其实是他不愿意插嘴,一股醋意从心头冉冉升起,他选择择沉默,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哟,十点了。”老冯看着石英钟惊叫,晚十点是学校就寝时间,在这之前的半个小时内,值班的校领导和老师,还有一名学生会的干部会到各个寝室查寝,点人数,愈时晚归的会受到纪律处分,并要接受罚款,如有学生胆敢夜不归宿,所遭受的处罚将更为严重。 赵鹏举奉承的说:“和你就是能聊到一块去,总是忘记时间。看来,又得麻烦你打个电话给值班的老师了。” “这事当然包在姐身上了。”老冯大包大揽的说。温旭东心想你的弟弟也太多了吧,你快成全天下人的姐了,你要是我一个人的姐,我感觉和你特别亲;你是那么多人的姐,那我和你还能有什么瓜葛。 “哎哟,今天是我值班”老冯大声尖叫。 “啊!”温旭东赵鹏举曾江华尖叫的分贝压过老冯。 “快点,我们一起走。”老冯催促着,自己忙着收拾皮包。 出了老冯家所在的小区,老冯伸手拦了辆“腰五甩”,司机说我一辆车只能坐三个人,要不,我再帮你们叫一辆,老冯说不用,我们挤一挤就坐下了。老冯让和自己谦让的温旭东和赵鹏举先上了车,然后又把唯一的空位让给了曾江华,在温旭东的惊诧之下,她一屁股坐在赵鹏举的腿上。那辆“腰五甩”经受不住四个人的重压,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十分钟的路程,足足折腾了二十七分钟。 一路上温旭东尽量把视线投向车外,他不愿看到老冯肉墩墩的屁股落在张鹏举干巴瘦的大腿上,不愿意听到张鹏举和老冯的谈笑风声,他有点后悔认识老冯,更会悔认她当姐。 第十章 老冯习惯于在讲课之前讲一些事情,向班级干部布置一些工作,她怕讲课讲上瘾,忘记时间,忘记该说和该做的事。老冯学的是微机操作专业,学校却安排她教高等数学,老冯总和学生们说她现在是放猪扯着羊尾巴,务的不是正业。 “省粮校吕灿文副校长还有一些领导明天将到我们学校来检查工作,校领导对这件事格外重视,所以安排今天下午全校休课,开展大扫除,彻底的打扫教学楼、综合楼,还有男女生宿舍的卫生。赵鹏举,温旭东,一会儿课后你们俩来我办公室,我把具体工作交待一下。”自温旭东向老冯低头认错服软之后,老冯改变了原来的态度,学生们每天都能从她嘴里听到温旭东三个字,虽然这三个字总是排在赵鹏举后面,重点也是后者,但是谁都知道,老冯和温旭东的关系已经解冻。 温旭东对这种感觉很是知足,他现在也不希望和老冯走的太近。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但凡老冯交待下来的事情,温旭东都尽力而为,力争做得圆满,让老冯满意。 在下午的劳动中,温旭东带领全班近一半的同学负责打扫图书室和传达室的卫生,为了给同学们鼓劲,发动同学们的积极性,温旭东把学校为了犒劳三军,明天下午全体学生将和来校检查领导一起在校食堂会餐的消息重复了多次,作为对学校食堂一直不满的一份子,温旭东也没忘记煽动同学们去吃饭的时候多带几个餐具,把吃不完的东西打包回来,不能便宜了食堂那帮奸商。 学校为了迎接检查团的到了也是大动干戈,接待工作安排的极为细致和周到,吕副校长听谁的课,课堂内容讲什么,聚餐会上教师代表发什么言,怎么敬酒,学生代表讲什么话,联欢会上哪位女老师主动请吕副校长跳舞,如此这般,都已安排的妥妥当当,每个环节,每道程序都连接得天衣无缝。 5月12日,吕灿文副校长率领的队伍还没进学校就感受到了黑山粮校全体师生的热情,距学校0。5公里的道路两旁插着彩旗,挂着标语,二汪会同黑山市粮食局的领导在校门外翘首以待,学校里唯一的一支由学生组成的电声乐队此时也派上了用场,一遍又一遍的演奏着《迎宾曲》。二汪把探子放出了一公里以外,所以吕副校长等人的行踪尽在二汪的掌握之中。 吕副校长率队参观了财会班的教室,学校的微机室,听了一节汤美慧老师主讲的《会计学》,在财会班学生的寝室里,吕灿文副校长连连点头,说没想到这里的居住条件比省粮校还要好,这些学生要是不好好学习,对不起为他们操心操肺的校领导。总之,吕副校长这次检查之旅没查出黑山粮校存在任何问题,表扬的话在那一天里说了一堆又一堆,听了这话最为高兴的是二汪,学生们对此则褒贬不一。106寝的学生在日后谈论类似事情的时候都认为上级领导到下级单位去检查工作的时候,应该来个微服私访,突然袭击,不然,被检查一方有所防范,早就掩盖漏洞,做好应对之策,这样一来,来检查的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窗明几净,政通人和,这些都不是事实是假象,尽看假象就失去了检查二字的意义,检查工作也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心直口快的赵晓春更是建议以后把来检查的叫来吃喝的,把检查团改为吃喝团,他说他父亲,那个当村长管理十多个自然屯的土皇帝,每次下去检查工作都被百姓们这么说这么叫的。赵晓春的这一建议在106寝内部获得了全票通过。 也真难为吕副校长了,肥头大耳的,那天把他累坏了,检查各项工作,听取各项汇报,聚餐会上发言,联欢会上献歌,因校方的热情需要,他还得对每一件事进行评头论足,不然,会打击下级单位联合办学的积极性,会伤了教职员工的心。 学生们对这些事漠不关心,唯一牵到他们心肠的是下午那顿免费的晚餐。那天早上和中午水房里的水使用量超大,学校里的男生女生们翻箱倒柜的,把能用得上的餐具全都掏出来了,然后洗刷干净,让它们在晚餐里派上用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来形容这些餐具此时也很贴切。 终于开晚饭了,因为领导们已经先在食堂内落座了,所以学生们没表现得那么急不可耐,他们排着队,两手抄着饭盒、缸子、盆等餐具按照事先的安排,在自己应坐的位置就坐。大汪见一切妥当,便干咳两声让食堂里变得静悄悄,然后他说大家鼓掌欢迎来自省粮校的吕灿文副校长讲话。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云霄且经久不息。吕副校长有点受宠若惊,他也干咳了两声,不过他是为了稳定情绪,食堂里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看着他。“黑山市粮食局的各位领导,全体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好。”吕副校长的嗓音特别的宏亮,好像搞过声乐,待掌声响过,吕副校长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他说他要讲三个大问题,一是如何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努力学习,增强素质。他说他把第一个大问题分成五个方面来说、、、、、、吕副校长的记性不太好,因为第一个大问题他只讲了三个方面,然后直接去讲第三个大问题,把第二个大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忘记了部分语题把他讲话的时间缩短为一个小时零二十一分钟,不然,他完全展开,费时费力还不说,听他讲话的学生们露出的不屑的眼神完全会变成狼一样凶残,吕副校长不会知道有些学生为了这顿晚饭没有吃早饭和午饭,肠胃里空出来的地方是为了装食物的,不是来装你吕副校长的废话的,真要是把这些学生饿急了,把吕副校长比比划划的手当作猪手来啃也不是不可能的。待到吕副校长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食堂内的学生们真心实意的鼓掌,掌声夹杂着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只不过,除了当事者本人,外人是听不到的。 大汪对学生们带着各种各样的餐具前来会餐大为不满,等到宴席开始,他斜眼往学生们的餐桌看了看,只见男学生们撸胳膊挽袖子,手中的筷子勺子频繁出击,直奔自己中意的菜肴,平时装腼腆装嫩的女生们也大受鼓舞,她们也甩开了腮帮子,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眼露精光,在桌上各个菜肴之间游荡。“丢人啊。”大汪暗地里长叹,也发誓以后再也不搞这样的活动了。学生们哪有空理会这些,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把桌上的那几瓶可怜的啤酒喝光,把肚子填饱之后,他们开始瓜分盘子里剩下的菜,放在桌下的备用餐具们此时派上用场,在一阵叮叮铛铛之后,它们也被填得沟满壕平。 学生们的这些行为和动作吕副校长全都收入眼底,不过与座的领导和老师们根本就没给他思考的空闲,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好话,奉承话接二连三的从嘴里往外蹦,吕副校长是久经少场之人,他本可以找各种理由推脱,可眼前的盛情实在难却,更何况,那种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感觉久违了,他也想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舒服舒服,舒坦舒坦,没过多久,来酒不拒的吕副校长眼皮发沉,舌头发直,大脑里的空白区域越扩越大。 第二天早上醒来,吕副校长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晚餐后的联欢会上,一位漂亮得不能再漂亮,丰满得不能再丰满的女教师请他跳舞,话语间,那女教师的眼神总是飘啊飘的,若在平时,自己一定会抓住机会,趁着灯光忽暗忽明,上下其手,然后倚仗自己已是省粮校常务副校长的身份,诱她——一个分校教师乖乖就范,主动献身。可是,自己喝得太多了,跳着跳着,腿就不听大脑的指挥,无组织无纪律性的软了,自己也就坐在地上了。唉,这到嘴边的肥肉,咋就让她溜了呢?假使她没溜掉,又能怎样呢?自己的关键部位比腿还不听使唤呢!“酒这东西真他妈是王八犊子。”吕副校长大声骂了起来。 大汪昨晚陪着吕副校长在华都宾馆住的。按规定吕副校长应住在市粮食局的招待所内,可那招待所太旧,也不够档次,这吕副校长今时不同往日,他名片上职称前头加了常务两个字,这说明他以进入了省粮校的领导核心,虽然他的权力有限,却有做糖不甜做醋酸的本事,把他招待好了一切都好办,如若不然,他回去嘴一歪,和省粮校的校长、党委书记说上几句不公道的话,自己这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大汪住在吕副校长的隔壁,他老早就醒了,听见吕副校长的骂声他大吃一惊,马上跑过来,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吕校长,怎么了?” 吕副校长怎么好意思说是酒耽搁自己的桃花运呢,只得把喝酒耽误事的道理引到工作上来,这项工作也是他此次黑山之行的真正目的。吕副校长招呼大汪坐下,又给大汪点烟,借着机会,理顺了头绪。 “哎呀,这酒啊,真不能多喝呀,喝多了误事啊。”吕副校长感慨万端。 大汪仍然一副媚态,说:“吕校长海量,喝那点酒不算啥。” “还海量呢,怎么回来的我都不知道。”吕副校长此话也有意试探大汪的口风,想知道自己酒后有没有失态,有没有借着酒劲对那个漂亮又丰满的女老师无德。 “喔。我看吕副校长太累了,就招呼学校的男老师把人扶回来了。”大汪把吕副校长坐在地上人事不醒的尴尬场景略去不提。 “那就好。”吕副校长松了口气,“英杰呀,我这次来贵校,一是来检查你们的教学工作和师资力量,二来呢是有化缘来了。” 大汪一听化缘两字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知道,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作为省粮县的一个分校,每年招收新生,省粮校都会派人来化缘,其实就是要钱,要赞助费。 “现在在哈尔滨的学校,有好多校舍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了,因为粮食局财政上不给支持,年久失修,眼看着都要成了危房。吴校长给全体党员开会时候说,宁可人倒了也不能让房子倒,全体党员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力争在今年年底,把全校的旧校舍修缮一新。吴校长在我来之前特意嘱咐我,到了黑山市和英杰谈一谈,看看能不能从他那的新生里收取一定的费用,算是支持总校搞建设,总校搞好了,才会有更优秀的教师分流到各分校去,才会让粮食学校这块招牌屹立不倒。不过吴校长也说了,一定不要让英杰为难,只要他那边有一点难处,这事就不要再担,我们不会给下面的同志增加一丁点的负担。” 大汪在心里骂娘,心想吕大胖子你能不能换点新理由,找点新借口,建校十年来,你一年来一趟,年年借着修校舍来坑崩拐骗。那老掉牙的理由亏你说得出口。谁都知道,招生不能白招,挂你们的牌子不能白挂,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呢,直接说省粮校要分你们一杯羹不就得了,道貌岸然者多是真小人。 大汪也是到处化缘之人,自从十年前他当上这个校长,为了完善教学设施,补充师资力量,他没少到市粮食局和教育局去求爷爷告奶奶。哪像省粮校这帮鸟人,化缘化得这么硬气,这么心安理得。在学校的建设上,你省粮校是没拿过一分钱的,没出过一点力,反而要在每年新生的学费中扣留百分之二十,这你们还不知足,年年还来收这个费那个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吕副校长见大汪的表情阴晴不不定期,心想自己这套屡试不爽的话今天怎么失灵了?他觉得自己得拿出点威严,敲打他一下,总不收拾他,他有点放纵,“怎么?汪校长这边真的有困难?” “没有,省粮校的事就是我们市粮校的事。”大汪把去年对吕副校长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又问:“吕校长,去年我们向每位新生收了200块钱,你看,今年收多少才好,才能帮得上忙?” 吕副校长闻言一愣,“怎么?去年也向学生收过这方面的钱?” 大汪点头说是。 吕副校长脸腾的红了,心里又骂了一遍酒,要不是没有完全醒酒,我怎么会把去年编的那套瞎话今年又重复使用。他喝的那种酒倒楣,承担了他所有的不是。“那仍按去年的办,每个新生收取200元的总校校舍建设费。”吕副校长拍板定案,他不想再与大汪纠缠或探讨,不想在下属面前失去更多的威信。 大汪告别吕副校长,一路上反复琢磨向新生收取总校建设费一事。他想起往年类似的场景,自己被学生们在背地里骂得狗血喷头,在学生的眼里,这钱不是总校收的,是他大汪变着法的乱收费。不行,不能总当垫背的,得把学生的矛头转移到总校那边去,如要具体一点就直指吕灿文这个王八蛋,让学生都骂他,而且自己跟着学生控诉省校的不仁与不义,还可以赢取较大的支持率,这样就更利于今后开展各项工作了。 大汪回到学校便把老冯和汪汪叫到了办公室,向她们说明了吕副校长此行的真正目的,不过今年行情见涨,一个学生要收三百元。大汪私自加了一百元,他觉得自己往年太实在,总校说二百他就收二百,挨骂受批的,连个精神补偿都没有,这回每个学生多收一百,算是找回自己往年的精神损失费总和。 应大汪的要求,老冯陪着大汪一同出现在班级的讲台上。当时学生们正在上审计课。大汪开门见山的把总校要收三百元建设费的事告知学生们,为了澄清学生们的误会,大汪在言语间透露出对总校强行收费,搞乱摊派,乱集资的不满。台下就坐的学生本来就对栖身的这所学校的心怀不满,如今看到与自己没有什么瓜葛的总校也来搜刮自己,怨气更浓,火气更盛。大家伙也不管台上站的是谁,不听他说的是啥了,他们与邻座前座后座相互沟通着,传达的内容全是漫骂与抗争。看到自己的煽动起了一定的作用,大汪及时往学生们愤怒的小火苗上浇了一盆水:“去年,班里一个表现特别好的学生,因为没有缴纳总校建设费,竟然被总校勒令退学了,现在一想,何必为了区区几百块钱丢了铁饭碗呢。”这种活生生的例子对学生起到了警示和威慑作用,刚刚还乱哄哄的教室,此时变得鸦雀无声。“孩子们,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你们的家人知道了,也会支持你们交钱的,所以,为了你们将来毕业上岗,有个好的前程,就委屈一下自己,把这三百元钱交了吧。” 老冯这时候讲话了,重点话题领导讲,零七八碎的事由她向学生布置。她说大家现在手里如果没有那么多钱,可以在同学之间借一下,或者找熟识的老师借。实在没有的,快点给家里打电话,家里没电话的,就快点拍个电报,争取在七天之内,把钱交上来。 大汪和老冯走后,学生们已无心上课,他们继续交头接耳,根据各自的情况,作着各自的准备。看来挨操跑不出高粱地,这钱早晚都得交,早交晚不交。 十天后,已回到省粮校开展工作的吕副校长被吴校长叫进了办公室。原来有的学生的家长或家长的亲朋好友很有社会背景,省粮校向黑山市粮校学生收取建校费的事早已在省粮食局及各级下属位内部传得沸沸扬扬,有的家长还直接把电话打到吴校长办公室,高声质问其收费的合理性。 吴校长对出现这种反应早就有所准备,只不过,他没想到大汪会如此大胆,说好一个人收二百,他竟然私自加码,收三百,这财会班七十一个学生,就会多收七千余元。这个人太嚣张了,而且把群众的怒火都引到了省粮校党委,受指责最多的就是自己。吴校长和吕副校长在校长室里密谋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想想出好辙来整治大汪,因为自己本身就不正,打掉了的牙,只能咽到肚子里去了。 省粮校豪夺,大汪巧取的内幕消息像季风一样,迅速吹回了黑山市粮校,财会班的学生们再一次用事实验证了大汪那张丑恶的嘴脸,大汪的名声只能用来扫地,只有他自己把自己的脸当脸,学生们只当它是屁股。学生们在心疼那三百块钱的时候在心里或无人的角落总是意淫吕副校长的母亲,后来,大汪的母亲也被加入了被施虐的行列,特别是郑明义,他骂大汪早就骂顺嘴了,一天不骂心里就不痛快,如今,旧仇未了又添新恨,他雄厚洪亮的嗓音明不时的在夜深人静的校园内响起,且咒骂的程度有所加强:“吕灿文,我操你妈;大汪,我要操死你妈。” 第十一章 香兰县粮食局人事科孙科长借来黑山市办事的机会,到粮校看望温旭东等人,还把他们请到他们的窝子——八里香小饭店吃饭。香兰县这些学生对孙科长的深情厚意感激涕零,联想到学校校长和老师们的世故与贪婪,常秋雪率领韩冰等女同学嘤嘤的抽泣,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声控诉学校的不仁与不义。 袁军说这学校把什么事都和钱挂上钩了,请病假罚钱,请事假也要罚钱,迟到要罚钱,旷课还要罚钱,他说到了这学校没学会别的,把钱的重要性弄明白了。李成则把对学校的批判引向深入,他说学校的领导和老师故意在学生中制造矛盾,财会班的学生现已分化成大汪派,汪汪派和老冯派,各派别之间谁也不尿谁,谁看谁都不顺眼,大汪汪汪和老冯还利用各种机会打击敌对派,以树立拥护自己派学生的威信。“在这个班里,除了这几个老乡,我们感觉不到同学之间的互助与友受,至于老师,我们就更不敢有所指望了。”“高年级的同学还动不动就欺负我们。”周国栋或许是受常秋雪等人传染,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孙科长无法一个个的安慰眼前这些孩子,他只能转移话题,把他们从愤怒和悲伤中牵引出来。“都说从南往北过不了文水,从北往南过不了太泉,我以前还不信呢,这回亲身体验了一把,我信了,不服都不行了。”孙科长所说的是文水和太泉两个县,从哈尔滨方向走国道来黑山市,这两个县是必经之处。经常跑这条线的司机们都说这两个农业县的财政收入中有一半来自对过往外地车辆的乱罚款乱收费。孙科长说他这次是和同事开着粮食局的小车来黑山市办事的,出发之前,有跑过这条线路的同事让孙科长他们加点小心,别到了文水和太泉地头让当地的交警罚得身无分文,孙科长笑着说自己这次用的车什么手续都全,应该不会有事。车辆行驶到文水县境内,孙科长让司机提起精神,一定要按路上的各项交通标志的指示来开车,要遵守交通规则,千万不能大意,不能让埋伏在路两边抓违章的交警抓到把柄。孙科长他们守一定之规,可文水县的交警们有千条妙计。在文水县县城文水镇路段,车被拦了下来。孙科长看着司机掏出所有关于车的和司机本人的证件,心想:“我看你能挑出什么毛病?”值勤的交警没从证件上挑出毛病,可他也没有放行,而是围着车转了起来。孙科长暗骂:“狗咬尾巴,你转什么圈啊。我就不信你能从这刚买没半年的车身上找到罚款的借口。”孙科长犯了低级的错误,过于自以为是,从而低估了敌人的能力。那个交警围着车转了三圈之后给司机开了张处罚四百元的罚单,理由是车容不整。孙科长和司机怒问这辆车哪里影响了市容,那交警用手一指副驾驶座位的车门,说车门处有一处刮痕。孙科长和司机马上走到那扇车门处瞪起眼睛,仔细查找。“我现在怀疑那交警是狗托生的,眼睛不易看出来的东西他能闻出来,我和司机找了老半天才看出来那条兴许被柳枝划出来的一道模糊的印子。”孙科长被气得无可奈何,叙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怒也不是悲,“当时我和同事连同司机的肺子都快气炸了,都想揍那个交警,可冷静下来一想,在人家的地盘上,受点气忍一忍就能过去,没必要把事情搞大,给自己惹麻烦,也给工作单位惹麻烦,与整个人生相比较,那点气算什么?”孙科长的言传身教收取了良好的成效,学生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从他身上,学生们看到了忍耐与坚韧。 既然从南往北没过得了文水,那孙科长回去的时候肯定也过不了太泉了,学生们开始为孙科长担心了,纷纷问孙科长回去时咋办?孙科长笑笑说他已有了万全之策,学生们见孙科长胸有成竹的样子,紧着追问有什么好主意?孙科长从包里拿出四张老人头,说:“看到没,有这嘎嘎新的百元大票,保准畅行无阻。”学生们笑了,牛小伟还说孙科长你真逗,你直接说你已经备好挨罚的钱不就得了嘛。 “我儿子今年十三了,等他长大了,我让他考交警,以后我儿子就是交警了,我儿子就是交警,交警就是我儿子。”孙科长明白自己还是没有从气愤中解脱出来,不然,以自己的身份和年纪,怎么能和一帮孩子在这逗闷子解乐呢。苑彩霞从孙科长的话里得到了启发,她说等她结婚生子,子又生子,一定要培养孙子当校长,这个愿望要是能达成,她孙子就是校长,校长就是她孙子,简单的说校长是孙子。男生们附合着说他们就是校长的舅爷,女生们则把自己称为校长的姑奶奶。 “106寝的温旭东,外面有人找。”为男生宿舍把门的秦大爷在门口扯着脖子喊。秦大爷嗓门大,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底气特别足,学校给他配发的扩音器他基本上不用,他老伴李大娘不如他,在镇守女生宿舍大门时盯人要戴着眼镜,喊人要把扩音器调到最大的音量。 温旭东穿好衣服跑出来,常秋雪依旧那样性感和妩媚,她站在那静静的看着温旭东。 温旭东以为自己系错了衣服扣子,低下头到处找毛病,常秋雪扑哧一声笑了,她手里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她递给了温旭东,说:“给,我给你洗干净了,谢谢啊。” 前几天和孙科长一起吃饭,温旭东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常秋雪擦眼泪了。常秋雪用完后没还,温旭东也忘记索要。温旭东的手帕是白的,可是男孩子的懒散让它变成了乳黄色,常秋雪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洗出原色。温旭东拿着手帕看了看,在确认是自己的之后,脸上现出腼腆之色,真没想到自己的手帕可以洗得这样白,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谁要是看上谁了,还真没个整呢。”赵晓春去厕所回来,见温旭东和常秋雪站在那里不说话,一个眉目含笑,一个面颊绯红,他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了什么。 “去,别没事找事。”温旭东呵斥赵晓春,这个校园是个是非之地,小道消息传得快,有时,一句无心之语都容易引起轩然大波。温旭东可不想违反校内规定,在校园里谈恋受,更何况他有女朋友,而且,他对常秋雪不感冒。 “没事那我回去了,谢谢你啊,小五。”温旭东拉着赵晓春便往回走。常秋雪在县里的女生中排第五,在她的寝室里他也排第五,大家都叫她小五,因她的美丽性感和柔弱,全校的学生都知道她叫小五。 常秋雪本来还想对温旭东说点感谢话的,这个大大哥这二个月以来没少开导自己,也没少帮助自己,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多说几句谢谢还是应该应份的,见温旭东快步走开,常秋雪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人也慢步走开。 温旭东搂着赵晓春的脖子,问:“老七,你有没有向韩冰道歉呢?” 赵晓春脸一红,摇了摇头。 “抓点紧,不然全班的同学都得看你眼眶子发青了。” “我知道。”赵晓春不以为然的应付。 今天早上在洗漱室,赵晓春做了一件只有缺心眼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因为是周六,当时女生们大都在洗衣服,晚起的男生则刷牙洗脸。赵晓春拿着牙杯在热水器接了一杯热水,他想试一下水的温度,看看需不需要兑点冷水。他没有用自己的舌头或是手指头去量水温,因为他看见韩冰在远处的池子里洗衣服。他想和韩冰开个玩笑,借机试一试水温,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韩冰身旁,把牙杯里的水往韩冰头上倒了一点。赵晓春从韩冰激烈的反应中得答案,牙杯里的水特别烫。韩冰先是瞪大了眼珠吃惊的看着赵晓春,待她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大声的哭喊起来,沾满洗衣粉泡沫的双手不断的拨弄着被烫到的头皮。洗漱室里的学生们慌忙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与韩冰同寝的刘金玉看出来是赵晓春干的好事,愤怒之下,她上去就抽赵晓春一个大嘴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围观的学生们听到刘金玉的骂声:“你他妈有病啊,拿开水往韩冰头上浇。”赵晓春已经蒙圈了,连谁打他都不知道,刘金玉这一骂他到清醒过来,他急忙窜到韩冰面前,搀着韩冰便往校医务室跑。也幸亏他此时的反应较快,不然,洗漱室里探明事情原委的男男女女,不打死他也得挠花了他的脸。 赵晓春带着韩冰来到校医务室,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烫破一点皮,一会开点药涂上,两三天就好了。医生的话胜似灵丹妙药,韩冰此时止住了哭声,只是眼睛仍死盯着赵晓春。医生开完药赵晓春抢着付钱,心想这样还能稍稍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可韩冰死活不肯,一定要自己掏钱,她还把赵晓春递到医生手里的钱抢过去扔在地上。赵晓春也是个倔脾气,见韩冰如此驳他的面子,便压不住火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想怎么样?” 韩冰见赵晓春恼羞成怒讥讽的笑了:“怎么?难受了?你他妈往我头上浇开水的时候想啥了?” 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医生听到韩冰被烫到的地方竟是被赵晓春故意用开水浇的,她大吃一惊,坐不住了,她不再保持中立,数落起赵晓春。赵晓春自知理亏,火气也就没那么旺了,他只想尽快了解此事,因为韩冰人小鬼大,全班的同学都喜欢她,当她是小妹妹,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唾沫星子都得淹自己一个半死。赵晓春低眉顺气的问韩冰:“我知道是我错了,只要能赎回我的罪过,你怎么惩罚我都行。”韩冰的气愤没减,她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杀人不偿命,我现在就宰了你。” 不用韩冰宣扬,刘金玉早把赵晓春对韩冰所做的事添油加醋的传达给她们208寝室的每一个人。没过两个小时,除了没在校园内的,财会班的所有学生都知道了此事。学生们都去看望了韩冰,出于同情心,看守女生宿舍楼的李大娘没有对他们进行过多的盘问,凡是去208寝的,放行。在208寝室内,同学们义愤填膺,对赵晓春进行了口诛笔伐,那架式,颇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劲头。韩冰的头此时已经不痛了,气也消了,见同学们这么爱护和关心自己,高兴的哭了起来。,韩冰一哭,其他人以为她是忍不住疼痛,于是,纷纷给韩冰出主意,有让她到校长那告御状的,有让她到派出所报案的,有让她打电话给家里让家人去找赵晓春家人说理的,还有人让她借此装病让赵晓春赔上一大笔钱的、、、、、、后赶到的温旭东见众人七嘴八舌,起哄架秧子,这样下去,没事都搞出事来,小事都弄成大事了。温旭东向李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不相干的人赶快离开。李研心领神会,她对寝室里的人说先让韩冰好好休息休息,至于怎么处置赵晓春,等韩冰静下心来,让她自己做决定。众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207寝的辛萍临走还叮嘱韩冰千万不能心软,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赵晓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捉弄人。 不相干的人走干净了,寝室内也就静下来了,韩冰不哭了,住在下铺的常秋雪和侯春梅等人招呼温旭东李研张勇兵坐下。温旭东怕韩冰经不住刚才那些人架拢,真的做出赶尽杀绝之事,紧忙告诫她:“老妹,你自己可要拿定主意,别别人说啥你信啥。”李研和温旭东一样,想得比较远,她也怕韩冰借机闹下去,把事情搞大了,校方借这机会杀鸡给猴看,来个杀一儆百,那赵晓春非被开除了不可。都是来自同一个县的,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毁了一个人的前程。李研仔细看了看韩冰被烫伤的头皮,见皮肤发红,没有起泡,头发也没有脱落,心里就有了底,她帮韩冰擦干了眼泪,然后又把她搂在怀里,说:“刚才辛萍的话你也不要听,谁都知道赵晓春曾经抢过她的日让看,她一直怀恨在心,只是没找到报复的机会,这回她是想借刀杀人。”韩冰怕同乡们误会自己,辨白的说:“哥哥姐姐们,我可没说要把七哥怎么样,再说,怎么处置七哥,哪轮得到外人说话呀。”温旭东听韩冰这么一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夸赞说别看韩冰岁数最小,但是她最懂事了,明白人民内部矛盾应该由人民内部解决。温旭东说咱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县的,咱们自己要不待见自己,别人还不得挤兑死我们哪。(未完) 第十二章 “小五。”温旭东也改了口,不再直呼常秋雪的姓名,而是直呼她的排位。 “五哥。”常秋雪一报还一报,她也不再称呼温旭东为大哥,只叫他在106寝室里的排位。还有一个原因,小五和五哥两个称呼显得特别的亲切,平易近人。 温旭东很享受常秋雪的这种叫法,他咧嘴一笑,问:“找我有什么事啊。” “劳你大驾,到我们寝室帮我们换窗帘。” “咱学校不是有窗帘吗?换它干嘛?”温旭东不解的问。 常秋雪的脸一红,鼻子一紧,哼了一声,然后说:“那窗帘薄得像纱似的,外面的人想看什么都能看到。” 嘿嘿嘿嘿,温旭东一阵坏笑。他摇着手说:“这活我可不能帮你们干,得罪人哪。” “帮我们干活能得罪谁呀?”这回轮到常秋雪不解了。 “得罪谁?得罪买“长枪短炮”那些人呗!” 常秋雪的脸更红了,像熟透了的国光苹果,她瞪圆了一双杏眼,嗔怪地说:“你还好意思说笑,你瞅你们男生,真不要脸,天天晚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望远镜往我们女生寝室里招呼。弄得我们不敢开灯,脱衣服睡觉这个程序都是在黑暗中完成的,你们男生没一个好东西。” 温旭东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大声嚷着:“小五,你的打击面太大了啊,你可不能拿一个锅盖去扣所有的锅呀,也不能因为有的同学拿望远镜窥探你们的隐私你就相当然的窥小斑见全豹,认为所有的男生都那么低级下流。” 常秋雪对温旭东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这个人自尊心特别强,脸皮薄儿。常秋雪怕真的惹恼了温旭东,紧忙解释说自己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再说了,我们五哥和别人可不一样,那可真是清如水明如镜,两袖清风一本正,跟党员似的。 温旭东乐了,常秋雪说话声绵绵软软的,讲起俏皮话来甜甜的,不笑都不行。“行了,你可别在这捧臭脚了,我看还是帮你们换窗帘去吧,早干完早利索。” “谢谢五哥。”常秋雪乐得拍了两下巴掌,两个人并排往女生宿舍走。 “哎,小五,那窗帘那么轻你们自己换不了吗?” “你不知道,这回我们买的窗帘布像邮局装邮件的帆布袋那么厚,死沉死沉的,把原来的窗帘轨道都坠掉了,这回请你去,是要把轨道钉得牢靠点,禁得住新窗帘,不然,它选择我们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时机掉下来,天,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们也真是的,让他们看看呗,看了不也白看吗,撑死眼睛饿死那什么?” “饿死什么?” “不告诉你,告诉你我怕你印象太深。” 、、、、、、 女207寝装了密不透风的窗帘无异一声炸雷,“炸伤”了许多想一睹常秋雪赤裸胴体的人的心。常秋雪比学校里任何一个女生的白肤都白,发育得好,身材火爆,谁去追求常秋雪已不是学生们的关注点,谁能追到常秋雪才能在课余饭后引起大家的兴趣。别的寝暂不提,106寝全体男生合伙买的两部军事望远镜和一台微型天文望远镜已无用武之地,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男生们嗟然长叹,真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好不容易送走了寒冬迎来了春天,好不容易捱到隔着女生们的外衣能看到后背上五颜六色的两竖一横,好不容易摸清了207寝女生们的起居习惯,万事都俱备了,风却变向了,刮东南西北风了。 着急上火的还有学校附近那些开店卖望远镜的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得备足了货,不然,极易在某个闷热的夜晚过后卖脱销。这些店的老板再与学校的老师来个内外钩结,不断的捅咕与其熟识的老师搞清缴望远镜以正校风的检查行动,检查的次数越多,学生们手里的望远镜也就越少,那些老板店里的望远镜回笼得也就越快。低价进,高价出,这买卖做得三全其美,校方教师,店老板,买望远镜的学生都得到了应得到的。现在这种美事难以为继,受女207寝的启发,全校40多间女寝室陆续换上了被男生称为“不透风”的窗帘,望远镜店的老板、校方教师、男学生都恨死了那些卖“不透风”窗帘的店和人,老板们恨那些店和人砸了自己的饭碗,教师们恨那些店和人断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以权谋私的机会,学生们的恨则更为简单和直接,那些店和人夺走了生活在这所学校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从此,男生们在漫漫长夜里只能辗转反侧望星长叹了。不过,这些人还没有沦落到完全的绝望,大家都知道,春天来了,夏天也就为时不远,酷暑天总会来到的。去过女寝的男生都说“不透风”窗帘的质地太厚,不但能遮光,还阻挡住了风,现在这时节还好,不冷不热的,到了三伏天,如果不给窗帘拉开点缝隙,凉爽的风绝不会光顾到寝室内,那么女寝将会变成一个个大蒸笼。女生们不是包子,哪会甘情愿的被蒸来煮去,她们肯定会给风留余地,这也就给别人留了余地。于是,店老板们、教师们、男学生们开始扳着手指过日子,希望不如意的日子快点过去,高温天气早日到来。 男生们以为女生们断了自己的后路会高兴的发狂,其实不然,女生们除了在买窗帘时高兴之外,其余时间都格外的郁闷和惆怅,就寝后躺大床上大眼瞪小眼者居多。以往在熄灯之后大家可以隔着窗帘向对面的男生宿舍探个究竟,细数有多少部望远镜对准了自己寝的窗户,带着这种活动产生的乐趣或是沾沾自喜的情绪很快就会入眠。女生们私下里经常做统计,根据一周内瞄准各寝室望远镜的数量,被瞄时间的长短,所使用望远镜的精度和价格等等,得出哪个寝室的女生在就寝后衣着曝露,作风大胆,后来这两点被归纳后风骚。如果教统计学的老师得知自己悉心教授的统计方法被女生们活用到此处,虽不致吐血而亡,但痛哭流涕,扼腕长叹还是会有的。 男生们失望,女生们失眠,大家都在心底里等待夏天、渴望夏天,希望夏天的暴风卷开“不透风”窗帘,让大家都有正当的理由和机会去窥视对方,借此寻回丢失已久的乐趣,打发无聊的校园生活和被压抑的青春。 第十三章 关干事看香兰县这帮学生眼眶子就发青事出有因,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关干事的丈夫李德是黑山市公安分局预审科的一名预审员,因为关干事的关系,又在学校治安联防小组上挂了了个副组长的头衔,这是典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务虚主义,形式主义。李德在校没有一点实权,更没有半分福利。 关干事和丈夫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商品房,现正在装修,关干事夫妇以及六岁的儿子李春阳暂住学校食堂旁的二间办公室里。财会班的学生们刚来的时候和关干事处得特别融洽,离家都很远,有个大事小情的,缺个针少根线的都找关干事帮忙,关干事人有求必应,从来没有卷过任何一个学生的面子。学校是禁止学生在宿舍内使用电器,对于那些爱美的男生来说,熨烫衣物成了老大难的问题,到洗衣店去熨烫,一条裤子2块钱,一件夹克4块钱,一件西服5块钱,钱虽然不多,难耐学生们都不赚钱,一次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很少有人能扛得住。有聪明的学生想到关干事家肯定有电熨斗,他便抱着试试看的的态度,拿着晒的半湿不干的衣物去关干事家熨烫衣物,关干事大方的答应了,并叮嘱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学生转告其他同学,有要熨烫的衣物就到她家来,她家的大门,永远向学生们敞开。这句话可不得了,学校逢周六周日的洗漱日一过,便有学生拿着衣服到关干事家借熨斗借场地熨衣服。关干事家地方小,只有一个电熨斗,学生们便维持着先来后到的规则,自觉在关干事家门外排成队,耐心的等待。除少数学生认为用关干事家的东西是应该应份来理所当然的之外,多数学生都很感激关干事,除了语言上的感谢,温旭东、郑明义等人把感恩回馈演变为实际行动,赶上个节日什么的,他们不是买点水果去关干事家串门,便是给李春阳买些玩具零食,也由此,这些大孩子和小孩子李春阳熟了,说话也就开始不管不顾了。 关干事和香兰县的学生交恶只是因为一件小事,至少香兰县的学生们这么认为,他们说关干事太没肚量了,和小孩子开玩笑的话她也当真,关干事则认为香兰县的学生拿她当傻冒也就算了,拿她的儿子当傻逼可就太过份了。 这件小事里有郑明义的身影。郑明义不仅吉它弹得好,歌唱得棒,讲故事也是一绝,不管是爱情故事还是鬼故事,每一个人物都描绘得惟妙惟肖,再经他绘声绘色的演绎,,故事情节曲折的会更加稀奇古怪,情节感人的会更加催人泪下。刚来学校报道的那几天,郑明义主动给室友们讲,后来室友们听上瘾了,就请求郑晚义讲,如此发展下去,财会班的学生们都爱听郑明义讲故事。时间一长,郑明义肚子里那点存货被掏空了,他最拿手的《难倒福尔摩斯三大奇案》和大兴安岭林区山神显灵和霸王树作怪的故事已经讲了六遍以上,为了继续维护和巩固自己在同学心目当中故事大王的地位,郑明义开始给男同学们讲黄色小笑话和黑色小幽默。4月25日晚上,郑明义仍困在选举班长先胜利后“失利”的阴影里,养孩子让猫叨去了,把费了老大劲死了老多冤枉钱弄到的班长一职拱手让给了别人,他心里真的不好受。那天他本想洗洗睡觉,可寝室里的马洪君和赵晓春非缠着他,说好久没听他讲故事了,今天非要讲个故事不可,郑明义说今天我的态不太好,改天吧,改天我给你们讲一个又精彩又刺激的黄色故事。马洪君和赵晓春一听郑明义有这么好的故事,都觉得今天晚上把它讲了最好,不然全寝室的人都睡不着觉,都会在心里猜测这黄色故事的模样和内容。于是他们俩开始死磨硬泡,烟茶递得格外勤,郑明义盛情难却,只得说那我今天就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讲可是讲,你们全当笑话听,不许往面边瞎传啊。寝室里的小伙子们早对郑明义所说的又黄又色的故事心驰神往,对郑明义所提的要求点头应允,嘴里清寒催促着郑明义快点讲快点讲。 郑明义喝了一口茶,酝酿了一下情绪,坐在铺上腰板拨得溜直,眼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完全是被笑容挤兑的。 “说是很久以前哪,有一个财主,家里有许多田地,也养了很多匹马。有一天,这个财主要出远门,在临走之前他把他的宝贝儿子叫到跟前说,我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就交给你照料了,在我外出期间,你不准出去给我惹事听见没有?财主的儿子有点缺心眼,当时把老爸的话当圣旨,财主走后没两天,就把老爸的话当成屁放了。财主家有个仆人,平常没农活的时候就把马圈里的马都牵出去,到荒草甸子里放牧。财主的儿子见仆人赶着马往出走,就说自己也跟着去放马,仆人说老爷走的时候说了,不让你出家门。财主的儿子眼珠子一瞪说,现在这个家是我说了算,你要不让我跟你出去,我就赶你出家门。仆人心想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这小爷我惹不起,他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就这样,财主的儿子和仆人赶着十几匹马来到了离村四五里外的草甸子上。在马圈里圈养多日的马匹一见到草地就撒着欢的跑起来,财主的儿子见了也高兴得不得了,嚷嚷着要骑马。仆人不敢违抗便牵了一匹马,扶财主的儿子骑了上去,财主的儿子上马之后,双手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两腿一夹马肚子,那马就撒着欢的跑了起来。财主的儿子在马上高兴的哈哈哈的大笑,也就没注意前面的路,这马跑着跑着,就跑进了沼泽地,陷进了淤泥里。财主的儿子眼见淤泥一点一点的淹没了马,在旁边哭着喊着,却帮不上忙,使不上劲。他更担心的是他老爸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情不扒他一层皮才怪呢。财主的儿子向仆人求救,让他帮自己想个办法,比财主的儿子还二的仆人经过冥思苦想,想出了一高招,他说少年我们割点草地,回家里用黄土和点泥,用草和泥扎一匹马,然后把这匹马放在马圈里充数,老爷回来了,他也不一定能发现。财主的儿子高声说这个主意好好好,还许诺等财主死了,他当了财主,升这个仆人当总管。仆人感激莫名,给财主的儿子铛铛铛磕了三个响头。他俩太低估财主的眼神和智慧了,财主外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清查家里的财产,也一眼就看出马圈里有一匹假马。财主问儿子,你说家里什么事都没出,那马圈里的马怎么少了一匹呀?财主的儿子还傻逼挨操似的硬挺呢,他说老爸你眼花了吧,马圈里还是那些马呀。财主见儿子和自己狡辨,气急之下拽着儿子的耳朵来到那匹假马跟前,问,你告诉我,这是一匹什么马?财主的儿子痛得嗷嗷直叫,赶紧说实话,爸呀,那是匹草泥马。财主听得稀里糊涂,又问了一遍。财主的儿子盼着老爸快点松手,忙不迭的回答,爸呀,那是草泥马,草泥马。 郑明义讲完这个故事自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本来都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听故事的同学发觉郑明义在使坏,在变着法的骂人,众人心有灵犀,纷纷下床来到了郑明义床前,做好姿式要郑明义好看。郑明义见自己犯了众怒,忙收起幸灾乐祸的嘴脸,一本正经的说:“兄弟们,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可说好了,要把这个故事当笑话听的,你们也都点头答应了的。站在郑明义床铺下的众人明知自己中了计,落入了郑明义布下的圈套,可也无可奈何,各自悻悻的回了铺,躺在床上一边回味这个故事,一边暗骂郑明义。 第二天中午,寝室里的人都在午休,关干事的儿子李春阳来到寝室里面玩。李春阳很是顽皮,在寝室里东翻西动的,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寝室里弄得乱七八糟的。马洪君没睡觉,原本他在翻看下午要上的会计学课本,见李春阳在屋里搞破坏,他头脑一热,想起昨晚郑明义讲的那个整人的故事来了。马洪君向李春阳招了招手,说:“小帅哥,马叔叔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李春阳停止了破坏行动,大声说好啊。他乖巧的搬了把椅子,坐在马洪君面前。马洪君没有让这个小听众失望,他把草泥马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李春阳。李春阳不傻,他听出这个马叔叔在骂自己,但他不敢骂马叔叔,怕他揍自己,心里想着回去告诉我妈,让我妈来收拾你。 马洪君见李春阳听完故事后无动于衷,还以为这小孩子没听明白,他问:“春阳,叔叔讲的你听明白了吗?” “马叔叔,我听明白了。” “那故事里面那匹马叫什么马?” “草泥马。”李春阳干干脆脆的回答。 马洪君觉得这么问自己太吃亏,便回敬了一句:“对,春阳记性真好,那匹马就叫草——泥——马。” 李春阳什么也没说,跳下椅子便回家了。 “妈,106寝的马叔叔说要操你。”李春阳回到家里扯着关干事的衣服告状。 “什么?”关干事大吃一惊,然后怒火中烧。 “我到他们寝室里去玩,马叔叔说给我讲故事,故事里讲的就是草泥马。” 关干事见儿子对自己如此的出言不逊,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嘴里骂着:“不让你说脏话你忘啦?啊?” 李春阳见妈妈不但不去收拾那个姓马的,还打起自己来了,心下委屈,哇哇的哭了起来。 关干事冷静下来回想前因后果,知晓是106寝的男生们在拿自己的儿子当猴耍,可能也是借儿子来羞辱自己。关干事越想越气,拉起还在抽泣的李春阳便往男生宿舍走,走着走着,她又改变了主意,心想自己不能不顾身份,去和一帮毛孩子子辨论操你妈操你妈的事。她把仇恨埋在了心里,把仇恨的覆盖面由马洪君一个人扩散到香兰县所有学生的身上。 温旭东怒斥马洪君口无遮拦,把一个只适合在同学之间流传的恶作剧整蛊到一个孩子身上,而且由此得罪了待大家不薄的关干事。温旭东怕关干事以后会官报私仇,处处找香兰县学生的碴,给香兰县的学生小鞋穿。温旭东为了挽回这种不利的局面,带着马洪君亲自去关干事家登门道歉。 关干事正在喂李春阳吃饭,见温旭东和马洪君满面堆笑就明白他们所为何来。关干事阴阳怪气的问:“你们怎么这么有空啊?” 温旭东说:“我们是来向你道歉来的,马洪君他不是故意骂你和春阳的,请你不要介意。” “切,我哪敢生你们的气呀,我一个小小的教导处干事,屁权没有,屁能耐没有,受人欺负也是正常的。” “关干事,真的对不起。”温旭东和马洪君赔罪。 “哟,可别这么说,我可担不起,你们还有事吗?”关干事下了逐客令。 温旭东和马洪君一脸的尴尬,低着头,红着脸往外走。 “春阳啊,你记住了,以后咱们家的门是人你让他进,是白眼狼你让他走远点。”关干事这句话是讲给温旭东和马洪君听的,此时的温旭东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操,还拿上了,上赶子不是买卖。”马洪君咧着大嘴不以为然的说。 温旭东受了一肚子冤枉气,火正没处撒,见马洪君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就把怒火一股脑倒在马洪君身上。 “你还有脸说哪?啊,你一个人图个乐呵,把全县的同学都推到火山口上了你知道吗?平时你像个贱逼似的围着郑明义他们转来转去,溜须拍马,让外人多瞧不起,你不以为耻,反引为荣,我说了不算,我要说了算,早把你开除出香兰县了。我告诉你,你以后给我规矩点,别一天到晚跟个事逼似的,要是再给我们惹出点事来,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马洪君自觉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肚里腹诽,嘴上却不敢言语,他所惹恼了温旭东,这小子真拿自己练一套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忍了这口气再说。马洪君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去了教室,温旭东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怨,读到了恨。温旭东骂自己怎么还这么冲动,自己痛快了,马洪君却丢了颜面,他怎么会不记恨在心呢。原来铁板一块的香兰县,现在出了漏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