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表妹有礼》 第1章 为人妾室 隆昌元年 冬 大雪 京城镇北将军府。 冬日的天亮的晚,这会还不到辰时,后院的回廊上有一对主仆打着油纸伞,朝东院走去。 雪下的大,主仆二人从隐月阁走过来已经半盏茶的工夫,下半身的裙摆上已经被雪水浸湿不少。 “姨娘,今儿这雪这么大,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左右公主也不见我们······” 说话的是打伞的丫鬟,名叫碧桃,是沈沚阮的贴身丫鬟。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昭阳公主一直很不喜欢沈沚阮。 她是正妻,规定身为妾室的沈沚软每日必须晨昏定省,但是每次沈沚阮来了,她至多十次见个三四次。 心情不好的时候,便随意找个理由让沈沚阮站在院门口,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才让她进去。 又或者等着沈沚阮来了,再让刘妈妈告诉她,说她今日身体不适,让她回去。 总之就是来回折腾她,不让沈沚阮这个小妾有好日子过。 大雪下的急,又带着凛冬的寒风,二人一路从隐月阁走过来,鞋袜也有些湿了。 沈沚阮咬咬嘴唇,抬眸朝不远处的东院看去,薄唇微动:“都走到这里了,再折回去像什么话,走吧。” 丫鬟听了,也不再开口,低着头,跟着沈沚阮去了东院。 东院是整个将军府里位置最好的地方,坐北朝南,院子也宽敞。 主仆二人还没到院门跟前,就发现平时空无一人的院门口,今儿却站了个身穿棕色比甲的妇人,此人正是将军夫人的正妻昭阳公主身边的刘妈妈。 看到那妇人,沈沚阮心里“咯噔”一下。 平日里她来请安,但凡在院子门口看到刘妈妈,这就说明这座府邸的男主人,镇北将军宋袭野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沈沚阮当即白了脸,脚步也顿了一下,身上某处才恢复的伤口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无奈,沈沚阮只有咬咬牙,朝着院门走过去。 “哎呦,这大雪天的,今儿姨娘还真的是准时。” 刘妈妈脸上带着笑,随意地给沈沚阮行了个半礼。 沈沚阮垂下眼睑,对着她点了点头。 “昨晚将军大胜归来,连夜回了府,那会子忙着伺候将军,公主便没来得及去通知姨娘,您多见谅。” 刘妈妈引着沈沚阮主仆往院子里走。 东院是主院,里面的仆从不少,沈沚阮一路从院门走过来,院子里的下人们皆低头做自己手头的事,一切井然有序。 刘妈妈一路把沈沚阮引到正房门口。 正房一共三间,中间是主屋,左边便是昭阳公主的寝居,右边是小书房。 平日里沈沚阮来给主母晨昏定省,一直都是在主屋,今日却奇怪,主屋的门紧闭,沈沚阮看了一眼寝居,便站在几丈开外站定不动了。 刘妈妈看沈沚阮站在原地不动了,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果然,没过一会儿,屋里便传来几声女子难耐的呻吟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男子满足的喟叹声。 沈沚阮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眼眸里浮现一丝厌恶。 站在沈沚阮身后的丫鬟碧桃却瞬间红了脸。 大雪渐渐停了。 碧桃收了伞,规规矩矩地跟着沈沚阮站在原地。 刘妈妈熟练地指挥着昭阳公主的贴身丫鬟们进去伺候。 昭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太后最宠爱的女儿,身份自是贵重,平日里院里伺候的就有一二十个婢女。 训练有素的婢女们进进出出,完全忽略了还站在院里等着来晨昏定省的姨娘。 一个二个从沈沚阮身边路过,像是把她当空气般。 沈沚阮也不恼,还是低着头,顺便默默地往后挪了挪步子。 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刘妈妈施施然从屋内出来,对着站在院中的沈沚阮招招手,“姨娘快进来,我们公主准备用早膳,还劳烦您伺候。” 这一副宛然使唤婢女的语气,沈沚阮早已经习惯,她脱了身上的斗篷交给身后的碧桃,遂跟着刘妈妈进了主屋。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一进来,一股玫瑰花香的味道直冲鼻子。 玫瑰花香,历来是昭阳公主最喜欢的,每年宫里都会专门赏赐下来,即使新帝继位也没断过,可见当今圣上对公主的宠爱。 “给公主,将军请安,公主万福。” 沈沚阮一进来就规矩地行了个大礼。 看着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的沈沚阮,首位上坐着的女子满脸的得意之色。 “起来吧,沈姨娘来的倒是早。” “身为妾室,给主母请安是妾身应该做的。” 沈沚阮低着头跪在地上,神色如常。 “你倒是个聪明的。” 昭阳公主慵懒地说了几句话,本来她还想找找茬,可是这几年,沈沚阮越发地听话,一言一行完全让她挑不出一点错误。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还是不由得涌起一股怨气。 “快起来吧,地上凉,来人,给姨娘赐座。” 一边坐着的宋袭野开了口。 打从沈沚阮一进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这次去平叛乱,已经出门三个月有余。 也就是说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看到沈沚阮了。 昨夜回来的匆忙,公主又是正妻,他只能回了东院,打仗这几个月风餐露宿,他回来倒头就睡。 一大清早,便被身边的女子勾得气血上涌,反正是自己的妻子,他也不含糊,拉过人就往怀里带。 本来打算用完早膳去隐月阁看看沈沚阮,没想到她居然来了。 几个月没见,她似乎又瘦了点,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又尖了些,一袭月白的长裙,裙角沾了些污泥,想必是来的时候沾到了泥水。 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沈沚阮搬了个圆凳。 沈沚阮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看了一眼昭阳公主的脸色,见公主没有发难,她这才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身姿袅袅,美人柔弱,更是引得宋袭野整个目光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此次回来带了些女子的东西,等会让公主挑完了你带回去几件,再怎么说也是本将军的人,穿的这般素净像什么样。” 宋袭野打量宋沚阮片刻,碍于一边公主不满的眼神,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三人移步偏厅用膳。 昭阳是公主,因此她的膳食都是公主的份例,虽然嫁给了宋袭野,但是圣上特许她一切照旧。 昭阳公主和宋袭野入座,沈沚阮便熟练地站在一边为公主布菜。 小妾服侍正妻用膳是规矩,也是应当,这么多年下来,沈沚阮已经做的很熟练,她也熟知昭阳公主的口味。 一顿饭下来,昭阳公主坐在那里心安理得的用膳,宋袭野却几次想让沈沚阮坐下一起用膳,皆被昭阳以“伺候主母用膳是身为妾室应该做的。”给挡了回去。 这顿早膳吃到最后,宋袭野已经完全没了耐性,他撂了筷子,漱了嘴:“我进宫一趟,你慢慢吃。” 说完,自己掀起帘子出去了。 第2章 日子艰难 宋袭野一走,昭阳公主也放下了筷子,刚才脸上还带着笑,下一秒,她的脸上居然全是狠戾之色。 她眼里盛满怒意地看向沈沚阮,那眼神,恨不得把沈沚阮一口吞了。 “跪下。”她朝着沈沚阮大声呵斥道。 刘妈妈看自己主子生气了,立即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丫鬟们。 沈沚阮面色平静,从容地跪在了地上。 “你,你个贱人,表哥一回来你就上赶着勾引他,你个小贱蹄子。” 昭阳公主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沚阮,此时皇家公主的仪态全无,她看着沈沚阮白净的脸,越看越生气,随即对着沈沚阮的脸就是一巴掌。 “贱妾不敢。”眼看昭阳公主恼羞成怒,沈沚阮急忙塌下身子护住自己的脸和头。 根据以往的经验,公主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果然,昭阳公主见沈沚软护住了脸,更加怒火中烧,她一边变本加厉地捶打沈沚阮,一边咒骂道:“就是你这张脸,表哥每次看到你这张脸,就移不开眼,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分去表哥对我的爱,你个千人骑的贱蹄子,我打死你······” 此时的昭阳公主就跟市井泼妇一般,说出的话也越发不堪入耳,刘妈妈见她发泄得差不多了,急忙上前去劝:“我的好公主,莫再生气,为一个低贱的妾,不值当您的玉体。” 刘妈妈一边说,一边朝沈沚阮使眼色,沈沚阮会意,迅速站起身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了屋子,她还能听到昭阳公主的咒骂声。 院子里的婢女们全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见沈沚软出来,丫鬟碧桃急忙为她披上斗篷,主仆二人仓皇离开了东院。 回了隐月阁,沈沚阮脱下斗篷,径直上了床榻。 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鞋袜,这会儿她急忙脱了鞋,把自己捂在棉被里,那刺骨的凉意才慢慢退去。 碧桃看主子这样子,急忙去小厨房倒了一壶热茶回来。 沈沚阮喝了热茶,把自己窝进了棉被里。 碧桃看她躺好,便像往常一样,坐在床榻边做起了针线活。 隐月阁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地方小,位置也偏僻,在府邸的最西边。 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昭阳公主便以她的身份是贱妾为由,不让往院子里添下人,宋袭野提了几次,最终都无果。 索幸他每次来,伺候的人多,他也嫌麻烦,因此院子里的下人只有碧桃一个。 沈沚阮在府里没有什么存在感,这些年,除了每次宋袭野回府,她会被昭阳公主叫过去教训一番,其余宋袭野不在的日子,昭阳公主也不怎么在意她,她窝在这小院子里,日子还算过得去。 “姨娘睡一会儿吧,今儿起得早,我去院子里守着。”碧桃伺候了沈沚阮五六年,对她在府里的处境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年下来,主仆二人相处得也算是姐妹一般。 “你把我的斗篷拿去穿,外面冷。”沈沚阮用棉被捂住自己的头,蜷起身子,声音听上去有些嗡嗡的。 碧桃替她掖好被子,看了一眼被沈沚阮随意扔在一旁的斗篷,最终还是径直出了屋子。 直到关门声传来,沈沚阮才在被窝里哭出声。 刚才昭阳公主打了她的脸,虽然这些年她已经习以为常,但每每想到自己要无端承受这份屈辱,她就越发委屈,心里对宋袭野的怨恨也越发深刻。 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孤零零地苟活着,所遇非良人,对她而言,只有无止境的折磨。 沈沚阮蜷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沚阮忽然感觉身上一冷,紧接着,领口一空,有什么东西伸进了她的小衣里······ 沈沚阮当即清醒,睁开眼睛一看,是宋袭野。 “醒了?”宋袭野看她醒了,嘴角带着笑,手上动作不停。 沈沚阮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身体向后退,紧接着紧紧捂住自己的领口,脸上一副惊恐怨恨的神色看向宋袭野。 宋袭野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有些不悦,他微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低:“怎么,这些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伺候爷吗?” 话音落下,宋袭野一把抓住沈沚软的胳膊,把人拖进自己怀里。 事到如此,沈沚阮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像以往一样,闭上了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从她洁白的小脸滑下。 宋袭野此时正尽兴,看到沈沚软眼角的泪,颇有些温柔地俯下身将那几滴泪珠拭去。 “怎么,还不习惯,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在爷身边就这么委屈吗?” 宋袭野看向沈沚阮的脸上带了几分调侃,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沈沚阮的小脸,似乎带着浓浓的深情。 沈沚阮不想看他那张脸,别开头,紧抓着被褥,也不给予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以往也是这样,沈沚阮无言于他。 此时看到沈沚软,摸着她的小脸,宋袭野倒是想好好听她说几句话。 “乖,软软,爷想听你唤一声表哥。” 宋袭野看着沈知软白净的小脸,怜惜地诱哄道。 听到“表哥”这两个字,沈沚阮一愣,随即身体也僵住了。 表哥 他也好意思提这两个字! 沈沚阮愤恨,她伸手去推宋袭野。 “哈哈哈,软软,你害羞起来真可爱。” 沈沚阮的这番动作在宋袭野看来却是害羞的表现,他爱极了沈沚阮这副气急的样子。 床榻上的动静越发激烈,沈沚阮痛苦地闭上了眼,只巴不得时间快点过去才好。 大半个时辰过去,宋袭野才满足地停了。 此时的沈沚软早已经瘫软在床榻上,她皮肤白,此时的她身上遍布青紫的痕迹,让人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空气里一股浓浓的麝香味,宋袭野随意地披了外衫,看向床榻上的沈沚阮:“爷这段时间不用再外出打仗,以后有的是机会陪你,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爷再来。” 说罢,宋袭野大摇大摆地带着满意地笑出了隐月阁。 眼看院子里彻底安静了,碧桃才从角落的小厨房出来了。 她急忙去看沈沚阮。 果然,碧桃一踏进屋子,便被床榻上的一片狼藉惊到了,被褥皆被扔到地下,床上一片混乱。 虽然这种景象不是第一次见,但是每次看到,碧桃都打心里心疼沈沚阮。 沈沚阮赤身仰面躺在床榻上,身上各种颜色的痕迹,有掐出来的,也有咬出来和吸出来的,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第3章 入宫再见旧人 “姨娘,去洗一洗吧,我烧了热水。”碧桃小心靠近窗前,抱起被扔到地上的棉被轻轻盖住沈沚阮的身体。 “嗯。”沈沚阮小声回应她。 碧桃看她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心里也是万分疼惜,她走到床头,小心地拿着帕子擦去沈沚软脸上的细汗,又替她把长发拢到一处,慢慢地顺着。 “碧桃,我不想活了······” 过了一会儿,沈沚阮才慢慢说出这几个字,她的嗓子干哑,说了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沈沚阮做小妾这些年,不是没动过去死的念头,但是无论是她上吊还是跳湖,总是能被宋袭野第一时间发现,每次被救下来之后,宋袭野便更变本加厉折腾她,碧桃也会挨板子。 因此后来,沈沚阮也渐渐不再有这样的念头了。 比起被宋袭野蹂躏,她这样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 “别这么说,姨娘,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碧桃轻声安慰。 沐浴前,沈沚阮一滴不漏地喝完了整碗避子汤。 得知宋袭野去过隐月阁之后,昭阳公主便急忙派刘妈妈过来了。 这会子,一旁的刘妈妈紧紧地盯着她。 这汤药又臭又苦,沈沚阮倒是每次喝得一滴不剩。 “姨娘辛苦,公主明日要进宫谢恩,还烦请您明早卯时在府门处等待,与公主一起进宫。” 刘妈妈一脸温和地笑,只是跟往常一样,笑意未达眼底。 沈沚阮颔首。 刘妈妈便端着碗出去了。 隐月阁又恢复了安静。 “公主每次进宫,姨娘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碧桃看着刘妈妈远去的背影,急忙端起桌上早上厨房送来的蜜饯,递到沈沚软面前。 沈沚阮细瘦的指尖捻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这梅子腌制得入味,酸味里还有一股浓浓的甜味盖过了酸味。 沈沚阮自小嗜甜,吃完一个又吃了一个。 这盘蜜饯,也只有宋袭野在府里,她才有机会吃。 “我也不想进宫去,每次进宫去,都要跪好久。”沈沚阮也很无奈。 但是没办法,谁让昭阳公主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主母的吩咐,她一个贱妾身份,不敢不听。 “我去给您再缝个护膝,您系在膝盖上。”碧桃针线功夫一流,沈沚阮现在衣柜里的好几件肚兜都是碧桃做的,比府里送来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昭阳公主糟践她,虽然宋袭野不在府里的日子并不怎么刁难她,但是在平日的衣食住行上,倒是对她很是严苛。 说什么她一个低贱的贱妾,不配穿那么好的衣服,于是沈沚阮的衣服,要么是显老的碧色和宝石蓝,要么就是红棕色和白色,平日里首饰也不让她带,她顶多发髻上能簪一个玉簪。 沈沚阮长得好看,皮肤又白,每次宋袭野外出打仗回来得了赏赐,都会特意挑些鲜亮的衣裳和首饰给沈沚阮送过来,但是每次无一例外,这些衣裳,后面几乎都出现在了昭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身上,那些好看的首饰,昭阳公主更是全被赏赐给了刘妈妈。 宋袭野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于是每次回来,便在床榻上想着办法地折腾沈沚阮。 “别缝太厚了,会被看出来。”沈沚阮拿了书,坐到了一边的榻上。 之前也有过几次,沈沚阮戴了护膝,被刘妈妈发现,回来又在昭阳公主那里多跪了一个时辰。 “知道了,您放心。”碧桃坐在沈知软对面,开始缝护膝。 被刘妈妈发现得多了,连碧桃都懂得这护膝该如何做的贴膝盖,又不会被看出来。 “听大厨房的人说,这次是昭阳公主在新帝继位后第一次入宫呐,新帝听说是公主的三哥,也不晓得咱们的新皇帝长什么样子。” 碧桃又小声说了几句,沈沚软坐在榻上,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很久以前还是皇子时他。 不苟言笑的脸,挺拔的身躯,一双手总是背在身后的样子······ 翌日卯时。 沈沚阮系着斗篷,站在门廊处等昭阳公主。 昨晚宋袭野没来隐月阁,她猜测应该是今天要进宫谢恩,因此他碍于面子,留在了公主的院子。 宋袭野不来,沈沚阮当然高兴,她早早地上了床榻,碧桃昨晚帮她上了药,身上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下身那处还是隐隐作痛,走路有些疼。 沈沚阮在心里祈求今日希望公主能够让她少受些罪,少跪些时辰就好了。 碧桃跟在她身后,看东院迟迟没有亮灯,快速回隐月阁拿了个小巧的手炉过来,偷偷地塞进了沈沚软的手里。 沈沚阮朝她笑笑,主仆二人规矩地站在大门的门廊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袭野先从东院出来了。 他看到沈沚阮,随即加快脚步,径直来到沈沚阮面前。 “怎么来这么早,圣上早朝后才会接见公主,冷吗?”宋袭野是个武将,长年习武,身体自然是强壮,身体在寒冷的冬日也是热的。 他伸出一双大手把沈沚阮的小脸包进手心里,满脸的疼惜。 沈沚阮当即想挣脱,在这里要是被公主看见她和宋袭野这么亲密,回头又没她好果子吃。 “不冷,将军放开我吧。” “无碍,给你捂一会儿,你别动。”看出沈沚阮的意图,宋袭野使了些劲,沈沚阮便不动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昭阳公主才施施然地出现。 沈沚阮一见到刘妈妈的裙角,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 宋袭野知道是昭阳公主来了,也只能放了手。 “天冷,仔细着凉。” 宋袭野长腿几步过去,站到昭阳跟前替她拉了拉斗篷的帽子,又把她的双手握进手里。 “不冷,表哥等了很久吗?今日是我皇兄继位后第一次召见我,你说我要不要送些礼物,我三哥平日里最喜欢山水画······” “这些不用你费神想,我早已准备好了,你直接去后宫吧,太后娘娘很想你。” 宋袭野边说边把昭阳往马车处引,早上这会子冷,沈沚阮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再站下去怕是吃不消。 “我听表哥的,那我在太后宫里等你,你散朝了,就速来。”昭阳公主满脸眷恋地转头看向宋袭野,却发现宋袭野在偷看站在一边的沈沚阮。 本来今日进宫去她心情好,本不欲发脾气,可是眼见表哥看见沈沚阮就全然眼里没了她,昭阳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对着沈沚阮道:“今日进宫,你可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你一个贱妾能跟随本公主进宫,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切莫丢了本公主的人,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贱妾记住了。” 沈沚阮低下头,低了身子等着昭阳公主上了马车。 昭阳公主上了马车,随即又探出头来:“表哥陪我。” 宋袭野本来是骑马的,这样可以在沈沚阮的马车旁再看她几眼,谁知昭阳公主要求与他同乘。 宋袭野无奈,只能又深深看了沈沚软一眼,这才上了昭阳公主的马车。 沈沚阮则跟着刘妈妈进了后面的马车。 要进皇宫,碧桃自然是不能跟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沚阮上了马车。 马车在清晨的朝露中朝着皇宫驶去。 第4章 就这么死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停下。 沈沚阮在马车坐得小心翼翼,刘妈妈自然是不会理她,自顾自打着瞌睡。 她只有尽量弓着身子,不让刘妈妈看出来她的膝盖上戴了护膝。 宋袭野先去上朝,昭阳公主便带着沈沈沚阮去了后宫。 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娘家姓宋,现在居住在太后居住的仁寿宫。 新帝刚登基不到一年,宫里一切都百废待兴。 听说先皇现在还未纳后宫,因此整个皇宫在清晨的阳光中看上去格外的安静。 进了皇宫大门,便不能再坐马车了,宋太后一大早便派了太监抬着轿子来等。 昭阳公主坐进了轿子,沈沚阮是个贱妾身份,能跟着进宫,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因此只能跟着刘妈妈站在轿子后头,一路朝太后的仁寿宫去。 沈沚阮并不是第一次进宫,因此对着这红砖绿瓦的皇宫自然是没什么好奇,她只管低着头,跟着轿子一路走到仁寿宫。 宋太后今年四十岁有余,是先帝的第二个皇后,风韵犹存。 昭阳一进仁寿宫就直奔太后寝殿,刘妈妈是太后身边出去的,原先在宫里做嬷嬷,昭阳公主大婚后,栗太后不放心,便让刘嬷嬷跟着公主做了陪嫁嬷嬷,是公主的心腹。 出了皇宫,自然不能再叫嬷嬷,于是刘妈妈便伺候公主饮食起居,公主身边不缺丫鬟,因此,昭阳公主一些私密的事,都交给刘妈妈来做,这也算是刘妈妈养老的厚待。 沈沚阮是个贱妾,自然不能跟着进去,因此,被刘妈妈熟门熟路地安排跪在外面的花厅了。 等什么时候公主跟太后叙完母女情,她才能看公主的心情起身。 “你这傻孩子,既然不喜欢她,随意弄死就好了,做得隐蔽些,料宴礼也不会说什么。” 宴礼是宋袭野的字,宋太后是宋袭野的亲姑母,因此昭阳平日里总是称呼宋袭野为表哥。 昭阳公主听到太后提到沈沚阮,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当即有些不愿意地跟母亲撒娇,“母后,我府里的事,您就别管了,表哥答应过我,只要我留着她的命,就一切听我的,女儿晓得该如何处理,您就别操心了。” 听到自己女儿这番话,宋太后无奈又宠溺地点点昭阳的额头:“你呀,随你。但是切记,切不可让那贱妾先生下宴礼的孩子,等你日后有了身子,再看要不要让那贱妾也有孩子。” 到底是曾经的六宫之主,宋皇后对妇人们的内宅之事深谙其道。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昭阳公主有些尴尬,明明表哥只要在京城,一个月也有半个月之多在自己屋里,可她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大婚好几年,至今也没有为表哥诞下个孩子。 “母后”昭阳小声凑过脑袋,“以前宫里不是有个擅长看妇科的御医······” 听到这,宋太后当即明白,随即叫身边的嬷嬷去传了那位御医过来。 两个时辰过后,仁寿宫迎来了当今圣上。 明惠帝刚下早朝。 今日是昭阳公主进宫谢恩的日子。 刚才太监来报,说是太后的仁寿宫召了御医,他身为人子,虽然当今太后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皇帝对待她也算孝顺,故下朝以后直接来了仁寿宫。 明惠帝进了花厅,就见花厅的角落里跪了抹碧色的身影。 看那身形和打扮,明显是个妇人,他以为是哪位官员的夫人,便没在意。 “皇上驾到。” 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沈沚阮正低头走神,猛然听见这声音,吓她一大跳。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出现一双明黄色黑底的男士皂靴,那靴子上还绣着几条金龙。 沈沚阮脑子瞬间蒙了,这是当今圣上吗? “皇兄大安。” 就在沈沚阮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当下,在里间的昭阳公主和太后出来了,昭阳恭敬地行了礼。 沈沚阮见状,身子不由得伏的更低了。 昭阳公主一直很受宠,如今又是宋太后留在京中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恩宠无限,明惠帝对这个妹妹也算是疼爱有加。 “皇妹无须多礼。”明惠帝挥手免了昭阳的礼,又躬身给宋太后行了礼。 太后本不是明惠帝的亲生母亲,对这个儿子最后能登上皇位也是意外。 虽然她平日里并不看好这个儿子,甚至想除掉他。 但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成王败寇。 她也已成了最尊贵的太后,因此,平日里跟明惠帝的关系明面上还算说得过去。 “皇帝孝顺。”太后有些客套。 几人落了座,花厅里的沈沚阮便顿时成了显眼的那一个。 “这是哪家的夫人,何故跪在此处?” 三人落座,沈沚阮跪在一边实在太有存在感,明惠帝瞥了她一眼,随即问道。 昭阳公主和太后对看一眼,这才开口:“皇兄,这是皇妹府上的小妾。” 明惠帝听了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犯了什么错处,要在此处罚跪?” 这话问得昭阳公主立刻面露尴尬,她心道,她犯的错多了,最大的错就是成了宋袭野的小妾,平白无故地分走了宋袭野的爱。 但是这些又不能说给她的这位皇兄听,因此只能转脸对着沈沚阮道:“今天就暂且饶了你,你下去吧。” 沈沚阮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心里更是对这位明惠帝心生感激。 她跪在那,对着明惠帝的方向磕了个头:“多谢皇上太后公主。” 随即刘妈妈进来,带着她出去了。 就在出花厅那一刹那,沈沚阮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年轻的皇帝气宇轩昂,看上去温润如玉,跟多年前在英国公府看到的那位不受宠的皇子,当真是天差地别了。 皇宫内外人不可随意走动,沈沚阮被刘妈妈带到仁寿宫一处偏僻的院子,让她在此候着,等公主回府,会来唤她,说完便又回了公主身边。 沈沚阮没得选择,这里是皇宫,稍有差池,便会被砍脑袋,只能听话地在这里乖乖地等着。 这处院子里没有人,只有几间屋子。 沈沚阮看着这僻静的院子有些害怕,她又不能乱走,无奈之下,只能坐在院子的门廊处干等。 幸好从花厅出来时她戴上了她的斗篷,虽然这会阳光正好,但是这院子偏僻,有些阴冷,还是披上斗篷的好。 自新帝继位这大半年来,昭阳公主难得进宫,太后自然是想她想得紧,三人用了午膳,明惠帝还有朝政处理,便去了南书房。 昭阳本来也该到离宫的时间了,可是太后不舍,于是昭阳便今晚留宿皇宫。 宋袭野今日事务多,到这会也没来仁寿宫接人。 沈沚阮一直坐到太阳快落山,也没见刘妈妈来唤她。 直到酉时末,刘妈妈才派了个小宫女来告诉她,说是公主今夜不回府了,让她自己回去。 小宫女便带着沈沚阮原路出了宫。 将军府的马车已在远处等候。 昭阳公主不在,沈沚阮也没那个胆子去坐公主的马车,因此她又坐上了来时的马车。 马车狭小,还四处漏风,一般都是给公主身边的妈妈和丫鬟们坐。 这会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沈沚阮才觉得腹中饿得厉害,她今天在仁寿宫一天,滴水未进。 沈沚阮坐在里面看着马车中央小几上的一叠不知道放了几天的板栗桂花糕,肚子饿得咕咕叫。 最终,沈沚阮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拿了一块已经很硬的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吃起来,这糕点着实噎人,沈沚阮在嘴里嚼了好久。 这个时间正是朝中大臣下值的时间,大街上马车很多,赶车的小厮又是个急脾气。 沈沚阮正在专心费力地嚼嘴里的糕点,忽然,马车一个颠簸,随即剧烈晃动起来。 可怜沈沚阮嘴里还有半块没有嚼的板栗桂花糕,被这么一颠簸,再一晃,直接噎在了嗓子里。 马车里并无水可喝,沈沚阮挣扎了好一会,莹白的小脸憋得通红,发鬓散乱,才慢慢不动了。 赶车的小厮丝毫未在意,等一个时辰后到了镇北将军府,马车停了半天也不见人下来。 “啧,一个贱妾还这么大的架子。”小厮等得不耐烦,说着伸手去掀帘子。 随即他便被马车里的景象吓得后退几步。 马车里,沈沚阮躺在那里。 满脸苍白,脸色发绀。 这会儿的她早已被噎死,身子都凉透了。 第5章 重生回到十年前 镇北将军宋袭野的爱妾死了。 宋袭野接到消息后一脸不可思议,立刻往回赶。 等他赶回府后,隐月阁里只剩下碧桃的哭声。 沈沚阮就地躺在那里,整个身体安安静静,胸口不见任何起伏。 看到这一切,宋袭野这才相信沈沚阮是真的死了,他一怒之下,写了休书。 备受宠爱的昭阳公主就这样因为一个贱妾被镇北将军宋袭野给休了,这一时之间成了京城人人口中的笑话。 初夏,一辆普通的青盖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官道上。 沈沚阮浑身疲惫,没什么力气,她出了一头的汗,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喉咙。 一块板栗桂花糕可是让她受了大苦,以后再饿,也万万不能再吃它了。 “这就快到了,姑娘还是尽快睁开眼吧,可不能让英国公府的人看了笑话去,更不能给国公夫人丢人。” 忽然身边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妇人声音传来,沈沚阮被吓了一跳。 她立刻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马车内狭窄的车厢。 只是这车厢跟她来时所坐的不同,镇北将军府的马车车厢内统一是褐色的,而她现在坐的马车,车厢内却是墨绿色的,里面的装饰看着也很普通。 沈沚阮当即睁大了眼。 一旁的妇人一副已婚打扮,身穿一件绿色的褙子,看向她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好。 “婶,婶娘······?” 沈沚阮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不是坐在镇北将军府的马车里被一块板栗桂花糕噎死了吗?为何他二叔的妻子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嫌婶娘我说话不好听呐,你呀,要不是你爹,你能来这国公府?你最好给我识相点,家里养你这么大,你也该为家里考虑。” 婶娘郑氏看沈沚阮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有些生气,随即伸手去拧沈沚阮的腰。 痛感传来,沈沚阮才彻底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居然重生了! 沈沚阮有些震惊,再次看向婶娘,眼神里也带了些镇定。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些陈年旧事和旧人她还没有忘记。 沈沚阮的这位婶娘郑氏嫁给的是她爹的堂兄弟,她爹去世后,她一个孤女被托付给沈家二叔,谁料想她二叔嫌白养个人吃饭,再加上自己的妻子是个不能容人的,因此便想着把沈沚阮给卖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里的英国公府来了信,说是要把沈沚阮接到国公府去。 这个消息可是乐坏了夫妻俩。 他俩正想把沈沚阮卖到青楼去换银子,就来了这等好事。 于是沈沚阮的婶娘,拿着英国公寄来的二百两银子,带着十三岁的沈沚阮坐船北上,又坐了两天马车,这才从扬州到了京城。 一路上沈沚阮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天气渐渐热了,一连几天她都没有胃口吃东西,本就瘦弱的身体看着蔫蔫的。 这副样子在婶娘郑氏的眼里,更是不耐。 于是这一路北上,对沈沚阮那可谓是冷嘲热讽,不给一个好脸。 沈沚阮不想在这里跟她起争执,于是脸上带了讨好的笑,“婶娘说得是,软软定不会让别人看笑话,会注意的,还望婶娘不要生软软的气。” 沈沚阮的这位婶娘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主,更不是什么好人。 上一世沈沚阮几个月后从京城回来,在二叔家受尽了虐待,好不容易等她及笄了,婶娘便坐不住了。 她原本想让沈沚阮给她的儿子做小妾,谁知二叔转头把她卖给了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 那秀才是个没本事的,觉得带着她上京城麻烦,就把她卖到了青楼。 青楼的老板看她模样不俗又认识些字,便让她做了“扬州瘦马”,后来宋袭野去了扬州,沈沚软便被转送给了宋袭野,自此开始了她长达五年的媵宠生涯。 她被宋袭野养在扬州府的一处小院里,又雇了些仆妇来伺候她,吃喝都给最好的,但就是不许她出门。 宋袭野那几年在扬州府待的时间也多,索性就把沈沚阮当外室来养。 再到后来宋袭野要与昭阳公主大婚,她便在二人大婚后成了宋袭野的小妾。 可是她的出身实在太低,又做过“扬州瘦马”,于是只能以贱妾的身份入了府。 贱妾是妾室里最低等那一种,因此镇北将军府里的人都瞧不起她,连个下人都能给沈沚阮白眼。 脑海里不断闪烁着上一世她简短而又悲惨的一生,沈沚阮心里当下做了决定:这一世,她定要好好为自己谋划,摆脱宋袭野,离开京城。 “你知道就好,婶娘养你也不容易,可不能让婶娘血本无归呀。” 沈沚阮的婶娘以为这丫头听进了自己的话,不由得有些洋洋自得。 她这次送沈沚阮进京城,说不定国公夫人还会再给她些赏银。 天色有些暗了,沈沚阮央求婶娘想看看外面。 正值五月,白天天气炎热,那车内又小又封闭。 沈沚阮重生归来,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此时的京城是什么样的。 “仔细些,别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郑氏本就身材有些肥胖,这一路过来,她也有些吃不消。 刚才赶车的车夫说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国公府,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知道了婶娘,我会小心的。”沈沚阮乖巧答应,随即伸手小心地半掀开了一旁的帘子。 此时已是酉时末,天已见墨色,但是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更有江湖人在街边卖艺,小孩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这满满的烟火气一下子让沈沚阮的心情瞬间变得大好。 她重生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现在她才十三岁,悲惨的命运还远远没有到来。 只可惜她这个时候还没有遇见碧桃,那个在镇北将军府里为她带来温暖的小丫鬟。 沈沚阮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便放下帘子,靠在一边闭上了眼。 马车走得慢,终于在戌时初到了地方。 沈沚阮在婶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坐了两天马车,她的腿都是软的。 “你这身子还真是孱弱,搞得我几天没给你饭吃似的。”郑氏有些不满地看了沈沚阮一眼,只身去了敲英国公府的大门。 一个小厮从一旁的门房里探出头,看了拜帖,告知她们得从一边巷子里的侧门进去。 婶娘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只当是麻烦,于是小声骂骂咧咧地带着沈沚阮去了一旁的巷子。 沈沚阮却很淡然,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上一世她在镇北将军府,也是这样,正门只有昭阳公主和宋袭野能走,她平日里出入都是走的侧门。 如今来投靠国公夫人,她也算是寄人篱下,当然只能走偏门。 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二人这才到了英国公府的侧门口。 婶娘上前说明来意,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穿鸦青色褙子的妇人带了几个丫鬟提着灯笼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这位妇人沈沚阮还有些印象,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邹妈妈,也是夫人的心腹。 “哎哟,日盼夜盼,总算是把小姐盼来了,夫人等了好几天啊。” 邹妈妈态度热络,上来就去握婶娘的手,又给沈沚阮行了礼。 “妈妈这可受不起,您辛苦了。”沈沚阮急忙去扶。 这位邹妈妈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心腹,上一世对沈沚阮还算是好,因此沈沚阮再次看到她,心里不由得恭敬几分。 邹妈妈让丫鬟们去接了婶娘的包裹,又亲手去接沈沚阮的包裹。 沈沚阮哪里敢让她替自己拿包裹,只能笑着撒娇拒绝了。 迎着二人踏进了门槛,邹妈妈暗暗对这位扬州来的小姐点了点头。 知礼,守礼,有眼色,看来夫人决定把这姑娘接来是正确的选择。 第6章 初见姑母 沈沚阮跟着邹妈妈径直进了英国公府。 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在前方照明。 婶娘郑氏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这辈子去过最好的府邸不过是扬州地方县令的后宅,哪里见过这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的大院子。 于是一进来便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跟着邹妈妈的几个丫鬟都鄙夷地捂着嘴笑。 反观沈沚阮,规矩地跟在邹妈妈身后,目不斜视,一路走过来,仪态没有丝毫慌乱。 这让引路的邹妈妈不由得又高看几分。 英国公府的宅子是个四进带花园的府邸,以前是前朝的王爷宅院,本朝建立后,先帝体恤老英国公建国有功,拨给了老英国公。 老英国公故去之后,国公的头衔便由现任国公爷李显继承。 这次沈沚阮来投靠的,也是国公夫人。她得叫声姑母的沈清婉。 不过沈清婉是国公爷的继室,目前在府里还没有生下孩子。 一行人穿过影壁,又走过长长的回廊和花园,一刻钟后,这才到了后院女眷们住的地方。 沈沚阮一路走来,心里也不禁暗暗感叹,英国公府果然不一样。 上一世她长年住在镇北将军府后院,虽然将军府也是圣上御赐的府邸,但还是不能跟眼前这英国公府相比。 单看这院落里点的灯笼,便知道这府邸有多大。 “这便是我们夫人的院子,夫人已经等候多时。” 到了一处院落门前,邹妈妈开口道。 沈沚阮抬头去看,夜色的灯光中,集芳院三个大字清晰地映入眼帘。 上一世,她在这英国公府待的时间并不长,也不怎么常来这集芳院,现下再次看到这院子,沈沚阮心下不由得有些怅然,又多了几丝紧张。 一踏进院子,立刻有一个圆脸带酒窝的丫鬟迎上前来,“这就是扬州老家来小姐吧,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夫人已经在里面等了,快快请进。”说话的丫鬟掀开了帘子。 沈沚阮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她迎进了屋里。 屋里点了灯,很亮。 沈沚阮一踏进门槛,便见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妇人坐在主位上,只见她身着一袭湖蓝色掐金碎花长裙,头戴整套镶宝石花蝶金簪。 灯光映照之下,更显得皮肤白皙,眉目如画般,是个美人胚子。 就是看上去整张脸略显严肃,看上去威严有余,让人不好接近。 “民女,民女沈沚阮给国公夫人请安,夫人万安。” 沈沚阮见到沈清婉的那一刹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毕竟,上一世,她对这个并不十分亲昵的姑母有些抗拒,总觉得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因此也并不怎么跟她亲近。 但是现在沈沚阮知道,她要想摆脱上一世那样悲惨的命运,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偌大的英国公府寻得庇佑,一直到两年后她及笄,再另做打算。 于是她恭敬而又带着诚意地给坐在主位的英国公夫人沈清婉下跪并磕了头。 一旁的婶娘郑氏一踏进屋子还没有来得及打量,便被沈沚阮这一番大礼给弄懵了。 于理来说,她也可以算得上是沈清婉的弟妹,但是沈家早已分家,沈清婉作为大房唯一的嫡女,身份必然比她尊贵。 可是要她向沈清婉行跪拜大礼,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沈沚阮是晚辈可以跪,但是她就不能了。 于是郑氏万分无奈尴尬地行了个半礼。 坐在主位上的沈清婉一眼便看出了郑氏的尴尬,于是藕臂一抬,红唇轻启:“弟妹快请坐,一路上辛苦了。” 郑氏立刻站起身,满脸堆起谄媚讨好的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下手的太师椅上。 沈清婉目光聚在跪在地上的沈沚阮身上。 “快起来吧,孩子。” “谢夫人。”沈沚阮站起身,规矩地站在那里。 沈清婉房里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芙蕖,另一个唤作菡萏。 刚才那个圆脸带酒窝的丫鬟便是菡萏,平日里是沈清婉的贴身的丫鬟,一直在屋内伺候。 这会见到沈沚阮,也都好奇得紧,芙蕖给二人上完茶后,便跟菡萏站在一起,不住地打量沈沚阮。 沈沚阮知道屋里的人在看她,她也不怵,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她们打量。 “你就是软软,站近些,让姑母好好看看你。” 沈沚阮依言点头,朝着主位的沈清婉走近几步,站到她面前。 眼前的少女一身未及笄小女儿的打扮,身穿一袭半旧的嫩黄色月华裙,发饰也简单,一看就是没有给置办一身外出的行头。 看来,那二百两全部落入了郑氏的囊中。 想到这里,沈清婉抿了抿唇,秀眉微皱。 沈沚阮乖巧地站在厅中丝毫不见羞怯。 沈清婉再细看过去,只见沈沚阮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也瘦,明显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知怎么,看到眼前站着的少女,沈清婉没来由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婶娘郑氏见沈清婉打量沈沚阮,此时心里也是万分紧张,她不禁有些后悔。 国公夫人给的那二百两银子,路费完全是够的,那些银子甚至完全可以给沈沚阮置办一身新衣,但是他们夫妇二人不舍得给沈沚阮花银子,一路上来,连坐船都是便宜的底舱,马车也租得十分简陋。 沈沚阮在船舱底下窝了好几天,又什么都没吃,脸色当然不好看,幸好现在是夏季,要不然那四处漏风的马车,估计冷得够呛。 “这孩子娇弱又挑剔,一路过来不怎么吃东西,又晕船,这才看上去不太好,在家里还是很好的,能吃能跑的。” 见沈清婉皱起了眉头,郑氏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辩解道。 沈清婉嫁到这国公府快十年,什么没见过,看到郑氏满脸的心虚,她心里不禁对这妇人没了好感,于是她开口吩咐身边的邹妈妈,带郑氏去厢房休息,顺便给郑氏准备些吃食。 郑氏忙不迭地跟着邹妈妈走了,临了还瞪了沈沚阮一眼,意思是让她有些眼色,不要丢人。 沈沚阮默然。 没了外人,沈清婉拉起了沈沚阮的手。 “好孩子,一路来辛苦你了,到了姑母这里,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手中的小手摸着有些粗糙,一点也不似大家小姐的柔荑娇嫩无骨,一看就是经常做活计的手。 看来这姑娘在扬州老家真的是没少受苦。 听到沈清婉这番话,沈沚阮瞬间泪目。 她上一世在国公府待的时间短,跟沈清婉也并无多少感情,后来离开得匆忙,甚至没能跟沈清婉好好告别,这一世,她重新来过,势必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老路。 “姑母,软软不辛苦,只要能到姑母身边,陪着姑母,软软怎样都行。” 沈沚阮小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看得沈清婉一阵感叹,这孩子真是辛苦,父母早亡,自小便寄人篱下,要是自己不把她接来,说不定就要被老家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给卖了。 想到这里,沈清婉把沈沚阮搂入怀里,“好,好,到了姑母这里,一切就安心吧,” 说完这些话,沈清婉也有些哽咽。 第7章 安顿在国公府 她做了快十年的国公夫人,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除了她自己的集芳院,她平日里在府里也没什么人情往来。 老国公夫人对她本来就十分不喜,又加上这些年沈清婉嫁入府里一直无所出更是让老夫人言辞颇多,因此平日里对她只能算是客气。 这会抱着沈沚阮,沈清婉心里某处忽然变得柔软,要是她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一路过来没吃什么吧,姑母给你准备了好些扬州的菜肴,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清婉松开沈沚阮,轻拍着她的背,给沈沚阮擦去眼泪,牵着沈沚阮的手往一边的偏厅走。 活了两辈子,好久没有在亲人面前激动地掉眼泪,沈沚阮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沈清婉走到圆桌前。 沈清婉虽然也是祖籍扬州,但是自小在京城长大,虽然偶尔冬天回去一次,但是自十五岁之后,这些年没再回过扬州。 沈沚阮则是上一世十六岁时做了宋袭野的媵脔,一直被宋袭野安置在扬州府的一处别院里。 宋袭野不喜吃扬州菜,院里的厨子都是从京城带来的。 因此那五年,沈沚阮也没什么机会吃到家乡的菜。 五年之后宋袭野与昭阳公主大婚,她也被带到了京城,以贱妾的身份进了将军府。 此后便一直住在镇北将军府的小院里,也再没机会回扬州,时隔这么些年,她哪里还记得清扬州的地方菜肴有哪些。 “快坐下,姑母也许久没有吃扬州菜了。”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坐下,身边的丫鬟端来布巾伺候二人擦手。 沈沚阮瞥了一眼伺候的丫鬟,跟着沈清婉静了手。 上一世,一般在用膳的时候,都是她伺候昭阳公主净手,这些她都做得得心应手,如今被丫鬟伺候,沈沚阮也很快适应。 “这些都是叫小厨房的厨娘特意做的,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清婉看着这一桌的菜肴问道。 她出生在京城,对扬州的地方菜肴不甚了解,只是儿时听父亲说过一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叫这些菜的名字。 “夫人,小姐,这是天香荷藕,佛手芽姜,宝塔酱菜,蟹粉狮头,水晶猪蹄,盐水虾,大煮干丝和扬州炒饭,都是厨娘的拿手菜,上菜的时候,厨娘说这些都是扬州的代表菜。” 菡萏见沈清婉对着这一桌子菜有些踟蹰,便上前开口道。 “还是菡萏聪明,赏。” 沈清婉拿起筷子,赏了丫鬟一个银菓子。 菡萏笑眯眯地谢了恩。 沈沚阮却有些不敢动筷子。 沈清婉是这府里的女主人,那是不是也得等男主人回来? 上一世在镇北将军府,偶尔昭阳公主心情好,也会让她坐下用膳,但是每次只要宋袭野在京里,总是要等男主人回来的。 沈清婉吃饭不需要丫鬟伺候,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己夹了一只盐水虾,看身边的沈沚阮没动静,有些好笑:“你这孩子,还挺懂规矩,放心吃吧,国公爷今日不过来。” 沈沚阮听完这话,这才放心地拿起了筷子。 上一世她在国公府待的时间不长,偶尔跟沈清婉一起用膳,都没有见过这位“京城最英俊的国公爷”的样子,现在想来,还有些好奇。 桌上的菜肴都是些好菜,沈沚阮太久没有吃过家乡的味道,今日看到,自然是觉得亲切。 身体进了食,也让她从傍晚马车里醒过来的那阵迷茫和重生的慌乱感慢慢散去。 用膳完毕,沈清婉对沈沚阮的印象又好了些,这孩子虽然来自扬州,但是餐桌礼仪却极好,能做到用膳时筷子不碰到碗碟,咀嚼食物没有声音,仪态优雅,真是难得。 殊不知,沈沚阮做了许久的小妾,昭阳公主曾经为了刁难她,找来宫里严厉的教习姑姑每天刁难着教她,为的就是看她出丑,如今,礼仪方面沈沚阮自是没得挑。 用了膳,时辰已然不早了,沈沚阮有些疲累,这具身子又是坐船,又是坐马车,再加上她刚重生,精神上也受了很大的刺激,此时已然一脸疲惫之相。 陪着沈清婉喝了些消食的茶,邹妈妈带来一个小丫鬟,那丫鬟看着一脸憨厚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是个可靠的。 “奴婢给夫人,小姐请安,奴婢名唤红袖。” 这丫鬟是沈清婉特意买来给沈沚阮的,已经教了几天的礼仪。 “你只身一人来到这京城,姑母看你也没带个伺候的丫鬟,这便让邹妈妈买个小丫鬟伺候你,要是不够,再把芙蕖给你可好?” 沈清婉指着那个小丫鬟道。 沈沚阮怎么可能去用沈清婉身边的大丫鬟,那可是姑母的陪嫁丫鬟,在丫鬟里地位也不一样。 “足够了,姑母,一个丫鬟就够了,我初来乍到,已经给姑母添了好大的麻烦,万万不可再使唤芙蕖姐姐,姑母。” “行吧,等你后面熟悉了,再另外给你添丫鬟吧,这集芳院的后面有个小院子,叫梨花苑,原本是以前老国公爷栽的梨树的地方,后来建了个小院,你去看看满意吗?” 沈沚阮点点头,邹妈妈便拿了灯笼过来要送沈沚阮过去。 “姑母,那我先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软软来给您请安。” 沈沚阮对着沈清婉行了个俯身礼,这才跟着邹妈妈出去了。 “夫人,这扬州老家的小姐长得还真是好看,那眼睛大大的,看上去亮亮的,性子看着也好,仔细看着还跟您有些像,尤其是鼻子和嘴。” 芙蕖扶着沈清婉进了里间,里间是沈清婉的寝居。 菡萏又点了一盏灯,站到梳妆台前准备为沈清婉通发。 听到身边的丫鬟说沈知软有几分像她,沈清婉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沈沚阮父亲的脸来。 沈家老家在扬州,是个文人之家。 沈清婉的爹是大房的嫡子,因为进京赶考,遇到了她娘。 沈清婉的娘是当时首辅家的小姐,颇受宠爱。 那一年科举,沈清婉的爹考得功名,后来进了翰林院。 再过不久,沈清婉的娘便下嫁给了她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爹也一直没有纳妾。 沈清婉出生后,父母二人带着她回了扬州省亲。 彼时沈家已经有了颓氏,沈清婉的爹是家里长房的独子,已经在京城为官,算是光耀门楣。 剩下二房还有三个儿子,皆为庶出,都没有什么建树,只是靠着家里的救济度日。 沈清婉的爹看不下去,便做主分了家,他给年迈的父母在扬州府地买了一套院子,算是给父母颐养天年。 儿时的沈清婉还经常在冬天去过扬州祖父家。 四岁那年,她跟着父母再回去,却在祖父的院子里看到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三岁左右,看上去瘦瘦小小,不怎么说话,一看到她,就急忙往祖母身边躲。 后来她回了京城,才听父亲提起,说是祖父母老了,常感到孤单,于是在她爹的同意下,去抱了个孤儿回来,当做长房的庶孙来养,就在扬州,不来京城。 她爹和她娘感情甚笃,她爹也没纳过妾,有了儿子,上了族谱,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这件事自然无不妥。 于是沈清婉多了个庶弟,虽然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偶然回扬州避寒,见到那个庶弟,他也是一脸的腼腆,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对她倒是极好,给她烤地瓜和玉麦吃。 后来直到她出了那样的事,她便再没见过沈青山。 第8章 住进了梨花苑 “小姐仔细脚下。” 邹妈妈提着灯笼,细心地为沈沚阮照亮脚下的路。 “妈妈客气了。” 沈沚阮规矩地一路跟着。 梨花苑是集芳院后面的一个小院子。 老英国公还在的时候,很喜欢梨树,于是便在院子里栽了好些梨树,后来这些梨树长势喜人,于是国公爷便建了几间屋子,又围了起来,这才有了今天的梨花苑。 “小姐别嫌弃这院子小,这院子靠我们夫人的院子近,您今儿刚来,对这府里的一切还不甚熟悉,等熟悉了后,再换不迟。” 邹妈妈说得倒是实话,梨花苑紧挨集芳院,沈清婉把她放在身边也算是特殊照顾。 院子小点倒不算什么,上一世,那隐月阁也很小,她还不是住得很习惯。 “邹妈妈说哪里话,今日见到姑母,为软软打点一切已经是万分感激,姑母是当家主母,每日有那许多事,还能分神惦记软软的事,软软自是感激不尽,姑母给我挑的一定是极好的,我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沈沚阮上一世困在那镇北将军府里被昭阳公主磋磨了那么多年,如今重生来过,哪里还去计较什么住哪里,只要能安稳在这英国公府栖身,她已算是万幸了。 邹妈妈听后满意地点点头,之前夫人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位扬州老家的小姐接来,这下见到真人,又见沈沚阮知礼董理,邹妈妈这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几句话之后梨花苑就在眼前。 小丫鬟上前推开了院门。 里面已经提前打扫干净,放眼望去,院子里栽种了许多梨树,粗略看去有将近十棵树,梨树长势喜人,府里的花匠也定期修剪。 院中有三间屋子。 “今晚小姐就先休息,明日一早夫人自会带您去给府里的老夫人请安。” 邹妈妈笑眯眯地告了辞。 “小姐,您跟奴婢来。” 红袖接过沈沚阮的包裹,打着灯笼迎着沈沚阮往屋内走。 “奴婢昨儿已经把小姐的床榻收拾好了,这三间屋子,外间是堂屋,里面是您的寝居,再就是一间小屋,您看看要拿来做什么用。” 进了屋,沈沚阮大致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虽说是个小院子,没怎么住过人,但是屋子一点也不狭窄,屋内的摆设很新,尤其是梳妆台和衣柜还有屏风。 屏风很大,通体雕刻着一整片翠竹,看上去很精美。 看沈沚阮盯着那屏风,红袖笑着开口:“这屏风是夫人特意着人去买的,还有衣柜和梳妆台,夫人说小姐是姑娘,女儿家该有的不能少。” “有劳姑母费心了。” 沈沚阮心里感激,她轻轻抚摸屏风上的竹子,很是喜欢。 上一世她跟着婶娘进了国公府,对沈清婉这个看上去严肃的姑母并没表现得多亲热,晚上要休息的时候,她硬要跟婶娘歇在一处,姑母随了她,后来婶娘走后,她就一直住在集芳院的客居里,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这梨花苑了。 “集芳院的厨房送热水来了,奴婢伺候小姐沐浴吧,净室就在耳房,奴婢在那里等小姐。” “辛苦你了,等我先收拾了包裹就来。” 沈沚阮在床榻上坐下来,床榻上铺的皆是苏州的绣品,价值不菲。 沈清婉这个姑母对她倒是真的不吝啬,什么都是最好的。 沈沚阮轻叹口气,这么好的姑母,她上一世居然没有好好珍惜,真的是眼瞎心盲啊。 从扬州老家带来的包裹很轻,沈沚阮记得里面只有一件衣物。 可见当时的她在扬州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 沈沚阮打开,准备把衣物放进衣柜里。 忽然,一枚通体白色的玉佩从包裹里掉了出来。 沈沚阮听到动静,急忙去捡。 这是一块看上去成色很好的白玉。 上一世,宋袭野对她这个小妾倒是真的舍得给好东西,用上好的玉特意给她打了一对白玉镯非要她戴上。 就是可惜那对镯子后面被刘妈妈发现,告诉了昭阳公主,从此这对镯子就上了刘妈妈的手,沈沚阮再没见过。 抚摸着这枚玉佩,沈沚阮忽然想起来。 上一世,这枚玉佩是她爹沈青山临终时交给她的,并且要求她好好留着,以后必有大用。 她也有好好珍藏,谁知等她从京城回扬州后,这枚玉佩便不慎被遗失,她当时还惋惜了好久,如今再次见到,她顿感亲切不少。 这枚玉佩上面雕刻着一种鸟,沈沚阮看了半天也没分辨出是个什么鸟来。 想到她爹临终时说的话,沈沚阮决定日后给这枚玉佩打个络子,贴身戴在身上,好好看护。 简单地收拾完,沈沚阮去了耳房的净室,里面烟雾缭绕,放着浴桶。 沈沚阮上前一看,里面居然还铺着一层花瓣。 “请小姐您宽衣,奴婢伺候您沐浴。” 红袖挽起半袖,准备伺候沈沚阮沐浴。 上一世在隐月阁里,沈沚阮和碧桃相依为命,平日里感情要好,沈沚阮完全没把碧桃当个下人看,更不会要求碧桃给她沐浴,一来是不习惯,二来是不想碧桃劳累,整个隐月阁就只有碧桃一个丫鬟,都是她在忙活。 “我自己洗吧,劳烦你待会给我拿皂荚就好。” 沈沚阮用手拨了拨水面。 “小姐这么说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就是来伺候小姐的,小姐千万别用“劳烦”二字,这都是我们奴婢应当做的,国公夫人跟菩萨似的心善,买了奴婢,给了奴婢家银子,让奴婢家有了生路,奴婢愿意伺候小姐,万万希望小姐不要嫌弃奴婢粗鄙才好。” 红袖是个实诚的,心里对沈清婉很是敬重,能被夫人派来伺候沈沚阮,她满心欢喜。 听到红袖这么说,沈沚阮也不再拒绝,只等万分不好意思地脱了衣服,进了浴桶。 水温刚好,沈沚阮在水中坐着,身心顿觉一阵舒畅。 红袖在一边伺候的尽心,小半个时辰后,伺候沈沚阮出了净室。 沈沚阮来得时候几乎什么也没带,如今床榻上却放着上好的中衣。 “这都是夫人给您添置的,都在衣柜里。” 红袖解释道。 沈沚阮点点头,这件中衣摸上去丝滑柔软,是上好的料子。 月上中天。 沈沚阮躺在床榻上,迟迟不能入眠。 身体虽然很疲惫,但是此时她精神还不错。 上一世她在这英国公府待的时间短,不怎么在姑母跟前待,便没见过老夫人。 只知道这府里的老夫人,也就是老英国公夫人已经孀居已久,是个重感情的老太太。 可是据说对她姑母沈清婉却没什么好脸色。 沈沚阮猜到她是嫌弃姑母这么多年没给国公爷生下一儿半女。 她还记得现在的国公爷是老英国公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后院里还有两个妾室,分别是张氏和黄氏,她与这两位妾室有过一面之缘。 想到张氏,沈沚阮立刻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第9章 在国公府的第一晚 就是因为这个张氏跟她说了些莫须有的话,挑拨得她不信任自己的姑母沈清婉,最后她只在这府里待了三个月就匆匆回了扬州,回去之后便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开始······ 睡在床下脚踏上守夜的红袖被沈沚阮的动静弄醒了,揉着眼睛问她需要什么。 沈沚阮急忙躺下,又让红袖去睡,不用她守夜。 红袖是个执拗的,说为贴身丫鬟就是要给自家小姐守夜,这是她应该做的。 沈沚阮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了。 谁知这丫头倒头秒睡。 沈沚阮心里对姨娘张氏有了计较,便打算闭眼睡觉,让她哭笑不得的是,红袖这丫头居然打呼噜。 沈沚阮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在红袖的呼噜声中,居然也慢慢地睡过去了。 翌日卯时末,沈沚阮便醒了。 外面的天有些微光,看着还早。 上一世,身为妾室的她要很早起身去给昭阳公主请安,辰时必须到地方,这也让她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沈沚阮刚坐起身,红袖便绕过屏风进来了。 “小姐早安。”红袖替沈沚阮掀起床帐。 昨晚沈沚阮听着红袖的呼噜声入睡,倒是意外地没有辗转难眠。 “小姐不用着急,夫人的院子这会儿还没什么动静。” 沈沚阮颔首,下床穿了绣鞋。 昨晚她翻看过衣柜,知道姑母给她置办了些衣裳。 今日要去见老英国公夫人,这事情可马虎不得,她作为沈清婉的客人,当然不能让对她这么好的姑母面上无光。 因此,沈沚阮选了一件套粉霞色白蝶月华裙,她这个年纪穿来,看上去既俏皮又不出错,完全符合这个年纪的穿搭,更显得沈沚阮明艳动人。 红袖伺候她净面穿衣,看着镜子里的沈沚阮,不由得感叹:“小姐真美,都说江南出美人,奴婢以前从未见过,如今见着小姐,才知道别人说的都是真的。” 听到红袖夸自己,沈沚阮的心却有些下沉。 她上一世就是因为自己这张脸,才刚及笄,就被二叔卖给了那个上京赶考的秀才,秀才嫌带着她麻烦,转手把她卖到了青楼。 青楼的老板见她长得美,养她两年,做了扬州瘦马,最后为了巴结宋袭野,把她送给了宋袭野,这才导致了她悲惨的命运的开始。 想到这些上一世受的罪,沈沚阮伸手抚上自己的脸。 十三岁的她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身量也不高。 那会为了让她出落得好看,身材苗条,青楼的老板每日都不准许她吃饱饭,时间长了,沈沚阮就没再怎么长高。 如今一切重来,她又遇到了疼她的姑母,这次,她一定要改变困境,重新活一次。 “我倒是希望自己长得平淡点,这样倒也省去许多的麻烦。” 收拾妥当,沈沚阮出了屋子。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今儿天很蓝,沈沚阮看着院中栽种的梨树,刚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昨晚来的时候,邹妈妈说这苑种的梨树有好些结了果子,白天看过去,果然,大大小小的梨子挂在枝头,这些梨子貌似品种还不一样,有淡黄色的,还有青色的。 挂在枝头,有种别样的风景。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干净敞亮。 沈沚阮在小院内走了一圈,权当是锻炼身体。 这副身子在扬州老家被二叔一家折腾得很是孱弱,一副病蔫蔫的样子,她得赶快让自己健康起来。 一刻钟后,沈沚阮看看天色,这才带着红袖去了沈清婉的集芳院。 就在梨花苑前面,只隔一条回廊,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沈沚阮刚踏进回廊,便见回廊的尽头有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少女,身后跟着四个丫鬟去了回廊的右边方向。 “那是去老夫人院子的方向。”红袖贴心地上前解释道。 沈沚阮颔首,不再去看那少女,而是径直往左,出了回廊。 刚踏进集芳院的大门,便立刻有打扫的几个丫鬟给沈沚阮躬身行礼。 沈沚阮点头应了,继续往里走。 “哎哟,小姐来得可真早,夫人刚起一会儿。”邹妈妈见沈沚阮过来了,笑着迎了上来。 又见沈沚阮收拾妥当,便知道这丫头是个不偷懒的性子,能在府里的第二天早起特意给夫人请安,真的是个懂礼节的好孩子。 “妈妈客气了,我特意来伺候姑母梳洗,也算是尽个孝。” 沈沚阮对邹妈妈很客气,这个看着总是面带笑容微胖的妇人,让她不由得心生好感。 又想到上一世镇北将军里昭阳公主跟前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刘妈妈,真的是天壤之别。 邹妈妈引着沈沚阮往屋内走,还没到里间,便听到沈清婉的声音:“是软软来了,快来,帮姑母挑个耳坠。” “姑母,软软就来。” 沈沚阮转头冲邹妈妈礼貌地笑了笑,这才迈着小碎步进了里间。 里间的寝居里,国公夫人沈清婉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身后,一旁的菡萏和芙蕖正在准备给她上妆,看到沈知软进来,二人皆礼貌地对着沈知阮福了福身子。 “姑母。”沈沚阮上前行礼。 “快来,这孩子,真的是守礼,在姑母面前无须多礼。” 沈清婉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好,但是,她面带笑容,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昨晚睡得好吗?”沈清婉仔细看沈沚阮的脸,未见憔悴之色。 “多谢姑母惦记,睡得好。” 沈沚阮回了话,见菡萏在给沈清婉梳头,她便站在一边细细看,顺便跟沈清婉聊些闲话。 菡萏给沈清婉梳了一个老成的倾髻,看上去瞬间年长了几岁。 沈沚阮观察了一会,她有些不明白,明明沈清婉也才二十九岁的年纪,为何把自己打扮得如此老成,昨日初见她,身上的衣裙也是选的深色系为主,看上去庄重有余,但是却缺些活力,与这正值盛年的年纪极为不符。 沈清婉上妆完毕,一转头,便见沈沚阮盯着自己看得入神。 小姑娘才十三岁,素净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头发也是梳成乖巧的双平髻,并未佩戴任何发饰。 干干净净的一张笑脸,着实讨人喜欢。 沈清婉看着沈沚阮,瞬间回想起自己十三岁时的样子,父母宠爱,外祖父母呵护着,果真的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爹娘早逝,还要被叔叔和婶婶虐待,沈清婉顿时起了怜爱之心。 “软软,这簪子你可喜欢?” 沈清婉把沈沚阮拉到身边,拉开梳妆台上的抽屉,取出一个赤色的盒子,盒子里摆着一对看着做工相当精巧的赤金蝴蝶对簪。 第10章 初见老夫人 “这簪子上的蝴蝶做得惟妙惟肖,逼真极了。” 沈沚阮看了一眼那价值不菲的对簪,衷心说道。 沈清婉听了颔首,“这可是姑母小时候还未及笄时戴的簪子,如今送与你可好?”话音刚落,沈清婉便把簪子别到了沈沚阮的头发上。 这对金簪造型小巧,正适合还未及笄挽发的女子戴。 如今重新戴到头发上,这才算是发挥了它本来的价值。 沈沚阮吓了一跳,一听说是沈清婉还未及笄时戴过的,想必一定意义非凡,她急忙拒绝,这么好的东西她可不敢要。 沈清婉却已经帮她戴好,满意地点点头。 末了还来了一句:“好东西就是要戴在头上才能显出它的好,要不然放在匣子里也只是个没用的玩意儿。” 沈沚阮无法拒绝,只有躬身谢过。 又帮着沈清婉选了耳坠,二人这才用了早膳。 早膳是京城这边的菜式。 沈清婉之前还有些担心沈沚阮吃不惯,没想到沈沚阮一顿饭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真的是个好养的孩子。 沈清婉不免在心里感叹,要是她当年那个孩子活下来,如今也跟沈沚阮一般大了。 想到那个夭折的孩子,沈清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仅仅过了一会儿,她便神色恢复如常,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任何异样。 二人用了膳,又收拾妥当,已快到巳时末。 沈清婉这才带着沈沚阮施施然地往老英国公夫人的院子走。 一路走过来,路上的仆人们见到沈清婉,皆恭敬地给她行礼。 沈沚阮一路跟过来,发现她的姑母在这些下人面前异常严肃,再配上她今日的衣物和发饰,俨然一副威严赫赫的当家主母的架势,让人不怒自威。 沈沚阮这才有些明白为何姑母今日的装扮如此老成了,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深宅大院里的主母,哪个又是好当的。 沈清婉带着她穿过回廊,往右边一路走去,路过了府内的花园。 “这是府里的大花园,你再早来些日子,便可以看到里面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好看极了。” 英国公府里的大花园里的奇珍异草不少,都是老英国公在世时致仕那几年种的,包括梨花苑里的那些个梨树。 沈沚阮点点头,跟着沈清婉继续走。 走过大花园,一行人又穿过一处水榭,走了又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远远看见前方一扇敞亮的院门。 门口站着两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 “我们到了。”沈清婉看着不远处的锦绣院,朝沈沚阮说道。 这锦绣院的位置极好,尤其是这会子太阳正当头,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走到院子门口,门口的丫鬟恭敬地对着沈清婉行了礼。 沈清婉“嗯”了一声,随即问道:“老太太用过早膳了吗?”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嗓音干净而清脆:“回夫人的话,老夫人已经用过早膳了,是熙禾小姐陪着用的,老夫人很高兴,刚才两位姨娘也来了,这会子都在里面。” 听完这丫鬟的话,沈清婉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她每次只要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必定会叫来那两个妾室,存了心膈应她。 沈沚阮在一旁看姑母神色有些不悦,她心里也大概知道几分。 这府里的两位姨娘都不是简单角色,想来姑母的日子也过得不十分顺心。 想到这里,沈沚阮有些心疼地去握了沈清婉的手,语气略带安慰道:“姑母,您才是老夫人的儿媳,我们进去吧。” 听了沈沚阮的话,沈清婉拍拍小姑娘的手,脸色恢复如常,“走,跟姑母去见老太太。” “哈哈哈,你这不听话的丫头,这才五月底,你就贪凉去吃冰镇的西瓜,仔细肚子疼,以后月事上受罪。” 开口的是一位看上去五十几岁的微胖妇人,她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这位便是老英国公夫人段氏。 只见她一袭淡灰紫荷花暗纹棕裙,额头上佩戴一枚镶嵌湖蓝色宝石的抹额,看上去既贵气又不失庄重。 “是啊,还是听老夫人的,少吃些凉的,老夫人都是为了你好。” 说这话的女子就站在一边,她虽然站着,但是看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府里的奴婢。 她便是英国公的小妾黄氏。 “你要实在想吃,等到七月,老夫人的庄子上的西瓜熟了,再让你吃个过瘾。” 说这话的是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位女子,看她的打扮,也不像是府里的奴婢,这位则是英国公的另一位妾室,张氏。 “好,禾儿听老夫人的话,不贪凉就是了。” 一袭绯色百花曳地裙的年轻女子声音软糯,撒着娇窝进了老英国公夫人怀里。 “嗯嗯,我们禾儿最乖。” 老夫人满脸宠溺地拍着段熙禾的背。 这段熙禾是老夫人娘家远房侄子的女儿,因为家里孩子多,条件也不是很好,因此才把她送到了英国公府来养。 当年李显的那一些离经叛道的言行举止让夫妻俩很伤心,老夫人一气之下,便把段熙禾留了下来。 后来李显如愿娶了沈清婉,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段熙禾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均是按嫡出小姐的身份来。 虽说这孩子与国公府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既可以养个孩子陪着自己,又可以给沈清婉添堵,当年要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硬娶沈清婉,他们国公府也不会因此丢了好大的脸面,如今这样,实在是一举两得。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丫鬟来报,说是国公夫人带着昨天刚到的沈家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听闻沈清婉来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就连段熙禾也规规矩矩地起身站到了一边。 老夫人脸上表情有些不悦,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随即坐直了身子。 “给母亲请安,儿媳带着侄女来给您请安。”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进了屋子,大大方方地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的脸上看上去没多少热络劲,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手让她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 沈清婉咬咬下唇,站起身坐到了一边。 在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两位姨娘也各自给沈清婉行了礼。 她点了头算是应了,随即有些担心地看向沈沚阮。 “民女沈沚阮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松龄岁月,鹤舞春秋。” 沈沚阮恭恭敬敬地上前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随即又献上一个小盒子。 这个盒子是用早膳前婶娘留给她的,本来就是沈家准备给英国公府的礼物,是一盒十分名贵的扬州碧螺春。 一路上她都揣在自己身上,有些舍不得拿出来,但是昨晚她见沈沚阮很得沈清婉喜欢,便把这个礼物拿了出来,也算是见面礼和谢礼,希望能借此跟英国公府搭上关系。 留下东西,婶娘郑氏连早膳也没用,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身上还带着邹妈妈给她的一百两银子。 “好孩子,快快起来,让老身我好好看看。” 老夫人满面笑容地看着沈沚阮站起来,招呼她上前来,走近些。 老夫人身边的段妈妈是老夫人的贴身妈妈,上前来取走了那盒子。 沈沚阮大方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谁知老夫人看了沈沚阮几眼,脸上的笑淡去不少,她仔细看了沈沚阮的脸,又转头去看沈清婉的,心里有些纳闷。 这姑侄俩长得未免有些相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11章 婆媳不睦 老夫人对沈清婉是不喜,但是还不至于因为长相去为难一个孩子。 “刚才听你的名字,家里的人是不是都叫你软软?软丫头,今年多大了啦?” 老夫人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刚才心里那点疑惑此时已经散去,她又笑眯眯地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软软是我的乳名,我爹给取的,上个月才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沈沚阮在老夫人面前丝毫不露怯,这一点让坐在一旁的沈清婉长舒了一口气,这孩子,还真的是没有给她丢人。 “好好,十三岁,倒是比禾丫头还小一岁,以后就在这府里安心住下,也跟着禾丫头叫祖母,以后没事了,多来这锦绣院玩耍。” 虽然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但是对外沈清婉代表的就是他英国公府的脸,府上来了亲戚做客,万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再者来的又是个小姑娘,她老了,就喜欢身边有些小姑娘围绕一旁,热热闹闹些才好。 老夫人招了招手,没一会儿,几个丫鬟端着糕点进来了。 老夫人指着其中一盘蟹黄酥,“这是祖母最喜欢的点心,你尝尝。” 说完,又亲自捻了一块,递给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段熙禾。 “谢谢祖母。” 段熙禾乖巧地接过来,笑的极为讨喜。 沈沚阮也拿了一块,先是递给了身边的沈清婉,“姑母,您也吃。” 沈清婉欣慰,接过放进嘴里。 “老夫人,今儿各个庄子来报账来了,妾身就先去处理这事了,得空了再来陪您聊天。” 一旁站了许久的张氏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了半天,这会儿行礼告辞。 “去吧,得空了让源哥儿那孩子多来锦绣院,就说祖母想他了。” 老夫人叮嘱张氏一番,这才让她去了。 “老夫人,妾身也先回院子了,明儿再来陪您聊天。” 另一个小妾黄氏也躬身辞行。 黄氏没有孩子,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 因为当年李显不愿意与原配宋氏圆房,老夫人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嫌弃宋氏平庸的相貌,这才把身边长的不错又温顺的丫鬟给了英国公李显,又纳了官宦人家的庶女张氏。 可惜黄氏福薄,这么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张氏倒是出人意料地生了个儿子。 两个小妾都走了,屋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不少。 “软丫头跟着你禾姐姐去偏厅玩耍去吧,让丫鬟们都跟着,好好伺候两位小姐们。” 老夫人笑眯眯地招沈沚阮过来,又拍拍段熙禾的手,示意两人去一边。 沈沚阮点点头,段熙禾又笑着撒娇说好,这才带着沈沚阮到一边的偏厅去了。 沈沚阮被段熙禾拉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沈清婉,便跟着去了。 沈清婉知道老太太这是有话要跟她说,随即坐直了身子。 老夫人坐着的软榻上放着一串佛珠,个个圆润饱满。 她习惯性地把佛珠握进手里,熟稔的拨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沈清婉。 “这就是你从扬州老家接来的姑娘。”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看上去还有些严肃。 “是的,母亲,软软是个好孩子。” “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知礼也乖巧。” 老夫人快速拨了几下手里的佛珠,这才继续问:“你是准备打算给你相公做妾,还是给聿哥儿做妾?她这个出身,在我们府里是不够看,只能勉强做个妾。” 李聿是现任英国公的嫡子,乃是李显和原配宋氏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宋氏当年产下李聿之后就产后虚弱,最后在孩子三岁的时候病去了。 嫡子李聿今年十六岁,目前正在国子监读书,每隔十日回家一次。 “你嫁进府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诞下子嗣,反倒是姨娘张氏产下一子,虽说是庶子,但瞧着也是个好的,黄氏暂且不提,性子软弱,是个听话的,如今你把你沈家的小姐接来,打的不就是做妾来稳固你在府里地位的这个主意?最好等后面生了孩子,你抱到跟前养着,是也不是?” 这番话一出,沈清婉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像是忽然被人看透一切,脸上透着几丝心虚。 说完这些,老英国公夫人脸上浮现一层悲凉,“当初我和老国公爷就不同意你进门,就是因为李显之前一直冷落宋氏,从扬州回来后,居然扬言非你不娶,如此才致使宋氏郁郁寡欢而身故,因她母亲的缘故,聿哥儿至今也不肯多和父亲说一句话。” 提到以前的宋氏,老太太的脸上略带了些伤感,“可是你后面进了门,对待我儿也是不冷不热,我儿如此骄傲的一个青年才俊,为了你,硬是成了京中人口中的“负心汉”。 你明知道我儿对你情深难自拔,却还是有这样的打算,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太太这一番话大部分倒是事实,沈清婉和李显曾经的种种似乎还历历在目,当年的英国公府甚至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平南侯府宋家的指责,圣上的怀疑,这些都让英国公府难堪不已。 “母亲说的这些不假,可是谁又愿意嫁进这府里。” 沈清婉脸色有些苍白地站起身,她双手紧握在身侧,脸色苍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双唇紧抿,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有无助的眼神透露出了她此时的难受。 “当初我本来都已经要离开京城,又是谁当街抢人,把我从轿子里强抱了出来,要不是当初李显欺骗我哄我,我那苦命的孩子又何苦一出生就没了气?那也是我辛苦怀胎的宝贝,却连娘亲的面没见到就去了······” 说到这里,沈清婉已然泪流满面。 老夫人见到这情景,也不再言语。 “我如今在这府里不过也就是苟活着这条命罢了,要是国公爷要休妻或者和离,我必定答应。” 说完这些,沈清婉拭去脸上的泪珠,神色也恢复如常。 “母亲今日也乏了,儿媳就不再叨扰了,这就带软软回去了。” 沈清婉躬身给老太太行了礼,又叫了丫鬟去请沈沚阮。 一旁的偏厅里,沈沚阮有些心不在焉。 她心里担心沈清婉,虽然这一世她才重生,跟沈清婉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是上一世她的记忆里,沈清婉后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当年她在扬州做宋袭野外室那几年,也无脸面再跟姑母联系,只偶尔听宋袭野说英国公府的事。 英国公夫人沈清婉身体不好,长年不出门。 后来沈沚阮跟着宋袭野回到了京城,更不能随意出府门一步。 没过多久,就听说沈清婉就去世了。 扬州沈家大房就这么没落了。 再怎么说沈沚阮也是大房的子孙,最终变成这样,她心里也有些难受。 殊不知,一旁的段熙禾一直在打量她,“你长的跟伯母有些像。” 段熙禾是老英国公夫人段氏远房亲戚的孩子,按照辈分来说,是应当称呼沈清婉一声伯母的。 “我姑母天人之姿,我怎么可能像我姑母,段姐姐客气了。” 沈沚阮收回思绪,正视段熙禾道。 眼前的女子就是沈沚阮早上在回廊尽头处看到的女子。 第12章 初见英国公 穿着打扮皆不俗,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多。 “段姐姐才是美貌动人,又很得老夫人喜欢,软软自愧不如。” 奉承的话谁都喜欢听,段熙禾也不例外。 “祖母是待我最好,整个府里我也最喜欢祖母,对了,再过几天聿哥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聿哥哥也对我很好。” 段熙禾提起国公府大少爷李聿,满脸小女儿家的情态一览无余。 听她跟沈沚阮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并非英国公府的小姐,只是抱来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养女罢了。 一旁的丫鬟们端来了点心。 “这府里的板栗桂花糕做得特别好,外面都买不到,你尝一尝。” 段熙禾招呼沈沚阮吃点心。 沈沚阮点点头,没再接话,只拿过一旁盘子里的一块凤梨酥,小口尝起来,旁边放着一盘板栗桂花糕。 沈沚阮到现在还在对自己被噎死心有余悸,对那盘板栗桂花糕是看也不看一眼。 段熙禾见沈沚阮并没有拿板栗桂花糕,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会。 没过一会儿,有丫鬟进来,说是夫人要回去了,来请沈小姐回花厅去。 沈沚阮这才急忙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往花厅去了。 段熙禾眼神闪烁,对着沈沚阮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姑母。” 沈沚阮看见沈清婉站在偏厅门口,快步走了过去。 “时候不早了,你去给老夫人打声招呼,我们这就回去吧。” 沈清婉上下打量沈沚阮一眼,随即嘱咐道。 沈沚阮颔首,进屋去给老太太恭敬地打了招呼告辞。 老夫人倒表现得还真是挺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叮嘱她有空闲了一定要来。 沈沚阮乖巧地点头,这才退了出来。 一出来,便见沈清婉背对着她站在廊下,身影看上去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孤寂。 一路上,沈清婉看上去心事重重。 刚才跟老夫人的一番话,引出了她心底的一些想法。 她这次接沈沚阮来京城,的确是抱了想让她来给英国公府做妾的想法。 沈清婉嫁进国公府已快有十年,早已没了为英国公李显生孩子的念头。 她这辈子跟李显纠缠不断,从年少时的心动再到后来得知自己被骗之后的种种,都让她对李显的感情慢慢消磨。 两个妾室比她先进门,尤其是张氏,还是当今户部侍郎的家的庶女,又生下了庶子,身份自然比一般妾室要高些,更是得老夫人信任,执掌府里的中馈多年。 黄氏本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看着性格温顺,平日里也老实。 这看似平静的妻妾关系,却让她感到窒息。 要是让她选,她宁愿找个清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沈家在京城里不算多鼎盛,她嫁进英国公府,多多少少也让沈家受益匪浅,如果她贸然与李显和离,沈家必定会受到影响。 本来当初她与李显的事在京城就已经成为了笑柄,如今再考虑到家族的面子,沈清婉不得不另做打算。 没办法,思来想去,只能把他们大房庶子的女儿接来,放在她身边养,等及笄之后,看是否能在府里有个安身立命的位置,这样也算她沈清婉为大房尽孝了。 当年她未婚先孕的事至今在她父母眼里都是个心结,如今她虽然已经嫁人,但是父母和她关系尴尬,她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踏进沈家的大门了。 年前收到父亲的书信,父亲也提到此事,希望沈清婉尽快做打算。 沈清婉心里千头万绪,不由得又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一时情绪低到了谷底。 “姑母。”沈沚阮见沈清婉一路走过来脸色都不好看,猜想是刚才在老夫人处得了些不快,因此也只能握沈清婉的手,希望让她安慰些。 她刚才跟着沈清婉进去给老夫人请安,府里的两位妾室都在,再加上一个养女,身为上一世在宋袭野后院苟且偷生的妾室,沈沚阮一眼便看出来两个姨娘不简单。 尤其是张氏,更是讨得老夫人欢心,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她姑母多少坏话。 黄氏是个墙头草,但凡不触及自己的利益,她从不多说一个字。 至于刚才那个备受宠爱的养女段熙禾,能看得出来老夫人确实是疼爱她,府里拿她当个小姐养。 况且她对府里的大少爷暗生情愫,仰慕有加,就是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了。 “今日没什么别的事,你刚来不久,这就回去休息吧,那院子可喜欢?” 沈清婉对沈沚阮笑笑,又问她住得是否习惯。 “挺好的,姑母,丫鬟也伺候得好,那院子里的梨树长得可好了,再过几个月,是不是就可以摘来吃?” 沈沚阮为了逗沈清婉开心,天知道她这重生一次的人,拥有着上一世二十多年的记忆,还要在这里扮演十三岁的少女,有多辛苦。 眼前的少女跟朵娇花似的,笑起来明媚可爱,这让沈清婉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 “你这孩子,还是个贪吃的呀,那些梨树每年都结果子,就是府里的人不怎么稀罕,你要是喜欢,等秋天了,自去摘了就是了。” 沈清婉笑着点了点沈沚阮的鼻子。 “好啊好啊,到时候软软亲自去摘,摘了给姑母做梨汁乳酪吃。” “好,姑母倒是要看看你做得好不好吃。” 姑侄两人进了集芳院,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便听得一道带着磁性的浑厚男声传来:“笑得如此开心,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乍然一听到男人的声音,沈沚阮有些慌,她挽着沈清婉的胳膊瞬间有些紧绷。 上一世她对宋袭野有些阴影,但凡宋袭野来她的院子,就是拉着她做那档子事,要是她反抗,宋袭野便会咬她掐她,给她留一身印子。 沈清婉听到那声音,觉察出身边的姑娘瞬间有些紧张,只当是沈沚阮有些羞怯,于是轻拍她的手背,柔声哄道:“软软不怕,这是英国公,你得叫一声姑丈。” 说着便带她进了屋子。 李显迎了上来。 他这几日不在府内,去了京郊公干。 早上一回来,回自己的集英院沐浴整理一番,就直奔集芳院来找沈清婉。 到了院子才发现沈清婉不在。 邹妈妈说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去拜见老夫人了。 李显这才得知自己妻子扬州老家的侄女已经来了。 说到扬州,李显倒是很有亲切感,他当初南下就落脚在了扬州府。 后面更是在那里见到了沈清婉,这才有了跟沈清婉的缘分,虽然二人之间有过许多风波,但是最终他还是抱得美人归。 因此扬州这个地方对李显来说自然倍感亲切,对这个扬州来的小姑娘也顿时和颜悦色几分。 沈沚阮知道这就是现在的英国公李显,也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于是她上前两步,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民女沈沚阮,给国公爷请安,国公爷万福。”说完,还颇为恭敬地磕了个头。 第13章 夫妻之间的关系 男人一袭鸦青色的圆领素面杭绸直裰,身姿挺拔,俊美秀逸,发束玉冠,尤其是一双眼,炯炯有神。 说话间眉目浅笑,更是看上去无限风流,看向沈清婉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意。 眼看着沈沚阮“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李显倒是有些意外。 “你这孩子,太懂礼了些,快快起来,以后不要见外,听你姑母的,就叫姑丈就好。” “这孩子就是个守礼的,昨天初见,也是给我行了个大礼。” 沈清婉上前拉起沈沚阮,“记住了,软软,这府里,你已经把府里该跪的都跪完了,以后不用再对任何人下跪,明白吗?” 沈沚阮眼眸有些湿,上一世她一个贱妾,被主母昭阳公主随意磋磨,打骂罚跪都是常事,到后来她也逐渐麻木,如今重来一世,她才体会出姑母待她的好。 “软软知道了,姑母说的我都记得。” 沈沚阮站在沈清婉身后,还是有些拘谨。 毕竟是京中显贵名门的英国公,她一个小女子站在他跟前还是有些拘束,生怕出了什么错。 “回院子去吧,好生歇着,午膳来姑母这里,去吧。” 沈清婉招来菡萏,“去把我梳妆台的匣子都给软软拿回去。” “好的夫人。” 芙蕖送着沈沚阮先出去了,菡萏拿了匣子也跟了出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沈清婉见屋里没了别人,也不去看李显那深情的目光,转身进了里间。 一早上在锦绣院情绪激动,这会儿沈清婉只觉得周身疲惫。 她也不叫丫鬟,自顾自转到屏风后,脱下了外衫,卸了头发上的珠钗,又摘了耳坠。 一头青丝瞬间铺满她瘦弱的肩膀。 “婉婉,外出几天,为夫很想你。” 李显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双臂拥着她,垂着头轻吻妻子洁白如玉的脖颈。 “国公爷辛苦了。” 沈清婉的语气有些冷淡,今日又提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沈清婉此时一点跟他温存的心情也没有。 她此时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躺上床榻。 脖颈处湿热的触感越来越强烈,沈清婉有些不耐地推开了李显。 “国公爷公干辛苦,还是去歇息为好。” 说完她也不看李显的脸色,自顾自地只着一身素色的中衣上了床榻。 李显这么多年对沈清婉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倒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眼看沈清婉窝进棉被,他也跟着脱了外衫上了床榻,又放下了床帐。 沈清婉最烦他这个样子,每次外出几天回来就跟个登徒子似的,不折腾他不罢休。 果然,没过一会儿,床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清婉被迫搂着李显的脖子,跟他共赴巫山云雨。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李显着实是又爱又恨。 舍不下二人年少情深的美好,又恨他当初欺骗自己还未成亲。 结果一切的谎言都被揭穿,也酿成了两个女人的悲剧,她和李显的原配宋氏。 孩子没了,她对李显的爱也慢慢磨去。 本以为当初会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结果李显当街强抢她回府,二人这才最终成婚。 “婉婉,你居然不专心。” 李显亲亲沈清婉的嘴角,脸上带着不悦。 沈清婉凝视着他的脸,看着这个深爱她,又让她饱尝苦楚的男人,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这些首饰都太贵重了些,软软有些不敢要。” 到了梨花苑,菡萏为她打开沈清婉送的那个匣子。 里面都是一些金银首饰和上好的珍珠项链,这十几样贵重的东西看得沈沚阮连连摆手。 她如今栖身于姑母这里,本就是给姑母添麻烦,如今沈清婉又对她这样好,她还真的是有些受宠若惊。 “小姐不要拘谨,夫人说送您,您就收着,要知道老夫人身边的那位段小姐,可眼馋我们夫人的这些首饰了,上次还去求了老夫人,没办法,夫人才送她一对珍珠耳坠。” 菡萏颇有些可惜的语气。 “夫人无儿无女的,也未免孤单,如今有小姐来了,我们夫人就不再孤单了,这府里除了国公爷,我们夫人不跟任何院子有交集。” 这话倒真是不假,府里的两个姨娘都十分听老夫人的话,大少爷李聿本来就因为自己母亲宋氏的死跟英国公李显有着很深的隔阂,连带着对沈清婉也视而不见。 因此偌大一个英国公府,除了李显对沈清婉的宠爱,沈清婉在府里其实格格不入。 两个丫鬟走了,红袖给她倒了茶。 “小姐累了吧,歇息一会儿。”红袖细心又体贴,虽然实在有些执拗,但是对沈知软着实很好。 沈沚阮点点头,又换了衣裳,这才在一边的软榻上休息了片刻。 中午的午膳是让邹妈妈送到梨花苑的,邹妈妈只说是姑母上午有些累,因此要小睡一会儿,就让沈沚阮自己吃。 端来的食物是集芳院的小厨房自己做的,味道很好。 沈清婉被李显这么一折腾,中午直接没起得来床。 看着妻子事后一脸疲累的样子,李显简直爱不释手,他搂着沈清婉,事后聊了几句家常,说到刚才见的沈沚阮,李显倒是有种亲切感。 这孩子看上去乖巧也听话,李显知道妻子自嫁进来便一直有些孤单,母亲也不怎么待见她。 如今见自己的妻子这么喜欢这个扬州老家来的孩子,那就索性养在府里,能日日陪着妻子也是好的,等到这姑娘后面及笄了,再认个干亲,给一笔丰厚的嫁妆送嫁出去也算是了了妻子没有孩子的遗憾。 说到这,又提到过几天就是儿子李聿就要从国子监休假回来的日子。 父子间虽然关系不亲密,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与亡妻唯一的儿子,李显想到儿子不久要回来,还是很期待。 “要回来的还有张氏的儿子。” 沈清婉听到李显提孩子,这又戳痛了她的伤心事,于是出言讥讽道。 听到沈清婉提张氏的儿子,李显顿时有些尴尬。 妾室张氏的儿子完全是个意外。 当年李显婚后半年多都不与宋氏圆房,夫妻两个住一个院子,却不同屋。 老夫人很生气,以为是儿子不喜欢这个长相平凡的儿媳妇,弄得宋氏压力也很大,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老夫人见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又私自做主给儿子纳了张氏和黄氏。 张氏美艳,黄氏温顺,谁知自己的儿子更是看也不看一眼,老夫人实在没办法,这才在某一天给李显送的饭食里下了药酒。 李显吃了后,这才有了与宋氏的那一夜。 只是后来得知自己居然被自己的母亲算计,李显一气之下彻底搬离了与宋氏住的院子,搬到了集英院,也就是自小长大的院子去住。 自此,夫妻之间是彻底冷了下来。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见到李显更是常常责备。 李显被骂得多了,又没有办法与不爱的女人过下去,于是日日消沉,夜夜喝酒,喝到不省人事,这也才意外有了张氏的孩子。 于是英国公府里,李聿是他与原配宋氏生的嫡子,而张氏那个,小嫡子三个月的孩子生下来居然也是儿子。 有了两个儿子,李显也丝毫不在意。对英国公府更是没有一丝留恋,彼时他早已离了京,去了扬州府。 这也才有了后面与沈清婉的相遇。 第14章 客人上门 “婉婉你是知道的,我如今的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再无暇给旁的什么人半分,况且你细想,如今府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且都是男孩。母亲对你的要求也会少很多,你就安心做个快乐的国公夫人不好吗?伤心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李显看自己的妻子柔弱的身子背对着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禁出言安慰。 可是他低估了孩子这件事对沈清婉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你堂堂英国公,圣上眼前的红人,自是有那许多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可怜我的孩子还未睁眼就没了,对我这个做母亲的来说简直就是要我的命,你让我想开点,我就是想不开。 老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我只恨不能现在就死了,也好去陪我那苦命的孩子。” 说完这些话,沈清婉难过地闭上了眼,一番话语让李显也沉默了。 李显看自己的妻子伤心的样子,心里也难免有些自责,他自是猜到今日沈清婉去给老夫人请安,在那里受了刺激,这才情绪有些失控。 要是在平日,沈清婉哪里会跟他说这么多。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衫,有些落寞地自里间出来了。 芙蕖和菡萏就在外间等,二人皆听到了刚才沈清婉那些控诉声。 二人自小伺候沈清婉,对沈清婉之前受的苦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更是不由得对沈清婉充满怜惜,更是有些替自己小姐不值。 见着李显出来了,两个丫鬟这才快步端着水,拿着布巾进去了。 初来乍到,沈沚阮除了一件衣物和那枚玉佩,什么也没从扬州带来。 用了午膳,她歇了小半个时辰,又实在无事可做,她便想着先学着给自己的那枚玉佩打个络子。 练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样子来,她不禁有些气馁,招来了红袖。 奈何红袖也不擅长这个,她家里穷,都快吃不饱肚子了,哪里还会这些,因此也帮不上什么忙。 “想必菡萏和芙蕖姐姐一定会这个,晚些时候奴婢可以问问她们。” 红袖出了主意。 “也好,那就晚膳去姑母的院子问问再说。” 沈沚阮上一世在镇北将军府的后院里要是无事可做,昭阳公主也不刁难她的时候,她倒是可以抄抄书,看看书,又或者偷偷画画。 她爹沈青山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是写得一手好字。 自小她耳濡目染,再加上沈青山性情温和对她也有耐心,因此她虽然是姑娘家,但是该学的,该写的,会画的一样也没有落下。 可惜她爹身体不好,琴棋书画里的琴她还没怎么学,她爹就病故了。 临终前她爹告诉她,这些对她一个女儿家已经全然够用,尤其是下棋这项技艺,她爹有时都险些下不过她。 一定让她时刻谨记自己是女孩家,不可太锋芒毕露,以防被有心人看到,给她带来祸端。 沈沚阮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自那以后三年,她都寄养在二叔家,每日要帮着二婶做活计补贴家用,本来不擅长的女红,三年之内硬是被她婶娘逼着练了出来。 后来她做了扬州瘦马,害怕别人发现她会这些,于是她那几年,除了看书,其他的她丝毫不敢不显露半分。 就连跟着宋袭野那么多年,宋袭野也没有发现她会下棋,会画画,更不要说她会绣东西了。 无事可做,沈沚阮又不想待在屋子里,索性院子里还有许多棵梨树,就是看看那些结的小梨子也是好的。 于是沈沚阮带着丫鬟去了院子。 五月底的天,不冷不热,天气晴好。 沈沚阮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梨树有好几个品种,又因每年定期有花匠来打理,因此长得都很好,沈沚阮观察了半天,才只发现一棵比她略高些的树。 估计是老英国公爷身故那年种的,因此这棵看上去远没有其他那些高。 不过虽然不高,但是今年也结了一些果子,沈沚阮在树下捡了一只已经掉下来的梨子,拿在手里。 “哎哟,沈小姐真是好兴致,这个院子的梨树是真的长得好,老夫人有时也会来看看。” 忽然,一道女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沈沚阮听着有些耳熟。 红袖探了探脑袋,小声告诉她是府里的姨娘张氏。 她终于来了。 沈沚阮脑海里蹦出这几个字。 上一世,就是她才来国公府不久,姨娘张氏便去客居找她。 那时候婶娘刚回扬州不久,她待沈清婉还没有这一世这么亲近,这位在府里存在感极强的姨娘就来了。 她拉着沈沚阮说了半天,明里暗里透露给自己的意思就是,她的姑母,沈清婉,这次接她来京城,就是为了给这府里的男人做妾。 这话对当时才十三岁的沈沚阮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虽然她爹是庶子,但是他爹自小便教育她,不要给人做妾,妾室都是没有尊严的,只能任人摆布。 因此她一听张姨娘说这话,再加上沈清婉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于是当时的沈沚阮对这番话深信不疑,随即与沈清婉起了嫌隙。 三个月后,她便找了个实在不习惯京城的生活,思念家乡的理由,回了扬州。 沈清婉得知后也没有为难她,只是给了她两百两银子,又给她租好了马车,才送她离京。 谁知她一回到扬州,身上的银子,全被黑心的二叔一家抢了个干干净净,后来更是把她推向了深渊。 沈沚阮想到这些,对这个张姨娘心里有了防备,她面上不显,平静地从梨树下站出来在院子里给张姨娘行了礼:“姨娘安好。” 张姨娘带着两个丫鬟,站在梨花苑中笑眯眯和善地看着沈沚阮,一开口语气很是亲昵:“好孩子,快免礼,早上那会子在老夫人的院子见到你,姨娘觉得很亲切,姨娘又没有女儿,因此看你便像是自己的女儿般亲切,可惜府里事务繁忙,那会子没顾得上跟你说几句闲话。” 张姨娘上前熟稔地拉了沈沚阮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二人进屋,坐下,张姨娘接着继续道:“这会儿好不容易忙完,姨娘便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些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张姨娘说着,便挥手让两个丫鬟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圆桌上。 “姨娘客气,软软受宠若惊,还劳您破费。” 沈沚阮礼貌地回应,瞥了一眼圆桌上的东西,只见上面的托盘里,一个托盘里是两对金钗,另一个托盘里,是两块上好的布料,一块是水绿色,一块是湖蓝色。 沈沚阮收回目光,心里有了底。 那金钗看上去价值不菲,其实都是鎏金的,都只是花架子而已,另外拿来的布料,蓝色和绿色对她这个年近十三岁的少女来说,未免厚重。 上一世也是这样,张氏拿来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沈沚阮心里冷笑,这是瞧着她从扬州老家来,分不出东西的好坏,便把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她这里送,真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亏她沈沚阮上一世还觉得张姨娘是好人,更是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平白亏待了姑母待她的善心。 看这张姨娘如此聪明,又在府里执掌中馈,想必姑母平日在府里定是受了她不少气。 第15章 爱挑拨的张姨娘 张姨娘坐在一边,边说边打量沈沚阮。 早晨在老夫人处见到沈沚阮,她心里便“咯噔”一下。 这姑娘长得如此好看,又跟沈清婉有几分相像。 她脑子活络,稍微一想便觉得沈清婉把一个孤女从扬州老家接来不简单。 她嫁给李显做妾也有许多年,生下庶子李源,也算是在府里有了一席之地。 沈清婉进门后,国公爷李显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沈清婉身上,许久都不去她的院子,幸亏老夫人同情她,看她出身户部侍郎家,于是让她领了府中馈,她执掌了中馈,便在国公夫人沈清婉面前腰杆硬了许多。 她平日里痛恨沈清婉得了李显全部的爱,但是又不能明着让沈清婉不好做,这下看到沈清婉这么重视沈沚阮这丫头,她便想着从沈沚阮这边下手。 能让沈清婉不好过,那她便高兴。 于是她回去顺了顺心中所想,这才在下午来了这梨花苑。 “姨娘这会子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不妨直说。” 沈沚阮见张姨娘不住地偷偷打量自己,心里早已将这位黑心姨娘的伎俩看在眼里,因此也不跟她弯弯绕绕,直接问道。 张姨娘心里一惊,惊觉这孩子未免也太直接了些。 “看你这孩子说的,姨娘就是来找你说说话,听说是你婶娘送你来的,她已经走了吗?也没见到,怪可惜的,早知道应该款待一番,再住些日子才好。” 张姨娘计谋深渊,她见沈沚阮说话的语气不怎么热络,因此想着再多说些,拉拉关系,再做些铺垫。 “我婶娘今日一早就走了,婶娘是小地方出来的,怕是在这府里待得久不适应,再加上二叔家里事情也多,因此婶娘不能在此处陪我,婶娘已经见过姑母,便回去了。” 张氏客套的话完全不是她这个妾室应该说的,好像婶娘来了就应该特意告诉她一声似的。 沈清婉才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张姨娘说这话未免有僭越之感。 听要沈清婉的话,张姨娘瞬间没了接话的由头。 她不禁在心里暗骂沈沚阮没有眼色。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野丫头,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你这姑娘说话真是实诚,姨娘也是好意关心罢了,我们这国公府里女孩儿少,以前只有禾丫头一个,现在你也来了,以后府内就热闹了。” 张姨娘又起了个话题,这下她提到了府里的子嗣情况。 沈沚阮心道,你终于要说你来的目的了。 “是,姑母也说了,府里的子嗣少,只有两位少爷,其中一个还是您所生,相比少爷一定很优秀。” 沈沚阮耐着心跟张姨娘胡扯。 她上一世在府里待得少,根本没见过张姨娘的儿子李源,就连大少爷李聿她也见得少,仅几次而已。 至于李源优秀什么的,都是她信口胡诌,为的就是让张姨娘尽快进入正题。 “源儿是个听话的,他爹和老夫人平日里也是赞赏有加。” 张姨娘一说起自己的儿子,整个人眉飞色舞,脸上是遮不住的得意。 “就是夫人子嗣方面有一些艰难,实在可惜,不过现在好了,你来了,你姑母也算是有了盼头,等你日后及笄,在府里长久陪着夫人也算是幸事一件,都是一家人,到后面,再过几年,你生下孩子交给夫人养,你这辈子也无忧了。” 张姨娘继续道。 这话说得漂亮,隐晦地提到了沈清婉接她来目的不单纯,是让她来给府里的男人做妾的,以后生的孩子更是要交给沈清婉来养。 要是沈沚阮还是上一世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听到这番话,恐怕也会像上一世一样,对沈清婉这个姑母敬而远之。 可是她如今已经重新来过一次,当然不会再上当。 虽然她心里不否认她心里其实知道沈清婉把她接来的目的不单纯,但是将心比心,她沈沚阮坚信,只要她诚心对姑母好,姑母定不会把她推到火坑去。 她小时候一直听她爹说过,姑母沈清婉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从来不曾因为她爹是庶子而看轻他半分,因此她选择相信沈清婉。 “软软还未及笄,那都是两年后的事,我既然来投奔姑母,想必这些事情,姑母会替我考虑的,至于姨娘说的什么生孩子的事,还是交给姨娘来吧,姨娘已经生了儿子,想必在生儿子方面必定是颇有心得。软软衷心希望姨娘可以为国公府再添男丁。” 沈沚阮耐着性子坐在椅子上一脸天真地跟张姨娘聊天。 但她心里对这位表里不一的姨娘实在是反感,但是又不得不打着精神应付她,因此她只有扮乖巧,装无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跟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少女无异。 张姨娘听到沈沚阮说生儿子,有些尴尬。 府里的人都觉得是她有福气,只一晚就有了孩子,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李显根本一点也不喜欢她,要不是她算计了李显,哪里来的孩子,又哪里来的今天她在府里的地位。 沈沚阮这话无疑是把她心里的难堪事给挖了出来。 这下,张姨娘再无心跟沈沚阮闲聊。 一个时辰后,便带着丫鬟气呼呼地走了。 沈沚阮顿时长呼一口气,终于把这个难缠的姨娘送走了。 其实她心里也很清楚,姑母把她接来也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但是相比让她再回到扬州老家去被狠心的二叔卖掉,她宁可选择在这英国公府慢慢筹划她的将来。 否则真的是对不起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 “小姐,休息会儿吧”红袖端来一盘点心,说是老妇人院子的熙禾小姐特意叫丫鬟送过来的。 说完,红袖端上来一盘板栗桂花糕。 沈沚阮一见到那盘板栗桂花糕,被吓了一跳。 八块精美的板栗桂花点摆在精致的盘子里,看得沈沚阮顿时有些嗓子发干。 那种咽不下去卡在嗓子的感觉似乎还在喉咙里,沈沚阮连忙让红袖把这盘点心拿走。 眼见沈沚阮脸色发白,红袖被吓了一跳,急忙把盘子端了下去。 沈沚阮急忙拿起手边的杯子大喝了一口水,那种下不去的感觉才稍微好点。 这个段熙禾,就因为早上自己没有吃她说的那盘糕点,她居然记仇,还把东西送过来了。 沈沚阮缓了好久,才感觉好些了。 眼看已接近酉时,沈沚阮收拾一番,带着红袖去了集芳院。 第16章 熟悉各处 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沉,余晖洒进集芳院里,看上去一片祥和。 沈清婉手里拿着一小碟子鱼食,站在院子里的两口大缸前。 沈沚阮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姑母。 沈清晚见到她,脸上扬起了笑,把手里的碟子递给了一旁的菡萏:“快来快来,等你呢。下午在院子里歇得可好?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给姑母说。” “下午在屋子里面打了一会儿络子,但是没什么成果。” 沈沚阮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失落。 一般人家的女儿像她这个年纪打络子都是信手拈来。 只可惜她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虽然琴棋书画样样都绝,但是毕竟是个男人,在这方面也无能为力。 后来到了二叔家,婶娘每日让她绣帕子来补贴家用,更是不会教他这个,就连二叔小妾生的庶女,络子也打得很漂亮。 沈清婉听到这些笑了:“这有什么的,你如今在姑母身边,姑母教你。这打络子呀,最需要的就是有耐心,然后多练就好了。我们软软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沈清婉几句话就安抚了沈沚阮。 沈沚阮听后甜甜地笑了,拉着沈清婉的袖子撒娇,“姑母,您真好。” “那是。”沈清婉笑着看她。 “这些鱼儿是锦鲤吗?为何要养在水缸里?” 沈沚阮看向眼前的大缸。 昨天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院子里面放了两口大缸,有一个上面长了一些荷叶,看上去翠绿可爱。 而另一口大缸看着什么也没有,她如今走近了才发现里面居然养着几只漂亮的锦鲤。 那几只锦鲤有成年男子手那么长,在缸里面游来游去,欢快极了。看着让人心情也好。 “这都是你姑丈弄回来的,只是个观赏的玩意儿罢了。” 沈清婉不欲多说,拿过一旁的小碟子递给了沈沚阮,“软软,你喂喂试试?” 沈沚阮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上一世她在镇北将军府昭阳公主的院子里面见过。 院子里有一片湖,上面建了一个亭子。 天气晴好的时候,昭阳公主总是会坐在亭子里面喂湖里的鱼儿们。 沈沚阮去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听丫鬟们说这些锦鲤都是珍稀品种,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 她一个贱妾,自然是没有那个资格去欣赏。 如今重来一世,在姑母身边,她也可以看鱼赏花儿,以至于实在令她感慨。 “看到夫人这么开心,就知道一定是软软过来了。” 李显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后面跟着小厮。 穿过集芳院的雕花门廊然后朝她们这边过来了。 沈清婉见到他,没什么好脸色,拿起鱼食扔进了水缸里。 沈沚阮连忙站直身子给李显行礼:“姑丈好。” 李显笑眯眯地,“软软不必多礼,看看姑丈给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身后的小厮有眼色地躬身递上了一个暗红色的盒子。 沈沈沚阮双手接过来,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可爱的金簪和好看的耳坠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银锞子。 “府里面没女儿,一点小东西希望这些东西软软能喜欢。你高兴了,你姑母也就高兴了。” 沈清婉听到这一句话嗔怪地瞪了李显一眼。 这些话能随便在小姑娘面前说吗? “很喜欢,多谢姑丈。” 沈之然把盒子交给了身后的红袖。 看来在这个府里面段熙禾的地位并没有她想得这么高,段熙禾只是在老夫人跟前更受宠一些而已。 姑母和姑丈对他似乎并不是特别宠爱。 今日是三个人一起用膳。沈沚阮不由得有些紧张。 沈清婉顾及沈沚阮在一边,因此没有再给李显脸色看。夫妻二人此时的气氛算是和谐至极。 沈沚阮之前从未有过跟长辈坐在一起用膳的经验,如今见着沈清婉和李显之间的互动,心里不免又想到他爹来。 她打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她娘,也不知道她娘是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姑母一样这么温柔,这么好看。 接下来几天,沈清婉带着沈沚阮把府里面转了个遍。 沈清婉虽然是英国公正妻,当家主母,但是府中的中馈并不归她管,而是在妾室张姨娘手里。 因此沈清婉只需要处理每隔三天自己嫁妆私产中的庄子中递上来的账本即可。 “看,软软。” 沈清婉指着后院儿中不远处的一处院落。 “那里是府中的书房也就是藏书的地方,有很多书。如果你闲得无聊,可以去找几本来看看。”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沈清婉发现沈沚阮不仅识字,而且写得一首好看的簪花小楷。 他们沈家是文人之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这些皆来自她庶弟沈青山所教授。 她庶弟虽然没有参加科举,但是她爹告诉过她,沈青山是扬州府有名的才子。 沈沚阮在一旁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座二层楼的建筑。 文华阁,是个好名字。 往前走了一阵,远处出现一座院子。 沈沚阮看过去,临风居三个大字出现在牌匾上。 “那便是府中大少爷的居所。” 沈清婉简简短一句话带过,并没有对那个院子多加描述。 沈沚阮知道如今府里的大少爷是英国公原配宋氏的嫡子,嫡子与继母,应该与他姑母的关系想必并不十分融洽。 她以后也尽量小心,不要碰到这位少爷。 上一世她只是听府里的丫鬟们说过,英国公府的世子来府中做客。 她一个贱妾自然是没资格去前院儿,因此也一直没有见过面。 “不远处的慕云居是张姨娘生的庶子的居所。” 沈清婉指着临风居右边的一座院子又说道。 沈沚阮点点头说晓得了。 穿过一条回廊,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走上了一座水榭。 “小姐,夫人仔细脚下。” 走入水榭,菡萏在一边小声提醒。 “那水榭的尽头,左边是妾室张姨娘的春华居,而那右边则是妾室黄姨娘的幽香居。” 芙蕖小心地为二人撑开伞,遮住了有些晒的阳光。 “英国公府这么大的院子,软软怕是要迷路,还是老实待在姑母身边的好。” 沈沚阮轻轻抓了抓沈清婉的衣袖,一脸的依恋之色。 沈清婉被她这样子逗笑了。 水榭里有供人休息的地方,二人在此歇息片刻,有丫鬟端了茶点来。 “大有什么好?不过也都是给人住的地方。一家人过得开心,哪怕是个一进的小院子,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儿。” 沈清晚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咦,姑母那里是什么地方?” 沈沚阮忽然间被不远处一处竹林所吸引。 竹林的深处,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小院子,跟她的梨花苑差不多大。 第17章 复杂的关系 沈清婉跟着沈沚阮的目光看过去。 “哦,那是听竹轩。” “倒是看着竹子挺多,翠绿翠绿的,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姑母,我能去看看吗?” 沈沚阮看着那处长势喜人的竹林,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我爹特别喜欢竹子,尤其喜欢画竹子,我小时候趴在爹的书案前,就能见到我爹一脸严肃地画竹子,我们居住的院子里也种了一些竹子。 爹说竹子是草中君子,很强的环境适应能力,能够在广泛的土壤和气候条件下生长。宁折不弯,颇具风骨。” 因此久而久之,沈沚阮也喜欢竹子,有时临摹她爹的画,也能画得惟妙惟肖,她爹看了很是高兴,夸她有天赋。 沈清婉听到沈沚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见她一脸见到竹子一脸的兴奋之情,心里不禁被沈沚阮有所感染,她曾经,也最是喜欢竹子。 那院子,本是府中一处竹林。 当年李显不得已回京,回京后非常思念她。 竹子是二人相识,定情的信物,因此李显在后院中寻了一处寂静的地方种下了竹子,时间长了,种得多了,便建了一个小院子来看护它。 沈清婉也很喜欢竹子,但是二人之间发生过太多事,有许多回忆她都选择性遗忘,如今看到沈知软这么喜欢这些竹子,她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欣慰。 这个扬州来的庶弟的女儿,果然很得她心。 “喜欢了回头姑母便在你住的梨花苑里种几棵就好,但是,那个院子如今是贵人在住,你记住,断不可贸然进去。” “贵人?”沈沚阮一时没明白沈清婉口中的这个贵人指的是谁。 菡萏和芙蕖在身后站着,看到沈知软一脸疑惑的表情,配上大大的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当真是觉得十分可爱,便小声告诉她:“就是当今的三皇子殿下。” 沈清婉恍然大悟。 听到“皇子”这两个字,沈沚阮随即睁大了眼睛。 三皇子,不就是上一世最后登上皇位,也就是她被噎死前见到的那位吗? 当时在仁寿宫,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再被罚跪。 沈沚阮当时对他充满感激。 “能住在竹林里的人,一定是位极好的人。”沈沚阮不禁小声嘟囔。 沈清婉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 小姑娘还没见过人,只听名字便对三皇子评价这么高。沈清婉回去后给英国公说起此事,李显也忍俊不禁。 “三皇子是老夫人的长女,也就是已经故去的先皇后的儿子。” 沈清婉给她解释道:“先皇后故去这些年,三皇子为了悼念亡母,每隔三个月会来小住半月,又因为他也很喜欢竹子,因此国公爷把院子给他住了,三皇子喜欢清静,在府里不怎么走动。” 沈沚阮认真地听,听到他是先皇后所生时,脑袋里一个念头闪过,她不禁立刻问道:“那如今的皇后娘娘是?” “继皇后姓宋,是平南侯府家的嫡女。” 听到“宋”这个字,沈沚阮脸色立刻变了。 她一脸惶恐,小脸有些发白。 上一世的一些画面又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 上一世她身份低微,时常被昭阳公主磋磨,更是被宋袭野变着法地折腾。 她知道昭阳公主称呼宋袭野为表哥,宋袭野也说过公主是她的表妹,其他的再没多说。 现在想来,昭阳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后出自宋家,宋袭野也姓宋。 也就是说宋袭野和当今皇后是姑侄,因此昭阳才叫宋袭野表哥。 越想,沈沚阮越慌乱。 英国公府的原配也姓宋,那这么说来······ “也就是说,姑丈原先的妻子与当今皇后是姐妹?” 沈沚阮焦急问道。 “是,平南侯府有两个女儿,各个都嫁得好,只是先夫人福薄,多年前故去了。” 提到李显的原配,沈清婉也不免心虚又觉得愧疚。 毕竟宋氏与李显成婚在前。 自己与李显相识的时候,宋氏已经怀了孩子了。 只是这一切,全被李显蒙在鼓里,不告诉她分毫。 所以严格来说,是她抢了人家的丈夫。 想到这,姑侄两人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于是起身出了凉亭,回集芳院去了。 心不在焉地陪沈清婉用了膳,沈沚阮回了院子。 回了梨花苑,沈沚阮一脸慌乱地脱了绣鞋往床榻上窝。 这也是她上一世养成的习惯,有什么事,都先往被窝里躲,这让她有安全感。 躲进薄被里,沈沚阮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或许是上一世宋袭野和昭阳公主给她留的阴影太重,她如今细细想来,这一世,昭阳公主应该也是跟她差不大的年纪。 而宋袭野,今年算来,应该已有十八岁。 那也就是说,先夫人宋氏是宋袭野的姑母,宋袭野应该称呼英国公一声姑丈,那这英国公岂不是跟宋袭野是亲戚关系? 如今英国公又娶了她姑母。 虽然原配宋氏已经去世,但是如今府里的大少爷李聿跟宋袭野是表亲,宋家在整个英国公府也不是没有存在感。 前几日听段熙禾说李聿马上就要归家,如果到时宋袭野来府上······ 沈沚阮越想越害怕,她以死为代价结束了上一世悲惨的命运,如今却得知自己如今所处的地方跟那二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让她顿感绝望。 想到这一切,沈沚阮不由得伤心地哭了。 她一个孤女,爹娘早亡,本以为这一世在姑母身边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却被姑母原先打着让她进府做妾的念头接了进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坚信自己可以用自己的真心感动姑母,打消姑母让她做妾的念头,但是如果她再次遇到宋袭野,那,她还会走上一世的老路吗? 英国公李显的整颗心都在姑母身上,对她这个黄毛丫头不感兴趣。 府里的大少爷李显她虽然没见过,但是料定一个身份尊贵的未来世子,也看不上她这个小地方来的孤女,更何况老夫人身边的段熙禾也不是个傻的,她早对李聿一往情深。 所以目前来说,对她威胁最大的,还是宋袭野这个人。 她跟了宋袭野多年,深知宋袭野为人霸道自私,只要是自己看上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到手里。 可是如今沈沚阮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还没活够呢,她怎么再甘心走上一世的老路。 在被子里想了好久,沈沚阮最终定了定心。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府里她哪里也不去,就老老实实待在姑母身边,除了梨花苑和集芳院,她一定不乱走。 宋袭野不是以前最喜欢她瘦弱的身子吗?那她就反其道行之,以后日日在院子里锻炼身体,每餐让自己多吃一碗饭,争取多长点肉。 吃得越多越好,最好让宋袭野日后见到她,彻底对她没兴趣。 第18章 嫡庶之间 五月底,英国公府的两位少爷从国子监旬假归来。 国子监平日里对学子们的要求很严格,照例每隔十天放一次假。 嫡子李聿跟英国公的关系并不太好,因此都是几个月才回家一次。 庶子李源是没这么多要在意的关系,他虽是庶子,但是也很得老夫人喜欢,可是他身为庶子,一切要以兄长为先。 于是也只能跟着李聿几个月回家一次。 张姨娘对儿子甚是思念,对这一做法只能是暗地里埋怨大少爷李聿对国公爷缺少孝敬之情。 以至于她想见一面自己的儿子,也不好意思张口去跟老夫人提。 因此,此次两位少爷归家,最高兴的当属张姨娘的春华居了。 正午时分,挂有国公府名牌的马车停在了正门口。 小厮放下了马凳,紧接着两位气质非凡,身穿华服的公子依次走了下来。 正是嫡子李聿和庶子李源。 “给两位少爷请安。”一大早妾室张姨娘就带着下人们在府门前等着,左盼右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盼回来。 “嗯。”走在前面的嫡子李聿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随意哼了个鼻音便径直进府去了。 身后只跟一个小厮,提着书笼快步跟上去。 他今年已经满十六岁,身量随了国公爷,看上去很高。 其母宋氏长相一般,李聿随母,因此长相只能用温润如玉来形容,并不能算是俊朗。 又加上与其父英国公的关系常年冷淡,因此性子难免显得有些清冷,连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也难得见他一笑。 张姨娘也习惯他这个冷淡的样子,况且自己是妾室,按照惯例来说也只能算是个奴婢,所以她面上没有丝毫不快,而是快走几步,去迎自己的儿子。 “二少爷安。”张姨娘强忍着想好好看看儿子的愿望。先给儿子行了礼。 “姨娘,快快起来!几个月没见,姨娘倒是看上去丰盈了些,想必在府里日子定然是过得不错吧。可惜儿子在国子监里,每日读书到凌晨,好不辛苦。”李源急忙伸手去扶自己的亲娘,咧着嘴打趣笑对张姨娘。 他自小便是个活泼的性子,在府里虽是庶子,但是因为英国公府子嗣稀少,所以在府里的待遇几乎跟嫡子一样,又加上老夫人很喜爱他,所以他的性格也比较活泼。 平日里总是喜欢跟张姨娘开个小玩笑什么的,又加上长相随了张姨娘,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 妾室不能直接称呼自己的儿子名讳,因此张姨娘先观察了左右,确定这里并无外人,才有些哽咽地上前拉了儿子的手,“几个月没见,我儿又长高了些,在外受苦了,快进去,娘给你做了几个你爱吃的点心,晚些时候到娘的院子来,做你爱吃的菜。” 李源点点头,在春华居一群下人们的簇拥中也进了府门。 “看看这差别,明明是嫡子,这待遇还没有庶子的一半好。” 门房的小厮见主子们都进府去了,不由得感叹。 府里两位少爷回来了,最高兴的当属老夫人的锦绣院。 人老了喜欢热闹。尤其是自己的两位宝贝孙子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因此一大早便嘱咐厨房做些两位少爷喜欢吃的。 段熙禾陪在老夫人身边,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她今儿一大早便醒了,特意挑了一件霞粉色的百花曳地裙,又精心装扮,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老夫人见了,也夸她今日特别漂亮。 段熙禾心里难掩激动,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李聿,她便心如小鹿乱撞。 李聿径直先回了临风居。 他性子冷,不太喜欢周围有太多人伺候,因此平日里除了有两个洒扫的小丫鬟,并没有什么下人在。 院子里一切照旧,李聿看了半晌,吩咐小厮伺候他沐浴。 沐浴过后,他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多,一踏进院门,不断有下人向他行礼,李聿照旧没什么表情,自己去了花厅。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 李显进来,撩起衣摆下跪,又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好孩子快快起来,快让祖母看看你。”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见自己的孙儿给自己磕头,几个月没见,她也不禁有些泪目。 看到这个孩子,她便想到已经故去的宋氏,心里便存了些愧疚之情。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没想到这桩婚事会酿成悲剧,更没想到宋氏因此郁郁寡欢而亡。 自此,老太太心里总觉得对不住这个孙子,故平时也最疼爱些。 李聿站起身,坐到老太太身边。 段熙禾看准时机,略微紧张,施施然地上前给李聿见礼:“表哥。” “表妹客气了。”李聿抬眸看了段熙禾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 段熙禾只因李聿的一眼就险些羞红了脸,她赶忙低下头,站到了老夫人身侧。 “好好,自年下你往那国子监去读书,祖母便想你的紧,如今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番。” “孙子记下了。”李聿颔首。 他自三岁之后没了母亲,老夫人在府里对他关怀备至,爱护有加,他心里总是记得祖母的好的。 “你父亲前些日子得知你要回来,也很高兴。”老太太打量着孙儿的神色,提到了他父亲。 李聿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得李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孙儿想祖母的紧。” 紧接着,妾室张姨娘带着他的庶弟进来了。 “好好好,快让祖母看看。”老夫人略微歉意地看了李聿一眼,赶紧招呼正在磕头的李源站起来。 一旁的李聿看到,眸色有些微沉,他不动声色地从软榻上站起来:“孙儿的行李还未整理,今日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祖母。” 说完,躬身行了礼,自行出去了。 “哦,好好,你自去休息。”老太太本想开口让他也留下来,但见着孙子的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也只好让他去了。 段熙禾见李聿才来一会儿就要走,心里不由得对张氏和庶子李源有些抱怨,明明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怎么这么不把嫡子放在眼里,简直是没有规矩。 于是她也懒得在这里待着了,寻了个由头,给段妈妈说了一声,她也出了屋子。 “老夫人,这孩子在国子监读书,还时时惦记您,这不,说是给您带了礼物。” 张姨娘满脸笑容,身边的丫鬟递上来了一个盒子。 老夫人有些好奇,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有半尺多高的黄杨木雕寿星摆件,看上去做工精巧,让人叹为观止。 “闲来无事在古玩铺子里淘的,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还望您不要嫌弃才好。”李源笑眼弯弯,看上去就觉得这孩子亲切。 “有这份心就好,祖母喜欢。”老夫人身边的段妈妈接下了盒子。 随即母子俩乐呵呵地陪着老夫人聊天,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一个时辰后送走了两人,看着那座木雕,老太太不由得又想到自己的嫡孙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惋惜。 第19章 脾气不好的嫡子 出了屋,李聿在回廊处站了一刻钟。 身后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声不断传来,李聿不由得握了握拳头。 片刻后,他抬脚离开了锦绣院。 段熙禾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李聿的背影,她有些着急,急忙跟了上去。 沈沚阮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在集芳院里陪着沈清婉,沈清婉是沈家长房的独女,父亲又在翰林院待了许多年,因此沈清婉当年颇有才女之称。 所谓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女孩家该学的她做得好,不该学的,她也知道一些。 因此英国公在扬州初见她时,才会被她深深吸引以至于后来不可自拔。 沈沚阮一心想学着如何打络子,奈何这种小女儿家的东西,沈清婉儿时很快学会便扔在了一边,久而久之,也忘得差不多了。 没有办法,二人只有向邹妈妈求助。 学了几日,沈沚阮已经会打一些简单的络子,她准备再多学些日子,好后面给自己那枚玉佩打个络子佩戴在身上。 午后,沈清婉照例午睡,沈沚阮想了想,拿了些彩线独自走到集芳院的后面,一处小花园旁的遮阳处坐定。 她最近些日子都小心翼翼,生怕在这府里遇上了宋袭野。 如此如惊弓之鸟的日子过了几日,她便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可能天天如此过日子,再者说这里是英国公府的内宅后院,宋袭野也不可能随便进来,更何况现在英国公夫人是她姑母,她也应该更有底气些。 想到这里,她才放下心里那层担忧,踏踏实实地过起她的日子来。 这处小花园也是沈清婉告诉她的,沈沚阮之前也来过一次。 小花园里栽了些时令开花的植物,尤其是现在是五月底,六月初,里面的紫薇花和茉莉开得正好。 茉莉花开,微风吹过带了些香气,沈沚阮手里试着给彩线打结,心无旁骛,全身心投入。 要回临风居去,直接绕去集芳院的后院是最快的。 李聿在回廊处考虑片刻,抬脚往集芳院的后院处去了,完全没注意到段熙禾不远不近地小心跟着。 几个月没回来,府里的各处跟以前无异。 就是院子里的绿色多了起来,四处有彩色的颜色,看上去鲜活些。 李聿不想在集芳院附近被人看到,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却在转身的花园一角处,瞧见一个纤瘦的背影背对着自己,坐在遮阳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李聿还以为是哪个院子的丫鬟,他准欲转头,却见前面的那个姑娘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去小花园摘了一朵开得正艳丽的紫薇花。 这集芳院是他生母还没有去世之前很喜欢来的地方。 他记得之前是个种满花的院子,后来她娘去世,他爹另娶沈氏,沈氏便挑了这个院子住,名字也改了。 而这紫薇花,便是他娘生前最爱的花。 “你这丫鬟,谁让你去摘花的!” 也许是刚才从老夫人处出来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又或许是那会儿在府门前看到张姨娘兴高采烈地来迎自己的儿子,再或者在这个偌大的府里他感觉不到一丝关爱。 这几种情绪交织,又正好看到沈沚阮摘了母亲最喜欢的花,李聿当下呵斥出声。 沈沚阮猛然听到一声呵斥的陌生男声,被吓了一跳,她一抖,手里刚摘的花也掉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她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处,却见是一个身量极高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沈沚阮心下害怕起来,随即赶忙低下头,心里开始变得紧张。 这处离姑母的院子很近,一般没什么外男过来,沈沚阮有些怵,她几步从花园里出来,想快速离开这里,不料走得太急,裙摆被月季的枝子挂住了。 “问你怎么不回话,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李聿见这丫鬟看见他却还要快步离开,顿时更恼怒了,他大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质问。 听到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加严厉,沈沚阮缩了缩肩膀,一脸惊恐地抬头看向他。 这丫鬟梳着双丫髻,生的眉眼弯弯,皮肤也白,眼睛又大又圆,鼻尖秀气,嫣红的嘴唇被她紧紧抿着。 被他质问,只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 “你老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 李显见这丫鬟一直垂着头,见了他也不行礼,不免有了一丝好奇:“你是哪个院子的,为何不回答。” “我,我······”沈沚阮心里跟擂鼓似的,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年轻公子就是府里的大少爷。 她来的这段日子,满府里只见过英国公一个男人,就连管家也甚少来姑母的院子,因此忽然撞见一个这么严厉的男子,她真是有些慌乱。 再者她上一世只要是被昭阳公主责骂羞辱或是被宋袭野调戏,她皆低垂着头,不与他们有眼神接触,不回话,任他们发泄怒意,往往过去了就没事,时间长了,她便觉得仿佛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因此面对此时的情况,沈沚阮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李聿听见沈沚阮用“我”这个称呼,脸上的不悦更是到了极点,他正欲开口训斥,却被身后的人出言阻止。 “表哥。” 段熙禾从他身后走了上来。 沈沚阮听见声音,见段熙禾来了,她心里长出一口气:“禾姐姐。” “表哥。”段熙禾站到李聿身侧,指着沈沚阮:“这是伯母老家扬州来的姑娘,才来了半月有余。” “阮妹妹,这是咱们府里的大少爷,伯父的嫡子。” 沈沚阮听着段熙禾的介绍,大吃一惊,原来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大少爷,日后的世子。 怪不得这么凶。 “民女沈沚阮见过大少爷,请大少爷安。”沈沚阮整理好裙摆,走近二人,给李聿行了礼。 “原来是夫人的娘家小姐。”李聿一听是跟他的继母有关,不是什么丫鬟,顿时不想再搭理沈沚阮,他侧过身去跟段熙禾点了点头,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小花园,往临风居去了。 “多谢禾姐姐为我解围。”直到李聿的身影完全消失,沈沚阮才对着段熙禾弯了弯身子。 “不客气,本来你就是伯母的客人,这府里的人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段熙禾没什么好语气,她本来是想跟来借机跟李聿说几句话,谁想搭理沈沚阮,一个扬州来的孤女,她出言帮她,不过是不想他们二人有过多交集而已。 “没事不要乱走,老实待在你的小院子里,以免再冲撞了什么贵人。” 这句话说完,段熙禾又高傲地瞥了她一眼,这才离去了。 第20章 共进晚膳 待两人都走了,沈沚软这才弯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彩色丝线。 她心里不禁有些懊悔白日出来这一趟。 这英国公府的大少爷居然回来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从今日开始,还是不要再出来了。 府里两位少爷回来了,自然晚膳是要在一起吃。 于是,在锦绣缘的偏厅里,老妇人张罗着安排了一桌家宴。 主角自然是今日归来的两个孙子。 集芳院 “姑母,我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好?”沈沚阮被沈清婉按在梳妆台前,非要给她梳妆打扮。 她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她一个外人,怕给沈清婉丢脸。 又因为下午的事,她心里对这些府里的贵人们,又多了一丝忌惮,毕竟她是姑母的亲戚,而不是府里其他人的。 沈清婉给她插了一个玉簪,又随手戴了个小巧的耳坠,满脸的不在意:“这有什么的,就是跟着去用一顿晚膳而已,老太太老了,喜欢热闹。” 两人正说着话,李显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他一进来,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悦。 自顾自地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沈沚阮见他脸色不虞,急忙站起来,站到沈清婉身后去。 她惯会看脸色,上一世也因为善于察言观色,才免了宋袭野和昭阳二人的许多折磨。 沈清婉最不喜欢李显这样,进来一句话不说,往旁边一坐,挂个脸,弄得这屋里的气氛瞬间不好。 芙蕖给李显上了他常喝的茶,便退到了一边。 “这臭小子,回来半天,也没说来看看他老子,亏我在自己的院子里等他一下午。”李显有些抱怨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李显和沈清婉成亲后,自是搬到了一个院子去住,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嫡子,李显便保留了自己的集英院,偶尔外出公干,或者进宫回来太晚,又或者沈清婉不待见他时,他便回自己院子去歇着。 沈清婉示意菡萏去端盘点心来,闻言不免有些讥讽:“你那二儿子不是去瞧你了吗?” 下午那阵,张姨娘母子二人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又转头去了李显的院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相处甚欢。 李显听了,脸上不免有几分心虚,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就是源儿许久没见我了,难免跟他多说了几句而已。” “我劝你还是多跟你的嫡子多多相处得好,往后这偌大的国公府,可是要交给嫡子的。” 沈清婉说这话不假,像他们英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人家,爵位都是世袭,一般是传给嫡子,以巩固家族的地位。 说到袭爵,李显的脸上流露出几丝不悦,“难道我李显就只有这两个儿子了吗?本国公正值壮年。” 这话一说,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 沈沚阮更是站在沈清婉身侧大气也不敢出。 众所周知,沈清婉生不出孩子,那李显这话,就难免让沈清婉往别处想了。 沈清婉沉默片刻,让芙蕖带着沈沚阮先出去。 等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之后,她才看着李显悠悠开了口:“国公爷既然说了这话,那行吧,明日便告知母亲一声,看看朝中勋贵中可有年岁合适的庶女,挑个日子抬进门,也好如了国公爷要生儿子的夙愿。” “婉婉,你误会为夫了,我的本意是我们两人正值年岁,何故生不出儿子,我们的孩子,就是嫡子,照样可以袭爵,可以做······” “不要再说了,纳妾一事,你考虑考虑吧。我先暂且不跟母亲说,等你拿定主意了,通知我一声即可。” 沈清婉对着铜镜整理了自己鬓角的碎发,“时辰也不早了,不是埋怨你没见到你儿子?你现在就去,保准可以看到。” 说完,自顾自先出去了。 留下满脸懊丧的英国公坐在那里叹气。 沈清婉的声音不算小,屋里的话被站在门廊处的沈清婉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沈清婉要准备给李显纳妾这句话时,她全身瞬间紧绷到极点,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发白。 身旁的红袖注意到这点,急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沈沚阮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心里却满是惆怅,心头仿佛被笼罩了一片黑云,压得她要喘不过气了。 锦绣院 沈清婉与李显带着沈沚阮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 偌大的偏厅内,各个院子的丫鬟和妈妈站了一排。 中间一个圆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式精美的菜肴。 众人见英国公夫妻二人到了,纷纷站起身给二人行礼。 夫妻二人受了礼,又去给老夫人见礼。 沈沚阮则依次给各个院子的主人行礼。 路过满脸严肃的李聿面前时,沈沚阮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李源是第一次见沈沚阮,也不免有些好奇。 府里的段熙禾是自小养在祖母身边,他们三人也算是一同长大。 但是段熙禾仗着自己是被老夫人养大的,身份尊贵,对他这个姨娘生的庶子不怎么搭理,反倒是对他大哥态度和蔼得很。 下午听姨娘说,这个姑娘是母亲从扬州老家接来的,说是小地方姑娘没怎么见过世面,但是他看着这姑娘给他行礼丝毫看不出一丝拘谨来,便觉得姨娘说的话未免有些偏颇。 “都到齐了,那就开膳吧。”老夫人看上去一脸的愉悦,儿子孙子都在身边,她也算是圆满了。 她下意识看向李显和沈清婉的方向,夫妻二人惯常坐在一处,就是二人的气氛有些奇怪。 自己的儿子满脸殷勤给沈清婉添菜,沈清婉脸色平静,不给太多回应。 老夫人收回视线,心里暗骂自己的儿子是个不中用的,上赶着去贴人冷脸,真是没眼看。 世家大族人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此整张桌子,也只能听到咀嚼的声音,并无其他的声音。 沈清婉刚开始还有些担心沈沚阮拘谨,但看她与段熙禾坐在一起,淡定从容,礼仪丝毫不输段熙禾半分,沈清婉这才放下心来。 府里众人用膳,座位都是有规矩的,不能乱坐。 老夫人为首,左侧是李显和沈清婉,右侧是嫡子李聿。 再左侧就是庶子李源,张姨娘,黄姨娘,然后是段熙禾,再来就是沈沚阮。 席间,李源不断去看沈沚阮,沈沚阮感知到他张望的眼神,不由得回想起上一世宋袭野偶尔给她讲的英国公庶子李源的事。 自她姑母去世后,英国公便自此一蹶不振,嫡子李聿与他不和,不愿继承爵位,远走他乡,爵位自然落到了李源的头上,李源袭爵后不久,便终日沉湎于美色中,最终被圣上罢黜,流放到岭南,自此,英国公府便在京城没落了。 等新皇继位,也只接回了李源在岭南的庶子,算是保留了最后的血脉。 可怜老英国公夫人带着重孙子孤单度日。 第21章 各有盘算 想到这里,沈沚阮不禁也看向李源方向。 这位英国公府的庶出少爷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沈沚阮不免有些唏嘘。 看到沈沚阮回看自己,李源立刻回了一个善意的笑。 段熙禾看到了,只是以为李源看的是自己,当即嫌恶地皱了眉头。 坐在一边的李聿看到二人互动,只是瞥了一眼,不再去看。 倒是张姨娘看到儿子的动作,很是不满,立即制止他,随即低声道:“那丫头是个傻的,你莫要与她有来往,听到没有。” 李源收回目光,对他娘说的话不置可否。 众人用完膳,移步到一边的花厅去品茶消食。 “祖母,父亲母亲,孩儿还有些功课要做,这就要回院子了。” 众人刚坐下,茶还没来得及端上来,李聿便站起身,躬身告辞了。 “你······行,去吧,别太辛苦。”老夫人本想出言挽留,但是看到李聿没什么表情的脸,千言万语也只有堵在嗓子处,说不出来,无奈,也只有让他去了。 一旁坐着的英国公本想趁着这机会与儿子好好说说话,毕竟也好几个月没见,但看到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满肚子的话只得憋了回去。 “软丫头在府里这半个多月可还习惯?”老夫人看向坐在下首的沈沚阮。 “回老夫人的话,软软在府里一切都习惯,姑丈与姑母待我很好。” 沈沚阮站起身,一脸认真地回道。 老妇人闻言点点头:“那就好,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来问问你禾姐姐,她与一些世家小姐都是好友,下次让她带你一起出去。快坐下吧。” 沈沚阮遂听话地点头坐下了。 段熙禾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些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是很快就被她遮掩,她也笑着接话:“好的呢,到时候一定带软妹妹一起去。” “我们禾儿是个听话的,最得我心。” 老夫人拉着段熙禾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一脸的满意。 下面坐着的张姨娘及时捕捉到段熙禾眼里那一丝不悦,她不动声色端起一杯茶,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 黄姨娘在这种场合里,就是陪衬,她虽然也进府多年,但是除了李显在没遇见沈清婉时进过几次她的院子,后面便几乎很少来,这么多年她独守空房,为了在府里活下去,只能处处对老夫人言听计从。 她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盘算沈清婉为何要忽然接个孤女来,又加上最近一段时日,身边的丫鬟时不时来告诉她集芳院的事,她心里也不由得盘算起自己的心事来。 众人各怀心事,沈清婉倒是最坦荡的一个。 她这么多年就这么无欲无求地过来了,府里的大事有老夫人,中馈事宜有张姨娘,外面的大事又有李显扛着,因此她索性做了个闲人。 如今······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沈沚阮。 一个十三岁的孤女,父母早亡,没什么可依靠的人,如今在自己身边,听话又贴心,倒不如就当养个女儿陪着自己,她身边也算是有个可心的人。 如今李显对她的确疼爱有加,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但是花无百日红,保不齐有一天李显就移情别恋,她又没有孩子傍身,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虽说沈沚阮是个女孩,但是出自她本家,胜在背景干净,如果把她好好养大,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这里,沈清婉心里原本要把沈沚阮接过来做妾的念头慢慢转变了。 老夫人上了年纪,众人便坐了一会儿就散了。 临了,老夫人叫住自己的儿子。 沈清婉头也没回,带着沈沚阮出去了。 “你妻子接个小姑娘放在身边养,这事,你怎么看?” 里间。 老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 ,坐直了身体问道。 “自打这孩子来了之后,婉婉开心了许多,儿子看着也高兴,就把这孩子养在府里好了。”李显明显不在意此事,只要他妻子开心,他就觉得心情愉悦。 看着儿子一副不成器,处处以沈清婉为先的样子,老夫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普通人家尚且三妻四妾,你呢?已经三十岁,家里也有两个妾,可是却子嗣艰难。” 老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张氏是个有福气的,只一次便怀了身子,生下了源哥儿,黄氏福薄,到如今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你就这么一直打算一直把这两个妾室当摆设吗?” “母亲,我之前也说了 ,两个妾室要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儿子均可以让她们离府,给她们些银子,她们再嫁我也绝无任何不满。” 李显是最不喜欢听母亲唠叨,当即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沈氏是只不下蛋的鸡,你竟要将我们整个国公府的未来放到她身上?你还真的指望她再给你生个儿子?十几年前那刚出生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气,你说,这都是谁的责任!” 听见自己的母亲提起那孩子,李显愣了,当即站在原地。 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沈清婉生下孩子的事他母亲竟然早就知道。 “儿啊,你搞清楚,就算她沈清婉生下孩子,那也不是长子,长子是聿哥,你个当父亲的,今晚你可听到你儿叫你一声爹?” 说到这里,老夫人满脸凄凉:“聿哥儿早年丧母,不爱说话,你对他的关爱也少,如今聿哥儿已经十六岁,你父子之间的感情居然冷淡至极,长此以往,这可怎么好。” 老夫人有些无力地摆摆手,段妈妈进来,扶起老夫人到床榻上去了。 李显出了母亲的院子。 夜色如墨,一眼望不到边。 他正要往集芳院走,身边的小厮急忙奔过来,说是圣上下了口谕,让他即刻进宫。 皇宫 皇宫内灯火通明,侍卫们一脸严肃。 李显跟着皇帝身边的祝公公一路来到皇帝的北书房。 皇帝一般爱在南书房处理政事,在北书房则多是见一些皇室宗族和后宫之类的 。 李显进去了 ,书房里燃着龙涎香,当今圣上明顺帝正在书案边写东西。 “微臣见过陛下。” 李显掀袍下跪。 “你来了,快起来,赐座。” 明顺帝停下笔,捻了捻笔尖。 李显站起身在一边坐下。 有小太监给他上了茶。 “今天叫你来,是为了给朕的儿子出宫建府的事。” 第22章 冷暖自知 明顺帝今年四十五岁,目前有四位皇子和三位公主,二皇子已经成年。 按照祖制,当今的二皇子的确是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 “老二已经到年纪了,工部在负责这个事,今天特意叫你来,是为了给老三出宫建府的事。” “三皇子?据臣所知,三皇子今年还不满十八岁。”李显有些意外。 明顺帝从书案后走来,颔首,“是,老三还未到年纪。” 他提到自己这个儿子,眉头不自觉微皱,“这孩子平日里性格沉闷,不甚得朕心,况且他心里一直对当年原皇后的死心存疑惑,因此,朕在宫里见着他也觉得尴尬,考虑爱卿你算是原皇后的母族,因此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希望爱卿不要推脱。” 李显听完,心里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 原皇后段氏出自京城勋贵段家,也就是现在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母家,身份尊贵。 段家当时的家主是开国首辅,为当时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奠定了基础,当时的九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明顺帝,娶了段家长房的独女,也就是原皇后段氏为妻。 自此以后,九皇子顺利地继承了皇位。 先皇后段氏为皇帝生下了大公主,五年后又生下了三皇子。 自此先皇后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在用药,最终在三皇子三岁时,撒手人寰。 两个孩子尚小,段家心疼外孙和外孙女,便时不时接出宫去养,彼时段老夫人不忍自己堂侄女早逝,两个孩子没了母亲,自己儿子李显也已成年,于是也经常把两个孩子接到英国公府小住。 可以说,除了皇宫,英国公府就是大公主和三皇子的第二个家。 李显思忖片刻,皇帝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明明就是不喜欢先皇后的三皇子,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目的还不是为了给现任皇后宋氏的皇子让路。 果真人走茶凉,有了继母,就有了继父。 他不由得有点同情起自己的先皇后表姐的这个唯一的儿子来。 想到这里,李显领了这口谕。 回到英国公府已经临近子时,李显本想着回集芳院,但是他转念又一想,这么晚了,沈清婉肯定不会等他,于是他往东边去了。 这个时辰,府里的大部分院子都已经熄了灯,只有临风居远远望过去还亮着,李显犹豫片刻抬脚往临风院去。 “少爷,夜已经深了,您早些就寝吧。” 小厮阿吉自小跟着他,对他最是关心。 “嗯,你去睡吧,我这里不要人伺候。”李聿翻过一页书,丝毫没有要去睡的打算。 阿吉见他不动,只得叹了口气,替他又添了一杯茶,“少爷,如今您都回来了,为何不与老爷好好谈谈,小的今天看得真真的,晚膳后您要离开,老爷那眼神就没从您身上移开过,今日您回来,那二少爷一个庶子,阵仗都比您大,小的替您不平。” 李显听到这,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自小就失去了母亲,儿时对父亲没有太多的记忆,后来父亲又娶了妻子,新妻子看上去很温柔,他心里虽然怀念母亲,但是也希望有人能像母亲那般疼爱他。 后来府里的黄姨娘经常来看望他,并告诉他父亲新娶的妻子身份尊贵,是个厉害的角色,且不喜欢小孩,更不会喜欢别人的孩子。更何况新夫人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些话让年幼的他心里忐忑,便不愿意去亲近父亲新娶的妻子,只称呼为夫人,并不愿意叫母亲。 再后来,父亲也渐渐不怎么搭理他,他便明白,黄姨娘说的都是对的,他们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那自己,便没那么重要了。 自此,他不再亲近父亲,每年外出求学,他也尽量不经常回家,只是府里至今没有孩子出生,他倒是真的没想到,他还是府里身份最尊贵的一个。 每一次回来,他都觉得府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祖母依旧疼爱他,只是自己并不是她唯一的孙子,如今父亲还是老样子,夫人也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就是这次回来,她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女子。 说是夫人扬州老家接来的女儿,谁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李聿不屑地哼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书。 “有的时候,我的确挺羡慕二弟的。” 李聿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漆黑,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 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英国公在窗下沉默地站了半晌,随即悄无声息地走了。 翌日,李显一大早便进了宫。 这次他并不是来见皇帝的,而是径直去西六所。 后宫的皇子中,除了先皇后的三皇子,其余皇子都跟着母亲住在自己的宫殿里,因此,西六所目前只有三皇子一人居住。 住的皇子少,伺候的宫人也少。 李显一路走进去,除了院门口的侍卫,一路过来,没怎么看到人。 “国公爷来了,您里面请。”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太监,负责地守在门口,见了李显,急忙跟他行礼。 这太监姓原,原先是伺候先皇后的,皇后故去,便自己申请来伺候三皇子。 李显点点头,进屋去了。 三皇子萧煜然今年刚满十七岁,身形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神态似他表姐段氏,眉眼却跟明顺帝相似,周身气质非凡,长相温和俊朗,看上去很是和气。 “表舅父。”萧煜然见李显进来了,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跟他行礼。 皇子给他行礼,李显也回礼,“殿下多礼了。” 萧煜然点点头,从书案后出来,引他往一旁的偏厅坐。 原公公来上了茶。 萧煜然儿时经常在英国公府小住,现在也有个小院,因此跟李显算是很亲近,言语间也语气也熟稔得多。 “表舅父今日进宫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在宫中的地位并不算很出众,平日里跟他来往的大臣们也不多。 “昨日圣上宣我进宫,商量给你挑选府邸一事,你可知道?” 萧煜然听完,一点也不意外,他点点头:“下个月是皇后生辰。” 这话一说,李显便明白,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来源于当今皇后宋氏的手笔。 第23章 流言蜚语 如今的皇后宋氏,出自平南侯府。 平南侯府代表的是新派的势力,与段家的旧派势力一直关系紧张,双方一直在赋税和改革上有很大的分歧,先皇后在世时,平南侯府一直很低调。 但是随着先皇后故去,宋家女成了继皇后之后,朝中势力便开始慢慢改变。 自从大公主远嫁云南,三皇子便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如今又要提前搬离皇宫,可谓是人走茶凉,难免有兔死狗烹之意。 “既然你知晓缘由,那你对府邸可有什么要求?表舅父定当为你达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萧煜然身为皇子,在宫里早已见惯了尔虞我诈,捧高踩低,尤其皇家更是如此。 “一切但凭表舅父做主,吾无甚要求。” 从皇宫出来,李显回想三皇子在宫里的处境,未免唏嘘。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母亲病逝,父亲再娶,聿哥儿心里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情,又想到昨晚听到的那番话,李显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六月的京城,天气已经到了可以用“酷热难当”来形容。 沈沚阮不过就在园中的梨树下多待了会儿,等再出来,额头上便已布满细汗,莹白的皮肤也被晒得通红。 “小姐,你快出来吧,仔细晒伤了。”红袖从集芳院回来,端来一盘新鲜红嫩,果香诱人的西瓜来。 沈沚阮听话地从梨树中出来了,她最近有刻意好好用膳,每次都会多吃一碗,因此气色比来之前好了不少。 沈清婉见她吃得香,胃口便也跟着好了些,况且沈沚阮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一点,很好养。 如此一个听话,乖巧又贴心的女儿家在身边,沈清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姑侄二人每日也不出院子,或者打络子,或者绣花,又或者下棋。 对,下棋,沈家的女儿,琴棋书画皆擅长,没想到当初最为自信的下棋这一项技艺,如今居然会输给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沈清婉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于是,以后的日子,沈清婉算是找到了消磨时光的办法,有时两人下棋,居然可以坐一天。 一时间,偌大的英国公府国公夫人似乎隐身一般,每日皆闭门不出。 老夫人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沈清婉嫁进来这么多年,府里倒也太平,她一不曾苛待子女,二来不曾刁难妾室,三来,每个月初一十五的晨昏定省也从未落下,最重要的是,自从她进门,李显居然收了心。 袭爵之后,挑起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重担,与之前那个儿子判若两人。 老太太一边欣慰,一边又有些遗憾。 身边的人跟她说夫人已经五六天不曾出门,倒是让她有了些许担心。 同样的消息当然也到了两个姨娘耳朵里,张姨娘对集芳院的消息最是关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问了府中的府医。 得到沈清婉并没有身体不适的消息后,张姨娘便带着儿子去了老夫人院子。 李聿和李源兄弟二人本来应该回国子监去继续读书,但是因为老夫人不舍得孙子,因此李显只能去给二人告了假,幸而每年六月,国子监都会放田假,因此倒也无碍。 大户人家不论嫡庶,一律唤正室夫人为“母亲”庶子则只能称自己的亲娘为“姨娘,且一律交由正妻抚养。” 这是历来的规矩,但是沈清婉在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李源这个庶子的日子过得是无比的舒心,自打沈清婉进门,他也没怎么跟张姨娘母子分离过。 可惜,总有人偏要打破这平静的局面。 没几天,府里便有下人口中传出“沈清婉得了见不得人的重病,已经卧病在床好几天。”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自见过一般。 李显最近这些时日忙着每日奔波为三皇子萧煜然寻找合适的府邸,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回府都已经过了子时,为了避免打扰爱妻休息,每日晚归他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或者去儿子李聿的院子外转一圈,才自去歇息。 对这些流言蜚语,竟然一概不知。 “姑母还在忙吗?”今日是沈清婉嫁妆手底下庄子来报账本的日子,沈清婉照例要一一接见。 沈沚阮对看账本的事情一窍不通,她上一世是被送给宋袭野的,只一顶粉红小娇给抬进了宋袭野的宅子,别说嫁妆了,就连她当日身穿的水红色嫁衣,都是拿宋袭野的银子置办的。 进了府,她就是个贱妾,身边能有个丫鬟伺候就已经是恩宠了。 什么账本,嫁妆,私产之类的,她从未见过。 也不知道他爹生前有没有想到要给她置办嫁妆······ “小姐,您知道吗?这府里的人个个都是爱嚼舌根的,奴婢刚才回来,就听见几个后院负责浆洗的丫鬟说夫人最近不出门是得了什么不能见人的怪病,那说话的语气,跟她们亲眼见了似的。” 红袖把盘子放在园中的石桌上,脸上一脸愤恨。 “哦?真有此事?”沈沚阮听见这些话,也不由得满脸讶异,脑海里立刻回忆起前日晚她在回廊处听到的那些话。 “真的,奴婢瞧得真真的,夫人如此尊贵,这些下人就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些。” 沈沚阮若有所思地取了一片西瓜,小口小口吃起来。 这西瓜吃上去冰冰凉凉,入口又多汁又美味。 她上一世夏天也吃过西瓜,但是都要看昭阳公主的脸色,又或者宋袭野在床榻上折腾她尽了兴,事后便会“赏”她一盘西瓜。 如今她已经来这英国公府快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极少踏出集芳院的范围,沈清婉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需要给老夫人请安,她也乖乖地陪着。 好巧不巧,每次都可以在老夫人的院子见到两位姨娘。 张姨娘的衣裳颜色是越穿越鲜艳,黄姨娘照例安安静静话不多。 段熙禾在老夫人面前对她则是极尽热情,但是一旦离了老夫人的视线,便满是不屑,这两面派的样子,可谓是转换得炉火纯青,都可以去唱戏了。 “走,去找姑母。”沈沚阮只吃了一片西瓜,便放下不再吃。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带着红袖去了集芳院。 送走了最后一个庄子的主事,又说了一天的话,沈清婉深感疲惫,她喝了一口参茶,精神有些不济。 邯郸看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最近外面的谣言她也听说过一些,沈清婉丝毫不放在心上,让她们也不要在意,清者自清,再说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芙蕖也同样担心,沈清婉这几年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有时话说得多了或者累着了,气色便会很差,整个人看上去也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府里的大夫她们也看了许久,无非就是开一些黑乎乎的苦药。 刚开始沈清婉还会喝,到了后来,只要是说要喝药,她一律不听不看。 “夫人,小姐来了。”芙蕖进来了,身后带着沈沚阮和红袖。 “这会子日头这么毒,你不在自己院子待着,不怕热啊?” 沈清婉本来想小憩一下,见沈沚阮过来了,便坐起半个身子,招呼她坐到身边的软榻上去。 第24章 隔墙有耳 沈沚阮进来乖巧地叫了声“姑母。” 沈清婉脸色很不好看,灰白色的脸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干燥。 “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今儿外头日头毒,别把我们软软晒坏了。” 沈沚阮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脸上略微长了点肉。 沈清婉伸手摸了摸,嫩滑一片。 “我哪里就这么脆弱了,倒是姑母您。” 沈沚阮伸出手握住沈清婉抚摸她脸的手。 六月的天这么热,她姑母的一双纤纤玉手却一片冰凉。 “老毛病了,近两年身体总是怕冷又怕热的,我都习惯了。”沈清婉见沈沚阮一脸关心的样子,心里很受用,“放心吧,姑母无甚大事。” 这么热的天,其他的院子都已经摆上了冰块消暑,唯独姑母这里,连一把扇子也没有,又见姑母双手冰凉,沈沚阮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 上一世,她蜗居宋袭野后院,刚开始做宋袭野的外室,就是个养在外头供人泄欲的。 宋袭野身份尊贵,是绝对不允许在娶妻前搞出什么庶子庶女的,因此,每次宋袭野去找她,沈沚阮事后都得把避子汤药喝得干干净净。 时间长了,那药自然伤身。 后来宋袭野娶了昭阳,府里有了正妻,她的身份也稍微有了提高,从外室变成了贱妾,避子汤药更是不能少了。 敢抢在正妻前生下孩子,昭阳公主定会弄死她。 再后来,宋袭野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专门请了御医到府里来。 那御医是个年轻大夫,在太医院里并不是十分出众,但是宋袭野听说他擅长看妇人之症,便大费周折请到了府上。 给昭阳公主诊了脉,开了方子,宋袭野又请那御医也给她把脉。 沈沚阮当时简直是受宠若惊,她跟了宋袭野这么些年,何时有过这待遇。 那大夫也不嫌弃她的身份,也给她诊了脉。 沈沚阮十岁起便寄养在二叔家,此后几年,婶娘每日逼着她浆洗衣物,冬日也不例外。 不知是否冷水泡得太多的缘由,她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月事之事也不好,每个月那几天,都得窝在被子里才好度过,连夏日也是如此,手脚冰凉。 那御医开的方子实属厉害,沈沚阮只吃了三个多月,便觉得身体大好,每次的月事也没那么辛苦。 后来要不是宋袭野离京后她被昭阳公主叫去罚跪,她还不知道那大夫开的药除了有调妇女妇科的疾病之外,还可以助孕。 听到这里,沈沚阮紧张不已,她这辈子就如此苟延残喘罢了,她可不想为宋袭野生孩子,不想让她的孩子也过她这样的生活,更不想让她的孩子因她的身份感到羞耻。 好在昭阳公主也没想过让她有孩子,于是趁宋袭野不在府里的时间,叫来了沈沚阮,顺便断了她要做母亲的念想。 沈沚阮倒是巴不得,立即跪下表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 于是后来沈沚阮的补药渐渐换成了药效更大的避子汤,这一切,宋袭野皆不知道。 每次事后,他还殷切地盼望沈沚阮能给他生个孩子。 “姑母,您······是不是每个月的月事也很辛苦?” 沈沚阮略微迟疑地开了口,询问道。 沈清婉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出声:“我的软软,你可知你在问什么?” 沈清婉这句话,倒是让沈沚阮羞红了脸。 她心里却不免叹气,这就是重生唯一的不足之处了,无论上一世的记忆有多清楚,心智有多成熟,她这具身子的年龄只能是如今的十三岁。 按照惯常来说,十三岁来月事,也算正常,但是沈沚阮自十岁之后就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冬日更是要泡在冷水里,于是身体似乎是受了些影响。 她上一世也是这样,十五岁及笄,她十五岁才来葵水,也就是二婶知道她来了葵水,二叔才想把她卖给人做小妾。 “爹的书柜顶端有本医书,我儿时闲来无事也会翻翻,那书上说,若是年轻女子虽已为人妇,但是月事辛苦,身体困顿,手脚冰凉,皆是气血不足之证。虽然,虽然我至今还未来葵水,但是这与女子是大事,姑母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沈沚阮努力回忆她上一世做小妾时闲来淘得的两本医书,尽量把话胡诌得像那么回事,满脸关切之色。 沈清婉听了,见沈沚阮也不像是与她说笑之意,于是拍拍沈沚阮的手,“软软说的,姑母记下了,这就着菡萏去请府里的大夫,到时候也给软软把把脉。” 随即示意菡萏去请府医。 眼见菡萏就要出屋子,沈沚阮脑袋里灵光一闪。 “且慢,姑母。”沈沚阮立即阻止道。 沈清婉不明所以。 只见沈沚阮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沈清婉的院子不少,平时除了菡萏和芙蕖可以自由出入沈清婉的屋子,其余的丫鬟都在屋外伺候。 沈沚阮贴近窗户一侧,微微偏头,便见一个个子不高的丫鬟静悄悄站在窗户一边的门廊下,手里拿着笤帚。 很明显,她可不是在扫地。 菡萏和芙蕖见沈沚阮这动作,当即明白。 芙蕖掀了竹帘走出去,此时院子里站了几个丫鬟,手里皆拿着干活的工具。 “院儿里的荷花最近开败了些,你们几个给这养荷花的水缸清洗一番。” 芙蕖指了指几个丫鬟。 这些做粗活的丫鬟都是最末等的丫鬟,年纪也不大,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其中有一个丫鬟,姿色略微出众些,粉面桃腮,身段看上去也妖娆些。 听到芙蕖的吩咐,她脸色微变,随即还是放下了笤帚,朝着水缸走了过去。 沈沚阮见芙蕖把那丫头叫走了,这才回到了沈清婉身边。 “那丫头是何时来的?” 沈清婉做了这么多年国公夫人,平日里不怎么在意府里的事,她的起居都是由芙蕖和菡萏贴身伺候,平日里并不允许其他丫鬟进她屋子。 菡萏仔细回想,才给出答案。 “奴婢记得,现在这一批丫鬟是两年前府里采买丫鬟时张姨娘安排的,一共四个,如今都在院子里做洒扫和后厨的活计。” 沈清婉点头,随即问沈沚阮:“软软是何时发现的?” 其实沈沚阮能注意到这些,都是偶然。 前几日她与沈清婉下棋下得晚,又在一处吃了晚膳,本来姑母留她就歇在集芳院,但是她怕李显半夜回来尴尬,于是还是带着红袖回去,路过那条回廊时,才发现回廊角落深处有两个人在说话。 第25章 背后的原因 那条回廊只是通往集芳院和梨花苑的路,除了她走,平日里见不着人。 正因为这条路平时没人过来,说话的那两个人貌似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晚从集芳院里出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沈沚阮。 当时天已经黑透了,府里的丫鬟穿着打扮又大同小异,沈沚阮放慢脚步,便听得一个女声道:“你的意思是集芳院的夫人已经几日不出屋子?此事当真?” 沈沚阮听到她姑母的集芳院,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是,你去问问夫人,那事还要不要继续做了?”另一个女声回道。 “你且等消息,别急。” 几句话之后,那角落里的人便散了。 沈沚阮为沈清婉解释了缘由。 “好啊,我居然不知,我这院子平日里还有人惦记。” 沈清婉脸上带了些肃色,随即坐直了身子。 “姑母。”沈沚阮摇摇沈清婉的胳膊,满脸的担忧。 她姑母待她这么好,府里居然有人盯着姑母,当真心思歹毒。 “这都是小事,深宅大院里这不是常事儿吗,别害怕,刚才让丫鬟端去的西瓜,你可吃了?甜不甜?” 沈清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知道的好。随即转换了话题。 “甜,很甜,我吃了一片,可甜了。”沈沚阮见沈清婉脸上又带了笑,这才稍稍放了心回道。 “为何就只吃一片?”沈清婉不解。 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地揪揪自己胸前的小辫儿:“我怕吃多了,晚上肚子疼。” 沈沚阮说得倒是真的,上一世就是这样,宋袭野有一次送了一整个冰镇的西瓜来,她难得在夏日吃到解暑的西瓜,沈沚阮贪吃了半个,结果半夜上吐下泻,可把碧桃吓坏了。 “你这孩子,当真是可爱。”沈清婉听完,当即大笑,随即搂过一脸羞赧的沈沚阮,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旁的菡萏和红袖也捂着嘴,一脸忍俊不禁。 明顺帝交给李显的事只七天后便有了回复。 “爱卿是说,那府邸因为年久失修,需要投入大量的银子和人力物力才能修葺好?” 明顺帝看着手上李显呈上来的图纸,眉间带着一丝不悦。 他本来是想在七月底皇后生辰之前让三皇子萧煜然迁出皇宫,遂了皇后的愿,但是没想到这修建府邸之事如此麻烦。 二皇子的府邸早在年前就开始准备,工部一力承担,身为皇帝的他压根不需要操心,再者,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尚在,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上心。 这倒好,本想着让那个看着不喜的儿子早点离开视线,结果,反倒事与愿违。 如今给二皇子出宫建府,已经是一大笔花销,淑妃出自太傅府,在言官中颇具威信,明顺帝怠慢不得。 如今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再花一笔银子,他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 因此思来想去,明顺帝有了主意。 “爱卿,下个月末就是先皇后的忌日,每年这孩子不是都会去你们英国公府小住些时日吗?依朕看,那宅子的事先放一放,让工部忙完老二的事再说不迟,就让他去你府上借住些时日吧,你看如何?” 李显听了,面上浮起一个不明显的笑,果然一切与他想的无二。 如今圣上嫌弃三皇子,这已经是满朝上下都知道的事实,因此,他最近这些时日都往那些大的府邸去看,前朝时在京城留下许多皇亲国戚的府邸,他看来看去,便选了一处最大的。 既然不喜这个儿子,当然不舍得为儿子花钱,因此,明顺帝的反应,皆在李显掌握中。 “微臣也觉得甚好,如此一来,可以节省国库开支,实属一件幸事。” 明顺帝龙心大悦,随即下旨,六月初八,着三皇子迁居英国公府,为先皇后祈福。 一下解决了棘手的事,当晚,明顺帝就邀功似的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当今皇后宋氏今年三十五岁,自原皇后段氏去世之后,她便当了皇后。 宋家是武将世家,也是跟随太祖皇帝建国的勋贵家族,后被封为平南侯,如今小辈们更是英才辈出。 尤其是宋皇后的外甥,宋袭野,才十八岁年纪,就已经跟着其父上过战场,实在是后生可畏。 当今朝廷东有鞑靼不怀好意,虽然势力大不如前,但是仍不容小觑,东南沿海一带还有倭寇的侵扰,西北的瓦剌这几年也不断壮大。 因此当今朝廷,重文轻武的局面已经过去,两方势力又围绕新派和旧派时常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所以,稳固住平南侯府宋家,明顺帝才能算是高枕无忧。 后宫如今有子嗣的妃嫔不多,宋皇后的四皇子和五公主,淑妃的二皇子,还有曲嫔生的七皇子,剩下的一些低等嫔妃不值一提。 宋氏原先是以贵人身份进宫,起初就很得明顺帝喜欢,进宫第二年就生下了四皇子,紧接着第三年又生下五公主,地位算是坐得稳稳的。 再加上旧派段家随着先皇后逝去慢慢淡出朝野,新派的宋家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她便名正言顺做了皇后。 明顺帝这几年慢慢上了些年纪,对后宫女色上,有些力不从心,于是更加宠爱皇后。 淑妃是宫里的老人,自是知道如今的局势,也安安分分,不与皇后龃龉半分。 曲嫔命好,虽不太得明顺帝宠爱,但是胜在还年轻,皇子也只有十岁,因此在宫里也有一席之地。 太后仙逝后,后宫里宋氏便成了绝对的掌控者。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再怎么说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如今大公主远在云南,就剩下这一个血脉,还要住到大臣家里去,虽说是亲戚,但是这么明摆着把自己儿子赶出宫的,也就当今圣上了。 一时间,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有看得明白的,便是明白,皇后宋氏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当今四皇子铺路。 四皇子今年十六岁,只比三皇子小一岁,自小被宋皇后宠爱得无法无天。 五公主更是骄纵,京城里的贵女们,她没一个看的上眼的。 听闻三皇子要去英国公府暂住,宋皇后的脸上算是有了满意之色。 赶三皇子出宫,最好让他再无回来的可能,自此与皇位无缘,才是她的目的。 第26章 见人下菜碟 解决了皇帝交代的事情,英国公李显每日除了上朝,再无别的事。 因英国公是世袭制,且袭爵后便不可在朝中担任要职,只能是一些闲散的职务。 但是李显年轻有才,虽说也做过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但是自从袭爵之后,明顺帝交给他的事都办得无一不妥帖,更重要的是,英国公府从不站队,不论新派还是旧派,他英国公府皆独善其身,这点也是明顺帝最满意的地方。 因此李显得了个“御前游走”的闲职,他自己也很满意。 没了要事要忙,李显便觉得府里有些不对劲。 先是自己的母亲旁敲侧击地问他沈清婉最近身子的状况,那满脸关切的神色,让李显大为惊讶。 在他眼中,母亲一直不喜欢沈清婉,婆媳关系也不甚亲密,如今却主动问起她的身体状况来。 再者,集芳院的大门白日也紧紧关着,就连他去敲门,也没敲开过。 询问府中的下人,下人们一个两个皆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李显怒了。 他的爱妻不让他进门,那就是往他心口扎刀子,他不好受,这府里谁也别想好过。 于是他径直去了张姨娘的春华居。 张姨娘执掌府中的中馈,算是掌握了府中的经济命脉,府中大小事务,皆得由她点头。 她出身户部侍郎家,因为是庶女,自小便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老夫人看中她这点,便把管家的大权交给了她。 她便自此感觉在府中身份与一般姨娘不同。 英国公府是老国公府了,又深得圣上信任,胡每逢年节赏赐下来的东西也不少。 这次李显为皇帝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情,于是这几天,宫里便赏赐了一些上好的云锦和丝绸并一些上好的文房四宝来。 张姨娘照例做好登记,又差人放进了库房。 紧接着,按照府里的规矩,她给老夫人和李显的院子送去最好的,然后是两位少爷的院子。 黄姨娘从来不与她争东西,因此她也象征性地赏了一些。 段熙禾被老夫人当嫡小姐养,她自然也不能怠慢。 最后就该集芳院了。 张姨娘想了想,又依据以前的经验,送去一些一般的东西,反正沈清婉娘家财大气粗,看不上这些东西,因此集芳院每次对她送来的东西皆照单全收,直接放进库房,不曾有任何异议。 李显来的时候,张姨娘正站在厅里,正在指挥丫鬟们站成一排,往各个院子送东西去。 厅里人多,谁也没注意到李显不动声色地进来了。 等张姨娘分好东西,一抬头,才发现李显站在一旁,不知道看了多久。 “国公爷,您,您来了。”张姨娘反应快,急忙福了福身子。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忙跟着行礼。 李显不言语,随意挥了挥手。 张姨娘身边的丫鬟个顶个的精明,立刻去泡茶,又端来了点心。 一直伺候张氏的赵妈妈则对着厅里站成一排的丫鬟们使了使眼色。 那一排丫鬟们也是张姨娘的人,急忙准备离开。 “慢着。”李显扫了一眼她们手上端的东西,大概知道这些东西要送往哪个院子。 张姨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国公爷,您今儿倒是回来得早,可是要留下来用午膳?”张姨娘不愧执掌中馈多年,很快便稳住了阵脚。 她走到李显跟前去,貌似讨好地挽住了李显的胳膊,顺便遮住了李显的视线。 李显是个极聪明的人,脑子也转得快,想糊弄他哪里有这么容易。 丫鬟上了茶来,李显不动声色地挣开张姨娘的手,转身几步坐在了主位上。 这一举动,厅里的人自然都看到了,一时间,厅里寂静一片。 李显长相英俊,身形又高大,平日里在沈清婉面前总是面带微笑,面如春风般和煦。 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些都是他在沈清婉面前的样子,真正的李显,不苟言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极强压迫感。 张姨娘见他在主位上坐下了,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加上刚才李显挣脱了她的手,她便知道今日李显来的目的不简单,多半是跟沈清婉有关。 “你们这排丫鬟,上前来。” 李显伸手指向那排丫鬟们。 丫鬟们听不出李显这句话里的喜怒,一时有些紧张,都习惯性去看一旁的张姨娘。 “难道本国公的话你们都听不懂?何故还要去请示张姨娘?” 李显拉了脸,声音里也带了些怒意。 那排丫鬟们从未见过李显发火,平日里对集芳院那位的好脸色全然不见,只剩咄咄逼人的气势,丫鬟们立刻被吓得端着托盘跪了下来。 “国公爷息怒。”可怜这排丫鬟们手里端着东西,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垂到地上去。 “你,你手上的东西是送到哪个院子去的?”李显指着其中一个丫鬟。 “回,回国公爷,这些是要送到老夫人的锦绣院去的。” 李显听闻颔首,又看似随意地指了一个丫鬟继续问:“你这个又是送到哪个院子去的?” 那丫鬟手里端着的,正是张姨娘安排的送往集芳院的东西。 “回,回,回国公爷,是往夫人院子送的。”那丫鬟还算机灵,及时改正了自己的称呼,称呼为夫人,而不是平日称呼的集芳院。 李显听言,便不再询问,剩下的几个托盘,他大概能猜得出来是要往哪个院子送的。 李显数了数,总觉得少了一个。 “哪个是送往梨花苑的?” 他忽然厉声喝道。 下面的丫鬟们跪在那里鸦雀无声。 张姨娘心道不好,急忙上前去想解释,却见李显已经站起身,朝她几步走过来。 “老夫人看你出身户部,便吩咐你管家,你倒好,如今做这些劳什子来糊弄本国公,你记住你的身份,今日的事我就不再与你追究,还有,以后梨花苑的东西跟老夫人身边那位一样。” 李显到底顾及张姨娘的面子,只小声斥责于她,给她在下人面前留够了面子。 张姨娘满脸通红,紧紧咬着后槽牙:“妾身知道了。” 李显随即略带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这才大步走了,临了,路过那排丫鬟面前,居然一把掀了要送往沈清婉院子的东西。 那举着托盘的丫鬟当即被吓得腿软。 等李显彻底出了春华居的院子,张姨娘才让丫鬟们都下去。 随即,桌上的茶杯被她一把挥落在地,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第27章 姑母的心事 李显从春华居出来,脸色依旧不好看,他思忖了半晌,又掉头去了集芳院。 他这次打定主意要进门,站在院门前说了半个多时辰的好话。 身边跟着的小厮眼见自家国公爷低声下气地好话说了一车,这夫人硬是一句话没说,门依旧没开,也不禁同情起自家国公爷来。 李显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让小厮去府里转一圈。 果然,等小厮回来讲明事实,李显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集芳院的风吹草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这谣言,是说来就来。 当初他强娶沈清婉的时候承诺过,这国公府她这正牌夫人说了算,如今被一群下人们这样编排,沈清婉绝对委屈至极,以至于才不愿意给他开门。 想到沈清婉一脸委屈的样子,李显顿觉这事没完,他得给妻子做主,于是抬脚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集芳院里,沈清婉带着沈沚阮正在做女红。 她儿时的女红是沈父亲自去请的苏绣师傅来教。 尤其是刺绣,沈清婉算是小有所成。 沈清婉让菡萏拿来棚架,上面赫然是一幅绣了一半的仙鹤图。 沈清婉看到这幅绣品,脸上不禁带了几丝伤感。 “这是姑母绣了大半年的苏绣,本想着这个下个月初我爹大寿送回娘家府上······” 说到这里,沈清婉不再往下说了。 沈沚阮站起身走到那棚架前,立刻被上面的画面吸引了,只见绣面上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站在松树上,整个绣面精美又不失大气。 “哇,姑母,您太厉害了。”沈沚阮不由得感叹出声。 这样精美的刺绣,她只有上一世在昭阳公主的院子见过,那是昭阳公主最喜欢的一张手帕,说是宫里来自江南的绣娘绣的。 沈清婉也走到棚架前,这幅作品她好几个月没动过了,绣的时候,总是担心父亲不喜欢,之前每年父亲生辰时她送去的东西,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沈清婉自打嫁进英国公府,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并不是她不想,只是她害怕父亲会不让她进门。 如今父亲母亲年事已高,自己身为唯一的女儿,也不能时常回去探望,沈清婉总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女。 沈沚阮看她姑母这个样子,大致猜到姑母是跟自己的双亲有了些许误会,这才有家不敢回。 想她沈沚阮,如今重来一次,她还是没有家了。 “姑母,我在扬州老家时,偶尔听二叔说过,京城的沈大人是个和蔼的,那几年回扬州省亲,还说就您一个女儿,很期盼您回娘家看看。” 不忍看到姑母一脸伤心的样子,沈沚阮硬着头皮扯起了谎。 她寄居在二叔家,都是睡在后院的柴房里,就算家里来了亲戚,她也不可能去见客,更不要说听二叔跟她说这些了。 “真的?”沈清婉听闻,眼里立刻亮起了光。 “想必是的,姑母,您就是想得太多了,那是您的家,怎么会不让您回去。”沈沚阮继续开解。 沈清婉眼神闪烁,左思右想,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拧成麻花了。 “那,那我继续把这个绣完,下个月初软软跟着姑母回家一趟?”终于沈清婉做了决定。 身边的邹妈妈听了,眼里立刻迸发出喜悦的神采来。 她是沈清婉的娘特意嘱咐来伺候的,眼见着这些年沈清婉在英国公府熬日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虽然李显很喜爱沈清婉,但是后宅有些事,男人们并不懂,她也时常开解沈清婉,只是收效甚微。 如今这扬州老家来的本家小姐,相处这些时日就能让沈清婉比平时看着心情舒畅了不少,如今更是能劝动小姐回娘家去看看,看来这个女孩是真心对沈清婉好。 “来,软软,你坐在姑母身边,姑母细细教你,你看,这苏绣,针和线要选得有技巧······” 集芳院里,一幅温馨的姑侄相处画面,此时老夫人的锦绣院里,老夫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佛珠,一脸不快。 而英国公,则坐在老夫人对面,满脸严肃。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边,偷偷瞄了几眼李显,也被他那不苟言笑的脸给吓住了。 “好不容易忙完圣上交代的事,这么热的天,你不回自己院子休息,跑你老娘的院子来发哪门子的疯。” 老夫人午膳过后照例会小睡一会儿,今儿她才刚躺下,便有丫鬟说国公爷一脸不悦地进来了。 老夫人一听,也不禁有些纳闷。 自打他这个任性的儿子娶了沈清婉,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也懂得收敛,今儿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他了,难道是他和沈清婉有了口角? 又想到这阵子府里传的“沈清婉得了见不得人的病不能出门。”的谣言,老夫人心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有人盯集芳院盯得紧呐。 “儿子上次说了,府里的姨娘要是不愿意继续待下去,府里必不会亏待她们,只要她们守本分。况且如今这三皇子马上又要来府上常住,还请母亲您严格约束府里的人。” 李显这话说得明白,府里就只有张姨娘和黄姨娘两位妾室,如今一个担着管家的职责,另一个整日窝在院子里不出来。 这谣言并非无端而起,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看着表面一切风平浪静,可是总有人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搞点事情出来。 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略微沉思。 片刻后,她颔首:“知道了,这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此次三皇子来国公府,我们可还需要再准备什么?” 既然是当今圣上下的旨意,他们国公府上自当倒屣相迎。 况且,论关系,三皇子跟他们国公府还有亲戚关系,三皇子称呼老夫人一声表外姑祖母,也是妥当的。 “有儿子准备,母亲自是不必多操心,只需管好府里的下人们即可,万不可冲撞了皇子,儿子无事了,母亲您休息吧。” 李显言罢站起身,略微歉意地拱了拱手,“儿子还是那句话,请母亲多多担待我妻,婉婉高兴,儿子自然就孝顺。” 说完这句话,李显便自行离开了。 “这不孝子,大中午跑这撒气来了,真的是。” 老夫人一脸的郁闷,进里间去了。 等李显再回到集芳院,就见集芳院的院门开了。 他顿时一扫满脸的乌云,笑眯眯地进去找他的娇妻去了。 第28章 一家三口的日常 李显快步踏进院子,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忙于皇帝交代的事,也已经有好几天没见沈清婉了,心里实在想得紧,也不知道沈清婉有没有思念他。 院子里的丫鬟们见李显进来了,急忙给李显行礼。 李显只随意摆摆手,就要往沈清婉屋子去。 有个看着有几分姿色,腰肢柔软的丫鬟见状,立刻上前来,捏着嗓子给他行礼:“国公爷安。”顺便挡住了李显的路。 李显急着见沈清婉,也没怎么在意,绕过那丫鬟便进了屋子。 菡萏和芙蕖在外间伺候,见李显来了,二人给李显行了礼,正欲往屋里去,李显连忙小声叫住她们,意思是自己进去。 里间,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坐在棚架前,沈沚阮聚精会神,连呼吸都异常小心,她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沈清婉下针的地方。 “哇,姑母,您好厉害,这么一会,这仙鹤的脚就绣好啦。” 沈沚阮见沈清婉收了针,当即大声称赞道。 “傻孩子,那是爪子。” 沈清婉放下手中的针,看向自己刚才绣的地方,脸上也带了几分满意之色。 “姑母,您喝茶,累不累?” 沈沚阮站起身去给沈清婉端茶,一回头,却见英国公站在她们身后,她吓了一跳,随即镇静下来给李显行礼。 “姑丈安好。” “嗯,软软乖,和你姑母在做什么?” 李显颔首,上前走到沈清婉身侧。 几日没见,沈清婉看着精神不错,脸上更是带了一丝笑意。 李显低头一看,也看到了那幅绣品。 这绣品几个月前他见过几次,只当是沈清婉闲来无事绣着玩的,后来邹妈妈告诉她,七月是沈清婉父亲的生辰,他才明白。 不过沈父一直在翰林院任职,平日里不怎么上朝,他专门去翰林院看过几次,皆被沈父找理由给拒绝了。 老丈人不喜他这个女婿,这是事实。 因此,每次说到这件事,李显在沈清婉面前均没什么脸面。 如今见沈清婉把这幅绣品拿了出来,李显有点拿不准自己妻子的意思。 “下个月是父亲的生辰,我想带着软软回去一次,还请国公爷您答应。” 沈清婉坐在太师椅上,看了李显一眼,示意芙蕖端些瓜果来。 又招呼沈沚阮来桌边吃点心。 沈沚阮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想走的。 她下意识觉得这个府里的男主人回来,她一个外人应当回避才是。 正欲开口,却被沈清婉叫去身边。 “这是厨房送来的乳酪,姑母不爱吃太甜的,你吃吧。” 沈清婉示意沈沚阮坐在一边,接过菡萏递来的勺子。 “好,姑母。” 沈沚阮见状,不好拒绝,只有乖乖走到沈清婉身边去。 李显见了,面上一直带着笑,自顾自坐到沈清婉另一侧去了。 这碗乳酪是牛乳制成,里面又放了些梅子干和葡萄干之类的,沈清婉见沈沚阮坐到了身边,她本来应该把勺子递给沈沚阮,但是鬼使神差地,沈清婉舀了半勺,径直递到了沈知软的嘴边。 “先尝尝凉不凉,要是觉得凉了,就吃一点。” 沈沚阮听着沈清婉温柔的声音,再看到递到嘴边的勺子,心里不由得大为感动。 从小到大,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她爹这么喂过她,且还是在她小时候。 如今姑母也这样喂她,这立刻让沈沚阮想到了自己的娘,那个从未见过,只存在于她爹口中“很温柔,很好。”的娘亲。 “哎呦呦,就是吃碗乳酪,软软怎么还哭了,喜欢了姑母每天让厨房给你做。” 眼见沈沚阮掉了眼泪,沈清婉有些哭笑不得,她单纯以为沈沚阮之前没吃过这个,不禁出言安慰,又拿起帕子给沈沚阮擦眼泪。 一旁坐着的李显见着二人的互动,心里居然恍惚生出一种“妻子和女儿”的温馨画面感来。 眼见沈清婉自把这小姑娘接来后,便心情好了很多,李显对沈沚阮又添了几分好感。 还是女儿贴心,看看他府里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整天板着脸,另一个整天不着调,李显此时无比想要一个女儿,前提是必须是沈清婉生的,那才最好。 夫妻两人说了几句话,李显便把皇帝的决定告诉了自己的妻子。 “国公爷的意思是,三皇子即将住到府上来?” 沈清婉把勺子交给沈沚阮,示意她就坐在一边吃,不用拘谨。 “是,六月初八就来。” 李显一口气喝了一杯茶,一大早在府里奔波,又说了许多话,他到这会还没吃午膳。 邹妈妈去准备了些午膳,李显直接坐在圆桌上吃。 沈沚阮捧着小碗,坐在沈清婉屋里的软榻上,听到二人口中的三皇子时,内心震颤,三皇子?也就是说,未来的皇帝要来英国公府吗? 上一世那匆匆的一面,让沈沚阮对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如今得知他居然要暂住在国公府,沈沚阮心里充满了期待感。 “府里的那听竹轩需要再扩一下吗?”沈清婉想了想,问道。 三皇子来府上暂住,她是女主人,务必要将一切事宜安排好。 “不用,我那表外甥平日里性子温和,对这些都不在意,再说,那听竹轩他也住了好几次了,不用怎么再布置。” 沈清婉闻言点点头,不再言语。 沈沚阮慢慢吃完一碗乳酪,芙蕖便立刻上来替她净了手。 李显也用完了午膳,他一转头,却见临窗下的木榻上,放了一个棋盘。 他几步踱了过去,饶有兴致地指着那棋盘:“婉婉,你何时把这棋盘拿出来了?” 李显也很喜欢下棋,夫妻二人年少相识,那时,二人总是约在竹舍边下棋。 李显是个高手,在下棋方面也颇有造诣,那时为了接近沈清婉,佯装棋艺不精,整日央求沈清婉教她。 后来二人定了情,李显才敢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沈清婉拼尽全力,只堪堪与他下了个平手。 沈清婉这才得知自己被李显骗了,气愤异常,自此便不怎么再跟李显下棋。 沈清婉却笑了:“昔日我下不过你,总是输给你,如今我身边有高人,你再想赢,想必有些困难。” 沈沚阮听了,当下大窘,她如果再不走,说不定一会真走不成了。 “是吗?那就请高人跟我下一局。” 李显显然不相信,但是看着妻子久违地对他笑,他心里当真高兴。 第29章 有脾气的主母 没过几天,府里关于集芳院的流言蜚语仿佛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在府里转了转,主要是去看听竹轩打扫得怎么样了。 之前三皇子一年最多能来个一次,一切皆从简,这次确是有要住下去的意思。 只要皇帝不开口,他便不能轻易回宫,宫里都在传,当今皇帝陛下,是要舍弃这个三皇子了。 不管外面怎么传,既然三皇子来府上,那就是贵客,英国公府上下都十分重视。 就连平时惯于当甩手掌柜的英国公夫人沈清婉都极其重视。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刚绕过那片竹林,便见张姨娘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颐指气使地站在院子门口。 “都动作麻利点,老夫人说了,一切都要换新的,万不能让三皇子觉得我们府上有所怠慢。” 菡萏和芙蕖跟在沈清婉身后,她俩是最不喜欢张姨娘,看她刚才那架势,搞得仿佛她才是这府上的正头夫人一般。 再看那些下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嘴脸,当真是让人不齿。 沈清婉一行人走到院门口,张姨娘见了她,不慌不忙地过来跟她请安。 随意弯了弯身子,张姨娘开口道:“许久不见夫人出来,老夫人昨儿还念叨您呢。今儿见您出来,想必身体已然大好,真是菩萨保佑。” 一开口就是老夫人,以前也是这样,张姨娘只要跟她说话,几句话不离老夫人。 仿佛只要跟沈清婉说话,先把老夫人的名头搬出来,就能压她一头似的。 以前沈清婉懒得跟她计较,对这些也不在意,如今知道自己院子里有眼线,且天天盯着自己,沈清婉就有些不乐意了。 “你这话说得倒让人疑惑,我何时身体不好了?怎么,姨娘倒是盼着我身体不好,好尽快腾出位置与你吗?” 这话一出,张姨娘倒是愣住了。 张姨娘平日里就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都会有意无意透露些集芳院的事情,以此来试探老夫人对沈清婉的态度。 这次府里传的谣言也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所起,没想到老夫人人老了,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于是命人在府里彻查了一番,找了那个爱嚼舌根的丫鬟。 那下人本是后院厨房的丫鬟,有一次去给张姨娘的春华居送点心,无意听见春华居的婆子在给张姨娘汇报府里的事务,说到集芳院已经好几天紧闭大门,不见夫人出来。 那丫鬟有心听了一嘴,她平日里就喜欢乱嚼舌根,这次更是留了心眼,回到后院的厨房后,便添油加醋一番说给了厨房的那些粗使婆子们听。 大户人家的闲话总是她们这些做下人最津津乐道的,尤其是沈清婉当年在京城名声几乎全毁了,如今转头做了英国公夫人,她们更是好奇,于是这闲话到最后便成了“沈清婉得了见不得人的怪病云云。” 那丫鬟被揪出来,还不明所以,她不过就随便说了几句闲话,为何要把她撵出府去。 “主子们也是你们这些下人们随意编排的,这样的丫鬟我们英国公府一个不留,赶紧撵出去。” 老夫人发了话,于是,短短几天,后院那些爱嚼舌根爱偷懒的,皆被撵了出去, 那丫鬟被撵出去后还不甘心,跑去官府说英国公府欠她工钱,后来被府里的管家到京兆府衙门讲明事实,被衙役按着以“诬陷”罪,杖责二十棍后扔出了府衙。 自此,府里的下人们再也不敢在后面嚼主子们的舌根了。 平日沈清婉在府里的位置比较特别,虽说是英国公府的正头夫人,但是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沈清婉也跟府里的其他人不怎么来往。 张姨娘见老夫人对她态度也一般,便见风使舵,平日里也不怎么去给沈清婉请安。 黄姨娘有样学样,也不去给这院子的女主人请安。 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在两位姨娘眼里,府里还是老夫人说了算,就算李显再喜欢沈清婉,也得听老夫人的。 现在被沈清婉这么一番回怼,张姨娘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她见沈清婉一脸严肃的样子,只得赶忙去赔笑脸:“夫人哪里的话,我们都盼着夫人身体康健,能早日给国公爷添个孩子,也算了却老夫人多年的心愿。” 话里话外,听着让人不舒服。 沈沚阮跟在沈清婉身侧,听见这句话,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张姨娘,当真是会往人心口上戳刀子。 孩子,这一直是沈清婉的逆鳞。 “我倒还不知道姨娘何时还操心起了府里的子嗣了,当真是日理万机,这话说得甚是好,不过这添丁的事单凭我一人可做不来,你最好直接去国公爷面前说,保不准国公爷高兴,体恤姨娘辛苦,再给你一个孩子也未尝不可。” 说完,沈清婉带着沈沚阮施施然地进院子去了。 这番直白又冲人的话说的张姨娘脸上满是愠怒,跟来的丫鬟婆子们皆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都说这国公夫人在府里并不怎么管事,如今见到夫人把张姨娘说得脸上一点面子也不留,她们个个都不敢说话,生怕张姨娘发怒,把怒火迁怒到她们头上。 这听竹轩也跟梨花苑一样,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也只有三间屋子,朝向很好,环境也清雅。 因三皇子不日就要搬过来,因此今日张姨娘特意得了老夫人吩咐,来给这听竹轩更换用具,以免怠慢了皇子。 沈沚阮见院中也栽种了几棵竹子,她上前去摸了摸,眼里满是眷恋之色。 这又让她不由得想到扬州老家小院里,她和她爹相处的那些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来。 沈清婉转了一圈,觉得并无不妥,便叫了沈沚阮回去。 沈沚阮随手扯下几片竹叶,快速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跟着沈清婉走了。 夏夜的夜晚没有一丝风。 沈沚阮打发红袖去睡,自己推开了窗户。 已经六月,院中的梨树上结的果子越来越大了些,沈沚阮本想去帮那些梨树除除草,但是现在她却不敢在晚上到树底下去。 原因无他,只是这树下蚊子略多了些,上一次她进去,被叮了好几个包,她便不怎么去了。 只略微站了一会儿,沈沚阮便觉得自己出了一头的汗。 手边常用的扇子放在了姑母的院子忘了拿回来,沈沚阮也好意思叫红袖来给自己扇风。 她去摸身上的手帕,却发现手帕不翼而飞。 第30章 初见 找了半天,甚至在院中都看了一圈,沈沚阮都没有见到自己的手帕。 手帕是姑娘家的私有物,从来不轻易拿出来,如今却不见了,沈沚阮有些着急。 更何况那条手帕是打小就教养她的申妈妈绣给她的,自从她爹去世后,申妈妈便无奈离了她身边。 这块帕子,就是申妈妈特意绣了送给她的,本来有三条帕子,在二叔家时,被表姐硬是抢走了一条。 剩下两条,又有一条在来京城的船上不慎落入水中,如今已是最后一条,没想到如今却被弄丢了。 沈沚阮咬咬唇,开始仔细思忖今日她去过哪些地方,帕子可能会遗失在哪里。 她分明清楚地记得,跟着姑母出集芳院的时候,那帕子还好好地藏在她的衣袖里。 忽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听竹轩。 定是那会儿帕子不慎掉了出来。 确定了帕子的去处,沈沚阮当下提着灯笼去了听竹轩。 此时,英国公大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殿下,您慢点,仔细脚下。” 原公公打着灯笼,小心地为三皇子萧煜然照明。 萧煜然下了马车,眼前的英国公府几个大字在夜幕中格外显眼。 门房的小厮早已得了指示,快速打开大门,迎着三皇子殿下进去了。 走了一刻钟,才远远看见夜色灯火中“听竹轩”三个大字。 “老奴真是为您叫屈,陛下就因为皇后几句话,便着您出宫,历来哪里有还未成年的皇子提前出宫的,哎。明明初八才是出宫的日子,您为何今晚就过来了。” 原公公背上背了两个包袱,萧煜然背着手走在前面。 “左右也不差这几天,于吾而言都是一样的。” 主仆二人推了门。 因这几日就要住人,因此有值夜的小厮为院中点了一盏灯。 那微弱的光看上去让人心里算是有了些许慰藉。 “这么小的院子,您能住得惯吗?”原公公略微有些抱怨,他推开屋子的门,大致扫了一眼,里面的摆设看着还不错,他又去里间的寝居看了一眼,被褥卧具一应俱全,看来是早有准备。 萧煜然对这些倒不是很在意,他自小没了母亲,在宫里皆由嬷嬷教养长大,长姐嫁去了云南后,他便习惯一个人待着,如今出了宫,算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看着院中那些他几年前栽种的竹子,萧煜然走近看了几眼,忽然在地上看见一条手帕。 “殿下,您快进屋,院中蚊子太多,仔细被叮了。” 原公公在屋里呼唤萧煜,萧煜然看着手中一块半新不旧的手帕,随即拿在手里,转身进屋去了。 沈沚阮提着灯笼,小心地踏进了听竹轩的院子。 院门开着,她有些奇怪,便伸头往里瞧了一眼。 院中挂着一盏灯笼,沈沚阮想到白日姑母告诉她,这个院子三皇子马上就要搬进来,因此这几夜都点着灯。 院子里有亮光,沈沚阮便没那么害怕了,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径直朝院中角落里的那几棵竹子处走去。 可是她来回仔细看了好几眼,地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沈沚阮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应该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这下是真的找不到了。 眼见着一个年轻姑娘打着灯笼进了院子,萧煜一直站在窗边。 刚才拾得的手帕就被他放在一边的桌上。 “你是干什么的,大晚上的随意闯进来!” 忽然原公公的一声呵斥,吓了院中沈沚阮一跳。 原公公本来是在里间给殿下铺床,一转头,却透过窗户瞧见了院中的沈沚阮,他还以为是哪个院子的丫鬟大晚上地偷偷溜进来,当即呵斥出声。 沈沚阮万万没想到院子里居然有人,手里的灯笼掉落在地,没一会儿就灭了。 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说这院子要过几天才会有人住吗? 为何今夜就有人在? 难道是他来了? 沈沚阮抬起眼眸,就见屋内走出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 院里的那个灯笼有些暗,沈沚阮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 但是这么晚了,府里赫然出现个外男,除了是三皇子外,恐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沈沚阮本想给三皇子行大礼,但是对方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而且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子站在别人的院子里的确有些不合适。 想到这里,她退后几步,垂下了头。 萧煜然见院中女子看上去还未及笄的样子,便猜测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他虽与英国公府有亲戚关系,但是这几年不怎么常来,只依稀记得这府里的老夫人,也就是他的表外姑祖母身边养了个小女孩。 “公子万福。” 待萧煜然走近,沈沚阮恭敬地弯身行礼。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称呼为公子吧。 “姑娘有礼。”萧煜然颔首。 “你可是在寻找此物?”萧煜然伸出左手,手里赫然握着一条手帕。 眼见手帕失而复得,沈沚阮抬起头,眼神倏然一亮。 “多谢公子。” 沈沚阮小心翼翼上前几步接过来,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又退回原处。 夜色太暗,二人之间又离了约莫一丈远,萧煜然只能在微弱的灯光中看得出眼前的女子身量不是很高,一直低个脑袋,不怎么看得清脸。 “夜晚多有叨扰,还请公子见谅。” 沈沚阮见手帕也找到了,再多待也不太好,遂捡起已经熄灭的灯笼,在夜色中,快步出了听竹轩的院子。 “殿下,这小女子是不是故意的,大半夜地来找什么手帕,说不定就是别有用心。” 原公公嘟囔着小声从身后走上前来,“殿下,您可以准备就寝了,明日一早要去给这府里的老夫人请安。” “好。” 萧煜然颔首,背着手到屋子里去了。 集芳院。 夜色深了,李显赖着不走,沈清婉不去理他,自去沐浴。 李显前几日忙,都回了自己的院子,今晚,说什么他是不会走的。 于是他坐在里间的软榻上,耐心地等沈清婉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 “什么?三殿下已经入府了?” 沈清婉刚沐浴完,菡萏正在伺候她绞干一头长发。 听闻李显这句话,沈清婉有些讶异。 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份,难道不应该在白日里府中上下相迎之后再入府吗? 第31章 入府 看着眼前如出水后芙蓉的妻子,李显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接了菡萏的布巾。 边为沈清婉绞头发,李显边回道:“我这表外甥是个有主意的,平日里性子也最温和,不甚在意这些礼节。虽说在宫里不得圣上的宠,但是,我倒私心觉得他比其他几个皇子都要有成龙之姿。” 沈清婉听了,点了点头,她之前也见过几次三皇子,波澜不惊,气质温和,的确有资格被称为成龙之姿。 “母亲知道吗?”沈清婉又问。 “不知,为夫只告诉你了。” 头发绞了七八成干,李显拿起梳篦为妻子通发。 “我看你这么喜欢你那老家的外甥女,要不直接收她为养女,养在身边得了。” 李显的这个提议,也正是沈清婉最近所想。 但她若是要提出这个想法,也就是说软软以后就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了,这件事不是小事,锦绣院的老夫人一直期盼她能给李显生个孩子,如今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要收养这么大的孩子,怕是老夫人会有怨言。 像英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是最重视子嗣血脉,这件事怕是不容易。 况且沈府那边,父亲那边也要从长计议这件事,毕竟当初要接沈沚阮来,目的是为了······ 沈清婉陷入沉思。 见妻子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显知道自己是说中了她心中所想,反正是小事一桩,养女而已,李显便没去想太多,他只想让自己的妻子高兴。 夜色深了,菡萏和芙蕖燃了熏香,又灭了几盏蜡烛,放下床帐,这才退出去了。 一般李显要是留下来,二人均不在屋内守夜。 看着妻子一脸还在想心事的表情,李显忽然发力,弯腰一把抱起沈清婉。 “婉婉,夜色已深,我们这就歇息吧。” 沈清婉眼神闪躲,不去看他,算是默许了他的意。 一夜春色无边。 沈沚阮回了梨花苑,心情起伏,左右也睡不着。 没想到三皇子居然英国公府有亲戚关系,这倒是让沈沚阮意外。 上一世,她跟着宋袭野多年,也只知道,宋袭野得叫英国公一声“姑丈”。 想到这里,沈沚阮一下子坐起身来。 如今她十三岁,已经见到了未来的天子。 又听姑母说起过,如今的皇后姓宋,那昭阳公主如今也应该十几岁,她一向称呼宋袭野为表哥,按照沈沚阮自己的年龄来算,宋袭野比她年长五岁。 沈沚阮一想到宋袭野,便再无睡意,上一世她作为宋袭野的小妾,跟随宋袭野多年,宋袭野在她身上和心理上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这一世重新开始,如今她住在京城中的英国公府,再见到宋袭野也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英国公李显跟宋袭野还有亲戚关系,这一层连着一层,她迟早会见到宋袭野。 姑母可以庇佑她一时,但是不能庇佑她一世,且不说这偌大的府里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张姨娘,不动声色暂且分不清好坏的黄姨娘,就连这个府里后院的实际掌权人老夫人,对她的态度都是琢磨不透。 为今之计,只有先与三皇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处好关系,在未来天子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 等她及笄要出府了,自然也能有个好去处。 沈沚阮咬着嘴唇,抱着薄被在床榻上想了半晌,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这才下定了决心。 翌日,天蓝如洗。 英国公府众人在府前接三皇子驾。 虽说昨晚已经住进来了,但是这件事只有英国公夫妇知道。 再怎么不受皇帝喜欢,三皇子也是先皇后的嫡子,代表的也是皇室的脸面,该有的皇子的架势必不能少。 看着英国公府众人皆一身正装对自己行叩拜礼。 萧煜然神情严肃,一手背在身后,一袭紫色的皇子服更显得他肃穆威严。 原公公手里拿着拂尘,站在一边,也是一脸的严肃。 宫里随行来的公公宣读完圣旨,英国公府众人皆低头倾听。 圣旨的大意就是,再过几个月就是先皇后的忌日,三皇子身为皇子,特意出宫为先皇后祈福。 随行公公是皇后的人,洋洋洒洒念完一堆,又等英国公府众人叩拜接旨,他这才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李显立刻迎着萧煜然进了府。 沈沚阮今日也是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老老实实地跟着英国公府的家眷,规规矩矩地地的站在最后低着头。 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段熙禾路过她时,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同是府里的外人,她这个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自认为身份高人一等。 如今府里又来了沈沚阮,她便觉得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胁。 因此对待沈沚阮,在老夫人面前是一个样子,但是私底下,又是另一副嘴脸。 黄姨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表外姑祖母安。” 进了正厅,三皇子随即向老夫人行礼。 在外他是三皇子,现下宫里的眼线走了,作为晚辈,他也应该向老夫人行礼。 更何况,他的母亲,段皇后,也得称呼一声老夫人为表姑母。 “好孩子,自去年一别,老身我也许久没见过三皇子殿下了,你在宫里的境遇,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你既然如今来了我们府上,就安心住下,缺什么,就跟你表舅父说。” 老夫人今日也是一身正装,头戴抹额,坐在正厅的首位。 看到三皇子向她行礼,她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他们段家大房最优秀的女儿,嫁入皇宫不到十年,就香消玉殒。 生下的两个孩子,如今一个远嫁去了云南,另一个被扔在宫里不闻不问,最后索性赶了出来,如今的圣上是越发糊涂了。 “这府里的人你也都不陌生,执掌中馈的张姨娘,黄姨娘,还有禾儿你也知道。” 老夫人扫过厅里的众人,最后目光放在低着头站在沈清婉身后的沈沚阮。 “那是你表舅母的老家外甥女,也才来了月余。” 本来专心当背景板的沈沚阮被老夫人这么一提,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她身上。 沈清婉闻言,眉头微皱。 第32章 猜不透 三皇子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份贵重,如今来府里居住,女眷之类的自然要避嫌,连段熙禾都不往跟前凑,一直规矩地站在老夫人身边,如今老夫人却特意提到了软软。 老夫人这一举动着实令沈清婉不解。 站在角落里的沈沚阮也是心里一惊,迅速抬眸看了老夫人一眼。 她心里一时不明白老夫人特意提到她是为何。 她一个外人,身份低微,完全可以站在后面当个背景板,如今被老夫人这么一提,沈沚阮只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她迈着步子站到正厅中央,对着萧煜然的方向跪下磕了个头:“民女沈沚阮请三殿下安,殿下万福。” 眼前的少女赫然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一个。 如今是白日,萧煜然自然是看的清楚。 少女看上去还未及笄,低着头,一身嫩黄色的衣裙,看上去很符合这个年龄的清丽,无过多的发饰,一张白净的小脸干干净净未施任何粉黛,抿着唇恭顺地跪在跟前向她行礼。 虽说是出身低微,但是仪态端庄,不卑不亢。 萧煜然抿唇。 “表妹有礼。” 看着叩头的沈沚阮,他随即开口道。 听到表妹这个称呼,一旁的原公公愣住了。 厅里的众人听了,也一时表情各异。 表妹,这个称呼由三皇子嘴里说出来,当然让众人吃惊。 要知道三皇子就算再不受当今圣上喜欢,他也是实实在在的皇子,身份尊贵。 能被皇子称呼为“表妹”的,身份皆是郡主一类的,最低也是县主。 像沈沚阮这一个扬州来的一个孤女,能被三皇子这般称呼,当真是让众人吃惊不小。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边,两只手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揉烂了。 她自小在府里长大,每年三皇子来府里小住,她都可以见到他。 只是这三皇子身份尊贵,看着又严肃,平日里身边又总跟着宫里的宦官,她也不好接近,还是表哥李聿与她更亲近一些。 虽说表哥面上看着也严肃,但是只要她与表哥说话,表哥也是会给回应的。 再加之这些年,三皇子被圣上不喜的传言越演越烈,她便没再过多关注过三皇子。 如今被一个刚来不久的野丫头抢了风头,段熙禾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嫉妒之心呼之欲出。 “谢殿下。” 沈沚阮依言站了起来,又退回到了原处。 “今日殿下先去歇息,府里的两位少爷去了西郊,暂时不在府里,因此未能向殿下请安,等过几日他们回来了,殿下在府里也就热闹些。” 早上起的太早,老夫人这会有些乏了,便招呼李显带着三皇子去了听竹轩。 众人散去,张姨娘留了下来。 “今日皇子入府,虽说是跟我们府上有亲戚关系,但是万万不可怠慢,切记,日后听竹轩的一吃穿用度,皆以最好的来照料,你可明白?” 看着张姨娘规矩地坐在身边,老夫人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张姨娘连连称是,遂让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这才让她去了。 屋里的外人都走了,段妈妈端来一盏参茶,“您早上起的早,这会儿再歇息一会儿吧。” 老夫人接了参茶,面色却没怎么轻松。 他们英国公府在朝中一直是秉持着不站队的原则,也跟现今的几个皇子都没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 虽说她跟先皇后有亲戚关系,但是如今段家早已淡出朝廷,对三皇子这个外孙,没什么助力,也因此皇帝对他们英国公府没什么忌惮。 但如今圣上把三皇子安排在他们府上,这缘由她一时也猜不透。 如今宋皇后风头正盛,所生的四皇子自然是盛宠非常。 淑妃所生的二皇子的母家势力也不容小觑。 想到这些,老夫人不免有些担心。 片刻静下心后,老英国公夫人决定先静观其变再说。 打定主意,整个人也稍感轻松一些。 “禾儿呢?去把她叫来。” 环顾一圈屋内,平常陪在身边的段熙禾不见踪影。 身边的小丫鬟立刻去请段熙禾。 此时的段熙禾正站在锦绣院的回廊处,心里还在为刚才三皇子称呼沈沚阮为“表妹”着实愤恨不已。 她自认为她的身份比沈知软高贵了不少,如今沈沚阮却得了三皇子青眼,她怎能不气。 “小姐,老夫人叫您去。小姐?” 小丫鬟找到了段熙禾,在身后唤她。 “知道了。” 段熙禾转过头,凶狠地瞪了小丫鬟一眼,那眼神,把小丫鬟吓的一哆嗦。 段熙禾平复了心情,又换上一张笑脸,进屋里去了。 李显带着萧煜然走在院子的回廊处,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跟在身后。 “刚才的事情莫要放在心上。” 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手,小声安慰,却发现沈沚阮的手心出了些汗。 “姑母放心,我没事。” 沈沚阮回握了沈清婉的手,小声回道。 姑母的手在夏日里依然很凉,看来还是得尽快找机会告知姑丈,让他去请宫里那位御医才好。 皇宫 “回禀皇后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坤宁宫的主人,当今皇后宋氏一袭明黄色的华丽衣裙,慵懒地半靠在软榻上。 她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让人感觉仿佛带着万种风情,眼角一颗痣更是为她的美增添了一丝凌厉。 “嗯,总算是把碍眼的赶出去了。” 宋皇后听了太监的禀告,明媚的脸上带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如今三皇子已经出宫,二皇子不久也要离宫建府,如今宫里就只剩下她生的四皇子和曲嫔的七皇子,七皇子才十岁,能不能平安活到成年还说不定。 宋皇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本宫差你去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宋将军的大军已经在京城二十里处驻扎,明日一早,宋将军会带着宋小将军进宫觐见陛下。” 那太监弯着腰恭敬地说完,就见得五公主一脸期待地从花厅过来了。 “真的,表哥明日就要回来了!” 当今皇帝的五公主,也是宋皇后亲生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她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一张明艳的脸上不乏还未褪去的稚气。 整个人看上去颇有皇家气质。 “你这孩子,看把你高兴的,你表哥明日得先去觐见你父皇,有没有时间来坤宁宫还是一回事,你都是大姑娘了,要端庄些,切不可再莽莽撞撞。” 宋皇后见女儿一脸的期待,她着实有些无奈。 第33章 就是喜欢 “母后,我都大半年没见到表哥了。” 昭阳公主撒娇地坐到宋皇后身边去,一脸乖巧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本宫知道你跟宴礼关系亲近些,但是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理应注意些男女之防,要是日后有了驸马,你要再这般,驸马该吃味了。” 宋皇后轻抚女儿的秀发,满脸的宠溺。 昭阳公主最是不喜听到这样的话,她当即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母后,什么驸马不驸马的,女儿还小呢,再说……” 昭阳公主顿了顿,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后,随即一脸羞涩,“我想让表哥做我的驸马。” 宋袭野已经十八岁,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况且她也打听到,表哥身边,至今也没个通房什么的,她不禁动了心思。 “胡闹。” 宋皇后听见女儿的话,一脸的无奈,“你是公主,身份尊贵,以后的驸马只能有你一个妻子,纳妾通房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表哥是你舅父的嫡子,为了宋家的繁盛,必定会妻妾成群,你难道甘愿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吗?” 宋皇后这番话确实是实情。 宋袭野是她大哥的长子,又是嫡子,以后平南侯府的爵位必定会是他来继承。 作为未来的平南侯,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听到母后说出这番话,昭阳的脸上明显带着几丝失落。 “可是我就是觉得表哥好。” 昭阳公主有些失望地低垂着脑袋,“宫里的皇子哥哥们,都没有表哥好。” “哦?”听见女儿说这番话,宋皇后有些讶异。 她这个一贯高贵挑剔的女儿为何会对宋袭野青睐有加? “你倒是说说,宫里的几个皇子们,怎么没有宴礼好了?” 听到母后问起,昭阳立刻来了精神,一脸认真道:“二皇兄虽然好,但是有些虚伪,平日里待我好,不过是看在母后您的面子上,三皇兄近几年话越来越少,不怎么理人,我与他平日里无甚交集。” 昭阳想了想,又继续道:“四皇兄整日忙着结交大臣,没什么时间理我,七皇弟才十岁,我与他也处不到一起去。 可是表哥每次进宫来,都会给我带宫外的小玩意儿,还会给我讲在外面打仗时的趣事,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你这孩子,你记住,对你二皇兄,不必太热情,他如今马上要出宫建府去了,以后你见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至于你三皇兄······” 宋皇后说到这里,略微有些停顿:“他如今也搬到英国公府去了,你也不需要在意他,至于你七皇帝,你更不需要放在心上。” “三皇兄出宫去了?”昭阳听见母亲的话,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 宋皇后抚摸着女儿的发鬓,点了点头:“是,前几日就搬过去了,你要是想去看望他,可以跟本宫说。” 宋皇后对三皇子萧煜然的事不想多提,只是随意地提了一句。 “其实,三皇兄虽然话少,但是对我也挺好的,大皇姐没嫁人之前对我也很好。” 昭阳公主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小声嘟囔。 听见女儿的嘟囔声,宋皇后笑了。 如今她才是这整个后宫的主人,只要是对她皇儿荣登大宝不利的因素,她都要提前铲除。 “昭阳,你记住,你父皇的子嗣中,只有你与你四皇兄是一母同胞,无论如何你都要与你四皇兄站在一起,其余的人你都不需要在意,你明白吗?” 宋皇后不想跟女儿说太多这方面的事,一脸严肃地认真叮嘱。 “我明白了,母后。” 昭阳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去想她的表哥了。 明日表哥进宫,她一定要打扮得美美地给表哥看。 看着女儿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宋皇后也只能随她了。 所幸宋袭野是他们宋家的人,女儿跟他走近点也未尝不是坏事。 几日之后,李聿与李源从郊外回来了。 西郊有一处别院,每年兄弟两个都会去住一段时间,老英国公在的时候,会在别院里亲自教两个孙子读书。 因此,每年他们二人都会去小住几天,以缅怀自己的祖父。 今年比较特别,二人仅仅待了几日,就被家书叫回了家,说是三皇子到了。 英国公府跟三皇子的渊源,兄弟二人算是知道一些。 对于这个三皇子他们在国子监的时候也会提上一嘴。 都知道如今三皇子不受圣上宠爱,如今更是直接迁出了皇宫,看来以后这天下,二皇子与四皇子谁能收入囊中。 到府里已经过了晌午,兄弟二人各自回了院子,张姨娘照例在府门口等待。 不过今日,集芳院的邹妈妈带着一群下人居然也在门口。 “哎哟,巧了,邹妈妈你也在这儿。” 张姨娘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大门口跟邹妈妈客套。 她一向不喜欢集芳院的人,但是打了照面,她也能笑眯眯地跟人打招呼。 “姨娘今日这衣裳,可真是鲜艳夺目,老身都要被姨娘这一身的装扮给吸引了。” 邹妈妈有些不悦地上下打量了张姨娘一番。 都知道这妾室不能穿正红色,今儿张姨娘这身衣服的颜色,那可是有些僭越了。 “哦,你说这衣裳啊?” 张姨娘显摆似的抻了抻衣摆,满脸的盛气凌人:“这都是老夫人赏的,说我穿上好看。” 一句话说得邹妈妈哑口无言。 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堵在了喉咙眼儿。 的确,张氏因为掌管府中中馈,去老夫人的院子次数最多。 她又会察言观色,几句话就把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自然有好东西,老夫人不吝啬地赏给她了。 想到老夫人对沈清婉的态度,邹妈妈咽了这口气。 夫人不得老夫人的喜,作为她的身边人,还是不要再给夫人添麻烦的好。 又过了一刻钟,英国公府的马车这才出现在街口。 马车行驶到府门前停下,李聿先走了下来。 “大少爷您回来了,国公爷和夫人已经备好了膳食在集英院等您了。” 邹妈妈见李聿下来,立刻上前说道。 第34章 再认表哥 李聿闻言,有些讶异。 他抬头看向邹妈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国公爷体谅您这大热天的一来一去辛苦,因此特意准备了您爱吃的膳食,就等您了。” 邹妈妈也一脸微笑上前,指挥身后跟着的小厮去接了李聿的行李。 李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姨娘,点了点头,“有劳邹妈妈了。” 一群下人跟着府里的大少爷进府去了。 等李源下来,门口除了张姨娘的人,已经没人了。 “姨娘您怎么这副表情?” 李源从车上下来,看见自己亲娘表情不对,遂亲切地问道。 张姨娘满脸的不甘心,心里更是对国公爷李显有些不满,同样是儿子,为何只偏偏接了李聿去,反而忽略同样身为少爷的李源。 这不是明摆着厚此薄彼吗? 一定是沈清婉出的主意。 平日里李显对这些分毫不在意,甚至有时她觉得,李显对她所生的儿子李源更加亲近一些。 想到自从沈沚阮那个野丫头来了之后,沈清婉对她就处处针对,张姨娘的心中很是愤愤不平。 “你呀。” 张姨娘暂且把这些想法都抛之脑后,看向儿子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一路上可有累着,热着?” 张姨娘拿出手帕为儿子轻轻擦去额头的细汗。 如果她生的孩子能再多得国公爷喜欢就好了。 那这样一来,将来请封世子就有望。 成了世子,那袭爵也就不在话下。 “我快饿死了,今早起得早,就吃了几块点心。” “那就赶紧进去吧,今日特意让厨房做了几样你喜欢吃的爽口小菜,我儿辛苦。” 李源跟着张姨娘进了府。 门房的小厮从后面探出头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张姨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个府邸的正头女主人呢。 集英院 沈沚阮有些坐立不安。 她知道今日府里的少爷,李聿要回来。 想到上次在那小花园被李聿语气严厉地训斥,沈沚阮打心里有些怵李聿。 她可以感觉出来,这位国公府的大少爷,可并不怎么待见她。 “国公爷,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邹妈妈快步走进来,掀起了竹帘。 李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沈沚阮见人进来了,立刻站了起来。 姑母和姑丈是长辈,理所应当坐着,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女子,还是得守礼才好,免得又招来大少爷的呵斥。 “父亲,夫人。” 李聿踏进屋子,站在厅内给二人行了礼。 “大少爷。” 沈沚阮也赶忙行礼。 李聿闻言,深色的眼眸扫了她一眼。 “一路赶路,我儿辛苦了,快坐。” 国公爷李显见着儿子,脸上自然是止不住的笑意。 英国公年少时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本就长得不俗,这一笑,更是显得温文尔雅。 严格来说,嫡子李聿长相肖母宋氏,虽然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属于耐看型,李聿的眼睛和嘴,尤其像宋氏。 李聿点头,遂坐了下来。 沈沚阮见他落座,才跟着坐了下来。 沈清婉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没必要铺张浪费。 英国公就是想跟儿子好好吃顿饭,因此地点就选在集英院的偏厅里,菜式不多,六菜一汤。 李聿坐下来,趁着丫鬟伺候他用布巾擦手的空当,瞄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基本都是自己爱吃的。 他眸色深了深,略微抬起了头。 偏厅里的圆桌不大,最多坐六个人。 沈清婉自然跟李显坐在一处,沈沚阮紧挨着沈清婉,坐在右侧。 李聿坐在李显身侧。 刚好两个人之间间隔两个空位。 沈沚阮坐下来也不乱看,眼观鼻,仪态端庄。 一直等英国公和姑母拿起了筷子,她才拿起了餐具。 都是自己亲近的人坐在一起用膳,也就没必要守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李显夹起一枚虾仁,放进了儿子面前的碗中,“这几个月不用去国子监,你也好好放松一下,每日不要熬太晚,身子最重要。” 李聿夹起那枚虾仁吃了,脸上还是一贯的疏离,“知道了,父亲。” 李显剩下的话顿时因为这句“父亲。”噎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小的时候,这小子也黏糊糊地喊过他“爹爹。”来着。 真是越长大,就越不可爱。 哎,李显在心里叹气。 儿大不由爹啊。 看来这儿子,还真的是像老夫人说的那样,因为宋氏的原因跟他隔阂太深。 沈清婉对这情景早已司空见惯,她与李显成亲这些年,就没见过父子两人能在饭桌上言笑晏晏的,基本是李显在说,李聿在听,没有什么互动,气氛尴尬。 刚成亲那几年,沈清婉见父子二人关系尴尬,也想着在其中转圜,可是这李聿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对待自己的亲爹都如此,对待她这个继室更是不理不睬,从始至终都称呼她为“夫人。” 从来不把她当母亲来看,这冷漠疏离的态度,比张姨娘生的庶子李源还要差上许多。 时间一长,沈清婉也就不怎么管他了,反正府里的老夫人对英国公府唯二的孙子疼爱得紧,她也就不去扮演什么“慈母。”的形象了。 “软软,这是姑丈的嫡子,你以后就称呼他一声“表哥”如何?” 眼见饭桌上气氛冷了下来,李显看了一圈,自己的妻子只要是儿子在身边,绝对不多话一句,自己的儿子又是个闷葫芦,眼下能跟他说话的,也只有软软这丫头了。 听见这句话,沈清婉扬起了眉。 李聿也放下了筷子。 沈沚阮正专心吃眼前的水晶藕片,她自从那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之后,每次用膳,都会刻意再多吃一碗,力争把自己吃得胖一些,也好在日后见了宋袭野之后,让宋袭野对她再也不感兴趣才最好。 猛然听见国公爷跟她说话,她急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大少爷身份尊贵,我身份低微,还是,还是······” 沈沚阮边说边向沈清婉投去求救的目光。 “国公爷,我看不妥,这孩子才来不久,对府里的少爷们还不太熟悉。” 沈清婉温声道。 李聿听见这句话,眼眸低垂,拿起筷子去夹菜。 “这有什么的,软软这么乖巧,又听话,我们府里也没有女孩儿,如今软软来了,叫聿儿一声“表哥”也并无大碍,这样还会让人觉得亲近,我倒觉得甚好。” 英国公一脸的不以为然,丝毫没有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还觉得,两个孩子亲近些,也是好的。 沈沚阮心里有些无语。 她现在实在是对“表哥”这两个字听见就头疼。 上一世,宋袭野在床榻上折腾她尽兴时,便会逼着她喊自己“表哥。” 天知道她跟宋袭野这个平南侯府的世子,如今的镇北将军有什么亲戚关系,怎么就攀到表亲上去了。 难道就因为自己跟沈清婉这层单薄的姑侄关系吗? 还是男人都喜欢听女人这么喊自己。 沈沚阮疑惑了。 第35章 回怼 沈沚阮吃撑了。 叫“表哥”的事,最后不了了之。 英国公是个洒脱的性子,很好说话,再加上沈清婉没有点头,这件事也就不作数。 用完晚膳,沈沚阮见李聿告辞了,她自己也向姑母辞行。 这集英院不似姑母的集芳院,离她的梨花苑还有些距离,她带着红袖,沿着回廊慢慢地走,就当是消食了。 她今晚的晚膳吃得有些多,幸好现在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离就寝还有些时间,沈沚阮决定慢慢走回去。 刚踏入回廊,却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回廊的凹凸处,背对着她。 沈沚阮一眼便认出这是大少爷李聿。 李聿站的地方太有存在感,沈沚阮本来想低头快步走过去,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见李聿转过了身。 他穿着跟上一次见到时一样颜色的长衫,脸上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只见他打量沈沚阮片刻,嘴角带出一个嘲讽的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爱吃的。” 稍稍回忆起刚才在饭桌上,沈沚阮吃了两碗饭,李聿就有些不屑。 如今的世家贵女都讲究身段苗条,就连从小跟着老夫人长大的段熙禾,每次用膳,也都是半碗饭,哪像这个,一口气吃两碗饭。 “小心吃成胖子。” 李聿说完,也不等沈沚阮反应,径直想离开。 沈沚阮听见这句话,眉头微皱。 这府里的大少爷似乎有些太无礼了些。 且不说她算是姑母的客人,就算是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身为英国公府的嫡子,也不该说出这么无礼的话。 想到这里,沈沚阮一个箭步追到李聿跟前,“大少爷请留步。” 李聿停下脚步,垂眼看她。 眼前的女孩儿身量只到他胸前,此时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那紧皱的眉,倒是让李聿有些心虚起来。 “你待如何?” 李聿压下那情绪,面色不悦地反问。 他倒要看看这女子还如此有脾气,难道刚才在饭桌上,那些乖巧都是装的? “上次在小花园那次,并非我故意打扰,本来就是我先到那里的,是大少爷不问青红皂白呵斥于我,我也并无异议,只是这次。” 沈沚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就是个身份卑微的孤女,来这府上是为了投奔姑母,并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您要是不喜,我尽量不在您跟前出现就好,可是,可是。” 沈沚阮想到刚才李聿说的那句话,还是很生气:“您是身份尊贵,我吃多少是我的事,跟您有任何关系,成了胖子我高兴!” 沈沚阮说完,转身便走,临了,她又转过头:“倒是您,整天板个脸,活像老了十几岁,我才不稀罕喊你什么“表哥”,民女高攀不起。” 说完这句话,沈沚阮一溜烟跑了,可怜身后的红袖脸色都白了,只能跟着沈沚阮快步回了梨花苑。 “!!!” 李聿留在原地,一脸的错愕。 他,他这是被一个小姑娘怼了? 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李聿想到刚才沈沚阮的话,良久,唇角带起一丝微笑。 随即他摇摇头,脸色恢复如常,离开了回廊。 “殿下,这天色已经黑了,您还是尽快回去吧。” 原公公尽责地站在三皇子身侧。 两人站在回廊边的假山旁,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就是无事出来转转,却看到这么有趣的一面,尤其是刚才沈沚阮怼李聿的话,他听了倒觉得十分有趣。 “看不出来,这姑娘倒不是个任人欺负的。”原公公也听见了沈沚阮刚才的话。 萧煜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让你打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主仆二人离开了假山。 “回殿下,这姑娘的确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国公夫人接来不久,陪在国公夫人身侧,背景清白。” 萧煜然颔首。 “看来那晚那条手帕,当真是这姑娘不慎遗失了,才来找。” 也就是说,那晚沈沚阮来找手帕,撞见他家殿下,这一切都是偶然,并非有人在特意安排。 身为殿下身边的人,原公公算是放下了心。 “京中有何大事?” 萧煜然又问。 如今他明面上已经被皇帝打着缅怀先皇后的幌子迁出了宫,自然朝中的一切事情都跟他这个闲散皇子无关。 “回殿下。” 原公公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平南侯宋将军大胜归来,不日就要进宫面圣,四皇子最近忙着结交大臣,二皇子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动静。” “嗯。”萧煜然颔首。 主仆二人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夜色已经全黑了,今日是满月,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 沈沚阮推开窗子,红袖去准备沐浴的热水,沈沚阮今日学了几个简单的络子,拿出那枚玉佩,仔细摩挲。 转眼她已经来了京城国公府一月有余,姑母待她很好,除了这府中让人捉摸不透的老夫人,深藏不露的两位姨娘,性格迥异的两位少爷和那个两副面孔的段熙禾,英国公倒是也意外地对她好。 沈沚阮明白英国公对她好,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姑母,这府里只要人长着眼睛,都可以看出来国公爷喜欢她姑母的紧。 所谓爱屋及乌,自然对她也很和蔼。 这一个月的日子,是沈沚阮上辈子自十五岁及笄后求也求不来的日子,一想到这里,沈沚阮还有些担心, 要是她哪一天睁开眼睛,又回到镇北将军府的小院里,她该多绝望。 想到这里,沈沚阮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小姐。” 红袖推开门,“请您沐浴。” 净室里烟雾缭绕,沈沚阮坐在浴桶里,红袖半挽起袖子,为她洗头发。 沈沚阮身段纤细,皮肤因为长年不见光,显得莹白一片,尤其是脖颈后那一片皮肤,摸上去细腻极了,让人爱不释手。 “小姐最近似乎长了些肉。” 红袖为沈沚阮洗好长发,无意间瞥见了沈沚阮胸前的风景,不禁让她脸一红。 说到这个,沈沚阮自己也有所察觉。 她如今已经十三岁,按照常理说她的身子也该有些变化了。 上一世她被婶娘逼着整天干活,吃不饱饭,冬日里还要浆洗衣物,如此难熬的日子,她的身子还是悄然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胸部。 要不是她葵水来得晚,她那个黑心的二叔,早就要把她卖了,哪里能留她到十五岁及笄。 后来做了宋袭野的外室,宋袭野也对她的身子爱不释手,尤其是这处,每每咬得她疼痛难忍。 如今她到了姑母身边,也许是最近吃的太好的原因,上身也居然比上一世长得快一些。 沈沚阮看着自己的胸前,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36章 得胜回京 七月初一,平南侯宋大将军大胜回朝,明顺帝龙心大悦,特意命文武百官在皇城入口欢迎宋璋父子。 作为朝中一员,英国公不得不卯时正爬起来,怨声载道地进了宫。 今日是兄长得胜回朝的日子,最近一连几天,皇帝都歇息在皇后的坤宁宫里。 昭阳公主今日也特意早起,仔细梳洗装扮一番,迫不及待地去了宋皇后的坤宁宫。 宋皇后今年三十出头,容颜艳丽,身姿丰盈,是明顺帝最喜欢的那种,因此昨晚抱着皇后极尽享乐之事。 只可惜明顺帝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纵使想银枪不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文武百官在皇城入口处夹道欢迎,而当今圣上,足足拖到卯时末才出了皇后的坤宁宫。 “母后,我等了好久了。” 眼见父皇的圣驾离开了坤宁宫,昭阳才迫不及待地进内殿找母后去了。 宋皇后正在宫女的伺候下上妆。 昨晚折腾了大半晚上,她休息得不是很好,眼睛下有些淡淡的淤青。 “我儿来得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 一旁负责梳头的宫女给宋皇后盘好发髻,簪上了属于皇后身份的凤凰金簪。 昭阳看着那金灿灿的簪子,听着母后关切的话语,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么急着过来,就是想让母后尽快带着她去大殿迎表哥。 大殿是她父皇上朝的地方,平时除了皇后,其余后宫的女子不得踏足半分。 但是她是公主,可以躲在她母后的凤驾之后,就算是偷偷地看上几眼表哥,也是好的。 “女儿吃过了,母后,您什么时候才好啊!” 昭阳公主有些着急,刚才她来的时候,身边的太监告诉她,说是表哥和舅父一行人已经进了城门了。 只怕这会都快要到皇城脚下了,她能不急吗? 看着女儿脸上藏不住的着急神色,宋皇后有些无奈,“怎么说你如今也是你父皇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为何如此沉不住气,看来是得给你找个教习嬷嬷好好教教你。” 一听母后这么说,昭阳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她随即一脸的委屈,抓着宋皇后的手撒娇道:“母后,母后,您说过的,只要我听话,不给我找教习嬷嬷的。” 她自小性子活泼些,每每犯了错,皇帝和皇后不忍罚她,便让宫里的教习嬷嬷到她宫里去,从站姿到礼仪,全部重来一遍,搞得她苦不堪言,因此如今一听到“教习嬷嬷”这几个字,她便有些头皮发麻。 “这会子知道求饶了,下次定要稳重些,你身为公主,身份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要让人猜到你所想,不要轻易显露你的心思,这才是你应该多注意的。” 宋皇后一番苦口婆心, 可惜昭阳此时心里全是自己的表哥宋袭野,奈何宋皇后说破天去,她此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好不容易等凤驾进了大殿,昭阳乖乖躲在了皇后宝座后的珠帘后。 她心里有些紧张,距离上次见到表哥,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有没有想过她。 这边昭阳公主在胡思乱想,大殿上,进来两位大臣,看穿着打扮,均是武将。 银白色的铠甲显得二人身高体壮,一路走来更是虎虎生风,跟大殿上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官简直是天差地别。 李显站在官员的队伍里,看着宋璋父子走进来,心里不禁有些抱怨。 满朝上下都知道宋家父子此次打了胜仗,这消息都传回来大半个月了,如今圣上器重平南侯府,为了欢迎宋家父子,更是要求文武百官一大早起来迎接二人。 看着父子二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李显收回了目光。 “微臣宋璋,宋袭野,给圣上请安, 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宋家父子把头上的盔甲取下,恭敬地跪下给明顺帝行礼。 “爱卿快快请起。”明顺帝坐在龙椅上,双手虚扶了一把,语气和蔼。 宋璋就是平南侯,更是朝中不可多得的武将,他身材魁梧,神色严肃,看上去一脸的威严。 而他身边站着的年轻男子,正是他们平南侯府的嫡子宋袭野,今年十八岁,已经跟着宋璋上过几次战场,身姿高大挺拔,长相英俊凌厉,像一把利剑气质非凡。 明顺帝看着父子二人,脸上满是微笑,如今宋家父子大败鞑子,挫了他们的锐气,看来近几年之内,鞑子是不敢南下作乱了。 他的江山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明顺帝看向父子二人的目光越发和善。 “ 此次大胜归来,爱卿辛苦了,稍后重重有赏!” 宋皇后坐在一边,脸上也满是微笑。 她的兄长此次立了赫赫战功,她身在后宫,也与有荣焉,那自己的儿子当太子,也就有很大希望。 想到这里,宋皇后志得意满地扫视了一圈文武大臣。 这朝廷,以后终归是他们宋家说了算。 宋璋父子又谢了恩,这才起身。 文武百官们都是些墙头草,如今见宋璋父子这么得皇帝器重,也开始纷纷拍马屁,夸赞宋璋用兵如神,夸赞宋袭野年少有为,总之,现在圣上眼前的红人,属宋家父子无疑。 好不容易结束了早朝,李显站的腿都有些紧,早上出来得太早, 他只来得及吃了一块肉饼。 散了朝,他一路快马加鞭地回了国公府。 老夫人也知晓今日是宋大将军回朝的日子。 说起来,他们英国公府本来和平南侯府还是姻亲关系。 李显的亡妻,原配宋氏,便是出自平南侯府,是宋大将军的嫡亲二妹妹,当今宫里的皇后娘娘,是宋大将军最小的妹妹。 宋氏亡故,当时在京城里,李显和沈清婉的事又闹得人尽皆知,平南侯府自觉受了屈辱,故在宋氏亡故之后,便与英国公府不怎么往来。 只是每年快过年之前,会给府里的大少爷李聿送来些东西,略表心意。 如今宋家大胜归来,在京城里的地位今非昔比,他们英国公府虽说是国公,比侯府要高上一个等级,但是宫里的宋皇后圣宠正浓,他们府里还有一个被迁出宫的不受宠皇子。 想到这,老夫人不免深深地担忧起英国公府的未来。 李显进了府,直接来了锦绣院。 进门便让段妈妈给他弄些吃的。 “明知道今日要早早进宫,为何不多吃些,是不是你那媳妇没给你准备早膳?” 看着老娘一脸不悦的神情,李显有些心虚地用手刮了刮鼻子。 他昨晚折腾沈清婉久了些,于是沈清婉早上没起得来床。 他一看时间还早,便让菡萏简单端了盘肉饼。 吃了一口,又因为实在太早没什么胃口,便匆匆进宫去了。 这些话,他怎么好意思说给自己的老娘听。 第37章 过去 原配亡妻宋氏,是个很好的女人。 嫁进英国公府这几年,对公婆孝顺,对两位妾室也很宽容。 也从来不与李显大声说话,尽力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宋氏喜静,在府里整日闭门不出 ,唯一的消遣,就是喜欢写字画画,尤其是山水画。 宋氏在这方面,技艺可谓是出神入化,就连当时的书画名家,也很难相信,一个深闺的女子会有如此的技艺。 时隔这些年 ,其实李显对于宋氏的记忆已经慢慢有些淡去。 他并不爱这个女子,二人那几年也几乎不在一处,后来因为长子李聿的诞生,他被老英国公十几封家书从扬州给叫了回来。 直到抱着襁褓里的儿子,李显才百感交集,他抱着儿子,神色愧疚又心虚地跟宋氏道谢。 彼时宋氏生下孩子正在坐月子,她见李显回来,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多少热络之情,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了李显这声感谢。 许是平日里忧思过重的原因,宋氏月子做得也不好,孩子自有乳母照料,她并不需要操心,可是身边的丫鬟自打夫人生产之后,就没见过宋氏笑过。 再过不久,宋氏便开始卧床不起,英国公府请了太医,也依旧没什么起色。 宋家得知二女儿病重,也来看过几次,什么样稀有的药材都往国公府送。 李聿自小生下来宋氏就没怎么抱过 ,怕过了病气给自己的儿子,最终,在李聿三岁的冬天,宋氏撒手人寰,去的时候,枕边还放着一幅画,那画上画的是三月桃花盛开的京城,最后这幅画放进了宋氏的棺椁。 宋氏去世,平南侯府本就对英国公府有怨气,结果后来李显又出了那样的丑闻,更是很快又娶了沈清婉,于是两家至此交恶,再无往来。 可怜李聿年纪小小没了亲娘,爹又整日对他不闻不问,平南侯怜其外孙,每年都会送一些礼物来,至于英国公府的回礼,则是一概不收。 想到这些,又想到如今平南候府风头正盛,李显觉得还是不要给老夫人说太多,以免老人家担心。 在锦绣院草草吃了一顿午膳,又耐着性子听完自家老娘的唠叨,李显才回了集芳院。 七月盛夏,太阳打一冒头就是热的。 沈沚阮专心地坐在屋里打络子。 没一会儿,红袖进来告诉她,说是老夫人来请,让她去一趟。 ? 沈沚阮听了,净白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她来了月余,除了跟姑母去请了几次安后,便乖乖地待在小院里,老夫人忽然让她去,这是为何? 沈沚阮脑海里立刻想到一些缘由。 前几日段熙禾说要去一趟美人悦买首饰,希望沈沚阮与她一起去。 沈沚阮对段熙禾本就没什么好感,更是因为上次的板栗桂花糕对她敬而远之,因此,委婉地拒绝了她。 难道因为这件事,段熙禾在老夫人面前说她坏话? 还是因为前几日她在回廊那里怼了大少爷李聿,老夫人觉得她无理? 沈沚阮思来想去,都想不出缘由,奈何锦绣院还来了小丫鬟在梨花苑外等候 ,末了,沈沚阮只有换了衣裳,又简单收拾一番,这才去了老夫人处。 这会午膳刚用过不久,最近天热,沈清婉身子虚,没什么胃口,怕冷又怕热,沈沚阮决定今晚就编个借口让李显把那御医请来给姑母看病。 中午沈清婉让集芳院的小厨房凉拌了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黄瓜。 沈沚阮喜欢黄瓜爽脆的口感,便多添了两碗饭,以至于这会儿,她走在大太阳底下,感受着灼热的温度,闻着走在她前面带路的丫鬟身上的香粉味,沈沚阮的胃有些难受。 锦绣院是整座府邸里最宽敞的院子,院子里还带了一个凉亭,是专门为老夫人避阳的。 此刻的凉亭里,老夫人一脸慈祥的笑意看着身边围绕的孩子们。 段熙禾一身烟粉色的长裙,搭配一对精巧的翡翠簪子 ,正言笑晏晏地逗老夫人开心。 英国公嫡子李聿一脸平淡地坐在一边的圆凳上。 庶子李源手里拿了个精巧的鼻烟壶,脸上也是止不住地笑意。 “祖母,您说这个到底怎么算?” 段熙禾笑起来像一朵娇艳的花。 “你这个鬼精灵,就是长了一张巧嘴,再无聊的事,经你的嘴一说,都让祖母觉得有趣儿。” “祖母,孙儿也觉得,还是禾姐姐最是伶俐。” 李源摆弄着手里的鼻烟壶,趁机与段熙禾站到了一处。 今日他跟张姨娘来请安,刚好遇见老夫人叫了嫡子李聿来用午膳。 张姨娘见了李聿,面上不显,但是心里不免有几分讶异。 平日里,老夫人待府里两位少爷都是一样的好,但凡送到李聿院子的东西,她的儿子也必定会有一份。 这么多年来,这在府上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虽说嫡庶有别,更何况是英国公府这样的勋爵贵族。 但是因为张姨娘手持中馈,在府里也算是个有脸面的姨娘。 因此她每次来老夫人的院子,都会带上自己的儿子。 一来为了在老夫人面前刷存在感,二来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多得老夫人喜欢,让那些府里的下人们看清儿子的地位。 老夫人也表现得很喜欢李源,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他。 如今在院子里看见李聿,倒是让张姨娘一直警惕的心瞬间提到了最高处。 李聿是个冷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跟国公爷也不怎么亲近 ,待老夫人虽然不似那么冷淡,但是也鲜少来请安,更不要说像今日这样,在老夫人身边陪着。 张姨娘想到这里,心里瞬间有些低沉。 她的儿子,绝对不能低过嫡子去。 李源是个有眼力见的,眼见姨娘脸色不济,遂主动留了下来说是要陪着祖母解闷。 张姨娘请示完府里的事,又看了儿子好几眼,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平日里用完午膳,段熙禾都可以去午休半个时辰,今日难得大少爷李聿来了,她怎么舍得去休息,于是半步不离地陪着老夫人来了凉亭纳凉。 踏进了锦绣院的大门,那领路的丫鬟自去忙了,沈沚阮急忙走到院里的树荫下。 有了树荫的遮挡,沈沚阮拿出帕子擦去满头的细汗。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踏进一双黑色的皂靴。 第38章 人与人 沈沚阮自抬眸去看。 只见三皇子一袭天青色的圆领长袍自远门处进来了,身后照例跟着原公公。 “殿下。” 沈沚阮急忙弯腰,欠了身子,低下头。 “嗯”。 萧煜然停住脚步,对着沈沚阮嗯了一声。 原公公跟在三皇子身后,见到沈沚阮,一双眯眯眼不免看了沈沚阮好几眼。 英国公府的院子大,府里的各个院子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 自打上次他们家殿下住进来在老夫人处见了一面,就再没见过。 他让暗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姑娘是个性子谨慎的,每日只除了英国公夫人的院子和自己的小院,哪里也不去。 本来他还以为这姑娘在那晚故意弄丢了帕子是为了引起他们家殿下的注意,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原公公才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又见到,算是巧合。 沈沚阮行了礼,便退到一边,等着三皇子先进去。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到脸。 “表妹为何不进去?”半晌,萧煜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 “殿下,您,您身份尊贵,您先请。” 沈沚阮不知为何,听到“表妹”二字,她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上一世她见过眼前这位未来的天子,只是他与她从来没有说过话。 如今重来一次,他已经不止和她说过一次话了。 想到这里,沈沚阮心里有些激动。 她居然能和未来的天子说话,况且未来的皇上还这么和善。 沈沚阮心里悄悄涌起一股“崇拜”的感情来。 “好” 萧煜然颔首,与沈沚阮错开一个身子,踏进了内院。 原公公眨眨眼,对着沈沚阮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沚阮会意,跟了上去。 院内几人说了一会子话,有丫鬟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和一些时令的果子来。 “老夫人,三皇子和沈小姐来了。” 段妈妈进了凉亭禀道。 听闻这句话,除了老夫人,剩下的三人听见三皇子来了,纷纷站了起来。 段熙禾不喜欢李源,遂趁这个机会,站到了李聿身边去。 李源看到,扬了扬眉毛。 “祖母。” “祖母安好。” 萧煜然和沈沚阮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这俩孩子,今儿倒是碰到一处来了。” 老夫人看到三皇子和沈沚阮一前一后进来,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口气亲切道。 李聿,李源和段熙禾也分别和三皇子见了礼。 沈沚阮站现在三皇子身后,趁着三人行李当下,不着痕迹地躲到一边去了。 老夫人见了,看了她一眼。 三皇子与英国公府有亲戚关系,自小府内的少爷们逢年过节的也见过几次,关系不能说熟稔,但也比外人亲切些。 众人落座,沈沚阮被段熙禾面上热络地拉到身边去一同落座。 三皇子今日来,完全是偶然。 他整日在听竹轩里闭门不出,倒是符合当今皇帝嘴里,“自小就孤僻,不爱与人来往。”的性子。 英国公府都当他是贵客,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 甚至张姨娘还自作聪明地在三皇子入府第二天,便送了两个貌美妖娆的丫鬟进去。 只可惜这三皇子的听竹轩有个跟守门神兽似的原宝公公,见张姨娘这做法,直接把那两个丫鬟给撵了出去。 老夫人知道后,叫张姨娘来说了半天的话。 三皇子贵为皇子,来府上对外打着为先皇后祈福的名头,一举一动都得谨慎。 如今张姨娘自作主张地往院里送人,这不是给英国公府找事吗? 看来,在这方面,张姨娘远没有老夫人想得稳妥。 自此,听竹轩成了对张姨娘讳莫如深的存在,她只管满足听竹轩的需求,其他的皆不用她操心。 如今这三皇子居然出来了,还带着沈沚阮一道。 段熙禾的眼神在沈沚阮的身上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段熙禾的目光停在了沈沚阮的头发上。 沈沚阮头上簪着的,赫然是她数月前在美人悦看上的那一对簪子。 沈沚阮重来一世,深知低调为人可以为自己省去许多麻烦。因此自打重生后,她在穿衣打扮上皆一切从简。 今儿是在集芳院用的午膳,沈清婉便把几个月前随手买来的一对金镶玉的叶子发簪,戴在了她头上。 沈沚阮来锦绣院之前,特意换了衣服,就是这头上的簪子,她一时没想起来。 殊不知,这对金镶玉发簪,却是段熙禾许久之前看上的,她簪了许久的银子才去买,去的时候,那簪子早被卖完了。 段熙禾为此还遗憾了好久。 一想便知,这簪子一定是沈清婉送的。 沈清婉的母亲是前首辅家的小姐,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有了沈清婉之后,更是好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女儿。 段熙禾自小家贫,还在襁褓里便被抱到英国公府,段熙禾虽然得老夫人疼爱,但是并不是英国公府上的正头小姐。 张姨娘更不会为了她,每个月额外为她置办这些。 老夫人老了,府里原又没有小姐,虽然平日里老夫人也会赏些银锞子给她,可是这些银子,段熙禾并不能够随意处置,一切皆因为她要把这些银子在每个月自己的娘来府上时,把银子给她带走。 沈清婉的好东西多,这点让段熙禾很是艳羡。 沈清婉成为英国公夫人的时候,段熙禾已经四五岁了,她虽然小,但是心思通透,知道老夫人不是很喜欢这个新夫人。 沈清婉见她小,又长得可爱,每每在府里见到她,都会送她一些精巧的小玩意,段熙禾十分喜欢。 但是后来一想,老夫人都不喜欢这个新夫人,她也理应不理睬才对,老夫人才是她的依靠。 于是段熙禾便不再收沈清婉的任何东西,也不再与沈清婉互动,在府里见了,也会远远地躲到一边去。 久而久之,沈清婉也不再理睬她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虽然无所出,但是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沈清婉地位稳固,英国公十分喜欢她,十年如一日。 反观她越长越大,眼看明年就要及笄,最近这几年,家里的双亲也来得频繁了许多,无一不是盼着她尽快及笄,好带回家嫁人,用嫁妆来养家。 段熙禾心里不住地后怕,她之前对那个贫穷的家并没什么印象,但是去年夏日,老夫人禁不住她爹娘的祈求,恩准她回家住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让段熙禾如今一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不止。 矮小的房梁,几间简陋的屋子,还有四个陌生的弟弟妹妹,喝的是清水,吃的是难以下咽的糙米,这些让段熙禾觉得几乎要窒息。 一想到一年后她就要回到这样的地方来生活直到出嫁,段熙禾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来。 凭什么她在英国公府长大,就不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非要回那个一穷二白的家去,而她沈沚阮一个地方来的孤女,却能够留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 她又比她差在哪里? 第39章 出身高低 今日萧煜然来,是为了送东西来的。 他出宫前,皇帝赏赐的东西不多,这次出宫,除了几本书外,他什么也没带。 衣物和日常用品英国公府里都有,吃也不需要他操心,还是临离宫时,原宝公公带上了皇帝之前御赐的茶叶。 萧煜然对皇帝赐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知道英国公府的老夫人喜爱喝茶,便让原宝找出来,今儿一并送了过来。 老夫人亲自接了茶叶,递给了一旁伺候的段妈妈。 本来他想着送完东西就回去,但是一见英国公府的少爷们都在这里,萧煜然便忽然改了主意。 老夫人让他坐在身侧,另一边是李聿。 李聿按照道理来说理应叫他一声表哥,但是萧煜然是皇子,李聿还没有袭爵,因此,李聿便只称呼他一声殿下。 二人都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坐在老夫人身边,互相见了礼。一时之间一个比一个安静。 老夫人无奈,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瞬间鸦雀无声。 李源摸了摸自己手里一直拿着的鼻烟壶,瞧见这情景,他也只能装聋作哑。 他姨娘说过,如果李聿在场,他就要少说话,尤其是在老夫人面前。 如今这又来了个寡言的皇子,他更应当低调才是。 “禾儿,禾儿?” 段熙禾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老夫人叫她两声,她都没有反应。 还是沈沚阮见她在走神,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摆。 段熙禾瞬间回神,“禾儿在呢,祖母有什么吩咐?” 言罢,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沚阮,这才几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去了。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不快把端上来的西瓜让三殿下尝尝?” 老夫人吩咐道。 段熙禾面上乖巧地点点头,身段优雅从容地端着装西瓜的托盘走到萧煜然面前,微微欠身,“殿下请。” 礼仪周全,端庄大方。 萧煜然颔首,不等原公公上前来,取走一块西瓜。 原公公只好拿起圆桌上的小碟子,放在了他面前。 见三皇子取完,段熙禾端着托盘,走到了李聿面前。 “表,表哥,也请用。” 段熙禾面色有些羞赧,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 “劳烦禾表妹。” 李聿跟段熙禾熟,也伸手取了一块西瓜,一旁有丫鬟取了碟子放在他跟前。 做完这些,段熙禾便回到了老夫人身边。 “软软也吃,还有你。”,老夫人笑着朝沈沚阮招手,顺便看向李源。 沈沚阮自过去也取了一块,放进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今日午膳在姑母处她已经吃了一片,夏日炎热,府里的下人都是提前先把西瓜冰镇在井里,吃的时候自然是凉爽无比。 但是自从沈沚阮关注起姑母的身体状况,集芳院里的西瓜便没再冰过。 虽说吃上去没以前那么凉爽,但是吃进去,最少不用担心太寒凉。 本来姑母的月事就不好,沈沚阮上一世也因此深受折磨,只希望这一世提前能注意,生冷的东西都要少吃才好。 这碟子里的西瓜看上去似乎还冒着寒气,沈沚阮又不愿拒了老夫人的好意,因此,只拿了勺子小口去吃,并不贪多。 段熙禾时刻关注沈沚阮的动作,见她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地去吃那一小碟子西瓜,眼里不禁充满了鄙视。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野丫头,看那小家子气的动作,当真是入不了眼。 “阮妹妹是没吃过这么甜的西瓜吧,听说你自小寄居于你二叔家,想必日子过得辛苦,如今来了我们国公府,你便可多吃些,祖母院子里有很多。” 段熙禾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往沈沚阮这里看了一眼。 短短几句话,便是将沈沚阮的底给抖了个干净。 既明说出她的出身不好,身份卑微,又暗道她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在两位少爷和三皇子面前存心下她面子。 老夫人稳稳坐在主位上,对段熙禾的话充耳不闻。 她倒是也想看看,沈清婉这么看重这个孩子,沈沚阮到底担不担得起。 英国公府的两位少爷自小就是府里众星捧月般的长大,跟段熙禾又很熟。 他们跟沈沚阮还不是很熟络,听见段熙禾这句话,只当是段熙禾关心沈沚阮,一时没多想。 倒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三皇子,听见段熙禾这些话,抬眸看了段熙禾一眼。 他一直以为养在老夫人身边的这个姑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才能得老夫人这么喜欢,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得简单了。 他把目光转向沈沚阮,想看看她是如何应对的。 “禾姐姐说的是,软软自小寄居于二叔家,二叔家子女众多,条件也并不好,我的确是没有机会品尝这些。” 沈沚阮放下手中的勺子,抬头正视段熙禾道。 她脸上一片坦诚之色,完全看不出来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羞赧。 “那你平日都做些什么?”一旁的李源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感到好奇。 他们大家族的子弟,自三岁启蒙后便要入族学去念书,直到十二岁,便可参加国子监的考试,入书院读书。 对于穷苦人家的日常,他完全不知。 段熙禾听到李源这话,皱着眉头偷偷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这话问得,她可实在没有兴趣听沈沚阮在这里诉苦。 “二叔是书院的夫子,每日负责给学子们授课,婶娘负责照料一家大小的起居,我便力所能及帮婶娘做些女子的伙计,也可用来补贴家用。” 沈沚阮十岁起便寄居在婶娘家,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是每日也过得相对自由,只要帮婶娘做完院里的活计,其他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去做,要是幸运的话,躲开她婶娘,她还可以偷偷去听二叔讲课,只要不被发现就好。 这些,也算是沈沚阮上一世比较值得怀念的时光。 “嗯,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反而坦荡面对,你这孩子是个心胸开阔的。” 老夫人听完沈沚阮的话,不由得点点头。 出身低不可怕,穷也不丢人,只要自己不看低自己,旁人怎么计较,都是小事。 “你可读过书?” 一直沉默的李聿开口问道。 既然她说她二叔是书院的夫子,那想必她也应该会简单认些字才是。 “读过,我爹小时候教过我,略识得几个字。” 沈沚阮对李聿还是有些怵,因此回话都是垂个脑袋,尽量不去与他有眼神接触。 李聿点头。 “早听闻“烟花三月下扬州。”你们扬州是不是有很多美人儿?” 李源吃完碟子里的西瓜,看着沈沚阮,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第40章 没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聿跟三皇子也微微变了脸色。 段熙禾不明所以,她只知道这是一句诗词,但见表哥的祖母的脸色有些微悻色,她不明所以地瞪了李源一眼。 沈沚阮是重活一世的人,上一世跟着宋袭野前也算是做了一段时间的“扬州瘦马”。 所谓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不光指的是扬州三月的美景,更指的是扬州的青楼众多,因此“烟花之地”一般都是指用来买春的地方。 这些她心知肚明,但是如今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还是装不懂好了。 “二少爷这话说得软软听不懂,我不常出门,不知道扬州的美人儿多不多。” 李源点点头,也许是这句话问一个小姑娘的确不合适,又或许是他看到祖母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此也住了嘴,不再问了。 “刚好这次三殿下也在,我们国公府上之前有个教书先生,回老家丁忧去了,前几日来了信,说是下个月初就要回京。” 老夫人顿了顿,看向李聿和李源兄弟二人:“恰巧你二人这些日子不需要再去国子监,学业方面,你们父亲的意思是万万不可荒废,因此,祖母今日把你们叫来,就是要与你们说这事。下个月,等曾先生回来了,你们五人,就一起在府里的族学一起上学。” “啊~” 老夫人这话音刚落,李源先夸张地大叫一声。 老夫人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这曾先生对孙儿最是严厉,孙儿几年前可挨了不少戒尺,祖母,孙儿能不能不去啊~” 看到乖孙子一脸沮丧的神情,老夫人也不由得忍俊不禁。 “你这皮猴子,曾先生是多少勋贵家庭请都请不来的,你倒还在这里阴阳怪气,仔细先生这次回来对你更严厉。” 老夫人宠溺地点了点李源的头。 李源一脸憨笑。 “祖母可说的是曾经的探花郎曾番先生?” 三皇子萧煜然听见曾番的名字,也有些惊讶。 他身为皇子,前几年他父皇想寻位名仕为他四皇弟做夫子,结果寻了大半年也没找到,没想到居然是被国公府给请了回来。 “是,就是他,曾先生不喜仕途,因此只是考取了功名,没过几年便辞了官,四处游历,后来跟国公爷有些交情,便被请回府上做了教书先生。” 老夫人答道。 说到这曾番,沈沚阮上一世也听宋袭野说过几次,说那文人迂腐,性子执拗,最是让他不喜。 就算做过皇子们的老师又怎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不能上战场杀敌。 沈沚阮的爹也是个文人,她便对宋袭野的这句话十分不赞同。 “孙儿知道了,祖母,今日还有些书要看,这就先回去了。” 李聿倒是没怎么多问,曾先生是个很有学识的人,能再做他的老师,他并无异议。 “表,表哥。” 段熙禾见李聿站起身要告辞,她想再多跟李聿再多说几句话,谁料李聿要走,情急之下她只能急忙站了起来。 李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老夫人也看向她。 “祖母,禾儿想向表哥求一本字帖。” 段熙禾有些不好意思,“祖母您不是常说禾儿的字还需要多加练习吗?” “那就去吧,也省得大热天的再跑一趟,带着丫鬟,躲着太阳走。” 老夫人不作他想,随口嘱咐道。 “好,祖母,禾儿快去快回。” 段熙禾给老夫人行了礼,紧跟着李聿出去了。 沈沚阮也借机出来了。 她来时没带丫鬟,回去也是一个人。 李源和三皇子也纷纷告辞。 “三皇子您慢走。” 李源拱拱手,去了春华居。 身边有春华居特意来接他的丫鬟,还打着伞,生怕把自家少爷给晒着了。 “殿下,这日头这么毒,奴婢去给您打把伞吧。” 原宝公公跟着萧煜然出来。此时的太阳热度丝毫不减,一掀开竹帘,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萧煜然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一片淡然:“我又不是女子,何故打伞。” 原宝公公只得悻悻地跟着他家殿下回院子去了。 沈沚阮最后出来。 她故意行动慢了些,眼见前面的人都走了,这才出了锦绣院的门。 眼下热浪正浓,沈沚阮想了想,没躲着太阳走,就这么回了集芳院。 “哎哟,我的好小姐,您这是打哪个院子过来,何故就晒得脸都红了?” 沈沚阮一踏进集芳院,芙蕖刚端了茶水出来,便见沈沚阮的小脸晒得通红地进了院门。 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姑母这会儿午睡起来了吗?” 她一路打太阳底下走过来,的确是被晒得有些头晕。 芙蕖为她掀起了竹帘,“快进去吧,夫人刚才还在念叨你。” 沈沚阮点点头,进了沈清婉的屋子。 屋内燃着熏香,是上好的檀香味,最是能凝神静心。 “快来,软软。” 沈清婉站在屋内里侧窗边的书案旁,看到沈沚阮进来了,忙招手让她到身边去。 “你看看这幅画如何,拿去给我爹祝寿可好?” 沈清婉身边还放着半干的毛笔,书案上,一幅画卷已经完成。 沈沚阮当即睁大眼睛去看。 只见这幅画卷上,有两只仙鹤悠闲地站在一棵桃树下,一只仙鹤扬起脖子望向头顶的桃树,另一只仙鹤在一边挥动翅膀。桃树上赫然结着几个看上去已然成熟的大桃子。 不得不说,沈家的人,不论男子还是女子,人人皆一副好画笔。 她姑母一介女子尚且作画技艺如此之高,那她爹岂不是更厉害。 沈沚阮想到爹爹沈青山,眼眸里闪过一丝落寞。 “姑母这幅画当真是极好,沈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沈沚阮压下心里那一丝丝落寞,扬起小脸道。 “希望我爹会喜欢吧,还有。”沈清婉目光扫向她:“上次姑母就想说,什么沈大人,难道软软不应当叫一声“祖父”吗?” 沈沚阮的爹是沈家大房的庶子,当年只是因为大房没有儿子,脸上过不去,因此才把她爹抱来养,但是严格说起来,沈青山跟大房并无什么血缘关系。 就连名字也不同,沈清婉,沈青山。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青山过世之后,沈沚阮会寄居在二房的二叔家,而不是被沈家大房接到京城去。 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如今她姑母这样抬举她,沈沚阮便点了点头。 “软软知道了,姑母。” 第41章 沈府 七月初四,是沈清婉父亲沈谦的五十岁生辰。 沈沚阮自从嫁入英国公府,便没怎么回过娘家。 当初因为与李显之事,她又未婚先孕,让沈谦觉得脸上无光。 虽然沈清婉怀孕之事无几人知晓 ,但是沈谦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居然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当初差点让沈清婉堕了孩子。 要不是大夫说沈清婉的身子骨底子不好,打胎有生命之险,之后恐怕无法再怀孕,沈谦绝对不会允许沈清婉留着那孩子。 沈清婉的母亲更是以死相威胁,让沈谦先留着孩子。 沈谦不曾纳妾,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眼见妻子也苦苦哀求,没办法,只有许了暂时让沈清婉养着胎,等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不论男孩女孩,一律出生便溺死。 未婚先孕,这绝对不允许。 沈谦平日里一向对沈清婉寄予厚望,没想到女儿到最后让她失望至极,因此自沈清婉嫁人后,父女二人便没怎么再说过话,沈清婉成亲三日回门,沈谦直接待在书房里不愿出来。 沈清婉见自己的爹对自己如此,也慢慢就不怎么敢回娘家。 母亲刘氏见此,也只有独自垂泪叹气。 眼见沈谦的五十岁生辰即将到来,十日前却忽然接到英国公府的来信,说是沈清婉会在父亲生辰之日回府为她爹祝寿。 刘氏自然是喜不自胜,父女二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拧巴着,她这个为妻为娘的,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女儿愿意回来,做父母的自当高兴。 于是七月初六一大早,沈清婉便带着沈沚阮和两个丫鬟坐上了回沈府的马车。 英国公李显今日有事要进宫,不能陪同前往,但是李显答应沈清婉,一忙完,便立刻赶过去。 岳丈不喜欢他这个女婿,他也很苦恼,只盼着这次,能够得到岳父的喜欢,也算是了了妻子的一桩心事。 马车里,沈沚阮心里有些紧张。 她这两辈子,都是第一次去沈府。 上一世她从京城回到扬州,在二叔家住到十五岁,跟着那秀才颠簸了大半年,被卖给青楼,最终十六岁跟了宋袭野做外室一直到她被噎死。 前后十几年的时间,沈沚阮从来没有去过京城的沈家。 按道理来说,她爹沈青山是大房上了族谱的庶子,也算是大房的一员,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何,她自小有记忆起,就跟着他爹居住在扬州府南郊静安寺的山脚下。 他爹也从不跟她说沈家的事。 还是她爹去世后,她才被接到了城里,住在她二叔家。 刚做宋袭野外室那几年,沈沚阮也后悔过,为何当时不好好待在京城沈清婉身边,非要回扬州。 可是后来她也慢慢想通了,姑且不论她姑母那时接她去京城到底是不是为了做妾,她都不能接受。 她爹打小就告诉她,女子不可轻易为妾,妾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没有尊严,活得跟个玩物一般。 此后的多年,沈沚阮亲身实践了这句话。 她身份卑微,成了最低贱的贱妾。 因此,重活这一世,沈沚阮看得通透,她暂且寄居在这英国公府,为求自保,也要提前为日后做打算。 “姑母的手心都是细汗。” 沈沚阮压下心中思绪,去握沈清婉的手。 暂且不论别的,她姑母沈清婉对她是真的好。 她也该有所回报才是。 “姑母只是许久不曾踏入沈府的大门,有些忐忑,软软,要是你祖父不喜我送的礼物,又闭着不见我,你说姑母该如何是好?” 沈清婉越说越紧张,她已为人妇多年,又是英国公夫人这般尊贵的身份,此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居然万分紧张,平日里在府里众多下人面前主母的威压全然不见。 “姑母切莫担心,沈大人,祖父一定会高兴的,哪里有爹舍得真生女儿的气呢?我爹在我小时候也总是唬我要是我不听话就不管我了,可是我一撒娇,我爹便又笑了。” 沈沚阮握紧沈清婉的手,耐心开导。 二人此时的角色,倒像是倒过来一般。 “还好有软软在,姑母才轻松一点。”沈清婉摸摸沈沚阮白净的小脸。 她心里想认沈沚阮做女儿的想法越发浓烈。 今日就得跟她爹当面提。 平南侯府。 父子二人自大胜归来,圣上体恤他们父子二人辛苦,便大手一挥,给父子二人半个月的假。 宋大将军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歇几天就去了京郊的军营。 夫人赵氏舍不得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宋袭野跟着去。 眼见大儿子已经满十八岁,别的官宦人家儿子这个年纪,要是早一点的,都已经做爹了,只有宋袭野,十六岁跟着平南侯去了战场,这两年下来,除了身体更加壮硕一点,年纪长了一点,院子里居然连个通房都没有。 大家族最重要的就是子嗣繁盛,宋袭野身为嫡子,又是长子,这件事自然不容忽视。 这不,就这半个月的功夫,只要是逮着人,赵氏就给儿子念叨这些事。 “娘,您累不累?儿子回来这半个月,净听你在这里说这事儿了。” 一大早,宋袭野用了早膳来跟他娘请安,就被按在这里了。 “大哥,你要是再不议亲,娘都要急地去找皇后娘娘了。” 宋袭野的妹妹,宋月珍也跟着打趣道。 她今年已经十五岁,再过三个月就要及笄,最近已经有人上门来打听她的婚事。 “你个小丫头,别跟着添乱。” 宋袭野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眉宇间隐约带着些不耐。 宋月珍朝他吐吐舌头,躲到赵氏身后去了。 赵氏见儿子不为所动,于是也不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随即给宋袭野下了最后的通牒。 “既然你不愿意先娶亲,那娘给你的院子里安排两个通房丫鬟,这事就这么定了。” 赵氏转身坐下,又拿出一个帖子:“这是翰林院的沈大人的生辰帖子,你爹这几日不在京里,你代替你爹去一趟吧。” 宋袭野扬眉。 赵氏知道他这个儿子最是不喜欢与言官打交道,只得耐着性子解释:“这沈大人年少时与你爹算是交情不错,你理应去一趟,实在待不住,放下贺礼,客套几句便可。” 宋袭野这才点了头,回院子换了身衣裳,骑了马,带了小厮出府去了。 沈府坐落在京城北边,占地是一座三进的府邸,从外看虽然不似其他宅院奢华,只极尽低调。 英国公府的马车刚一停下来,沈府的门房小厮便急忙奔了出来。 “大小姐您回来了!夫人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遍了。” 赶车的小厮赶忙放下马登,跟着的芙蕖和菡萏站在马车旁等着沈清婉出来。 沈沚阮掀了帘子,跟着沈清婉下了马车。 第42章 只能看鱼了 今日是沈大人的生辰宴,但凡朝中关系好的,都接了帖子前来祝贺,一时间,沈府门前客人进进出出。 沈清婉看着熟悉的“沈府”牌匾,心里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自她嫁人后,便鲜少回来。 逢年过节,她回来,她爹也是避而不见,她娘想她想得紧,也只能忍着。 为人子女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每每想到这个,沈清婉就心里难过。 沈沚阮跟在沈清婉身后,跟着她进了门。 有来为沈父贺寿的,见沈清婉踏进了沈府的大门,一时间纷纷耳语。 沈谦是个文官,更是个十足的读书人,虽然已经官拜翰林院,但是文人风骨在整座宅院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松柏,回廊墙上那满墙的诗句和字画,就连府里伺候的下人,看上去也是能张口就出口成章的样子。 沈沚阮一路跟在沈清婉身侧走来,一行人直接到了后院。 与前院不同,前来祝贺的客人们都在前院,人声嘈杂,很是热闹,只有府里的后院安安静静。 沈谦和刘氏夫妻多年只有沈清婉一个女儿,再无所出,因此沈谦便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沈清婉身上。 谁知她和李显的事弄得满城风雨,也让沈家丢尽了脸,虽说已时过境迁多年,沈清婉最终还是被李显明媒正娶地抬进了英国公府,但是沈谦就是觉得遗憾。 因此这些年来对女儿也有些冷淡,连带对英国公这个女婿更是不喜。 要不是为人父母计之深远,想到女儿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沈谦也不会想到远在扬州,大房庶子沈青山还有一个未及笄的女儿。 沈谦的夫人刘氏早早便在花厅等候,要不是今日府里宴客,她这个主母不可随意离开,她早早便去府门前迎女儿了。 “夫人,小姐已经进后院了。” 有小丫鬟来报,刘氏一听女儿已经进后院了,顿时激动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快去前院给老爷说一声,就说小姐到了。” “是” 小厮快步朝前院去了。 沈清婉一路走来,府里许多东西都跟她未出阁时的布置一样,只是府里栽的松树高了许多,池子里的鱼也长大不少。 沈沚阮则规矩地跟在沈清婉身后,目不斜视。 在她眼里,这偌大的院子跟英国公府一样,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居所,她一个孤女,还是不要莽撞,免得落人话柄才好。 进了后院又走了片刻,周遭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手,指着前面一座院落道:“软软,我们到后院了。” 话音刚落,便见门内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身着华服,被一堆丫鬟簇拥而来。 “我的儿。” 此人正是沈清婉的母亲,刘氏。 “娘,女儿不孝。”沈清婉几步上前去,扑倒在刘氏怀里,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看得一旁的丫鬟婆子纷纷抹眼泪。 “好孩子,快随娘进去。如今终于回来了,娘这心也算是落了地。” 刘氏拥着女儿,带着女儿进去了。 沈清婉回头看沈沚阮,嘴里叮嘱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刘氏带进去了。 菡萏和芙蕖看沈清婉进去了,也只得快步跟上。 一时间,只留得沈沚阮站在院子里,有些无措。 沈沚阮打量周围,许是因为今日是沈大人生辰宴的原因,后院的丫鬟和婆子不多,这下都跟着沈清婉进花厅去了,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连个人都没了。 沈沚阮尴尬地站在那里,今儿天空没什么太阳,这会子又闷又热,她一个外人不敢随意在后院里乱走,又不敢去前院,想了一会,沈沚阮见不远处有个凉亭,便走了过去。 索幸她今早出来的时候吃了好几块点心,这会子也不饿,看刚才的情形,那夫人跟姑母且有一堆体己话要说,她有的等了。 好在沈沚阮上一世是最能熬的,在昭阳公主手下熬了多年,她是个能坐得住的性子。 那亭子建的位置很好,底下还有水池,沈沚阮坐在凉亭的边上,看了一会儿,居然还看见几条养得胖胖的锦鲤游了过去,能看看鱼,也不算无聊。 一连坐了快两个时辰,花厅里还不见有人出来,沈沚阮便站起身。 她刚才看了一会儿鱼,发现所有的鱼都最后往一个方向游过去了,沈沚阮觉得有趣,她抬头看看四周,见还是没人来找她,便跟着那几条锦鲤往前方去了。 “诶哟,这不是宋大将军的嫡子宋小将军吗?幸会幸会,能否赏个脸跟在下喝一杯?” 前院里,宋袭野不厌其烦地拒绝了几个要跟他喝酒的朝中大员,刚一转身,又上前来一个人。 宋袭野抬眼看他,此人是工部的侍郎,平日里是负责兵器那一类事务的,宋袭野思忖片刻,终是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打发了那人,宋袭野环顾四周。 今日是沈大人生辰宴,其实就是朝中拉帮结派官员的聚会。 他刚坐下那会,也听得同一桌的客人在小声议论最近前朝发生的事。 无非就是二皇子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眼看就要搬出皇宫,但是至今当今圣上迟迟还没有给封号。 三皇子要为先皇后祈福,去了英国公府上,说是祈福,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三皇子不得圣上宠爱,被提前赶出了宫罢了。 四皇子最近风头正盛,如今朝中有将近一半大臣都认为四皇子日后必定是太子无疑。 宋袭野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有些不屑。 看着人模人样的大臣们,私底下居然也是那街头巷尾喜欢传闲话的市井妇人。 他没什么兴趣,宋家本来就是勋贵世族,根基牢固,况且皇宫内,当今宋皇后还是她的小姑母,有些事,结果本就毫无悬念。 宋袭野随即放下杯子,打算回府。 沈谦是文人,院子里也布置的颇为风雅,今日这宴席,便是在园中举办。 宋袭野大致看了一圈,觉得这院子的布置还挺有趣,便打算四处转转。 院中有下人看到宋袭野离了席,急忙上前问他需要什么。 宋袭野摆摆手,自己往院子里踱步而去。 第43章 再相见 今儿天气不好,没什么好颜色,看着像是要下雨,池子里的鱼儿都纷纷露出头,在水里吐着泡泡。 沈沚阮觉得有趣,便蹲在池子边看那些鱼儿吐泡泡。 宋袭野在园里子转了一圈,该看的景儿也看完了,他便打算告辞。 可是他转了几圈,也没见到院子里的下人。 想必是今日客人多,都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思及此,宋袭野便决定再往前看看。 谁知他转过一侧刻满诗词的回廊,就见到不远处一座院子里水池边蹲了个年轻女子。 看那打扮,宋袭野一时有些不确定她究竟是丫鬟还是府里的小姐。 眼见这天看上去要下雨,宋袭野不想再耽搁,只好出声叫她。 “姑娘,请问出院子的路怎么走?” 沈沚阮正看一条通体白色头上却带一点红的锦鲤看得有趣,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她顿了顿,随即猛地回头,紧接着满脸的惊慌。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挺拔的男人,看那身形,不是宋袭野又是谁! 沈沚阮顿时有些分不清这情景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宋袭野见那姑娘回过头,看见他,随即一脸惶恐。 他不禁有些疑惑,又走近几步。 沈沚阮此时的腿都吓软了,她的大脑立刻发出指令,那就是赶快逃跑,但是此时她的腿已然有些发软。 上一世,两人独处时,只要宋袭野发觉她有一点想要逃跑的念头,便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把她一把扛在肩头,随后扔进床榻。 紧接着宋袭野壮硕的身子压下来,对她极尽欺辱,这些像是压垮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只能随意被人蹂躏,用这具身子讨宋袭野开心。 眼见宋袭野越走越近,沈沚阮快速环顾四周,唯一的出口路被宋袭野挡住了,沈沚阮咬咬牙,转身欲往身后的鱼池里跳。 “慢着!”宋袭野看出她有要转身跳进鱼池的打算,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欲拉住她。 他是武将,又长年习武,反应力自是不必说,但是沈沚阮比他还要快一步。 等宋袭野奔到水池边上,就见沈沚阮已经“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鱼池不深,沈沚阮一跳进去就发现了,她勉强站直身子,水也才到她的膝盖上方一点。 冰凉的水让她瞬间清醒。 她已经重生了,现在并不是上一世她做宋袭野小妾的日子! 想到这里,沈沚阮强迫自己镇定。 这一世,她理应当跟宋袭野没有一点关系才是,她又是在怕什么。 如今的英国公是她姑丈,英国公夫人是她姑母,就算宋袭野要欺辱她,也得看英国公府的面子。 她已经不再是镇北将军府后院那个任人磋磨的贱妾了。 “水里凉,快上来。” 宋袭野说完伸出了手,欲拉她上来,顺便看清了沈沚阮的样子。 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量不高,看身形,体型偏瘦,身上的裙子打湿了下摆,脸上也因为刚才跳进水池溅上了不少水。 额前的秀发紧贴着莹白的小脸,整张脸看上去极为秀气,容颜如同初绽的花朵,皓腮如雪,眼似明泉,弯弯的柳叶眉微蹙间透着一丝稚嫩与清丽,唇线柔弱,微启间露出一抹含羞的粉红,仿若春风拂面,像朵沾了水娇艳欲滴的花儿。 宋袭野是个武将,文采一般,看到沈知软脸的那一刹那,脑袋里所能形容的美好词汇被他想了个遍。 看着伸过来的手,沈沚阮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径直掠过他,小心翼翼地蹚水出了池子,绣鞋已经湿透了。 所幸那池子浅,沈沚阮只是湿了膝盖的裙摆,上身并无大碍,否则她可要尴尬了。 芙蕖和菡萏得了沈清婉的嘱咐,这会出了花厅正寻了沈沚阮来,见沈沚阮裙摆湿透地站在亭子边上,着急地叫了一声“小姐。” 沈沚阮听见有人叫她,也不去理会还站在一边的宋袭野,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径直朝着两个丫鬟的方向去了。 两个丫鬟看到宋袭野,脸上带了些许探究,沈沚阮走过去与二人说了几句话,三人便离开了。 宋袭野目送沈沚阮的身影出了院子。 “小姐?”宋袭野重复着刚才丫鬟的话。 没想到沈府内还有个十几岁的姑娘。 不是说沈大人唯一的女儿早已嫁人吗? 宋袭野眼神暗了暗,不由得又想起刚才那姑娘跳进池子的情景来。 就仿佛他是洪水猛兽般,宁可跳池子,也不愿与他说话的样子。 他确定之前从未见过她,更没有得罪过她,为何她刚才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厌恶? 有趣,当真是有趣。 宋袭野摇摇头。 刚好有下人进来了,宋袭野叫住那下人,跟着走了出去。 沈清婉的裙子下摆湿了,就这样去见沈谦夫妇有些失礼。 沈清婉得知后,立即吩咐菡萏去她原来未出阁的院子,取了一套烟粉色的衣裙和一双小巧的同色系绣鞋来 。 沈沚阮换了衣裳,这才跟着芙蕖去花厅见沈谦夫妇。 沈谦这会也从前院过来了。 他前些日子得到了沈清婉的回信,说是今日她的生辰宴上会回来,顺便带上那个扬州过来的庶子之女。 父女二人已经许久不曾在一个屋里这样坐着,沈谦看着眼前已经为人妇的女儿,心里不免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当年享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女儿,如今做了英国公府的夫人。 蜗居在深宅大院,那英国公又有两个小妾,还生下了庶子,自己宝贝女儿的日子能过得又有多好?这些可想而知。 女儿至今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在府里的位置必定尴尬无比,空占一个英国公夫人的名头。 于是他冥思苦想,这才想到了从扬州把那个不听话的庶子的女儿接来,放在女儿身边,哪怕是做个小妾,也能因为是自己的本家人而放心,更何况这孤女无依无靠,以后就算生了儿子,也好拿捏。 于是沈谦这才提了笔,给几年不曾理会的女儿去了信。 沈沚阮跨进了花厅,便见到厅里的主位上,坐了一对中年夫妇。 沈清婉眼睛泛红,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 见她进来了,沈清婉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沈沚阮跪地,恭敬地给两位长辈请安:“给大老爷,大夫人请安。” 沈谦夫妇听闻沈沚阮如此称呼他们,对看一眼,颇有些意外。 但是严格按照辈分来说,沈谦是扬州沈家大房的独子,的确当得起这一声“大老爷。”的称呼。 她爹沈青山虽说是大房的庶子,在族谱上,也记在了沈谦的名下。 只是夫妇二人这些年来,回扬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爹便一直被沈清婉的祖父祖母养大。 自二老去世之后,他爹便一人留在扬州府。 后来他爹不知道为何便带着她搬离了沈家在扬州府的宅子,去了扬州府南郊静安寺的山脚下。 “起来吧,孩子。” 刘氏出言道。 “谢大老爷,大夫人。” 沈沚阮站了起来。 “软软,到姑母身边来。” 沈清婉对她招手。 沈沚阮看了主位一眼,这才站到沈清婉身边去了。 刘氏却暗暗打量她。 第44章 想认做女儿 却见沈沚阮抬起头的一瞬间,刘氏表情有些惊诧。 坐在一边的沈谦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孩子,长得跟沈清婉未出阁时居然很是相似。 尤其是她现在身上穿的,正是沈清婉十几岁时最喜欢的衣裳颜色。 要不是这姑娘看上去比那时的沈清婉矮上半个头,身量又更纤细些,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夫妻二人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 “你怎么在外边待了一会儿就把裙摆弄湿了,没事吧?” 见沈沚阮站到身边,沈清婉有些关切地偏过头去小声地问她。 沈沚阮换了衣裳,心情也从刚才见到宋袭野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 她扬起白净的小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姑母,就是看得入神,不小心掉进去了,并无大碍。” 沈清婉笑着点头。 “本家一切可好?”沈谦轻咳一声,捋着胡须问她。 “回大老爷,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祠堂重新建了新的。” 沈沚阮答道。 沈谦听闻点头,又问道:“此次上京,沈家是谁送你来的?” “是二叔一家,婶娘把我送到国公府,见了姑母这才回去了。” 沈谦颔首,也没什么可问的,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不虞地继续道:“你那爹,临终时可有说什么?” 听见这句话,沈沚阮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她爹是在她十岁那年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后去世的,去世的时候,也才不过二十五岁。 在她记忆里,她爹每日一早就起来读书,一直到很晚,有时她都睡醒了,他爹的蜡烛还没灭。 她是被原来大房的申妈妈养大的,她爹一个大男人,不会带孩子,申妈妈原先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和老太爷去世后,看她爹养孩子手忙脚乱的,便好心地留下帮忙照顾她。 一直到她爹去世,二叔一家才找了借口把申妈妈赶走了。 那日跟申妈妈分别的样子,即使重活一世,沈沚阮依旧记得清楚。 如今被大老爷忽然问起她爹的事,沈沚阮当然疑惑。 她爹临终时已经说不出话,只把那玉佩给了她,就闭上了眼,要说其他的,倒真的是没有。 “回大老爷的话,我爹去得急,没有留什么话。” 沈沚阮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玉佩的事说出来。 沈谦又细细看了她一眼,便没再问了,没一会儿又去了前院。 倒是夫人刘氏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今年多大了,来京城还习惯吗?有没有想家之类的。 沈沚阮一一作答,态度温顺,有问必答,一点不让人觉得她不守礼。 刘氏最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跟沈清婉说起了别的。 沈沚阮见她该答的也答完了,刘氏也让她坐下了,有丫鬟端了果盘和点心来,沈沚阮这会也有些饿了,她小心地看了刘氏和沈清婉一眼,大大方方伸手拿了一块荷花酥放进了嘴里。 一张小嘴吃得两边脸颊鼓鼓,看上去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沈清婉边跟刘氏说话,一边怜爱地看着她。 刘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感叹,女儿对着扬州来的孤女,是真的好。 就怕这孤女入了英国公府,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会翻脸不认人。 说了一会儿话,刘氏带着沈清婉和沈沚阮二人去旁边的偏厅。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你许久未归家,府里的厨娘也许久不曾做过这道水晶虾仁了。” 刘氏指着圆桌上的一桌美食,今日女儿回来了,她的嘴角都带着笑。 “是吗?女儿还记得她是个江南来的厨娘,糖醋鱼做得最是酸甜可口。” 有丫鬟上前端了布巾伺候她净手,沈清婉示意沈沚阮也在一边坐下。 “得亏你还记得,想吃了就回家来。”刘氏一脸的嗔怪,脸上又带了几丝心疼。 “知道了,娘,女儿记下了。” 整个席间,沈沚阮都安分地用膳,她本就是个外人,身份低微,这里没她说话的份,于是沈沚阮专心用膳,一直吃了两碗饭,这才放下了筷子。 刘氏看到沈沚阮吃了两碗饭,自己女儿也跟着胃口好了不少,这下心里更相信邹妈妈的话,这个孩子,留在女儿身边,也算是好事一件。 用完午膳,英国公李显才姗姗来迟。 今日因为给二皇子选封号的事,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 礼部选了几个封号,奈何淑妃总是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因此商讨了大半天的时间,都没什么结果。 眼见时辰不早,李显心里还惦记着来给岳丈祝寿,在淑妃第无数次不满意选出来的封号之后,李显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明顺帝知道今日是他岳丈生辰,去得太晚了总归不太好,也只有无奈放人。 李显赶到的时候,园子里的宾客都已经走了大半了。 急忙进了后院,李显几句话就把沈清婉的娘哄得喜笑颜开。 虽说女儿一切的苦难都来源于李显,但是最终二人能走到一处去,也算是一段缘分。 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一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就这么不在了。 沈谦知道李显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受了李显的礼。 为了讨好岳丈,李显可谓是投其所好,提前一个多月开始准备,他极尽所能,知道岳丈最喜欢诗集,名画之类的,便花重金搜寻了几件孤本,拿来送给岳丈,最是适合不过。 沈谦虽说面上不显,但还是受了李显的礼,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李显见了,邀功似的看着沈清婉一直笑。 沈沚阮安心在一边当背景板,倒是吃了不少沈府今日特意准备的点心和新鲜瓜果。 今日女儿和女婿在身边,沈谦也难得觉得心里意难平稍微有些平复。 趁着刘氏和李显说话的功夫,沈谦示意沈清婉跟自己去了书房。 “你的意思是想认那庶子的女儿做养女?” 书房里,沈谦坐在书案后,听到女儿这句话,有些不解。 想到沈沚阮的父亲,沈青山,当年也是他特意培养出来的,算是名震扬州府的才子,没想到只在京城待了不过一年,便弄出个孩子来。 这让他大为光火,本来是想让他尽快参加科举,没想到那庶子却后来弄了个孩子抱回来。 沈谦一气之下,认为他辱没了大房的名声,便把沈青山赶回了扬州去,以后都不再允许他参加科举。 并且一路不给他任何盘缠,算是给他一些教训。 这件事之后,沈青山便辗转回了扬州府。 第45章 选通房 扬州府的宅子自然也不许他再住,就这样,沈青山背着薄薄的包裹,抱着襁褓里的婴儿,离开了扬州府。 后来听家里的二弟说沈青山带着孩子搬到南郊静安寺的山脚下,终日靠着在寺庙里给人写信为生,日子过得艰难。 本以为那庶子会向他服软,没想到一晃十年,他硬是没再登过沈家的大门。 想到这些,沈谦的心里难免有遗憾。 沈青山虽说是抱过来抚养的孩子,但是自小就聪慧,文学的造诣在沈家下一代里是最杰出的。 要是参加科举,能拿个状元也说不定。 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 如今知道女儿有这个想法,沈谦心里一时也很复杂。 他也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一生下来就去世的孩子。 “婉儿。” 沈谦开了口:“你是为父唯一的女儿,为父对你寄予厚望,虽然也曾经因为你的婚事与你意见相左,但是最终还是遂了你的愿,其他不好的事,爹就不提了,你还年轻,李显也正值壮年,你们夫妻二人最好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沈谦想了想,又继续道:“如今英国公府的两个少爷,一个是李显亡妻的嫡子,另一个是小妾所出的庶子。 老英国公夫人对你不喜,你本就地位尴尬,如果再把那孤女认成养女,这恐怕老夫人不会轻易答应。像他们这样世袭的勋爵大家,对子嗣血脉最是看重。” 沈谦说得在理,这些其实沈清婉也想过,如今她在府里说是国公夫人,但是中馈不归她管,就等于她这个主母是个摆设。 那张姨娘这几年气焰越发嚣张,背后有老夫人撑腰,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黄姨娘面上看上去是个好的,可是无儿无女仅靠着老夫人便能够在后院过了这十几年,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爹,女儿知道了。” 沈清婉心里有些惋惜,软软这么乖巧,她是真的很喜欢。 “为父还是赞许原来的提议,这个姑娘现在还小,再过两年才及笄,等到她十五岁时,你若还是没有孩子,便可让她做妾,她年轻好生养,又跟你有感情,就算日后翻脸不认人,我们也好拿捏她。” 沈谦计划深远,他已经为沈清婉提前想到了这些。 沈清婉眼眸有些低沉,再过两年,等软软十五岁,她已经三十一岁,李显都三十五岁了。 一个十五岁刚及笄的姑娘,给李显做妾,且不说她心里不舒服,就是按年龄来说,也未免太糟践软软。 “那就再说吧,爹,女儿在国公府会小心注意的。” 沈清婉不想再跟她爹再讨论这个,她心里有些舍不得。 软软这么好的姑娘,留在英国公府做妾,未免太可惜。 深宅大院,本来就不是好待的地方,况且软软还这么小。 眼看已经到酉时,外面淅淅沥沥下了小雨。 沈清婉不得不跟着李显回英国公府了。 下了雨,李显便不再骑马,他坐进了沈清婉的马车。 车厢里一时坐了三个人,虽说英国公府的马车车厢内空间不小,但是一下坐进来个男人,沈沚阮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压力。 中午在沈家后院的池边看见宋袭野,沈沚阮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现在细细想来,这个时候的宋袭野应该刚满十八岁,身量和气势自然是不能和上一世二十多岁的镇北将军宋袭野相比,但是那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双眼,和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这些都让沈沚阮害怕又惶恐。 幸好她现在住在英国公府的后院里,他宋袭野再有本事,也不能强掳了她去。 沈沚阮满腹心事,缩在车厢内的角落里,双目没什么神采,看上去小小的一团,不禁让人有些心疼。 沈清婉看沈沚阮片刻,收回了目光,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爹在书房里跟她说的话,艳丽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惆怅的神采来。 李显见妻子满脸愁容,安慰似的去握沈清婉的冰凉的手。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地传进车厢内,不时传来赶车小厮的喝马声。 车厢内的三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说话。 宋袭野赶在雨落下来之前回了府。 一进她娘的院子,就见花厅里站着一排环肥燕瘦,高矮不一的女子。 宋袭野见了,本打算转头就走,转念之间却鬼使神差地大步进去了。 “娘,儿子回来了。” 宋袭野喊了人,便坐到一边去了。 有小丫鬟来给他上了茶。 赵氏看了他一眼,算是应了。 厅中站的年轻女子们,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偷偷看了宋袭野好几眼。 “今儿在这厅里站的这些都是家世干净的姑娘,要做大少爷的通房,得先过夫人这一关。” 赵氏身边的曲妈妈一脸严肃。 这六个年轻女子,是曲妈妈一个下午的成果。 每个人都是家世干净的女儿,长相和身材也各有特色,年龄在十五岁至十八岁之间。 宋袭野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六品的昭信校尉,跟着宋大将军上过战场,未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即使是最末等的通房,只要日后等宋袭野成了亲,那她们就可以直接被抬为妾室。 能做平南侯府世子的妾室,那也是无限的荣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要是日后再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那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一时间,这六个女子心思各异。 “都把头抬起来。” 曲妈妈命令道。 那一排女子便全部把头抬了起来。 赵氏一个个细看过去,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曲妈妈见了,心里喜不自胜,能让夫人满意的,她这赏银没跑了。 赵氏很满意,于是把目光转向自己那不听话的好大儿。 宋袭野见赵氏的眼神转向自己,只得在他娘关切的目光中放下了茶杯。 他轻咳了一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长腿一伸,几步踱步到众人跟前。 宋袭野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十六岁跟着他爹上战场,两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这一来,本来要议的亲事也就此搁置下来。 以至于他后院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这当然让赵氏着急。 眼看女儿年底都可以嫁人了,这长子的事,当真让人头疼。 宋袭野平日里对女人没有太多的兴趣,他的时间都用在看兵书和琢磨用兵上了,如今要让他挑给自己暖床的丫鬟,可让他有些为难。 他在这一排年轻女子面前来回走了好几次,也没挑出个所以然。 赵氏在一边看得着急。 那个左边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那个右边的,长得温婉,一看就乖巧听话,这几个都不错,她这儿子怎么不开窍? 莫非,她这好大儿有断袖之癖,对女子根本不感兴趣? 赵氏越想越心惊,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宋袭野终于在一个女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第46章 身体有恙 宋袭野在中间站定。 他面前的年轻女子立刻红了脸颊。 宋袭野垂眸细细打量她。 这女子看上去在里面岁数最小,身量也是最低的。 不过胜在眉目如画,肤白如玉。 赵氏见儿子主意已定,又仔细打量那女子一眼。 这女子虽然身量不高,但是看那丰盈的身子,在几个人中,倒是最好的,夏日薄薄的衣衫已然遮挡不住她那年轻美好的身体。 凹凸有致的身子,巴掌大的细腰,让男人难免看了心生摇曳之感。 “就她吧。” 宋袭野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赵氏,“剩下的由娘来挑吧,儿子回院子了。” 宋袭野看了他刚才挑的女子一眼,这才抬脚回去了。 赵氏点头,又挑了一个看着乖巧的,让剩下的女子都去了后院。 如果儿子不喜欢这两个,她还有余地可以转圜。 宋袭野挑的那个女子叫李二丫,家里是种田的,因为儿子生得多了,就把她这个女儿卖进了侯府。 剩下的那个唤作淩嫣,是个落魄举子的庶女,也因家道中落被卖了进来。 赵氏略微沉吟,给二人改了名字,一个叫落霞,一个叫朝露,以后就留在宋袭野的院子伺候,每日不必做其他的,只要伺候好宋袭野的饮食起居便好。 曲妈妈这就带两人下去了。 赵氏坐回太师椅上,心里算是轻松了些。 当晚回了英国公府,沈清婉便病了。 半夜起了烧,李显发觉,立刻叫了府医。 府医慌慌张张来诊了脉,开了方子。 沈清婉许久不曾回娘家,这次回去,算是与父母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她心里高兴,在饭桌上不免多吃了些不好消化的食物。 又加之回来之后,心里因为她爹所说要沈沚阮做妾之事心中难安,因此思虑太重,积食起了热。 听了府医的话,李显有些沉默。 他下午那会儿,便看出妻子情绪低落,成婚这么些年,细想下来,沈清婉在他身边,真正快乐的时光少之又少,如今看妻子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样子,李显心中着实担忧。 沈沚阮回了梨花苑,也有些情绪低落。 今儿猛然见到了宋袭野,心情起伏太大,她一时有些心绪不宁。 本来要到了就寝的时间,她却毫无睡意,心里也有些焦躁。 没过一会儿,便听得红袖进来说集芳院的菡萏来了,说是她姑母病了。 沈沚阮一听,急忙往集芳院去了。 沈清婉胃中难受,浑身又发热,全身没什么劲,细汗是出了一茬又一茬。 芙蕖和菡萏已经为她换了两次中衣,那府医开的药历来是又苦又臭,沈清婉昏睡中就是不肯张嘴。 李显急得没办法,就差没嘴对嘴去喂了。 好在沈沚阮来了。 “姑丈。”沈沚阮进来先叫了人。 “软软,你可有法子让你姑母喝药?” 李显一身的白色中衣,看到沈沚阮进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婉婉平日里这么喜欢她,想必她的话会听。 沈沚阮垂下头,避开李显,“姑丈切莫要太担心,软软会陪着姑母的。” 说完便跟着菡萏快步去了里间。 李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中衣,也觉得有些失礼,便回自己的集英院换了身衣裳,又回到集芳院坐在外间等候。 床榻上,沈清婉意识模糊,脸色潮红,发鬓两侧都是汗水。 “姑母。” 沈沚阮急忙坐到床榻边上,伸手握住了沈清婉的手。 即使是身上高热,沈清婉的手依然很凉。 “刚才府医来过了说是夫人有些积食,又思虑过重,这才起了高热,也开了方子,可是夫人不愿意吃药。” 芙蕖和菡萏二人皆是一脸焦急之色。 沈沚阮颔首,她指挥着丫鬟去端了盆温水来,又拧了布巾,为沈清婉擦汗,紧接着脱去沈清婉的中衣,用温水进行擦浴。 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沈清婉身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高热退了,沈清婉一时也清醒些,她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到沈沚阮坐在一边照顾她,去握了沈沚阮的手:“软软。” “姑母,您好些没?” 沈沚阮见沈清婉睁开眼,立刻关切地凑过来。 沈清婉很虚弱地点点头。 “大夫给开方子,喝了就好了,您喝一点吧。” 沈沚阮端过已经重新热好的汤药。 沈清婉见那一碗黑乎乎的汁子,面上一片拒绝之色。 那表情,真的很像小孩儿不愿意吃药的样子。 “姑母,您乖乖吃药,身体好了,后日就是乞巧节,软软还指望着姑母带我出府去,都说京城很是繁华,软软还没见过。” 沈沚阮轻声哄她,沈清婉听见沈沚阮的话,犹豫片刻,这才慢慢张开了嘴。 沈沚阮笑了,亲自喂沈清婉喝药。 这种感觉恍惚让沈沚阮有种在伺候自己娘亲的错觉来。 如果······ 如果她娘还在,如今是不是也是这副情景? 沈清婉的病起得急,去得也快。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已经退了热。 就是整个人感觉没什么精神,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沈沚阮照顾沈清婉一夜未眠,天色微亮,才趴在床榻边上眯了一会儿。 李显知道沈清婉退了热,急忙进来查看。 却见沈沚阮趴靠在沈清婉的床榻边,一幅温馨的母女画面。 李显沉吟片刻,又轻声出去了。 不到早膳时间,府里两位姨娘就知道集芳院昨儿夜里叫了府医。 张姨娘有些奇怪,又有些好奇,于是一大早,便去了老夫人的锦绣院。 黄姨娘紧随其后,她当然也是知道了消息,也跟着赶了过来一探究竟。 老夫人老了,起得早,这会正在用早膳,见两位姨娘都过来了,颇感奇怪。 “一大早的,可是有事?” 老夫人坐在圆桌前,问道。 段熙禾在一边,为老夫人盛了一碗乳酪。 “老夫人,昨夜,昨夜,集芳院叫了府医。” 张姨娘打量着老夫人的神色,略微迟疑地开了口。 老夫人夹了一个小巧的蒸饼放进面前的小碗里,这才抬眸去看张姨娘:“噢?可是她身体不舒服?” “妾身不清楚,府医那边还没来得及去细问。” 这就是假话了,要知道府里的那位府医,可是张姨娘的人。 每次只要府里各个院子请了府医去,张姨娘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黄姨娘听见这句话,眼神闪过一丝精光。 第47章 老夫人的敲打 老夫人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餐具,抬眸打量二人。 随即,老太太语气有些严厉:“你们两个人,做了国公府的妾室这么些年,怎么,以前宋氏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你们二人这么在意主母的事,如今这主母换成沈氏来做,你们二人倒是盯她的集芳院盯得紧。” 两位妾室被老夫人这一番话说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要老身我说,你们二人,一个好好打理好我们国公府,做好这管家的活计,另一个,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样让国公爷去你的院子才是正事。 我年纪大了,能护你们多久,要是你们二人觉得待在这国公府无甚意思,那便出了府,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也省得你们二人天天动些个歪脑筋。” 这一番说完,张姨娘和黄姨娘皆是面红耳赤,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张姨娘是出自户部侍郎的庶女,身份本就低微,当年也是因为老夫人看她聪慧又听话,才让她做了李显的妾。 而黄姨娘则是十几岁进府之后因为长得好看又乖顺,便做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做了李显的妾室。 二人在这英国公府的后院待了十几年,虽说是妾室,但是老夫人不怎么在意出身,李显脾气也算不错,前夫人宋氏是个大家闺秀,脾气也好,不怎么苛待她们。 后来沈清婉嫁进来,张姨娘已经拿了管家之权,黄姨娘身后也有老夫人罩着,更何况沈清婉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因此她二人过的日子相对于其他官宦人家的妾室,那日子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如今让她们出府,这不是要断她们的后路吗? 两位姨娘当即跪下,给老夫人磕了头,表示是她们猪油蒙了心,看不清事实,日后必定会听老夫人的话,安分守己。 段熙禾在一边默默看完这一切,心里不禁为老夫人的手段高明而感到赞叹。 短短几句话,就敲打了不安分的两位姨娘,这才是当家主母的风范。 想到这里,段熙禾不由得又想到了大少爷李聿。 也不知道像表哥那样的性子,日后会不会纳妾······ 无端被训斥敲打一番,两位姨娘打锦绣院出来便分道扬镳,各回各的院子。 回了院子,张姨娘又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把屋内伺候的丫鬟都吓得低垂着脑袋。 本来以为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会让老夫人更不喜沈清婉这个儿媳,没想到反而被老夫人说教一通,下了她的面子,这口气着实有些咽不下。 这时,身边伺候的妈妈进来了,说是她娘家兄长送了信来。 张姨娘是户部侍郎的小妾所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也是庶出,因为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便做了守城门的把总,是个小官,管辖着几十人看护城门。 谁知他兄长前几日吃了酒,又正好遇到回城的二皇子,被逮了个现行。 当值的把总不能喝酒,否则便以玩忽职守论处。 这下她兄长挨了板子,丢了职务,不敢回家。 家里的嫂嫂又是个悍妇,这要是让她知道了,铁定带着孩子就回娘家去。 到时候闹到本家也无光。她娘在府里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看完信,张姨娘也是无奈,她大哥平日里也并不怎么叨扰她,想必这次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来求她。 张姨娘思虑一番,叫来身边的妈妈,拿了二百两的银票,让她偷偷送出去了。 而黄姨娘回了自己的幽香居,心里满是愤恨。 老夫人刚才说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那意思就是在打她的脸,想她当时也是一个十几岁的黄花大姑娘,进了这英国公府,本想着能做好伺候老夫人的差事,几年后就出府嫁人去,谁知老夫人让她做了国公爷的妾。 她知道府里都在传国公爷不喜欢正妻宋氏,嫌弃她面貌普通。 而她,虽出身低微,但是胜在性子温顺,又善解人意,国公爷一定会喜欢她,没想到一切事与愿违,国公爷只来了她的院子几次,便不再来了。 尤其是沈清婉进门后,国公爷便再没他进过她的幽香居。 没有子嗣的她在国公府的后院过得艰难,所幸老夫人还愿意照拂她一二,这十几年的日子,也算过得去。 如今,府里的二位少爷再过几年也要成年,她也已经年过三十,容颜色衰,日后她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黄姨娘上了床榻,从床头分格柜子最底下的罐子里,掏出了一包药粉。 “你去休息吧,姑母已无大碍,你看你眼底的淤青。” 沈清婉半靠在床头,对着给她喂药的沈沚阮有些心疼地说道。 沈沚阮吹吹勺子里的药,这药真的很臭又很苦,难怪姑母不愿意喝。 “软软无碍,不困,陪着姑母,我也高兴。” 沈沚阮说完把勺子递到沈清婉嘴边。 沈清婉一见那药便恶心,但是看沈沚阮一脸期待,她还是张嘴咽了下去。 正好李显进来了。 看自己的妻子神色好了许多,李显放了心。 “我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膳食,婉婉用一些吧。” 眼见国公爷过来了,沈沚阮端着空碗退开了。 “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沈清婉靠在大迎枕上,有些慵懒。 李显闻言,满脸温柔之色:“没胃口也要多吃一些,软软守了你已经一天了,想必她也饿了。” 想到这里,沈清婉急忙坐直身子,她叫菡萏拿来衣裳,要穿鞋下地。 “可不能饿着软软了。” 沈沚阮在英国公府每次用膳都用两碗饭,今儿她身体不适,早膳和午膳她都跟着喝的是容易消化的粥类,想必这孩子该饿了。 “姑母。” 沈沚阮见英国公府夫妻二人打趣她,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坐在圆桌前用膳。 李显细心地把清淡的菜色都放到沈清婉面前,今晚厨娘做了鲈鱼。 沈沚阮喜欢吃鱼,于是照例吃了两碗饭。 沈清婉笑眯眯看她用膳,忽然来了一句:“软软也喜欢吃鱼,国公爷也是。” 李显有些意外,偌大的英国公府,只有他偏爱这鱼类,其他人都怕鱼刺,因此每次家宴,都是他一人吃。 这姑娘,与他们夫妻当真有缘分。 第48章 美人计 明日就是七月初七。 沈沚阮来英国公府后还没有出去过,又加上昨儿个她央求沈清婉在这天带她外出。 本来当时就是安慰讨巧的一句话,沈清婉却当了真。 用过了晚膳,沈清婉便兴致高昂地带着沈沚阮去了院子里的库房。 她不用执掌整个府邸的中馈,但是她有许多陪嫁的庄子和田地,这些加起来,也算是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七月初七对女子来说是个大节,又叫少女节或者七夕,沈沚阮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提出要让她带自己出去的请求,她怎么能不答应。 李显想陪着,被沈清婉赶走了。 女人家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 李显笑着摇摇头,只得出了院子。 他本来打算去嫡子李聿的院子,听身边的小厮说,李聿回府之后便不怎么出门,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便打算去看看。 谁知刚走过后院的水榭,一个丫鬟便慌张地叫住了她。 李显对这丫鬟有些眼熟,似乎是黄姨娘院子里的人。 “国公爷,姨娘忽然腹痛不止,还请您去看看。” 丫鬟满脸慌张,看上去也很着急,李显是个心善的,虽说她对黄姨娘没什么感情,但是总归是他后院的妾室,他也不能视而不见。 “去叫了府医吗?” 李显问。 “去请了,但是这府医好半会儿都没来,奴婢没办法,正想去老夫人院子里。” 李显颔首,这条路,的确是去锦绣院最快的路。 李显略微迟疑,最后还是带着丫鬟去了幽香居。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今夜没有月亮,只留些星星在空中。 黄姨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贴身丫鬟云梓灭了里屋的香炉,又特意准备了李显爱喝的茶。 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黄姨娘咬咬牙,把身上仅着的小衣也脱了。 只着一袭暗红色的薄纱裙,侧躺在床榻上,心情忐忑地等李显进来。 李显进了屋子,正欲开口,却猛地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他眨了一下眼睛,那味道又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下是他的幻觉般。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有些暗。 李显环顾四周,外间没有丫鬟伺候。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欲走,却听见里间黄姨娘弱弱的声音传来:“国公爷何故不进来?” 李显正欲开口,却觉得口中干渴异常,他瞥见一旁的小几上放了一杯茶,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喝了整杯茶,李显觉得好些,一转头,却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地从里间出来了。 屋子里光线不够,李显看那身形像是黄姨娘,他刚想开口询问,却忽然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有些疼,他闭眼晃了一下头,等他再睁开眼,就见眼前的女人变成了沈清婉。 “沈清婉”一身暗红色的薄纱裙,美妙而白皙的身子若隐若现,尤其是丰盈的胸部直晃他的眼。 她慢慢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随即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引导他握住了那让他发疯的浑圆。 李显对沈清婉一直没有抵抗力,如今见自己的娇妻如此妩媚又一脸娇羞地看着自己,李显顿时觉得气血上涌,下身那处也涨的发疼。 于是他上前一把抱住“沈清婉”便大步往里间走。 “婉婉。” 怀里的女人巧笑倩兮,顺带故意蹭掉了身上的薄纱。 李显低头一看,顿时呼吸都乱了。 把人放到床榻上,李显便急不可耐地压了下去。 身下的人温柔又顺从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夜春色无边。 天快亮的时候,丫鬟云梓蹑手蹑脚地进来把香炉里的香灰拿出去倒了,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空茶杯在原处,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床榻被厚厚的床帐遮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她便低头快步出去了。 今儿是七月七,乞巧节。 沈清婉一大早便带着沈沚阮坐上马车出了府。 昨晚她带着沈沚阮在她的库房里挑了半响,硬是不顾沈沚阮的阻拦,为她挑了一套粉霞色绣月季藕丝裙,并时下流行的垂髫分肖髻,头上搭配一只精巧的金丝桃花步摇。 看着眼前如出水芙蓉般的小姑娘,沈清婉心情也很好,吩咐菡萏去挑一套同色系的杭绸月华裙换上,又盘好了发髻,这才带着沈沚阮出了门。 虽说沈沚阮在京城长大,但是她被沈大人教育严格,并不允许她随意出门,后来嫁给了李显,整日待在集芳院里胡思乱想,也再没了出门的念头。 就连每年八月老夫人要去城郊的别院小住半个月,她都没去过,每次都是李显把老夫人,和两个姨娘还有段熙禾送过去,沈清婉独自一人守着她的集芳院。 这次见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出来,身边一直伺候的邹妈妈和两个丫鬟也很高兴。 今儿是乞巧节,说是在京城的美人悦会有一些关于乞巧节的一些活动,沈清婉听过几次,但是从来没有去过。 如今身边有个小姑娘陪着自己,她便决定去看看。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等到马车停稳了,沈沚阮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 周围人来人往,很热闹。 两人下了马车。 每年的乞巧节,美人悦都会举办“投针验巧”的活动,那些技艺出彩的绣娘们,便会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夺第一的头衔。 第一名会得到美人悦赠送的一只精巧的金簪,据说市值二十两银子。 有白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说女子的女红里便有这项技艺。 一般家庭的女孩子,也纷纷跃跃欲试。 沈沚阮看了一会,便被沈清婉拉到身边去了。 “走,跟着姑母进去逛逛。” 沈沚阮闻言抬起头,这才发现美人悦其实是个很大的首饰铺子。 姑侄两人在里面转了快一个时辰,挑了不少好东西。 老板是个女子,看上面色和善,见沈清婉消费了几百两,特意赠送了一个看上去材质颇好的赤红色盒子。 沈沚阮闻了闻,一股隐约的檀香味。 买了首饰,沈清婉又带着沈沚阮去买了衣裳。 除了夏季的衣裙,每个季节又买了两套。 店家看沈清婉的眼里满是笑意,像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当真是他们生意人的活菩萨。 买完了东西,沈清婉又带着沈沚阮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望春楼”。 这望春楼一共三层,英国公府在这里常年包了一个雅间。 一行人被迎上了三楼。 一上楼,便见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自一处雅间内出来了。 此人正是宋袭野。 第49章 进宫送礼 沈沚阮被沈清婉拉着,正在与姑母说笑,不经意一回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 宋袭野自打跟着他爹大胜回来,被封了个正六品的昭信校尉。 这职位对于刚满十八岁的他来说很合适,等他日后再出征立了功,再往上爬最是合适。 就连他老子宋大将军也觉得,儿子还年轻,稳扎稳打最好。 于是宋袭野整日无事可做,她娘又看得紧,以防他偷偷跑去城外的军营。 无奈宋袭野除了每日去一趟兵部点个卯,再别无其他事可做。 今日他被儿时玩得好的几个世家的子弟叫出来喝酒。 那几个人都是要走仕途的,平日里在国子监里读书,算下来也有两年之久没有见过宋袭野了。 因此见了宋袭野,三人格外地热情,轮番敬酒,宋袭野跟他们算是有些交情,于是来者不拒,没一会儿,他自觉有些头晕,便出来透透气。 这三楼都是达官贵人常来的地方,倒是也清静。 他刚走了几步,便见一个貌美妇人带着一群丫鬟被小二迎了上来。 宋袭野猜测是朝中哪个官员的家眷,便收回了目光,不欲再去看。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走得好好的,今日出来,沈清婉让沈沚阮戴了帷帽。 这会儿进了酒楼,三楼没什么人,沈沚阮便取了下来,红袖接过拿在了手里,跟在最后。 帷帽不在手里,沈沚阮只有快速侧过身子,向沈清婉靠近。 “姑母。”沈沚阮脸色有些白,她贴近沈清婉,小声叫沈清婉。 沈清婉回头,关切地看她。 就在这时,宋袭野与她侧身而过。 见宋袭野没有注意到她,沈沚阮心里松了一口气。 见沈清婉关切地看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扯谎:“姑母,软软饿了。” 沈清婉听了,笑着捏捏她白净的小脸:“这就用午膳,今儿让我们软软吃饱。” 身后的丫鬟们听见,也跟着笑出了声。 沈沚阮顿时脸红一片。 她有些不好意思去扯沈清婉的袖子,满脸红霞地撒娇:“姑母~” 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进去了,却没注意到本来欲下楼去的宋袭野在沈沚阮撒娇的时候,回过了头,眼神定定地放在她身上。 居然是她! 宋袭野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 那日在沈府后院的情形又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那个姑娘着实有趣,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让宋袭野牢牢记住了她。 宋袭野招了小二来,问他这是哪位大人的家眷。 上次见她是在沈府的后院,这次又见她,却是跟了个年轻的妇人,看二人的打扮,难道是母女? 那小二是个机灵的,在脑中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道:“爷,那是英国公府的夫人。” 英国公府? 宋袭野听见这几个字,立刻想到了他那早亡的二姑母。 居然是英国公府的夫人。 宋袭野有些意外,自她二姑母亡故之后,他们平南侯府便跟英国公府断了关系,要不是他英国公府待二姑母不好,姑母又何故年纪轻轻就去了? 至今两家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要不是姑母还有一个嫡子,当年他们平南侯府非要跟英国公府要个说法,哪怕是闹到御前去,也在所不惜。 宋袭思忖片刻,又上楼去了他们喝酒的雅间。 两个雅间隔得不远,宋袭野回了雅间,再不喝酒,而是喝起了茶。 其余三人都是家里的嫡子,见宋袭野不再喝酒,便开始调侃他。 “听说宴礼最近收了两个姿色艳丽的通房啊,好福气啊。”说这话的正是工部尚书的嫡子,跟宋袭野交情最深。 其余二人一听这句话,顿时来了兴致,追着问他滋味如何,那一脸猥琐的表情,看得宋袭野满脸的鄙视。 “你们就这点出息,要说通房,恐怕你们院子里不止两个吧,女人,就那么回事,有甚好说的。” 宋袭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样子是不打算讨论这件事。 “宋兄,这你就说得不对了,女人么,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容颜艳丽的女人,你越是喜欢,那事,就越得趣,你要是不喜欢啊,那所有的女人对你来说都一个样子。”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宋袭野听得有些头疼,他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为何,脑海里又闪过那日见到的沈沚阮,那看向他厌恶的表情,那样清丽的一张脸。 看她那日和刚才的打扮,分明是还未及笄的样子,等再过几年,那样美丽的一张脸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宋袭野居然出了神。 周围的三人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在想女人,于是大笑着碰了杯,也不去逗他了。 想到刚才遇到宋袭野,沈沚阮仍然心有余悸。 这偌大的京城,她短短几日之内就遇见宋袭野两次,她着实心里有些后怕。 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 沈沚阮心里暗暗嘱咐自己。 中午受了宋袭野的影响,沈沚阮一开始有些食不下咽。 沈清婉看出她食欲不佳,有些担心,问她是不是热着了。 沈沚阮摇头,定定心神,把刚才见到宋袭野的事努力抛之脑后,还是吃了两碗饭。 既然已经见到了宋袭野,那便尽快把自己吃成胖子,这样,宋袭野便会对她没什么兴趣了吧。 对了,还有这处。 沈沚阮瞥瞥自己的胸前,刚才姑母给她买衣服,她都没好意思让店家量,生怕被人看到她给自己上了一层厚厚的裹胸布。 沈清婉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便让店家按照正常的尺寸做了。 好在沈沚阮把胸裹了,也能穿。 今儿是乞巧节,三皇子一大早进了一趟皇宫。 他虽然与昭阳不是一个母亲,但是昭阳自小性格就比较活泼,他自大姐嫁人,宫里便没什么人能跟他说话,只有昭阳小时候会跑来跟他聊一会儿天。 他这次进宫去,还是提前写了帖子送到皇宫。 再过几日就是先皇后的忌日,明顺帝念及此,想了想还是批了,允许他进宫。 皇宫跟他一个月前离开时没什么区别,他进了后宫,在皇后的坤宁宫外等了两个多时辰,才得到宋皇后的召见。 等见了皇后,行了礼,宋皇后象征性地询问了些他起居上的事,便想打发他出去。 萧煜然手里拿了个盒子,说是送给昭阳乞巧节的礼物。 宋皇后看了一眼,就说今日昭阳跟着四皇子去了马场骑马,一时半会回不来,宫里什么都有,不需要他特意准备什么,万一公主不喜欢,还白费了他的心意。 言下之意,你这礼物还是拿回去吧,公主不稀罕这个。 萧煜然听了,只是看了那盒子一眼,便出去了。 原宝公公等在外面。 皇后宫里的奴才个个都是拜高踩低的德行。 他在这里等他家殿下出来,路过的有脸面的太监们,皆看他的目光中带着鄙视。 原宝公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骂他们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又等了片刻,才见他家殿下自坤宁宫里出来了。 手上的盒子依然在。 原宝公公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这皇后和公主未免也欺人太甚,想到之前段皇后还在的时候,对宋氏和昭阳长公主那叫一个好,如今他们却如此折辱他家殿下。 第50章 一起放河灯 萧煜然一脸平静地下了台阶,就见原宝一脸愤愤地站在那里等他。 这宫里的人是什么德行,自母后去世之后他便体验了个遍,如今对这皇宫也不再有任何留恋,因而对这件小事也并不在意。 倒是原宝公公意难平。现在就只盼着他家殿下满十八岁,圣上能给个封号,让殿下出京,去江南之地当个闲散王爷也好过在这京城里看人的脸色。 萧煜然把手边的盒子递给原宝公公:“今儿是乞巧节,我们去城中转转。” 主仆二人这就出了宫。 他们前脚出了宫,后脚昭阳公主就兴致缺缺地回来了。 马场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四哥压根就不管她,也不理她,只顾着跟马场里驯马的女官眉来眼去。 换衣裳的时候听身边的宫女说今儿是乞巧节,三皇子殿下特意进宫给她送礼来了,但是没见着她,又回去了。 昭阳公主点点头,没一会儿便去了坤宁宫。 “母后,我三皇兄送的礼物呢?” 昭阳公主一脸期待地问。 宋皇后一怔,随即有些不在意道:“那三皇子是要送你礼物,但是母后没收,让他拿回去了。” “为什么呀,那是三皇兄送我的礼物!” 昭阳公主有些不愿意,嘟起小嘴。 “什么礼物?” 四皇子萧煜锦也换了身衣裳,正好踏进大殿。 见自己的儿子来了,宋皇后的脸上尽是满意,她细看自己的儿子,越发觉得儿子气宇轩昂,有天人之姿。 “三皇兄送了乞巧节的礼物来,但是母后没收便让他走了。” 昭阳公主低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他如今都被父皇赶出皇宫了,能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你要是想要,去皇兄那里拿几串上好的东珠玩儿。” 四皇子一脸不屑,完全不把三皇子萧煜然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一个不得父皇宠爱,又没有任何靠山的皇子最是无用。 “母后,儿臣今日见了兵部的章大人······” 萧煜锦坐到了宋皇后身边去。 一听是跟朝中大臣有关,宋皇后一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女儿了,忙坐直了身子,听儿子细细讲来。 前朝的事昭阳公主不懂,见母后和兄长都不再理她,有些落寞地出了坤宁宫。 今儿是乞巧节,连她那个平日话少不受宠的三皇兄都知道送她礼物,可是她的嫡亲兄长,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表哥此时在干什么,为何今日也不进宫来看她? 昭阳公主小声嘟囔地回寝殿去了。 用完膳,已经接近申时末,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去了女子们常去的京城的书斋。 这书斋比较独特,只卖女子们看的书,像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子,故事,画册,应有尽有。 沈沚阮见了,满是欢喜,她自小跟着她爹长大,受她爹影响,对书很感兴趣,还记得小时候他爹看她对下棋感兴趣,便给她买了本棋谱,她刚开始看不懂,便在上面画画,后来五六岁时,认得些字了,便能看得懂一些,觉得十分有趣。 可惜后来她爹去世,她去了二叔家,那些书全部被二叔一并给卖了,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软软喜欢什么书,自去寻。” 沈清婉也很喜欢来这地方,沈家的子女,自小就跟书打交道。 沈沚阮兴奋地点点头,她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都是些关于爱情的话本子,她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于是她提起裙子去了二楼。 二楼的书要更多些,上面的字也晦涩一些。 沈沚阮认真地在里面转了一圈,挑了一本棋谱,一本琴谱,看到摆着的游记,她也拿了一本。 等她下了一楼去找沈清婉,便见她姑母在楼下等她。 “姑母。”沈沚阮脸上扬起愉悦的笑,对着沈清婉挥动她手里的书。 从书斋出来,天边已经有了晚霞。 天气也凉爽了不少。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走在街道路边,有夜市已经开始了。 沈沚阮两辈子都没怎么见过京城的夜市,只上一世听宋袭野说过,每逢节日,京城里的夜市便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两人走到街道的尽头,便见河边的桥底下,有不少年轻女子在放河灯。 “今儿是乞巧节,你可有什么心愿要许,可以写在这河灯上,再放入水里。” 沈清婉看着沈沚阮说道。 沈沚阮看了那群放灯的人群一眼,有些好奇地点点头:“姑母,我们一起。” 沈清婉笑着点了头。 菡萏便去买了几个河灯回来。 那河灯做成荷花的形状,看上去很是轻巧。 沈沚阮拿起店家提供的笔,正欲写字,便听得身边姑母的声音:“三殿下。” 沈沚阮一听是三皇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身去。 萧煜然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带着原宝公公站在不远处跟姑母打招呼。 “殿下。”沈沚阮上前行礼。 因是在外面,萧煜然只微微颔首。 看到沈沚阮手里的河灯,便开口问道:“是在放河灯?” 原宝公公子自他身后伸出头来,也看到了沈沚阮手里的灯。 “是”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手里拿个小女孩才会玩的东西,还被未来天子看到,沈沚阮总觉得脸上一脸灼热。 沈清婉放了河灯,有些累,她看沈沚阮还挺有兴致,又遇见了三皇子,便先回了一旁等候的马车上休息,让红袖跟好沈沚阮。 更何况有三皇子,她也放心。 并且她私心想着能让三皇子与沈沚阮亲近些,也算是对沈沚阮有益。 原宝公公见他家殿下对这玩意儿有些许兴趣,于是也跑去买了两只。 萧煜然看着手中的灯,又看看人头攒动的河边,他蹙着眉,不是很想跟那些人挤。 沈沚阮看出他所想,便提议去不远处的桥边。 萧煜然闻言看了那处一眼,才点点头,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 萧煜然大拇指上有一个碧玉的扳指,沈沚阮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萧煜然的玉扳指,心里有些小激动。 重活一次,居然能跟未来天子一起放河灯,沈沚阮顿时觉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以后一定要讲给她的子孙后代听,让他们也知道她沈沚阮在十三岁的时候,跟着当今圣上一起放过河灯,这是何等的光荣······。 沈沚阮想得出神,一个没注意已经到地方,萧煜然停了脚步,沈沚阮便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沈沚阮忽觉额头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她,刚才是不是撞到三殿下了! 第51章 姨娘 “殿下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沈沚阮也顾不得撞到的额头,急忙低着头躬身给萧煜然道歉。 原宝跟在后面看了沈沚阮一眼,这丫头,真是毛躁。 “无事,你如何?” 萧煜然一脸和气地转身问她,丝毫看不出有一丝怒意。 沈沚阮这才用小手摸了摸刚才撞到的地方,应该没什么。 “无碍,殿下。” 萧煜然颔首,往前走几步,弯下了腰。 他手里的灯顺势滑进了河里。 沈沚阮见了,急忙又往前走几步,这才小心翼翼地蹲下,把手里的荷花灯也放进了河里。 那灯晃晃悠悠地在河水中越飘越远,在夜色映衬下像是给河花灯撒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沈沚阮站在岸边,看着那飘走的荷花灯出了神。 在她的记忆里,他爹也曾经带着她放过一次河灯。 那一年的乞巧节,她爹带着才八岁的她,上了街。 那晚扬州府很是热闹,街上人很多,她紧紧地牵着她爹的手,生怕跟她爹走散了。 夜晚柔和的月色映衬着她爹如玉般的清俊面庞,沈沚阮现在回想起来,她爹的脸在她两世的记忆里一直是印象深刻。 到底是多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爹,她娘,又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想到她娘,沈沚阮有些失落。 从小,周围的小孩都会嘲笑她,说她是个没娘的孩子,都不愿意理她。 每每这个时候,她爹都会抱她,安慰她。 许是此情此景让她有些伤感,沈沚阮站在河边良久,看着远处的河灯出了神。 萧煜然站在她身后,也盯着那河灯,直到河灯彻底飘出视线,他才收回了目光。 再过几日就是他母后的忌日,往年皇帝再忽略他,也会提前嘱咐礼部为先皇后在宫里的礼华殿做法事。 可是今日他进宫去大致看了一圈,丝毫没有做法事的痕迹。 想到如今宋家在朝中如日中天,宋皇后在后宫更是一手遮天,萧煜然摩挲了下手指,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有些事,还是得留些余地才好。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沈沚阮知道姑母还在等她,她转身对着萧煜然行礼:“殿下,天色已晚,民女这就回去了。” 萧煜然看了一眼她有些泛红的双眼,颔首。 沈清婉看沈沚阮上了马车后便一脸哀伤,猜到她是有些触景生情,于是轻轻拍拍她的额头。 “可是想你爹了?” “嗯,姑母。” 沈沚阮不想在沈清婉面前说这些,随即露出一个比笑还难看的哭脸来。 看着女孩儿这样,沈清婉也有些不好受。 对于她的庶弟沈青山,沈清婉对他并无太多的印象。 自她及笄后便与扬州老家彻底断了往来。 她爹认为就是因为沈清婉那年回了扬州府,才见到李显,后来便成了一段孽缘,因此自她回京后便再也不许她去扬州。 她整日待在沈府后院,当时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的她只是听她爹说过,扬州老家的庶子来了京城,在京城待一年准备科举考试。 沈青山不住在沈府,她又在后院,便再没见过。 直到后来她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才偶然听她娘提起,沈青山因为触怒了她爹,被赶回了扬州。 之后她便再没了沈青山的消息。 至此,她对这个庶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少时,他亲手为自己烤地瓜和玉麦的场景里。 “你爹,他是个很好的人。” 良久,沈清婉揽住沈沚阮,长叹一口气。 马车在月色里朝着英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殊不知,今日的英国公自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出门后便出了大事。 幽香居 李显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集芳院熟悉的床帐,也不是集英院他自己的屋子。 李显顿时警觉。 就在此时,身边传来一个温热的呼吸声,紧接着,李显便清楚地感觉得自己不着寸缕,而身边的人也同样一丝不挂地紧贴着他。 李显咬咬牙,慢慢转过了头。 黄姨娘那张熟悉的脸就在他身侧,此时她的一只光洁的胳膊还亲密地搭在他胸膛上。 李显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他大力地推开那只藕臂,猛地坐了起来。 果然,这陌生的地方,不是沈清婉的寝居! 李显心中大骇,急忙四处寻找着自己的衣裳,却看见自己的衣衫被胡乱地扔在床榻的角落,上面还有女子散落的贴身衣物。 来不及多想,李显迅速地穿衣裳。 或是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黄姨娘有些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 入眼就是李显已经套好了长裤,正准备穿上衣的样子。 只见李显那健壮的背上,有几条明显的抓痕,一看就是在情事上留下的。 黄姨娘心里暗暗得意,随即开口叫他:“国公爷~” 那声音娇娇软软,还带着事后的满足感。 李显听到这声音,随即一僵。 黄姨娘见李显的动作,当即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来。 李显慢慢回过了头。 床上的女子此时浑身赤裸,不着寸缕,白皙的身子上满是吻痕,密密麻麻一片。 李显被这画面刺激得不敢再看。 “您这就要走了吗?不留下来吃顿早膳?” 黄姨娘说着赤脚下了地,身下那处有些酸疼,她心里却高兴至极。 李显不回应她,只快速穿好了衣裳。 “国公爷,昨夜,您当真是勇猛······” 黄姨娘边说,边用自己赤裸的身子贴上了李显。 李显咬着后槽牙,脸色铁青地一把推开她:“你离我远些!” 言毕,大步跨出了黄姨娘的屋子。 见男人气鼓鼓地出了屋子,黄姨娘又躺回了床榻上,她躺在李显刚才躺过的地方,不断地抚摸着李显刚才与她一起盖过的薄被,脸上一脸满足。 她这次可是提前算计好了自己的信期,又暗暗让身边的婆子买来了调理女子身体的补药。 只等李显与她一度春宵,便争取能怀个孩子,在这英国公府彻底站稳脚跟。 老夫人对她的庇佑只是一时的,有了英国公的子嗣,这才是立身的根本。 想到这里,黄姨娘笑了。 李显一路狼狈地回了自己的集英院。 今日是乞巧节,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上街去了。 第52章 寻找靠山 李显一回院子,便嘱咐身边的小厮烧水沐浴。 小厮看平日好脾气的李显一直沉着脸,急忙奔去了小厨房。 净室里 李显坐在水里,越想越奇怪。 他昨晚本来是欲去看儿子的,没想到半路被黄姨娘的丫鬟给拦了下来,说是姨娘腹痛难忍,请他去看看。 李显对这个黄姨娘没什么感情,但是也并不讨厌,只因为她十几年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院,对他娘很孝顺。 等他去了黄姨娘的屋子,事情却变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他分明记得他在外间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后来又喝了一杯茶······ 对,茶! 李显想到这里,直接站起身。 一拳捶打到水里。 他居然上了套。 李显满脸的怒容,呼吸急促,双手握紧,仿佛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双眼似乎要冒出火花来,带着无比的愤怒和不满。 一个在后院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姨娘,居然算计他! 李显快速从水里出来,换了一身衣裳,随即吩咐小厮把他之前穿的衣裳留好了。 随意吃了几口早膳,李显便进宫去了。 今儿务必要给二皇子选了封号出来,再回来处理这件让他恶心至极的事。 随即他又叫来侍卫,让他们严密监视黄姨娘的院子,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院子里那几个丫鬟,盯紧了。 侍卫躬身退下。 嘱咐完这一切,李显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以往最是以笑脸示人的英国公,今儿却脸色铁青地进宫去了。 北书房的小太监们见他这张凶如罗刹的脸,皆不敢靠近半分。 春华居 “云梓,那香灰可处理了?” 黄姨娘梳洗完毕,问自己的贴身丫鬟。 “姨娘,您放心,那香灰奴婢今儿一大早就把它埋到咱们后院了。” “嗯”黄姨娘又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女人粉面桃腮,眼波流转,宛如被雨露滋润后绽开的花儿。 黄姨娘这才满意地带着云梓往老夫人的锦绣院去了。 “什么?!你是说,昨晚,国公爷去了黄姨娘的幽香居。” 一大早,张姨娘刚用了早膳,就见身边的张妈妈一脸慌张地进来了。 随即,张姨娘便听到了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这不可能,国公爷一心都在沈清婉身上,怎么可能去黄姨娘的院子,你定是听错了。” 张姨娘站起身,捏着帕子,满脸不可思议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我的好姨娘,这可是真的,昨晚有后院洒扫的丫鬟亲眼见到黄姨娘院子里的丫鬟把国公爷拦下请去了幽香居,这会子,这消息在整个府上都传开了。” 张妈妈见张姨娘还是不信,就把刚才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张妈妈是她的陪嫁婆子,也算是她最信任的人,张姨娘就算再怀疑,也只能相信。 “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在老夫人面前的温顺都是装的,这贱妇!” 张姨娘气得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撕烂了。 张妈妈看张姨娘如此生气,面色上也有些不好看。 她们春华居一直以来对国公夫人的院子盯得最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姨娘一定第一时间知道。 后院一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就是李显独宠沈清婉,剩下的两房妾室地位均等。 如今黄姨娘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去争宠,这下,后院的平静要被打破了。 张姨娘坐下细细想了一会儿,便赶忙带着丫鬟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锦绣院的花厅里,坐在首位的老夫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听到身边段妈妈说的话,老夫人连手里的佛珠都放下了。 段熙禾在一边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是说,这事是真的?” 老夫人坐直了身体。 “是,老夫人。” 老夫人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再也不似之前的轻松。 本来以为她儿子会一直守着沈清婉过日子,没想到如今他儿子却忽然宠幸了黄姨娘。 作为整个英国公府的实际掌舵人,老夫人心里思量一番,还是决定等晚上李显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老夫人,黄姨娘来了。” 有小丫鬟来报。 “让她进来。” 老夫人神色恢复如常,段妈妈也站到一边去了。 “给老夫人请安。” 黄姨娘进来了。 今儿她来,特意穿了一件杏黄色窄袖纱裙,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焕然一新般。 老夫人眼眸暗了暗。 以往,黄姨娘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不似张姨娘有管家的才能,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还是丫鬟出身。 因此,在府里一直十分低调,连每次来请安,穿的都是多以碧色和藏青色为主,这次忽然换了这么一身鲜亮的衣衫,倒是不由得多看一眼。 “坐吧,听说,昨晚国公爷去了你的院子?” 老夫人打量她半晌,末了,才问她。 就在这时,张姨娘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进了屋子,就见黄姨娘坐在老夫人下首,一脸的娇羞。 “是,妾身也是意外。” 黄姨娘看了张姨娘一眼,随即答道。 张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但是她又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发难黄姨娘,因此只有面色不虞地坐下了。 “嗯,你也是个有福的,能让国公爷这么多年破了例。” 老夫人端起一杯参茶,面上看不出多少喜怒。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侧,也猜不准老夫人此时的反应。 她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两位姨娘,只见张姨娘不时用余光去瞥黄姨娘,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嫉妒,而黄姨娘侧坐在椅子上,一不留神,露出了带痕迹的脖子。 段熙禾看到那青紫的一片,瞬间反应过来是什么,当即羞红了脸,低了头。 “昨儿这事,也是好事一件,你本来就是国公爷的妾室,他去你们的院子也无可厚非,以后没事也别老往我这里跑,把国公爷伺候高兴了,才是你们身为妾室的头等大事。” 坐在上位的老夫人缓缓开了口,黄姨娘听着这番话,算是心踏实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沈清婉那边了。 “妾身知道了。” 黄姨娘应了,末了,又万分无辜又惶恐地看向老夫人:“那,那夫人那边······” 第53章 坦白从宽 沈清婉是府里的正头女主人,按理说后院这些侍妾的事情都归她管。 但是如今的中馈被张姨娘牢牢掌握在手里,老英国公夫人身体也还硬朗,于是这些琐事,老夫人平日里也能说得上话。 可是自从李显有了沈清婉之后,便把两个妾室束之高阁,平日里看都懒得看一眼,更不要说去姨娘的院子了。 这次去了黄姨娘的院子,在老夫人这个角度看来没什么,但是沈清婉就不一样了。 如果主母因为这件事发难于她,那她的日子也必定会不好过。 总不可能主母给小妾立规矩,老夫人来横插一脚,这就未免太有偏袒之意,对于正室来说也不公平。 所以当务之急,不光是要博得老夫人的支持,还要老夫人承诺保下她。 李显那边她是不指望,因此,府里能庇佑她的,也只有老夫人了。 老夫人思忖片刻,也想到了沈清婉这边。 她虽说与沈清婉做了多年的婆媳,关系冷淡,但是平日里也还说的过去,如果这次事情,黄姨娘有了李显的骨肉,那沈清婉又会当如何? 虽说黄姨娘这事做得不太见光,万一如果后面真有了孩子,这对他们国公府也是好事。 老夫人分析片刻,得出了结论。 这事,她得管。 “放心吧,集芳院那边我去说,最近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禀报我。” 老夫人又看向一脸不甘心的张姨娘,遂继续道:“你也别怄气,你身边的儿子都这么大,什么事才是正事,你心里明白。 这黄姨娘最近的吃穿用度,你这个掌管中馈的,多上点心,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或者遗漏了什么,可要仔细我发难你。” 这番话,说得张姨娘脸色更不好看,这意思明摆着,如果黄姨娘这次有了身子,那就是张姨娘全权负责,出了任何差池,她也别再想过好日子了。 “妾身明白了。” 老夫人点头,让两人出去了。 出了锦绣院,张姨娘似笑非笑地看了黄姨娘一眼:“我之前倒不知道,你在这留了一手呢。” 随即瞪了一眼她的肚子,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黄姨娘也不去理她,叫来了丫鬟,满心欢喜地逛花园去了。 酉时末,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踏着夜色回了府。 回了自己的集芳院,沈清婉让菡萏拿着给沈沚阮买的书和一些小玩意儿,送沈沚阮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日下来,她大病初愈,难免有些疲累。 邹妈妈自外面进来,见她脸色不太好,便扶着她去了里间。 换衣裳,松了发髻,又净了面。 给沈清婉倒了一杯参茶,邹妈妈看沈清婉在软榻上坐定,这才有些犹豫地走到沈清婉跟前:“夫人,昨儿,昨儿夜里,国公爷去了黄姨娘的幽香居。” 沈清婉正在看今日从美人悦买回来的首饰,却听得邹妈妈这一番话来。 她顿时僵住了,手里的动作倏然停了,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了个干净。 片刻之后,沈清婉抖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看向邹妈妈:“你说的是真的?他,他当真的去了别人的院子?” 看着自家夫人这副样子,邹妈妈心里也很难受,她知道沈清婉爱李显,虽然当年二人之间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是夫妻二人终是心意相通,这么些年下来也能称得上是恩爱有加。 沈清婉平日里有时爱对李显使小性子,但是两人总归是这么多年的感情。 之前李显独宠她家夫人一人,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正在乎的妻子心里都不会好过吧。 邹妈妈看着沈清婉那伤心的表情,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才好。 毕竟这两个姨娘在她家夫人嫁进来之前就存在,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好在国公爷不搭理她们,一颗心都在夫人身上,如今······ “夫人,您要是心里不舒服,您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屋里一时安安静静。 邹妈妈不忍沈清婉难过,不由得开口安慰道:“要不要去把小姐请来陪陪您?” “那孩子也累了,就让她休息吧。” 沈清婉愣怔了片刻,合上了今日买的首饰盒子,声音也恢复如常:“今儿带着软软出门,我心里很高兴,这么多年了,京城还是很热闹。” 邹妈妈听着沈清婉强颜欢笑地跟她说今日上街的所见所闻,不免心里叹气,哎,这都是什么事儿。 又过了一个时辰,英国公李显才急匆匆地回了府。 他刚踏进大门,府里的小厮就跑了过来:“国公爷,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去一趟,说是有要事要和您说。” 李显没有理会,而是径直去了集芳院。 李显一路忐忑地到了院门口,本以为集芳院的大门紧闭,谁知他远远见着集芳院大门居然开着。 难道婉婉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李显抱着侥幸心理踏进了院门。 路上有丫鬟跟他行礼,他点头应了,快到屋门口,看见芙蕖端了水出来。 “夫人睡了吗?”李显问道。 芙蕖脸色如常地回复他:“回国公爷,夫人刚洗了脚,正在跟邹妈妈说话。” 李显点头,又问:“夫人,今日,可有听到什么?” “奴婢不知。” 芙蕖行了礼,端着铜盆下去了。 李显迟疑地掀开竹帘进屋去了。 屋里点着蜡烛,照例点着沈清婉喜欢的檀香。 看见李显进来了,邹妈妈恭敬地行了礼也下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婉婉。”李显开口叫她。 沈清婉坐在软榻上看了他一眼,脸色如常。 就这一眼,李显立刻几步上前把她抱在了怀里。 沈清婉没什么动作,就任他抱着。 “我,我昨夜糊涂,被人算计,去,去了,去了黄姨娘的院子。” 李显难以启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沈清婉还是没说话。 李显着急,把沈清婉抱了更紧了些:“婉婉,我说得是真的,我不是有意要去的,就是昨晚······” “那是你的小妾,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有什么好置喙的。” 大概是被抱得有些紧了些,沈清婉忽然脸带怒色有些抗拒地推开他,这才开了口,一开口,便让李显的心碎一地。 李显只有松开她,他见沈清婉满不在乎地拿起了放在小桌上的书,一副不打算理他的样子,这简直比沈清婉骂他还让他难受。 他有些强硬地拿开沈清婉手里的书,半跪在沈清婉面前,面上一片恳切:“婉婉,相信我好不好,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 李显深深地凝望着沈清婉,此时的眼里的确只有她沈清婉一人。 沈清婉垂眼看他,脸色忽然带了厉色:“只有我,只有我!你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你觉得你如今的话还能让人相信多少?!” 第54章 旧事(1) 沈清婉看向李显的神色冷淡而疏离:“李显,你当年骗我说你未成亲,骗我对你情根深种,对我隐瞒你的真实身份,直到后来你不得已回京,还在骗我说不久就要回来与我团聚,我当年也是傻得彻底,还想着等你回来,便给我爹说明实情,与你双宿双飞。” 听到沈清婉提到这些旧事,李显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握着沈清婉的双手,满脸恳切:“婉婉,我也是真没想到,你居然就是翰林院沈大人的独女,我当时根本没多想。” 沈清婉听到他这样说,冷笑一声:“是,你当时忙着想如何欺骗我,又想着如何安抚京城的老夫人,没想到回京后,我们会在那样尴尬的情境下见到。” 说到这里,沈清婉已然带了哭腔,想到过去的事,她泪流满面,满腹辛酸。 “要不是我爹后来强硬把我带回京城,半年后你我二人在京郊的静心庵偶遇,我到那时还不知道你居然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且早已经娶妻生子!”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却也是沈清婉心里的疙瘩。 十四岁那年,沈清婉回扬州府避寒,顺便陪祖父母。 离老宅不远处有一处竹舍,是之前的文人墨客们为了定期切磋文采而盖了两间竹舍,后来那些读书人进京赶考,那处便荒废了,又因离老宅近,祖父便时常有空去打理。 李显当年因为老夫人给他下药一事大为光火,于是离了京,来了扬州府。 他是个洒脱的性子,无意间听说城郊有一处竹林,便来了兴致。 而这里,也是他和沈清婉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二人在竹舍偶遇,彼此又相谈甚欢,谈天说地,品茶下棋。 李显长得英俊,谈吐不俗,沈清婉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被他吸引。 殊不知李显对她是一见钟情。 于是两人慢慢开始靠近,最终互相爱慕。 李显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出身,只说是祖籍京城。 沈清婉丝毫不在意,便告诉他自己也是京城人士。 本来沈清婉过了冬日便要回京,但是沈谦那半年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女儿,便让她先留在扬州老家。 这大半年,是两人过得最愉快的时光。 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李显便开始盘算如何要与京城的宋氏和离,又当如何娶沈清婉做自己的妻子。 殊不知,忽然来的一封信,让李显尽快回京。 信里写得模棱两可,李显思忖片刻,回了京,临走之时,两人还约定,要互通书信,万万不可断了联系。 沈清婉不舍,李显更是万分不愿。 于是临走的那天晚上,两人在竹舍偷尝了禁果。 李显回京后,才知道信里所说的大事,是他的妻子,宋氏,生下了他的儿子。 这让李显顿时乱了所有的计划,他本来是回来打算与她和离的,但是他如今当了爹,有了嫡子,这话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寄往扬州的信也全部石沉大海,他与沈清婉算是断了联系。 本来李显还想去找,他曾听沈清婉说过自己也是京城人士,可是这偌大的京城,只单凭一个姓氏,要找起人来可谓是大海捞针,李显只得作罢。 他在这里惴惴不安,沈清婉的日子也不好过。 李显走后没多久,她就被她爹接回了京城。 两个月后,被诊出怀了身孕。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沈谦气得整整三天没有用膳,刘氏更是每天以泪洗面。 未出阁的女儿未婚先孕,这是多么大的耻辱,沈谦一怒之下,把沈清婉送到京郊的静心庵去了。 可怜沈清婉怀着快三个月的身子,被赶去尼姑庵自省。 刘氏派了邹妈妈在一旁伺候。 一个多月后,宋氏出了月子,想去寺庙祈福还愿。 英国公府顾及她身子,于是去了京郊的静心庵。 这里人少,还清静,平日里没有什么男子。 就是在那静心庵里,李显无意在后院见到了已经四个多月没有消息的沈清婉。 自此,沈清婉才知道李显真正的身份。 彼时四目相对,李显一脸焦急,他有一肚子话要跟沈清婉说,但是看沈清婉那怨恨的神色和身边妻子的询问,李显退却了。 后来他偷偷去找过沈清婉,奈何沈清婉怎么样都不愿意见他。 李显想尽办法,沈府的门就没对他开过。 再后来,已经七个多月身孕的沈清婉被她爹送到郊外的别庄上去待产,李显又失去了她的消息。 沈清婉整个孕期都心情不好,吃得不好,营养也没跟上,别的妇人十月怀胎都会长胖,只有她越来越瘦。 她心里恨李显,更恨自己。 恨李显欺骗自己的感情,隐瞒自己已经成亲的事实,又恨自己太软弱,就是忘不掉李显,让沈家因为她蒙羞。 这些终于压垮了沈清婉,三月初的夜晚,乍暖还寒。 沈清婉难产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是早产,虽说是七活八不活,但是孩子生下来就没什么气息。 沈家没想到沈清婉会提前两个多月生产,稳婆还没来得及找。 邹妈妈一看情况不好,急忙奔出去找了个附近村子的接生婆来。 那接生婆也是个二把刀,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了,瘦瘦小小的女娃娃,没什么气,那稳婆吓坏了,以为孩子不行了,拿了邹妈妈给的赏银,急匆匆地带着孩子的尸体离开了。 隔天沈清婉醒了要看孩子,却被告知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伤心地昏死了过去。 自此,沈清婉身体便一蹶不振,后来被接回了沈府,也再没出过门。 这边宋氏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冬日里去了。 李显守了一年的孝,孝期一结束,他便直接上沈府的门提亲,要求娶沈清婉。 沈谦气急,把他赶了出来,又告诉他,要不是他毁了沈清婉一辈子,沈清婉怎么会失了孩子。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李显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浑浑噩噩地回了英国公府,他心里怀疑,特意花重金去查这件事。 这才知道了她真的给他生了个孩子,可惜孩子早产,生下来就没气了。 第55章 旧事(2) 李显自责不已,更是觉得对不起沈清婉,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 于是那之后的大半年里,英国公世子翻了无数次沈府的院墙,每次无一例外皆被赶了出去,成了京城勋爵世家的笑柄。 英国公夫妇也是气得半死,奈何李显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不见沈清婉一面誓不罢休。 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世人都道是在英国公世子为见沈家小姐一面,在京城丢尽了脸。 再加上亡妻宋氏的平南侯府发难,那几年英国公府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直到一年多之后沈清婉要出京,被李显找准时机,当街拦了轿子,不待家丁反应过来,直接冲过去将轿子里的沈清婉给强抱了出来。 如此一来,沈清婉不得不嫁给李显。 外人都知道是英国公府世子对沈家独女死缠烂打两年之久终成正果,却没几个人知道沈清婉曾经生过孩子,那孩子已夭折的事。 最终,沈清婉被李显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地娶回了府,做了正妻。 沈清婉对李显又爱又恨,不怎么给李显好脸色看。 英国公夫妇看在眼里,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他们这个不孝子先对不起人家。 此时听着沈清婉声音哽咽呜呜咽咽地说着当年的事,李显沉默了。 当年他娶沈清婉进门的第一晚,他就对沈清婉承诺过,以后他便只有她一个女人,绝不食言。 如今暂且不论黄姨娘是否算计他,终究是他先破了例。 “你是英国公,那两个妾室也是你的女人,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无甚好说的,以后国公爷就不要再在芳院歇息了,我已经让你院里的小厮把你的东西送到集英院去了,这会儿也不早了,国公爷辛苦,这就去歇息吧。” 沈清婉挣脱他的手,从软榻上站起身,自顾自地进里间去了。 李显听了沈清婉的这番话,当即呆愣在原地。 “婉婉!” 他转身,几步追上沈清婉,抓着她的胳膊,嘴唇微抖:“你,你就不能相信我一回,我真的是被······” “国公爷。”沈清婉脸上还挂着泪珠,冷眼看着他,语气里没什么感情:“我累了,不想再听,这些事跟我无关,您便自去吧” “好!好!” 听到这句话,李显忽然双目通红,紧咬着后槽牙,语气里也带着些许怒意:“这就是我的妻子说的话,好一个与你无关,我倒要问问这如何与你无关。” 李显抓着沈清婉的胳膊不放手,强迫她正视自己:“你是我的妻,是我李显唯一的妻子,这些事怎么就与你无关了,你愿意我去睡其他的女人吗?你能说你一点也不在乎吗?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句实话,婉婉,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李显眼里的愤怒呼之欲出,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只困兽,下一秒,就要上来咬人。 沈清婉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有些被吓到了,她不由得去挣脱李显的桎梏,李显就是不放手,顷刻间,李显快速弯腰抱起她,把她抱到了床榻上。 不待沈清婉反应,李显就压上了她的身子。 沈清婉大惊失色,意识到李显的动作,边哭边捶打他:“你个伪君子,放开我,我不愿意,你放开,我嫌脏,李显,你别逼我恨你!” 听到沈清婉哭喊出这句话,李显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着沈清婉的眼泪,最终从床榻上下来,脸色灰白地离开了集芳院。 邹妈妈和两个丫鬟见了,急忙进里间去了。 没一会儿,传来沈清婉的哭声。 李显在屋外听了,一时也泪如雨下。 回了集英院,李显招来侍卫,详细地听了侍卫的汇报。 越听,李显的眉皱得越紧。 昨晚黄姨娘的幽香居的确是请了府医。 但是天色已晚,府医不知道为何没有及时去黄姨娘的院子。 这才致使幽香居的丫鬟去锦绣院求老夫人。 那也就是说他去幽香居是偶然,那之后发生的事如何能解释得通? 他李显不是个朝三暮四之人,心里只有沈清婉,这些年也不曾去过两位姨娘的院子,如今一次偶然的突发事件,便叫他着了道,这黄姨娘真可谓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 李显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有蹊跷,他势必要弄清楚。 回想着妻子一脸决绝的语气,李显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搅得乱七八糟。 他便拔腿去了锦绣院。 临近就寝时间,老夫人一身淡色的中衣,正坐在寝居旁的小偏厅等他。 “如何,是不是叫你媳妇儿骂出来了?” 老夫人看儿子一脸不虞的神色,问道。 李显不回话,只是略带哀怨地看了自己的娘一眼。 “别用你那委屈的眼神看你娘老子。” 老夫人见自家儿子那神色,语气也有些不好:“出了这样的事,说到底是你自己不提防。” “娘”李显开口。 “怎么,难道你娘我说错了?那黄氏本来就是你的妾室,你扪心自问,除了你十几年前她刚做妾那会子你进过她的院子,这十几年她就这么熬过来了。如今就一晚,你倒还委屈上了。” “既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妾室,那更应该安分守己。” 李显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老夫人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了。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就算是黄氏算计了你,只要不危及你的身体,倒也无妨,她在这府里一个人熬了这么多年,如果这次能怀个孩子,也不算是坏事,你一直子嗣单薄,嫡子又跟你不亲,能再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可是娘!” 李显语气里带着不满,瞪眼看老夫人。 “已经事已至此,难道你还能让时间倒流不成?怎么,是那沈氏给你脸色看了,她要是不愿意,那就尽快生个嫡子出来,也好堵住我的嘴。” 老夫人脸上提到沈清婉,已经带了些许怒意。 “婉婉要是真的骂我倒还好了。” 李显说到这个就头疼,他有些疲惫地用右手抵住了眉心。 看儿子这么失落,老夫人也疑惑:“怎么,沈氏不在意?那你还有什么别扭的,大晚上不睡觉,跑你娘老子这里来撒气了。” “跟您没法说,这件事,儿子必定会查清楚,儿子知道您怜惜黄氏无依无靠,在府里度日艰难,我也说过,要是她想出府,我绝对厚待她。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黄氏就交给老夫人了,儿子只强调一句,这府里婉婉才是我唯一的妻子,但凡有些心术不正的想害我妻子,我绝对不留任何情面,还希望娘清楚这一点。” 李显站起身,双手抱拳,随后大步离开了锦绣院。 老夫人坐在那里思索片刻,这才起身到里间去了。 第56章 被拒 七月十五,中元节。 老英国公去世已有八年,老夫人念及亡夫,每年都要在中元节做法事,开道场。 老夫人是个虔诚的信佛之人,这件事在英国公府是大事。 因此等李显和两个儿子上了香,锦绣院便关上了大门 ,老英国公夫人闭门三天为亡夫做法事。 那日之后,府里便都传来了,英国公跟夫人闹了别扭,国公爷已经好几日没踏进集芳院。 沈清婉自那晚起,身体便有些不大好。 整日身上无力,只觉得身体困顿,每日竟然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床榻上睡着。 沈沚阮心里担心,只得终日陪着沈清婉待在屋子里。 自从发生上次府里乱传谣言的事,沈清婉便把院子里的丫鬟大部分到了别处,只在小厨房剩下了两个小丫鬟。 她的屋子里历来只有菡萏,芙蕖和邹妈妈能进,如今加上沈沚阮和红袖,倒也不显得凄凉。 府里发生的事,沈沚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心里怜惜姑母,因此整日地守着。 请御医的事就此搁置下来,沈沚阮这几日眼见沈清婉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她也很紧张。 上一世,沈清婉就是身体不好,她离京没多久,沈清婉就一直卧床不起,没几年就去世了。 姑母是她在这偌大的国公府唯一的依靠,如果姑母也不在了,那她的未来会何去何从? “如何?夫人醒了吗?” 菡萏端了一盘沈清婉最喜欢的点心进来,一脸担心地问,她们夫人今儿已经睡了快十个时辰了。 “刚醒了会儿,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沈沚阮抚去沈清婉鬓边的碎发,问道:“姑丈回来了吗?” 菡萏放下糕点,“没有,我昨儿就去问了,说是国公爷这几日在忙二皇子迁居王府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半夜才回来,一早天不亮又走了。” 李显因为这些日子跟沈清婉吵架,心里不舒服,又不好意思主动来找沈清婉,后来实在是想沈清婉的紧,偷偷来了几次,可是集芳院大门紧闭,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以为沈清婉还在生他的气,于是作罢。 殊不知,沈清婉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 “去请府医了吗?”沈沚阮随即又问道。 “小姐,奴婢前日就去了,那院子里的小厮说是张姨娘这几日管理中馈之事太辛苦,天又太热,不小心中了暑气,吃什么吐什么,那府医整日忙着照顾张姨娘的身子,就在春华居待着,奴婢根本见不到人。” 也不知道那张姨娘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芙蕖一连去了好几次,都不见府医的人,眼下沈清婉身体有恙,连个能管的人也没有。 “那老夫人呢?” “这几日府里做法事,开道场,老夫人一直跟着礼佛诵经,锦绣院不让外人进去。” 沈沚阮犯起了难。 她看着越睡越沉的沈清婉,决定直接去找张姨娘。 哪里有一个府里的主母病了,不去医治而一直待在小妾院子里的,这府医,着实忒没有眼力见了,看来是得了张姨娘的授意,刻意不去管集芳院罢了。 “你们好好守着姑母,待姑母再睁眼,定要让姑母吃些东西。” 沈清婉昏睡多时,一直不怎么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子一定受不了。 “奴婢知道了。” 丫鬟们点头。 沈沚阮换了身衣裳,又看了沉睡的沈清婉片刻,这才往张姨娘的春华居去了。 “姨娘觉得这个力道如何?” 春华居的里间里,府医一脸谄媚地看着半躺在软榻上的张姨娘。 张姨娘一袭粉色薄衫,半躺在软榻上,一双秀气的小脚此时被那府医握在手里。 里间没有丫鬟伺候,那府医看张姨娘一脸陶醉的样子,不禁胆子大了起来,他伸出手,慢慢往张姨娘细白的小腿上一路摸上去。 “嗯~” 张姨娘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娇软的呻吟声。 那府医听了,立即扯了张姨娘的外衫,一双手迫不及待地揉了上去。 张姨娘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顺势搂住了府医的脖子。 二人正欲颠鸾倒凤,好生快活一番,却被门口的张妈妈的敲门声打断。 “姨娘,沈家小姐来了,说是来请府医过去一趟。” 张姨娘面上不耐,她就是知道沈清婉这几日身子不好,才故意找借口把府医留下来,又怎么会让沈沚阮如愿。 “你去告诉她,府医今日没有时间,让她先回去。” “是” 张妈妈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我的美人儿。” 那府医见打扰的人走了,手中的动作继续。 张姨娘养尊处优十几年,身子丰盈又柔软,尤其是胸前那对白兔。 府医双眼冒光地看了一会,直接上去吃起了那对白兔儿。 张姨娘顿时刺激地缩起了脚趾。 不多时,里间便传来一阵呻吟声。 自是春光一片。 沈沚阮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张妈妈出来了。 “沈小姐,我们姨娘说了,今日府医不得空,您还是回去吧。” 说完,张妈妈转身走了。 “等一下,张妈妈。”沈沚阮在身后叫她,张妈妈头也不回。 沈沚阮心下着急,只有去了老夫人的锦绣院。 可是锦绣院大门紧闭,她敲了半天也没有人理她。 此时正是午时,太阳正大,沈沚阮一连跑了两个地方都无果,她也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 头上的汗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她也顾不得擦。 “沈小姐?” 忽然,一声尖细的声音从身后叫住她。 她急忙回头,是三皇子和原宝公公。 今儿是中元节,离她母后的忌日也没几天了,他打算简单在院里布置一下,为亡母上炷香,也算是做儿子的孝心。 穿过水榭,就见沈沚阮有些焦急地站在春华居门前。 萧煜然看了一会儿,便叫身边的原宝去唤她。 见到三皇子,沈沚阮忽然灵机一动。 他既然是皇子,肯定能请得起好大夫,想到上一世宋袭野为她诊脉的那个年轻御医,沈沚阮重燃希望。 “殿下,我姑母这几日缠绵病榻已经好几日,恰巧姑丈这几日也不怎么在府里,我来找府医,却被春华居的人告知张姨娘身体不好府医需要看顾,可是我们一连问了几天,都是这个回答,我姑母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 沈沚阮一口气说了许多,也不管失礼不失礼,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噢?竟然有此事?”萧煜然看向一脸焦急的沈沚阮。 第57章 善良的三殿下 他在这府里居住,自然知道这府里的情况,没想到今日一个执掌中馈的姨娘如今都要爬到主母的头上去了,这当真是可笑。 “你想我如何?”萧煜然问。 这姑娘说了这么多,定是有求于他。 “殿下,能否将太医院的姜盛太医请来府上?想必他来了,姑母的病便明了了。” 听完沈沚阮的话,萧煜然偏头看原宝:“你可听过太医院有位姓姜的大夫?” 原宝思忖了一会,拍了一拍脑袋:“殿下,这姜太医与奴婢打过交道,是个好人。只是刚从地方医署选拔上来不久,没什么机会为各宫殿下看病罢了,奴婢无他有过来往,算是能说得上话。” 萧煜然闻言点点头,又转向沈沚阮。 沈沚阮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大双眼,听到这个消息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莹白的小脸,脸颊被晒得通红,发鬓上都是细汗,但是一听说这个消息,整个人立刻迸发出希冀的神采来。 “可有把握请来?” “有,殿下,您就请好吧。” 太医院一般在皇宫的东三所,一般都留有侧门,方便不当值的大夫进出。 毕竟不是每一个皇亲国戚都住在皇宫里,他们也得为皇亲国戚看病,甚至皇帝受宠的臣子也可以请御医。 “有劳原公公,软软静候佳音。” 沈沚阮见原宝公公快步离去,急忙跟他挥手。 那样子,把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的姿态展露无遗。 既然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人也去请了,沈沚阮便想告辞,但见三皇子一个人,她有些不好意思。 再怎么说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把人一个人扔在这里就走,有些不太好,于是沈沚阮便跟在萧煜然身后,一路跟着萧煜然回了听竹轩。 她走在萧煜然身后,看着萧煜然背过身的手上的那个扳指,脑中不免又想到乞巧节那晚的事,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到了听竹轩,萧煜然带她进了院子。 虽然萧煜然也住在英国公府里,但是他平日里基本不外出,也不跟府里的两位少爷往来,因此住了一个多月,除了那晚在街上见了,这也才是第二次两人相见。 院子里的竹子又长高了一大截。 沈沚阮一进来,便跑去看那几棵竹子。 翠绿的竹叶在夏日的微风中摇曳,看上去很是可爱。 沈沚阮怜爱地看了一会,完全没注意到萧煜然一直在身后注视她。 “喜欢竹子?” 萧煜然走上前来,也站到竹子旁。 他身姿挺拔,看上去居然也跟竹子般引人注意。 “很喜欢,我爹也特别喜欢,我们家屋门前我爹还特意种了呢,扬州比京城气候暖和些,竹子也长得更好。” 沈沚阮看了那几棵竹子半晌,忽然瞥见旁边有个水桶,她便拿起里面的瓢,小心地给那几棵竹子浇起水来。 萧煜然见了,扬起了眉毛。 这几根竹子一直都是他亲自打理,原宝不喜欢这几棵竹子,总觉得长得太高,挡了视线,但是他很喜欢。 “都说竹子是草中君子。” 萧煜然开口。 “宁折不弯。” 沈沚阮手里浇水的动作不停,无比自然地接了一句。 萧煜然听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小姑娘,懂得还不少。 浇完了水,沈沚阮把瓢放好,规矩地站在一边。 “殿下,民女莽撞了。” 沈沚阮有些局促地开口,本来就是自己有求于三皇子,三皇子帮了她的忙,也丝毫没有摆架子地让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分寸感,在人家的院子里既浇了竹子,又与他说了好久的话,似乎她记得,三皇子喜欢清静来着。 想到这里,沈沚阮有些懊恼,她不应该看到那些竹子便有些兴奋,更不能因为三皇子答应帮他,就在一边说了这许久的话。 “无碍。” 萧煜然眼神望向远方,嘴里轻吐两个字。 “殿下,听说再过几日便是先皇后的忌日,您要在这院子里给皇后娘娘上香吗?” 院子的东北角里,摆着一个香案,沈沚阮见了,脑中思虑片刻还是禁不住问出口。 “是,七月十七。” 萧煜然收回目光,也看向那个香案。 “有您这么出色的儿子,先皇后娘娘一定很高兴。” 看着那个香案,沈沚阮不由得开口道。 “你们扬州是如何祭祀的?” 听到她说这句话,萧煜然转过头忽然问道。 忽然被问起这个,沈沚阮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十岁之前,家里就她跟她爹两个人,也并不跟城里本家的族叔伯们往来,因此每到了中元节,对她们爷俩来说也就是普通的一天,倒是申妈妈,会在这天去寺庙里给她已经过世的丈夫上炷香。 她也曾疑惑,为何她爹不带她给她娘上炷香,她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她爹总是沉默不语,接着会摸摸她的头。 她爹去世之后,她被接到了二叔家,也就是本家,沈家的祠堂很大,每年中元节便会提前准备好几天。 她得帮着婶娘干活,也不怎么见过。 “我一个小丫头没资格进祠堂,没见过。” 沈沚阮只好如实答道。 院子里有一个小圆桌,上面摆着茶具。 沈沚阮走上前去,拿起来晃晃,“殿下,哪里是小厨房?” 想必说了许久的话,殿下应该口渴了你,现下原宝公公不在这里,这些理应她来做才是。 萧煜然看她动作,用手指向院子的西北角。 这听竹轩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沈沚阮顺着指示到了小厨房。 她煮了些水,又看见案上放了些茶叶罐,便随意拿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舀了一些茶叶进去。 等她端着茶水出来,就见三殿下坐在小圆桌旁,看着角落里的香案出神。 沈沚阮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殿下,我不太会泡茶,殿下您不要嫌弃才好。” 上一世每次宋袭野到她院子去,都是拉着她做那档子事,她也没机会给宋袭野泡茶,昭阳公主更是不会喝她这个贱妾敬的茶,因此沈沚阮也没什么机会练习这项技艺,只能说是很一般,上不得台面。 听见她的声音,萧煜然转过头。 沈沚阮便为他斟了一杯茶。 茶水微微冒着热气,带了几丝碧绿的茶叶在上面。 “再过半月,府里便要来教书先生,你姑母为你准备读书工具了吗?” 萧煜然看着那几片打着旋儿的茶叶,问。 沈沚阮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老夫人说的话。 “您不说,我都要忘了,姑母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我整日陪着,倒也没时间去想别的事,再说……” 沈沚阮看向手中的茶杯:“我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女子,不去也行吧,都是府里的少爷和小姐,万一我冲撞了他们怎么办?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吧。” “你可想去?” 萧煜然又问她。 沈沚阮心想这未来天子就是心系百姓,连这个小的事也放在心上,当真是个好皇帝,今日能有幸能和未来天子喝茶,这又是一件老来能聊的谈资。 “想,我爹说,女儿家,也要得读书识字,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第58章 请来了御医 听到这句话,萧煜然颔首:“是,令尊说得对,读书不仅可以修身养性,还可以明白做人的道理。” “我爹也这么说。”提到她爹沈青山,沈沚阮脸上禁不住地骄傲。 虽然她爹没有入仕,但是做学问的本领是一等一的,小的时候,她经常见家里来一些客人,无一例外都是来请教她爹的。 她爹在那群人中侃侃而谈,看上去既有风采又温文儒雅,着实是个青年才俊,只可惜英年早逝。 眼看过了快一个时辰,原宝公公才满头大汗地从外边跑进来了。 “快,快,沈姑娘,那姜太医快,快到国公府门前了,我抄近道先回来一步,你去夫人院子找个管事的妈妈,把,把人大夫迎了进去。” 原宝公公跑得急,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沈沚阮一听,便急忙就要走,临了,她对着三皇子方向深深一拜:“多谢殿下,民女不胜感激。” 语毕,又对着还在大喘气的原宝公公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公,小女子就先回院子了。” 话音落下,她人影已经奔出了院子。 原宝公公挥起袖子擦了一把汗,他身子微胖,且好久没有这么跑过,顿时觉得自己体力大不如从前。 “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每日在皇宫里也能跑个几里地,如今到了这小院子里,就这几步路,奴婢身上的肥肉是见长啊。” “每日少食一碗,即可。” 萧煜然看他肚子一眼,回书房去了。 “殿下,本来在这里就无事可做,再不让吃饱,那奴婢可是亏大了。” 拍拍自己的肚皮,原公公甩着拂尘也跟着进去了。 沈沚阮一路小跑奔回集芳院,路过花园,有几个做杂事的丫鬟见她这副焦急的样子,顿时议论纷纷。 “听说国公爷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踏足集芳院,看来,这集芳院的主子,是要失宠喽。” “可不是,那天我去集芳院送东西,夫人身边的丫鬟,个个神色不对,听说,夫人是真的病了。” “真的?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是假消息吧,这次可不要再乱传,当心被赶出府去。” “当然是真的,你们还不信······” 这几个人中,有个小丫鬟是张姨娘院子的人,听见其他人窃窃私语,她上前暗暗多听了几句。 “邹妈妈,快,带上院子的人,去府门处迎接大夫!” 一踏进集芳院的门,沈沚阮便呼喊邹妈妈。 听到她的话,邹妈妈一脸焦急地快步走了出来。 “我的好小姐,你说得当真,真有大夫请来了。” “是,您快带人去,从正门进,我去求了三殿下,殿下请了御医来。” 时间紧迫,沈沚阮也不便说太多。 “好,我即刻就去。” 邹妈妈拍拍沈沚阮的肩膀,带着菡萏和其他几个丫鬟去了。 沈沚阮喘了口气,去了沈清婉的屋子。 芙蕖守在床边,沈清婉依旧沉沉睡着。 “姑母可有醒来过?” 芙蕖满是担忧地摇了头。 沈沚阮沉吟片刻:“大夫马上就要过来,姑母这屋子这几天没有开窗,我们把窗子都打开些,让外面的新鲜空气进来些,也让姑母舒适些。” 芙蕖照办,又大致收拾了一圈屋内。 等会儿大夫进来了,也不能失礼,毕竟是国公夫人的屋子。 一盏茶的工夫,院子里传来了邹妈妈的声音:“您这边请。” 沈沚阮知道是那姓姜的大夫来了,急忙上前把竹帘掀开。 姜盛跟着邹妈妈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便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站在屋内。 “姜大夫安。”沈沚阮福了福身子。 姜盛点头,大致扫视了一圈屋内。 窗户开着,空气流通,尚可。 “病人在何处?” 他扶了扶肩膀上背着的医药箱问道。 沈沚阮急忙引着他往床榻边走。 他今日恰巧在太医院当值,这个时辰,许多太医都去休息了,最近天气炎热,其他的大夫比他来太医院的时间长,因此也轮不到他为各宫的贵人们看病。 原宝公公找来时,只大概说了几句,姜盛便背着医药箱跟出来了,既然在太医院是个闲人,轮不到他看病,那他直接走了。 本就是医者,看谁不是一样看。 来的路上,姜盛大概知道了这次需要诊治的是当今英国公的夫人。 姜盛平日里跟李显没什么交集,不过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才是正事。 姜盛细细打量沈清婉的脸色,又诊了脉。 整个过程中,邹妈妈和菡萏芙蕖都安静地站在一边,她们看着姜盛那张严肃的脸,心里是止不住地焦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姜盛才收回了手。 沈沚阮正欲上前询问,却见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着的羊皮卷,拆开那羊皮卷,里面赫然摆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姜盛取出一根中长的银针,又看了沈清婉面部片刻,这才在人中、少冲,百会等穴位扎了下去。 菡萏和芙蕖在一边见了,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邹妈妈要好些,就是手有些抖。 沈沚阮看姜盛施针,不由得又想起上一世姜盛为她诊治的事来。 姜盛虽然年轻,但是技艺超群,可惜到了京城太医院,没有靠山,更不会贿赂上司,这才一直被排挤。 宋袭野打仗受了伤,恰巧姜盛被赶去了军营,二人就此相识,也就有了之后宋袭野把人请进府上为她诊脉的事,确切来说,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他的正妻,昭阳公主调理身体,这才顺带捎上了她。 姜盛聚精会神地为沈清婉施完针,没过一会儿,沈清婉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姑母!”沈沚阮见沈清婉眼睛睁开了,急忙几步凑到床榻前。 沈清婉看见沈清婉,又看看周围的人,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刚清醒,浑身上下没什么劲,只能用手摸摸沈沚阮的小脸,意思是她无大碍了。 “夫人这病,是因为前几日忽然的怒火攻心,再加上体内一直有亏损,这才会导致昏迷。” 姜盛收好东西,转过身说道。 第59章 有问题的药方 沈沚阮知道姜盛医术高超,上一世宋袭野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眼神长在头顶上,对朝中大臣一概爱搭不理,唯独对他是赞许有加。 “姜太医,我姑母一直身子不好,夏日也是手脚冰凉,还请您再给仔细看看,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 沈沚阮一脸恳求地看着姜盛,末了还给姜盛行了个大礼。 眼前的女子明明还未及笄,但是看着他的眼神非常真诚又恳切,他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 于是姜盛让一边的丫鬟把沈清婉扶着半坐了起来,邹妈妈及时拿了几个大迎枕让沈清婉靠着。 姜盛随即坐在一边的圆凳上,又细细为沈沚阮诊起脉来。 屋外的蝉鸣声时不时地传进屋内,屋子里,几人都紧紧地盯着姜盛,大气也不敢出。 姜盛诊了一盏茶的时间,又仔细查看沈清婉的脸色,末了又让沈清婉伸出舌头,观察舌苔,做完这一切,姜盛才站起了身。 “夫人的脉象缓涩而弦,沉取若有若无。夫人恐怕是怒后不振,肝郁气滞,周身气血运行受碍,气血不通,因此常常手脚冰凉,冬日怕冷,夏日怕热,食欲也不是很好。” 姜盛沉吟片刻,问道:“夫人可是曾经诞下孩子,但是早产导致身体大亏过?” 沈沚阮听见这句话心里着实大惊,姑母曾经生过孩子,她可当真一点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她随即去看邹妈妈。 邹妈妈听到这番话,面色上有些不好看,“是,姜太医,我们夫人多年前早产生下孩子,身体便一蹶不振,这么多年来,调理的药也吃了无数,均没什么起色。” 提到孩子,一边的沈清婉的眼眸里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姜盛颔首:“夫人营血虚衰,经行不畅,则百疾丛生,难以有孕,应当是以调理身体为先,再谋子嗣之事。” 沈沚阮听见姜盛的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让菡萏去拿姑母之前府医给开了所谓调理身体的药方。 菡萏当即明白,从一旁的梳妆台的匣子里拿了出来。 “麻烦您看看,这些都是我姑母之前调理身体的方子,可有不妥之处?” 沈沚阮把这一沓纸递给了姜盛。 姜盛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你是说集芳院居然请到了太医?” 春华居里,张姨娘刚翻看完一本账册,身边的张妈妈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是,姨娘,最近集芳院把部分伺候的丫鬟都分到别处去了,因此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些,说是沈家那小姐请来的。” “她之前来不是让你打发走了吗?” “对啊,老奴是亲眼看她离开的,谁知道她们是如何请到的御医来?” 听到这些,张姨娘放下了手中的算盘。 好个小丫头,看不出来,还是挺有能耐的。 “你再找人去盯紧了,尽快打听出来那御医是什么来头,在太医院如何,然后速来回禀我。” 张妈妈出去了。 回想起刚才张妈妈说的话,张姨娘轻抚发鬓,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 “这些方子,乍然一看,没什么问题,都是调理女子身体的方子。” 姜盛挑出几张泛黄的纸,放到一边,随即又把几张很新的方子挑了出来。 “这几张,就不全然不是调理身体的药方了。” 姜盛没有继续往下说,他虽然只是一个医者,但是他来京城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每天在太医院里听别的御医私下讨论一些达官贵人家后宅的阴私,也到底明白几分。 沈沚阮和邹妈妈对看一眼,邹妈妈追问道“还请姜太医说明些,也好让我们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要来一支笔,在那几张药方上把那几味药材圈了出来。 “这几味药材,单独药用,都是良药,但是一旦放在一起,便成了慢性毒药,如果经常服用,便会慢慢血液运行减缓,时常感到疲惫,如果服用超过三四年,便会慢慢卧床不起,直至死去。” 姜盛的话说得些许委婉,但是屋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邹妈妈随即开始回想沈清婉也就是这几年身体慢慢虚了下去,后来不愿意吃那又臭又苦的汤汁子,身体便会稍微好一些,如此看来,这药,早都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沈清婉靠着枕头静静听完,心里有了谱,她这会觉得力气恢复了些,便开口说话:“多谢您,姜太医。” “软软,来。” 沈清婉朝着沈沚阮招手:“还劳烦您为这孩子看看,我这院子不安全,这孩子这几个月跟我一起用膳,还请您帮她看看。” 姜盛无异议,把目光投向了沈沚阮。 沈沚阮见沈清婉提出这个请求,姜盛也并无不答应,也只得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姜盛这次诊脉的时间比之前快了不少,“令爱倒是没什么事,脉象平稳,就是以后在饮食上注意些,切莫贪凉,晚上入睡前泡泡脚。” 沈清婉颔首,脸上这才轻松不少。 姜盛遂开始收拾药箱,站起身准备离开。 “有劳您了。” 沈清婉轻咳一声:“邹妈妈。” 邹妈妈会意,上前双手递上两张银票。 “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姜盛背着药箱子,看了一眼邹妈妈递过来的银票,上面大写的一百两让他有些惊讶。 他以救人为准则,原本也没想过会得什么报酬,没想到这英国公夫人出手如此大方,两百银子直接递了过来。 姜盛想了想,他来京城已经半年有余,因为手头不宽裕,至今还暂住在太医院的医馆后院里,一直被人取笑,如今有了这两百两银子,他也可以给自己置办一座简单的宅子了。 “那就多谢国公夫人,以后如果身体有恙,可以直接去太医院角门处寻我。” “您客气。邹妈妈,好生送姜太医出去,您慢走。” 沈清婉嘱咐道。 姜盛点点头,背起药箱大步出了屋子。 他正欲跨出堂屋,却跟一个迎面奔来的男子大力地撞到了一起。 第60章 爱之深 此人正是李显。 他本来在北书房耐着性子跟礼部商讨完二皇子封号的事,府里却忽然有小厮求见。 李显心里疑惑,出来一看,居然是他集英院的小厮。 这小厮算是他的贴身小厮,平日里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禀报给李显听。 这几日他与沈清婉闹了别扭,便叮嘱小厮,集芳院一有什么事,立刻来寻他。 此时见到他,李显立刻心里一紧。 “可是集芳院出了什么事?” 见着小厮,还不待小厮开口,李显便急切问道。 “是,国公爷,您快归府吧,一个时辰前,小姐来集英院里吩咐我来请您回去,说是夫人今日不大好。奴才这才立刻奔来寻您。” 原来沈沚阮回集芳院的路上,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她姑丈的院子。 那小厮跑得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擦上一把。 李显一听果然是跟沈清婉有关,当即就往宫外跑。 他今日来是坐的马车,小厮来得急,便骑了马,李显长腿几步上了马,朝着英国公府方向奔去。 进了府门,又一刻不停往集芳院奔来。 这会儿他着急进门,与正欲往外出的姜盛撞了个正着。 见对面的人还背着药箱,李显一个使力急忙稳住他肩膀。 “对不住,还请问我妻子可有恙?” 姜盛稳住身子,见一男子双手抱拳对着他,又听他语气,便知道这就是英国公,于是站定与他说了些重要的话,便背着药箱跟着邹妈妈出府去了。 邹妈妈把姜盛送上马车,一回头,却见一个小丫鬟躲在府门后偷看她,她心里明了,装作不知情一般回了集芳院。 李显一踏进堂屋,回来路上的焦急心情到了此刻,却变成了惴惴不安。 他已有好几天没有跟沈清婉说话了,也不知道沈清婉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软软,这次姑母生病吓着你了吧?” 堂屋里间里,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头。 “是,姑母,软软有些害怕,您要是有个好歹,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呜呜呜······” 沈沚阮说着说着忽然哭了出来,天才知道她那阵跑去张姨娘的春华居求府医,却被张妈妈找借口打发走时的绝望。 她重生一次,如果这一世沈清婉出了什么意外,她一定会被送回扬州老家去,那上一世悲惨的命运,还是会降临,想到上一世受的折磨,沈沚阮是真的怕了。 姑母对于重生一世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哭,且哭得这么难过,沈清婉的心里顿时湿软一片,她把沈知阮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没事,姑母这不是醒了吗?得亏有我们软软,待日后有机会,姑母就带你离开这国公府,去过让人安心的日子去。” 站在一边的菡萏和芙蕖看见沈沚阮哭得这么伤情,也不禁为之动容。 沈清婉轻声呢喃哄着沈沚阮,沈沚阮伸手抱紧沈清婉,算是止住了哭声,鼻音浓浓地回了个“好”字。 姑母必须健康地活着,只有姑母活着,她沈沚阮才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姑侄二人在屋内互相安慰,殊不知,在外间听到一切的李显,脸上则是一脸的悲伤。 他居然不知道,沈清婉还有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一时间,他想进去看看的勇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头烦乱的李显回了自己的集英院。 进了书房刚坐下,便见眼前的书案上摆着一份绿豆百合汤。 李显正烦闷,如今看见这份绿豆百合汤,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把把书案上的托盘打翻在地。 外头站着的小厮听见响声,急忙进来查看。 “谁送的?” 李显满脸的怒意,看得小厮一阵缩瑟。 “回,回国公爷的话,是张姨娘拿来的。” 听见张姨娘的名字,李显更觉厌烦,后院的两个小妾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张姨娘,这女人倒是会找存在感,于是他沉着脸,大声呵斥道:“平日里不是说过,不准姨娘进我的书房,你们是聋了不成?” “小的们也不敢违抗国公爷的命令,但是,但是张姨娘说是老夫人让端来的,我们只有让姨娘进来了。” 那小厮也是满脸的无辜,他们不是不听国公爷的话,是老夫人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听见小厮的回话,李显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猛地站起身,朝外大步走去。 身边的小厮见他这样,大气不敢出,只得跟着去了。 李显怒气冲冲地去了春华居,却没见张姨娘的身影,身边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告诉他,张姨娘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李显听了,冷笑一声,这女人真是会找靠山,真把老夫人当成盾牌了,自己躲在后面便觉得可以万事大吉。 真当他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发难她不是。 这个女人,果然是诡计多端。 想到之前的种种,李显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行,那就等着之后一起收拾她。 随即李显又回了集芳院。 李显在屋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不断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再惹沈清婉生气,一切皆顺着婉婉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竹帘。 沈清婉靠在大迎枕上闭目休息,菡萏和芙蕖都不在里面,沈沚阮也不在,估计是回院子休息了。 李显这才有了些许底气,慢慢地踱步进去了。 听见脚步声,沈清婉还以为是沈沚阮又回来了,脸上不由得带着笑,语气也温柔“快去休息吧,姑母好多了。” “婉婉。” 李显哽咽叫她。 听到李显的声音,沈清婉随即睁开了眼睛。 看见李显,她的眼神里起初闪过一丝喜悦,紧接着转开眼神,语气也变得冷淡:“国公爷,妾身今日不舒服,您还是走吧。” 言罢,转动身体,背对着李显,又闭上了眼。 “婉婉,求求你看看我,跟我说说话。” 李显听见这句话,再也受不了,他径直半跪在床榻边,紧紧地握住了沈沚阮那冰凉的手。 自从他几日之前与沈清婉发生了口角,这几日的日子便没好过过,一时后悔,一时又自责,更是时时带着愧疚。 是他害了沈清婉一辈子,硬是把她留在身边,还让她在这府里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更是差点因为一个低贱的姨娘而吃了大亏。 想到这些,李显真是恨不能一个巴掌把自己劈死。 “国公爷,今日要不是有软软,妾身早已不中用了,如今您也知道这些阴私之事,还请您还我个公道。妾身必将感激不尽。” 沈清婉压下心里那股嫌恶,说出这句话来。 “你放心,婉婉,为夫必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沈清婉抽回自己的手,放进薄被里,不再理会李显,没过一会儿,便疲累地睡了过去。 李显待妻子的呼吸声平稳,这才从床榻边上站起来,他静静地看了沈清婉好一阵,妻子苍白无血色的脸让他越看越心痛,李显握紧了拳头,从里间出来了。 邹妈妈就在外间等他。 “去偏厅说。” 李显语气低沉。 第61章 羡慕 邹妈妈点头,跟着李显去了偏厅。 临风居 李聿低着头,在书案上徐徐勾勒出几笔,没一会,一幅还没干的水墨山水竹子图便跃然纸上。 小厮阿吉低着头站在屋里,心里拿不准李聿听到这些事情后的反应。 府里这几天可是热闹,先是传国公夫人与国公爷有了龃龉,夫人二人已经好几日不曾说话,又传夫人娘家小姐是个厉害的,居然请得动御医来府为夫人诊治。 李聿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 画完画,李聿扔了手中的笔。 笔上有些墨沾到他瘦长的手指上,他有些不悦。 阿吉看到了,急忙为他拿来了布巾擦手。 他已经有半月余不曾出过自己的院子,这段时间,除了段熙禾偶尔过来讨教一些字帖之外,他的院子安安静静,除了院中大树上传来的蝉鸣声,再无别的声音。 李源比他性子活泼些,这些日子也曾偶尔邀请他一起出府去逛逛, 李聿知道他来邀请自己是得了张姨娘的授意,有些不屑一顾,但是心里也有一点羡慕,做娘的总是会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希望李源能跟他关系亲近些。 而他,自三岁那年的寒冬,嫡母宋氏病故,他便觉得这偌大的府邸,并没有几人真的关心他。 阿吉看自家少爷对着窗外的树发呆,便知道少爷这是又想先夫人了,不禁心里也有些难过。 明明是英国公府的嫡少爷,以后的准世子,如今却落得这样的地位,表面上吃穿用度一切是嫡子的待遇,但是与国公爷并不亲密,又与没有子嗣的夫人关系冷淡。 一想到每次去看老夫人,准能见到张姨娘和庶少爷李源,老夫人也似乎更喜欢那庶出的少爷些,阿吉就为自己少爷不公。 “少爷,奴才斗胆。” 阿吉看李聿盯着那树出神,站在身后犹豫地开了口。 “如今府里的夫人至今没有生下子嗣,您就是唯一的世子人选,奴才这十几年看着那继夫人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国公爷每次见您,都想与您多说说话,奴才看着,国公爷对您倒是比对那庶少爷上心得多,您为何······” “阿吉。”李聿忽然转过身打断他。 是,阿吉说得不错,沈清婉至今还没生出孩子,他爹对他的确比较在意,但是他心里就是有个疙瘩,别的孩子自小父母双亲便在身侧,而他,嫡母早逝,父亲娶了继室便忽略了他。 他整日看着张姨娘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李源,生活上,学业上简直事无巨细,这些,他无一不羡慕,于是他心里慢慢生出不满。 他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再过几年,便可以离开家,这偌大的府邸,他没什么留恋。 看李聿面露不虞,阿吉也住了嘴。 “你刚才说,是那个扬州来的丫头请来了太医?” 李聿忽然问他。 “是,少爷,门房说的,绝对错不了。” 李聿听了,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 这小丫头,不光牙尖嘴利,本事也不小啊。 还说她来这国公府是单纯为了投靠亲戚? 哼,倒未必。 听竹轩 萧煜然看着手中的圣旨,面上没什么表情。 一大早,宫里就来了圣旨,直接递到了他手上。 原宝公公站在一边,伸出头想看。 “想看,就看。” 萧煜然言罢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原宝公公见他家殿下没什么怒意,便站到书案前拿起了那明黄色的圣旨。 院中的门廊下新挂了一只鸟儿,是原宝公公在宫里时,所谓的干儿子悄悄送来的,说是怕干爹平日里寂寞,把这玩意儿放在身边逗个趣儿也是好的。 无奈这只鸟还是只有脾气的,看到原宝公公那张微胖的脸,便转过身子,只拿自己的屁股对着他,反而他家殿下,那只鸟喜欢得紧,一见萧煜然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满鸟笼子扑腾。 院中的香案昨晚便被收起来了,萧煜然朝着角落里看去,那里空空荡荡。 明顺帝近年来对先皇后段氏也逐渐遗忘,今年的忌日还是今儿早身边的太监提醒,他才想起来今年未在礼华殿给先皇后做法事一事。 这些事,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当今皇后需要打理之事,但是宋氏一贯不喜有宫人在她面前提起先皇后,因此,偌大的宫里,居然全部选择沉默。 淑妃倒是念旧,在自己殿里简单准备了香案,亲自上了香,又快快撤了,生怕有人向宋皇后告发此事。 如今二皇子即将得到封号出宫建府,她也算是有靠山的人,因此在宫里更应该低调,不可为儿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顺帝有些懊恼,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朝中那些言官又该对他耳提面命,指责他忘记元后忌日一事了。 无奈,明顺帝只有亲自写了一封手信,信里装腔作势自责一番,然后对他表达了思念和关心,让他下个月的中秋家宴务必要进宫等。 一封手信写得很是真挚,萧煜然看了,心里冷笑。 他这个父皇,如今是越发的不中用了,对自己的亲儿子居然如此虚与委蛇,在宫里居然如此忌惮宋皇后,当真是让人不齿。 “陛下居然说他不慎忘记先皇后的忌日,奴婢一个阉人都清楚记得自己主子的忌日,这,这着实让奴婢不信,殿下啊······” 原宝公公把那短短几行的手信看完,满脸的不信,他随意合了圣旨,几步奔出屋子。 “原宝。” 萧煜然叫住他。 有些话,虽然他们现在在宫外,但还是要小心隔墙有耳。 原宝公公悻悻点头,转头去屋里捧出一小碟子瓜子仁来。 萧煜然接在手里。 他拿起一颗递给笼中的鸟儿。 鸟儿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吃了。 “他是皇帝,怎么说都行,让你留意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听到萧煜然问这个,原宝公公立刻打起精神:“回禀殿下,孙将军下个月初便可班师回京,二皇子即将搬入府邸,封号一事礼部过几日就会一并送到王府去,还有就是这英国公府的家事了。” 人家的家事他们作为外人本不应该打听,萧煜然默然,随即他又想到那日请来的那位太医。 “你说的那位叫姜盛的太医,医术如何,为人如何?” 萧煜然思忖片刻,问道。 “那是完全没问题,姜太医刚进宫那会,奴婢的干儿子有一次腹痛难忍,奴才便去了太医院,谁知那群太医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东西,一看奴婢去了,都不愿意出诊。 那姜太医是个心善的,跟着奴婢走了,嘿,那姜太医看着年轻,倒是个有本事的,只一帖药,奴婢的干儿子就好了,自此,奴婢见着姜太医,便能说上几句话。” 萧煜然颔首,“那如你所说,倒是个可用的人。” “殿下放心,奴婢都觉得可以的,那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屋外的那几棵新栽的竹子长得越发地好,萧煜然看着那竹子,忽然又想起沈沚阮来。 第62章 责问 “最近主院如何?” 听见他家殿下忽然提起主院的事,原宝公公便跟倒豆子似的把这几天府里的谣言都与萧煜然说了个遍,连英国公忽然进了被长时间冷落的黄姨娘的院子一事都说了出来。 其中不乏英国公夫妇二人夫妻不和的事。 “表舅父这府里看似一妻两妾和平共处,但其实只是表象,我看这英国公夫人倒是在府里处境一般,倒是那张姨娘执掌着府里的中馈,快骑到主母头上去了。” 萧煜然回想起那日沈沚阮与他说的话,这才得出结论。 “是啊,那张姨娘后面有老英国公夫人撑腰,因此不怎么把英国公夫人放在眼里,哎,这些所谓的勋贵人家,后宅的阴私真的是弯弯绕绕,一道一道的,想当年咱们先皇后在的时候,底下那些个妃子哪个不是安分守己······” 说到这里,原宝不再往下说了。 虽说这是英国公府,不是皇宫,但是明顺帝疑心重,肯定早已经在各个府上布下了耳目,有些话,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集芳院偏厅。 李显听了邹妈妈事无巨细的汇报,这才清楚一切事情的缘由,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紧握的双拳透露出他内心的怒火。 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府邸的主母,正头女主人,生病时却连一个府医也请不过来,而这样一切,肯定与张姨娘脱不了干系。 一个小妾,就是个玩意儿,说穿了也就是他们府里的奴才,只是因为生了个儿子,便多得了老夫人几分青眼,这就不把主母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李显更是怒火中烧,上次在府里推波助澜谣传沈清婉得了见不得人的怪病这件事因为他娘处理了,他就暂且作罢,没想到这次张姨娘居然变本加厉,看来这妾,她是不满足了,竟然想在府里一手遮天。 李显想到这里,沉吟片刻,随即叫来了身边的侍卫。 “去,把府医给我拖到老夫人院子去,我随后就到。” “是。” 两个侍卫领命下去了。 “邹妈妈。” “老身在。” “从今日开始,夫人的药全部拿到集英院的小厨房来熬,你和菡萏芙蕖亲自看顾,不要让第四个人插手,晚些时候把之前伺候夫人的丫鬟仆妇全部叫到集英院来。” 李显交代完这些,脸色依旧不好看。 锦绣院 还有几天就是八月,每年这个时候,老夫人都会带着府里的女眷去京郊的别庄上小住一阵,今年也不例外。 “祖母,您看看,过几天去庄子上,穿这件桃红色的袄裙可好?” 锦绣院的花厅里,段熙禾正一脸娇憨地陪着老夫人收拾行李。 张姨娘得了风声,也来了,这几日她宝贝儿子跟几个世家子弟去了京郊游玩,她一个人,看完了账本,便多在老夫人处待着。 其实是她心里心虚,那日阻挠府医去为沈清婉诊治一事,虽然目前沈清婉在与国公爷怄气,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沈沚阮那臭丫头添油加醋乱说一通,那她必然也得提前做好说辞。 于是思前想后,这几日她便都在锦绣院待着,想着就算国公爷知道了事情,碍于老夫人的情面,定不会将她如何。 满府上下,谁敢不听老夫人的话。 她这里算盘打得响,殊不知那边府医正在院子里与后院厨房的小丫鬟厮混快活,被李显的侍卫当场捉了个现行。 等侍卫拎着衣衫不整的二人进了锦绣院,在屋外伺候的张妈妈老远看见,脸色随即大变。 屋内几人说得正高兴,就见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老夫人,国,国公爷来了。”小丫鬟声音有些抖。 看见下人这样子,老夫人遂猜到又是他那儿子一脸凶神恶煞地跑她院子里找事来了。 “来就来了,怕甚。” 老夫人拉下脸,在软榻上坐直了身子。 张姨娘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老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府里的侍卫拎着两个人进来了。 “跪下。” 侍卫声音洪亮,把那二人又吓了一跳。 老夫人看这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当即明白发生了何事。 张姨娘一看这情形,脸色也很不好看,心里不禁暗暗骂起这个府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她还不够,还去勾搭小丫鬟,着实让人气愤。 老夫人冷眼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张姨娘:“这就是你管的家,竟然还有这种脏眼睛的事,还不立即撵出去,发卖了。” “是,老夫人。”张姨娘捏紧帕子,即刻叫来了张妈妈。 张妈妈会意,立刻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进来,不管那丫鬟如何求救,直接拿布塞了嘴,拖出去了。 处理完这个丫鬟,李显进来了。 那府医本在一旁跪着,看到那丫鬟被卖了,心里大惊. 他本来就与张姨娘有些不可明说的关系,如今又与小丫鬟厮混被抓了个现行,这府里各方的关系他也知道许多,于是当下还是先保命要紧,如果张姨娘这次保不下他,他再趁机威胁张姨娘一番。 于是他随即找准机会,先对着老夫人说好话,把那日的事情来了个颠倒黑白,硬说成是张姨娘中了暑气,昏迷不醒,情况危急,他这才走不开,并不是不愿意去集芳院为夫人诊治。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反复地说他已经在这府里待了多年,绝对不会不顾主子安危这样的话。 张姨娘在一边适时敲边鼓,对着老夫人也是一脸委屈:“老夫人,都是妾身没用,那日在太阳底下看了两个时辰的账本,这才中了暑气,要是妾身身子再好些,就不会负担府医为夫人诊治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要是让那些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是他们受了天大的冤枉。 老夫人听完,脸上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张姨娘看老夫人神色变了,知道老夫人这是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老夫人平日里对沈清婉就不喜,如今她这么一说,都让人以为是她每日辛劳,为这府里操碎了心。 她正欲再说几句,就见李显已经进了花厅。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一脚踹向了那府医的心窝。 那府医被李显一脚踹到一边,随即吐出一口血来。 张姨娘当即被吓白了脸。 “如今你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再不从实招来,看本国公布如何让你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李显嫌恶地看了歪倒在地上的府医一眼,随即凶狠地看向刚才还一脸委屈的张姨娘来。 那恶狠狠的眼神看得张姨娘不禁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第63章 结果 李显这一脚卓氏让屋里除老夫人所有人外都倒吸一口凉气。 屋里的丫鬟仆妇们包括段熙禾顿时对此时的李显心生恐惧。 张姨娘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她顾不得还躺在地上一个劲儿求情的府医,急忙跪下,嘴里大喊:“老夫人救我。” 李显见她向老夫人求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黑心肠的妇人,居然此时还想着寻求庇佑。 于是李显几步上前,右手一把抓住张姨娘的衣领,把她抡了起来。 李显身形高大,此时抡着张姨娘丝毫不费力,看着张姨娘一脸痛苦的表情,李显脸上没有丝毫同情。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段熙禾看到这,刹那白了小脸。 跟着张姨娘来的下人们,看到这情景,吓得顿时跪地一片,嘴里大喊“国公爷息怒,国公爷息怒啊。” 尤其是张妈妈,几步扑上前来,不顾主仆身份有别,直接跪下去拉李显的衣摆,嘴里更是不住地苦苦哀求:“国公爷您息怒哇,这一切姨娘都不知情,姨娘的确是那几日不舒服,老奴见姨娘身体欠佳,这才斗胆私自做主留下了府医,国公爷要怪,就怪老奴吧,这一切都是老奴的错,姨娘整日为府里操劳,还请国公爷您垂怜半分啊。” 张妈妈此言一出,张姨娘立即反应过来。 嘴里更是不住地求饶,责怪自己那几日身体不应该不舒服,无论如何也应当先让夫人先诊治才是,夫人身份尊贵,她一个小妾,切莫不敢再如此,还请国公爷看在她辛苦操劳十几年的份上饶恕她这一次。 这些话李显丝毫没有听进去,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不顾手中张姨娘挣扎的厉害。 老夫人在一旁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大喝李显住手。 李显充耳不闻,满脸愤怒地瞪着张姨娘涨成猪肝色的脸。 眼见张姨娘被李显拿住脖颈脸色已很不好看,老夫人也有些急了,她这儿子年轻时就是个不听话的,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出人命。 “你想想你那庶子,难道就打算让他也没了娘!” 李显听了,这才迟疑片刻,最后只有不甘心地收了力,松开了手。 张姨娘顿时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脸色潮红,大口喘着气。 “你这个逆子,原想着你这些年娶了沈氏能安心收收心,安省过日子,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话,谁家的男主人这样对自己的小妾,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孩子的娘,你就当真为了一个沈氏如此狠心,做出这打打杀杀的事来。” 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显,语气里尽是对沈清婉的埋怨。 要不是沈清婉,他的儿子何故负了沈氏,又何故好好的一个国公府搞得一副乌烟瘴气的样子。 “你刚才也听到了,一切都是张姨娘身边的张妈妈自作主张才有了这后面的事,这一切,想必张姨娘也不知情,既如此,就打了板子,撵出府去吧。” 老夫人不想再理这闹剧,她有些疲惫,只想尽快息事宁人,既然张妈妈自愿顶罪,那这件事就这么罢了,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老夫人” 张姨娘听见这个结果,心里还有些不甘,张妈妈可是她的陪嫁妈妈,一辈子无儿无女如今······ “怎么,你还想留着不成,想想你的儿子!” 老夫人也有些生张姨娘的气,今儿的事,还不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还拉了自己搅和进来,想到这里,老夫人更加生气:“你既然管不好后院,那以后就不要管中馈了,交给主母打理去吧。” 张姨娘一见老夫人说出这句狠话,急忙跪下磕头,“妾身明白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还请老夫人给妾身一次机会。” 老夫人看她的样子,知道张姨娘是反应过来了,遂搀着段熙禾的手,进里间去了。 那府医此时胸腔内一阵一阵地疼,李显看也不再看他一眼,直接让侍卫把他扔出了府门,以后永不让他进府门,见到一次打一次。 眼见那府医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张姨娘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随即当晚找人毒死了那府医,以绝后患。 那府医是个胆小怕事的,原本还想借着和张姨娘偷情一事敲诈张姨娘一笔,没想到他前脚出了府门,当晚就被发现暴毙在自己的宅子里。 “张氏,你记清自己的身份,今日你那婆子为你担下一切,你逃过一劫,希望你以后长长教训,妾就是妾,不要再妄想生事,否则,你们母子就滚出府吧” 李显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走了。 身后的侍卫拽起一脸生无可望的张妈妈,带出了锦绣院。 张姨娘想开口保下张妈妈,但是她此时也是穷途末路,刚才老夫人说的话很清楚,如果她再得寸进尺,那她这次就是彻底完了。 无奈,张氏只能心里抱着对张妈妈的万分不舍,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沈清婉隔日在床榻上听到芙蕖与她说的这一切,她心里还有几分讶异。 平日里李显虽然对张姨娘不算多热情,但是听说这次李显差点掐死张姨娘的事,还是让她没想到。 也好,如今总算是出了口恶气,沈清婉今日阴霾的心情,也算是好了大半。 沈沚阮今日来得早,她想问问沈清婉,那日三殿下帮了大忙,她该如何感谢。 金银珠宝想必三殿下也不缺,其他的东西她也拿不出手,因此来请教她姑母。 “不如就做个香囊可好?既然三殿下也喜欢竹子,软软可以在外面绣几棵竹子,寓意也是极好的。” 沈清婉听了,只思忖片刻,便得出了结论。 一听到这个,沈沚阮的眼睛都亮了,对,就绣竹子。 “谢谢姑母,我晓得了。” “姑母这里有一些上好的蜀锦,你且都拿去,礼轻情意重,想必三殿下定会收下的。” 沈清婉看到沈沚阮笑眼弯弯,心情不由得更好了。 姑侄二人正在说话,邹妈妈掀起竹帘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看到那黑乎乎的汤药汁子,沈清婉一脸的拒绝之色。 “夫人呐,这是那日的姜太医开的药方,老身闻了,倒没以往的臭味,您喝了吧。” 邹妈妈端到沈沚阮床榻前。 沈沚阮见沈清婉还是有些抗拒,便开口道:“姑母,您尝尝,肯定不一样,这姜太医如此厉害,想必开的药方不定不会很苦的。” 她上一世也喝了姜盛开的三个多月的药,自然知道这药她能接受,要不然昭阳公主也不会害怕她不要吃多了,会怀了宋袭野的孩子。 第64章 送香囊 沈清婉听了,这才接过碗来,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果然,这药虽然也苦,但是比她之前吃得好了太多。 沈清婉遂一口喝完了。 芙蕖端来蜜饯,沈清婉捻起一个吃了,又捻起一个递到沈知软嘴边:“软软也吃。” 沈沚阮笑着张了嘴。 听闻端去的药沈清婉喝完了,李显在集英院里才稍稍安了心。 刚才有侍卫回来禀报,说是那府医当晚死在了自己的宅子里,像是被毒死了,李显只得作罢。 邹妈妈说,姜太医说那些年沈清婉吃的药方,前几年没什么问题,这几年慢慢多吃了几味药,他感觉不对,便从府里的采办开始查。 每次府医开的药方都差不多,但是细心可以发现,每次那额外的几味药材都会轮番出现在单子上,时间长了,采买的人也习以为常。 李显深知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但是如今府医暴毙,一切的线索都断了,张姨娘的嫌疑最大,李显想想还是不放心,遂命令侍卫把张姨娘的春华居盯紧了。 幽香居这段时日在府里的存在率很低,且一直有侍卫暗中盯梢,李显脑中便把黄姨娘扔到了脑后,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沈清婉,只要他的妻子好,他便无所求了。 七月底,老英国公夫人照例要带着后院的女眷去了京郊的庄子上,这几日就要出发。 张姨娘这段时日往老夫人处跑得更加积极,本来因为这件事情,老夫人就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她心有后怕,没事便带着李源去锦绣院逗老夫人开心。 张姨娘母子来得积极,段熙禾便轻松了下来。 闲的时间多了,段熙禾便偷偷绣了个香囊。 她如今已经十四岁,明年就要及笄,段熙禾害怕时间一到,老夫人便要把她送回本家,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自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跟府里两位少爷也算是青梅竹马,李源是庶子,她自觉看不上,唯独李聿,却早早地入了她的眼。 她害怕让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因此只有小心翼翼,不让其他人发现。 长这么大第一次绣香囊,段熙禾也准备了很久,她决定在香囊上绣一朵莲花,莲花象征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很适合李聿在她心里的形象。 这段时日张姨娘来得积极,她也快完工了,眼看不日就要随着老夫人去别庄上,表哥肯定也要去,那她只要找准时间把这个香囊送出,表哥是会明白她的心思吧? 七月底,老夫人带着段熙禾,张姨娘母子,黄姨娘还有李聿,启程去了京郊的别庄上。 庄子离城里只有半天的路,来回倒也不麻烦。 母子之间因为前段时间的事至今关系没怎么缓和,李显觉得自己的娘太偏袒张姨娘,因此这段时间就不怎么去锦绣院。 沈清婉一直卧病在床,半月一次的晨昏定省便就此搁置。 夫妻俩这举动把老夫人气得半死,于是负气般地自己坐了马车去了。 府里一时少了这么多人,沈沚阮心里也轻松不少,她以后可以日日陪着能下床的姑母在府里的大花园逛逛,不用拘在集芳院里。 好巧不巧,这天三殿下也出来逛院子。 几人在大花园的凉亭里遇见。 沈清婉听沈沚阮说过那日是打着三殿下的名头才请来了御医,心里便对三皇子很感激,这几天她也给父亲去了信,信里详细说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沈父很快回信来,说是自会感谢三殿下,只需她顾好自己的身子。 萧煜然完全对那件事没有放在心上。 本就寄居国公府,他这个客人能帮上忙,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罢了。 英国公府长年在朝中低调不站队,他倒也没指望这次能拉拢英国公府站到自己这边。 虽说他与这英国公府有亲,但是老夫人的段家早已淡出朝廷,对他如今并无多少助力,李显说是他表舅父,但是朝中的关系复杂,李显也不会贸然站队。 李显前几日亲自来过一次,送了他一份珍贵的孤本,价值不菲,他也坦然收了。 沈清婉见了他,给他福了全礼,感谢他这次帮助,还让邹妈妈送上了一幅名画,萧煜然客气地收了,原宝公公见了,心里不禁腹诽:不愧是夫妻,送礼都大差不差。 “殿下,民女感激您那日仗义相助,因此绣了个香囊给您,还请您收下,不要嫌弃。”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这丫头也要给他家殿下送礼。 原宝公公眯着小眼睛看沈沚阮把手里精巧的香囊双手递上。 萧煜然也没有想到会收到沈沚阮的礼物。 他讶异地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沈沚阮一眼。 原宝公公正欲开口说他们殿下一概不收这类东西。 此话刚要说出口,就见他家殿下伸手拿过了那枚香囊。 那香囊做得精巧,体型不大,刚好能被握在手里。通体是白色配红底,上面绣着一簇柱子,惟妙惟肖,还略微有香味散发出来,闻着像是檀香。 配上精致的络子,整体看着算是让他满意。 “收下了。” 萧煜然颔首,握着那枚香囊放进了袖子里。 原宝公公只得作罢。 “辛苦原宝公公跑一趟。” 沈沚阮看向原宝公公,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满满一把银瓜子。 这银瓜子,还是前几日沈清婉给她的。 如今被她拿出来送人,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婉见了,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这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 萧煜然见此,意外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原宝公公也是没想到,自己就是打着殿下的名头跑一趟,这丫头居然还为此感谢他。 他转头看了一眼他家殿下,见他家殿下没什么表情,便双手接了过来:“哎哟,没想到老奴我也有,那就收下了,沈小姐客气。” 那一把银瓜子略微有些分量,原宝公公在宫里见过的金瓜子的次数也不少,可是也没有哪一次像今儿一样感觉这么开心。 这小姑娘看着胆子小,又毛躁,在他家殿下面前还些许没规矩,但是个知道感恩的。 顿时,原宝公公对沈沚阮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第65章 夫子来了 老英国公夫人在别院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这地方是老英国公还在世时常来的院子,别庄里种了许多果树,面积也不小,有个小山头。 每年八月,便是瓜果飘香,红叶满山。 不用待在府里看儿子犯浑,老夫人也觉得心情舒畅。 就是周围的邻居们并不怎么友好。 别庄周围也有几家大家族的别院,前几年老夫人来时,几家之间还有些往来,通常都是主母陪着家里的婆母来。 但是英国公府的主母沈清婉不怎么出门,老夫人也从没带她来过这里。 每次客人上门,迎接别家主母的都是小妾张氏。 时间长了,隔壁也不怎么来了。 张姨娘为此还有些心里不平。 但是在别家眼里看来,主母来作客,岂有小妾迎客的道理。 于是时间长了,周围便再不与英国公府的别庄有往来。 老夫人身边的段妈妈把这些话都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心里也隐约不是滋味。 她心里的确因为多年前沈清婉与儿子李显的事对沈清婉不喜。 区区一个翰林院院士出身的,硬是把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甚至当年差点害了整个国公府。 虽说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她也对沈清婉有几分恻隐之心,尤其是沈清婉失了孩子之后,但是她沈清婉是受害人,他们英国公府也是啊。 那宋氏除了样貌不是顶好的,论出身,论言谈举止,哪里不是比沈清婉好上百倍。 再加上这两个小妾是她亲自挑选的,这么多年在英国公府也都熬过来了。 如今妻妾之间有了龃龉,只要不是对英国公府不利的事,她都一概避重就轻。 段妈妈大概知道老夫人心里的想法,也只能叹气。 婆媳之间这么拧巴,何尝不是老夫人心怨难消,因为当年的事给沈清婉脸色看。 别庄这里每日过得清闲,除了张姨娘依旧要忙于府里的大小事务,其余的黄姨娘,安安稳稳地等时间。 段熙禾现在每日都有时间与李聿一起看书。 李聿是个爱读书的年轻人,段熙禾为了能与他多在一处,也强迫自己读读书,写写字,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唯独庶少爷李源,今日去捉鱼,明日去爬山,把这别庄的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一副悠闲度假的样子。 过了几天,英国公府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八月初五,夫子曾番登门了。 英国公府之前就有自己的家学,李显为了自己的儿子,特意请曾番来上门做夫子。 这曾番,曾经高中探花,做过几年的官,但是此人性格耿直,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因此在官场中屡遭排挤,就只做了两年的官,便辞了官。 李显知道他文章做得好,于是重金请他回来为府里的两个儿子做夫子。 曾番在府里待了两年,又因为老家里父亲去世,回乡丁忧去了。 如今三年过去,能再请进京,也是好事。 沈清婉这几日身体好了些,每日也能在府里转转,她跟这曾先生也算是认识,因此便陪着李显见客。 沈沚阮自然跟在身边。 府里的少爷们都不在,李显当即一封书信,让小厮送到别庄上去,嘱咐少爷们尽快归来,信里丝毫没有提段熙禾。 本来对于李显而言,段熙禾就是她娘养在身边的养女,长大了自然要送回自己家去,他没有认段熙禾为养女,段熙禾也不是府里的正头小姐。 再说了,这段熙禾也不讨沈清婉的喜欢,自己的妻子都不喜欢,他也就再没有要认段熙禾为养女的想法。 老夫人倒是之前提过几次,李显直接忽略了。 沈沚阮上一世没有见过这位曾经的探花郎,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 宋袭野是武官,虽说跟做学问扯不到一起,但是世族大家的子弟,读书是必不可少的,沈沚阮只是偶尔听宋袭野提过几次,这曾先生,学识是挺高,就是过于迂腐,不讨人喜欢。 沈沚阮一个小小的妾室,跟宋袭野也无甚话说,因此,只是听听罢了。 如今这一世能见到真人,又见这曾先生,虽然体形瘦弱,但是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很有文人气节的样子,沈沚阮便又想起她爹来。 她爹也是文人,如果活到现在,也跟这曾先生差不多年纪了,会不会也续着胡须,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李显跟那曾先生客套了几句,双方都是熟人,气氛倒也熟络。 那曾先生看到沈清婉身后的沈沚阮,有些意外:“几年的工夫,吾居然不知令爱已经这么大了。” 当年曾番在府里做夫子,前后不过两年时间,沈清婉不怎么出后院,除了府里的两位少爷,他也没怎么见过府里的其他少爷小姐。 听了曾先生的话,李显夫妻对看一眼,李显又笑着看了沈沚阮一眼。这才回答道:“这是拙荆扬州老家来的侄女,目前居住在府上,等过几天曾先生正式讲学了,也让这孩子去听。” “还请您多加关照。”沈清婉接了一句。 看夫妻二人言辞态度恳切,曾先生点点头。 他此次是一个人前来,妻子和儿子在京城里的安顺巷子里安了家,儿子今年十五岁,准备参加明年春天的春闱。 他便入了英国公府,做教书先生。 因为李聿和李源还在别庄,明日返回,因此李显便决定八月初八正式开家学。 收到英国公的信,老夫人心里万般不舍,一年里好不容易有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能与自己的孙子们处在一起,这才不过短短几日,两个孩子便要回府。 但是没办法,考取功名才是他们这些世族子弟应该做的事。 无奈之下,老夫人只有亲自送别两个孙子。 段熙禾得知这一消息,心里便开始有些着急,之前老夫人说是要让她一起去听,但是来了这别院之后,老夫人便再没提过此事,她不想错失与李聿在一起相处的机会,便想法子开口让老夫人也准许她一起回府。 张姨娘看出段熙禾的意图,趁机跟老夫人提了。 老夫人听了,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隐约有些不喜。 第66章 听学 她一猜便知道这是段熙禾的主意。 这孩子这几年越长越大,心里藏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许多事情也不愿再跟她说。 她隐约知道段熙禾有心事,是因为那个家徒四壁的家,因此她打算等段熙禾及笄了便给她找个好婆家嫁出去,也算是不枉养了她十几年。 看着段熙禾满脸的期待,老夫人只能点点头同意她也一起回去。 回了府,李聿和李源自然是第一时间去了曾夫子的居所。 曾先生住的还是之前那个文华阁的屋子,他一个人,对这些都没什么讲究,李显敬重他,便特意遣了个小厮来照顾他的起居。 三年没见,李聿和李源都长高不少,曾夫子捋着胡须,微笑着打量二人:“一别三年,你二人倒是看着长高了许多。” “夫子。”李聿恭敬地行了一礼。 “夫子。”李源表情有些悻悻,也跟着行礼。 这曾夫子之前教导过二人几年年,李源生性顽皮些,因此得了不少曾先生的教训,倒是李聿,安安分分,从来不生事。 张姨娘不知道为此事操了多少心,为着儿子,对这位夫子的吃穿住行,无一不是最好的。 但是曾夫子一向清高,因为张姨娘的举动,反而对李源更加严厉了些。 李源也是苦不堪言,只能乖乖听话。 八月初八,英国公府的家学正式开始上课。 有了曾夫子,李显便不让二人再去国子监。 府里除了两位少爷,还有两位小姐一起跟着旁听。 段熙禾和沈沚阮是女子,也不用参加科举考试,来听课也为的是多听听做人的道理。 而李聿和李源每日辰时正就要开始学习试帖诗,经义和史书,午休一个时辰,下午便要学习策问,论和判的内容,晚上还要学习八股文。 段熙禾和沈沚阮不用学习这么多,每日只需要半上午跟着听听史书,习字即可。 李显对此安排很满意,曾夫子是做学问的高手,整个国子监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和他相比。 听竹轩 “殿下,听说府内今日来了一位夫子,很是厉害,您要不要去听听?” 看着三殿下拿着书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原宝公公想让自己主子休息一会儿。 “确定是那曾先生吗?”萧煜然稳坐不动。 “是,奴婢已经着人打听清楚了,正是那位当年高中探花又辞官的那位,说是跟国公爷有几分交情,便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里,萧煜然放下了手中的书。 这姓曾的夫子,他也知道一些,当年皇帝要给四皇子找夫子,便是看上了这位文章做得极好的曾番,可惜这人脾气有些执拗,没做多久的官便自请辞官,之后不了了之,没想到居然是被英国公给请回了府上。 都说这英国公年轻时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居然还能结交这样的朋友,萧煜然对传闻不禁嗤之以鼻。 “既然都说这位夫子有些许本事,那我们便也去听听。” 府里来了夫子,李源的好日子是彻底到了头。 李聿平日里本就循规蹈矩,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李源不行。 他性子活泼,又被自己的姨娘宠坏了,在国子监虽说有人管着,但是总归不会太苛刻,但是到了这曾先生这里,就不是这样了。 这曾夫子才来了几天,便对府里的二位少爷做了个详细的分析,还写了文章,专门指出二人需要加强的地方。 李源看到那长长的纸不禁叫苦连天,这几天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叫他几次,他都没出去,那几人见他整日窝在府里不出门,都纷纷嘲笑他,说是见了夫子比见了老子还紧张。 没过几天,这曾夫子入英国公府的事就在各个勋贵家族家传开了。 这些世家大族的年轻一代基本都是以袭爵为主,但是空顶着爵位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便都要求自家子弟参加科举,无奈没有好的老师,如今知道曾经名声在外的曾夫子居然去了英国公府,其他家族便纷纷想把自己府上的少爷也送进来。 能被当今圣上点名表扬文章做得好,一般人少有此殊荣。 沈沚阮跟着听了两 天,便觉得有些获益匪浅。 她上辈子跟着她爹有过几年的学习经历,她爹偶尔也去扬州府上的世家大族讲讲课,她那时还小,便跟着去了。 她爹在一边讲,她坐在一边的角落里听,竟然也慢慢听懂些书里的道理。 可惜她爹去世之后,她便没了机会,为数不多几次去为二叔送饭,她可以在一旁等半个时辰,那也是唯一让她感到放松的时刻。 再后来,为人妾室,便再没了这样的机会。 沈清婉看她一连几天都是早早去了文华阁,知道这个孩子也是个爱读书的,心里对自己的庶弟又多了几分好的印象。 老夫人还没有回府,段熙禾每日除了去听学,便没有多余的事,她总想着跟着李聿待在一处,但是又怕李聿会拒绝他,因此做事总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一时间,几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文华阁的二楼是府里的藏书阁,一楼是个宽广的屋子,建了个学堂,听学便在此处。 屋内除了夫子的上位,下首依次摆着几张长形的书桌。 李聿是嫡子,自然坐第一排。 李源是府里的二少爷,不能与李聿平排,他乐意坐第二排。 段熙禾自然是坐第三排。 沈沚阮对李聿那张严肃的脸有些怵,对李源那自来熟的性子也不太喜欢,段熙禾每次看她巴不得用鼻孔看她,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去与她坐在一处。 因此,沈沚阮坐在最后一排。 反正她也不用去参加科举,能坐着听,她也乐在其中。 曾夫子讲课时,不会轻易停下,沈沚阮坐得端正,遇到她觉得重要的地方,她还会提笔记下来。 两个时辰下来,沈沚阮记的笔记,居然比李源记的还要多。 段熙禾对听课没什么兴趣,她自小是老夫人带大的,基本的读书认字她会一些,对于她来说,能够好好跟着老夫人学习为人正室的管家本事才是正事。 过了一天,寄居在府上 的 三皇子也 来听课。 皇子身份尊贵,但是 萧煜然为人低调,自己 坐在了李聿身后 的 位置。 李源坐到了第三排。 第67章 练字静心 英国公李显最近在朝堂上可谓不胜其烦。 京城中但凡家中后辈要参加科举的大臣们 ,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点艳羡和热络。 这一切 李显 都看在心里,面上不显 ,心里却十分鄙夷。 这些人,曾经都在后面骂他是纨绔子弟 ,平时见了,也就是打个 照面的关系,如今倒好,各个笑脸相迎。 “英国公。” 这天下朝 ,对面一身暗红色官服的礼部侍郎热情地跟李显 打招呼。 李显平时跟他无甚话说,奈何别人笑脸迎人,他也不好视而不见,只能面上带起一个微笑,回道:“张大人。” 一见李显回应,身边不知何时又窜出来几个大臣,一下子把李显 围了起来。 李显扬眉。 “听说您府上最近请来了当年的曾先生啊,那简直是高人啊,当年他做的文章,连圣上见了都赞不绝口,这样的夫子,可是求都求不来啊。” 李显心里顿时 了然。 曾夫子当年名震京城,只 因做的一手好文章,放眼当年 如此多的举人,唯独他做的文章让皇帝赞不绝口。 可以说谁要是能够得到曾夫子的指导,那势必会一飞冲天,在 科举中崭头露角。 就是文人傲骨,这曾先生学问是高,就是不爱与权贵结交,是个洒脱随性之人,因此,京中的达官贵人,甚少能入得了他的眼。 “是,曾先生真乃 高人。” 李显知道这 几人围着他所为何事,收起了脸上的笑,不欲与他们多说。 那几人平日里跟李显什么交情,也说不上太多热络的话 ,眼见李显面上没了笑,只能进入正题。 “家中犬子明年要参加秋闱,缺个好的夫子,听闻曾先生 如今来了京城就在 您府上,您看您能不能跟曾夫子说说······” “一切但凭曾先生的意思,本国公也不好多说什么,实在是抱歉。” 李显随手一作揖,衣袍纷飞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只能面面相觑,看着李显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出了皇城,老夫人身边的小厮早已等候多时。 “国公爷。” 那小厮也是府里的熟人。 “可是老夫人有何事?” 因为李显险些掐死张姨娘的事 ,老夫人算是负气去了别苑,这一连几天,母子二人之间无任何 联系。 如今看到老夫人 身边的 人,李显疑惑。 “回国公爷,老夫人说 这个季节,螃蟹最是肥美,特意命小的送些过来。” 那 小厮指指身后 的箱笼。 李显看 了一眼那箱笼里个头不小的活螃蟹 ,不接话茬。 李显爱吃螃蟹,但是这玩意是寒凉之物,沈清婉不能多吃,因此这几年,李显便也没什么过多的兴趣。 这些东西本来可以直接送回国公府去,如今老夫人却送到了他手上,李显心里本来就有些情绪,顿时被放大了数倍。 怎么,当他李显还是孩童般好糊弄,几只螃蟹就能了事?要不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那张姨娘早已被她掐死了。 “你回去转告老夫人,说是本国公这几年也不怎么吃这些个玩意儿,这些事如今都是夫人做主,下次再要送什么东西,直接送到府上去,拦着本国公就为这些小事,真是无甚意思!” 李显拉着个脸 ,也不管那小厮面露难色,直接上马回府。 一早上心情不爽,李显回了府,进了集芳院。 邯郸和正在院子的小桌旁做针线活,见男主人回来了,二人从容不迫地向他行礼。 “夫人呢?” “回国公爷,今儿日头好,夫人去看小姐读书去了。” 李显闻言颔首,思索 片刻 ,去了文华阁。 午时临近,文华阁里一片 安静。 其他几人都在静心写字,只有李源有些坐不住了。 这几日张姨娘跟着老夫人去了城郊别庄,不在他身边。 虽说离了张姨娘 ,他的日常无甚改变,反而张姨娘不在身边,他还觉得耳边还清静些。 他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手里的笔越握越松。 李源快速 抬头瞥了一眼 正前方的曾夫子,见曾夫子正在认真 看他们 五日 一交的 策论 ,无暇顾及他们 ,于是李源左顾右盼,看看其他人 都在做什么。 李聿是嫡子,府里 上下,尤其 是老夫人,对他都颇为关注,他 倒也能做到严于律己,从李源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直挺挺的 背,可见有 多认真。 李聿后面 便是三皇子萧煜然,听闻 这三皇子不怎么受宠,在 几个 皇子中文采一般,既不能文,也不能武。 李源 转转眼珠 ,朝着萧煜然的方向伸了伸脖子。 萧煜然拿着笔,觉察到身后探究的视线,他眼眸 微沉,继续临摹 手里的 字帖。 李源的平排是段熙禾 。 老夫人 这几日在 别庄,身边两位姨娘相伴,没她什么事 ,她便可以回府里听曾 先生讲课。 她一个小女子,马上就要及笄 ,对这些文章学问之类 的也不 怎么在意,来听讲学,就可以见到心上人,段熙禾倒是愿意的很。 曾先生对学子们的座位没有什么要求,段熙禾又不愿意与沈沚阮坐在最后一排 ,于是她忍着对庶子李源的厌恶,把自己的书桌搬到了稍微前面一点的 地方。 她虽说是 无心听讲,但是她自小被老夫人养大,平日里该习得的 字也 是大家闺秀 的 水平,写出 来 的字 笔锋更是 稍微 带点李聿的样子。 看着桌上自己的写的字 ,段熙禾白皙 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不枉她认认真真临摹了三年李聿的字。 坐在最后一排的沈沚阮看着自己写的字,面色不禁有些 沮丧。 她从小到大,皆是由她爹一手 教导,上一世 活的艰难 ,在后院的 小院子过着 畏畏缩缩 担惊受怕 的生活,整日里 不敢拿笔写字 ,不敢弹琴画画 ,不敢下棋,除了看一些无聊的画本子,她的日子 如一摊死水。 如今一切有了 重来 的机会,她 却 因为长久疏于练习,写出来的字大不如前。 倒是工整,也符合女儿家 的 秀娟字迹,可是她爹那一手的颜筋柳骨,她再也 写不出来。 沈沚阮 越看 越懊恼,把 面前 的 纸换 了下去,又静下心来重新 写。 李源转过身看看 沈沚阮,见她又要重新 写 ,给她露了个幸灾乐祸的鬼脸。 几个人轮番看完,李源见曾夫子还是没有留意他们 ,于是偷偷从 桌底打开一本没有书名 的 蓝底书 ,悄悄放在桌上,轻轻 翻看开来 。 秋日的晌午不热不冷 ,文华阁里一片平和的氛围。 第68章 熟悉的笔迹 沈清婉带着芙蕖,自集芳院 缓缓 走 过来 。 这一路上来,府里倒是安静。 老夫人把二位姨娘 都带走了,平日里还算热闹的 府邸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清婉是个喜静的性子,喜欢 安静。 这几天在府里转了一圈,大小花园,包括后院 的水榭。 知道这几日软软要来听学,又见这几日沈沚阮 很认真,沈清婉左右无事,处理完 自己 陪嫁庄子上 的 事,便想着来看看。 文华阁原本整体 三层 都是 藏书阁,几年前 曾夫子 在府里待过一段时间,李显便做了改动 。 一层做成了学堂的样子,书全部挪到了二楼。 晌午的光线很好,才踏入文华阁 的大门,沈清婉 便 一眼看见了沈沚阮。 来府里这些 日子,沈清婉给沈沚阮置办了许多衣物,各色颜色都有,她这段时间与沈沚阮相处下来,发现这孩子喜欢穿些浅色的衣裳。 今日 沈沚阮一身碧色的长裙,背影挺得直直的,一看就是在 写字。 沈清婉又看 了一圈学堂内的情景,便 带着芙蕖 到 一边 的 走廊处 去 了。 红袖就站在此处等 沈沚阮 ,见沈清婉 来了,弯腰行礼 。 午时 三刻,曾夫子在抬起头 ,让几人 去吃午膳。 下午便是夫子府里少爷们的八股文讲学,段熙禾和 沈沚阮不必再来。 几人站起身纷纷与曾夫子作揖鞠躬,李聿最先出来。 他一出来,便 看到沈清婉 带着丫鬟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一看这架势就是在等人。 李聿有一瞬间地晃神。 “少爷?”身边的小厮看到自家少爷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些不解。 “无事。” 李聿佯装轻咳一声 ,大步朝外走。 穿过 文华阁 的门,他 用余光看到沈沚阮与沈清婉一起出来 。 “哼 。” 李聿不屑地轻哼 一声,径直回 自己院子去 了。 萧煜然是第二个出来的 ,原宝公公一见自家殿下出来,立刻笑脸相迎上前。 萧煜然习惯原宝这个 样子,也 回了个微笑 ,路过 沈沚阮的桌前,他快速 扫过沈沚阮的桌面 ,随即又看 了 一眼仍在写字的 沈沚阮,这才带着原宝公公 走了。 李源早跑没影了。 他腹中饥饿,巴不得 直接奔回院子用膳。 这一上午可把他憋坏了。 段熙禾有些 着急,她本欲与李聿一起走,但是 三皇子 身份尊贵 ,她 不得已只能走到后面 。 眼见李聿 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门后,段熙禾脸上带了 几分着急 。 她提起裙摆正欲离开学堂,却见坐在最后 一排的沈沚阮 桌上 铺了满满一桌子已经写好的字帖。 “麻雀再怎么样也是麻雀,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心思了,在府里老实待个几年,你姑母料想也不会亏待你,真不知道你在装什么!” 鄙夷地挖苦了沈沚阮几句,段熙禾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守在 门口的小丫鬟见状,也只得快步地跟 了上去。 把桌上的纸都整理好 ,沈沚阮 一抬头,便见沈清婉站在小桌 旁。 “姑母!” 沈沚阮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芙蕖和红袖上前把沈沚阮的桌子收拾干净。 “看你写得这么认真,姑母在一边看 了好久 你都没有发现,我们软软这么认真 ,是要去考个 女状元回来吗?” 沈清婉打趣道。 “姑母~” 沈沚阮有些羞赧,随即去 挽沈清婉 的胳膊 。 跟曾夫子 打过招呼,两个人 出了文渊阁。 曾夫子 见学堂没 人了,有小厮进来打扫,便吩咐 小厮 把众人 写的字收集到一起 拿到跟前。 嫡子李聿和三皇子的字 最为出色 。 本来接近午时,人心 难免 浮躁,练字可凝神静心。 这二人倒是做得不错。 曾夫子满意地放下李聿和萧煜然的字帖,伸手去拿庶少爷 李源的字。 满篇字帖写得如 行云流水般潦草 ,说好听 是行书 ,说难听点,简直就是鬼画符。 曾夫子失望地 摇摇头。 剩下就是两位小姐的字。 段熙禾 的字是老夫人 亲手教导出来 的,那自是没得说,曾夫子 看了个大概,就放到了一边。 随即,他的 眼神在看到沈沚阮的字 时睁大了双眼。 沈沚阮写了好几篇,曾夫子 拿在手中慢慢细看,前两张 完全的 小女儿娟秀字迹,从第三篇开始,便像是换了种笔锋。 曾夫子 越看越 觉得 熟悉,他皱起眉 ,脑海里 渐渐回忆起 这似曾相识的字出自何处。 城南 别庄 老夫人正带着李显的两个小妾在后院的锦鲤池边赏鱼。 到了八月 ,庄子里的 风景也好,温度适宜。 这庄子本是老英国公闲来无事 栽种果树的地方,梨树,苹果树,枣树应有尽有 ,到了这个季节 ,皆是 硕果累累 。 老夫人便每年都 会过来小住半个月。 段熙禾不在身边,她一个 老人 不免 觉得 孤单,于是便每日叫着 两个姨娘来陪她看看鱼,聊聊天。 张姨娘这些年能在英国公府过得如鱼得水 ,全是仰仗老夫人,要不是 有老夫人庇佑,她早已经被李显摒弃,哪里还会 像如今一样掌握 着府里的中馈,过得如此风光。 黄姨娘是个 安静的性子,平日里在 英国公府里 就不 怎么走动,如今来了别庄,除了每日来 给 老夫人请安 ,其余 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待着。 她 这个 性子 ,在老夫人处讨了 喜,安分守己的小妾,可 比那个只会让他生气的儿子讨喜。 更何况那次事情之后,说不定 黄姨娘现在肚子里已经 有一个了。 每次想到这里,老夫人 看黄姨娘,更是带上 了几分期待。 黄姨娘 知道老夫人所想,她面上不显,心里也是万分期盼。 如果这个月她的葵水没有如约而至,那她后半辈子就稳了。 与其最后 年老色衰被赶出 国公府,还不如就此孤注一掷,生下个 一儿半女,也让自己后半辈子有个依靠。 于是她最近日日谨慎,小心翼翼,对自己的衣食住行格外上心。 “他当真这样说 ?” 锦鲤池边 ,老夫人依栏而坐,手里还握着小半把鱼食。 池子里的锦鲤簇拥在一起,争抢鱼食吃。 第69章 回府了 “是,国公爷是这么说的 。” 来回话的小厮弯着腰站在凉亭的水榭中,不敢抬头去看老夫人。 “这个不孝子 !” 老夫人随手把 手里的 鱼食扔进了身后 的锦鲤池,刚才还一脸 的微笑,此时却 绷起了 脸。 身边坐着的两位姨娘,一看老夫人面带愠怒,连忙站了起来。 张姨娘的动作更是堪称利索。 黄姨娘也 站了起来,她动作慢些。 老夫人就李显一个儿子,虽说李显年少时浑些,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几天不见,心里不免有些惦念。 本想着李显看到送去的螃蟹,会来别庄看看她,没想到他居然不领情,亏自己还想着这不孝子爱吃螃蟹。 “看来这是铁定要为自己的媳妇儿要与娘老子置气,我偏不让他 如意,我们在这京郊别庄里 ,他与他媳妇过舒服日子,既然如此。” 老夫人招来身边的妈妈:“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府,再过几日就是 中秋,府里也该准备准备 。” “是,老夫人 。” 段妈妈下去了。 身后 的 两位姨娘彼此对看一眼,心下 了然。 尤其是张姨娘 ,前段时间因为沈清婉病重没请来府医 那次,李显差点掐死她,好不容易老夫人 出面,又带她 来了别苑,这次回去 ,希望一切 都已过去 才好。 毕竟掌管中馈,对她来说真 的很重要。 黄姨娘不着痕迹地抚了一把小腹,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隔日 李显散朝 ,被人明目张胆地围在了皇城门口。 “我说了,这一切都要看曾先生的意思。” 李显耐着性子解释。 “国公爷神通广大 ,连曾先生 这样的高人都能请到府上去,让犬子去旁听,这 不为过吧?” “就是 就是 ,你 国公府 府上总共两位少爷,加上我们的 ,也不过八九人,还请 英国公 大方 一些。” 旁边不断有人起哄,李显脸上渐渐露出一些 怒色。 “曾先生只是暂居府上 ,随时都会走 ,我这次遇见他也算 纯属巧合,况且我们之间有过约定,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宋袭野正欲出城,就见到一队人围着 李显。 他本不欲上前,往前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去去去,散了朝 不去各部当值,都堆在这里干什么?” 宋袭野板个脸,几个大步走了过来 。 围着李显的 都是文人,一见宋袭野这武官朝这边走了过来,只得立刻四散开去。 “姑丈!”宋袭野开口叫他。却并不行礼。 听到宋袭野这么称呼自己,李显略微有些尴尬 。 宋袭野是他原配宋氏的亲外甥,原配宋氏在世时称呼他 一声“姑丈”当然不为过,可是现在宋氏早已经故去多年,他也与宋家几乎断了往来。 宋家现在是朝中的红人,又因为当今皇后也出自宋家,是她亡妻的小妹。 宋袭野见李显的脸上带着 些许尴尬,他暗自有些好笑。 二姑母去世时他也还小,平日里见李显的次数也不多,其实他跟李显也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毕竟 他二姑母也不是李显害死的 。 只是两个家族之间因为这件事有些龃龉,不能再和睦相处而已。 李显被围的事,他这几日也多少听到一些 ,无外乎是曾经那个因为一篇文章而声名大噪的夫子现在被李显请到了府上。 朝中的大臣们也想把自己家族的子弟们塞进去听学,这才整日围着李显转 。 虽说宋袭野是武官,但是自小家里的族学也是没有停的 ,要不是因为他跟着他爹上了战场,又立下了军功,估计他现在也在为参加科举头疼。 二人走在通往宫外的走道里,彼此话不投机半句多。 眼见快走到通道尽头,两人即将分道扬镳,宋袭野忽然想起那日在望春楼见到的人儿,他记得小二跟他说过,那妇人和小姐是英国公府的家眷。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日,沈沚阮望向他那一双充满怒意的大眼睛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 “姑丈,表弟这些年过得好吗?这几年,我们也没怎么来往,虽说姑丈如今早已续弦,但是表弟是我二姑母唯一的血脉,还请姑丈一定不要亏待表弟。” 宋袭野面色不变,停下脚步 ,面对李显。 “那是,那也是我的嫡子,府上自然不会亏待他 ,你们大可放心 。” 说完这句话,二人也无甚好说的,遂分道扬镳。 回到府上,李显正欲往集芳院走,却见有不少下人正在往锦绣院搬东西。 难道是老夫人提前回来了? 李显上前问了个下人,那下人回禀说老夫人晌午到的,这会子已经到锦绣院休息了 。 李显琢磨了一下 ,往自己的集英院去了。 锦绣院。 下午段熙禾没什么事,这几天不用伺候老夫人,她背着跟着她的小丫鬟偷偷绣了一个香囊和几条手帕,打算等中秋节时送与李聿。 谁知道她最后一条帕子还没有绣好,小丫鬟就进来告诉她说老夫人已经进城了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到了。 段熙禾闻言 ,赶紧把闺房里的散落的东西收拾干净,又把老夫人送给她的摆件之类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摆好。 老夫人喜欢她穿粉嫩的颜色,段熙禾又换下身上的裙子,拆了发髻重新 梳过。 总之在老夫人回府之前把自己收拾成老夫人平日里喜欢的样子。 同样得到消息的沈清婉此时正带着沈沚阮在自己的私库里找东西。 起因是沈清婉过几日要参加她在京城自闺阁里就玩得好的好友的宴会,她这 好友喜欢瓷器之类的工艺品,沈清婉想投其所好,送她一个花瓶。 刚好她记得她的私库里有 ,于是便拉着沈沚阮,带着丫鬟们在私库里翻找起来。 有丫鬟来禀告说老夫人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归府 ,沈清婉听了 ,脸上没什么表情,她 随手打发了那丫鬟,没什么表示。 沈沚阮知道沈清婉自上次病好之后,与老夫人的关系 是降到了冰点,老夫人一味地偏袒那作恶的张姨娘,对姑母受的委屈视而不见,于是沈清婉索性再也不去了。 “愣着干吗,反正老夫人身边又不止我一个儿媳 ,上赶着的人这么多,不缺你姑母一个。” 沈清婉点点沈沚阮的鼻子,又指挥菡萏和芙蕖去拿里面柜子里的东西 ,看那花瓶在 不在里面 。 第70章 先请过来 沈沚阮深知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她上一世 在将军府后院过得如此辛苦很大 也是因为 她是孤女,身边没有亲人。 如今她姑母跟她的处境相同又不尽相同,至少英国公李显对 她姑母一往情深,能保证她姑母正妻的位置。 “夫人,找到了!” 芙蕖手里举着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玉花瓶 。 “就是它,找个好看的匣子装起来。” 沈清婉看了一眼 那花瓶,吩咐道 。 “是” 刚从沈清婉的私库里出来,李显就过来了。 他沐浴一番,又换了衣衫。 见到了沈清婉 ,李显对着她笑。 沈沚阮见了 ,叫了声 “姑丈”又行了礼,这才下去了。 李显今年还未到不惑之年,又长相英俊,笑起来尤其好看,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沈清婉却不再轻易被他的表象所欺骗,见李显对她笑,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进堂屋去了。 李显见状,顿时不笑了,他伸出右手摸摸鼻子,佯装咳嗽一声 ,也跟着进了堂屋。 自那次黄姨娘的事情以来,沈清婉对他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的 ,更是绝不允许他晚上留在集芳院 。 李显爱她入骨,眼见妻子的身子刚有些好转 ,也不想再惹妻子生气 ,于是事事按照沈清婉的意思走 。 进了屋,却见沈清婉 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 八月的天,不冷也不热。 李显想跟自己的妻子说说话 。 “我今日想带你出去转转,你可否愿意?听说京中来了个新的杂耍班子,很是有些本事。” “我累了,国公爷 自己去吧。” 沈清婉没有直接拒绝他,找了个借口到里间去了。 李显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见妻子还是这样不冷不热 的语气,心里也气自己那晚被黄姨娘算计。 可是他实在想与 自己 的妻子待在一处 ,见沈清婉进里间去了,便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 沈清婉见他跟进来,也不理他 ,自顾自脱鞋上塌,闭着眼睛养神。 李显在一边坐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 临近申时末,锦绣院来了人。 “老夫人说是今晚在锦绣院花厅摆家宴,请国公爷和夫人准时参加 。” 来的是个小丫鬟,说完话,行了礼 就忙不迭跑了。 李显在里间听了,不大想去 。 他心里的气还没有消,对那两个不安分的小妾更是烦不胜烦。 沈清婉侧身躺在榻上,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院子里也安安静静 的。 半个时辰之后 ,红袖冒冒失失地跑进了集芳院。 “夫人,夫人,小姐被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请到锦绣院去了。” 红袖小跑着进了集芳院,一脸的慌张。 芙蕖 和菡萏见她这个样子进来 ,也都急忙从石凳上站起身。 “老夫人为何会把软软叫过去?” 沈清婉已然从里间里走出来了。 “奴婢 也不知道,小姐正在桌前习字,段妈妈带着两个丫鬟就进来了,说今晚要举行家宴,特意请先小姐过去。” 沈清婉听闻 ,回头看向也从里间出来的李显。 “无妨 ,我们这就去锦绣院。” 李显思忖片刻,开口安慰沈清婉道。 沈清婉颔首。 锦绣院 沈沚阮略微尴尬地看着面前的板栗桂花糕。 “半个月不见,软软看着比刚进府时气色好了不少。” 老夫人一脸笑意地靠坐在 软榻上 ,身边坐着段熙禾,右侧坐着两位姨娘。 “来了几个月 ,对府里还熟悉吗?跟府里的两位少爷处得 如何?你们岁数相仿,可以多些来往 。” “是啊,我们那个最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鲁莽些。” 张姨娘在一旁也笑道。 “这孩子的性子是活泼些,挺好。” 老夫人想到李源,脸上不自觉带出些许宠溺。 “要是女孩,还是像老夫人身边的这位才好。” 黄姨娘放松身体,靠向身后的太师椅。 平日里,在这样的场合,她一般都是旁听者的角色,只是安静地听张姨娘说自己的儿子如何,脸上有时也会有艳羡的神色。 今日,她却一改往日的安静,也加入了闲聊。 “是啊,女儿家,还是得像我们禾儿这般,温柔娴静。” 听到黄姨娘提到身边的段熙禾,老夫人笑眯眯地拍拍段熙禾的手背。 段熙禾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想自己的心事有些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 “回老夫人的话,府里一切都好,劳烦老夫人惦记。” 沈沚阮坐直身体,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看向沈沚阮的神色看上去带着些许慈祥,仿佛是自己的祖母看孙女一般。 张姨娘暗暗观察片刻,轻轻摸了摸手上的玉镯。 自那日她去找完沈沚阮,沈沚阮与她虚与委蛇,东扯西扯一堆之后,张姨娘便有些不爱搭理她了。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沈清婉把这丫头弄进府里来目的绝对不单纯,再加上府医的事情之后,张姨娘便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便渐渐地起了些防备的心思。 她跟着老夫人久了,也大概了解老夫人的性子,对小辈们很是喜欢,看她如今对沈沚阮这般热络,张姨娘心里也开始盘算。 “府里的师傅做的板栗桂花糕最是好吃,你尝尝,禾儿最喜欢吃。” 沈沚阮乖巧地点头,从丫鬟过来的盘子里取了一块放在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她看着眼前软糯的糕点,脑海里又不断闪现上一世她被噎死的那一幕。 实在是对这个点心没有好感,她又不能辜负老夫人的美意。 沈沚阮一时有些为难。 一边的段熙禾见她这样,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丫鬟进来了。 “老夫人,国公爷和夫人过来了。” 听到自己的儿子来了,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她又板起脸:“来就来了罢。” 坐在下首的两位姨娘一听李显进来了,顿时正襟危坐。 第71章 小妾们的心思 张姨娘有些心虚,她不自觉地摸摸脖颈上早已消失的掐痕,随即又抻了抻自己的裙摆。 黄姨娘也坐直了身子,她看上去倒是神色如常。 张姨娘看她这个样子,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没一会儿,珠帘掀开,李显掀起珠帘走在前面,沈清婉跟在身后。 “母亲。” 李显和沈清婉进来,给老夫人见了礼。 一旁坐着的两位妾室赶紧站起身,分别给夫妻二人行了礼。 “姑母。” 沈沚阮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 还好她姑母来了,否则她就要吃着板栗桂花糕了。 沈清婉一进来,立即将目光放在沈沚阮身上,仔细打量她一番后,才跟着李显落座了。 因为上次府医的事,沈清婉和婆母有了些许龃龉,半个多月过去了,沈清婉再未来过锦绣院。 一来她身体确实不好,二来老夫人去了别庄,也见不到人,如此半个多月过去,这事情也算是堪堪过去了。 “既然都来了,那就去文华阁请少爷们,曾先生也连着讲了几日的课,待会儿,让府里的下人们好生地给送回到寨子里去,也不能让先生累着了。” 老夫人跟儿子还有些别扭,坐在这花厅里也无甚可说的,于是站起身,对着段妈妈嘱咐一番,这才往用膳的偏厅去了。 老夫人起身,也不去看儿子,径直带着段熙禾离开了花厅。 张姨娘紧步跟上,生怕再招来李显的不悦。 黄姨娘顾着自己的肚子,又害怕沈清婉找她的麻烦,只能低垂个脑袋,跟着老夫人走了。 这怪异的气氛,看得沈沚阮心里直嘀咕。 这两位姨娘见了英国公,怎么都 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下次就在姑母的院子里待着。”沈清婉见众人都走了,这才把沈沚阮拉到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姑母放心,老夫人待我挺和蔼的,还让我吃点心。”沈沚阮当着李显的面也不好说老夫人的不是,只能宽沈清婉的心。 沈清婉闻言瞥了那盘点心一眼,眼里的情绪不甚明显。 真要是待人和蔼,也不会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进到梨花苑去接人,说是请过来家宴,还不是变着相地叫他们夫妻俩过来。 沈清婉这段时间对李显冷冷淡淡,李显自是知道妻子不舒心,这一切都跟自己的娘有关,虽说孝道大于天,他又是老夫人唯一的嫡子,但是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李显心里有火,但是顾及沈清婉,他也只好隐忍不发。 谁承想,居然会让一个小小的妾室站到主母头上去兴风作浪。 李显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年在京城里那也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国公爷,晚膳准备好了,少爷们也来了。” 段妈妈进来了。 “嗯,三皇子请来了吗?” 如今萧煜然在他府上暂居 ,家宴也得请到才是。 “回国公爷的话,第一时间去了听竹轩,原宝公公回府说今晚三殿下一定出席。” 李显颔首,回头去看自己的妻子。 沈清婉当着沈沚阮的面不好说什么,只是带着沈沚阮跟着李显往偏厅去了。 说是家宴,其实就是老夫人想自己的孙儿们了,几天见不到,她年纪大了,心里不免想得慌。 没什么外人,也不用特意男女分开坐。 一个大圆桌坐了十个人,倒是看上去气氛一派祥和。 因着有皇子在,用膳的时候,两位姨娘格外注意。 本来以她们的身份是不能上桌的,但是老夫人不计较这个,李显也没有说什么,她二人便默默坐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到沾亲带故,段熙禾和沈沚阮都是外人。 一个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一个是国公夫人庶弟的女儿,她二人能坐在这里,已经算是老夫人给面子抬举她们。 李显自打上次事情之后,对两位姨娘是彻底没了好脸,他心里最近在盘算,再过不久,便把妾室都送回娘家去,再不然找个庄子老实待着。 虽说张姨娘孕育了子嗣,为府里添了丁,但是李显心里对她一直没什么感情,上次府医的事又在他心里扎了根刺,他心里一直觉得对沈清婉有亏欠,这些个小妾,还是尽早地打发了好。 至于黄姨娘,李显一想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给他下药。 想到身边的侍卫阐明一切,李显当时气得恨不得立刻把黄姨娘赶出府去。 想到这里,李显绷起脸严肃地看了两位姨娘一眼。 黄姨娘始终垂着头,不敢抬头,而张姨娘则是礼仪周到,时刻以老夫人的喜好为先。 “这个季节的螃蟹啊,最是肥美,庄子里送来好些个,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寒凉的东西,你们小辈们敞开了吃,再配些黄酒。” 首位的老夫人一脸笑意地叮嘱道。 目光落在沈清婉身上时,她眨了一下眼。 既然是家宴,大家也就不再拘束,桌上的菜肴多数以京城菜式为主,沈沚阮乖乖坐在沈清婉身边,身边自有丫鬟替她布菜。 萧煜然在宫中的时候,对这种所谓的家宴倒是屡见不鲜。 自先皇后去世后,宫里的宴会基本是以宋皇后为主,宋皇后掌管六宫,大权在握,四皇子很得圣上喜欢,昭阳又是最受宠的公主。 他身份尴尬,便渐渐不再去了。 如今参加英国公府的家宴,于他来说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 他在宫里的时候,虽然在宫里存在感不高,但是他也自有各种消息的渠道。 英国公李显只效忠于当今圣上,跟宫里皇子们都不沾边,又因到他这一代,国公也只剩下一个虚衔,没什么实权,因此,英国公府才得以在京中达官贵人中占据一席之地。 今日英国公府的家宴,对于李聿和李源来说,没什么稀奇,除了多 了个皇子,其余也没什么不同。 李聿身为英国公府嫡子,待遇什么的都是最好的,这些平时都是张姨娘在张罗,吃穿 上也不敢苛待他半分 ,因此,他不甚在意。 李源更是个没烦恼的,坐在那里大快朵颐,这些时日,曾夫子快把他折磨坏了,别人什么都行,就他什么都入不了曾夫子的眼。 好不容易张姨娘回来了,一回来就是询问他的功课,让他倍感压力。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大吃一顿,还得顾及皇子也一同在席上,他生性恣意潇洒,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于是管他什么礼仪,只要食不言,应该也没人在意他。 张姨娘坐在对面看着府里的两位少爷,一个一脸的矜持,举止优雅,一个毫无形象,心里气得真想对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破口大骂,好让他懂礼些,免得被旁人看了笑话。 第72章 投其所好 一顿饭吃得气氛平平,老夫人吃得少,晚膳也基本以粥类为主,看着孙子们坐在自己身边,她心里就觉得熨帖。 只可惜英国公府历来子嗣稀少,李显更是唯一的独子。 本想着李显成亲后能开枝散叶,让英国公府人丁兴旺,谁知会生出这么多波折。 沈清婉纵然长得好,有才气,但是没有孩子,纵然很得李聿喜欢,但是至今未诞下子嗣,这还是让她心里有些过不去。 大户人家,当家主母,头一个任务可不就是要延绵子嗣吗?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太后自五台山祈福归来,圣上仁孝,特意在宫内举办宫宴,皇亲国戚均可参加。” 眼看吃得也差不多了,李显忽然想起今日临下朝时皇帝特意把他叫去书房说的话, 这话一出,桌上的其他人倒是没什么想法,三皇子萧煜然听到了,眼眸里闪过一丝幽深。 站在一边伺候的原宝公公,轻咳一声,把手里的拂尘换到了左手。 李显说完这句话,眼神扫过萧煜然的方向,随即又看向别处。 入夜 集芳院 芙蕖为沈清婉卸下妆发,沈清婉拿起梳子为自己通发。 菡萏从外面进来了。 “夫人,把小姐送回去了。” “嗯。” 沈清婉放下梳子,打开手边的小匣子。 里面是沈父今日来的手信。 信里的意思很明显,询问她最近沈沚阮的表现怎么样,来了几个月,观察她是否可以为自己所用,顺便让沈清婉试探李显的意思,看是否有再纳妾的打算。 这封信看完,沈清婉心里有些沉重。 她一开始把沈沚阮从扬州老家来,目的就不单纯。 她心里清楚得很。 找一个旁支的姑娘,精心栽培两三年,然后留在英国公府给李显做妾,之后,生下孩子,抱来自己身边,有孩子在手上,想必沈沚阮一定很听话,日后在府里也不会越过她去。 沈父考虑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沈清婉也明白父亲的苦心, 现在英国公府有两位少爷,都不是出自她的肚子,李聿是原配宋氏的嫡子,日后自然是要继承爵位,李源虽是庶子,但是也很得老夫人喜欢。 就只有她,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除了李显,她没什么依靠。 李显现在固然对她很喜爱,但是再过几年,等她年老色衰,保不定李显不会移情别恋。 想到这里,沈清婉长叹一声,她神色有些落寞地上了床榻。 菡萏和芙蕖看她这个样子,也只能替她放下床幔,轻轻地退出去了。 珠光幽暗,沈清婉窝在薄被里,不禁又想到了那个早夭折的孩子。 可怜那孩子从她 肚子里 出来,还未来得及睁开眼 ,就去了。 李显动作轻缓地从外间进来,见妻子已经上了床榻,他也不好出言打扰,只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痴痴地盯着沈清婉的方向瞧。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直到子时,李显才悄悄离去了。 听竹轩 “殿下,太后自五台山归来,圣上也没叫您进宫去,这简直是······” “原宝。” 萧煜然停下手中的笔,神色有些不虞。 “奴婢知道了。” 原宝公公看自家殿下神色肃然,只能把没说出口的话咽进了肚子。 “太后归来,这件事,吾怎么会不知?如今后宫之事,全凭皇后做主。” 萧煜然看原宝有些神色有些悻悻,又开口道:“你原先伺母后,现在又在吾身边,有些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原宝点点头,他家殿下本就是人中龙凤,是先后的嫡子,本就有 做太子的资格,没想到宋皇后上位后,对他家殿下百般打压,当今圣上 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一个人走茶凉。 “二皇兄的府邸是不是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萧煜然提笔继续写字,忽然问道。 “回殿下,是,二殿下的封号只要一下圣旨,应该就该搬进新府邸了。” 原宝偏着脑袋,想了想,又继续道:“听说最近几天,与二殿下走得近的,已经开始频繁出入府邸了,还听说,最近有大臣得知消息,投其所好,送了好几个美人进去。” 萧煜然静静地听原宝说完,嘴角莞尔一笑。 他这个二皇兄,平日里对吃喝玩乐最是擅长,尤其是对评鉴美人这一块,更是炉火纯青,宫里的淑妃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宫里处心积虑地给自己的儿子相看适合的皇子妃人选,她的好儿子早已经美人在怀好几个了。 “哦?是吗,既然二皇兄喜欢美人,那就再多送几个。” 萧煜然用手轻弹笔尖,对着原宝云淡风轻地嘱咐道。 原宝也是个人精,他讪笑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看你刚才晚膳时那样子,简直丢人。” 春华居内,张姨娘看着气定神闲坐在她面前喝茶的儿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你如此不雅吃相的 ,姨娘告诉你多少次,你现在渐渐长大了,这爵位说不定有你的份,老夫人只要身子骨硬朗,这袭爵的事咱们就有转机,你看看你刚才······” “姨娘,我本来就是个庶出的,我没有要袭爵的想法,大哥是嫡子,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来,只有您在这里整日地杞人忧天。” 李源放下手里的茶杯,脸上有些不耐烦。 他本来就是小妾生的,庶子身份无疑,他也坦然接受。 虽说因为庶子的身份,在外头低人一等,但是在英国公府,他过得也很不错,国公夫人的嫡母不怎么找他麻烦,英国公的父亲也算是对他和颜悦色。 祖母喜欢他,府里的下人也都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一声“二少爷。” 大哥李聿也不曾因为嫡庶有别而看轻他。 这一切的一切,李源真心觉得自己是投了个好胎。 只要他老老实实在国公府待到成年,如果运气好点能考个功名,那他后半辈子,也可以一样过得衣食无忧。 就是他的亲娘,张姨娘 ,老想让他去争这爵位。 听见李源这番话,张姨娘猛然怔愣住了。 第73章 皇宫夜宴 (1) 八月十五,皇宫宴会。 以往每年,明顺帝为得一个好名声,反对奢靡之风,宫里的中秋 宴会都举办得极其简单。 宋皇后知晓皇帝意思,也只不过 请着几位有位份的娘娘们带着皇子公主们跟皇帝吃顿便饭。 明顺帝的子嗣不多,算上已经嫁出去的大公主,即将出宫建府的二皇子,迁居英国公府的三皇子,宋皇后的嫡子四皇子,五公主,曲贵人的六皇子外,便再无子嗣。 众人坐在一起,看上去也算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但是今年不同,太后外出五台山为先皇祈福诵经三年多,好不容易回来,明顺帝为表孝心,当然要大肆操办一番。 皇后母仪天下,理应打理好六宫事务,替皇帝分忧,于是这件事,理应由宋皇后来操持。 帝后商量片刻,又决定宴请些宾客,一些平日里在朝中比较受青睐的大臣和王公贵族们便都收到了帖子。 作为皇后的母家,宋家排在宴请名单之首。 英国公府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以往像这样的宴会,宫里每年也要举行个几次,唯独这次 ,昭阳公主最为 开心。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这次可以名正言顺 地见到表哥宋袭野,也 可以见到宋袭野的母亲赵氏,她理应叫一声舅母。 只可惜宋大将军去了边防军营,军务繁忙,不能出席。 昭阳公主一想到能见到宋袭野,整个人无比地兴奋。 自表哥打仗归来,只不过堪堪进宫两三次,宋皇后也不好太过于频繁地招他进宫,唯恐那些文臣乱嚼舌根,说母后外戚弄权。 如今这次宴会,她一定要和表哥好好说话。 于是宴会前几天,织造局连夜赶工,为昭阳公主制出一件蜀锦撒花曳地裙来,那裙子色彩华丽,看上去流光溢彩,正好符合公主尊贵的身份 。 英国公府 为了参加皇宫夜宴,英国公府也是格外的慎重。 自老英国公去世之后,圣上体恤老英国为国家操劳一辈子 ,李显继承爵位后,对英国公府扶持有加,再加上李显年轻有为,也算是皇帝的心腹。 今夜的皇宫赴宴名单上,写着英国公夫妇及其家眷,沈清婉想了想,决定带着沈沚阮一起去。 只要妻子开口,李显是绝对的无异议,更何况沈沚阮来了之后,沈清婉看着比之前气色好了些,他心里也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带着进宫,也没什么不妥。 老英国公夫人自然是要进宫去见太后,段熙禾是她身边的人,每次也带着一起进宫。 李聿身为嫡子,也得一起去。 张姨娘得知,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宫宴的,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心中妒忌又憋闷,自己不得李显喜欢,儿子也是个不上进的,一想到这些,张姨娘一连几日在自己的院子,对着李源就是一顿责骂。 李源也无奈,他知道自己的娘很爱他,可是他一出生,就是庶子,这身份他也过了十几年,没什么不妥,如今被张姨娘这样一说,他也心中烦闷,于是趁着当晚众人进宫,偷溜出去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喝酒。 酉时三刻,英国公府大门前排了四辆马车。 李显与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从集芳院方向出来。 沈沚阮对那皇宫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上辈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就是从皇宫回去的途中因为一块板栗桂花糕噎死,一命呜呼,如今再往那里去,她心里有些惶恐。 沈清婉看她面露惧色,还以为是小姑娘没去过那种皇家地方,心里紧张,于是温柔地牵了沈沚阮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沈沚阮知道沈清婉这次特意带她去见见世面,也算是为她好,姑母疼她,把她当自己人,她又岂能说出拒绝的话。 思前想后,沈沚阮还是乖顺地跟着沈清婉上了马车。 段熙禾今日要陪着老夫人进宫。 她打小就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去皇宫也不是一两次了, 太后也很喜欢她,因此这次她也是驾轻就熟,好生打扮一番,扶着老夫人上了第一辆马车。 临上车前,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后面的沈沚阮。 要进宫,肯定得穿着正式得体。 沈清婉自打沈沚阮来, 便为她准备了四季的衣服,这次沈沚阮进宫的衣裙,便是姑母特意为她选的。 一身的打扮下来,菡萏和芙蕖也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平日里打扮朴素的小姑娘,瞬间变为富贵人家的小姐。 段熙禾看了一眼沈沚阮,眼底划过一丝艳羡。 随即她又不屑地哼了一声,便快速钻进马车里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沈沚阮有些不安地坐在马车里。 她跟着沈清婉,当然是坐一辆马车。 英国公府的马车都很大,里面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摆了一壶茶水和一盘点心。 沈沚阮乖乖地安静坐在一边,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清婉看她这拘谨的样子,嘴角挽起一个弧度,知道她是因为李显在场而有些胆怯,于是她拍拍沈沚阮的手,遂看向自己的相公:“你一个大男人,有马不骑,做什么马车。” 李显对着自己的妻子那历来都是好脾气,见妻子这么说他,他也不恼,只是笑眼眯眯地下了马车。 他也知道妻子是顾及软软这个小丫头,遂叫侍卫牵来马车,利落地上了马走到了最前面。 “待会到了皇宫,不要怕,跟着姑母就好。” 沈清婉见没了旁人,这才柔声对着沈沚阮道。 “姑母,我晓得了。”沈沚阮对她笑笑,脸上的拘谨自然了不少。 “只是皇家宴会而已,况且主角是太后,再加上正得势的宋家,我们都是小角色,放心吧,不会有人来关注我们的。” 沈清婉几句话就把今晚的情况说完了,沈沚阮听到她提宋家,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宋袭野那嚣张霸气的脸来,她浑身一抖,赶紧摇摇头,那个大恶人,还想起他做什么。 “软软?” 沈清婉见她神色不对,有些担忧问道。 “姑母,我记住了,今晚绝对乖乖待在姑母身边。” 沈沚阮迅速回神,撒娇似的挽住了沈清婉的胳膊。 马车走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皇宫。 第74章 皇宫夜宴 (2) 到了东华门,马车一律不准入内。 女眷们纷纷下车。 因为是宫宴,所以丫鬟们都不准带。 只能在自家府上的马车旁等待。 李显早早下了马,站在自己亲娘马车前等着扶老夫人下马车。 老夫人年近五十,身子还算硬朗,一掀开帘子,见着自己的好大儿满脸笑意站在马车前,脸上虽然带着一丝嫌弃,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段熙禾见状,也只能默默退到后面,等英国公扶老夫人下车后,才下了马车。 “姑母,小心。” 紧随其后的马车上,沈沚阮先下了马车,她转身掀开帘子,扶沈清婉从脚凳上下来。 沈清婉轻拍她的手背,姑侄二人亲密地站在一起。 段熙禾见了,眼底瞬间有些嫉妒之色。 她自小被抱来英国公府,没有在自己娘亲身边待过几天,虽说是老夫人养大,但是她心里也会时常思念自己的娘亲。 如今见沈沚阮一个扬州来的孤女,居然这么得英国公府主母喜欢,又想到幼时沈清婉也很喜欢她,时常送她些小玩意儿和糕点,她此时便有些后悔。 如果当时她没有拒绝沈清婉,如今站在沈清婉身边的,就会是她吧,更是会被英国公夫妇收养,名正言顺地成为英国公府唯一的女儿······ “禾儿,禾儿?” 段老夫人松开儿子的手,见段熙禾还没有上前来,有些疑惑。 “哎,禾儿在。” 听到老夫人的呼唤声,段熙禾才猛然回神,她快步走到老夫人身边,亲昵地也挽上了老夫人的胳膊。 “这是皇宫,一举一动都出不得错,你要谨记在心里,皇宫里贵人如云,你可切莫再走神。” 老夫人叮嘱似的拍拍段熙禾的胳膊,顺带朝后看了一眼。 今日是皇宫宴请,官员都带了自己的正妻来,沈清婉长相不俗,言谈举止间都透露着雍容贵气,完全可以担当得起英国公府主母这个身份来。 出门在外,段老夫人一向谨言慎行,就算她心里再不喜欢这个儿媳,也不会表现出分毫。 李聿从马车里下来,默默站到一边。 今日是宫宴,他也穿得很正式,一袭月白色的对襟长衫,衬托得他体态修长,沉默不语的表情更是为他添上一丝英国公嫡子的威严来。 李聿向来不喜参加这种宴会,但是身为英国公府的人,虽然他还没有入仕,但是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生来对朝堂上的政事很敏感,如此宴会,正是朝中各方势力的试探会。 他身为臣子,以后也不免会卷入其中。 既来之,则安之。 李聿不作他想,下了马车,见一行人边上还有个位置,便大步走了过去。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一直都站在边上,段熙禾是断然不会与她站一边。 一行人从东华门入宫,走了几步,沈沚阮无意转头,才发现李聿站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在府里见的机会不多,这两个月曾夫子抓得紧,李聿又坐在第一排,沈沚阮只有上午去听课,二人从无交集。 沈沚阮对这位英国公府的大少爷没什么好感,几次两人的接触都不算太友好,于是沈沚阮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能回避,尽量回避。 皇家宫殿到处都透露着威严,一行人跟着太监往里走。 皇宫的灯火辉煌,宫殿和廊道点着无数的灯笼,整个皇宫让人感觉既庄重又神秘。 皇宫里很安静,一路走来,并无听到多少喧嚣,沈沚阮低头跟着沈清婉走在李显和老夫人身后,不敢抬头看一眼。 段熙禾倒是一路走来偷瞄了好几眼,皇宫她也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一行人又走了一刻钟,这才到了乾清宫。 这便是此次举办宫宴的地方。 那带路的太监躬身告退,没过一会儿,两个宫女从殿内出来请他们进去。 李显先去了南书房见皇帝,女眷们跟着老夫人进了大殿。 只见殿内到处点着灯,已经有好几个朝中大员的家眷落座了。 李聿跟着小太监去了前厅。 那宫女带着她们到后殿落座,便立刻给她们上了茶。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坐在第二排,老夫人是长辈,坐在她们前面。 这乾清宫一般是来举办家宴的地方,沈沚阮是第一次来。 上一世她唯一一次入宫,去的是太后的仁寿宫。 身边不断有人落座,沈沚阮目不斜视,只规矩地倚坐在沈清婉身侧。 没过一会儿,便听得一边的几位夫人在议论沈清婉。 “都说这英国公夫人平日里不轻易见人,怎的今儿倒是愿意出来了?” “当年在京城闹出那么大的丑事来,看她像个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英国公府怎么想的。” “就是······”。 沈沚阮听见这些,有些不悦,她抬起头,看向那几位夫人。 毕竟是做正妻,主母的,在后面嚼人舌根到底是有失身份,那几个夫人见沈沚阮盯着她们,纷纷装作玩笑似的放低了声音。 沈清婉见了,神色如常,她转过头往那几位夫人的位置看了一眼,摸摸沈沚阮顺滑的秀发,神色平静, “这些话,软软都不必放在心上,当年姑母听得这些话比这些难听千百倍,那又如何? 你记住,别人越是说你,你越是要站得直,只有自己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沈沚阮听到这番话,心里难免震惊。 本以为姑母对这些流言蜚语十分在意,没想到姑母竟然如此豁达。 想到她自重生后这些日子,她在英国公府也饱受别人的流言蜚语,除了姑母,整个府里没几个人喜欢她,对她或多或少都带着敌意。 老夫人暂且不提,段熙禾这样,李聿这样,李源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唯一给过她帮助的,还是上一世的那个善良皇帝。 沈沚阮想自己的心事正想得出神,忽然一旁的段熙禾有些大力地拉她的肩膀。 “刚才一路上,表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段熙禾一张口,就是李聿。 沈沚阮不想理她。 “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何不去问你表哥,何来的问我?” 沈沚阮语气有些不友好地避开她,又往沈清婉的方向挪了挪。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以为你一个扬州来的孤女便可以仗着夫人的宠爱给我摆架子。” 段熙禾见沈沚阮这个态度,顿时有些不悦。 她转头看看前排的老夫人,又快速转头瞪着沈沚阮继续道:“我问你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看着段熙禾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沈沚阮心里忽然生出一阵烦躁来,她眉峰一扬,看着段熙禾。 第75章 皇宫夜宴 (3) “你对大少爷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既然这么在意,你直接去问不是更好,还有,说到看得起,你不要忘了,你也不是英国公府的正牌大小姐。” “你,你敢这么说我!” 段熙禾很生气,她秀眉紧皱,满脸不悦地看着沈沚阮。 “禾儿,来,到我身边来,这果子不错,你来尝一尝。” 段熙禾正欲发难,段老夫人一声呼唤打断了她。 沈沚阮也不打算示弱, 就这么扬眉看着她。 她二人本来就不是英国公府的正牌小姐,一个是寄居于此,另一个是来投奔亲戚的孤女,二人身份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 加之这段熙禾几次三番四次在言语上让她难堪,沈沚阮也不再退让。 段熙禾一口气呕在心口,心里是不住的郁闷,但是老夫人又唤了她一声 ,她也只能不甘心地到前面去了。 见她离开了位置,沈沚阮也不再纠缠,她一回头,就见沈清婉一脸笑意地盯着她。 想到刚才她与段熙禾的口角姑母一定是听到了,沈沚阮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沈清婉刚才将两人的话听了大半。 段熙禾也算是她从小在府里看着长大的。 她那时看段熙禾打小离了母亲,对那孩子算是疼惜,因此平日里对她很不错 ,谁知道那孩子自打通人事之后便渐渐与她疏远,不再亲近,沈清婉也不强求,便不再去看她了。 如今听她对软软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沈清婉便知道段熙禾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人心叵测,她丝毫不觉得沈沚阮刚才说的话有任何的不适。 幸好她当初没有提出要收段熙禾为养女, 有这样的女儿在身边,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你又没做错,干嘛低个头?” “姑母,我······” 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地边抬起头对着沈清婉傻笑,边在心里责备自己:活了两世的人,还冲动地跟个小姑娘计较,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还都被姑母听到了,实在是失策。 姑侄两人坐在座位上说话,便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公主殿下驾到。” 一时间,坐在位置上的女眷们纷纷下跪行礼,沈沚阮也跟着沈清婉一起下跪磕头。 “都起来吧,各位夫人们。” “谢太后。” 众人起身。 昭阳公主有些低落地站在宋皇后身边。 本来今日她可以去见表哥,没想到今日父皇还请了些大臣。 没办法,她只能跟着母后到了女眷们待的偏殿。 想到表哥就在前面大厅里,昭阳就有些迫不及待。 太后曾经是先帝的妃子,母家姓何,因为性子温顺,不争不抢,生下当今皇帝后更是在后宫很低调,最后,当今皇帝继位,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后。 之前去了寺庙祈福,才归来不久。 皇帝与何太后母子情深,太后也很体恤自己的儿子,时常责怪他子嗣太少,要知道先帝当年,一共有十几个儿子,而如今的明顺帝,也只有四位皇子,两位公主而已。 因此这次中秋宫宴,见见这些朝中大臣的女眷们,也顺带操心一下儿孙们的婚事。 此次中秋宴会是为欢迎太后归来,太后又是个温和的性子,众人倒也不拘谨。 宋皇后是个精明的人,她也知道太后和皇帝母子情深,故此在这次宴会上,并没有凸显自己的存在感,只安静地陪在一边,一幅贤良淑德之姿。 宫里的菜肴都是极好的,沈沚阮两世也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菜肴,看着桌上一道道精致的点心,她才觉得自己饿了。 今儿白日一整天都在为进宫忐忑不安,深怕出错让姑母丢人,好不容易到了用膳的时刻,沈沚阮才发现自己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她的位置离的远,也没什么人注意她,于是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水晶如意卷放进嘴里。 那点心香甜软糯,一入口是满满牛乳的香味,沈沚阮细嚼慢咽吃完一个,见没什么人关注她,便放开了顾忌去夹第二个。 此次宫宴安排的位置,也是大有玄机,李显作为皇帝的宠臣,虽然在朝中受重视,但是跟宋家还是不能比,因此,殿中的好位置都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几位大臣的家眷。 宋大将军不在京城,自然来不了,可是宋夫人赵氏可是今日下午早早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了宫。 儿子去了前厅,身边带着自己的嫡女。 围绕在宋夫人身边的,也都是些跟随宋将军的武将家眷。 因是家宴,太后特意让大家不要拘谨,今日的宴会,说白了也是各家打探各大世家的大好机会,比如谁家儿子要参加科举,谁家又跟谁家定了亲。 英国公府既不是武将也不是文臣,因此座位并不怎么靠前。 沈清婉看沈沚阮十分喜爱那道水晶如意卷,便也动了筷子,一边的宫女见状,又去给沈沚阮端了一盘上来。 一时间宴会上,只能听见小声的交谈声。 没一会儿,一群舞姬鱼贯而入。 这算是皇宫内的传统项目,女眷们不喝酒,因此也就是吃些零嘴,欣赏歌舞罢了。 何太后在殿中巡视了一番,便嘱咐了皇后几句,往一边的偏殿去了。 宋皇后听了,叫来了身边的宫女。 前厅 宋袭野有些郁闷。 他爹不在京城,这些事都落到他的头上。 如今宋家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小姑母在后宫稳若磐石,朝中的那些大臣见状,纷纷开始与宋家交好。 这不,他才刚落座一会儿,便有人开始敬他酒。 一个两个,没完没了,让他烦不胜烦。 宋袭野深邃的眸子转了转,他环顾四周,遂端起酒杯去找了英国公。 李显正坐在一群文臣之间,听着他们拐弯抹角说那些武将粗鲁,不懂礼仪,把酒当水喝云云。 他本来不坐这个桌,但是皇帝叫他去,他来的晚了,才知道今日是男女不同席。 李显悻悻,不能跟自己的妻子坐在一起,他深感遗憾,刚好平日一个还算交好的大臣叫他,他才落座。 自己的儿子倒是会坐,跟着一群要参加科举的年轻人坐在一起。 就是怎么看自己的儿子都不合群,有人来与他交谈,他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半点变化。 看着这些人一个两个满脸对武将的控诉,李显深感无奈,就在他想办法找借口去如厕时,宋袭野端着酒杯站到了他跟前。 第76章 见皇帝 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前外甥,李显有些无语,明明以前也无甚交集,怎地这次回来,宋家的这位人物主动找他两次。 “姑丈。” 宋袭野开口叫他。 “你表弟今日也来了,就在那,你可以去找他,年轻人比较投缘,你们很久没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李显站起身,指指不远处的李聿。 宋袭野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李聿,又把视线放在李显身上。 “上次帮姑丈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姑丈还没有感谢外甥。” 宋袭野端着酒杯,盯着李显。 不就是帮他赶走了几个大臣,这还算是他帮忙了? 李显想着,面上不动声色说道:“上次的事,还是要多感谢宴礼你。” “既然姑丈也这么说,那过几日,外甥就登门一趟,好好与姑丈叙叙旧。” 宋袭野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他也不管李显答不答应,微微一欠身,端着酒杯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小子。 李显有些头疼。 自他亡妻宋氏去世以来,两家已经许久不再来往,如今这是怎么了,外出打了两年仗,回来就变了? 李显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又有大臣朝他走过来,想必又是关于曾夫子的事,李显赶紧溜了。 正要出前厅,一个小太监来请他,说是太后要见他。 李显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小太监去了偏殿。 偏殿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安安静静。 沈沚阮与段熙禾乖乖跟着老夫人和沈清婉,进了偏殿。 太后正坐在中央,宋皇后一脸和蔼地坐在一边,昭阳公主满脸不情愿地站在宋皇后身侧。 四人目不斜视进了偏厅,跪下行礼。 何太后是个宽厚的人,见她们行完了礼,又叫宫女拿来圆凳。 段老夫人和沈清婉坐下,沈沚阮和段熙禾乖顺地站在两人身侧。 “几年不见,老妹妹身体可还好?” 何太后开口。 “回太后的话,老身身子还算硬朗,多谢太后惦记。” 原来这段老夫人与何太后年轻时也算是闺中密友。 虽然何太后年长段老夫人七八岁,但是两家常有往来,因此也算是世交。 何太后后来入了宫,没过几年,段老夫人也嫁给了英国公。 之后每年举办宫宴,倒是也能见到面。 等先帝驾崩,当今皇帝继位,这才又联系多了起来。 几年前何太后还没有去山上祈福,也会时常请段老夫人进宫。 到底是多年的感情,聊着聊着就熟络了许多,何太后性子好,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沈沚阮低着头,听着两位贵人说话。 宋皇后是最会讨何太后欢心,只要是太后在的场合,她皆一副认真聆听的谦卑模样。 不过今天,她听着何太后说话,视线却时不时定格在沈清婉身上。 沈清婉自行礼,落座后就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宋皇后盯了她半晌,心里渐渐浮起一丝怒意来。 当年她还未入宫时,沈清婉的流言蜚语便传得满京城都是。 要知道,当年沈清婉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长了一张那样好看的脸。 要不是她做出了未婚先育的丑事,败了沈家的门楣,当时要进宫的,也许就不会自己了。 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她已经贵为皇后,沈清婉虽说是嫁入了英国公府,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走动,但是一提到沈清婉这三个字,她们这个年纪已为人妇的女人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是听说英国公对她千般宠爱,万分珍惜,二人成婚后,至今也未再往府里添人,尽管沈清婉至今未诞下子嗣。 想到英国公李显如今正值壮年,又是京城人人知晓的美男子,当年有多少贵女们想要嫁给她。 包括她自己当年对李显惊鸿一瞥之后,也不免多看了李显几眼······ 想到这里,宋皇后猛地回了神。 “是啊,就是儿孙的事让哀家操心,皇帝的子嗣本来就稀少,皇子们也不多,皇帝勤于政事,后宫也很久没有添丁了。” “太后说的是,我们也都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别太忧虑,保重凤体才好。” 偏殿中央的香炉缓缓飘出几缕龙涎香,消散于空中。 宫女和太监们恭谨地垂头站在一边。 没一会儿,明顺帝带着李显进来了。 这次,除了何太后,众人皆向明顺帝行礼。 明顺帝亲自扶起宋皇后,又转身向自己的母亲行礼。 “皇帝怎地过来了?” 见明顺帝落座,何太后一脸慈爱地问。 “来看看而已。” 明顺帝坐在太后身边,扫视众人一圈,看到坐在下面的沈清婉,面上露出一丝讶异,眼珠子立刻不动了。 沈清婉微垂头,没有与他直视。 明顺帝没有想到今日中秋宫宴,沈清婉居然跟着李显进宫了。 好个李显,藏着这女人这么多年,今儿倒是舍得带出来了。 回想当初他还在做皇子的时候,无意在茶楼见过沈清婉一次。 沈清婉是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长相美丽又有才气,明顺帝只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后来他继位,还想着让沈清婉进宫,谁知沈清婉竟然做出了那等丑事,这下进宫是不可能了,明顺帝深觉遗憾。 后来他得知李显娶了沈清婉,还有些嫉妒。 好在先皇后段氏也是个大美人,继后宋氏也长相美艳,要不然他真觉得有些不甘。 如今这么近看到沈清婉,明顺帝心里又开始微微荡漾,便又盯着沈清婉多看了片刻。 李显落座在自己母亲身边,见明顺帝往自己妻子方向看了半晌,心里十分不满,于是出言打断:“皇上,今儿是宫宴,为何没有见到二皇子?” 明顺帝这才慢慢收回目光,表情有几分不悦,他转头看宋皇后。 这个二儿子自打出宫建府,他也不怎么关注,后宫的事,他一向问得少。 听到李显的话,何太后也看向宋皇后。 刚才明顺帝的神情宋皇后全部看在眼里,她心里不禁怒火中烧,自己的夫君,竟然当着她的面,对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目不转睛。 这是何等的荒唐,宋皇后心里满不是滋味。 但是碍于皇后的身份她也不能发作,于是她面带微笑,语气如常,“回禀皇上,淑妃今日身子抱恙,二皇子前去探望,因此才没有来。” 明顺帝听罢颔首,不再去问。 第77章 见公主 何太后上了年纪,精力不好,聊了会儿天便显露疲态,于是吩咐众人自去取乐,她这就要休息了。 一行人便跟着帝后出了偏殿。 今儿有不少朝中大臣也在,明顺帝带着李显回前殿去了。 月上中天,宴会未结束,昭阳公主已经急不可耐,她拉着宋皇后的手,一脸的期待。 宋皇后知道女儿心里所想,她把目光投向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姑娘,语气温柔,“看看这英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安静娴雅,再看看本宫这位公主,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段老夫人也很客气,“皇后娘娘哪里的话,公主活泼可爱,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老身倒是觉得,我们府上的丫头,都太安静了些。” 沈清婉规矩地跟在段老夫人身后,听见这番话,心里也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位婆母来,说出的话滴水不漏,也让旁人愉悦。 宋皇后最是宠爱昭阳公主,自然是觉得昭阳公主哪里都好。 只是女儿性格莽撞,这一去肯定是去找宋袭野。 今日外臣众多,她还是要多注意,不让那些文臣说她对自己娘家太过亲密,还是要避嫌的好。 “昭阳难得能遇见跟她年纪相仿的大家闺秀,不如就让昭阳带着府上两位小姐四处逛逛,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宋皇后这般开口,段老夫人也不好拒绝。 于是她转过身,面色上带着笑,对着段熙禾和沈沚阮道:“你们二人就随公主去吧,切不可随意乱走。” “是,晓得了。” 段熙禾与沈沚阮对视一眼,乖巧答应。 宋皇后带着段老夫人和沈清婉回宴席去了。 留下生气噘嘴的昭阳公主和四位宫女。 段熙禾之前跟着老夫人进过几次宫,对这位昭阳公主倒是不陌生。 知道她是帝后最疼爱的公主,也是现在朝内的唯一一位公主,大公主几年前嫁去了南边,只剩这位五公主最得帝心。 要是自己能和这位公主成为朋友,那她以后也可以仰仗公主,自己的未来也就有了希望。 想到这里,段熙禾几步走近昭阳身边,脸上带笑,看上去很友好。 沈沚阮却站在原地不动,她一直垂着眸,不去看昭阳公主一眼。 打从刚才见宋皇后和太后,她也看到了这一世的昭阳公主。 上一世她是宋袭野的小妾,昭阳公主是宋袭野的正妻。 在后院的许多年光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沈沚阮的噩梦。 昭阳公主看着性子活泼,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但是私底下却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 宋袭野在外打仗,府里全是公主说了算。 要不是因为他跟着宋袭野的时间久了,碍于面子不好让宋袭野赶走她,她也不会是府里唯一的小妾,早被昭阳公主处置了。 以至于到后来沈沚阮受尽了身体和心理折磨,觉得活着没了希望。 这一世,乍然见到年少时的昭阳公主,沈沚阮有些抗拒。 虽然现在的邵阳公主并不能对她做什么,但是她打心里就是不想跟这个公主有任何接触。 昭阳本来是想跟着宋皇后去前殿见宋袭野,没想到现在却要带着这两个丫头一起瞎逛,她皱着眉,很不高兴。 “你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吗?叫什么名字?” 见着段熙禾满脸谄媚离自己近了几步,昭阳脸上有些不屑。 她贵为公主,平日里老是粘着皇后,时间长了,也能听到自己母后身边的嬷嬷们说一些朝中大臣府里的事情。 英国公府她也听过一些,只晓得有嫡子,不晓得有嫡女之类的,那眼前这个女子是何身份? 看穿着打扮,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段熙禾一愣,她有些讶异地眨眨眼,随后有些拘谨地往后退了几步,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回公主殿下,民女叫段熙禾,是,是段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自小被老夫人带大······” “哦?原来如此。” 昭阳公主侧过身子,又鄙夷地朝着站在段熙禾身后的沈沚阮看过去,语气里更是带了一丝嘲讽,“那你呢?” 沈沚阮见昭阳不屑地盯着自己,倒也不怯,她上前一步,与段熙禾平排,弯腰行礼,“民女是英国公夫人的远房侄女。” 这句话回答得不卑不亢,语气平稳,感觉不到一丝畏缩之感。 昭阳见沈沚阮面色平静,神色如常,丝毫不因为她是公主而羞怯,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卑微,倒是再没有刁难她。 毕竟她是公主,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不是。 毕竟今晚来参加宫宴的,都是父皇的心腹大臣,她身为公主,要是把这些能带进宫来的贵女们搞得下不来台,母后定会责备于她。 “行吧,跟着本公主吧,这皇宫可是大的很,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时常来的地方。” 昭阳叫来身边的宫女,低头耳语几句,那宫女便去了偏殿。 “跟紧了,可别四处乱瞧。” 昭阳神色倨傲地走到前面去了,段熙禾站在原地还有些失神,沈沚阮见她这样子,知道是刚才她自觉丢人,于是碰碰她的胳膊。 段熙禾这才回过神来,她咬咬嘴唇,又瞪了身边的沈沚阮一眼,这才跟在了公主身后。 昭阳公主满心不高兴地带着段熙禾与沈沚阮往前走,宫女们低头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想到今晚可能见不到自己的表哥,昭阳越想,心里越生气。 半刻钟后,几人来到一处暖阁。 这里原本是一间偏殿,又因为离着皇后的宫殿不远,昭阳便时常来此闲逛。 刚才她吩咐宫女前去准备,此时,殿中的圆桌上摆了一桌精美的佳肴。 昭阳率先踏进殿,她巡视了一圈,遂坐在主位上,满脸倨傲地看向二人:“坐吧,这大晚上的,也无甚好逛的,待会儿可以在这里赏月。” “谢殿下。” 段熙禾与沈沚阮走到圆桌前,规矩落座。 有宫女们上了茶和一盘盘精致的月饼。 接下来桌子上一片寂静。 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昭阳本来今晚是想去见宋袭野的,没想到被宋皇后安排了这个差事,此时的她心里委屈又烦闷。 偏偏段熙禾刚才被她用话打了脸,这会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了。 沈沚阮坐得规规矩矩,只盯着眼前的茶杯,不与二人有任何交集。 昭阳看着二人,心里一阵懊恼,真的是无聊透顶。 第78章 皇子公主们 没多一会,一个小太监进来了,紧接着,后面又进来一个人。 “听母后说皇妹在此待客,皇兄也来凑凑热闹。” 话音刚落,一位年轻男子踏入了殿中。 那男子长相俊美,身着宝蓝色长袍,头束玉冠,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珠宝的腰带,显得尊贵不凡。 沈沚阮抬眸去望,就听得昭阳公主有些抱怨道:“四哥,你怎么来了,你不去前厅陪父皇喝酒,跑到这里来干吗,对了,你看到表哥了吗?” 来人正是四皇子。 四皇子长相英俊,面如冠玉,听见妹妹的抱怨,倒也不恼。 他几步走到桌前,先好笑地看了昭阳公主一眼,才饶有兴致地去看旁边两位陌生的少女。 看穿着打扮,四皇子当即判断,这两位女子定是朝中大臣的女儿,尤其是坐在最右侧的那位,低眉顺目,头快要垂到胸前去了。 “不知这两位是?” 四皇子在昭阳身边位置落座,看向段熙禾和沈沚阮。 今晚要进宫,沈清婉专门请了教习嬷嬷来教沈沚阮礼仪。 顺带告知她,当今圣上的儿女们,除了寄居在府上的三皇子,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能在宫里见到的,应该就是四皇子和六皇子。 又听说六皇子才十岁出身不高,那么能与昭阳公主说话这么亲密的,也只有四皇子了。 二人连忙站起身给四皇子行礼。 段熙禾见沈沚阮仪态自然,便知道是国公夫人提前教过她这些,心里的酸意更甚。 这国公夫人对她这个孤女,也太好了些。 眼见两位妙龄少女在跟前,又都是标致的美人儿,四皇子难免多看了几眼。 尤其是沈沚阮,头抬起来才看清,这女子长着一张莹白的小脸,柔弱的身姿,怎么看都觉得是一朵娇花,让人不由得想去怜惜一二。 一想到这里,四皇子不由得又多看了沈沚阮几眼。 “两位妹妹,快快起来,还希望我不要打扰了你们的兴致才好,快请坐。” 四皇子开口很是和善,一副体恤人的样子。 听到自家皇兄这句话,昭阳忍不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母后让你来的吗?” “是啊,不光是我,三皇兄也来了。” “三皇兄也来了?那为何没有与你一同进来?” 昭阳听到这句话,不禁朝门口去瞧。 四皇子却已经拿起了筷子,夹起了菜,“他被皇祖母拉去说话,在我后面,一会儿就来了。” 四皇子与昭阳公主是一母同胞,感情比旁的皇子公主们要亲的多。 二人平日里就喜欢斗嘴,整个席间,都是二人斗嘴的声音,段熙禾与沈沚阮紧闭嘴巴,不敢去插话。 幸亏没过一会,就有宫女来请,说是英国公府老夫人要请二位小姐回去,怕叨扰了公主,失了分寸。 话音刚落,三皇子进来了。 沈沚阮随即抬起头。 果然是三皇子萧煜然。 两人在英国公府打过几次交道,她又得到过三皇子的帮助,沈沚阮心里对他是非常尊敬,听得三皇子也来了,沈沚阮不禁有些惊喜。 只是这里是皇宫,她一个民女,是断然不敢上前去跟皇子说话的。 “三皇兄,你好久不回宫看我,上次的生辰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 昭阳对这个异母皇兄还算亲近,立刻上前站到了萧煜然面前。 四皇子见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有皇子在,段熙禾与沈沚阮上前行了礼。 行礼的时候,萧煜然的眸子扫了沈沚阮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快坐,三皇兄。” 昭阳公主欢喜地拉着萧煜然坐在了左侧,见四皇兄已经动了筷子,十分不满:“皇兄你也不等等我们!” 四皇子听了,宠溺地拍了拍昭阳的头,“我刚才只顾喝酒了,腹中饥饿,在你这里用膳也不行吗?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该行的礼行完了,段熙禾与沈沚阮随着宫女出了暖阁偏殿。 萧煜然目光扫过来,见沈沚阮的背影消失,他脸上的笑浅了些,遂拿起了筷子。 都是熟人,不用宫女们伺候。 宫女和太监们皆垂着头,站在一边。 “母后就生了我们两个,本公主当然是你的亲妹妹。” 没了旁人,昭阳公主也不端着架子了,她亲密地站到四皇子身后,从后揽着四皇子的脖子,止不住地摇晃。 这撒娇的架势,一看两人的关系就很亲密。 见没了旁人,四皇子略微收了表情,他拍拍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双臂,表情中带了一丝宠溺,“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萧煜然淡然坐在一边,看着二人玩闹,嘴角带了一丝笑,只是这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就在四皇子与昭阳公主玩笑之际,殿内又踏进来一个人。 “几位殿下好兴致,不介意再多加一个人吧。” 听见声音,众人望去。 “呀,表哥!你怎么来了。” 昭阳公主一见是宋袭野来了,立刻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了宋袭野的手。 这本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是宋袭野已经十八岁了,早已懂得男女之防。 他不着痕迹地挣开昭阳的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圣上让我来的,说是这里年轻人多,我就来了。” 说罢,他恭敬地给二位皇子行了礼。 四皇子和宋袭野是亲戚,按理来说是要叫一声表哥,关系还算亲近。 三皇子宋袭野平日里见得不多,只知道这三皇子不得皇帝喜欢,已经迁出了皇宫。 四皇子热络地请他入座,三皇子只是淡然地看着宋袭野,微微颔首。 “表哥许久不来宫里,是不想昭阳吗?” 昭阳公主见了宋袭野,便立刻满脸带笑,愉快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这样子被四皇子看在眼里,不由得叹气,自己的妹妹,完全没有把母后平日里的教导听进去半分。 想见的人见到了,昭阳心情极好,拉着宋袭野坐在身边,跟宋袭野是说不完的话。 四皇子不甘受冷落,硬是不断插话,只有三皇子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仪态优雅,慢条斯理地用膳。 在座的都是皇子公主,彼此都熟悉,说起话来也什么好顾忌的,没一会,六皇子也来了。 六皇子今年才十岁,生母是位贵人。 这贵人的位分,说高也不高。 说低吧,她又诞下了皇子。 只是貌似不得明顺帝喜欢,因此诞下了皇子,也没有被封妃,在后宫里位置尴尬。 幸好这位曲贵人性子温柔又安静,平日里不争不抢。 宋皇后觉得她听话,才没有让六皇子住到皇子所去,按规矩来讲,皇子启蒙之后就得与母亲分开,搬去皇子所。 曲贵人在后宫没什么存在感,因此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子,进了宫殿的门,看到自己的皇兄们,又看到昭阳看自己一脸的不悦,瞬间有些不敢进来了。 “哼,站那儿干吗?还等我请你进来。” 昭阳公主正在跟宋袭野讲最近宫里的趣事,一抬眼见到了最小的弟弟,她立刻不耐烦起来。 “我,我······” 六皇子本就胆小,被昭阳公主这么一呵斥,正欲抬起的脚立刻不动了。 四皇子伸手拿了一块月饼,看到这场景,没有出声。 他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 宋袭野本想站起身来给六皇子行礼,却被昭阳公主一把拉住,按在了座位上,“管他作甚,胆子小的跟耗子似的,表哥不用理他。” 昭阳公主是皇后最小的公主,打小被宠爱得过了头,宫里比她小的,就剩下六皇子。 六皇子出身不高,昭阳公主便有些看不起他,平日也很少跟他一起玩耍。 六皇子听见这句话,顿时抿紧了嘴巴,一脸委屈地站在门口。 “小六,来三哥这里。” 三皇子见这孩子表情一脸委屈,于是对着他招招手。 听见三皇兄叫自己,六皇子这才朝着萧煜然过去了。 他紧挨着三皇子坐下,抓了抓他三皇兄的袖子,小脸上一片委屈之色,小声道:“五皇姐总是对我这么凶,小六不喜欢她。” 听到这句话,三皇子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他摸摸六皇子的头,递给他一块月饼,“吃吧,你最喜欢的枣泥豆沙。” “谢谢三皇兄。”六皇子小声出声道谢,接过了萧煜然的月饼。 “乖。” 三皇子看着自己的六弟吃月饼,又看了一眼对面一直说笑的三人,眼底划过一丝凉意。 第79章 怀疑 走出这暖阁,直到离的远了,沈沚阮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见到这么多贵人,害怕吗?” 段熙禾见她呼气,不由得出言讽刺道。 “与你何干。” 沈沚阮这一世再见到昭阳公主,本就内心纷乱,又听到段熙禾在这里阴阳怪气,也不再忍着她。 “你!” 段熙禾气结,眼见老夫人一行人过来了,也只得作罢。 回府的马车上,沈沚阮紧紧抱住了沈清婉的胳膊。 “怎么,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清婉见她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有些担心。 沈沚阮摇摇头,她心里有些委屈,见到了上一世折磨她的昭阳公主,沈沚阮脑海里想到许多事。 只是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体会,不能告诉任何人。 祥庆宫 淑妃神色蔫蔫地躺在榻上。 “我儿出宫这些时日,府上的人伺候得可还尽心?” 淑妃病着,未施粉黛,看上去整个人并不十分好。 安王看到自己的母妃生着病还要惦记自己,心里不免有些不忍。 “儿子好着呢,出宫了比在宫里自由许多,母妃您身子要紧吗?为何不传太医来看看?” 安王握住淑妃的手,眼底带着些肃意,抬眼去看淑妃的大宫女云初。 站在一边伺候的大宫女云初则是一脸惶恐急忙跪下,“王爷,娘娘这病来的急,奴婢们第一时间去请了太医,太医说娘娘是······”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 淑妃打断了云初,回握住儿子的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今儿是中秋宫宴,我儿理应出席,你这样贸然来,又逗留许久,你父皇怕是会不高兴。” 虽然这段时日,淑妃病着,但是宫里的事她一清二楚,此次为迎接皇太后举办宫宴,连不受宠的三皇子都进了宫,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出席,难免皇帝会有异议。 听到这里,安王微微皱眉。 他长相肖母,跟淑妃一样,有着一双细长的杏核眼,女子有着这样一双眼睛,娇嗔的时候尤其好看。 但是在男子身上,则会显得有些阴狠,尤其是皱着眉头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凌厉。 “没什么意义的宴会,儿子不去也罢,如今儿子在外出宫建府,倒是觉得比之前自在,不用看父皇的眼色,也不用受那老四的气。” 安王轻挣开淑妃的手,顺手端过一旁桌案上的燕窝,喂到淑妃妃面前,“母妃还病着,还是先将养好身子再说吧。” 安王说这话时面上已经恢复平淡,他向来不喜欢听淑妃说这个,自小他就感受过,同样是皇子,待遇也不尽相同。 就连这次出宫建府,他的封号也是选了许久,本来礼部都已经定下来了,后来听说宋皇后不满意,他父皇这才又改成了“安”字。 安,不就是希望他安分一点。 想到这里,安王有些气愤。 如今后宫宋皇后一手遮天,剩下的妃嫔中,只有她母妃淑妃和诞下六皇子的曲贵人在后宫还算是好过。 其余没有子嗣的妃嫔,一年到头来连皇帝的面也见不上。 如今前朝宋家一家独大,又得皇帝倚重。 他虽然只是个闲散的皇子,但是同样出身于皇家,当然也有自己的心思。 眼见自己的儿子不喜欢她这个做母亲的说太多,淑妃也只有无奈,喝了几勺燕窝,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如今你也已经得了封号,又出宫建了府,可有心仪的女子?如果有,母妃去求皇后,定让我儿满意。” 淑妃喝了几口燕窝,忽然又想到这件事情上来。 做娘的,总是想的事情多。 安王放下手中的玉碗,站起身。 “等母妃身子好了,再议吧。” 这次他倒是没有皱眉头,淑妃知道儿子这是同意了。 母子儿子又说了些别的,直到快亥时,宫门要落匙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出了宫。 英国公府 “殿下,夜已经深了,您还不休息吗?” 眼见屋内的灯光一直亮着,守在外间原宝有些担忧地进了里间。 今日的宴会,他不能跟着殿下进宫去,几个时辰后接他家殿下回来,便见殿下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原宝,我今日见到皇祖母了。” 夜色已深,三皇子站在窗前,对着屋外一轮明月。 明月悬空,柔和的月光洒进院子里 听到太后二字,原宝来了精神。 以前先皇后还在时,皇太后对三皇子也很好,太后是位有菩萨心肠的好人。 “皇祖母老了许多。” “太后这些年吃斋念佛,为国祈福,真的是心系百姓。” 原宝看着三皇子站在窗前,一股孤单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明明是天之骄子,如今却孤单一人,寄居在别人府上。 “今儿皇祖母无意间提起我母后,我总觉得皇祖母的表情不太对劲。” 当年段皇后去世,太后正好不在宫里。 等她回来,段皇后已经入了皇陵。 三皇子说到这里,转过了身。 听到这句话,原宝瞬间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您是说······” 三皇子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坚定。 “有些事,还是要彻底查清楚才好。” 过了中秋,英国公府里倒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两位少爷还是每日不变,晨起读书,沈沚阮上半日去听课,下半日要么陪着沈清婉下棋,要么就是看沈清婉画画,平日里不怎么去别的地方。 段老夫人是个喜欢女孩儿的,见沈沚阮来了快小半年也没怎么在府里走动过,于是授意段熙禾叫上沈沚阮一起来锦绣院吃枣子。 庄子上送来的枣子个个饱满脆甜,段熙禾很喜欢吃。 提到沈沚阮,段熙禾就没好气。 本来一个地方来的孤女,进了英国公府这样的好地方,对她刚开始还客客气气,没想到只不过被她玩笑了几句,便对她疾言厉色起来。 老夫人不知道她二人之间的口角,只当是二人不熟,都在一个府里,还是要走动才是。 段熙禾无奈,只有去了梨花苑亲自去请。 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梨花苑大门紧闭。 院子没人,院中的梨树却长得很高,段熙禾抬眼去看,都能看到上面结的梨子。 她想了想,让跟着的小丫鬟先回了锦绣院,自己去了文华阁。 这个时候,表哥应该在吧。 段熙禾满怀期待地去了文华阁,结果李聿专心写文章,压根没注意到有人站着看了他小半个时辰。 曾夫子看到段熙禾来了,只当是看不见。 段熙禾觉得尴尬,只得回了锦绣院。 第80章 学弹琴 回去的路上,段熙禾又不自觉想到刚才文华阁曾夫子讲学时的场景。 曾夫子上午教的东西浅,儿时老夫人也让她跟着府里两位少爷听过学。 因此前段时日,她见曾夫子上午只是让他们精心练字,或者讲一些做人的道理,段熙禾便觉得有些厌烦。 她一介小女子,又不参加科举,也不为报效国家,听这些劳什子作甚,于是后面她上午便不常来了。 再者李聿又坐在第一排,听学时也是全神贯注,她找不到一点机会与他说话,只能对着其背影发呆。 曾夫子见她时常走神,也暗中提点过她几次,段熙禾脸皮薄,后来便再也不去了。 段熙禾不来,这下,除了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沚阮,隔三岔五来一次的三皇子,李源可是要憋坏了。 他心思不在读书上,自然什么也听不进去,除了写出来的字能看,其余的,曾夫子也不太管他了,只要听写时不扰乱课堂,就随他了。 于是,英国公府的文华阁,便成了李聿的专属课堂。 听说张姨娘知道后,气得摔碎了好几个上好的花瓶,几番劝说李源无果,张姨娘也只能恨铁不成钢。 每每给老夫人抱怨,老夫人疼爱孙子,也没怎么责备李源。 段熙禾猜想沈沚阮这会应该在沈清婉的集芳院,但是她脸皮薄,有些不太好意思登门。 其实说实话,她心里也很羡慕沈清婉对沈沚阮这么好。 她自小被抱到府上来,没怎么在娘亲身边待过,自然是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母爱。 如今见了沈清婉和沈沚阮,看着二人之间亲密的宛若一对母女,她心里也会冒酸水。 凭什么别人的娘都温柔体贴爱自己的孩子,而她那每年过年时才见一次的娘,一见面就哭,顺带哭诉家里的贫困,让她给银子。 况且沈清婉还不是沈沚阮的娘,只是姑母而已。 段熙禾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吸吸鼻子,调整好表情,踏进了锦绣院的院子。 “姑母,弹琴好难,软软可不可以不学······” 集芳院的堂屋内,沈沚阮皱着小脸,坐在桌前满脸的委屈,桌上摆着一把红棕色的瑶琴。 沈清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朝沈沚阮看过来。 屋内菡萏和芙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做着女红,听着沈沚阮略带撒娇的声音,二人脸上也是止不住地笑意。 因在屋内,沈清婉只着一身深兰色织锦长裙,她未施粉黛,秀发也只用一根玉簪随意挽着,就这么悠闲地坐在贵妃榻上看书,那气质淡然如菊。 看向沈沚阮的一瞬间,竟然把沈沚阮看呆了。 看着沈沚阮一脸怔怔的表情看着她,沈清婉不禁轻笑出声:“我们软软看什么呢?” “看姑母好看,特别好看。”沈沚阮收回目光,有些窘迫地看向指尖下的琴。 上一世她跟沈清婉基本没什么交集,后来也只听说英国公夫人身子不好,不常年出门,再后来就是英国公夫人去世的消息。 如今能够跟沈清婉就这样待在一处,沈沚阮是怎么也没想到。 “我们软软也长得好看,以后也一定是大美人。” 沈清婉下了榻,走到沈沚阮跟前,“你这孩子,下棋倒是很有天赋,画画也算是可造之才,怎么到了这个弹琴,你倒是一点没进步。” 听到这番话,两个丫鬟捂着嘴笑得更欢了。 倒不是她们取笑沈沚阮,只是她们的夫人,曾经在京城中,那可是人人都知道的才女,也算是名震京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先皇都夸赞过。 谁知道同样出自沈家,到了沈沚阮这里,这琴,是无论如何也教不会。 同样一首乐谱,沈清婉当年学了三天就会了,到了沈沚阮这里,这都七八天了,也只能弹一小段,还漏洞百出。 “这琴好难,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以后也没人听我弹,我还是不弹也就罢了吧。” 沈沚阮有些沮丧,垮着一张哭脸,坐在那里欲哭无泪。 沈清婉见她一副被打击的样子,又听到她说那样的话,刚才还带着微笑的脸瞬间变得严肃, “让你学琴,是陶冶你的情操,锻炼你的毅力,如何是让你给谁弹了,什么不是大家闺秀之类的,姑母教你,你也不会比任何大家闺秀差!” 沈清婉鲜少有这样严肃的语气与沈沚阮说话,这番话一出,一旁坐着的菡萏和芙蕖纷纷站起身,到外间去了,顺便拉走了站在门口的红袖。 沈沚阮见沈清婉有些严肃的脸,有些慌乱地站起了身。 她跟沈清婉相处的这小半年,沈清婉一直待她都是和颜悦色,不曾语气重过。 沈沚阮心里不由得懊悔起来,她这是昏头了吧,她一个孤女,沈清婉愿意教她那是她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她居然一时得意忘形,说出了如此不妥的话来。 想到这儿,沈沚阮立刻绷紧了身子,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一时手足无措。 上一世,她的琴技也是如此,即使她被逼着练了许久,也没有任何长进。 跟了宋袭野之后,宋袭野是武将,对琴艺书画这些不怎么在意,经常从外面喝酒归来,便会来蹂躏她。 有一次甚至让沈沚阮裸着身子弹琴给他听,沈沚阮忍着屈辱不愿答应,最后还是被按在琴上被吃了个遍。 自此沈沚阮看到那把琴就觉得厌恶,时间长了便再也不碰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心里还是对弹琴有些抗拒。 而这些,都不能与旁人倾诉分毫。 屋内安静极了,沈清婉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沈沚阮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心里难免讶异。 这孩子,实在是有些太敏感了。 想她父亲去世,她一个人寄人篱下待在别人家,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来到自己身边,也算是苦尽甘来,却还是如此小心翼翼看旁人脸色。 沈清婉的心一下变得柔软无比。 她几步走到沈沚阮面前,轻轻拍拍沈沚阮的头,“姑母刚才一番话,并不是在责备你,软软。” 沈沚阮闻言不由得抬起了头。 见她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沈清婉疼惜地拉着她的手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她伸手拨了拨沈沚阮额前的碎发,又摸了摸她的小脸,一脸慈爱, “姑母今日告诉你,世人都以女子学习“琴棋书画”来评判所谓的才女,仿佛一个女子琴棋书画甚至六艺都精通,才算是优秀的女子。 可是,这些又是谁规定的?我们女子不比男子,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能像男子一般参加科举报效国家,但是,我们学习这些,并不是为取悦男子,取悦自己的夫君。” 沈清婉平日里甚少跟沈沚阮说这些,沈沚阮认真听着,整个人大受震动。 第81章 女子的道理 “姑母让你学这些,是为了陶冶你的情操,锻炼你的毅力,成为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女子,独立自主需要勇气和毅力。 姑母希望你有这样的勇气去克服困难,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你现在还未及笄,外面是什么模样,难道你不想去看一看吗?” 这些,曾经也是沈父儿时教育她的肺腑之言,沈家这一支就她一个独女,父母总是希望她好的,只是她遇见了李显,让父母失望了。 沈清婉说完这些,脸上尽是遗憾之色。 沈沚阮听了,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些话,她儿时,也听得父亲沈青山说过。 她爹闲暇时也总是喜欢说些大道理与她听,她那时年幼,总是听得一知半解,后来稍微长大一点,还未来得及去理解她爹的话,她爹便去世了。 如今这番话被沈清婉说出来,沈沚阮才真正理解了她爹当初的意思。 “世人对女子多偏见,把女子看做菟丝花一般的存在,可是,女子们也有自己的意愿,也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愿意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沈清婉语气温柔,她见沈沚阮似乎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对沈沚阮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如果,当时她的孩子还在的话,如今会像沈沚阮认真听她说这些吗? 想到孩子,沈清婉心里不禁涌上一些酸楚,她握住沈沚阮的小手,轻轻晃了晃,“姑母方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沈沚阮抬起头,再次看向沈清婉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清明,她认真点了点头。 的确,姑母说得对,她的人生里,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未知,这英国公府并不是她要待一辈子的地方,她必须要独立面对以后的人生。 重活一世,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沈沚阮了。 这些话,都是母女之间才会讲的掏心窝子的话,沈清婉是真的疼爱她。 “我晓得了,姑母,软软懂了。” 深夜 沈沚阮白日里听得沈清婉对她说的话,心里一直久久难以平静。 是的,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她这一世并没有回扬州,也不会被二叔卖了,更不会成为宋袭野见不得人的外室和玩物,在那个小院子受尽昭阳公主和宋袭野无尽的折磨。 她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她不会交给任何人。 想到这些,沈沚阮看向不远处桌案上的那把瑶琴。 想到姑母白日教她的那些,沈沚阮披衣下床。 红袖照例守夜,见沈沚阮抱着琴出来,她揉着眼睛急忙迎上去,“我的好小姐,都已经亥时了,您该休息了。” “我有些睡不着,想去院子里弹会琴,你睡你的便好,不用伺候我。” 沈沚阮说罢,便抱着琴,往院中去了。 院中不时有微风吹过,今晚的风不算太凉,沈沚阮在院中的石桌上把琴放好,深呼一口气,两只青葱似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认真地弹奏起来。 这首曲子叫凤求凰,是首很出名的曲子,沈清婉十岁便会,她琴艺高超,沈父颇为骄傲。 只是沈沚阮没什么基础,儿时她爹沈青山也没来得及怎么教她就去世了,因此在沈清婉眼里简单的曲子,到了沈沚阮这里,也颇有些吃力。 姑母那一番话让沈沚阮大受震撼,心里也坚定了一定要学会的决心。 沈沚阮神情严肃,开始慢慢弹。 一开始几个曲调还算是过的去,没过一会儿,沈沚阮的调子就完全不在弦上了。 沈沚阮不气馁,短暂停下,闭上眼睛回想姑母的指法,这才开始第二遍。 梨花苑离集芳院最近,沈清婉半卧在床榻上,手边的书放在一边,正细听沈沚阮若有若无的琴声。 听了不到片刻,便见李显进来了。 自从上次那件事,夫妻之间有了些隔阂,李显已经许久没有跟沈清婉同榻而眠。 并不是李显不想,而是他自从知道妻子身体不好,便歇了那方面的心思,直到最近几天又请了大夫来把了脉,得知沈清婉的身体渐渐好转,他心里才踏实了些。 前几日宫宴,他带沈清婉出席,也未见她拒绝,虽说也时常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是总归愿意让她进集芳院,这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见李显进来,沈清婉坐直身体看她。 此时的沈清婉已经卸了头发,又沐浴完毕,李显最是喜欢沈清婉素面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天真无忧无虑的少女,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 李显今日被明顺帝叫到书房议事,很晚才归家。 他进了府,自打上次他被黄姨娘算计后,他一直都是宿在自己的集英院。 今儿不知怎么了,晚秋的风一吹,他迟疑片刻,变换了方向,朝着沈清婉的集芳院去了。 菡萏和芙蕖守夜,看到李显来了,躬身行礼,关上门出去了。 李显走进来,站在床榻边。 沈清婉抬眼看他。 李显白日忙,早出晚归,除了旬假能在府里,其余的时间都不在,沈清婉不是个爱招惹人的性格,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倒也怡然自得。 上次求医无门的事让李显很恼火,自己的亲娘一味地偏袒一个小妾,害的自己的妻子差点有性命之忧。 李显很自责,于是他安排院子里的小厮,白天里一定要好好盯着集芳院,发生任何事第一时间告知他。 张姨娘被训斥之后,这段时日倒是安静,没来找什么存在感。 那个黄姨娘更是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连给老夫人请安,都是一大早去了就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显暂时打算按兵不动,一旦这两个女人再整出点事儿,他立刻把二人发卖了。 沈清婉见李显站在自己床榻前看着自己一脸深沉,有些奇怪,“国公爷这是怎么了?” “哦,无事,只是来看看你,明日旬假,要不要出府去散散心?” 李显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他明明很想念自己的妻子,也很想留在这里。 沈清婉听罢,偏头思考片刻,才回他:“可以,明日带上软软,我们一起。” 见沈清婉没有拒绝他,李显很高兴,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榻边,伸手去握沈清婉的手。 沈清婉半坐在床榻上,看着李显满脸珍惜又万分小心地握上她的手,委屈一时涌上心头,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第82章 不请自来 李显最见不得自己的妻子流泪。 他倾身上前,右手把沈清婉揽入怀中,左手抚上沈清婉的后背劝解道:“婉婉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李显在沈清婉耳边轻声呢喃,沈清婉听着这番话,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用双手环住了李显的腰。 夜色已深,听竹轩里还有着微弱的光。 三皇子收起笔,他站起身,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 刚才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听竹轩虽然略微偏僻,在这么静的夜里,琴声传来的若有若无。 他的听力自小出众,自然是把那一首基本不在调子上的曲子听完了。 原宝手持蜡烛进来,一看他家殿下还没有歇息,急忙上前,“殿下,夜已然深了,您还是要早点就寝才是,老是这么熬着,身子受不住。” “原宝,你听到了什么吗?” 他推开窗子,月色如勾,安静地挂在空中。 又偏头听了片刻,三皇子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原宝面色古怪,他站在原处凝神静听片刻,什么也没有啊。 这听竹轩位置不算很好,这个时辰,府里的人应该都歇息了。 “殿下,恕奴婢耳朵不好,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声音。 这英国公府他跟着主子来了这几个月,发现这府上的人都很规矩,除了那个管家的姨娘,其余人算是好相处。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磕巴的琴声才算是消失了。 “去歇息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三皇子大手一挥,让原宝出去了。 他也灭了蜡烛,歇息了。 梨花苑里。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沈沚阮叹了口气,这琴,是真的难。 她还是得多加练习才好,一定争取不让姑母失望。 隔日,休沐的李显准备带着妻子外出散心。 夫妻二人昨晚约定好,准备去京郊庄子散散心,沈清婉一早便把沈沚阮叫来。 三个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早膳,看着沈清婉的脸上总算是带了些笑意,李显也心情大好,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正确。 他们正准备出门,却见门房的小厮快步跑进了内院,双手递上一份拜帖。 “国公爷,平南侯府的宋小将军已经在大门口下了马,递了拜帖进来,说是特意来探望老夫人的。” 李显听到“宋小将军”这几个字,英俊的脸上笑意顿时消散。 这小子,没事跑他们府上来作甚。 一旁的沈清婉也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李显。 李显略微皱眉,有些无奈地看向穿戴一新,准备出门的妻子,言语里满是愧疚,“婉婉······” 沈清婉是个聪明的女子,这平南侯府,她也知道,可不就是李显亡妻宋氏的娘家。 这个宋小将军,就应该是宋大将军的嫡子,如今在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吗? 沈清婉思量片刻,面色清淡道:“既然府上来了客人,国公爷便去见客吧,我就先回院子了。” 毕竟是先夫人的娘家人来,她这个继室,还是不出现的好。 反正府里有老夫人在,她这个女主人也不用出面待客。 “那我先去看看,稍后再来。” 李显无奈,又不能不见客,只能大步往前院去了。 沈清婉目送李显的身影不见,才转身去跟沈沚阮说话。 她刚握上沈清婉的手,才发现沈沚阮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冰凉一片。 沈清婉有些疑惑去看沈沚阮的面色,果然,沈沚阮脸上也十分不好看。 沈沚阮小脸微白,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惧意。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捏紧了自己的手帕,腿像是被人定住般迈不开步子,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无助又害怕。 宋袭野,他居然来了英国公府! 一听到这个,沈沚阮那刻在骨子里对宋袭野的惧意一下子全部跑了出来。 她恨宋袭野,恨宋袭野拿她当个玩物,时常羞辱他,但是又很害怕他,害怕他再次来伤害自己。 “软软,你怎么了?” 沈清婉仔细去看沈沚阮脸色,见她听不进去自己说话,于是叫来菡萏和芙蕖,几人带着沈沚阮快速回了集芳院。 同样得到消息的,还有英国公府的段老夫人。 听完小厮的禀报,本来还在与段熙禾说话的老夫人的眉头一瞬间紧皱。 宋家虽然与他们国公府之前是姻亲,但是随着宋氏的逝去,宋家基本与他们断了往来。 闹到最严重的时,宋家甚至上门来抢人,非要把孙儿李聿带回他们平南侯府才算了事。 后来,还是太后出面,此事才算是压下去了。 自此,两家交恶,断了关系,要不是还有李聿在,估计英国公府现在的日子不会好过。 更不要提现在的皇后,同样是出自平南侯府,是孙儿李聿的亲姨母。 这些年,儿子李显在朝廷游走,尽心为圣上办事。 虽说是得圣上器重,但是没有什么实权,不得当今圣上的忌惮,英国公府这才安稳下来。 与平南侯府宋家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过了些年,怎么这宋大将军才搬师回朝几个月,这宋小将军怎么忽然上门了? 段老夫人沉吟片刻,这才又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去了前院的正厅。 宋袭野下了马,立刻有英国公府的小厮前来请安。 眼前英国公府四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宋袭野抬眸看了几眼,嘴角浮起一个不屑的讥笑。 按道理来说,自他二姑母的事情之后,他们宋家与这英国公府本应该是断了联系,但是碍于二姑母留下的子嗣,宋袭野也不好做的太过。 两年前他随他爹宋大将军去打仗之前,还特意约表弟李聿在外见了一面,表弟长相很肖二姑母,连性子也十分相像,安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如今两年过去,他从母亲口中得知,李聿正在准备参加明年开春的春闱。 宋袭野收回目光,没一会儿,府里的管家带着满脸殷勤的笑快步从里面出来了。 “宋小将军,快快快请,国公爷和老夫人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宋袭野微微颔首,没什么表情地向后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厮会意,朝着那管家作揖,“我们少爷特意准备了礼物,还请笑纳。” 英国公府的管家是个人精,也做这管家有些年头了,知道两家之间的种种,闻言,给一边跟着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随弯腰带笑请宋袭野进去了。 这英国公府院子大,二姑母还在时,他倒是跟着母亲赵氏来过几次,只是那时二姑母已经身患重病,他跟着母亲也是来去匆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再次走进这座宅子,宋袭野这才有机会看清这宅子里面的摆设。 第83章 登门 宅子倒是不小,布置的也很风雅,一看就是文臣喜欢的风格。 宋袭野轻哼一声,这些个臣子,最是喜欢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中看不中用,都是花架子,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舞文弄墨,耍嘴皮子罢了。 没多久的功夫,宋袭野在管家的指引下,踏进了正厅。 老夫人是长辈,坐在中间位置,李显坐在一旁,再没旁人。 宋袭野见此,不由得挑眉,怎么,都说李显对继室宠爱有加,那继室也不轻易见人,如今看来,还果真如此。 心里又想到探子报来的消息,那姑娘是继夫人的远房侄女儿,无父无母,从扬州来投奔亲人的。 他原本还以为那女子是英国公府沾亲带故的小姐的。 没想到是个孤女。 想到这儿,宋袭野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愉悦。 既然跟这府里无甚关系,以后入了他的院子,也应该是小事一桩。 三人在前院正厅说话,后院集芳院里沈清婉看着魂不守舍的沈沚阮,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心。 “姑母······” 沈沚阮双手绞着帕子,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样子,明显就是被吓的。 这副样子被沈清婉看在眼里,难免让人疑惑。 难道这孩子之前与那宋小将军相识? 又或者那宋小将军与软软之间发生过什么? 沈清婉默默思考片刻,虽然她对沈沚阮很好,但是她并不是沈沚阮的母亲,贸然这样去问,她也担心这孩子会有别的想法。 无奈,沈清婉也只有握紧沈沚阮的手,给予她无声的陪伴和安慰。 与此同时,她也对那位名震京城的宋小将军没了好感,能让沈沚阮害怕成这样,看来这个平南侯府的嫡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前厅 宋袭野看着管家躬身端上来的茶,没有一点要去品的意思。 他坐在太师椅上,先是环顾了一圈这前厅的摆设,片刻后,才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老夫人与李显不知道他今日贸然前来,又带了些许礼物所为何事,但见他一副悠闲的样子,心里也不免疑惑。 母子两人对看一眼,也摸不准这小将军来府上是何目的。 宋袭野今日来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 宋家如今在朝堂上是绝对的宠臣,后宫又有宋皇后在,虽说如今圣上还算是身子骨硬朗,但是还是止不住有些大臣已经私底下开始讨论起太子人选来。 历来文臣和武将有隔阂,互相鄙夷,再加上近来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太子人选这个话题愈演愈烈。 文臣大都看好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安王,而武将们则更看好宋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至于如今早已失宠的三皇子和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六皇子,众人则是自动排除在外。 宋袭野此次前来,是得宋皇后的嘱托,也是想试探一下英国公府的口风,虽说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国公,但是在朝中也算是有一定的声望。 顺带打探一下三皇子的情况,宋皇后得到的消息是三皇子虽寄居在英国公府,但是英国公府甚是向来会做人,并不与三皇子多亲近,这一切,自然让明顺帝满意。 宋皇后是个谨慎的人,还是得再试探过后才能安心。 这不,宋袭野就上了门。 且不说与这英国公府之前就是姻亲关系,虽多年不来往,但是也没有真的断了关系。 最少,这英国公府的嫡子李聿,也是平南侯府的外孙,宋氏去得早,就得这么一个孩子,平南侯府宋家自然很关注。 宋袭野师出有名,因此落座之后,整个人看上去一副悠然自得之态。 与英国公李显寒暄几句,宋袭野还是称呼李显为“姑丈。” 这个称呼听得李显嘴角抖三抖。 都说平南侯府宋家的嫡子年少成名,是朝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已经跟着宋大将军久征沙场,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面对一个几年都不理不睬,如今忽然站到你面前,像无事人似的跟你寒暄,这场景,李显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他的直觉告诉他,宋袭野此次来的目的不单纯。 “宋小将军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忽然造访可是为何?” 李显面色微笑地开口,言语里倒不是多亲近。 “姑丈,您这一句宋小将军可是有些见外不是,再怎么说,我二姑母当年也是您的正妻,我称呼您一声姑丈,这当然是理所应当。 这次回京,前阵子比较忙,今日得了闲,特意来看望您。” 宋袭野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姑丈还是叫我“宴礼”听着更为亲切。” 李显一时语塞,宋袭野这话说的倒是一点没错,之前亡妻宋氏也很喜欢这个侄子。 段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眼前这情形,又见两人的对话,心里算是得出些结论来,这小将军近日来,应该是没什么恶意。 想到这里,她慈祥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来,“既然是特意上门来看望,好孩子你真的是有心了,不知你父母可还好,这些年没什么走动,当真是有些遗憾。” “老夫人,托您的福,家父常年在军营里,家母一切都好,今日来的有些仓促,特意准备了一些礼物,还请您笑纳。” 身后的小厮立即把礼物呈上来。 段老夫人大致扫过,心里有了谱。 这些礼物,看着分量不轻,倒是不像能仓促准备的,这位宋家的小将军,还当真是有备而来。 母子二人对看一眼,段老夫人随即客气笑道:“我们两家说到底也是亲戚,来就来了,何必这么客气。” 随即招来身边的丫鬟,“去把大少爷请来,再把府里的两位小姐也请出来。” 听到这句话,宋袭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听竹轩 院子里很安静,三皇子安静地坐在书案前看书。 没一会儿,原宝端着新泡的茶进了里屋,轻手轻脚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屋中一旁的圆桌上。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您都看了几个时辰了,仔细眼睛。” 第84章 心思 屋内静悄悄的,燃着上好的熏香。 “嗯”三皇子没有抬头。 “殿下,刚才门房的小厮告诉奴婢,一刻钟前,平南侯府的宋小将军带着厚礼来了府上做客,这会儿,正与老夫人和国公爷在前厅。” 原宝性格好,又是个人精,才来了几个月,便与前院的门房,后院的厨房打好了关系,每每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原宝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听到宋小将军这几个字,三皇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摇头看向原宝。 三皇子长相肖母,尤其是一双丹凤眼,不笑的时候,看人总让人觉得有些严肃。 “哦?是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待在我身边真是可惜了。” 三皇子看了原宝一眼,又拿起了手中的书。 “说是老夫人刚把府里的大少爷和那两位小姐也叫过去了,我刚才从前厅过来,看到那宋府的马车上装了不少箱子,看样子是礼物之类的。” 原宝见他主子没什么反应又拿起了书,又滔滔不绝说了几句,这才倒了茶,送到了主子跟前。 “这些都是英国公府的家事,你应当是知道这英国公府与平南侯府曾经是姻亲关系吧,他们礼尚往来,你注意这么多作甚。” 三皇子端起手边的茶,眼神再不曾从书页上离开过。 “哦,奴婢晓得了。” 原宝撇撇嘴,又给他家殿下添了茶。 三皇子品着茶,心里却在思索刚才原宝说的话,两府不曾走动多年,英国公在朝中一直是中立派,不亲近二皇子,也不见与四皇子有什么往来。 这次忽然上门,应当不是为了礼尚往来这么简单。 想到这些,他的眸子略微深沉,他看向屋外郁郁葱葱的竹子。 已到深秋,翠绿的竹叶开始泛黄。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转头看向原宝,“你刚才说府上的两位小姐也去了?” “是啊,两位小姐也被老夫人请去了。” 三皇子没再开口,幽深的眸子思索片刻,便打发原宝出去了。 前厅 沈沚阮有些忐忑地抓紧了沈清婉的袖子跟着一路来到了前厅。 沈清婉有些不放心,便也出来了。 有她在,软软想必也会觉得安心一点。 段熙禾也被丫鬟请了过来。 “你们两个,今儿我们府上来了贵客,快去见礼。” 段老夫人见段熙禾和沈沚阮出来了,这才一脸笑意道。 沈清婉有些不明所以地走到李显身边,眼神询问这个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府上来了客人,还需要两位小姐出来,何况,府上也没有嫡女,又怎么会与这宋小将军扯上关系。 李显无奈,只能眼神先安抚妻子,指指宋袭野,表示他也一头雾水。 夫妻多年,沈清婉见他这表情,便知道李显是真的不知情,于是顺着他的示意往听大厅中看过去。 今日宋袭野带了许多礼物上门,除了一眼能看出来的送与老夫人的人参鹿茸之类的,还有几个箱子的书和文房四宝,剩下的两个箱子,却全部都是女儿家的东西。 有上好的布料,还有一些精巧的珠宝首饰,看那些样式,分明是给还未及笄的女子送的。 老夫人只扫了一眼,就看明白大概,她心里不禁疑惑,这宋府之前与英国公府多年不往来,这忽然上门,给她这老婆子送礼物还说的过去,这一堆送给女儿家的礼物,是何意。 难道是看上了她身边的禾儿,来以此示好? 不过禾儿向来乖巧,每日都待在自己身边,与这宋小将军是万万不曾有何交集,想到这里,段老夫人把目光投向一踏进大厅就低个头的沈沚阮。 难道是这孩子? 段熙禾虽然身处深闺,但是京城里宋家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平日里也会听到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聊到,平南侯府的嫡子长相英俊,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如今见了,段熙禾才觉得所言非虚,的确,宋袭野坐在那儿,看上去气质超然,身份不俗。 想到这儿,段熙禾面带微笑,施施然走过去行了礼。 “宋小将军安。” “这位妹妹客气。” 宋袭野看了一眼段熙禾便不再去看她,语气客气中也带着点疏离。 他来之前也特意打探过英国公府,知道这是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出身低微,说白了也就是个养在身边逗着玩的鸟儿。 他稳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客气,身体却靠在椅背上,丝毫没有动作。 段熙禾行了礼,乖巧地回到了老夫人身后。 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小手,示意她也去给宋袭野打招呼。 宋袭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锁定沈沚阮,一错不错地看向她。 那一瞬间,沈沚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宋袭野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害怕。 她犹豫着站在原地,双手紧握,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想往前走。 自从这一世自她重生见过宋袭野之后,她心里就有些不安,本能想着她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没想到宋袭野居然上门了。 眼下这个情景,她也不能对宋袭野视而不见,这毕竟是在英国公府,她还得顾及姑母······ 没办法,沈沚阮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往坐着的宋袭野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眼见女孩儿越走越近,宋袭野眼底的得意几乎呼之欲出。 一个小女子,只要在京城里,他有的是办法见到人。 他紧紧盯着沈沚阮,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不放过。 “将军,将军有礼。” 沈沚阮在宋袭野跟前一丈多远站定,头也不抬,躬身行礼。 礼毕,也不抬头看他,只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本打算这就差不多了,沈沚阮正准备转身,就听得宋袭野叫住了她。 “这位妹妹。” 宋袭野开口。 沈沚阮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这位妹妹为何见了我头也不抬,可是害怕我?” 宋袭野把沈沚阮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就见这小女子给自己见礼头也不抬,行完礼巴不得马上离得远远的这个样子,他忽然很想逗逗她,看她是何反应。 深秋早晚已经带了些许凉意,今儿又要外出,沈沚阮便穿了一身粉红色的掐腰长裙,外搭一件月牙白的对襟挂,看上去既娇俏又不失可爱。 就是此刻的脸上不带半点笑意,在他面前低个头,看上去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宋袭野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一阵潮气。 第85章 逗弄 沈沚阮听他叫住自己,又说了这句话,一时有些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无措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帕,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妹妹为何不说话,我有这么吓人?” 宋袭野不见沈沚阮抬头,心里略微有些不悦,她有必要这么怕自己吗。 于是他身子前倾,想离沈沚阮近些。 空气顿时有些凝结,沈沚阮脸色越来越不好。 沈清婉见了,有些不悦。 且不说这宋小将军与这国公府有着亲戚关系,既然也见了礼,男女有别,就应当回避着些。 软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见到陌生男子害怕,这宋小将军还故意为难,实属有些过分。 “这是养在我身边的禾儿,那是媳妇的侄女儿,从扬州来,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礼仪不周,还请小将军多多包涵,今日我们聿哥儿还在文华阁听学,已经派人去请,也应该马上就到了。” 段老夫人似乎也看出来面前的场景有些不合适,几句话便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软软。” 沈清婉对着沈沚阮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沈沚阮这才快步回了沈清婉身后。 考虑到自己刚才的确有点唐突,她一个小姑娘,害怕他倒也正常,以后多见见,就习惯了。 宋袭野右手握拳轻咳一声,又靠回了椅背。 他一点不觉得尴尬,又往沈沚阮处瞧了一眼,见沈沚阮一直躲在英国公夫人身后看不见脸,这才转开了目光。 沈清婉见他如此,还盯着软软不放,心里顿时对这个平南侯府的嫡子彻底没了好印象。 有个好出身又如何,如此不懂礼数,还是不要再来登门的好。 想到这里,沈清婉瞪了身边的李显一眼。 李显也不是个傻的,刚才宋袭野对软软那样子,实属有些过分。 接收到妻子瞪来的目光,李显只能受了。 谁让宋袭野是她亡妻的外甥,至今也称呼他一声“姑丈”,这他总不能不认吧。 只是这好容易与婉婉缓和的关系,怕是又要回到冰点。 他知道妻子很疼爱软软这个小姑娘,今儿如此,怕是妻子心里也对他这外甥有了意见。 没过一会儿,李聿进来了。 宋袭野对这个表弟还是比较在意,询问了些生活上的问题,又嘱咐他注意自己的身子,言语间多多少少有说给英国公府听的意思。 都知道这英国公府上还有个小妾生的庶子,有些话还是得说。 沈清婉见此,带着沈沚阮离开了前厅。 宋袭野见想见的人离开,也没再多逗留,李聿是他二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见李聿还挺好,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母亲临出门时交代的任务。 虽然平日里联系得少,但是他一直暗中派人盯着英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今日没有见到三皇子萧煜然,老夫人也只字不提,英国公李聿也没有提起,他心里了然。 看来,圣上让三皇子住在这里,果真是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打算。 那也就是说,三皇子暂时不在他需要留意的范围之内。 打听清楚这一情况,又见到了想见到的人,宋袭野也没再多逗留,与李聿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国公府。 回府的路上,宋袭野骑着马,想到刚才那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软软,当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名字。” 宋袭野喃喃低语,又重复了几句,这才加快了速度。 吩咐下人把宋袭野带来的礼物放到库房去,李显正准备去后院,却被老夫人叫住了。 宋家如今是圣上宠臣,因此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这次忽然招呼都不打就贸然上了英国公府的门,实在是蹊跷。 老夫人虽然不在朝内,对政事也一向没怎么关注,但是自打三皇子搬进了英国公府,她老人家也开始警觉起来。 母子二人回了锦绣院,坐在了小花厅里。 “我们与聿哥儿的母家早都没了往来,今儿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满脸的担忧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显也觉得奇怪,宋大将军外出打仗这几年,他们与宋家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逢年过节,李聿会被接过去小住几天,其余的时间,两家再无往来。 怎么这宋袭野才回来几个月,就已经主动找他好几次了。 虽说每次都是“姑丈”地称呼他,但是李显就是觉得,这小子的目的不单纯。 “二皇子出宫建府后,府上来往的大臣不断,这些想必圣上已然知晓,四皇子身后又是宋家,想必这小子这趟来,是想看看住在我们府上的三皇子如何吧。” 这话说得不假,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老夫人思索片刻,颔首道:“的确,如今宋皇后掌控后宫,六皇子年纪尚小,母家也没什么出身,四皇子的确最得圣上喜欢。” 说到这里,老夫人有些遗憾,“三皇子这么好的孩子,就是因为先皇后故去,便人走茶凉,失了圣宠,寄居于我们府上,当真是委屈他了。 偏偏我们还不能表现得对他关心太过,以免落人口舌,说我们偏袒三皇子,站在他这边,引来圣上忌惮。” 李显闻言,点了点头。 的确,当初明顺帝打着怀念先皇后的幌子,让三皇子住到他们府上,其实也带着试探的心思。 更不要提宋皇后一向不喜欢三皇子,只是找个借口赶他出宫罢了。 为了不让皇帝忌惮,他们英国公府也只能平日里对着三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这三皇子也不是个事多的,平日里只管待在听竹轩里,不怎么出来。 如此安分守己,倒也为他们英国公府省去很多麻烦。 朝中大臣众多,明顺帝又生性多疑,李显每每帮明顺帝办事,都格外小心,说话也格外注意。 “你在圣上面前游走,也要注意分寸,我们英国公府没有实权,因此也少了圣上许多的忌惮,都说伴君如伴虎,你自当小心。”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了。” 李显与老夫人说完话,就迫不及待想走。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说好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出门去,却应付那个“好外甥”半天,这眼见都晌午了,再不出门,怕是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见儿子这迫不及待要走的架势,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为了媳妇,什么都不顾了。 老夫人有些不耐地挥挥手,正欲让李显走,却见黄姨娘身边的妈妈快步走了进来。 李显急着去看沈清婉,没怎么在意来人。 眼见他的脚已经有一只已经踏出了门槛,却听得身后老夫人惊呼一声:“什么,黄姨娘有了身孕!” 这句话一出,李显狠狠地皱了皱眉。 第86章 姨娘有孕 锦绣院花厅。 老夫人坐在上首,旁边是英国公李显。 老夫人面带微笑,而李显,则神色肃然,一副怒意。 黄姨娘有些期待地坐在下首位置,她垂着头,神色愉悦。 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在放旁边的桌子上,等着正在给她诊脉的大夫给结果。 张姨娘则两手握着帕子,坐在对面紧紧地盯着正在诊脉的大夫,她脑海里此时如同乱麻一片,整个人还在震惊当中。 自从上次府医的事之后,府里便再不留大夫,一律都是去请外面医馆的大夫。 这次请来的大夫姓程,是个很有经验的擅长看妇科的大夫。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那程大夫这才收了手。 他捻着胡须,一脸的严肃之色,“这位夫人确实已有身孕,已经快两月余。” 此言一出,张姨娘那艳丽的脸上瞬间带了些不可思议,她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黄姨娘。 “你,你居然······” 她整个人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就这么狠狠瞪着一脸无辜的黄姨娘,那愤恨的表情,跟她平日里和善的样子完全不同。 老夫人倒是乐呵呵的,本以为她入土之前再也见不到英国公府再添新孙了。 没想到这黄姨娘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存在感,居然是个闷声做大事的。 对于她来说,府里能添人天大的好事。 那沈清婉入府快十年也没见生下了个一儿半女,李显更是娶了她之后,把后院的两个小妾当摆设,没想到如今,还能有如此天大的好消息。 如此,送走了大夫,老夫人还特意给了赏钱。 “你也真是,这府里的姨娘有了身孕,你个管家的居然不知晓。” 老夫人看着有些失态的张姨娘,满脸不悦,“快把你那要活吞了人的表情收一收。” 听到老夫人略微不满的斥责,张姨娘才心有不甘地回了位置坐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向黄姨娘那得意的脸。 她果真大意,她就知道,这两个月黄姨娘大门不出子的院子,每天除了早早给老夫人请完安,便老老实实回院子待着。 她只当是黄姨娘本性如此,现在想来,这一胎完全是在她自己掌握之中,又怕自己知道会给她带来危险,这才一连两个月窝起来不见人。 如今,算算日子,也算是满了两个月。 这贱人,怎么不干脆等到三个月再稳固些的时候把自己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 张姨娘眼睛阴晴不定,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想了好几个阴毒的主意。 “你也是的,有了身子为何不早点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还算是个有福气的,都入府十几年,还能怀身子,这一胎,可得好好将养着,要是我的新孙儿有任何闪失,可饶不了你。” 老夫人看着黄姨娘,是当真开心,李显子嗣本来就不多,嫡子更是不与他亲近,她老了,也喜欢儿孙环绕的场景,这下黄姨娘有了身孕,对府里也算是好事。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显从听到那大夫说的话开始,就一脸的严肃,听闻老夫人说了这许多,他直接站起身,一脸不悦地大步离开了花厅。 老夫人本来还想问问李显的意思,结果一抬头,儿子直接走了。 张姨娘是个会看脸色的,她方才就一直观察李显的脸色,见李显一直绷着脸,心里才算是好受点。 孩子的爹不喜,怀了孩子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张姨娘心里才算是稍稍平衡些。 黄姨娘见李显走了,满脸的失落。 本来她是要到孩子三个月的时候才打算说的,孩子也稳固些,但是自从上次她设计李显与她春风一度,李显便真把她当成了空气。 以往她去请安还能见到李显一面,虽说李显一直对她无意,倒也是没什么苛待她,日子倒还说的过去。 但是自打她确定自己怀孕之后,心态却慢慢发生了变化。 如今她都怀了李显的孩子,李显是否也要对她另眼相待? 夫人沈清婉再得李显喜欢又有什么用,至今没生得了一儿半女,嫡子也与他不亲。 既然张姨娘生下的庶子在府里都能得李显的喜欢,那她这个,也定会得国公爷重视。 母凭子贵,她张姨娘不就是凭借这个得了老夫人的喜欢,在这府里处处压她一头,明着暗着给自己小鞋穿。 有了这个孩子,一切定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黄姨娘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来。 这样的日子,快些来吧,那张姨娘欺负她,欺负的够久了。 花厅里一时间,几个人心思各异。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后,想到方才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出了神。 孩子。 孩子当真这么重要吗? 李显一脸严肃地出了锦绣院。 身边的小厮见主子绷个脸,全部静悄悄的。 “今儿发生的事,你们都不准在夫人跟前透露半个字,否则都给我滚出府去。” “是,国公爷。” 小厮们无一不答应。 李显背着双手往集芳院走。 眼见集芳院的门就在眼前,他却脚步一转,径直出府去了。 李显心里复杂一片,本来上次黄姨娘设计他的事就让他十分生气,正想着年底就找个借口,先把这个小妾撵出府去,却没想到她居然有了孩子。 想到孩子,李显也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他与沈清婉成亲这许多年,沈清婉都没能给他生个孩子,他知道沈清婉是当年生那个孩子时难产,身体受了亏损。 他也心里有愧,就算沈清婉以后不能生孩子,他也绝无怨言,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嫡子,只是这个嫡子与他向来没什么话罢了,也不与他亲近。 且不说李源这个庶子如何,如今再来个庶子,李显顿觉头疼。 他心里更担心沈清婉的反应。 本来沈清婉最近调理身体算是小有成效,万一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伤心过度? 想到这些,李显一肚子的烦心事。 集芳院 回了集芳院,沈沚阮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她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愣神。 想到刚才下宋袭野刚才看她的样子,沈沚阮真的是不愿意再回忆一次,那势在必得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与上一世简直一模一样。 第87章 惆怅 想来想去,沈沚阮只觉得疲惫,她也十分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也想忘却上一世的旧事,好好珍惜这重活一次的机遇,在这国公府待两年,只待及笄就出府。 谁能想到重活一世,还是得面对宋袭野,明明她上一世这个时候与宋袭野还无甚交集,到了这一世,怎么全都变了。 难道她这一世的结局,还是要给宋袭野做妾,受昭阳公主的磋磨和宋袭野的折磨吗? 她不要这样的未来。 她这一世,未来在自己手里,她自己紧紧握着,这也不能干涉她的未来。 再不努力一把,难道还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不成? 屋内静悄悄,沈清婉见沈沚阮端着杯子一脸严肃地发呆,她也不去打扰,只是拿了本书,坐到软榻上去了。 没翻几页,府里的管家却过来了。 原来是黄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便想着去趟城外的观音寺里上炷香,顺便再添点香油钱,希望菩萨能保佑这个孩子能顺利生下来。 每次去城外观音寺,老夫人都会带上沈清婉一起,这次也不例外。 见管家进来了,沈沚阮站起身,给沈清婉打了招呼,带着红袖回去梨花苑去了。 今日见了宋袭野,她要好好冷静思索一番,如今狼来了,自己还是得提早准备。 “哦?是吗?你去跟老夫人说,明日我就不去了。” 听完管家的叙述,沈清婉拿着书的手一动不动。 “是,夫人。” 管家走了,菡萏和红袖进来。 二人也听到了刚才管家的话。 黄姨娘居然有了身孕。 二人对看一眼,又去看沈清婉的反应。 “你二人也是,这与我们何干,都杵在这里干甚,做自己的事去。” “夫人,您要是心里憋闷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菡萏还是有些担心沈清婉,她往前走几步,站到沈清婉面前。 芙蕖狠狠点点头,也跟着上前。 见自己的丫鬟都站在自己跟前那一脸担忧的样子,沈清婉有些无奈,“怀就怀了,还能当这事没发生不成?我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什么。” 芙蕖和菡萏站着不动。 沈清婉无奈地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耐着性子继续道:“这是国公爷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关我何事,又不需要我来操心。”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她嫁进来之前这两个小妾就在,都在一个府里头住着,有孩子也不稀奇。 “待会芙蕖去瞧瞧软软,我见那孩子今儿脸色不太好,菡萏,你给她做点点心送过去,这孩子就是招人心疼。” 语毕,沈清婉也不再去看两个丫鬟,又拿起书继续看。 两个丫鬟只得出去了。 见两个丫鬟都走了,沈清婉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又不可控地想起了自己当年怀的那个孩子。 李显心里郁闷,跑去酒楼喝了几杯酒,这才慢慢回了国公府。 他也不敢多喝,害怕味道大熏着妻子,只浅酌几杯,就回了府。 一跨进集芳院的门,便见沈清婉的屋内亮着灯。 李显站在原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往屋内走去。 沈清婉已经沐浴完毕,芙蕖正在为她绞干秀发。 见李显进来,沈清婉透过面前的铜镜看了他一眼。 李显默然,他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菡萏为妻子通发。 屋子里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映射在沈清婉单薄的身子上,更显得她身形小巧玲珑。 李显看了半晌,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般,他握紧拳头,站起身。 “你们伺候夫人早点休息。” 说完,李显大步离开。 “夫人,国公爷脸色不太好。” 芙蕖放下布巾,小声道。 沈清婉转头看向李显坐过的椅子,眼睛里带着一丝幽暗,不发一语。 夜色已深,沈沚阮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今日见到宋袭野的事一直不断在她脑海里,她越想越烦躁。 索性拉过棉被捂在了头上。 她打心里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上一世那样的苦日子难道还没有过够? 这一世她一切重来,选择跟在姑母身边,虽然知道沈家让她来京城的目的不单纯,但是能够远离二叔一家,她还是觉得值得。 只要她老实本分在这英国公府待两年,等她及笄,她便可以躲过上辈子被二叔卖掉的命运。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仍旧让她感到不安。 红袖今晚守夜,这会儿已经抱着棉被躺在脚踏上睡着了,沈沚阮左右睡不着,她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抱着放在一边桌案上的琴,往外走去。 深秋的微风让她感到些许凉意,沈沚阮披了件外衣。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亮,被黑云遮着,只看得到半点儿。 把琴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沈沚阮坐正身体,开始慢慢而又认真地拨动琴弦。 听竹轩 正准备就寝的三皇子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琴声,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窗边,凝神静听。 原宝正在铺床,见自己殿下这番动作,不禁疑惑:“这么晚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 三皇子偏头又听了片刻。 今晚这琴声倒是比前几日的长进了些。 “明儿你去把我们从宫里带来的箱子的那本谱曲送到梨花苑去。” “哦,好。” 原宝满脸的疑惑,他们出宫带的东西不多,只带了两个箱子而已,一个箱子里装的是殿下经常要看的书,另一个箱子里则装了许多先皇后旧时的物件。 里面有一本曲谱。 殿下历来珍视先皇后留下的东西,从未送过人,如今要拿那本曲谱送给梨花苑那位沈姑娘,当真是让人意外。 难道他家殿下对那位沈姑娘有意? 想到这里,原宝不禁瞪大了眼。 “殿下,那姑娘就是个孤女,您上次派去的人也查得清楚,她爹亡故,母亲又不知道是谁,严格说起来,她跟这英国公府也无甚关系,殿下却对她如此上心······” 这番话说出来有些僭越,原宝似乎也意识到了,说到一半便不吭声了。 三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倒没表现几分愠怒出来。 “只是一本曲谱,你倒是扯得远。” 第88章 张姨娘的思量 原宝见三皇子没有与他生气,又壮着胆子继续道:“虽然我们现在暂时住在英国公府上,英国公府的人也没我们有多热络,等再过一两个月过完年,想必圣上就会为您赐封号,建府邸,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殿下还是尽量不要跟这府里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为好。” 如今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下一个肯定是他们殿下,想到这里,原宝还有些小期待。 “在父皇眼里,我这个儿子就是个摆设,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调侃,又像是真的,原宝有些不相信,“再怎么说您也是先皇后的儿子,圣上肯定不会如此待您。” “休息吧。” 不欲再说,三皇子上了床榻。 原宝乖乖地灭了蜡烛,关上门出去了。 静谧的夜里,琴声还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他听着这有些杂乱的琴声,慢慢闭上了眼。 入冬没过多久,英国公府里的风向又悄然变了。 国公夫人不得老夫人喜欢,自上一次府医事件之后,沈清婉的集芳院是彻底与老夫人的锦绣院断了往来。 小厨房她院子里有,吃喝用度一律从她自己的私产里走。 李显默不作声,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全部给了沈清婉 除了菡萏和芙蕖两个贴身的丫鬟,沈清婉又从外聘了厨娘,另外买了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 张姨娘添油加醋把这些说给老夫人听,本以为老夫人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老夫人无比淡定,只说了一句“就随她吧。”,便再无下文。 这件事情上,只要自己的儿子不整什么乱子,她这个儿媳妇要怎么样,便随她吧。 黄姨娘有了身孕,成了府里最特殊的存在。 老夫人格外重视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不光重新安排了大夫,还要求张姨娘务必对黄姨娘上心,衣食住行,简直跟以前的待遇是天壤之别。 于是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对黄姨娘的院子可谓是一百个上心。 唯独张姨娘咬着牙,给黄姨娘重新置办一切。 偏偏这个时候,她娘家的兄长又找上了门。 上次给的银子这才不过月余,就被张姨娘的大哥花得精光,甚至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庶出,成年后大哥娶了一户秀才的女儿做正妻,又添了几房小妾,日子倒也还说得过去。 她则是捡了空子,高嫁了英国公府当时的世子,也就是如今的英国公李显。 就是因为她出身户部侍郎家,段老夫人见她长相端庄柔顺,这才让她入了英国公府做妾。 她入了英国公府,虽然不得李显喜欢,但是原本英国公与妻子关系也冷淡,她则用了些手段钻了空子,这才一举得男。 从此在这偌大的英国公府里,她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再后来,夫人去世,府里的中馈便交到了她手上。 当初也是说的是暂时管理,只待新夫人进门便给新夫人,谁知老天爷都帮她。 谁知国公爷强娶了沈清婉进门。 老夫人对沈清婉不喜,自此,这中馈,就在她手上没变过。 再加上她出身户部侍郎府上,虽说是庶女,但是管家的本事也学了不少,老夫人见她心细又负责,便正式把府里的中馈交到了她手上。 张姨娘心里得意,再加上儿子李源很得老夫人喜欢,府里的下人对她的话,都是莫敢不从。 平日里吃穿用度皆出自府里,她便攒的些私房体己钱,积少成多,也有个五六百两银子。 上次她给兄长的银子,一下子让她掏空了家底。 本以为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没想到这才多久,又来要银子了。 还真的当她是个钱匣子了不成? 自己手头就剩一百两银子,这些银子她原本打算等明年春闱过后送李源去国子监读书,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打理,这处处都需要用银子。 想到这里,张姨娘心里不悦,她思忖片刻,让身边的丫鬟先拿了十两银子送出去,并告知她兄长,她手头也没钱,只能给这么多。 那小丫鬟把银子送到张姨娘兄长手上,那男人一见只有区区的十两银子,当即冷笑出声,他愤恨地拿着银子离去,眼里却带着狠戾。 丫鬟回来禀报事实,张姨娘便把这件事忘到一边去了。 如今黄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对她也是颇为关照。 如果这个孩子日后生下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要是个男孩,那黄姨娘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去。 本来府里两房妾室,谁都不得国公爷喜欢,日后要是黄姨娘被赶出府,她还可以靠自己的儿子在府里有一席之地。 如果黄姨娘生下孩子,那······ 张姨娘越想危机感越强。 她已经入府十几年,这十几年,谁府上的妾室能过得像她一般,不被主母刁难,生下的孩子也不会被抱去主母身边。 平日里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就说她是半个正牌夫人,都不为过。 若是黄姨娘生下孩子,难保不会对她如今的地位产生影响。 思来想去,这个孩子还是不能生下来。 张姨娘打定主意,叫来了身边的妈妈。 她准备从黄姨娘的饮食先下手。 孕妇的吃食都很仔细,张姨娘从管家那里问得极其详细。 问过之后,她才发觉这条路有些行不通。 那黄姨娘是个聪明的,自打自己的葵水有了变化,就千分小心,万般注意。 那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早已被她敲打过,平日里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要经过身边最信任妈妈的手。 如今老夫人也很关注,吃的用的都是经过锦绣院直接送到黄姨娘院子去,有时还是段熙禾亲自送过去。 简直是事无巨细,都以保这个孩子为主。 总是这个孩子全府上下都盯得紧,张姨娘一时也不知如何做手脚。 她日思夜想,还是决定借沈清婉的手。 既然她自己找不到机会,那就借别人的手再合适不过。 张姨娘决定找个日子去趟集芳院探探口风。 她就不信,与李显成亲这么久,沈清婉能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在乎。 第89章 夫子夫妇 黄姨娘怀孕的事没过多久,沈沚阮也听说了。 她每日上午跟曾夫子听学,午膳过后便去集芳院跟姑母学习弹琴和画画。 偶尔也能跟姑母在棋盘上对弈。 自打黄姨娘有孕,沈清婉就没怎么出过院子的门。 以前天气晴好,还能带着沈沚阮偶尔转转花园,如今进了冬天,她花园也不去了,有了沈沚阮陪在身边,除了偶尔回一趟娘家,她的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不闻,不问,是集芳院如今的态度。 沈沚阮的琴艺进步很大,不过短短半个月,那首凤求凰便能够被她一次弹个顺畅。 三皇子送的曲谱被她好好珍藏起来,这可是未来皇帝送的东西,她以后一定格外珍藏,说不定还能传给自己的后代,这也未尝不是一件荣耀的事。 进了冬月,曾夫子的夫人终于在曾夫子的期盼中翩然而至。 沈沚阮如今写出来的字已然就是沈青山的字迹,他亲眼看着沈沚阮写得越来越好,那一笔一画,可不就是跟沈青山一模一样。 曾夫子很满意,看向沈沚阮的目光也越发慈爱,再加之他听伺候他的小厮说过,这丫头是从扬州来的。 曾夫子肯定这就是他的好知己沈青山的宝贝女儿,心里十分欣慰。 当年听闻沈青山病逝,他立刻收拾东西从禹州赶往扬州。 多年前的慷慨解囊,以及后来二人成为知己,这段记忆曾夫子时常回忆。 如果不是得到当年沈青山的帮助,他也不可能参加科举一举成名,如今他有这样的日子,也多亏他的好知己。 这么多年,让他最遗憾的就是当他赶去扬州时,沈青山早已入土为安,他没有葬入祖坟,而是被族里的人葬在了一处偏僻的山脚,而他的女儿,也不知所踪。 曾夫子去过沈家的老宅,多番打听,都被人礼貌地请了出来。 说是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曾夫子寻了半个月未果,也只能打道回府。 谁知道这几年过去了,居然让他在英国公府见到了沈青山的女儿。 看到这个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孩子,曾夫子甚至欣慰,同时他也没忘,当初与沈青山的口头玩笑:让他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 曾夫子今日要接自己的妻子入府,因此,文华阁今日便不再上课,几位少爷和小姐可自行安排时间。 李聿回了自己院子,再过三个月左右就是春闱,他最近得曾夫子指导,觉得在文章方面大有长进,因此更加刻苦,只埋头读书,连身边的小厮告诉他黄姨娘有了身孕这一事,他也不去理会。 李源这下开心了,今日不用上课,他也不想在府里待着,早上去给老夫人请了安,他便央求着张姨娘让自己出府。 整日闷在府里,他快要被憋死了。 张姨娘最近忙着想办法处理黄姨娘的孩子,冬日里各个庄子上的农活也告一段落,她得忙着看各个庄子的账本,忙得手脚不沾地,一个没看住,李源就溜出了府。 这天一大早,曾夫子就在文华阁里等着。 本来一个月也有两日他可以家去,但是他能回家,沈沚阮他可是带不走,再者这件事他也想询问过妻子的意见再做打算。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故人的女儿,那他一定是要把这姑娘接回自己家,做儿媳妇也好,做女儿也罢,最少也得让这个孩子有个安身的地方,这才不枉沈青山与他的情谊。 再者他知道沈青山并非沈家嫡亲的儿子,跟现在的英国公夫人并不是亲姐弟。 既然不是嫡亲的姐弟,那沈沚阮在这府上处境可谓尴尬。 虽然他是个教书先生,主打一个两耳不闻府上事,一心只为教好书。 但是历来有些门第的府上都会涉及妻妾争宠,嫡庶之分,这英国公府也不例外。 他亲眼见着府里的这几位少爷和老夫人身边的小姐对沈沚阮都是一副看不起的样子,心里更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自己虽然不做官,但是靠着做夫子,家里倒是吃穿不愁,只待自己的妻子来了,商量好后,等春闱一过,便把这孩子接走。 曾夫子打定主意,只等曾夫人来。 曾夫子在京城的南边一处巷子里租了宅子,自己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里面。 虽然不说有多富贵,但是养个女儿倒也不是不能。 想了这许多,曾夫子决定待会跟妻子好好商量商量。 午后刚过,曾夫子的妻子刘氏到了。 曾夫子十分高兴,赶忙吩咐小厮去梨花苑请沈沚阮,说是自己的夫人来了,请姑娘过去一叙。 曾夫子平日里对沈沚阮颇为照顾,沈沚阮心里也很感激,她正准备往集芳院去,却被下人叫住,说是曾夫子的夫人来了,请她过去。 沈沚阮不疑有他,让红袖先去集芳院说一声,自己去了文华阁。 “你确定这姑娘就是沈先生的女儿吗?会不会太巧了。” 曾夫子的妻子刘氏归置好自己给曾夫子带来的冬衣,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上个月收到曾夫子的信时,也是难以置信。 没想到他们当初在扬州没找到的人,如今却在京城的英国公府见到了。 “也就是说,沈先生是扬州沈家的庶子,是这英国公府夫人的庶弟?” 刘氏小声地询问,他们夫妇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两袖清风,看上去平易近人的才子,居然是出自扬州名门沈家。 “是,我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又问了当时主管户籍的官员,沈兄的确来自扬州沈家,只是他太低调,从来不与我们说这些,我们也只当他是普通学子罢了。” 曾夫子捋着胡须,眼神里不禁更带着些钦佩。 虽是庶子,但是出自名门,想必看不上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没想到沈青山不光在金钱上对他慷慨解囊,在学问上也是不吝赐教。 他同届的许多同僚们都在学问上或多或少得到过沈青山的指点。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却早早去了,不免让人唏嘘。 曾夫人刘氏也深感遗憾,夫妻二人坐着说了会话,决定等沈沚阮来了,看看小姑娘的态度。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沚阮踏进了文华阁的门。 刘氏一见有一位身段袅袅的少女走进来,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第90章 旧时故友 文华阁里很安静,只有曾夫子夫妻二人与沈沚阮。 小厮上了茶,把门关上离开了。 “夫子,夫人。” 沈沚阮乖巧给两人见礼。 “诶诶,好孩子,别这么客气。” 刘氏年近三十五岁,身量不高,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利索干净,头上插着一把别致的银簪子,微胖的脸上全是笑意。 刘氏见沈沚阮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那里就让人喜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还是女儿好,看上去又漂亮又招人心疼,不像家里那两个儿子,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另一个整日上房揭瓦,让她心累。 沈沚阮坐在一边,见刘氏看见她笑得开心,她也回了一个善意地笑。 白净的小可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别提多可爱了。 刘氏当即决定,这宝贝姑娘,还是尽快带回家,放在这偌大的府邸,她还不放心咧。 “今日叫你来,只是想问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 曾夫子捋着胡须,看向沈沚阮。 听到“父亲”二字,沈沚阮刹那间睁大了双眼。 她有些警觉,不自觉地挺直了背,白净的小脸上刚才还带着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孩子,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想问问,你的父亲是不是叫沈青山,扬州人氏,家住在扬州府南边?” 见沈沚阮脸上带了些谨慎,刘氏开口道。 “是,家父是叫沈青山,家住在扬州府南。” 沈沚阮出于礼貌,虽然心里有些防备,但还是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那你可对夫子我之前有无印象?” 曾夫子撩起自己的胡须,继续问道。 他与沈青山十几年前相识,那时他还是个进京参加春闱的穷秀才,不到二十岁,沈青山也同为考生,不过才十六岁。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曾夫子蓄了胡须,看上去跟年轻时的他早已有了变化。 沈沚阮有些疑惑,她认真去看曾夫子的面貌。 奈何她上一世十岁时沈青山便逝去,之后被扔到二叔家,等及笄之后便入了宋袭野的后院,生活的磨难早已让她对儿时的记忆渐渐模糊。 更不要说这重来一世,许多事情跟之前大不一样,她哪里还能回忆得起儿时的事。 沈沚阮回忆了片刻,只能摇头。 “记不得了。” 这倒真是事实,沈沚阮年纪小,沈青山不舍得带她出来,偶尔外出,最多十日之内就返回。 与曾夫子的联系也基本是以信件往来,沈沚阮就算儿时真的见过他,也早都忘记了。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父亲的笔迹。” 曾夫子把身边一沓信递给沈沚阮。 “这是多年前我与你父亲的来往信件,里面是你父亲的亲笔,这些信都珍藏在我禹州的老宅里,里面不止一次提到“小女软软”,你看看。” 沈沚阮双手接过,打开认真读起来,里面的一些遣词用句,包括她爹落笔时勾起来的笔画,她都很熟悉,这的确是她爹的亲笔信。 每封书信的落款处,都有他爹的亲笔签名。 时隔十几年,再次看到她爹的亲笔落款,那熟悉的一笔一画,看得沈沚阮不禁眼眶发热。 她认真看完每一封家书,每一封都会提到“小女软软如何之类的话。”从她爹的字里行间中,任谁都可以看出她爹对她的疼爱。 “夫子与你父亲生前是知己,你父亲对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亦钦佩你父亲的才华,只是世事无常,我们最后一次书信不久,你父亲就去世了,等我得到消息,赶去扬州时,你爹已经下葬,你亦不知所踪,我在扬州寻你很久,无果,这才返回禹州。” 曾夫子说完这番话,语气也有些低沉,每每回忆好友英年早逝,他都深感惋惜。 刘氏见自己的夫君有些伤感,她安慰似地拍拍曾夫子的手背。 “软软。” 刘氏开口叫她,说:“你能告诉我们,你父亲去世之后你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到了这英国公府上?你父亲去世后,我们多方打听才知晓他并不是沈府的嫡子,你为何会来投奔当今的英国公夫人?” 刘氏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曾夫子也很想知道。 沈沚阮把手里的信件放回原处,听见这个问题,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些委屈。 她慢慢开了口,边回忆,边答道:“父亲去世后,我被二叔带回了家,自此三年再没出过宅子,这次是国公夫人去信扬州老家,指名让我来京城,二婶才送我来的,如今我在这府里,待了有小半年了。” 听闻沈沚阮这一番话,刘氏有些疑惑,她思忖片刻问:“听闻这英国公夫人是沈家的独女,你父亲当时应该是记在了沈老爷名下,所以你才以庶子之女的身份来京城,也就是对外说,你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当初曾夫子和刘氏夫妇二人一直觉得奇怪。 明明沈青山出自扬州名门沈府,为何身上一点大家世族的纨绔之风都没有,反而是平易近人,对他人乐于帮助,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旁支庶子,只是担了个名头而已。 沈青山当年没有参加春闱,而是连夜回了扬州,直到放榜之后,曾夫子才发现沈青山根本没有参加考试,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回去了。 且之后沈青山被赶出了沈家,自此与沈家再无往来。 这些年,父女二人的生活过得有些拮据。 沈家对他们父女不闻不问,可想而知,后来没了爹的小姑娘在二叔家过的是何等煎熬的日子。 “你今年是十三岁,对吗?”刘氏心里默默盘算起时间线来,得出了结论。 “是,过了春闱就要十四岁了。” 沈沚阮乖巧回答。 夫妻二人对看一眼,刘氏神色温柔继续道:“软软,我们今天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爹生前,与你夫子,有过口头约定,等你及笄后,便嫁入我曾家。” 这句话一出,沈沚阮立刻变得有些茫然。 她在这英国公府待了小半年,怎么也没想到,他爹的朋友居然是曾夫子,更没想到她爹生前还给她定了个娃娃亲。 “这个······,夫人,我爹没有给我说过这些,我并不知晓。” 沈沚阮有些羞赧地垂下了脑袋。 “虽是口头约定,没有立文书,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你爹去世,你又不见了踪影,夫子我很是自责,如今已经找到你,且不论那婚约是否作数,你一个小姑娘,待在这府上,也不是长远之计。” “对呀,这英国公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你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留在这里难免引人口舌。” 这点刘氏刚才与自己相公攀谈时已然猜到,为何国公夫人要让沈沚阮来京城。 尤其是当初英国公当街强娶沈清婉一事,她也听到过一些。 如今她陪在英国公夫人身边,一切自然是夫人做主,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能做得了主? 第91章 另一种选择 她在这繁华的京城也待了大半年,平日里也给一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们做女夫子。 这京城里的大事小事,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沈清婉嫁入英国公府这些年,没有生下一个孩子。 外面谣传英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满她很久,私底下一直在给国公爷选和善的年轻女子做妾,好尽早多些子嗣。 又说府里的两位小妾都可以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沈清婉有危机感,也在想生个孩子来笼络住国公爷的心。 这些闲言碎语刘氏倒是没怎么在意,如今见到了生活在英国公府的沈沚阮,刘氏才一下子恍然大悟。 沈清婉接自己庶弟的女儿进京,打着陪伴的幌子,实际应该是养着这姑娘,等时机成熟,便让这姑娘做妾,这不比随便找一个女子来得更安全些吗? 想到这里,刘氏走到沈沚阮面前,她有些怜惜地拉着沈沚阮的手,又摸摸她的头,话里也是一片真挚之意:“软软,你要是愿意,以后叫我一声伯母,称呼你夫子为一声伯父吧。” “以前是找不到你,我们觉得遗憾,你伯父年轻时得你父亲帮助,才有今天,这份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你父亲去世,我们找你许久,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又重新寻得你,你可愿意离开这英国公府,跟着伯父伯母回禹州去?我家里有两个儿子,正好缺个女儿。” 沈沚阮见刘氏的眼底一片真诚之意,心里一时思绪纷飞。 她这一世本来的打算是在这英国公府里讨好沈清婉,寻得英国公夫人的庇佑,能安稳地度过两年,再借助沈清婉的力量,把自己的户籍从二叔家要过来,彻底脱离他二叔一家。 等她及笄了,好好去求姑母,离开京城,去过她自己真正自由的日子。 谁知道如今峰回路转,遇到了父亲的故交。 曾夫子为人耿直且善良,沈沚阮跟着听学的日子也深深钦佩曾夫子的为人,如今见到了他的妻子,又知晓了父亲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心里忽然觉得多了条路。 一想到这些都是跟父亲有关,沈沚阮一时有些想掉眼泪。 父亲去世得太早,有些东西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父亲便不在了。 当初进京,她也大概知道英国公夫人接她来是所为何事。 再加上之前陪沈清婉回沈家,沈家大老爷夫妇看她那探究与怀疑的眼神,虽说他爹是沈大老爷名义上的记名庶子,但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爹甚少跟她说沈府的事。 她现在才十三岁,如果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结果无非就是两种:“或者给英国公府做妾,或者给府里的两位少爷做妾。” 倒不是她目光狭隘,以己度人,是她再也想不出国公夫人接她一个孤女进京所为何事。 总不可能觉得身边孤单,要收她做养女。 如果是这样,那段熙禾在这府里长到十四岁,又乖巧懂事,有眼色,能把老夫人哄得喜笑颜开,难道不比她更适合做养女吗? 沈清婉如今还不到三十岁,谁也不能保证她之后不会生下孩子。 这些,沈沚阮早都想得清清楚楚。 两个时辰之后,刘氏不得不离府了,已经酉时,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此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刘氏很高兴,与沈沚阮一同出来时,还特意小声问了沈沚阮的身材尺寸。 刘氏女红一流,准备这次回去给沈沚阮做身衣服。 虽然沈沚阮在这府里并不缺任何衣物,但是刘氏就是想给她做一身衣裳,满足她没有女儿的遗憾。 想到日后沈沚阮要是跟着她们回了禹州,家里多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女儿,有人能陪着绣花,说说话,可不比家里那两根木头强许多。 送走了刘氏,沈沚阮望着刘氏消失的背影许久,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想到身边忽然站了个人。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招人喜欢的,连夫子的夫人也与你关系亲密,你说,你来这府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段熙禾。 她才给黄姨娘送了些补身体的燕窝,没走几步,就见沈沚阮站在影壁那里对着通往前院的方向出神,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似的,她才不由得上前来挑衅。 说来也是奇怪,她见着沈沚阮就是怎么看着都不顺眼,总想找她点事。 沈沚阮听见声音,转头见是段熙禾,也不打算理会,径直要走。 早都已经撕破脸,何必再去理会她分毫。 “诶,你没听到我跟你说话呢,作甚不理我,你不要以为你得了夫人的宠爱,就可以无视我,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夫人养在身边逗乐的,别把自己摆得太高了。” 段熙禾见沈沚阮一点也不想理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沈沚阮的出身比她还低,为什么每次见了,都感觉自己不如她。 想到这里,段熙禾更生气了。 眼见影壁周围四下无人,段熙禾愤愤不平去拽沈沚阮的袖子:“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听到这里,沈沚阮忽然心里升起一股烦躁之感。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上一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不想跟一个才十四岁的小丫头计较,但是段熙禾几次三番阴阳怪气,还羞辱于她,这让沈沚阮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厌恶。 她皱起眉头,从段熙禾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脸上也带了些狠厉之色,说:“我也很奇怪,你明明就是养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玩意儿,跟我也不遑多让而已,何来这么多优越感,我不是这英国公府的人,你也不是,我劝你还是积点口德,免得让你的大少爷听见了,丢自己的人。” 说完这些话,沈沚阮也不再去看她,快速离开了。 只留下段熙禾站在原地,一脸的气愤:“沈沚阮,你居然这么羞辱我,你等着。” 段熙禾快要气死了,她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沈沚阮消失的背影,帕子都快被她给捏烂了。 与此同时,正打算穿过影壁回院子的三皇子和大少爷李聿对视一眼。 今日不用听学,李聿一大早便去了书斋。 他平日里不怎么在府里走动,一般跟着他的都是小厮。 还有几个月便是春闱,他便买完书后,又去了趟茶楼。 那里一般都是学子聚集的地方,他在那茶楼坐了一两个时辰,这才回府,没想到刚踏进门,便遇到了外出归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也是个深居简出的主,平时不轻易出门,两个人在这府里根本碰不到,如今偶遇,自然是没什么话说。 两人互相颔首,默默往内院走,没想到在内院和外院的影壁处忽然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李聿面上不显,心里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沈沚阮平日里看上去安安静静,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没想到居然能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 李聿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对这个扬州来的孤女印象跌到了谷底。 三皇子也听完了全程,他眼眸微潋,看来,这个丫头还是个有脾气的,有人欺负,还懂得反击。 原本以为她的性格过于逆来顺受,没想到倒是让他意外。 第92章 朝堂之事 李源最近总觉得平日里待他严厉的夫子最近和颜悦色了不少。 大概真的觉得他不是读书的料,曾夫子对他倒也放松不少。 这可把李源高兴坏了,连带对曾夫子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就是张姨娘不乐意,她最近正在积极打听,准备春闱一过,再把儿子送回到国子监里去。 李聿是独子,自然是府里万众瞩目的宝贝,虽说这段时间府里两位少爷都在一起读书,但是张姨娘就是觉得这夫子对李聿更上心一些。 她心里有些不平,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李源送回国子监去。 就算李源在里面学业不认真,但是最少可以和那些朝廷大员家的少爷们成为同窗,这对李源的未来也是有益的。 老夫人得知张姨娘的打算,没怎么在意,让她自己看着办,只是再三嘱咐,去国子监,平日里不能回府,如今的源哥儿正是要紧的年纪,还是以防误入歧途的好。 这话说的张姨娘有些不爱听,怎么,合着他嫡子李聿就是个聪明好学得曾夫子夸奖的,到她儿子这,就得提防误入歧途。 张姨娘心里憋了一口气,又加上这段时日老夫人对那黄姨娘很是上心,吃穿用度都不经过她,她心里竟然慢慢有了怨恨之意。 入了冬,就下了一场大雪。 沈沚阮上午照常去听学。 自从那日曾夫子夫妇表明身份,三人相认,曾夫子对待沈沚阮更加温和,也会给沈沚阮布置些读书的课业,力争让沈沚阮也加入到听学时的互动来。 李聿一向对别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但他也慢慢发现了夫子最近对这个小女子的关注比之前多了很多。 尤其是座位,本来沈沚阮是坐在最后一排,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功夫,这小丫头直接跟自己平排。 想到这里,李聿有些鄙视地瞧了身后的李源一眼,但凡他这个庶弟再用点功,也不至于让曾夫子放弃他,去悉心教导一个小丫头片子。 李聿这边对李源的抱怨李源是一点不知道,反而有时在听写时躲在书后面呼呼大睡,完全没了之前的顾虑。 下了雪,也做不了别的,沈沚阮只有乖乖跟在沈清婉身边学习画画。 好在她如今琴已经大有进益,沈清婉也夸赞她聪明。 屋里烧着炭,格外暖和。 冬日天黑得早,还未到酉时,国公爷便回了府。 最近朝堂上事情颇多,明顺帝坐在龙椅上看文臣和武官吵架。 起因是最近连下了几场暴雪,极寒天气致使老百姓们出行不便,更有地方因连降暴雪,从而导致房屋倒塌。 尤其是北方大部份,老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 这些事情,以前也出现过,户部及时拨款赈灾,没想到的是这次北方鞑子趁着这场天灾,竟然有些蠢蠢欲动,频繁骚扰边境上的老百姓。 消息从北方传来,朝廷一下子沸腾了。 文官不断上书,谴责鞑子这一野蛮行为,希望朝廷拿出应对之策,武将们则好战,主张派兵去示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明顺帝也颇感头疼,以前鞑子也有过小打小闹来试探朝廷的底线,后面都是不了了之,让他同意武将的做法,他又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吵来吵去,几十个大男人硬是几天也没得出个结论。 李显严格来说是属于文臣这一卦的,但是英国公府没有实权,说白了只能算个没实权的皇亲国戚,因此李显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选择乖乖闭嘴。 下了朝,李显被明顺帝叫去了南书房。 一般南书房都是商讨大事的地方,明顺帝又叫了几个平时比较有能力的大臣,几人商讨了几个时辰,明顺帝才决定派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安王去北边转一圈。 震慑一圈鞑子,也好扬扬国威,顺便去给北方赈灾。 这个主意倒是勉强让明顺帝同意。 不过他心里更中意四皇子,可惜宋皇后对这个儿子心疼得紧,肯定不愿意让四皇子去做这些个出力不讨好的事。 毕竟鞑子又不是真的想打仗,只是想挑衅罢了。 这样的事一两年都会来一次,明顺帝没什么危机感。 李显从书房出来,几位大臣中对看一眼,对明顺帝这个决定不是很赞同。 刚才言语间,明顺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三皇子,仿佛这个儿子就不在般。 这次选二皇子,也是因为四皇子年龄不合适,要不然,哪里会轮到安王。 要是公平来说,应该派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去,三皇子虽然在皇子里很低调,但是先皇后还在时,段家一直在北边边境有驻,深知北边情况。 三皇子也是很优秀的皇子之一,更不要说当初与鞑子打仗,段皇后的兄长在战场上杀了鞑子领将,后来受伤英勇牺牲,才扭转了战局。 几人一路出皇宫,见李显一直沉默不说话,都对他有些意见,但他们也知道李显是明顺帝的亲信,也只能叹口气以表无奈,几人分道扬镳,各自出宫回家。 沈清婉听李显说了个大概,便觉得做这英国公真是不易。 她与李显成亲这么些年,也算是看明白了英国公在朝廷里的处境。 世袭的爵位,没什么实权,又是圣上跟前所谓的“宠臣”,有什么不好解决又得罪人的事,英国公第一个顶上。 她还曾听她爹说过,英国公府如今必须保持中立,否则一定会引来祸端。 毕竟皇帝逐渐年长,几位皇子也日益羽翼丰满。 这些事,李显从来不与她说。 “婉婉,明日旬假,让小厨房准备羊肉便炉可好,冬日吃羊肉最是驱寒,刚好软软也没有吃过,你意下如何?” 李显不想给沈清婉说太多朝堂上的事,这些压力没必要让自己的妻子知道,便扯开了话题。 “好,国公爷安排便是。” 沈清婉明了,点头答应。 沈沚阮一听明日可以吃到羊肉便炉,也不由得有几分期待。 她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她和碧桃窝在小院子里,两人围炉吃便炉的场景。 京城冬日天寒,沈沚阮常年手冷脚冷,她一个贱妾住在后院,也没什么存在感。 昭阳公主平日里倒不怎么在吃穿上为难她,她冬日倒也可以偶尔吃到热腾腾的便炉。 唯一比较麻烦的,可能就是厨房那边看她身份地位,又急着讨好昭阳公主,食材是给她了,但是得她自己清理才行。 第93章 上门炫耀 碧桃见不得自己主子冬日里去泡冷水,于是包揽了全部的活,沈沚阮有些过意不去,也要一起。 二人感情简直跟姐妹般,互相照料这在后院也过了好几年。 虽说上一世那段日子煎熬,但是碧桃的存在真的是她唯一的慰藉。 如今想来,碧桃是她十六岁时被宋袭野带来京城后来伺候她的,如今的她才十三岁,要想见到碧桃显然不现实。 隔天一早,有位意想不到的人登了集芳院的门。 沈清婉正在看书,听见芙蕖说她来了,也一脸的讶异。 芙蕖与菡萏对看一眼,也百思不得其解。 沈清婉放下书,坐直了身体。 来人正是黄姨娘。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看上去还不是特别明显。 只是比之前略微显得丰盈一些。 她在身边妈妈的搀扶下进来,见到沈清婉坐在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主位上,黄姨娘抿抿嘴,弯腰去给沈清婉行礼。 “黄姨娘今儿来我这集芳院,可是有事?” 沈清婉直接问她,完全不想跟她客气。 “夫人安好,妾身无别的事,就是见今日天气放晴,来给您请安。” 黄姨娘站直身体,看向坐着的沈清婉,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听府里的老妈妈说黄姨娘刚进府时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只因长得端庄大气,偶然入了老夫人的眼,便被调到锦绣院去伺候。 说来她也争气,老夫人很喜欢她,觉得她长得好看又听话,刚好李显当时与妻子感情冷淡,老夫人便把她和张姨娘一起给了李显做妾。 入府十几年,没有子嗣,李显也不喜欢她,黄姨娘在府里小心翼翼,全靠老夫人庇佑才过来这么多年。 沈清婉刚嫁进来,见黄姨娘还算乖顺听话,便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如今当真是不一样 ,有了孩子,也敢跑来这里了。 沈清婉盯着黄姨娘的肚子看了片刻,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十几年前怀那个孩子时的样子,四个多月,孩子有多大呢? “你如今怀着身子,就好好养着吧,我这里喜欢清静,你们不需要来请安。” 沈清婉回神,她看着黄姨娘最近气色不错的脸,声音照常,完全听不出一点异样。 “多谢夫人关心,就是大夫说怀着身子,也得多走动,每日在院子里转转倒是一点儿不累,都说怀孩子,母亲最是辛苦,但是奴婢觉得,能怀着夫君的孩子,这何尝不是一桩幸事,只是这种幸福之感,那些没有怀过孩子的女人,不明白罢了。” 黄姨娘这番话本想是让沈清婉脸色不好看,但是没想到沈清婉仍旧脸色平淡地坐在那里听她说,平静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 身边站着的芙蕖和菡萏听到这番话都变了脸。 这些话,明摆着就是拿来恶心夫人的,听着是炫耀,实则想往沈清婉心里戳刀子。 讽刺沈清婉没有给英国公生孩子罢了。 可是曾经多年前,沈清婉也曾十月辛苦怀胎,诞下一女。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怀孩子的辛苦? “这种感觉,想必你跟张姨娘去讨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张姨娘还可以与你分享一二,你好好养胎吧,待会国公爷就来了,我就不留你了。” 沈清婉说完再不看黄姨娘,随意地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又看她的书了。 这话说得黄姨娘顿时哑口无言。 她今日本来就是心血来潮,自打怀孕以来,后院的厨房好东西就没断过,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院子送,老夫人身边的段熙禾更是隔三岔五送些好东西过来。 在后院被人忽略这么多年,如今忽然一切大不一样,这让她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她每日趁着天气晴好,都会出来转一圈。 张姨娘那里她暂时是不敢去,之前她没什么存在感时,还时不时去张姨娘院子里一趟,阿谀奉承一套下来,张姨娘也会给她些好东西。 如今她有了国公爷的孩子,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自然是不用再往张姨娘院子里去受那奚落。 于是她便大着胆子跑到沈清婉的集芳院来了。 集芳院跟老夫人断了往来,她也不再来了,毕竟这个家里,老夫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后院绝对的主人。 如今她怀了孩子,怀了李显的孩子,虽然李显不喜欢她,但是她就是要来刺激一下沈清婉。 得了国公爷的心又如何,照样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黄姨娘越想越得意,大摇大摆地从集芳院出来,一路到花园去了。 沈沚阮去听学回来,照例回集芳院。 还未走近,便见芙蕖和菡萏一脸严肃地站在堂屋外面。 沈沚阮奇怪,平日里,芙蕖和菡萏都是在屋里伺候,今日怎么都站在外面? “小姐回来了,夫人在里面好一会儿了。” 芙蕖见沈沚阮来了,开口道。 沈沚阮见两个丫鬟脸色都不太好,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刚才黄姨娘过来了,来显摆了一通,又提到了我们夫人的伤心事。” 听了这话,沈沚阮也大概猜到姑母这会心情不好了。 “姑母,我回来了,今日夫子讲的东西太难,软软饿了。” 沈沚阮示意两个丫鬟先下去,她轻轻敲着门,把脸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没过一会儿,门开了,沈清婉脸色不太好,但是看向沈沚阮她尽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饿了吗?你昨日不是想吃便炉,姑母这就让她们去准备。” “太好了,我早都饿了,明明早膳我吃了不少呀。” 沈沚阮一味地装乖,小女儿家的情态一览无余,沈清婉看着她那可爱的小脸,才算是心情好一点了。 “还是我们软软最可爱,但愿你能一直陪在姑母身边。” 沈清婉摸摸沈沚阮的小脸,脸上算是有了些许笑意。 这句话听得沈沚阮心里有些异样。 上次曾夫子的夫子来,他们三个做了约定,等春闱过后,希望沈沚阮能跟他们回禹州去,且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沚阮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件事,她心里也有犹豫。 姑母待她这么好,她有些舍不得。 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当初姑母接她入府是为了什么,虽然姑母没有跟她明说,但她一个跟沈清婉真正没什么关系的孤女进英国公府这么长时间,难免不会让她多想。 如果离开这英国公府,她跟着曾夫子一家去禹州,说不定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可以离开英国公府,二来也还是更重要的一点,他可以彻底离开宋袭野的视线。 上一世,宋袭野去了扬州府,后来带她回了京城。 这辈子她去了禹州,就算宋袭野去扬州府,她也不在那里。 想到这里,沈沚阮的内心动摇了。 如今听见沈清婉不经意的这一句话,沈沚阮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昨日姑丈不是说今日会一起用膳吗?为何不见人?” 沈沚阮不愿再想这个问题,于是岔开话题。 第94章 护短 “不等他了,就软软陪着姑母可好?”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去了一边专门用膳的偏厅。 沈沚阮见沈清婉的脸上没什么愉悦的神色,也不再继续问,乖乖跟着沈清婉去了偏厅。 丫鬟们准备得丰富,沈沚阮许久没有吃,不觉胃口大开,多吃了些。 沈清婉见她吃得尽兴,本来没什么用膳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跟着动了筷子。 “姑母,软软吃不下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沈沚阮皱着小脸,她这是一不小心吃多,把自己撑着了。 沈清婉却慈爱地看着她,说:“你这个年纪,多吃些才好,看你来时瘦的厉害,如今软软总算是被姑母养胖了些,今年给你做的冬装,早都让绣娘给你放宽了些。” “姑母~” 沈沚阮听到沈清婉这番话,不由得有些脸红。 这是实话,她来的时候虽说在扬州二叔家并没有不给饭吃,但是每餐也就是一碗稀粥,一年到头连肉也见不到一丝,她又是长身体的年纪,自然是营养不够,偏瘦许多。 现在来了英国公府,沈清婉又对她这么好,她自己也打算再吃胖点,长点肉,脸上有肉了,才入不了那恶人的眼。 宋袭野最喜欢脸小的女子,身材也是偏好柔弱些的。 沈沚阮来了这大半年,吃得好,自然是长了些肉。 幸好她让红袖给她准备了白布拿来缠在自己胸部,这才致使她看起来身材不算出众。 芙蕖和菡萏上了些膳后茶点,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英国公李显大步跨进了屋子。 沈清婉因为今儿黄姨娘来挑衅,自然是心里对李显有怨气,见他进来了,也不去看他,把他当空气一般。 沈沚阮看看姑母的脸色,又看看神色严肃的英国公一眼,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见沈沚阮走了,沈清婉也站起身来进里间去了。 李显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叫来了身边的小厮。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李显吩咐身边的小厮盯紧集芳院,以防再有人来冒犯。 谁知他今日刚一出宫门,府里来的小厮就把今日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听得李显顿时火冒三丈。 本来他心里对黄姨娘就非常恼怒,要不是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说好话,他早把黄姨娘赶出国公府去,还轮到她闲着没事跑去跟婉婉挑衅。 李显越想越生气,他如今对两个小妾再没有一点耐心,于是他骑上马,快马加鞭地回了府。 本来今日要陪着妻子用膳,这样一来,怕是也吃不成了。 他与沈清婉做了这些年的夫妻,对沈清婉非常了解。 沈家是读书世家,自有一派文人风骨,为人清高骄傲。 这些年来,沈清婉在英国公府做正牌夫人,可是老夫人不喜,因此在府里为人处事低调,对两个小妾也不曾刁难。 这一切都是沈清婉的骄傲在支撑她,尽管当年在京城里成为人人嘲笑的笑柄,她也不曾弯过腰。 黄姨娘来挑衅,沈清婉定不会与她正面起冲突,最多置之不理。 与其说是置之不理,倒不如说是不屑。 他与沈清婉十几年的感情,虽说两个人因为那个亡去的孩子在沈清婉心里过不去,与他有些嫌隙,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就算沈清婉再怎么给他脸色,他也甘之如饴。 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小妾让妻子上心,这些都是因他而起,他务必要让妻子出了这口气。 眼见妻子只是不理她,脸色有些不好,身体无大碍,李显稍稍感到些许安慰,他又侧身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妻子,抬脚就往外走。 他今天必须要让这件事有结果。 谁知他刚出集芳院没多远,便被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给叫住了。 锦绣院 花厅里,气氛一片安静。 张姨娘坐在下首,大气也不敢出。 里间的床榻上,有丫鬟正在给看上去昏迷的黄姨娘喂参汤,大夫刚走,只留了医嘱,倒是没有开方子。 “你说说你,平日里老跟她过不去,之前也就罢了,如今她怀了身子,你还再去刺激她,怎么,你这是诚心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不是。” 老夫人冬日里有头疼的毛病,段熙禾便绣了个宝蓝色的抹额送与了老夫人,如今老夫人戴着抹额,严肃的面孔带着一丝怒意。 冬日天黑得早,她正准备用晚膳,就见黄姨娘身边的小丫鬟跑进来,说是黄姨娘在后院花园晕倒了。 老夫人一听,这还怀着孩子呢,岂不是非常危险,当即吩咐去请大夫,又叫了两个身体强健的婆子把人小心抬到锦绣院。 等人来了,张姨娘也一脸着急地跟来了。 老夫人这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原来黄姨娘从集芳院出来,便去了花园。 冬日百花凋零,没什么看的,除了院里四季常青的松树,没什么可观赏的景。 黄姨娘正打算回院子,就见到张姨娘带着账房先生从花园路过。 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本来平日里也能见到,只是黄姨娘之前低调,一般不与张姨娘起冲突,许是今日去了集芳院,呛了沈清婉,让她觉得如今她在府里也是个人物了。 又想到之前在张姨娘这里也受了不少窝囊气,黄姨娘便拦住了张姨娘的路。 张姨娘近几日都在查各个庄子上的账目,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没来得及去找黄姨娘的事,没想到黄姨娘倒主动挡了她的道。 张姨娘扬眉,本来她心里最近就憋着气,这下,可别怪她嘴下不留情。 黄姨娘本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她跑去挑衅沈清婉,沈清婉一个世家嫡女,府里的正头夫人,当然不屑与一个卑贱的小妾一般见识。 到了张姨娘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她是个庶女,从小就要仰仗主母的鼻息过活,又要讨嫡女的欢心才能在府里不缺吃穿地长大,嘴上的功夫自然比黄姨娘强上百倍。 眼见自己被张姨娘讽刺得毫无还嘴之力,又见张姨娘拿早些年自己是个低等的小丫鬟来说事,黄姨娘一时急火攻心,便晕了过去。 如今被老夫人指责,张姨娘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语气听上去也有些可怜,“妾身知道错了,还请老夫人息怒吧,以后,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再发生。” 张姨娘知错就改,懂得灵活变通。 老夫人见她态度诚恳,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此时,一直跟着进来的黄姨娘的小丫鬟有些战战兢兢地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我们姨娘自集芳院出来,人就不太舒服,脸色也不好。” 老夫人听完,脸色瞬间垮下来。 第95章 撑腰 “你说的话可当真?” “回老夫人,是真的。”那小丫鬟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说完立刻闭上了嘴。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边也听到了。 这话说得巧妙,是又把集芳院给扯上了。 段熙禾有些狐疑,这黄姨娘,平日里对沈清婉是能躲就躲,就算是偶尔去请安,也是跟在张姨娘身后,如今只不过怀了孩子,就跑去集芳院? 难道是沈清婉与她有了口角,她本来就很生气,出来又遇到了张姨娘,又觉得憋屈,才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 段熙禾对那小丫鬟的话十分怀疑,虽然她与沈清婉平日来往得少,但是儿时沈清婉对她真的十分好。 这些记忆一直在她脑海里,她潜意识觉得沈清婉不是这样的人,堂堂一个正室夫人,怎么会如此刁难一个小妾。 张姨娘也听到了那小丫鬟的话,顿时心里一阵窃喜。 刚才她本来还心有忐忑,怕老夫人责备她,没想到这黄姨娘之前还去了集芳院,这样一番下来,转移了注意力,老夫人肯定也不会再责备她。 当真是天助她也。 想到这里,张毅难过刚才的忐忑瞬间消散而去,她放松身体,靠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老夫人发火。 “自己不愿意生我英国公府的孩子,怎么,也见不得别人生,真是岂有此理,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她一个英国公的正经主母,到底是说了什么让一个平日里温顺胆小的小妾给吓得晕倒。” 老夫人满脸的愠怒,声音也禁不住扬起来。 整个花厅里的下人们都垂着头,站在另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颇有眼色的管家正转身准备去集芳院,就见英国公李显大步跨过了门槛。 管家立刻停住了脚步,小心退到一边去了。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上前去做炮灰了。 整个府里谁人不知, 这国公爷发起火来,弄不好是要出人命,他可不想以身犯险。 “母亲这是又为何动怒?冬日里天寒,还是保养身体要紧,圣上今日赏赐了两只高丽进贡来的人参,儿子带回来了。” 李显语气与平常无异,但是面色一片严肃,完全没有一点平日里的和颜悦色。 见是李显来了,张姨娘顿时站起来不敢说话了,她躬下身子给李显行礼,之后默默站到一边。 她一直知道老夫人特别不喜欢国公爷为沈清婉说话,一切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 李显径直略过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还不是你的好媳妇儿,黄姨娘怀着身子,去了一趟集芳院,再出来就不对了,你听听,这总不是我浑说吧。” 老夫人见自己儿子坐在自己身边,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李显抬起眼眸看了黄姨娘的小丫鬟一眼,敛眸凛声道:“你,站出来,你方才说是因为黄姨娘去了一趟集芳院,出来时便有些不好,那你跟着她进了屋子,听到了些什么?你且说说看。” 李显对沈清婉十几分了解,这些年,基本是他主动,沈清婉才会主动给他些好脸,对他后院的小妾,沈清婉基本视而不见,只不过两个低贱的妾而已,沈清婉一点也不理会。 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跟姨娘疾言厉色,据他观察,这段时间,沈清婉得知小妾怀了他的孩子,情绪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分明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要是沈清婉真的在乎,哪怕表露分毫在意,李显也能高兴到天上去,至少这表明沈清婉在乎他,心里有他。 那小丫鬟本来就是胡说八道,她心里十分清楚,她能够伺候黄姨娘还是因为黄姨娘看她聪明伶俐,这才让她近身伺候。 不久前她被提拔上来,自然也知道这后院的情况。 今日去集芳院,本来就是黄姨娘一时心血来潮,她一个小丫鬟,跟着姨娘去主母院子,也只能等在外面。 只是她没想到,老夫人如此在意这个孩子,既然因为这个孩子可以训斥张姨娘,那她把集芳院扯进来,是不是更能助她家姨娘一臂之力。 以后在姨娘面前,也更得脸。 想到这些,这小丫鬟便自作主张壮着胆子站出来说了这些话。 如今这府里上下谁人不知,老夫人不喜夫人。 就是她没想到国公爷也回来了,如今冷着脸质问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 她吓得瞬间有些慌了手脚,她连忙跪下。 “夫人与姨娘说话,我们都在屋外伺候,不在跟前,也不知道夫人到底说些什么,只是看到一盏茶的工夫后,姨娘抚着肚子出来,脸色稍稍不好······” 这小丫鬟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听了她这番话,李显冷哼一声,看向她的眼神中冰冷刺骨,那小丫鬟被看得浑身发毛,急忙垂下了头。 “你都不在跟前,就认定是夫人说了什么,哼,你果真是胆子不小,居然胡乱揣测女主人?谁给你的胆子!” 李显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慢慢踱步到花厅中央,看向那小丫鬟的眼神晦暗不明。 “国公爷,奴婢不敢胡说,姨娘从夫人的屋子出来,的确脸色不好,奴婢不敢胡说。” “去把黄姨娘叫出来,想必她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李显站在屋子中央,双手负于背后,他本来就长得高大,如今脸色不虞地站在那里,压迫感极强,大厅里安静极了,一时没有人再敢说话。 老夫人见此情形,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坐在那里暂时不发一语。 躺在里间的黄姨娘听到这句话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在花园被张姨娘一顿怼,根本插不上话,奈何她平日里沉默惯了,在打嘴仗上一点不占便宜。 能去集芳院给沈清婉显摆,是她深知沈清婉根本不屑与她理论,因此她才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只是张姨娘在这后院淫浸多年,平日里又会来事,跟她争嘴,绝对是自寻死路。 本来张姨娘心里就对她有气,更是逮着她一顿说道。 她被怼得完全插不上话,才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差点晕过去。 见周围的下人们一脸紧张地围着她,她立刻闭上眼睛装晕,想给张姨娘点教训,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如今她在里间将外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个小丫鬟的话,心里顿时落到谷底,这小丫鬟哪里是在帮她,简直是要害死她。 又猛然听到李显叫她,她忙不迭坐起来,外间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进来扶她出去。 眼见到这般地步,黄姨娘无奈,只能装作虚弱的样子慢腾腾地往外面大厅去了。 第96章 愚蠢的小妾 片刻后,黄姨娘一脸慌张地从里间出来,双手还不忘抚着自己那还不显怀的肚子。 老夫人一看她出来了,立刻让小丫鬟上来扶着她去坐着。 “刚才这小丫鬟说得属实否?” 见她出来了,李显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深深的厌恶与嫌弃。 许是那嫌弃的眼神太过于直白,黄姨娘顿时满脸委屈。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往常的位置,抬眸看一眼老夫人方向,犹犹豫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本国公在问你话,谁允许你坐了!” 平时在老夫人面前最是好脾气的英国公大喝一声,吓了大厅里的人一跳。 李显此刻满脸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上去一脸的冷峻,看得坐在上位的老夫人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黄姨娘急忙又站起来,小脸有些不好看,她咬咬嘴唇,思忖片刻,又快速看了一旁的张姨娘一眼,才小声道:“国公爷,夫人,夫人没说什么······” 这话一出,那一时跪着的小丫鬟立刻脸色变得灰白,栽赃嫁祸主母,她这是明摆着找死。 她急忙爬向黄姨娘,嘴里大喊:“姨娘救我,我也是为了姨娘您啊,姨娘······” “拉下去。” 李显挥手,门外迅速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那个企图大声向黄姨娘呼救的丫鬟大力地拖走了。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那丫鬟的惨叫声,没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黄姨娘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张姨娘在椅子上稍动了动,也有些不自在。 “你真是······”老夫人深深叹口气,“打了板子撵出去就是了,何苦要了她的性命。” “栽赃嫁祸主人,挑拨关系的下人留着作甚,还请母亲明辨是非,不要因为几句话,就冤枉人。” 李显这话里有话,张姨娘顿时有些心虚。 当着两个小妾的面说的话如此直白,老夫人也一时有些挂不住面子了。 的确,就因为黄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她便比平日里更看重些。 本来后院里小妾有孕,这些事情,都应该是主母沈清婉事,但是如今两个院子没了走动,沈清婉便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为由,闭门不出。 让张姨娘管,老夫人也有些放心不下,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孙子,她可不想让这个孩子出一点事。 因此,她才对黄姨娘多番上心,所谓关心则乱,才让那些奴才们钻了空子。 思及此,老夫人也有些挂不住面子,只能板着脸,对着黄姨娘训斥道:“既然有了身子,就少走动,别去自讨苦吃,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奴婢知道了,谨遵老夫人教诲。”黄姨娘垂着脑袋,看上去好不可怜。 “还有你。”老夫人转头看向张姨娘。 张姨娘极有眼色,赶忙站起身:“是,老夫人。” “你如今管着家,府里大小事务你多操心,要是实在拿不准主意,可以来这院子,其他的事情,尤其是黄姨娘的事,你少惦记。 我看源哥儿对科举没什么兴趣,他是庶子,你这个做娘的,要多加约束他,切不可做出也有损我们英国公府的事。” “是,奴婢知道了,必会遵从,老夫人放心。” 张姨娘垂头听训,看上去一副听话照做的姿态,只是无人看到她低头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和不甘。 李显看老夫人表了态,这才冷着脸走了。 “你说你们两人,好好的,闹什么,这都过了十几年,也不是一样过日子,要是觉得日子无聊,到庄子上去老实待着就舒服了。” 老夫人见儿子走了,也觉得身心疲惫,又耐着性子训斥了两人几句,这才她招来段熙禾,在段熙禾的搀扶下进到里间去了。 两人也只能各自离开。 出了锦绣院的大门,眼见二人的方向不同,张姨娘这才施施然停下了脚步,她让身后跟着的丫鬟们先退下。 见四下无人了,她这才看向黄姨娘。 黄姨娘今日忽然想出院子逛逛,就只带了一个小丫鬟。 刚才那丫鬟被乱棍打死,她就一个人落了单。 张姨娘先是看看她已经恢复的脸色,又看看她还不甚明显的肚子,嘴角慢慢浮起一个不明所以的讥笑:“主子蠢,手下的人更蠢,你也不看看现在国公爷对集芳院看得那么紧,你还跑去挑衅,当真是蠢到极致。” 听到这番话,黄姨娘有些不服气,她又想到刚才在花园里张姨娘对着她冷嘲热讽,才气的她差点晕厥,此时又在这里挤兑她,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呛声道:“再怎么样,老夫人会护着我,再说,我还有这个孩子,国公爷就算不顾及我,也要顾及我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黄姨娘一脸自信的表情,张姨娘笑了,她整理了自己的褙子,又抚平了袖口的褶子,再看向黄姨娘的表情里带着浓浓的鄙夷,“你倒是会“母凭子贵”,这个孩子姑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落地,你就这么大言不惭?怎么,合着你是真的觉得国公爷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 张姨娘向来说话都直击人心,她这一番反问下来,把黄姨娘也问得有些许不自信起来。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她算计李显得来的,李显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府里唯一在乎这孩子的,也就是老夫人。 想到这里,黄姨娘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老实待着吧,要不然下次真的闹出事了,你这护身符就没了。” 张姨娘瞥了黄姨娘,又指了指她的肚子,这才往前院去了。 黄姨娘越想越有些害怕,国公爷这么在乎集芳院的那位,她今天跑去一番说嘴,这要是回头沈清婉再给国公爷告个状什么的,她岂不危险。 想到这里,黄姨娘快步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之后一个多月,黄姨娘安安静静,再不出院子一步。 回了集芳院,李显进了内室。 屋子里飘着一股清甜的梨花香,丫鬟们不在内室,李显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果然,沈清婉长发散在身后,背对着他躺着,床幔虚遮着,不知道睡了没有。 李显放轻脚步走近,慢慢坐在床榻边。 屋子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 李显伸出手,轻轻抚拍着沈清婉的肩膀,凝望着沈清婉,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疼爱。 沈清婉没有动作。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李显才停下了动作,沈清婉也睁开了眼。 “是不是吵到你了,那你继续睡,我回去自己院子。” 李显见妻子睁开了眼,第一反应是不是打扰到妻子休息。 “无妨,我本来也没睡着,国公爷,明日,我想去趟慈安寺······” 第97章 外出 “为何想到冬日里去寺庙?是最近为什么事而感到忧心?” 李显一听妻子要去寺庙,心里顿时一紧,难道是她在这府里待得不舒服,还是在府里受了委屈。 想到白日的事,李显顿时觉得他还是太顾及母亲的感受,应该当时立即就把那黄姨娘就地正法了,管她有没有怀孩子,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看到妻子这般柔弱地跟他说话,他却紧张得不得了。 “我······” 沈清婉眼眸流转,眼里带着深深的哀愁,“我想去供奉一盏长明灯。” 李显一时没明白妻子的意思。 京城附近的山上有好几座很出名的古寺,这慈安寺便是其中一个。 以前段皇后还在的时候,这个寺庙香火鼎盛,香客不绝,段皇后更是每年冬至这一天去慈安寺祈福。 只不过段皇后亡去后,这里便不再接待香客了,渐渐地,去的香客也就少了。 倒是听说这里供奉的观音大士颇为灵验,但凡想有孩子的夫人,诚心跪拜,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想到这里,李显一下子明白过来。 孩子。 “婉婉,你是还在想那个孩子?”李显声音低沉,听上去颇有些遗憾。 那个孩子,也是他心底的痛。 听到李显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沈清婉不施粉黛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黄姨娘那番话,让她很难过,也很痛苦。 她与李显有过孩子的事,整个府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和老夫人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 自己怀胎几个月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便没了呼吸,这怎么能让她不伤心。 更何况她连孩子一面也没有见过,只听身边的妈妈说是个女儿,身子小小的,抱着很轻。 这些年,她虽然与李显修成正果,李显也爱她如命,但是当初的遗憾不能弥补,孩子也不能死而复生。 “我想去给我的女儿点一盏长明灯,想让这盏灯陪着她,我一眼也没看过自己的女儿,连她什么样子也不知晓,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跟刀割似的,她是不是也在怪我这个做娘的,为何这么多年来我连做梦也没梦到过她······” 沈清婉这一番话下来,已是泪流满面。 这些话,她本来一直放在心底,可是今天她看见黄姨娘抚着肚子,一脸幸福的样子,她心里忽然就很羡慕。 曾经她也是这样,抚着肚子,幻想女儿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可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却成了她心底的痛。 看着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显的心里也是刺痛无比,孩子的事他也有责任,都怪他当初没有履行承诺回扬州找她,让她独自承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把妻子拥入怀里,李显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不断地轻声安慰:“好,好,我陪你一起去,我们一起给女儿点一盏长明灯,让我们的孩子知道爹娘也很爱她。” 夫妻二人在冬夜里相拥,看上去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只是心情都很低落。 翌日一早。 沈沚阮早早来集芳院用了早膳。 沈清婉一脸的疲惫,看上去脸色也不好。 沈沚阮见她气色不好,让红袖去给曾夫子告了假。 曾夫子见她请假,还特意让小厮来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之类的,还嘱咐她多休息,今日可以不用练字,不用读书。 沈沚阮心里暖暖的,上次曾夫人还特意给她做了一身冬日的新衣裙,虽然只是一般的棉布,不是顶好的蜀锦,但是颜色鲜艳好看,也很保暖,沈沚阮很喜欢。 看到沈沚阮过来,沈清婉心情好了些。 两人一起吃了早膳,时辰还早,沈清婉便准备带着沈沚阮出门。 今儿李显向朝廷告了假,准备妥当陪妻子出门。 三人准备妥当,正准备上马车,却见宫里来了太监,说是圣上有急事,李显有些不情愿,但是皇命不可违,也只能无奈进宫去了。 前阵子的大雪对出行很有影响,虽然官道的积雪被打扫干净,但是路上有一层薄冰,马车容易打滑,故走得很慢。 英国公府的马车宽敞又暖和,除了赶车的小厮,李显特意派了府里的四名侍卫也一路跟着。 “软软过了春闱,就该十四岁了吧。”马车里,沈清婉看着身边的沈沚阮,忽然问了一句。 沈沚阮正瞧着芙蕖和菡萏在给她姑母准备茶水,听见沈清婉问她,她立刻把注意力放到她姑母身上。 沈清婉扬起一个甜甜的笑:“是啊,姑母,软软明年就十四岁了。” “十四岁。”沈清婉低声呢喃,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应该也是这个年纪。 “你儿时的生辰是如何过的?”沈清婉又问。 这个问题让沈沚阮一愣,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十几年前的事,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如今让她回忆,可能上辈子在宋袭野后院受折磨的日子倒真是叫她终生难忘。 儿时沈沚阮过生辰,沈青山都会亲自给她准备一碗面。 她与她爹日子虽说过得不是很拮据,但是也得精打细算,除了每个月要给照顾她的婶子给银子,剩下的都拿来买笔墨纸砚和生活必需品了。 想到这里,沈沚阮才忽然想起来,她儿时跟爹爹一起生活在扬州府南边时,身边有一位寡居的婶子,那婶子是个寡妇,丈夫生病去世,她不愿改嫁,便平日里帮着洗洗衣服,卖卖绣品来谋生。 他爹有时要外出,那婶子便带着她,沈沚阮跟她很亲,只可惜她爹去世,她被扔去二叔家,那婶子也被赶走了。 沈沚阮想着想着,竟然兀自出了神。 “软软,软软?” 沈清婉看她目光发直,知道这孩子又不知道想到何处去了,只能笑笑,拍拍她的刘海。 “你十四岁的生辰,姑母给你过好不好?” “姑母,你对我真好。”沈沚阮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 “你这孩子,注意仪态,女孩子做这个动作不好看,下次要记得。” 沈清婉越跟沈沚阮相处,就越喜欢她,心里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的达官贵人家的小姐,自小都要接受礼仪教导,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沈沚阮都要十四岁了,也该对这方面注意起来。 老夫人身边的段熙禾这方面就做得很好,她也得抓紧了,不让其他人低看她沈清婉的人。 第98章 入寺 “娘,这大冷天的,您往这山上走。” 宋袭野骑着马,他单手执着缰绳,身披一件鸦青色大氅,看上去既英俊又有气势。 赵氏坐在他身后的马车里,闻言掀开帘子,一脸不悦嗔道:“你索性每日也闲来无事,娘把你叫来陪着我来上香,你看你那脸色,怎么,还想着去军营,你给我省省吧,老实在京城待着。” 今日是初一,赵氏早算好了日子,要来这慈安寺上香,她听别家的夫人说这寺庙的观音大师很灵验,她今日就来试试。 刚好今日宋袭野不用去兵部点卯,她便拉上了自己的儿子。 宋袭野闻言,有些心虚,他倒是真的想回军营去,无奈她娘进宫求了皇后娘娘,特意让他待到年后再走。 一路上骑着马,速度很慢,出了城,他倒是想驰骋一番,无奈他娘坐着马车跟在她后面,天冷路滑,他也只有慢慢走在前面。 宋袭野是个武将,让他在这京城待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为难他了,每日在自己院子只能练练拳,耍耍枪,身边还有两个通房丫鬟在一边站着,弄得他无比不自在。 说起这两个通房,宋袭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当初自己看的时候,算是比较满意,谁知道入了他的院子,那两个丫鬟天天想着勾着他去自己房里,让他烦不胜烦。 偏偏他还不能把那两个丫鬟赶出去,他娘看他的院子看得紧,巴不得他早日跟那两个通房成就好事,以便把他如愿留在京城。 这可是笑话,他宋袭野,怎么可能因为两个暖床丫鬟就乖乖就范,于是,这两个通房进宋袭野的院子有两个多月了,依然没能成事。 宋袭野每每回到院子,看到她二人,都头疼。 看来还是得趁早把那两人处理了好,宋袭野心里慢慢有了对策。 一想到这里,他又忽然想到了沈沚阮。 说来也奇怪,他的通房中的一个,当初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姿色像沈沚阮,他才选了她,没想到进了他的院子,他仔细一打量,皮肤没有沈沚阮白,身材也比沈沚阮丰盈些。 更重要的是,这通房丫鬟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带着崇拜,带着羞涩,跟沈沚阮看向他时的害怕和抗拒一点也不像。 他便顿时没了兴趣。 一想到沈沚阮那纤细的身姿,垂头时那细长的脖颈,和与他说话时的胆怯与躲避的眼神,这些都让宋袭野难耐,沈沚阮越是不愿意看他,越是躲他,害怕他,宋袭野就越在意她。 想到这里,宋袭野忽然豁然开朗,既然小姑娘害怕他,想必是没有与他多接触,等接触多了,自然就好了。 山不来我就山,他宋袭野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兴趣,既然感兴趣,那就去做。 宋袭野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跟着他娘往慈安寺方向去了。 慈安寺的后山,三皇子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原宝照例跟着。 “许久不见,你长大了许多。” 开口的是一位和尚,寒冷的冬日,他居然就只穿一身单薄的僧袍,只是仔细看去,这位僧者的僧袍虽然朴素,却是看上去颜容端正,面如满月,眼似星辉,整个人身上流露出一种让人不能亵渎的气质来。 三皇子抬头见了这和尚,立刻起身,他双手交叠在胸前,站直身体,对着和尚深深鞠躬,“世叔。” 听到这一称呼,那和尚微微一笑,略微颔首,“贫僧法号“了尘””。 二人踱步到石桌前坐下,原宝上前为那和尚倒了一杯茶,便带上门出去了。 山路颠簸,英国公府的马车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地方。 这慈安寺坐落在一片广袤的山脚下,背靠高山,周围群山环抱,山脚下有许多竹林和参天大树。 冬日里的雪覆盖在松树上,衬托的松树更加高大挺拔肃穆,山脚下的竹林,竹身被冰霜覆盖,整个竹林化身为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但是他们依然安然挺立,给人带来一份宁静与力量。 慈安寺像是被一片白色包裹,让人看不真实。 掀开帘子,沈沚阮看了一眼群山包裹的慈安寺,便被眼前这样一幅景象震撼不已。 她在扬州长大,从来也不曾在冬日上过山,没想到今天跟着姑母走这一趟,倒是让她见到了跟京城不一样的景色。 “姑母,这里很特别。” 沈沚阮回头,扶着沈清婉下了车。 “是呢,这慈安寺冬日的景色最是独特,我也许久不曾来过了,那竹林里的竹子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沈清婉站定,看向不远处的竹林,也不由得感叹。 芙蕖和菡萏急忙从马车里取出手炉,又细心地给二位主子带上了斗篷,系上了带子。 这慈安寺有个要求,每逢初一和十五,只接待几位香客,而且香客入寺前,还要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待寺里的大师算过,是今日的有缘人,方才能进入。 为此,每逢初一和十五,反而来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都想让那大师算算,如果幸运得以进入,便会重金请大师给予批注,从而知道自己今后的运势。 具体真假与否,外人不得而知,因此,慢慢地,初一和十五,来的人少了许多。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上了台阶。 这慈安寺的台阶修得极为巧妙,不多不少,刚好四十八层,丫鬟前去叩门,没一会儿,一个小沙弥从一旁的门洞里探出脑袋。 问清来者何人之后,那小沙弥歪头思索了片刻,便过来打开了大门。 沈清婉与他道了谢,带着沈沚阮走了进去。 丫鬟们不能进去,只能在外等。 佛门清净之地,里面安安静静,沈沚阮一路往大雄宝殿走去,除了能在回廊处见到几个面色严肃的白衣僧人,便再无其他,给人一种肃然起敬之意。 一个半时辰之后,平南侯府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小山脚下。 这便是慈安寺的后门。 当今皇后出自宋家,在朝中地位不容小觑,慈安寺的住持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今日要来这慈安寺,因此,今天住持方丈亲自迎接。 虽说寺庙是出家人的清净之地,这慈安寺也不是护国寺之类的大寺,先皇后逝去之后,更是非常低调,但是皇亲国戚来了,也还是要给足脸面。 住持方丈一脸笑意地迎着赵氏往大殿走。 宋袭野在身后百无聊赖地跟着。 第99章 对弈 安静的小院里,三皇子与了尘正在对弈。 “您这次回京,准备待多久?” 三皇子右手捻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中央。 “这次回京,是方丈师兄传信于贫僧,寺里有些要事。” 左手放下一枚白色棋子,了尘看向三皇子的神色带了些关切:“上个月在云滇之地,见到了你的长姐,她很关心殿下现在的处境。” 听见了尘提到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三皇子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温柔。 他的长姐跟他是一母同胞,都是段皇后的孩子。 长姐是母后的第一个女儿,从小就颇具公主的威仪,前些年为了稳固南边的一些藩属国,被他们的父皇做主嫁去了南边,做了王妃。 姐弟两人日常不怎么联系,宫里到处都是宋皇后的眼线,一般外面送进来的书信,都先经过宋皇后之手。 姐弟两人心照不宣,因此大公主外嫁这些年,并不怎么给他写信,只是偶尔在明顺帝生辰时,以藩属国的名义送来礼物,顺带也有给他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简短,都是要他保重身体之类不会让宋皇后起疑的话。 如今他已经迁居宫外,为了不让自己的姐姐担心,三皇子便没有告知于她。 “我长姐过得好吗?” “看上去很好,云南王对他挺不错,这次贫僧回来,她托贫僧给殿下带了书信。” 了尘把一个白色的信封从怀中拿出,轻轻放在棋盘旁的小桌上。 三皇子瞟了一眼,上面写着“皇弟亲启”四个大字,是他熟悉的字迹。 “多谢。” “朝廷最近不太平,殿下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全,明哲保身是明智之举。” 了尘又下一子,随后十分郑重地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三皇子有些意外。 这位叫了尘的和尚,十几年前,曾任大理寺少卿一职,段皇后去世之后,他自请去了东南一带做了个闲职,几年之后,宋皇后在后宫独大,自己和长姐慢慢在宫里失宠。 后来长姐远嫁,了尘也遁入空门,做了和尚。 “你母亲当年与贫僧也算是至交好友,她在贫僧这里留了一件东西,如今这件东西,你可要拿去?” 了尘目光如炬,整个人透着一股坚定。 三皇子不语,脸上很平静:“想必母后留给我的东西,必定是很重要,但是目前,这件东西还是请大师代为保管吧,等我需要的那天,我会去找大师的。” 他身为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心里大概猜到那是什么,如今宋皇后在后宫独大,她的兄长宋大将军这些年来又驱逐鞑子数次大胜归来,在朝中的影响力自然是无人可比。 身为先皇后嫡子却不得明顺帝喜欢,逐渐被边缘化,这些对一个尊贵的皇子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只是目前,他心里还念着一点父子之情。 毕竟段皇后还在的时候,他父皇与他母后也算是相敬如宾。 如今朝中安王和四皇子的势力势均力敌,安王又要出使北边去威慑鞑子,明顺帝也逐渐上了年纪,他这个皇子的身份逐渐尴尬。 虽然他现在寄居在英国公府,但是英国公府并没有站在他这边。 就连身边伺候他的原宝也觉得,只要他成年,有了自己的府邸,封个闲散王爷,再不济,封一块领地,做个藩王也是好的。 这,似乎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结局。 “贫僧最近夜观星象,北方似乎有天狗食月之象,既然殿下与此无关,那贫僧明日,就回云滇去了,如果殿下要找贫僧,来慈安寺找寺里的小沙弥即可。” “大师辛苦。”三皇子站起身,“我输了。” 一盘棋结果已出,棋盘上黑子所剩无几。 “阿弥陀佛,告辞。” 了然行了佛礼,离开了院子。 院中安静下来,三皇子盯着那盘刚下的棋,眼眸里是浓浓的迷雾。 “殿下,大师已经走了,我们也尽快离开吧。” 原宝说着打开挂在胳膊上的黑色乌云豹大氅。 这大氅还是段皇后在世时亲自命宫里的尚服局做的,这一晃多年过去,还依然不见一丝瑕疵。 三皇子转身披好大氅,又由着原宝系好带子。 “我记得这慈安寺前院山脚有一片竹林,是母后还未入宫时种下的,我想去看看,你先去牵马,在山脚寺院大门处稍等片刻。” “啊,殿下,这大冬天的,殿下已经在室外待了好几个时辰,这山上又阴冷,还是······。” 原宝有些担心。 毕竟是他伺候的殿下,原宝有些心疼,这大冷天又冰天雪地的,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好。 “无妨,我去看看就回。” 三皇子出了小院,大步朝山脚下去了。 原宝一见劝不住,也只能赶紧绕回前殿,从那些长阶跑下去了。 沈清婉此次前来,主要是给自己那一出世就闭眼的女儿点一盏长明灯。 黄姨娘的话其实对她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她看到黄姨娘下意识去抚摸自己的肚子,那脸上展现出强烈的母性时,让她一下子回想到她当初怀孩子的情景来。 她怀孩子时,被父亲软禁在尼姑庵的一处小院里,每日也只能在巴掌大的屋子和小院里转悠。 忧思过重,再加上见到李显陪妻子去上香,得知自己一直被李显欺骗的愤怒和后悔致使她每日以泪洗面,心情低落郁闷。 吃得少,再加心情起伏太大,生孩子时早产,她生了一天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夫扎了几针,她才又有些许力气,才把孩子产下。 谁知第二天睁眼,便被身边的人告诉孩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已经处理了,她听到后,一时悲痛不已,直接晕死了过去。 往后这十几年,她一直不敢仔细回想这件事,就是害怕再体会一遍扎心的疼痛。 如今黄姨娘这一遭,反而让她想通了,她终于敢正视孩子的事,来给孩子点一盏长明灯,哪怕是为自己心安。 点长明灯的大殿里也有其他达官贵人点的灯,一天只接待一位有缘人,沈清婉跟着一位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到了大殿。 看到往生殿这三个字的瞬间她便红了眼睛。 沈沚阮是外人,与沈清婉无血亲关系,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 所幸她今日穿得厚,毛茸茸的斗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越发显得她巴掌大的小脸一脸娇弱,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疼惜。 “姑母,您进去吧,不要担心软软,我就在附近转转,您放心。” 沈清婉有些不放心,但是此次机会不可多得,犹豫了片刻,她才跟着和尚去了大殿。 第100章 走投无路 这慈安寺是依山而建,周围人烟稀少,今日照例是初一,闭寺,没什么马车和行人。 寺里很安静,沈沚阮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今儿虽然放晴,但是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还是有些冷。 沈沚阮搓搓快要冻僵的小手,又跺跺脚,这才感觉好些。 大殿的门依然紧闭,沈沚阮看了片刻,决定在这个寺里转转。 她走出院门,给守在这个院子的小沙弥说了一声,便开始四处打量。 这寺庙里平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们,所以寺庙里的和尚都很讲礼仪,见到沈沚阮一个姑娘家,也只是“阿弥陀佛”一声便走了,没什么人注意她。 这寺庙里的格局方方正正,一个院子紧挨着另一个院子,见有小沙弥从主殿出来,沈沚阮便决定去看看,来时听姑母说过,这大殿里面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沈沚阮想了想,决定去看一看,如果不方便进,那她就回去。 进了主殿的院子,便见这院子与其他的院子都不一样,里面很宽敞,有三间大殿,正中间的牌匾上写着“大雄宝殿”四个字,旁边的偏殿分别为地藏王菩萨殿和观世音菩萨殿。 院中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有几根快要燃烧完的香烛。 香烟缭绕,佛音悠扬,给人一种超俗脱尘的朦胧感。 沈沚阮站在那香炉前,此刻的她心里是无比的平静。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软软?” 听到身后的人叫她的名字,沈沚阮瞬间呆住了,紧接着一股凉意直冲头顶。 宋袭野刚被他娘逼着拜完了主殿的佛祖,又跟着来到了一边的偏殿。 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个武将,对这些神佛之类的,都保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能陪着他娘来已经是万分不情愿,一听他娘拉着他要主持方丈给他看手相,他立刻找借口就逃了。 他娘也没再找他,径直去拜观音菩萨。 他这才得以脱身。 没想到刚从大殿里出来,就见到院中那大香炉前站着一个人,那背影着实让她眼熟。 宋袭野再细看去,又一声“软软”脱口而出。 “软软?真的是你。”宋袭野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心情立刻大好。 听到第二声呼唤,沈沚阮才回神,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 宋袭野已经几个大步快速走到她跟前。 距离一下子缩短,沈沚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宋袭野身量很高,上一世沈沚阮每次被迫看他,都是被宋袭野抓着双臂,强迫她抬头。 这一世虽然以现在两人的身份,宋袭野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无礼的事,但是沈沚阮就是觉得别扭,她一点也不想跟宋袭野有任何接触。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沈沚阮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你现在住在英国公府,姑母是英国公夫人,姑丈是英国公,他们对你很好,你不是当初扬州那个孤女,你也没有成为宋袭野的小妾,不要怕,越是害怕,越是会让宋袭野得寸进尺。 沈沚阮心里默默重复这些话,片刻后,她往后退一步,垂下目光,稍微拉开些距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这才弯腰行礼:“宋小将军安好。”,礼仪从容大方,没出一点错。 眼前的女子有一个多月没见,看上去似乎没那么怕他了,说话行礼也是越来越有名门闺秀的样子,看来那英国公夫人是真的对她挺好,愿意花心思教她。 “你怎的今日会在此?” 宋袭野心情愉悦,面带笑容,他双手背后,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听见他这样问,沈沚阮咬咬嘴唇,强迫自己抬起头,与宋袭野对视,她说:“今日是陪姑母来的,想必这会姑母正在四处寻我,我就不叨扰宋小将军了。” 沈沚阮强迫自己镇定地回答了宋袭野的话,快速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宋袭野动作比嘴快,他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沈沚阮的右胳膊。 沈沚阮顿时大惊,她抬起眼眸慌乱地看向四周,随即开始大力地挣脱宋袭野,语气中也带着些许着急:“将军,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宋袭野紧紧地盯着此时的沈沚阮,手上不松劲。 沈沚阮力气小,一时挣脱不开,只能用自己的左手去掰被宋袭野抓着的右胳膊,她一使劲,白皙的小脸顿时染上一抹绯色,看得宋袭野一愣。 沈沚阮见他看着自己发怔,心里一时气愤,她忽然间增力,挣脱了宋袭野的桎梏。 紧接着沈沚阮转身拔腿就跑。 “等一下,你别害怕。” 眼见面前的人儿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脱离了他的掌控,宋袭野想也没想,跟着就追了上去。 沈沚阮快速跑出院子,往姑母刚才的院子跑。 可是她一时慌不择路,眼前的景象在她眼里看起来一模一样,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辨认,一鼓作气沿着打扫干净的一条小路猛冲过去。 “软软,你不要怕我。” 宋袭野一个大男人,身高腿长的,当然速度要比沈沚阮快。 今日闭寺,寺里很安静,除了偶尔路过的僧人,便再没有旁人。 见沈沚阮头也不回地往山下的小路跑去,宋袭野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那笑容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愉悦感。 他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对打猎很感兴趣,尤其是喜欢追逐猎物的感觉。 小时候他最喜欢猎鹿,尤其是与母鹿跑丢的小鹿崽子,几乎没什么杀伤力,跑得又不快,那惊恐的眼神里透露出的绝望简直让他热血沸腾。 今天来这里真是意外的收获。 宋袭野志得意满,几个大步上去,拉近两人的距离。 沈沚阮跑得很快,寒冷的风在她耳边不断刮过,刮得她小脸通红,她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分不清身体现在是暖的还是冷的。 突然,她脚下一滑,前面一块凸起的石块把她绊倒了。 忍着右脚脚踝处传来的剧痛,沈沚阮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她这一路跑得急,斗篷的兜帽早已脱落,连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的下摆处都沾了些雪泥点子。 见沈沚阮在前方摔倒了,宋袭野也放慢了脚步,他在离沈沚阮七八丈的地方慢下了脚步。 沈沚阮有些狼狈,她的手脚都被摔得有些发麻,左脚脚腕更甚。 “你跑什么,本将军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宋袭野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居高临下,他紧紧盯着沈沚阮,慢慢靠近,仿佛沈沚阮就是他儿时猎的小鹿,被他追到精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 第101章 逃跑 “宋小将军,小女子惶恐,与您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 沈沚阮咬咬牙,憋住眼眶里的泪水,她现在这个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摔了一跤,斗篷弄脏了不说,脚也疼,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 宋袭野只要喝醉了去她的院子,就会逼着她裸着身子跟他玩游戏,一个追,一个逃,最后都以她被宋袭野扔进床榻狠狠欺负结束。 想到那时的屈辱,沈沚阮恨不得一刀捅死他,把她当青楼妓子还不如,简直是不把她当人,只当她是个泄欲的玩具。 见沈沚阮的脸色不好又带着哭腔,宋袭野不由得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居然被沈沚阮当了真,看着面前这女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宋袭野的心忽然间变得柔软。 他又上前几步,伸出宽大的手掌,想拉跌倒的沈沚阮起来,说话也不经意带了些温柔。 “地上凉,快起来吧。” 沈沚阮见他一脸无辜地伸出手,顿时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上一世宋袭野也是这样逗他,等她放松警惕,把手伸过来,再猛地发力把她拉到怀里去逗弄她。 她绝不再上当。 眼见沈沚阮对自己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又一脸敌意地瞪着他,宋袭野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主动了。 只见宋袭野收回手,正欲大跨步上前,想将沈沚阮抱起来,就听得有人在身后喊他:“大少爷,夫人正在四处寻你。” 原来是跟在宋夫人身边的丫鬟,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人了。 听到有人过来了,沈沚阮心里松了口气。 她咬咬牙,趁着宋袭野跟那丫鬟说话的空当,一鼓作气站起身来就跑。 “哎,你等等。” 宋袭野还想再去追,却又被那丫鬟叫住了,“大少爷,您还是快回去吧,要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那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她满脸的焦急,却在看到沈沚阮的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后有些错愕。 原来大少爷竟然是来私会女子? “刚看见的,一个字也不准说,小心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 宋袭野瞥她一眼,冷冷开口道。 “奴婢晓得了。” 宋袭野有些不甘心地咬咬后槽牙,他看着沈沚阮消失不见的背影,狠狠皱了皱眉头,心里却止不住地疑惑:她为何这么怕我,又为何如此恼我? 沈沚阮沿着小道儿一路飞奔,也不管后面宋袭野到底有没有追上来,耳边是不断呼啸的冷风,眼前的景色飞快地向后跑去。 实在跑不动了,沈沚阮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四周寂寥无声,连成片的竹林出现在她眼前。 她跑得急,此刻喘得厉害。 确定宋袭野再没有跟来,沈沚阮这才松了口气,她委屈地吸吸鼻子,靠坐在一棵大松树底下。 她一路跑来,发髻也跑松了,斗篷的下摆更是泥泞不堪,好好的一件新衣裳变成这个样子,就连绣鞋都被泥点子溅的脏污不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好好的一次出行被弄成这个样子,沈沚阮委屈地想哭,明明她就是重活一世的人,今日的处境也跟上一世大不相同,但是为什么一切还是这么糟糕。 只要一见到宋袭野,她沈沚阮就会变得狼狈不堪。 沈沚阮越想越伤心,刚才在宋袭野面前硬是强忍泪水不哭的她,此时却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注定要被宋袭野欺负,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很小心······ 寂静的竹林被白雪覆盖,除了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四周一片寂静。 “何人在此哭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一声熟悉的男声出现在沈沚阮身后。 沈沚阮听见身后有人靠近,急忙擦干眼泪,她一手扶着树,一手向后看去。 是三皇子。 这慈安寺的竹林非常大,且长势很好,虽是冬天,竹叶被白雪覆盖,但是依然傲骨不减,直挺挺地立着。 三皇子对着那些竹林发了会儿呆。 这片竹林,小时候他记得母后常常带他过来,那时候这慈安寺刚建不久,周围荒芜一片,是他母亲带着他亲手种下第一根竹子,并且告诉他做人要像这竹子般,宁折不弯,坚贞不屈。 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忽然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哭泣声。 三皇子不是个多事的人,他本来想转身就走,可是听那女子的哭泣声实在是听着让人不忍,他思忖片刻,这才走上前。 没想到等那女子转身过来,他才发现,居然是她。 “三殿下。” 沈沚阮站直身体,看向来人。 见她发髻凌乱,斗篷也弄脏了,眼睛都哭肿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三皇子收回打量的目光,问她。 沈沚阮沉默地垂下了头。 刚才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又怎好意思启齿。 见她垂着头,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三皇子也不再多问。 本来他就不是个热心肠,既然他不愿意开口,他也不勉强。 “还能走吗?再过不久就要闭寺,你还是尽快离开此处为好。” 三皇子从她身边走过,淡淡来了一句。 “您先请,我随后就走。”沈沚阮整理好自己的发髻,又把自己的兜帽戴好,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刚才被绊倒,她就觉得脚踝处不舒服,刚才跑得急,她也来不及查看。 此时疼痛感加剧,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踝貌似是扭到了,一走路就钻心地疼。 沈沚阮一手扶着树,一边撑着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强烈的痛感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听到声音,已经向前走了几丈的三皇子随即转过了身。 沈沚阮的脸瞬间红了,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想到这三皇子是未来的皇帝,她这算不算是失仪,真是丢死人。 沈沚阮扶着树满脸尴尬地低着头站在那里,可是脚踝实在是疼,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看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不知道姑母会不会在寺庙里正四处寻她。 “还能走路吗?” 沈沚阮听见这句话急忙抬头,就见刚才已经走出好几丈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第102章 抱起来 “我,我应该······嘶······” 沈沚阮又试着走了一步,还是很疼。 这片竹林靠近山脚下,要想靠着她现在这样走回去,实在有些不现实。 更何况这竹林冬日里没什么人来,属实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沚阮心里思绪万千,实在没办法的她只能求助于尊贵的皇子殿下。 沈沚阮咬咬嘴唇,她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羞赧开口道:“殿下,能不能请您告诉小女姑母一声,我在这里等。” 眼前的姑娘一身的狼狈,红红的眼睛一眼看上去就是刚哭过的样子,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肯定要误会。 三皇子皱起眉头,这里离山脚下要比山上近一些,最好的打算应该是先下山。 只是沈沚阮的脚行动不便,他一个男子也不好近身搀扶着她。 看她的表情,脚踝处想必伤得厉害,为了避免加重,自然是不能再行走了。 最好的办法的确是像沈沚阮说的那样,他去找别人来。 但是这竹林很大,周围也经常有野兽出没,天气又冷,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再说,他对沈沚阮的印象还可以,能够让她多看一眼的那种。 看来,他只有上手了。 想到这里,他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情况特殊,还请沈姑娘莫怪我唐突是了。” 沈沚阮见他一脸严肃地跟自己说完这句话,随即快速上前,下一瞬间,猛地把她抱了起来。 忽然腾空,把她吓一跳,沈沚阮随即条件反射般地右手猛地勾住了三皇子的脖子,左手也环了上去。 怀里抱着人的三皇子也面色略微尴尬,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跟外人近身接触。 一来他是皇子,身份尊贵,身边的宫女都老实本分,负责每日起居的只有原宝一个太监,他还不曾与任何一个女子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二来自他母后亡故后,他在宫里受到排挤和孤立,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冷漠,要不是因为沈沚阮与他有过接触,他肯定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苦还来给自己找事。 无奈,三皇子抱起她,片刻后,他适应了沈沚阮的重量。 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气环绕着他。 小姑娘看着身量不是很高,倒还有些分量。 幸好他自小身体素质尚好,作为皇子也要学习骑射之类的武艺,算是能够抱得起她。 “这竹林离山脚下更近些,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等到了山脚下,再去通知你姑母,你看这样可否?” 看着怀中人紧紧攀着自己的脖子,垂着脑袋缩在他胸前的样子,三皇子也有些许不自在,于是问她。 沈沚阮也知道如今这是最合适的法子,被男人这样抱着,她十分羞赧,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男性气息悄悄钻入她的鼻子。 男子怀中温热的触感让沈沚阮十分不自在,她很想活动一下身体,但是鉴于目前二人的姿势,她只能窝在三皇子身前,大气不敢出,只能点头,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都听殿下的。” 说完这句话,沈沚阮不自觉地红了耳朵。 就是这一抹红,入了三皇子的眼。 他低头,看着依偎在他怀中女子红透了的耳朵,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自母后仙去,长姐出嫁,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姑娘家这么亲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 冬日的竹林,仿佛被一层静谧的白纱所笼罩,三皇子抱着沈沚阮,小心翼翼往山脚下走。 这竹林他来过几次,自然是知道最近的路在哪里。 寒风穿梭在竹林间,发出萧萧瑟瑟的声响。 这片竹林远离官道,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踏足,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一定的厚度,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中格外清晰。 许是怕他觉得抱着自己是负担,沈沚阮从一开始就绷紧了身子,她身子僵硬,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来三皇子的嫌弃。 一想到未来的皇帝好心抱着自己下山,沈沚阮不知为何,尴尬紧张的同时,心底的角落里,居然也能感觉安心。 “冷吗?” 走了一阵,沈沚阮的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询问。 山里风大,温度又低,刮来的风简直刺骨。 “多谢殿下关心,还好。”沈沚阮心里莫名地有些温暖。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你等等。” 沈沚阮不明所以。 三皇子把她小心地放下来,紧接着,他拨开自己的黑色乌云豹大氅。 今日上山,三皇子穿了件黑色乌云豹大氅。 就见他一手扶着沈沚阮的胳膊,另一只手松了松大氅的领口。 紧接着,三皇子拨开大氅,把沈沚阮圈进来,再次把她抱了起来。 “殿下,您······” 沈沚阮有些不安,她一介小女子,怎配得一个尊贵的皇子如此待她,沈沚阮瞬时有些受宠若惊,想要挣扎着下来。 “殿下,这使不得,小女僭越了。” 三皇子察觉到她的意图,只是抱着她的手又略微收紧了些,语气里也带了一丝安慰:“无妨,你是女子,自然更怕冷些,抱好,我们这就要下山去了。” 沈沚阮听罢,不再乱动,心跳却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然而,在那紧张的情绪中,又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她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此时的她能更清楚地感觉到三皇子怀抱的温度,那温度让她有些恍惚,同时也让她的耳朵和脸颊更红了。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在她鼻尖环绕。 两个人就这样下了山,半个时辰左右,在竹林的尽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原宝。 这里离山脚下的寺门还有大约两里地,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每次三皇子来慈安寺,都是在这里下马,穿过竹林,再进入寺里。 原宝牵着马,正低头看两匹马儿啃食被积雪覆盖的干草,一抬头,就见他家殿下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他不由得惊呼出声,快步跑上前。 “殿下,您这是······” 原宝边问边往他主子怀里瞧,可惜被大氅遮得严严实实,只能通过露出的衣物瞧得出是位女子的斗篷。 原宝当下心中大惊。 第103章 共骑一匹马 他们主仆二人今日来这慈安寺,本就是件极其隐秘的事。 三皇子虽然迁居出宫,但是宋皇后一直忌惮于他,就算他出了宫,也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这次他们二人出来,也是算准了二行子安王要去北方,宋皇后忙着在安王身边安插眼线,对他们这边放松警惕,这才出府上山,没想到他家殿下居然从寺里抱了个姑娘出来。 原宝越想越觉得蹊跷,这荒山野岭的,慈安寺又是依山而建,能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捡个姑娘回来,这话他都不信。 更何况今日闭寺,寺庙里又怎么会有姑娘,难道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想到这里,原宝的脸色也难得地严肃起来,他紧紧盯着三皇子怀里的人,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女子如此大胆。 “慢一些,你左脚别使劲。”三皇子走近,看见原宝,表情也稍微一松,他低头对着怀中的女子嘱咐道,紧接着便弯腰把沈沚阮从怀中慢慢放了下来。 “麻烦殿下了,软软感激不尽。”沈沚阮低语,就着三皇子的姿势脱离了刚才一路上那个温暖的怀抱。 她把重心放到右脚上,左脚虚站着,见到原宝公公牵着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望着她,她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原宝打招呼:“原公公。” 居然是寄居在英国公府的沈小姐。 见到是熟人,原宝的脸色稍微好些。 居然是她。 这实在是巧。 “你去山上给英国公夫人说一声,就说沈姑娘腿脚不便,在山下的茶肆等。” 三皇子整理了自己的大氅,对着元宝吩咐道。 “晓得了,殿下,奴婢这就去。” 原宝上了马,拉起缰绳,又狐疑地看了沈沚阮一眼,眼中的神色欲言又止。 “还不快去。” 三皇子眉头微皱,催促他。 原宝不再看了,骑着马朝慈安寺方向去了。 “这里离慈安寺还有大约两里的路,上山路滑难走,你还是不要再上去了,我今日出门是私人行程,不宜多露面。” 三皇子抬眸往山上看了一眼,又继续道:“不远处有个茶肆,我们去那里等吧。” 他看了沈沚阮一眼,随即牵过自己的马。 他和原宝今日是轻装出门,一人骑一匹马,省时省力。 “软软知晓,都听殿下的。”沈沚阮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乖巧地点头。 三皇子自从寄居英国公府以来,甚少外出,她也曾姑母提过,三皇子喜静,身边除了原宝公公再没别的下人伺候,虽然他住在听竹轩里,但是在府里,他就跟个隐形人一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轻易见不到面。 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可见这私人行程四个字的含义。 小姑娘反应倒还挺快,也很听话。 三皇子微微颔首,把马牵到二人跟前,有些迟疑地问她“你的脚不方便再走路,会骑马吗?” 沈沚阮有些犹豫地看着那匹马。 这是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马,马头高昂,双目炯炯有神,犹如两颗璀璨的黑宝石,透露出一种傲然与威严。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殿下,我,我不会骑马。”沈沚阮视线转回到身边人身上,看上去面色有些尴尬。 三皇子听到回答后有些愣怔,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是啊,她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出身也不高,如何会骑马。 本朝历来重视武将,他父皇一年都要办好几次狩猎活动,其间也免不了有骑马的环节,他长姐和昭阳身为公主,都是骑马的好手,更不要说京中每年还专门有给女子们举办的马球赛,一般大户人家也会专门为家里的女儿们准备马匹。 她一个孤女,来英国公府也才半年光景,如何能会骑马。 冬日严寒,她一个女子,又腿脚不便,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别怕,我帮你。”三皇子语气里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把马儿牵到沈沚阮身侧。 沈沚阮有些犹豫地看着那高大的骏马,心中满是忐忑。 三皇子看出她有些害怕,于是用温和且带着鼓励的语气说道:“放心,有我在。” 说罢便轻轻去扶沈沚阮的手臂,将她引向马背时,他的声音低沉而又让人安心:“慢慢地来,不要着急。” 沈沚阮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努力去踩马镫,三皇子在一边稳稳地扶住她,语气中满是关切:“小心。” 沈沚阮借力成功地跨上了马背,坐在上面却有些不知所措,身体有些僵硬。 三皇子看出她慌张的神色,用温柔而又舒缓的语气安慰她:“放松些,马很温顺,不要害怕。” 或许是三皇子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马儿真的很温顺,任她骑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打了个鼻息,便又低头去寻雪地下的干草。 “坐稳。”见沈沚阮已经上了马背,他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天色,这才利落地跨上马背。 见自己的主人也骑了上来,马儿抬起了头。 三皇子上了马,穿过沈沚阮身后拽住缰绳,沈沚阮立刻又僵直了身体,背挺得笔直。 一匹马坐两个人,饶是沈沚阮是个身量不高的女子,两人也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三皇子坐在后面,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圈住她一般。 他略微低头就可以看见沈沚阮的脖颈,细细白白,仿佛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般······ 他移开目光,不自觉地轻咳一声,“坐稳,莫怕。” 沈沚阮听话地点头。 三皇子轻夹马腹,身下的马儿便缓缓前行。 走了几丈远,他便拉起缰绳,夹紧马腹,那马儿知晓主人意思,开始驰骋在山脚小路上。 两个人坐在马背上,沈沚阮坐得直直的,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三皇子的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在马背上的颠簸中红了耳朵。 三皇子抓稳缰绳,无意识低头,却见一抹绯色悄悄爬上了身前人的耳尖,他以为沈沚阮是被冷风吹到,遂一手抓缰绳,一手把沈沚阮裹进了自己的大氅里。 两人的身体瞬间紧紧贴到一起。 “还请姑娘莫怪我唐突。”说完他便抓紧缰绳,猛夹马腹,两人朝山下疾驰而去。 第104章 还送 沈沚阮被紧紧裹在大氅里,冷风被阻挡了大半。 冬日的冷风中,沈沚阮一点也不觉得冷,甚至左脚处时不时传来的痛感也慢慢消失,在这冰天雪地中,她感受到的是无比的温暖,而给予她温暖的是未来的皇帝。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马跑起来还是比人快,不到小半个时辰,目的地就到了。 三皇子先行下马,又小心翼翼搀扶沈沚阮下来。 这地方是个茶肆,地方不大,供要出城的人歇歇脚。 小二见有客人来了,连忙泡了一壶茶出来。 他见二人穿着打扮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样子,不过看那女子的斗篷上沾了些泥点子,发髻也有些凌乱,男子还扶着女子的胳膊时,看向三皇子的眼神里便带了些戏谑。 呦,敢情这是一对野鸳鸯呐。 三皇子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神里瞬间变的犀利无比。 那小二见了,缩缩脖子赶忙到后面去了。 要命咧,这么凶。 两人静坐喝茶,一个时辰后,沈清婉才焦急赶来。 她刚从大殿里出来就见原公公在等着她,给她说了沈沚阮的事后,沈清婉也来不及细问,急匆匆就往寺院大门处赶。 两个丫鬟见沈清婉一脸着急,说要尽快下山去接姑娘,她们二人也有些担心。 好在见到人之后只是伤了脚,别的也无大碍,沈清婉这才带着沈清婉与三皇子告了辞。 眼见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快到酉时,马车才急匆匆地进了京城往英国公府的后门去了。 这后门设在一个胡同里,虽说离正门有些距离,但是进入后门,穿过几个回廊便入了后院,离集芳院也近。 回程的马车上,沈清婉紧紧握着沈沚阮的手,眼神里也是止不住的担忧,刚才一上车,沈清婉就让芙蕖帮沈沚阮褪去了鞋袜,看着小姑娘左脚脚踝处又红又肿,沈清婉难免心疼。 沈沚阮见她姑母一脸的担心,忍着痛扬起一个乖巧的笑脸来:“姑母,我没事。” “怎么我进去之前你还好好的,结果弄成这样,是在哪里跌倒了吗?这会子还疼不疼?” “我就是不小心,在院中随便乱逛的时候没看到有石块,就是被绊了一跤,无甚大事,真的,这会已经不疼了。” “你呀。”沈清婉伸手摸摸沈沚阮洁白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温柔:“这几天老实在院子里待着,也别去文华阁听学了。” “我晓得了,姑母。”沈沚阮点头答应,脑海里又不由得回忆起今日遇见宋袭野所发生的事,她垂下眼,眼睛里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回了集芳院,沈清婉立刻吩咐丫鬟把堂屋旁的厢房收拾干净,又赶紧叫来了大夫。 沈沚阮的脚是崴到了,扭到了筋骨,要静养一个月,减少走动。 文华阁是不能再去了,沈沚阮只有亲笔写了信,让红袖隔日送到曾夫子手里去了。 锦绣院自然也得知沈沚阮脚受伤的事,老夫人来打发丫鬟特意来问候,张姨娘也送了些东西来。 没过几天,英国公府就收到了一份礼物。 送礼的是京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亲自把两个大箱子送到了英国公府,说是要送给住在府上的姑娘们。 管家看着帖子上宋袭野龙飞凤舞的大名,有些懵。 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平日里也没什么礼尚往来,这直接送给府里的姑娘们,这是何意? 管家拿不准意思,又碍于宋袭野的身份,于是特意去锦绣院询问老夫人。 听到这两箱礼物是宋袭野送给段熙禾与沈沚阮的,老夫人一时也不明所以。 上一次宋袭野忽然上门拜访,就专门带了些女孩子们的礼物,她这才把府里的两位姑娘叫了出来,当面感谢,才没有失了礼数。 那些礼物沈沚阮一件不要,于是便都送进了段熙禾的屋子。 这一回宋袭野又再次送来,老夫人才有些起了疑心。 难道宋袭野对这两个丫头有意?她当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且不说宋袭野出身平南侯府,身份高贵,况且府里这两个姑娘出身都太低,嫁入高门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实在要入高门,那只有自甘为妾。 沈沚阮那边老夫人做不了主,但是段熙禾,她自小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想她可以找个如意郎君,为人正妻。 老夫人思忖片刻,既然东西都送来了,总不可能原路退回,于是她问:“东西你可查看过,都是些什么?” 老夫人谨慎。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查看过,两箱都是姑娘家的衣物首饰之类的,看着价格不菲。” “那就给软丫头送过去吧,禾儿的,你留下即可。” “那需要回礼吗?” 老夫人摸索着手中的佛珠,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给府里姑娘的礼物,按理来说这种礼尚往来的事应该让府里的主母决定才对,“你去给夫人说一声,看夫人如何处理,再来告知于我即可。” 管家便下去了。 老夫人闭上眼,手里的佛珠摩挲个不停。 没一会儿,段熙禾进了屋。 冬日里天寒,老夫人腿脚不便,便让她每日去黄姨娘的院子一次,这个时辰,段熙禾应该是从黄姨娘那里回来。 “如何,孩子好着呢吧?” 老夫人一提到孩子就高兴。 段熙禾脱下斗篷,一旁有小丫鬟上来拿下去了。 “好着呢,祖母您别担心,我问过身边的妈妈,说黄姨娘最近胃口开了些,孩子也长大了些,大夫昨日来过,说是母子均安。” 段熙禾边说,边在老夫人身侧的软榻上落座。 “那就好,眼见着已经到年底,过了这个年,我们的禾儿就要十五岁了,要及笄了。” 老夫人亲昵地拍拍她的手,养了十五年,一转眼,就已经是大姑娘了。 听到这里,段熙禾心里猛然一惊。 是啊,她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几个月前她爹娘来看她时说过,只待她及笄,便把她接回家中,是大姑娘了,也该考虑后面的事了。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她要是回去了,这辈子就完了。 段熙禾想到这里,整个人有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第105章 慎言 冬月二十八,安王从京城出发。 满朝文武皆于城门口相送。 明顺帝带着宋皇后,站在城楼上送他。 这次出使北部,明顺帝可是给自己的儿子做足了面子,安王身穿一身华丽而庄重的亲王蟒袍,腰束玉带,气宇轩昂地骑在一匹雄壮的白色战马上。 他的身后跟着一队精锐的护卫,旌旗飘扬,马蹄声响彻云霄,让人精神振奋非常。 英国公李显站在相送的大臣队伍里,心里不禁感叹圣上这次对安王倒是非常好,看来淑妃在里面斡旋了不少。 此次如果这件事办得漂亮,成功震慑了鞑子,又巩固了边境的民心,那这以后对安王来说,绝对是竞争太子的有利条件。 就是不知道宋皇后,会不会让这件事情这么顺利。 今日要送安王出城,帝后穿着打扮也很隆重,宋皇后身披凤袍站在明顺帝身边。 李显朝不远处的城楼看了一眼,随即转开视线。 “殿下,安王已经出发了,一切安排妥当。” 听竹轩里,原宝进了里间,三皇子正在练字。 “嗯。”三皇子语气淡淡地应了一声。 “前几日,那平南侯府的宋小将军,给府里的二位姑娘送了礼物来,奴婢听府里的下人们说的。” 自从上次在慈安寺他见自家殿下抱着那沈姑娘下了山,原宝便对集芳院的消息格外注意。 虽然他们殿下什么也没说,但是作为一直伺候皇子的老人了,原宝还从没见过他们殿下跟哪个姑娘这么亲密接触过,他好奇,但是又不敢去揣测主子的意思,于是主动说起了这件事。 果然,听见那沈姑娘的名字,三皇子放下了手中的笔。 “脚怎么样了?”他看向原宝,眼睛里带着一贯的沉稳。 “哦,你说沈姑娘的脚,说是府里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得静养一个月。” 原宝一听这话,立刻回道。 三皇子沉吟片刻,脑海里又不由得想起那日他抱着沈沚阮在竹林里穿行的场景来。 没想到她看着身量不高,却并不纤细,反而有些微弱的圆润感,身上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味,皮肤白皙,脸庞看上去也是圆圆的,带着些许婴儿肥,更添了几分娇憨之态。 被他抱着,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真的让他印象深刻。 原宝难得见自家殿下出神,有些意外,看来这沈姑娘,当真是不一般呐,居然就这样入了他们殿下的眼。 这姑娘虽然出身低,但是长得好看,性子也不错,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以后等殿下建了府,入府做个侍妾倒也不是不行。 “奴婢看着沈姑娘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柔,虽然出身低了点,但是······” “原宝。” 原宝华还没有说完,便被三皇子打断了。 “我们如今的处境,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随意说,慎言。”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少有的凌厉。 “奴婢晓得了。” 原宝面色悻悻,他刚才的确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们殿下一贯谨言慎行,如今朝中局势皆对他们不利,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还是暂时不考虑吧。 府里的管家不敢怠慢,半个时辰后便将宋袭野送来的东西送到了集芳院。 沈沚阮的脚要静养一段时间,沈清婉不放心让她回梨花苑去,便让红袖把沈沚阮常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这段时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 东西便送到集芳院来了。 听了管家的叙述,沈清婉不由得皱眉。 上次这宋家的小将军来,她就不怎么喜欢,对软软也很失礼,他送来的东西软软一件没收。 如今又来送东西,他到底是想做甚? 沈清婉转过身,看向沈沚阮。 沈沚阮半坐在床上,看着那箱子,更是满脸的嫌恶之情。 那日在慈安寺,宋袭野对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清楚地记在脑海里,宋袭野盯着她时那满脸戏谑的表情,以及她摔倒后,宋袭野那居高临下的语气,越想越让她愤怒。 “姑母,我才不要这些东西。” 小姑娘清脆的语气里带着坚定。 “既然软软不要,那就找个小厮拿出去吧。”沈清婉叫来芙蕖,吩咐道。 眼见那箱子被拿走了,沈沚阮表情依然愤愤不平。 看着小姑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沈清婉不由得笑出声来:“我们软软生气的样子像极了小猫,不要就不要,没什么稀罕的,有想要的,姑母给你买就是了。” “那箱子里都是些什么?”见芙蕖进来了,沈清婉问她。 “回夫人的话,奴婢刚才看过了,是一件斗篷和几件首饰。” 听到斗篷二字,沈沚阮更生气了,她那件斗篷是姑母特意送给她的,就穿了那一次,还被搞得脏兮兮的,满是泥点子,都怪宋袭野这个大恶人。 “斗篷?” 沈清婉有些奇怪,随即看向沈沚阮愤恨的脸,又忽然想到那日沈沚阮那件满是泥点子的斗篷,忽然脑海里有了些头绪。 这位平南侯府的小将军,怕不是对软软有了歹意。 听菡萏说,那日他们从慈安寺出来,看到了平南侯府的马车。 看来,以后,还是尽量少带软软出门吧,以免再遇到那小将军,再生出些事端。 晚些时候,英国公李显回了府。 沈清婉从一旁的厢房里出来,回了主屋。 最近朝中无事,安王去了北境,李显便每日回府的时间很固定。 他一回了府,便往集芳院去。 听见李显进了屋,沈清婉急忙从里间出来。 “打听得如何了?可有消息?” 芙蕖和菡萏伺候李显净了手,眼见自己的妻子一脸着急又期待地看着他,李显急忙安慰道:“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那尼姑庵倒是还在,就是里面的尼姑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些,我已经吩咐人去追踪那些尼姑的迹象,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听到这些,沈清婉清丽的脸上有一丝失望划过。 原来那日她去给那刚出生便夭折的女儿点长明灯,那大师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略微沉吟后告诉她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那孩子有可能还尚在人世。 沈清婉心里大惊,回来后便去信沈府,详细询问了母亲那孩子自生出来后的种种。 沈夫人一见信的内容,内心也犹如惊涛骇浪般,她仔细回忆了当初女儿生产完后的情形,立刻回信一封。 第106章 偷听 当初那稳婆去接生,说是沈清婉胎位不正,有难产迹象,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沈夫人。 好在那稳婆经常给附近的妇人们接生,倒也见过几次这样的事,用了人参强吊着沈清婉的精神,又是劝,又是哄的,折腾了一天一夜,这才把那孩子生下来。 就是生下来后,那孩子浑身上下一片青紫,一声不吭的,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 那稳婆轻轻探了探鼻息,才满脸遗憾地告诉她们,恐怕这孩子在娘肚子里待久了,给憋死了。 沈夫人一听,害怕女儿醒来听到受刺激,便给了稳婆二十两银子,让她抱着这婴儿的尸身快速离开。 至于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她也并不知晓。 沈清婉接到信后,这才把事情说给了李显听。 李显听罢也很惊诧,但是这件事过去了十几年,时间久远,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着妻子满脸的希冀,李显还是派人去了那当初的尼姑庵。 “说不定那大师是为了让我宽心,才那样说与我听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想必还是算了吧。” 沈清婉有些落寞地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心情十分低落。 天知道在她听到那大师说有可能还活着时,她有多么激动。 “婉婉,无妨,既然那尼姑庵还在,就证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那稳婆能进入尼姑庵里替你接生,想必就在附近居住,只待找到当时尼姑庵里的那些人,挨个去问,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李显不忍见妻子一脸落寞,随着她也坐到榻上,他伸手把沈清婉揽进怀里,不断地轻声安慰她。 “如果能让我的女儿还活着,我宁愿拿自己的阳寿去换,亦或者让我跟你断了夫妻情分,我也愿意。” 两行清泪从沈清婉脸上划过,她难过地开始哭泣。 “胡说,要是真如你所说,那我可怎么办,你忍心看到我孤独终老吗!” 李显鼻子也有些发酸,他搂紧了自己的妻子,拥住了他的全部。 夜深了,给沈清婉掖好棉被,李显去了锦绣院。 老夫人今日接待了客人,这会还没有休息。 “娘。” 李显进了堂屋的里间,见老夫人正在漱口,他开了口。 见到自己的儿子这个时辰过来,老夫人扬了扬眉毛,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为何还不休息?” 李显走到一边的太师椅坐下,面色沉静。 老夫人很少见到儿子这个脸色,既不是笑脸,也不生气,这倒让她有些纳闷。 “怎地了?” 老夫人问他。 李显挥退了下人,抿了抿嘴,叹出一口气才说道:“当年婉婉生下的那个孩子,可能还活着。” 此话一出,老太太随即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年底了,府里庄子的账本越来越多,张姨娘这几天每日都要看到很晚。 今天下午,一个庄子上的管事来了。 这个管事所管辖的庄子不在京城,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张姨娘见他一脸的愁容,问清楚缘由,才知道这庄子所在的地方今年夏天遭了旱灾。 庄稼收成不好,眼见到了冬天,可以种些番薯和土豆之类的,谁承想最近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积雪太多,又遭了雪灾。 此次来是想请示府里,能不能明年开春给那些租户减免些租金。 这些事情张姨娘做不了主,为此她专门来了锦绣院请示老夫人。 夜色锦绣院的院里点着几盏灯,张姨娘想着如果老夫人已经休息,那明日一早再来。 院子里很安静,张姨娘想了想,让跟着的丫鬟等在院外,自己进去了。 她动作很轻地走到门前,眼见堂屋的门紧闭,也没有丫鬟守在门外,以为老夫人已经休息了,她正欲转身离开,却不想里面传来老夫人惊诧的声音。 张姨娘狐疑,她在门前站定,耳朵轻轻贴上了门。 “这事应该还有希望,毕竟除了那稳婆,再没有人去摸过孩子到底还有没有呼吸,说不定那孩子还活着,就是被抱走这些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这件事,儿子一定要追查到底。” 老夫人沉默了。 她当初知道沈清婉曾经生下过李显的孩子时,也觉得很遗憾,遗憾孩子是她英国公府的骨血,刚出生就这么没了,她也是做母亲的,能体会到沈清婉当时绝望的心情。 因此这么些年,她虽然不喜欢沈清婉,但是也不曾主动去找这个儿媳妇的不快,最多在府里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便可。 沉吟片刻,她才开了口:“行吧,你做主就是,如果能找到,就把那孩子接回府里,如果找不到,也好好与你妻子说,这都是你做的孽啊。” 说到这里,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过了这么多年,李显也成熟了不少,当年就是因为他反对英国公夫妇给他定下的亲事,这才成亲后负气离家去了江南,这才认识了沈清婉并与她私定终身。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天意,造化弄人,就是耽误了宋氏这么好的女子,最后郁郁而终。 李显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斯人已逝,再说这些也无用,就是他心里有点觉得愧对儿子。 “年后就是春闱了,聿哥儿第一次下场,你还是得多多关心他,毕竟是你的嫡子,可不能委屈他。” 见儿子沉默,老夫人又继续道:“还有,源哥儿虽说是庶子,对科举无心,他是庶子,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他不愿意入仕,你就早点安排,不要到时候耽误了。” 平日里李显白日忙,晚间回了府也是一头扎进集芳院,母子二人能这样说话的机会不多,老夫人年纪渐渐大了,每日也是操不完的心。 “儿子晓得了,您早点休息吧。”李显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也早点休息,还有,再怎么说那黄姨娘也是你的妾室,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偶尔也去看看,别置之不理。” 听完这句话,李显顿了一下,随即满脸的嫌恶,他转身看着老夫人,眼神里满是鄙夷:“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既然话说到这里,那我就跟您说清楚。” 李显捏了捏拳头,一脸的坚定:“我提前跟您说一声,等这件事了了,府里的两个姨娘,都得离开,这府里我只有婉婉一个妻子。” 第107章 送礼 听到这句话,门外驻足的张姨娘心里大惊,她满脸震惊,随即快步离开了院子。 段熙禾恰巧从一旁的小花厅出来,手里还端着老夫人睡前要喝的参茶。 夜色很暗,她只看到一片裙角,再仔细去看,只剩下浓浓的夜色。 不等老夫人再说什么,李显大步冷脸出了锦绣院的门。 “这个逆子!” 老夫人气愤不已,满脸的严肃。 端着碗的段熙禾一进来就见到老夫人满脸的不悦,她顿了顿脚步,换上一个乖巧的表情,撒着娇伺候老夫人喝了茶,又小心伺候老夫人上了床榻,见老夫人睡着了,她这才退出来。 夜色萧索,寒冷而寂静,段熙禾站在回廊下盯着那晦暗的月亮半晌,须臾片刻,她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平南侯府。 宋袭野放下手中的折子,歪着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一旁站的小厮见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急忙躬身给他添了一杯热茶。 宋袭野拿起抿了一口,随即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东西收了吗?” 上次从慈安寺回来,他便去了一趟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亲自选了一件水粉色云锦镶毛斗篷,和一碗价格不菲的头面。 这些都是他打算送给沈沚阮的,想到那天小姑娘的斗篷沾了泥,一脸愤恨地看着他的表情,宋袭野便觉得心情愉悦。 老板把他要的东西准备好,宋袭野思索片刻,又吩咐老板再拿来一套首饰,一起装好。 英国公府里总共两个小姐,要是单给沈沚阮送,他也没什么由头,不如给两人都送一份,这才送礼送得名正言顺。 “英国公府上可有说什么?” “回大少爷的话,没有,那管家看到少爷的名帖,倒是很恭敬客气地把东西拿进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宋袭野挥手屏退小厮,又一口气把茶喝完,他刚要提笔给他爹宋大将军汇报京中近来事宜,便听得几声敲门声。 “进来。” 宋袭野头也不抬,他娘有时晚上会来他的院子,他便没怎么在意。 直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宋袭野猛地抬头,便见他那两个通房之一的丫鬟一脸羞涩地站在他书案前。 “大少爷,夜深了,奴婢给您做了一道杏仁酪来,您尝尝吧。” 女子把小瓷碗轻放在书案上,随即一脸羞涩地看向他。 宋袭野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那女子见了,一脸的慌乱,赶忙跪下,“大少爷息怒。” 宋袭野把手中的笔放下,身子向后靠近太师椅里,目光也变得冷峻。 他十六岁跟着父亲上战场,如今早已是独当一面的正六品昭信将军,自然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府里的人对他都是恭恭敬敬,莫敢不从。 “你倒是胆子大,谁让你进来的。” 宋袭野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通房丫鬟,一脸的冷淡。 那丫鬟跪在地上,看上去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身子纤细,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见宋袭野并没有对她大发脾气,于是镇定下来,回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娇软的味道:“回大少爷,是夫人嘱咐奴婢来的,说是大少爷平日里辛苦,让我们做丫鬟的多多劝少爷保重身体。” “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到是他娘的意思,宋袭野没再多说什么,他挥手让那丫鬟下去,便又继续低头写字。 那丫鬟见宋袭野再没了话与她说,让她离开,也只有站起来,万分不甘地慢慢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宋袭野冷哼了一声,继续做手头的事。 脚扭伤了不能出门,沈知软便安心待在院子里再不外出。 老夫人知道她伤了脚,也派人送了跌打损伤的药来,连总是与她有过节的段熙禾也来看望过她几次,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沈沚阮也承了她的情。 曾夫子得知,急忙托人去给住在京城的妻子去信,说沈沚阮脚受伤了,行动不便,曾夫人得知后,没过几天便上了英国公府的门,借着给曾夫子送东西的机会,去集芳院看望沈沚阮。 沈清婉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软软受伤,曾夫子着急不说,连他的夫人都来了。 看着曾夫人坐在床榻边一脸关心地与软软说话,软软乖巧地回应她的样子,沈清婉心里隐约有些不快。 曾夫人待了几个时辰,见沈沚阮没什么大碍,才算是放心了。 这次来,她还专门在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给沈沚阮买了蓼花糖。 沈沚阮没吃过这个,看着满是新奇,曾夫人看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些十分亲密的举动看在沈清婉眼里,难免有些不适,好像在曾夫人的眼里,软软就像她的女儿一般。 曾夫人礼仪周全,自然也与沈清婉客套了一番。 就是在看到沈清婉的脸时,她心中有一丝疑惑。 按道理来讲,沈沚阮的爹沈青山只是沈府的记名庶子,实则与沈府并无什么血缘关系,为何这软软与英国公夫人看上去居然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二人的眼睛有些不同,笑起来也稍微有些差别。 眼见天就要黑,她还得回去给家里的两个小子准备晚膳,来不及多想,曾夫人只有快快离开了。 送走了曾夫人,沈清婉进了沈沚阮休息的屋。 小姑娘这半年,在府里吃得还不错,脸上有了些肉,身子看着也不似刚来时瘦弱。 为了方便沈沚阮用膳,沈清婉便叫下人准备了一个赤色小茶几,放在了沈沚阮的床榻上,这样就不用下床用膳,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小几上放着一盘刚才曾夫人带来的点心,沈沚阮小心地捏了一个蓼花糖,放进了嘴里。 看着小姑娘吃得满脸陶醉的样子,沈清婉神色愉悦地问她:“好吃吗?” 说完便坐在一边的圈椅上,满脸慈爱地看向床榻上的沈沚阮。 沈沚阮来这府里半年多,发现她姑母最大的爱好便是看书,又喜静,因此出门的机会并不多,沈沚阮也是个安静的性子,对这京城本来就没多少兴趣,自然也不愿意出门。 说起来,京城的小吃有很多,沈沚阮还没有品尝过,但是沈清婉观察下来,府里小厨房最擅长的板栗桂花糕,软软倒是一点也不喜欢。 第108章 寻找 沈沚阮把嘴里的糕点咽下,拿帕子擦了嘴,这才回答她姑母的话:“姑母,这蓼花糖上的芝麻吃上好香,您也吃一个。” 沈沚阮又捻了一个,很自然地递到沈清婉嘴边。 沈清婉看她满脸的期待,便笑着吃了。 一入嘴,果然是满口芝麻的香味散于口中。 “软软喜欢吃这个?我看你对府里的点心没多大兴趣,现在倒是对这蓼花糖喜欢得紧,这糖吃上去倒是不甜腻。” “是,姑母,您也觉得吧,这糖不甜,味道还不错。”沈沚阮说完,又捻起一个放进嘴里。 “慢些吃,仔细吃多了吃不下晚膳。”沈清婉宠溺地给她擦擦嘴角的屑子。 “你跟曾夫人何时这么亲密,姑母也不曾听你提过?”吩咐菡萏去倒茶,沈清婉又问了一句。 听到沈清婉这么问她,沈沚阮一时有些心虚。 上次曾夫人来,她与他们夫妇二人说好了,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等年后春闱过了,曾夫子亲自来说。 只要沈沚阮愿意跟他们走,这英国公府也绝对没有不放人的道理,毕竟沈青山当年是被沈府赶出了沈府,死后也没有葬在扬州府沈家的祖坟里。 也就是说沈沚阮其实跟沈清婉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曾夫子这段时间也托人去了扬州府,找到了沈清婉的二叔家,确定沈清婉的户籍现在就落在他二叔名下,按照本朝律法,沈沚阮是他二叔家的孩子。 如果曾夫子能拿到沈沚阮的户籍再落到自己名下,那沈沚阮完全可以跟着曾夫子夫妇走。 夫妇二人甚至商议好了,等春闱一过便直接去扬州府,找她二叔要户籍,如果不给,给银子是上策,告官是下策,总之,沈青山当年与曾夫子的确定过口头婚约,这点两人的朋友皆可作证。 沈沚阮一个孤女,对她二叔来说没什么价值,还不如得了银子,尽快把户籍迁出来。 这些都是今日曾夫人来探望她,趁着屋里没人,曾夫人悄悄告诉她的。 沈沚阮听离开心里很高兴。 谁又能想到,她以为她要在府里待到及笄,没想到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出去了。 一想到这里,沈沚阮十分舍不得她姑母。 凭心而论,沈清婉对她真的很好。英国公也是。 只是她一个孤女,被送来的目的不单纯,在这府里待的时间越长,她也有些担心。何况这英国公府与宋袭野还有些关系,两家在这京城里偶尔也还会有走动,万一那宋袭野对她再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她这重来一世,当真是白活了。 这几日不能下地,沈沚阮也在想这些事情,今日曾夫人来,倒是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 现在猛然听到她姑母这么问,沈沚阮心里哪里能不心虚。 她摸摸鼻子,强迫自己去看沈清婉的眼睛,说出的话也带了些撒娇的味道:“姑母,想必是上次曾夫人来探望夫子,夫子夸我字写得好,于是便得了曾夫人的眼,软软听说曾夫人在京中也做大户人家的女夫子,想必是觉得我写的字的确能看,这才对我另眼相待些。” 小姑娘抱着她的胳膊,一脸的娇憨,沈清婉到底是宠她,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丫头。”。 沈沚阮也只有傻乎乎地笑。 就在这时,菡萏进来了,说是晚膳准备好了。 沈清婉便不再问她。 沈沚阮心里呼了一口气。 看着红袖把晚膳摆上了自己面前的小几,沈沚阮不免奇怪,“姑母,您不一起用膳吗?” 这段时间她都是在床榻上的小几用膳,沈清婉则是在一边的圆桌上。 “你先吃吧,姑母等你姑丈一道回来吃。” 李显这段时间一直在派人打听当年的事,回来得晚。 沈沚阮点点头。 她也知道沈清婉在找自己的孩子,说是个女孩,跟她差不多大。 沈沚阮拿起汤匙喝粥,心里由衷盼望这件事能有个好结果,如果那女孩儿能尽早找回,她离开了英国公府,姑母身边有人陪,这样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临近子时,李显才一身冷意地回了府。 这些日子,他白日里除了要上朝,还在分心去查当年的事,回来得都很晚,夫妻二人自几月前黄姨娘那桩事后,便一直没睡在一处。 本来李显也有自己的院子,但是他就是不想回集英院,他想跟自己的妻子待在一处,于是他便一直歇在集芳院的另一间厢房里。 他刚换了身衣裳,净了手,便见沈清婉推门而入,脸上满是希冀。 李显的心沉了沉,最近他一直派人在打听当年的尼姑庵,只是传来的消息都不太好,每每看到妻子充满期待的眼神,他都觉得愧对妻子,可是直接说事实,他又怕妻子接受不了。 “怎么过来了,我净了手就过去。”李显上前轻握住妻子的双臂,脸上满是疼爱。 “有消息吗?” 沈清婉挣脱他的双手,伸手抓住他宽大的袖子,一脸的急切。 李显见妻子焦急的神色,不忍打击她,只能正色道:“说是那尼姑庵前几年走了水,里面有些姑子已经还俗回家了,不太好找,我正准备扩大范围,应该会有消息,你也别急,晚膳用了吗?” 沈清婉听到这番话,面色上带着些许失望,又瞧着李显一脸的疲惫,猜到他应该还没有吃晚膳,便开口道:“让厨房准备些,我陪着国公爷一起吧。” 李显点头,拉着她在圆桌前坐下,随即万般怜惜地握着她的柔荑,神色柔和地问道:“软软孩子恢复得怎么样了,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李显对沈沚阮也很好,平日里没事了总会带个小玩意儿给她,看到这孩子终日里在院子里陪着他的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之间气氛和谐,像是母女一般。 李显心里一直有个想法,等年后春闱处理了院子里的两个姨娘,他便去找老夫人开祠堂,把沈沚阮正式记到他名下,作为英国公府的小姐入族谱。 至于他和沈清婉的孩子,至多是找不到了,说不定那孩子早已不在人世,妻子身边有个乖巧懂事的女孩陪着,他也放心。 第109章 点心 “软软是个听话的,不让她下床,她很听话,今儿白天大夫又来了一趟,说是她的脚再过段日子就好得差不多了,年前应该全好了。” “那就好,也就是这孩子性子静,像你一样,要不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怎么能在屋子里待半个月不带出门的。” 听到这话,沈清婉笑了,“是啊,这孩子乖,对了,国公爷。” 沈清婉坐直身子,看向李显。 “何事?”李显见她这样子,满脸疑惑地问。 “明儿,你回来时,去买些点心,多买点。” “点心?你不是平日里不爱吃那些?” “你买就是了,多买点,软软爱吃。” “好,都听夫人的。” 夫妻两人在厢房里气氛愉悦地一起用了晚膳,两个人许久没有这么坐下来闲话家常,倒是让两人的感情又慢慢和好如初。 春华居 “姨娘,休息吧,您一直这么熬着,身体受不住。” 见张姨娘还是坐在窗边发呆,跟着她入府十几年的张妈妈有些于心不忍。 她打小便是张姨娘的奶娘,看着张姨娘长大入英国公府做了妾,如今张姨娘生下的儿子在府里也很得老夫人喜欢,她由衷地为自己的小姐高兴。 但是自打前阵子夜里从锦绣院回来,姨娘便开始时不时有些魂不守舍,只是兀自对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发呆。 “妈妈,我心里很难过。” 张姨娘一脸的落寞,脸色也不太好,白日里还要处理府里的杂事,还要时刻注意自己儿子的动静。 忙的时候没空想别的事,一到夜里,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到那晚,英国公和老夫人的对话。 她入府十几年,不得李显喜欢,万幸的是她会管家,会做账,这才得了老夫人的眼,本来她以为儿子她也生了,中馈也在她手上,没有男人的宠爱也就罢了,没想到国公爷竟然对她如此无情,想着尽快把她赶走。 “我在这府里任劳任怨十几年,怎么甘心被赶出府。”张姨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站起身,看向张妈妈的神色带着一丝狠毒:“既然想赶我走,那我也得为自己谋划些东西,断我后路,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张妈妈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怔,既然她的小姐决定去做,她定然会鼎力相助。 “妈妈,你收拾一下,明日早日离府,去一趟城外的尼姑庵······” 整个春华居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还亮着灯,在这冬日的黑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隔日,英国公回府,小厮拿了好几个食盒。 换了衣裳,又净了手,李显这才让菡萏去请沈清婉到堂屋去。 沈清婉一进门,就见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两个丫鬟还在不断地往外面拿。 见沈清婉过来了,李显也很高兴,他走近拉着妻子的手,把她引到桌边来,一脸邀功似的看向沈清婉道:“快来尝尝,我每样都买了些,不知道你和软软喜欢什么哪个,就多买了些。” 沈清婉不太爱吃甜的,平日里也不怎么吃点心,李显拿不住她的喜好便把铺子里有的点心都买回来了。 说完又让菡萏把另一些拿到沈沚阮的屋里去。 沈清婉细细看过去,一些她能叫得上来的枣糕,松子糖和云片糕之类的,还有一些看着她都没见过的点心摆了一桌。 尤其是李显还特意买了糖葫芦,这糖葫芦是山楂做的,沈清婉拿起一只,小心咬下一颗,外面一层麦芽糖不算太甜,里面包裹的山楂很新鲜,一口咬下去酸甜的味道都有。 “挺好吃。” 在李显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沈清婉笑着回了他一句。 “是吗?我也尝尝。”李显拿过妻子剩下的冰糖葫芦,也大口咬了一个,的确是像沈清婉说的那样,有点酸,又带点甜,味道不错。 鉴于国公爷买的点心多,于是当晚,整个英国公府的各个院子都收到了点心。 老夫人老了,不怎么吃这些,都给了段熙禾,剩下的两个少爷和两个姨娘的院子也都收到了点心。 至于听竹轩的那份,是沈沚阮亲自尝过了各种点心后,精心挑选出一种送了过去。 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沈清婉亲自挑选的文房四宝,李显也送了一块名贵的镇纸。 接过小厮送来的东西,原宝拿进屋里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 “殿下,国公爷和夫人给您送礼来了,还有沈小姐送的点心。” 原宝抱着东西,进了里间。 三皇子正在画竹子,闻言,他抬头看了一眼,语气淡淡“放那吧。” 原宝点头,把东西放在一边。 “殿下,再过半个月就到年下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收拾收拾,过几天准备进宫了。” 身为皇家子弟,每年从这个时候起,就要开始祭祖,但是今年他们不在皇宫里,这些事情得他们提前计划才是。 眼下安王不在京城,就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五公主和六皇子,按照张旭来说,今年的祭祀典礼,应该由最年长的皇子和礼部共同举办才是。 “等传召吧,北部那边可有来信?” “按时间来算,应该明天。” “知道了。” 原宝拿着拂尘出来了。 往年他们殿下在宫里再不受宠,这种事情也会有人第一时间来通知他们,如今他们出了宫,那些个人便彻底把他们殿下忽视了,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原宝挥了挥拂尘,决定找个办法去探探皇后宫里的消息,老是这么欺负人,当真以为他们殿下是好欺负的。 原宝气呼呼地回了屋子。 半个多月后,沈沚阮的脚全好了,大夫来了仔细看了看又让她下地走了几步,这才告诉她,她的脚痊愈了,但是以后要多加注意,再不能崴着了。 沈沚阮连连点头。 这也一个多月,可是把她快憋死了,整日只能坐着,躺着,不能下地,吃饭也只能坐在那里吃,更不要说她如厕也得有丫鬟小心翼翼地搀着,弄的她很不习惯,现在好了,她又可以下地走路了。 沈沚阮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的梨花苑。 第110章 来信 虽然这梨花苑一个多月没住人,但是红袖每日还是打扫得很干净,沈沚阮一进来就告诉她,自己要沐浴。 她一直胸前裹着白布,休养期间住在姑母的院子,不敢洗澡,幸好现在是冬日,这要是在夏天,她都要臭了。 红袖烧了热水,伺候她沐浴。 解下胸前的布条,沈沚阮长出一口气。 “小姐,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啊,这。” 红袖看沈沚阮解了一层又一层,心里禁不住担心。 “没事,我倒不难受,裹紧点还有安全感。” 沈沚阮全然不在意,她来这大半年,吃得好,长得也好,还是尽量低调点吧。 “我看老夫人院子的那位小姐,就没有小姐这般。” 红袖说完这些话,有些脸红。 要她说,她伺候的小姐可比老夫人院子里的那位小姐美多了,除了身量沈沚阮稍微低一点,其他的不比那位段小姐差。 听到这些,沈沚阮也只是笑笑,段熙禾的心思她倒是可以猜出来些,无非就是想留在这英国公府,做这少夫人的位置。 眼见马上就到年下了,过了年,段熙禾就要及笄,自然亲事也快了,府里有老夫人给她做靠山,想必她应该会有个好去处。 想到过年,沈沚阮有些期待,等过了年,就是春闱,再过不久,她是不是就可以跟着曾夫子和夫人离开这英国公府,虽然她心里很舍不得姑母,但是这英国公府,始终不是她这个外人待的地方。 万一再有变数,她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那才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隔了几日,沈沚阮便去了文华阁。 曾夫子看到她,很高兴,当日听学结束后,还特意让她留了下来。 李源见了她,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是这丫头找借口不愿意再来了,毕竟这大冬天的,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这文华阁四面又透风,也没个遮挡,他一个男子都觉得冷,更何况是女子。 “你怎么又来了?” 听学结束,李源趁着曾夫子低头看文章的空当,快速转身问了沈沚阮一句。 “······” 沈沚阮没搭理他。 一个多月不来,落下太多的书没有读,有些东西她都有些读不懂了。 李源见她不理,也不生气,又凑近了点,继续问:“诶,我问话呢,你干嘛不理睬我?” 沈沚阮看他一眼,见他也没什么恶意,只好把手中的书向前一摆:“这句话我看不懂,二少爷能为我讲讲吗?” 李源见沈沚阮把书上的东西指给他看,顿时心虚不已,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些深奥的东西你去问夫子,别来问我。” 说完他也不等沈沚阮反应,转身跑了。 这读书他是一点天赋也没有,让他给她讲,那不是问错人了吗,李源一路出了文华阁,又不敢去张姨娘的院子,只得悄悄溜出了院子。 “吃喝玩乐他在行,这读书的本事他可是一点没有,你居然问他?” 沈沚阮低头收拾东西,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桌前,遮住了她头顶的光。 听到声音,沈沚阮有些讶异地抬头。 只见大少爷李聿背着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她。 沈沚阮低头抿唇不语。 她来这府里小半年,跟这大少爷见面倒是次数不多,二人也几乎不怎么说话,仅有的几次交流,还是这少爷夹枪带棒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沈沚阮自从父亲去世被扔到了二叔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便慢慢学会了察言观色,情绪也变得敏感,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位英国公府的大少爷,对她并不十分友好。 李聿背着手,站在沈沚阮书案前,见她低头不看自己,也不说话,心里有些生气。 明明刚才跟李源说话时反应那么快,怎么到他了,她又沉默了。 想到这里,李聿有些不悦,他微微皱眉,伸出左手在沈沚阮的书案上敲了敲,语气也不怎么好:“我在问你话,你聋了?” 本来沈沚阮想低头回避,一般这种时候,别人就会离开,没想到他居然还对着自己发起脾气来了。 虽然她寄居在这府上,但是她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连对段熙禾都是因为她太咄咄逼人,她才反击,如今是怎么了,一个二人都来在跟她找存在感。 “大少爷,小女子惶恐。” 沈沚阮抱起书本,从容站起身,直视李聿的眼睛。 这句话听着像是示弱,但是沈沚阮的语气却并不怎么好。 说完她绕开李聿,径直走了。 徒留李聿在身后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小女子居然如此跟他说话! 李聿气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一个多月没来,听父子说是受了伤,要休息。 本来他们二人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来往,但是鬼使神差地,李聿还是让贴身的小厮去打听,才知道沈沚阮是扭到了脚,需要静养。他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这小姑娘是沈清婉的人,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是看在她父母早亡,自小寄人篱下,在府里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还是决定等伤好了,对她好点。 在看到她拿着书问李源问题的样子,李聿这才上前好意提醒她,李源就是个草包,整日趴在书案上睡觉,如何晓得书里讲的什么。 倒不如来问他,看在她可怜的份上,他必会告诉她。 没想到这丫头一点不领情,甚至对他如此态度。 李聿生气了,下定决心再不去理她。 日子恢复如常,府里看似一切平静。 腊月二十七,一封密信传到英国公府听竹轩。 夜色寂寥,听竹轩里静悄悄一片,唯独主屋的里间燃着两根蜡烛。 三皇子正在专注地看铺在书案上的舆图。 原宝拿着信进了里间。 “殿下,南边来信了。” 一听是南边,三皇子抬起头,接过了原宝递来的信。 信上熟悉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她长姐。 房间里的光有些暗,原宝怕伤了殿下的眼,于是又点了一盏灯。 信很长,有三四页纸,他看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原宝见了,凑到他身边,满脸期待。 “年后,南边的使臣就到了。” 三皇子说完,把信放在燃烧的蜡烛上。 没一会儿,那几张纸便成了灰烬。 一提到南边,原宝就高兴,那可是大公主的夫家,大公主前些年嫁去属地,虽然离得远,但是那王爷对公主十分的好,这也算是对他家三殿下为数不多的有利条件。 “明日准备进宫。” “是,殿下。” 第111章 过年 今年过年,对沈沚阮来说,绝对是新奇的体验。 作为世袭制的国公府,过年一定要祭祖。 老夫人十分重视每年的祭祖,事必躬亲,管家一天都要往锦绣院跑十几趟,来请示老夫人的意思。 张姨娘最近在府里低调许多,每日只尽心做事,除了时不时盯着李源温书,再没别的。 黄姨娘的肚子快六个月了,老夫人盯得紧,吃的用的都从锦绣院走,才两个月不见,她已经胖了一圈。 整个人看着白白胖胖,可见老夫人对她有多上心。 前年最后一次大夫来把脉,见她一下子胖了太多,不禁怀疑,把了脉之后,一切正常,孩子也健康,老夫人问他如何,他也只能说让黄姨娘尽量控制饮食,且不可再多吃,以免生产时胎儿太大不利于分娩。 祭祖是大事,英国公府每个人都要参与。 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按照位置磕头上香,站在回廊下的沈沚阮和段熙禾相对无言。 她们二人是外人,因此按照规矩是不能进祠堂的,看着面前这严肃的场景,沈沚阮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过年的情景来。 昭阳公主是宋太后唯一的女儿,每年过年,都是照例要早早进宫陪伴太后。 宋袭野如果在京中,也得进宫,整个府里,除了本家的奴才,其余的都回家了。 碧桃是宋袭野从外面买来的,也无家可归。因此每年除夕,她们二人都窝在床榻上,聊天吃零嘴,到了子时,还能看见皇宫方向放的烟花的余晖。 虽然冷清也吃不上多好的东西,但是现在想来,沈沚阮不禁有些怀念,还年跟碧桃相依为命的日子,怀念与碧桃的手足情深,也正是因为有了碧桃,她黑暗的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祠堂里的祭祖仪式有条不紊,站在回廊下的段熙禾今日却有些反常。 平日里看到沈沚阮,她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今日却看着有些憔悴。 此时站在回廊下,二人有各自的心事。 “你来了大半年了,喜欢这里吗?” 站了大半个时辰,段熙禾忽然问了沈沚阮一句。 沈沚阮这才回神。 听见这句话,沈沚阮有些莫名其妙。 平日里段熙禾哪次说话不是夹枪带棒的,今日倒是能平心静气跟她说话了。 “有姑母在,我自然是没什么不喜欢的。” 她回道。 “哼,你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走心,你姑母是这府上的正室夫人,这里才是她的家,你一个远亲,只是寄居在这里而已,还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 果然,跟段熙禾她就不能好好跟她说话。 “我说段姐姐你累不累,每次跟我说话都这么大怨气,我在这府里怎么样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倒是应该好好想一想你的及笄礼吧。” 沈沚阮早都跟段熙禾撕破了脸,二人在府里见了,段熙禾也是对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沈沚阮最不喜她这样,因此两个人私下里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倒不藏着掖着。 听到沈沚阮提到及笄礼这三个字,段熙禾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不好看。 是的,春闱过后,她就要满十五岁,前几日老夫人还兴致勃勃地说起她的及笄礼,想到昨日父母寄来的信,段熙禾忽然觉得这个年,她一点也不喜欢。 女子及笄之后,便可以议亲了,她虽然只是段家的旁支,但是她自幼被老夫人养大,身份还是要特别一些,如果她出嫁前能再得个好的身份,她以后要嫁的人身份也会更好些。 她娘之前给她写的信里提过,希望她能去讨好英国公夫人,最好是能让夫人承认收她为养女,这样,她就可以以英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出嫁,到时自然是可以嫁个好人家,嫁妆也会更多些。 段熙禾虽然不喜欢她娘跟她说这个,但她知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是,她如果真的成为英国公夫妇的养女,那李聿就是她的兄长,兄妹不可能会有结果,她不愿意。 她算是自小与李聿一起长大,府里孩子少,李源又是个庶子,她自觉看不上,如果她能够得偿心愿与自己心悦的人在一起,要她付出什么她也愿意。 眼见段熙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沚阮只觉得这姑娘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些。 她听菡萏和芙蕖说过,段熙禾家里日子过得拮据,这才把她送过来,自小不在爹娘身边,在这府里过得又是小姐日子,这怕是以后回了自己家会不适应。 两个人站在回廊下各自发呆,不再说话。 今日是除夕,早在几天前,府里上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朱红色的大门被一早擦拭过,门环上系着的红绸格外显眼,大门的两侧贴上了崭新的春联。 整个府内回廊处雕梁画栋间挂满了红灯笼,看上去十分喜庆,沈沚阮盯着那红灯笼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她的父亲。 她至今还记得儿时过年,家里就她与父亲两个人,虽然人少,但是家里一点也不冷清,隔壁的邻居们很照顾他们父女,也会请他们父女去过年,许多人聚在一起,也很热闹。 如今再想起,倒是让她难免唏嘘。 今日是除夕,府里从下午就开始有拜帖递过来。 朝廷前几日就陆续不上朝了,李显越是年节时分,就越是繁忙,今年眼见沈清婉的身体好了许多,因此接待上门客人夫人们的任务自然就由她来。 往年张姨娘一个小妾能够接待这些夫人们,是因为沈清婉身体抱恙,如今看着英国公夫人笑脸迎客,谁还会去理会一个小妾。 张姨娘在正厅见着一群达官贵人的夫人们与沈清婉言笑晏晏地坐在一起喝茶,手里的帕子恨不得被她撕碎了。 明明去年,坐在中间的那个人是她,今年却换了人。 眼见着几个平时与她还算有来往的官员的夫人频频跟沈清婉套近乎,张姨娘心一横,快步走进花厅。 那几个夫人一眼便见到了她。 但是无人和她说话。 张姨娘顿时尴尬到了极点。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处境,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有几位夫人小声在议论她:“今日来的都是正室夫人,她一个小妾非要来找什么存在感。” “是啊,以前都觉得这英国公夫人身体不好,不大出来,如今见了,这气质,真不愧是出身翰林之家。”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国公夫人啊,以前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听见这些贵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讨论这些,张姨娘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犹豫了片刻,一脸愤愤地走了。 沈清婉,平日里在府里我与你不争不抢,你却让我在这种时候丢人,当真是狠。 张姨娘心里憋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李源的院子。 第112章 过年 2 临近过年,这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可是每日繁忙得很,平日里一帮狐朋狗友每日都约着他出来,他见张姨娘忙府里的事务,无暇顾及他,便日日出去,不到很晚绝不回府。 听完小厮的汇报,张姨娘才知道李源最近都是这样,不由得更生气了。 本来就是庶子,不在府里像嫡子李聿般,跟着国公爷待人接客,整日不见人,这成何体统。 当下她也不管是不是年下,便把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们一顿责骂,才施施然离开。 大过年的,非但主子不发赏银,还要被训斥一顿,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敢怒不敢言,生怕被张姨娘赶出府。 张姨娘刚换了身衣裳坐到软榻上,就见门口的丫鬟拿了一封信进来了。 “姨娘,张妈妈来信了。” “快拿来。” 她迫不及待把信打开,信很短,只有“一切准备妥当,三个月后回京。” 这几个字。 看完这封信,张姨娘刚才还严肃的脸上一下子喜笑颜开。 她没想到张妈妈会把事情做得这么顺利,三个月。 一想到三个月后有好事发生,张姨娘眼里闪着精光。 正室夫人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她玩弄在股掌里。 除夕晚上,必然是家宴。 三皇子昨日就已经进宫去了,明顺帝特意来了圣旨,还赐了许多礼物给老夫人,今年宋皇后还另外赠予沈清婉一柄玉如意。 众人谢恩之后,也陆续入座。 老夫人喜欢热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李显便把今年的家宴定在了锦绣院。 申时末,黄姨娘便大腹便便地过来了。 张姨娘紧随其后,等两人都落座,张姨娘看向黄姨娘,随即一脸讶异。 黄姨娘当年之所以能被老夫人看上给了李显做妾,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属于我见犹怜型,又因为身姿窈窕,才入了老夫人的眼。 可是如今的黄姨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胃口大开的问题,整个人感觉胖了许多,曾经的瓜子脸如今变成了月盘脸,细胳膊细腿也变得有些臃肿。 她一路从幽香居过来,身边的丫鬟妈妈都得扶着她。 张姨娘表面淡淡地跟黄姨娘打招呼,心里却十分讶异。 这才多久没见,黄姨娘居然胖成这样。 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也提了一句:“虽然你现在怀着身子,但是平日里还是少吃些,孩子太大,你日后生产辛苦。” 黄姨娘听了,脸色悻悻地点头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儿,府里的两位少爷来了。 今儿是除夕,李聿罕见地穿了件暗红色云纹锦袍。 他性子冷,平日里也多是以白色和浅色为主,看上去更加的疏离,如今换穿了红色,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段熙禾自他进来,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虽然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但是两个院子离得不近,李聿又每日听学,除了文华阁和自己的院子,几乎不怎么出来。 段熙禾想见也不容易见到。 “快来,快来,坐在祖母身边。” 老夫人见宝贝孙子来了,脸上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急忙示意李聿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眯眯地问他:“听曾夫子说你最近文章大有进益,祖母很高兴,知道你努力,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知道了,祖母。” 坐在老夫人身边,听着老夫人关切的话语,李聿心里微动,在这个偌大的府里,能这么关心他的,也只有自己的祖母了。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深感欣慰。 张姨娘在一旁听这些话,心里十分不舒服,她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悄悄退出去了。 没过片刻,又悄悄站到她身边,轻声告诉她李源还没有回来,已经让小厮去找了。 今儿是除夕家宴,这小子不在府里老实待着,居然到这会还未回府,真是个没眼色的,一想到这场合她也不好挂着脸,只能面上端着笑,陪着老夫人说笑。 又过了一会儿,李显夫妇带着沈沚阮来了。 李显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巴结他的官员倒是不少,从一大早,他就忙着回拜帖,见客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他便带着沈清婉和沈沚阮来了锦绣院。 三人一进来,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年了,沈沚阮打扮得也很喜气,看上去很有过年的气氛,跟着李显沈清婉夫妇,倒真的叫人难以想到,她居然是个孤女,看她举手投足之间的仪态,倒像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 老夫人看到三人进来,眼睛里有一丝愣怔。 她见到沈沚阮第一面就看出来这孩子跟沈清婉有五六分像,如今看到她与李显夫妇站在一起,越发觉得,沈沚阮何止是像沈清婉,跟李显更像,尤其是眼睛。 要是让不知道的人看了,一定会认为沈沚阮是两人的女儿。 张姨娘也看到了老夫人眼中的疑惑,她心里冷哼一声,再像又如何,三个月后,等府里的另一位“真女儿”回来了,看沈沚阮会如何自处。 一想到还要等一段时间,张姨娘都有些迫不及待。 她太想看到沈清婉失态了,那种失而复得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她想想就觉得舒心。 夫妻两人给老夫人见礼,沈沚阮也跟着行了礼。 见男主人和正室夫人进来了,两位姨娘自觉站起来行礼。 李显视而不见,示意沈清婉坐在他身边。 沈沚阮乖巧地站在沈清婉身后,被沈清婉拉着坐在了身边。 李聿见了,瞥了一眼沈沚阮,便移开了眼。 “明早可要一大早进宫?” 老夫人示意张黄两位姨娘坐下,问道。 “是,明日一早要进宫朝拜。”李显回道。 老夫人点头,初一一大早,臣子们要照例进宫去参加朝拜典礼,后面几天便可以安心过年。 一家人,又是过年,气氛比平日要好一些。 李显见嫡子李聿也来了,面上也高兴,问了几句学问上的事,他这嫡子过了年就满十六岁,年后参加春闱,也算是他们这种没有实权的世袭世家最好的选择。 李聿还是一脸淡然,李显问什么,他答什么,不见有多热情,但是也没给李显脸色看。 父子二人弄成今日这个样子,老夫人着实觉得惋惜。 第113章 遇刺 众人依次落座,老夫人却发现李源不在。 “源哥儿呢?” 老夫人有些不悦,转头问张姨娘。 张姨娘面色有些尴尬,脑子里正快速搜寻着借口,却见李源大步进来了。 “祖母,孙儿去给之前书院的夫子送拜帖,因此回来迟了些,还请您见谅。” 他在桌前站定,随即给老夫人躬身作揖。 李聿抬眸瞥了他一眼,眼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以前在国子监,也没见他对夫子有如此的礼貌,还真是撒谎成性,顽劣不堪。 张姨娘听见这句话,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臭小子,当真是让她少活几年。 “下次莫再迟到,你父亲母亲都在,可别失了礼数,你两个妹妹都比你来得准时。” 老夫人的话里带了几分严厉,倒是没有生气。 “父亲,母亲。” 李源又转身向李显夫妇鞠躬,算是给父母赔罪。 沈清婉向来不怎么管府里的两个少爷,左右与她也没关系,她淡淡地看了李源一眼,没有说话。 “你如今也大了,什么事情需得分清轻重缓急才是。” 李显开了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语气。 李源跟李聿的性子是两个极端,除了不爱读书,虽然活泼了些,倒是本性不坏,因此李显平日里对他一直都是得过且过。 “知道了,父亲。” 李源乖乖听话,这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家宴也可以开始了。 英国公府人丁不多,李显是独子,如今虽说有妻有妾,但是嫡子与他关系冷淡,庶子不能继承爵位,继室又不能生养,老夫人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愧对已经故去的老国公爷。 老夫人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京城过年很是热闹,从初一到十五,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爆竹声,英国公府的茶水一天下来,就没停过。 门口更是络绎不绝,前来送拜帖的门房接都接不过来。 后院也很热闹,女眷们坐在一起,一起听戏,吃零嘴。 沈沚阮上一世在宋袭野的后院里,是不能随便见人的,昭阳公主带着宋袭野早早进宫,府里的下人也大都回家过年去了,她跟碧桃虽说能自由些,但是也很无聊,哪里像如今这般,坐在椅子上跟着姑母听戏。 都知道英国公府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嫡子,虽说生母早已不在,但是这英国公的位置定会是这嫡少爷的。 虽说这嫡子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性子也比较内敛,但是冲着英国公府家大业大,前来拜会的官员家眷里,还是有不少正室夫人偷偷打听来着。 沈清婉跟着继子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三言两语便听出来那些夫人们的意思,府里关于李聿的大小事务平日里都是老夫人做主,她并不过问,因此也只是淡笑不语。 皇宫内。 “三皇兄,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出宫去啊?” 御花园的八角亭内,六皇子正在求着三皇子教他下棋。 平日里他大都老老实实跟母妃待在宫里,不怎么出来。 这偌大的皇宫,他身为皇子,也得处处小心。 皇帝对他母妃并不好,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宫里的人一向都是拜高踩低,对他也是阳奉阴违,以前他还可以偷偷去皇子所去找三皇兄,可是自打他皇兄出宫,他便彻底落了单。 四皇子是宋皇后所出,平日里在后宫都是横着走,每次见到他,都要好好捉弄他一番。 五公主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见了他,皆是满脸的嫌恶之意。 他吃了几次亏,也学聪明了,往后只要是四皇子出现的地方,他都尽可能避开。 见眼前的小孩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三皇子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淡笑道:“过了年你也才十一岁,这么着急作甚,难道天底下还有比这皇宫更好的地方吗?” “人人都说这皇宫好,可是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个笼子,困住我和母妃在这里,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我在这里根本不快乐,还不如做个普通人来得自在。” 六皇子脸上带着失落,越说声音越小。 见他说出这番话,三皇子收敛了笑,变得有些严肃,他细长的手指敲敲面前的棋盘:“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切不可乱说。” 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没有近身伺候,都恭顺地低着头站在亭外。 原宝手中拿着拂尘,瞥了一眼下人们,眼神里讳莫如深。 六皇子撇撇嘴巴,有些抱怨,又有些不服气,这些他母妃也跟他说过,让他在宫里谨言慎行,后宫都是皇后的眼线,凡事都得万般小心。 他转转眼珠子,忽然想到昨夜身边的小太监告诉他的事,眼神里透出几分狡黠来,只见他起身跨步到三皇子身边,声音压低道:“三皇兄,我告诉你一件秘密的事······” “你如何得知这事?” 片刻后,六皇子一脸得意坐回了棋盘对面。 “嘿嘿,三皇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六皇子笑眼眯眯,“那小太监本是淑妃宫里的,因为一件小事被责罚,来了我母后宫里,我母后仁慈,那小太监便把知道的事都说给了我母妃听,我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三皇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神色淡淡。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虽说他不在宫里,但是不代表这些事他不知情。 安王一行人于十日前到达北境,这件事朝中上下都知道。 这次出行,安王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明顺帝看上去很重视,每过两日,便有书信从北地传来。 但是三日前,一封信却让明顺帝龙颜大怒。 这件事除了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没几个人知道。 安王在到达北地的五天,便在夜里遇刺。 这次出行,明顺帝还专门派了锦衣卫跟随,保护安王安全。 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刺客一共四人,身着夜行衣,看身手,倒像是外族人。 安王逃避不及,被刺中了肩膀。 所幸他身上有保命的护甲,那刺客没能一剑毙命。 锦衣卫拼死阻拦,抓住了一个。 消息传回来,明顺帝下令严查。 敢夜里行刺皇子,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第114章 原由 正值过年期间,消息传到明顺帝手中便被封锁了消息。 三皇子思忖片刻,看向六皇子。 过了年,六皇子就该十一岁了。 他母妃只是个贵人,能够把皇子留在身边养,还是当年他母后在世时,给的恩典。 宫里皇后盛宠不衰,其他的妃嫔,除了育有皇子和公主之外,其余的都见不到皇帝的面。 “这些事,都是朝中的事,你一个娃娃,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那太监既然之前是淑妃的人,你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以免后面招惹祸端,你可记住了?” 这些的确是实情,那太监被淑妃责罚,转头就把这些秘事告诉六皇子,只能说这个太监的嘴也不严实,留着的确是个祸患。 他三皇兄的确是为了他好。 “我晓得了,三皇兄你放心好了,你不在宫里,都没人陪我,好容易过年这几天你在,你快给我讲讲你在英国公府好玩吗?” 六皇子连连点头,意思他已经把话记在心里,一个小太监,转头料理了就是。 “好玩?你当我是去玩的吗?” 三皇子曲起细长的手指,敲敲六皇子的头。 “我又不是去玩的。” “那你在那里待得开心吗?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我听说英国公府上有两个少爷,没有小姐。” 六皇子一脸期待地看着三皇子,他自出生后就没有出过这皇宫,对外面一切的东西都很新鲜。 听到这句话,三皇子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姑娘皮肤白白,性子也算活泼,笑起来脸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很懂规矩······ 是沈沚阮。 想到这里,三皇子猛地打住了自己脑海里的臆想。 他这是怎么了,分明自上次沈沚阮伤了脚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怎么这会他想起她来了。 想到这里,三皇子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不好看。 “皇兄,怎么了,你为何这副表情?” 六皇子见他神色有些怪异,颇为奇怪地问。 “无事,今日你给我说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他指的是安王的事。 六皇子点头,兄弟二人心照不宣。 得知二皇子出事,淑妃第一时间去了御书房。 后宫的嫔妃一般不允许随意出入御书房,但是她心里担心自己的儿子,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等淑妃急匆匆去了御书房,还没等太监进去通报,便见到宋皇后从门口出来。 淑妃心里焦急,但还是给宋皇后行了礼。 宋皇后点点头,看向淑妃的目光里带了一丝不屑。 安王出事,她是后宫第一个知道的,不光因为她是皇后,还因为这件事情,在她意料之中。 安王这一次出使北境,一路上大张旗鼓,路过之处,百姓皆沿途叩拜。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出行。 只能说这安王,被淑妃教的,树大招风,这娘俩倒是没有一点自觉。 本来这次出使北境,是为了震慑鞑子,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到达地方才仅仅三天,便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背后是不是鞑子做的,都着实让明顺帝丢了一次脸面。 明顺帝怒不可遏,在看到信之后,更是对安王破口大骂。 宋皇后得知消息,便直接从后宫过来了,她进来看到明顺帝正坐在龙椅上生气,地毯上摊着几张纸。 她捡起来拿在手里,快速看完,才知道为何明顺帝大发雷霆的原因。 安王顺利到达北境,驻扎在北境的是一名叫周企的将军。 这周企长年驻扎在北境,对北境的环境十分熟悉。 北境地形复杂,除了城里大部分是汉人,城外以鞑子居多。 这些鞑子频繁跟北境的商人做商贸,来来回回便慢慢被汉化,但是自半年前以来,鞑子多次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对边境的百姓骚扰,起初还只是强买强卖,到了后来,居然开始抢夺东西。 本来在城外有不少汉人生活,慢慢人们便都搬到了城内。 谁料想临近年关的一天,鞑子居然派了一支几十人的马队,突破了城门,在城里横冲直撞,城中都是老百姓,冲撞发生得突然,一时间很多平民百姓受了伤。 守城的官觉得事态严重,这才给京城上了折子。 这周企将军,也每日练兵,严阵以待。 安王到城里大致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这北境地处最北边,天气也极寒,发生了鞑子那件事后,老百姓也大都躲在屋子里,街上也没几个人。 于是安王便平日里待在驿站里,有任何事都是直接到驿馆去找他。 待了两天,安王便觉得无聊。 身边跟着的太监是安王的心腹,极为了解安王的性子,眼见自家主子每日百无聊赖,这一路上也不曾听见鞑子再来作乱,于是便找来了这城里最好的歌姬,来驿馆陪安王喝酒唱曲。 当地的官员见了,彼此都明白,这安王,怕不是来应付差事来了。 本以为会有解决办法,谁承想这安王每日只知道寻欢作乐,周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后面便不再来了。 谁知道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安王在他的地盘上受伤,他也难辞其咎。 安王大怒,对着周企破口大骂,责备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城内的大小官员皆低着头,一言不发。 谁不知道,刺客来的时候,安王正在跟两个美姬干那颠鸾倒凤的好事呢。 这一切,都传到了京城明顺帝的耳中。 难怪皇帝生气成这样。 “淑妃,圣上这会正在气头上,本宫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眼见进去通川的太监还没有出来,淑妃也顾不得再跟宋皇后寒暄,撩起裙摆就要闯进去。 儿子出了事,做母亲的最着急。 就在此时,皇帝身边的太监走了出来,看向淑妃的眼神也带了些鄙视:“淑妃娘娘,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公公,本宫是为了安王的事来的,还请您让我进去吧。” 眼见太监一脸坚决,淑妃没有办法,连称呼都由“本宫”变成了“我”,可见她此刻真的是很着急。 安王遇刺的事情刚传到她手里,母家的书信也来了。 信里皆是让她尽快去求皇上,不要生安王的气。 事情没有办好,还丢了人,论谁都要生气,何况还是皇帝。 淑妃自己心里也明白,且不说是谁在后面下黑手,单是狎妓玩乐这件事就触了明顺帝的霉头。 “淑妃娘娘,您还是回去吧,老奴也无能为力。” 淑妃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回宫去了。 第115章 买东西 英国公李显大半夜被召进了宫。 安王的事让皇帝心存怒气,即刻命令安王动身回京。 丝毫不顾安王受伤的肩膀。 李显与几名大臣齐刷刷地站在御书房里看明顺帝发火。 说了半天,还不是安王根本不是做大事的料。 且不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鞑子做的,就凭安王居然在公务期间与女人厮混,还被刺客刺伤,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李显一个没有实权的文臣,过去也是个陪衬,不过他陪伴皇帝多年,很能给予皇帝情绪上的价值,明顺帝在他面前发发牢骚,也就让他出宫了。 这笔账,自然波及到了淑妃。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下旨,让淑妃在自己宫里禁足,等什么时候安王回京请罪再说。 淑妃无奈,只有乖乖照做。 这件事一出,那些当初支持安王的大臣们顿时偃旗息鼓,纷纷又回到了观望状态。 一时间,四皇子在朝中的威望到了极致。 正月十五,元宵灯节。 每年的元宵之夜,都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被五彩斑斓的花灯装饰得如梦如幻。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今夜是灯节,用了晚膳,沈清婉便带着沈清婉出了府。 她自小在京城长到大,这样的元宵灯节她看许多次。 后来嫁入英国公府,沈清婉几乎不曾出来,如今带着沈沚阮,沈清婉能带着她出来,自然也很高兴。 街上到处挂着灯笼,京城的大街小巷在灯火的照耀下如同白昼般。 沈沚阮跟在沈清婉身后,她上一世被困在宋袭野的后院,从未出府,这样热闹的夜晚,她从未见过,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 沈沚阮一眼望去,只见大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卖元宵的小贩大声吆喝,那白白胖胖的元宵在锅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街上的空地上围了许多人,沈沚阮踮脚看了一眼,才知道是杂耍艺人在街头表演,精彩的表演引得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阵阵的喝彩声。 沈沚阮也大着胆子凑热闹,给了一枚碎银子。 府里的侍卫们便紧跟着国公夫人,菡萏芙蕖和红袖也伴在身侧,寸步不离。 街上商贩林立,沈沚阮逛着逛着,被一个商贩卖的配饰吸引了目光。 摊子上,挂着许多玉佩,还摆着许多女子的饰品之类的,精美的玉器,在灯光的照映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沈沚阮看着看着,忽然被摆在正中央的一枚玉佩吸引了目光。 那玉佩的造型独特,上面像是刻了一簇竹子,那竹子刻的惟妙惟肖,沈沚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枚玉佩入了她的眼。 见打扮的一身富贵气的年轻女子看上了这枚玉佩,那小贩是个老者,便把玉佩拿起来递到了沈沚阮手上:“姑娘好眼光,这枚玉佩是老朽摊子上最好的一枚了,无论成色与做工,都属上乘。” 沈沚阮摸着手里冰凉的玉佩,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这枚玉佩的气质绝对配得上他。 在她心里,他就好像这枚玉佩般,温润如玉,出淤泥而不染,衬托着他的气质无比的高贵与优雅。 眼见沈沚阮对这玉佩如此喜欢,沈清婉笑了,一旁的菡萏会意,立刻上前询问价钱。 那摊主也是个识货的,看沈沚阮喜欢的紧,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姑母,我来吧,我自己买。” 沈沚阮有些脸红,她的确很喜欢这枚玉佩,买来送人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这枚玉佩能不能送出去。 过年期间,沈沚阮收到了很多压岁钱,大都是沈清婉给她的。 沈清婉自己陪嫁的庄子每年一直进项不少,再加上沈家就她一个独生女,每年年底,沈夫人也会给女儿一些银票,这么多年下来,沈清婉即使不靠府中的中馈生活,光李显的俸禄,她也积攒了不少。 “行,你自己买,就是这玉佩多见男子佩戴,就是不知道软软买这枚玉佩是何用意?” 沈清婉摸摸沈沚阮的发髻,满脸的慈爱。 “姑母,就是觉得,觉得好看。”沈沚阮有些心虚地说完这些话,悄悄红了耳尖。 逛了一个多时辰,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去了街边一家茶馆。 李显就在这里等她。 安王的事处理的差不多,剩下的琐事李显与礼部安排好,这才出了皇宫。 身边的侍卫告诉他,今夜王妃带着小姐出了府,他便直接来了茶馆等候。 见到二人,李显递了个做工精美的小兔子灯笼给沈沚阮。 “刚才看到街边有卖这个,觉得可爱,就给软软买来了,掂着玩儿吧。” 沈沚阮受宠若惊,她看了一眼微笑的沈清婉,双手接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姑丈。” 沈清婉扫了一眼那灯笼,给予评价:“眼光不错,挺适合小姑娘拎着。” 李显听了妻子的话,更高兴了。 这茶楼倒是清净,人不是特别多,人们都在街上观赏花灯,倒是没几个人愿意进来坐着。 店家上了几盘点心,并一壶好茶,沈沚阮坐在一边,乖乖听英国公夫妇聊天。 刚才玉佩被她付银子买了下来。 第一次付银子,她心里挺高兴,这种体验对于上一世的她来说可遇不可求,每日待在后院里,衣食住行都按府里的规矩来,每个月的例银也少的可怜,能攒十两银子都是幸事。 那枚玉佩此时正被她好好地握在手里,玉佩被她的双手包裹的慢慢有了些温度。 “殿下,这大街上人多,仔细冲撞了您呐。” 原宝一身便装,亦步亦趋地跟着三皇子,主仆二人渐渐往主街方向来。 “无事,今夜的京城倒真的是热闹。” 出了安王的事,明顺帝还在气头上,宫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牵扯,触了龙威。 他见此情景,便向他父皇申请出宫。 明顺帝对安王很是失望,如今见到三皇子,神色也比之前好了些。 这个儿子虽说是先皇后的嫡子,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这个儿子的确比老二更稳重些。 更重要的是,老三儿子没有在背后跟大臣们沆瀣一气来打听他要立太子的消息。 只是段皇后还在世时,在朝中颇有威望,连他这个皇帝都觉得朝廷缺皇后不可。 以至于每次见到这个儿子,明顺帝心里都有些芥蒂。 所幸年也过完了,他要做什么便随他吧。 等年后这个儿子满了十八岁,便随便给个封号,让他远离京城便是。 “过了年,你岁数也不小了,再住在英国公府上也不是事,等你二皇兄回来,朕会赐你封号,有了自己的府邸,也叫朕省心些。” 明顺帝说完这番话,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他走了。 第116章 送礼物 太后倒是舍不得他这个孙子,但是到底是皇帝的亲娘,知道这个三皇子不得皇帝喜欢,便只能随他去了。 顺便又准备了许多礼物,下了懿旨,送给了英国公府,也算是变相补偿给这个孙子。 “以前皇后娘娘还在世的时候,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们还能每人得一碗元宵,如今这皇宫,早已物是人非喽。” 原宝也有些感叹,心里不禁为自己的主子叫屈。 明明也是尊贵的皇子,除夕的宫宴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圣上偏袒四皇子和五公主,对三皇子不闻不问。 听到这句话,三皇子驻足,他抬眸往远处看了一眼,随即道:“一碗元宵而已,小事。” 原宝听了,立刻明白,白胖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能跟殿下一起吃碗元宵,也是奴婢的福气。” 三皇子颔首,主仆二人朝着主街的食肆走去。 略微坐了一会,沈沚阮跟着李显夫妇出了茶馆。 京城历来有元宵节放烟火的习俗,眼见时辰差不多,大街上的人群开始往一个方向移动。 沈沚阮掂着兔子灯笼,跟着移动,无奈人群实在拥挤,李显护着沈清婉,丫鬟们围着沈沚阮,侍卫们也被挤得东倒西歪。 忽然,上空炸开了烟花,人群更乱了。 沈沚阮被丫鬟们护着,倒是没被挤到,就是她手中的灯笼晃得厉害,她生怕这灯笼坏了,只能伸手去护。 谁知人群又开始移动,沈沚阮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人大力地推出了人群。 “小姐,小姐。” 眼见沈沚阮被挤出去,丫鬟们急忙想穿过人群来找她,无奈人群又开始移动,沈沚阮就这样跟众人失去了联系。 “菡萏,芙蕖,红袖······” 沈沚阮被挤出人群,眼见几人在人群中看不到,她有些慌乱,手中的兔子灯也被人群挤掉了,就在她焦急的时候,身边又有人挤过来,沈沚阮一个不注意,眼看就要撞到一边的墙上。 “小心些。” 一道莫名的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上了她的后背,她这才没有撞到墙。 周围的人群还在向前拥挤,沈沚阮却被三皇子护在了臂膀之中,她的心中似乎在此刻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种莫名的情愫瞬间涌上心头······ “你无事吧?” 见怀中的女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三皇子一时有些疑惑。 原宝见二人如此亲密地拥在一起,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沈姑娘,还当真是跟他们殿下有缘,要不是他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他都觉得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我,我无事,多谢殿下。” 沈沚阮反应过来,急忙站直身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往那边去。” 眼前拥挤的人群看得他皱紧了眉头,三皇子一手环着她,带着沈沚阮往另一边走去。 街上的人们都在主街上看热闹,这条巷子人倒是不多。 原宝在身后跟上。 走了片刻,三人走到街边的小巷。 见周围没了拥挤的人群,三皇子才松开了一直护在沈沚阮后背的手。 沈沚阮觉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她站直身体,目光中带着些羞怯,又有些犹豫地递上了手中从刚才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枚玉佩。 “殿下······” 沈沚阮心中忽然生出无限勇气,她想把这枚玉佩送给眼前的人。 见到此情形,原宝顿时了然,他挠挠头,直接退到一边去了。 看着沈沚阮双手朝着他举着的玉佩,三皇子一时也有些怔然。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姑娘倒是胆子还蛮大。 “这是?”他看向沈沚阮有些羞赧的脸,并没有立刻去接。 “送,送殿下您的礼物,就是觉得殿下一直在帮我,小女子心里感激不尽。” 沈沚阮壮着胆子说完,心里跟打鼓似的,快要从她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说实话,这枚玉佩的成色算不上太好,但是上面刻的竹子倒还算是别致。三皇子看了片刻,伸出手接过了沈沚阮手中的玉佩。 他的指尖触碰到沈知软的手心。 小姑娘的手心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我收下了。” 沈沚阮见三皇子收了玉佩,莹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能让三皇子收下她送的礼物,她还真是荣幸,谁能想到,未来皇帝收下了她的礼物。 “英国公应该在附近,送你回去吧。” 收好沈沚阮送的玉佩,三皇子打量她。 距离上次沈沚阮扭伤了脚,他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未再见过她。 如今再看到她,三皇子的心里居然有几分愉悦之感。 “脚可都大好了?” “多谢殿下关心,好了。” 三皇子点头,眼见不远处英国公带着的侍卫找了过来,他退后一步,跟沈沚阮拉开些距离。 “软软。” 李显带着侍卫大步走过来,刚才人多,他们一群人被冲散,沈清婉见沈沚阮没有跟着,万分焦急,李显安抚好她,又让丫鬟们都守着她,这才带着侍卫往回走。 片刻之后,有侍卫禀告,在不远处的小巷里发现了小姐的踪迹,李显急忙奔了过来。 这小丫头可是沈清婉的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姑丈。” 等李显走近,沈沚阮唤他。 看到沈沚阮无恙,李显才算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三皇子。 “殿下。”李显行了礼。 三皇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虽然三皇子寄居在英国公府上,但是他平日深居简出,李显也不过多打扰。 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明顺帝的眼线,二来三皇子向来喜欢清静,不怎么轻易见人。 双方彼此心照不宣,在外也是一副不怎么来往的表象。 二人寒暄几句,沈沚阮乖乖站在一旁。 “这孩子的姑母还在等,今日就不与殿下叙旧了,您请。” 城楼顶的烟花已经放完了,人群开始散去,李显带着沈沚阮离开了。 “殿下,您收了沈姑娘送的玉佩啦?”见人走了,原宝立刻从一边走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他就说吧,他就觉得他们殿下对这姑娘不怎么排斥,要不也不会几次帮人家,更不会收人家的礼物,还是枚有定情之意的玉佩。 三皇子睨了一眼身边的人,那枚玉佩一直在他手中,已经被他握得温润,他没有回应元宝的话,只是看了一眼远处消失的一行人,眼底染上一丝墨色,这才带着原宝走了。 第117章 府上来了客人 过了年,府上来了老夫人的亲戚。 刚立春,春寒料峭。 一大早,府里的小厮来报,说是老夫人娘家段家的侄儿上了门。 老夫人正在段熙禾的伺候下束了发髻,听了下人的禀告,心下疑惑。 往年娘家的侄儿都是四月份了,今年倒是来得这样早。 段熙禾更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间白了脸。 她爹娘终究还是来了。 她原本以为她爹娘会等到四月,她生辰之日才会来。 “让他们先去花厅等一会,我稍后就来。” “祖母······” 段熙禾此刻手脚冰凉,嘴唇发白,她去握老夫人的手,脸上是一片惶恐之色。 “无事,我们去瞧瞧,禾儿也好久没见爹娘了。” 老夫人换了衣裳,让身边的段妈妈去把英国公夫妇也请来,还特意提到,一定要把沈沚阮也带上。 段熙禾无奈,心里纵有万般不情愿,也不能当着老夫人的面前发泄露半分,只有惴惴不安地跟着老夫人往花厅去了。 花厅里,一对中年夫妇正坐在太师椅上等老夫人,此二人正是老夫人的侄儿和侄媳妇,也是段熙禾的父母。 段家三代忠良,本是以文臣入仕,但是到了段老夫人父辈,弃笔从戎,做了武将。 后来段家后嗣多以战死沙场为结局,除了当时她的侄女入宫做了皇后,其余的段家子嗣现在大都分散在各个军营里,官职不高。 自段皇后逝去,段家在朝廷中也渐渐败落。 如今,段家嫡系一脉早已断了,除了现在不受宠的三皇子算半个段家后人,剩下的就是像段熙禾父亲这般的旁支。 段家旁支的日子都过得贫苦,也基本以务农为主。 段熙禾的父亲又是庶子,自然得不到多少钱财,只得终日与黄土打交道。 妻子刘氏出身农户,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每次跟着段父来英国公府,乡下人的羞涩和自卑在她身上随处可见。 “别这么拘束,到了我姑母这里,咱们就等于到了福地了,说不定等会儿姑母会给咱银子。” 段达一脸的得意,这英国公府在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名头,他们夫妻二人赶了一日的路,晚上又不舍得花银子住客栈,只花了几个铜板在客栈后院的马厩歇了一夜,天一亮,他夫妻二人便登了门。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多说多错,也不知道我们禾儿如今怎么样了,又是一年没见,还怪想的。” 刘氏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丫鬟端来了糕点,又上了热茶,刘氏一早上滴水未进,见了那盘糕点,眼里是止不住的渴望,但是她知道这是英国公府,一切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 “你这婆娘,终日都担心些没用的东西,那咱们禾儿是我姑母一手养大的,在这府里吃喝不缺,那不比跟着我们过穷日强,等这次接了回去,过几个月嫁了人,那也是她孝敬她爹我的银子。” 段父一脸的不以为意,这次他们这么着急来,也是因为段熙禾的亲事有了着落。 过年前,县里的一个秀才找媒婆上了门。 段达一听对方是个秀才,便立刻收下了人家的银子,也不管那秀才是个鳏夫,一见银子,段达见钱眼开,当即承诺,三个月之后就准备亲事。 因此,夫妻二人,这才急忙往京城赶。 听到这番话,刘氏便不再言语。 她心里也明白,这对于刚满十五岁的女儿来说并不是最好选择,但是眼见女儿马上就要及笄,住在这英国公府,也没个正式的小姐名分。 女儿自小在这府里长大,也没见英国公夫妇要说收女儿做养女。 虽然现在女儿跟在老夫人身边,但是始终不是这府里的人,与其在这府里蹉跎青春,还不如及早嫁人,也算是了了她这个做娘的心事。 段达有些鄙夷地瞥了妻子一眼,这女人真是关键时刻不跟他一条心。 那媒婆说了,那个县里的秀才家里条件优渥,有房产也有良田,等今年参加了春闱,说不定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相比村头那个一无所有的年轻木匠,真是不知好多少倍。 偏偏这个做娘的,被那小子几句好话给骗了过去,说是要等女儿回去之后,与那木匠结亲。 “待会女儿来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小心回去给你好看。”段父对着刘氏目露凶光,威胁道。 刘氏抿唇,垂下了头。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进来了,说老夫人进了花厅。 夫妇二人立刻站起身。 “往年不都是三月底才上京来,今年怎么这么早?”话音刚落,老夫人带着段熙禾进来了。 “姑母。” 段达一见老夫人进来了,赶忙上前去迎。 几人寒暄着进了花厅坐下。 段熙禾跟在老夫人身后,全程不去看自己的父母。 “这孩子怎么不理人,见了你爹娘,怎么这副样子?” 落座后,见段熙禾始终没有跟他们表现得热络,段父当即不满。 段熙禾听了,也只是咬咬嘴唇,往老夫人身后缩了缩。 见女儿居然当着老夫人的面如此不给面子,段达当即想上前训斥她。 刘氏一见这情形,赶忙拉住他,“自己的女儿,你这是干甚。” 段达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这是在英国公府,不是在家里,还是得注意些,更何况他还想这次好好把这姑娘带回家去,总不好撕破了脸。 他随即看向段熙禾,面上露出个笑来:“这孩子,也就一年没见,又不记得爹了,爹想你想得紧,这不,刚过完年就来京城看你,你弟弟妹妹们也想来,都说惦记你呢。” 听了这番话,段熙禾脑海里闪过弟弟妹妹们那稚嫩可爱的脸庞,又看向她娘刘氏。 刘氏见女儿看向她,一时间眼里竟然起了潮意。 段熙禾是她第一个孩子,生下来白白净净,十分可爱,要不是那年整个县里遭了灾,家境十分困苦,她也不会同意把孩子送到这英国公府上来。 这些年,说好听些是老夫人把女儿养大,吃喝不愁。 但是她是当娘的,怎么能不知道女儿这么些年在这府里笑脸迎人,乖巧听话,也是无奈之举。 “阿爹阿娘。” 段熙禾缓缓从老夫人身后走了出来,走近夫妻二人,乖巧地行了礼。 “禾儿这是长大了,马上及笄,就可以嫁人了。” 段达见女儿终于愿意叫他们,一时得意把心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段熙禾立刻呆住了,随后她转身回到老夫人身边,抱着老夫人的腰,一脸的伤心之色。 第118章 要嫁人了? 老夫人见段熙禾这么委屈,一时也有些不忍。 她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段达,手上不断地拍着段熙禾的后背,安慰道:“莫听你父亲浑说,嫁人是说嫁就嫁的吗?” 段达一听,便有些急了,他没想到段熙禾的反应这么大,在他看来,女儿养到十五岁,嫁人是天经地义,就连段熙禾的母亲也是十五岁就嫁给了他,这有什么不妥。 “你不要娇气,女孩子大了,不就是要嫁人吗?你爹我还给你找了个秀才,也不算亏待你······” “你先住口。” 老夫人见这侄子越说越来劲,急忙呵斥他。 “祖母,我不愿嫁人,禾儿就愿意陪着祖母一辈子,一辈子伺候您,禾儿不想嫁人,呜呜呜······。” 段熙禾满脸都是泪,她紧紧抓着老夫人的手,像抓着一根能救她命的浮木。 坐在椅子上的刘氏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她也不禁跟着小声哭泣起来,这一举动,又招来段达的责骂。 李显带着沈清婉和沈沚阮踏进花厅,就见到的是这番场景。 三人正在集芳院用早膳,刚漱完口,就听丫鬟来禀告,说是老夫人请国公爷和夫人去,还要带上沈沚阮,说是府上有亲戚来了。 沈清婉听了,皱了皱眉。 自从上次求医不成那次,她已经好久没去过老夫人的院子,有什么事,也是李显跟老夫人说,今儿这是怎么了,什么亲戚不在正厅见,要去老夫人院子的花厅见? 李显也很疑惑,只能收拾妥当,带着二人来了锦绣院。 张姨娘自然也得了消息,虽然老夫人没有说叫她,但是掌管府中中馈的她想见老夫人,下人们也不敢拦她。 她紧随其后跟着李显夫妇进了锦绣院,还没跨入大厅,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 她好奇不已,只能悄然伸着脖子往里去瞧。 见儿子来了,老夫人拍拍段熙禾的肩膀,示意她擦干眼泪站起来。 段熙禾会意,站起身,转身去擦眼泪。 见男主人进来了,段达与刘氏急忙站起来给二人行礼。 李显没什么架子,脸上还带了笑,他客气地招呼二人坐下,随即带着沈清婉坐到了主位上。 沈清婉眼神示意沈沚阮站在她身后。 沈沚阮点头,瞥见段熙禾眼睛哭得红肿,再看到花厅中间见到的夫妇二人,心下明白大概。 “段家的侄儿来给我拜年,说到伤心处,这孩子便掉了眼泪,无甚大事。” 老夫人面上恢复平静,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虽说沈清婉平日在府里不怎么走动,她也难得见一面,但是今日看去,沈清婉倒是比几个月的气色好了许多。 至于沈沚阮,老夫人又细看了一眼,与沈清婉有几分像的脸更让她吃惊。 这孩子来了半年多,整个人早已与当初刚来时判若两人,不仅个头长高了,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周身气度简直像个世家贵族出来的大小姐,那气质,跟身边的段熙禾不相上下。 看来沈清婉当真是把这丫头当女儿养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移开了目光,想到当初沈清婉接这孩子进京的目的,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外祖家的表哥不常来,今日来了,就在府上多待几日吧,也算是陪陪老夫人。” 李显语气客气,段家家族庞大,除了嫡系没什么人了,旁支的庶子不少,前些年,每年过年,都会拖家带口来许多人,也就是这几年老夫人老了,没什么精力,他们这才渐渐不来了。 如今他们夫妇二人登门,应当是为了段熙禾。 李显心里知晓,沈清婉也知晓,段熙禾一直在府里长大,没什么正式的名分,看来这次叫他们夫妇来,肯定有事要说。 唯独因为段熙禾,老夫人默许他们每年来看自己的女儿,对他们甚是优待。 “眼见禾儿这孩子在我身边,也这许多年了,下个月十六,是禾儿的及笄礼,按照管理,我们府上的孩子,男子弱冠,女子及笄,都要大办,刚好你们夫妻今日都在,禾儿的父母也在,我做主,让禾儿进入正式认你们夫妻二人做养父养母,可好?” 老夫人坐在中间首位,说出了她心里这些日子一直想的事。 本来段熙禾小的时候,与沈清婉还算是亲近,沈清婉虽然在府里低调,看上去也颇为傲气,但是对府里的孩子一直都很好。 虽说李聿和李源跟她不亲,但是她对段熙禾真的很好。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送给段熙禾,就连李显都觉得,沈清婉挺喜欢这个小丫头,会收她做养女。 谁知道这丫头渐渐长大了,到五岁多,就开始避着沈清婉,也不再来集芳院,在锦绣院见了,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后来渐渐沈清婉就不再关心她,也不再理她。 李显自然是在意妻子的看法,见这小丫头确实不开窍,也就没提这件事。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到了段熙禾要及笄的时候,老夫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番话一出,在场的段熙禾,段达和刘氏都愣住了。 随即段熙禾心里大喜。 她就知道,在老夫人面前哭一定最有用。 如果沈清婉能认下她这个养女,那她就是英国公府的正头小姐了,再加上老夫人的疼爱,她就不必被她爹带回家嫁人。 想到这,段熙禾不免有些紧张,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去看沈清婉的脸色。 沈沚阮听到这番话,也有些吃惊。 她曾经听菡萏和芙蕖说过,姑母曾经对段熙禾很疼爱,后来段熙禾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开始对她姑母视而不见,她姑母便不再理段熙禾。 这十几年都是这样,怎么今日段熙禾父母来了,却要姑母收她当女儿了,沈沚阮心里疑惑。 在场紧张的可不只有段熙禾一人。 段熙禾的妻子刘氏心里也是万分紧张。 这件事,她好几年前就曾跟女儿说过,希望她去讨好夫人,以便夫人可以收她做养女,这样她以后也会有个好前途,但是段熙禾一直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如今这件事被老夫人提了出来,肯定能成。 想到这里,刘氏也大胆地抬起头,朝着坐在上位的沈清婉看去。 第119章 拒绝 段达眨眨眼,显然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果然是他的好女儿,一天没养不说,还跟着英国公府攀上了好关系,临了还给他找了如此好事,要知道,如果这英国公夫妇答应了,那她女儿这身份可就又不一样了。 那这样如此一来,那秀才托媒婆给的二十两银子,他可不依,还得再要一点,她女儿日后可就是英国公府家的小姐啊。 想到这里,段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在座的各有各的算盘,沈清婉看向坐在主位的老夫人,面色平静,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我不愿。” 此言一出,老夫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母亲,这事未免有些草率。” 李显一直在等沈清婉开口,他最是了解妻子的脾性,当然也知道妻子当年对这孩子是不错。 但是后来,是这孩子自己疏远了集芳院,如今就因为老夫人一句话,就收她当养女,给了名分,那这英国公府的小姐,未免也太好做了些。 更何况,一想到那刚一出世就咽气的女儿,李显心里也有些遗憾。 要不说沈清婉不愿意,他也不愿意。 张姨娘站在厅外好一会儿,这才捋清事情的发展。 她了解沈清婉的为人,虽然早些年名声在京城里早已败落,但是沈家文人傲骨,沈清婉又是当年有名的才女,自然是高傲的不可一世。 能这么听老夫人的话收女儿,这才不是沈清婉的风格。 张姨娘冷笑一声,这才悄悄退出了锦绣院回了自己的院子。 要说到当年段熙禾和沈清婉,关系的确不错。 段熙禾儿时长得可爱,如一个团子似的招人喜欢,这府里,除了老夫人对她百般疼爱,沈清婉也很喜欢她。 彼时张姨娘的儿子李源已经四五岁,因是庶子,待遇多少跟李聿这个嫡子有些不一样。 张姨娘心里不快,再加上李显对她视而不见,就算她生了儿子也是一样。 看着李显每日往集芳院跑,张姨娘心生一计,她故意跟年幼的段熙禾说,沈清婉要把她抱过去做庶女,不让她在老夫人身边。 段熙禾在府里长大,多少也听过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妈妈们说过府里的少爷中,谁是嫡子,受尽宠爱,谁是庶子,不得国公爷喜欢。 听到这番话,段熙禾害怕,她生怕沈清婉真的有一天把她抱走做庶女。 从此以后,段熙禾便不再去集芳院,见到沈清婉,也是头也不抬就跑,再没有跟沈清婉说过一句话。 等她十二三岁,刘氏来见她跟她细说此事,她才意识到,如果当初她待沈清婉再亲近些,她早已经是这英国公府的小姐了。 段熙禾心里有些懊悔,也暗暗觉得下人们的话害人,但是她又仔细一想,如果她真的待沈清婉亲近,那老夫人这边她也不好交代。 如今,老夫人还是英国公府绝对的长辈,有些事,国公爷都得听老夫人的。 如果她牢牢巴结好老夫人,府里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张姨娘想了半天,总觉得她计划的事得加快进度,于是她即刻书信一封,叫丫鬟交给了门房。 再看锦绣院的花厅。 老夫人听到沈清婉说的话,有些皱纹的脸上就没舒展过。 “你入我英国公府这些年,也不算亏待你,都说百善孝为先,你身子弱,平日里也都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就连每个正式夫人应该掌管的中馈,也念在你身子弱,交给了张姨娘替你分担,如今我就这一个要求,你做儿媳的,也该好好考虑。” 老夫人忍着不悦,今天这件事本来想后面找个合适的时机说给儿子和儿媳听,但是谁也没想到段熙禾的父母会这么早来了京城。 有这样一个契机也好,今日说出来,也算是逼沈清婉一把。 没有孩子,白得段熙禾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儿,也算是对她有利。 没想到沈清婉居然不愿意。 “我与这孩子原本就没有母女之间的感情,如今贸然就让我认她做女儿,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再说,这孩子的亲生父母就在眼前,这个决定怕是不妥,我跟国公爷意思一样,这事还得再商议。” 沈清婉此话一出,刘氏顿时满脸的失望。 她倒是没想到,这英国公夫妇,居然不愿意白得一个女儿,她的女儿长得出色,从小被教导的如大家闺秀一般,英国公夫人居然不愿意。 段达听了,瞪大双眼看向英国公夫妇,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这府上不是老夫人做主? 听闻这个国公夫人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如今白得一个闺女,她还居然否决了。 一时间,段达和刘氏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你嫁进府里这么些年,我作为婆母,也没有勉强过你什么,我就是为这孩子谋个以后,皆大欢喜,你再好好考虑。” 老夫人思忖片刻,还是继续相劝道。 站在一边的段熙禾此时已经满脸羞红,从小到大,她都自尊心极强,从来没有求过别人,如今,老夫人为了她以后对沈清婉再三好言相劝,她心里顿时对老夫人无限的感激。 “既然母亲是为了这孩子考虑,那不如直接将这孩子认成女儿,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母亲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您看这样可好?” 李显最了解老夫人的性子,知道今天她是一定要将这件事做成,可是沈清婉是他的爱妻,两人之间有过孩子,尽管那孩子福薄,但是让沈清婉认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女儿,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也不想让妻子受委屈。 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难道还能强迫生出感情吗? “胡说,我要是认了禾儿做女儿,那这辈分不就乱了,你得叫禾儿什么?难不成是“妹妹”不成!” 老夫人有些头疼,她这儿子,看看都说的什么话。 段达也在一边狠狠点头,表示不可以,如果段熙禾认老夫人做了母亲,那他作为段熙禾的亲爹,岂不是得称呼女儿一声“表妹”? 这万万不可。 再说,他这次来本来也没想着让段熙禾认亲来着,本来就是想来领着女儿回家,准备准备嫁人,哪知道扯出这么大的事。 段达偷偷去看李显夫妇的神色,果然,刚才还一脸笑意的两人,皆是一副严肃。 他不禁心里有些发怵,他可不想得罪英国公,虽说他与段老夫人是亲戚,但是这府里的主子可就是李显一人,李显才是英国公。 一想到这里,段达顿感不妙,他头一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第120章 拿银子打发 老夫人更是气的肝都是疼的,本来是想趁着有外人在,好好说道说道,让沈清婉认下禾儿做女儿,也算是好事一桩,没想到沈清婉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再加上李显这个不孝子在一边帮腔,当真是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老夫人心里非常不满,她目光一转,转向一直安静站在沈清婉身后的沈沚阮 “这过了年,软丫头也十四了吧。” 老夫人话锋一转,对着沈沚阮开口,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关切的语气。 沈清婉听了,顿时警觉。 沈沚阮一直安静站在沈清婉身后,她目睹了一切,本想着安安静静做个背景,没想到老夫人忽然开口叫她。 沈沚阮只有慢慢从沈清婉身后走出来,脆生生答道:“是的,老夫人,软软马上就十四了。” “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跟禾儿一样以后一定是个美人坯子。”老夫人夸赞道,随即继续道:“软丫头,你如今既然住在我府上,那自然是我府上的人,等过段时间你禾姐姐及笄之后,祖母为你姐妹二人各定一门好亲事可好?” 果然,老夫人此话一出,沈清婉立即脸色大变。 沈沚阮心里叹口气,看来,如今这老夫人和她姑母之间这番婆媳之争,居然波及到了她身上。 她当初进府,就知道她姑母接她来京,目的不单纯,不仅这一世她知道,就连上一世她也知道。 而上一世,她就是不想进来做小妾,才待了不到三个月就回了扬州。 这一世,她选择留下来,她知道沈清婉很喜欢也疼爱她,也许不到最后万不得已,不会让她去做妾,可是如今,老夫人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她姑母。 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无须再留情面。 “母亲” 沈清婉一脸不悦地站起来,她不笑的时候,整个脸看上去很严肃,这样严肃的表情,让人看上去仿佛有很强的敌意。 “软软虽然住在府上,但是她是我的侄女,一切自然是我做主,她不姓李,婚姻大事自有我操心,母亲还是不要操心。”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住在我府上,那我自然管的,除非软丫头的父母来跟我说这些,你还是多多操心你的身体,这才是首要,不要让我儿跟着担心才是。” 二人你来我往,老夫人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 段达和刘氏眼见一切都是因段熙禾而起搞的这婆媳有了龃龉,心里也十分忐忑,生怕等一会英国公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老夫人,软软还小,多谢老夫人关心,禾姐姐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自然什么都是极好的,老夫人还是多为禾姐姐操心吧。” 沈沚阮短短几句话,又把关注点转回段熙禾身上。 老夫人又扯了几句别的,渐渐也没了精神,挥手示意李显带着妻子退下。 李显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舍不得段熙禾,想为段熙禾谋个好未来,但是于他来讲,段熙禾不是他的孩子,再加上段熙禾儿时伤了沈清婉的心,他自然是向着妻子,只要妻子不愿意,这件事就作罢。 英国公夫妇带着沈沚阮走了,花厅里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坐在首位,眼神里半是无奈,半是伤心。 虽然段熙禾自小在她身边长大,但是段熙禾的父母如今上门来了,很明显,就是要带她回去。 老夫人也不止一次见段熙禾跟她哭诉,不想回家,她自小养大的孩子,她心里自然是有诸多的不舍。 既然沈清婉不愿意收段熙禾为养女,她得另想办法。 段熙禾则揪着手帕,一脸惴惴不安地站在老夫人身后。 段达和刘氏更是大气不敢出。 花厅里一时安静到极点。 恰好段妈妈端了厨房新做的点心进来,这才让花厅里的凝固的气氛稍微好些。 点心上了几盘子,段达早就饿了,他丝毫不客气,拿起一块小巧的蟹黄酥放进嘴里,几下咽下肚,他才开始说正事。 “姑母,我夫妇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禾儿的婚事,我没开玩笑,前不久,县里的一位秀才托媒婆拿了二十两上门来,打听我们禾儿,我见那秀才的诚意十足,因此决定今日来就让闺女跟着我们回去准备准备,三个月之后嫁人。” 段达拿手背拂去嘴角的点心渣子,一脸的郑重。 刘氏则坐在一边拿起一枚板栗桂花糕小口地吃着,英国公府的点心,唯独这板栗桂花糕做得最为鲜美,她每年来一次,都能吃到。 想到女儿在这府里,吃喝都不愁,这样精美的点心更是数不胜数,再一想到回去之后他们现在过的穷日子,刘氏不禁开始惆怅起来。 段熙禾一字不落地听着,脸上的颜色越来越苍白。 她就知道,她这个爹见钱眼开,居然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就要把她卖了。 “你糊涂了,就为二十两银子,就要把这么好的女儿卖了,这二十两,我给你,你今日就回去吧。” 老夫人越听越来气,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为二十两银子,就这么嫁人了,这分明是卖女儿。 她把段熙禾从襁褓里的奶娃娃养到这么大,可不是给一些穷酸秀才做媳妇儿的,再怎么说,京城里这么多条件好的年轻人,她禾儿就配不得了? “您别生气,姑母,这不是二十两的问题,我托人打听过了,这秀才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才子,学问做得好,前途无量,就待下个月春闱,定能飞黄腾达,我们禾儿能嫁进这样的人家,也何尝不是好事。” “我看你不单纯是为这个事,是不是还有的事,你没有说出来,还不一并说了。” 老夫人眉头紧皱。 段达听到这番话,也有些心虚,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这才又继续道:“那秀才几年前死了原配,但是他承诺,如果娶了我们禾儿,二小子的束修问题,他们解决,您可不知道,我们那里的束修可贵着呢,哪是二十两银子能解决的事······” 段达越说越小声,到后面直接没声了。 “你看看,你看看,原来是为了你儿子,要推你的亲闺女去火坑。” 老夫人气愤地拍着太师椅,直接站起来,指向段达:“你这黑心的爹,一点不顾及亲缘,就为了你的二小子,不要禾儿了?” 老夫人一早上精力被耗尽,情绪波动太大,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头有些晕。 段熙禾一见这情形,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满脸关切。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她转头对着段达夫妇啐道:“你们这就回去吧,禾儿还未及笄,有什么事等禾儿及笄之后再说,二小子的束修银子,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就当是解决了,以后再有这糟心事,就别来了。” 段达被老夫人如此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身边的刘氏扯住了胳膊。 “行吧,我们就不留了,您好好休息吧。” 说完,段达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段熙禾好几眼,这才出去了。 段熙禾一言不发扶着老夫人回了里间,这才跪在老夫人膝头放声大哭起来。 第121章 想法 作为三皇子身边的百事通,当天傍晚,原宝就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了他家主子。 三皇子刚写完一封密信,听闻原宝说到“老夫人貌似对沈沚阮的婚事还挺上心。”这句话时,他不禁微皱了眉头。 “英国公夫人什么态度”?他问。 原宝一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心里更加确定自家主子对那沈姑娘有意思,于是立刻回道:“那可是把英国公夫人给气着了,说是直接怼了回去,后面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三皇子没有再开口。 原宝上前把密信拿在手里,又继续道:“依奴婢看,这老夫人是想抬一抬那段小姐的身份,想着以后能让这小姐嫁个好人家。 但是这英国公夫人不愿意收段小姐为养女,老夫人一看,生气了,便拉着沈姑娘做了筏子,所幸英国公夫人待沈姑娘好,才跟老夫人有些翻脸。” 原宝把自己听到的事实慢慢分析给三皇子听。 三皇子是个聪明的人,一听到老夫人这几个字,便知道老夫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怕是在儿媳妇这里遭到了拒绝,才会把沈沚阮搬出来刺激儿媳妇。 看来这府里的婆媳关系当真是不好。 谁能想到皇帝宠臣英国公府上也是一堆事。 三皇子给原宝使了个眼色,原宝会意,拿着信快速出去了。 书案的角落上放了个赤色的小盒子,正是元宵灯会那晚沈沚阮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拿回来便直接放进了那盒子里。 前年他进宫,父皇特意提到,等春闱过后,便会让他封号,有自己真正的府邸。 自母后去世这么些年,他又失了宠,除了太后,宫里没有人在意他。 这么多年来,除了一直陪在身边的原宝,他身边再无旁人,如今······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那盒子,半晌,又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当晚,集芳院内,早早打发沈沚阮回小院休息,沈清婉便跟李显发了好大的火。 菡萏和芙蕖都站在回廊底下,听着屋里沈清婉对着李显抱怨老夫人想拿她的软软来出气,一时间说话也是夹枪带棒,不容反驳。 两个丫鬟对看一眼,心下都有些意外。 沈清婉向来都不怎么跟李显直面发火,就连府里出了黄姨娘的事,沈清婉看上去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今因为老夫人提了一嘴要操心沈沚阮的婚事而大为光火,看来,夫人当真把沈沚阮当女儿疼爱。 就是老爷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觉得夫人太在乎那丫头了,毕竟,在当时旁支的庶子庶女中选中沈沚阮,可不单是送进来给夫人做女儿的。 “我晓得了,婉婉,你别生气,身子才刚好些,母亲也只是随口一提,不会真把软软嫁出去的,更何况软丫头才十四岁,要及笄还早着呢,你不用担心。” 李显信誓旦旦地安抚妻子。 沈清婉坐在太师椅上转头扫他一眼,满脸的不信任。 李显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安慰:“你这么喜欢软软,我也很喜欢,她这么听话又乖巧,干脆我们把软软认作女儿,直接到你名下,做我们英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小姐,那以后,她的婚事自然是你说了算。” “真的?”沈清婉有些意外。 这些想法,她之前就有,但是沈父当时的意思是先不着急,等等看再说,英国公府身份高贵,如果要认女儿,也没那么简单,不光要看老夫人的意思,还要看李显的意思。 今日老夫人那句话,沈清婉倒是看出来了,老夫人很疼爱段熙禾,希望他们夫妻俩能认段熙禾做养女,身份高了,自然会有一个好的亲事。 沈清婉不愿意,老夫人就拿沈沚阮来拿捏她。 随即她又想到当初她爹安排软软进京到她身边所为何事,一时间,沈清婉有些犯难。 她从小到大,都很听爹娘的话,除了跟李显这件事以外,也让她爹很失望,如今她爹考虑她在府里的处境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这才让本家送来了人。 原本是希望沈沚阮能够乖乖听话,养在她身边几年,然后给李显做小妾,日后生了孩子沈清婉抱在身边来养,这也算是一举两得,既稳固了她在府里的地位,也有了子嗣。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沈沚阮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心里便把沈沚阮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只希望沈沚阮能在她身边快快乐乐地过几年,等及笄时派人去扬州把软软的户籍要过来。 如果可以,便把沈沚阮认为女儿,从国公府出嫁,再不然,安排一门好的亲事,给一笔丰厚的嫁妆,让这孩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当然是真的,为夫什么时候骗过你,母亲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如今段家的人上门,母亲肯定不想让那孩子回去,毕竟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总是有感情的,大不了多给些嫁妆,找个老实的,嫁过去也算是了了母亲的心事。” 今日的事,李显也算看得明白,后面他会跟老夫人商量,至于沈沚阮,还是交由婉婉来决定吧,毕竟,沈沚阮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也不算是他府上的人。 沈清婉被他真诚的语气打动,又想了片刻,这才点了头。 李显见沈清婉明显好转的神色,总算松了口气。 回了梨花苑,沈沚阮站在小院中看着眼前几棵光秃秃的梨树发呆。 梨树到了冬天,上面的叶子掉了差不多了,前阵子又下了大雪,为数不多的叶子也没了。 眼见再过一个多月这梨树就该发芽了,沈沚阮又不禁想到半年多,她刚住进来的样子。 今天在锦绣院老夫人的那一句话,让她意外,她也从段熙禾的这件事上看出段熙禾的无奈。 她一个被老夫人娇养大的小姐,亲事还是身不由己,只能听父母的安排。 想到父母,沈沚阮心里一紧。 他爹去世后,她被安排去了二叔家,如今她的户籍也该在二叔家才是。 第122章 春闱 她自小出生就没有母亲,父亲也去世好几年,上一世她是及笄之后被二叔和婶娘卖去做了扬州瘦马,后来碰到宋袭野,才跟着宋袭野做了外室。 如今她虽然身在京城英国公府,但是她的户籍还在扬州二叔家。 如果日后二叔上门来带她回去,纵使她想待在姑母身边,想留下也难。 想到这里,沈沚阮对着梨树叹了口气。 上次曾夫子说的事,倒是让她心里给自己留了条路。 过年的时候,曾夫人还特意给沈沚阮写了手信。 信里居然还有张银票,虽然数额不大,但曾夫人说是给她的压岁钱。 马上要春闱,曾夫子年前就离了府,为的是让李聿好好定定心,争取在春闱里好好发挥,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想到信里提到的,等春闱过后,就正式来英国公府提要带她走的事,沈沚阮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姑母,心里还隐约有些小的期待。 在这偌大的英国公府,姑母是她唯一的亲人,尽管如此,有些事,姑母也有为难的地方,她也并不能在这里待到及笄,真去做姑父的小妾或者别的什么。 为了自己以后能有条路走,沈沚阮这些日子考虑许久,还是觉得离开这英国公府是上策。 就是住了大半年,她心里有许多不舍,尤其是一想到如果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听竹轩的那位,沈沚阮隐隐有些失落。 “小姐,屋外凉,还是尽快进屋去吧。” 红袖见沈沚阮一脸的失落,外面又冷,不由得好心提醒道。 “好” 沈沚阮应了一句,有些惆怅地进屋去了。 二月初九,春闱。 英国公府今年两位少爷要参加春闱,府里更是从前年就开始准备。 李聿是府上的嫡少爷,老夫人对他要参加春闱十分重视,提前大半个月就开始准备。 李源身边有张姨娘操心,老夫人并不十分担心。 像他们这些朝中大臣的子嗣,几乎都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参加春闱的人不光是参加过乡试后的举人,也可以是往届会试为重的举人和国子监的监生。 原本李聿和李源也可以一直在国子读书准备科举,谁料李显把曾夫子请到了府上,做二人的夫子。 朝中官员们纷纷红了眼,那段时间李显走到哪里,身边都围了一圈人,都希望能把自己府上的孩子送到英国公府去。 可惜李显油盐不进,没一个人劝说成功的。 英国公是世袭的爵位,并没有实权,为了家族以后的生存,李聿和李源必须得参加春闱,延续家族的荣耀。 考生考试三天中所需的一些生活必需品,张姨娘早已经准备妥帖。 两位少爷参加春闱,为的都是英国公府,她倒是在这件事上没有动手脚,两位少爷的用品,皆是一样。 一大早,英国公府便乘坐几辆马车往贡院赶。 府里有这样的大事,除了黄姨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不方便外出。 老夫人带着段熙禾,李显沈清婉夫妇带着沈沚阮,皆来送李聿和李源。 来的时间还早,贡院的门口已经有些考生在排队。 让驾车的小厮停稳,李显带着李聿和李源下了马车。 外面有不少人,为了避免麻烦,府里的女眷们没有下车。 李聿这半年多来每日用功读书,在府里基本不出院子,只是过年时,去了一趟平南侯府,给自己的舅母和表哥宋袭野拜了年。 宋袭野有些意外。 这表弟自小到大都不善言语,也不怎么跟他们有来往,今年是怎么了。 宋袭野有些奇怪地打量他。 他这个表弟长相跟他那个早年去世的二姑母很像。 他自小就听她娘说过,宋家除他爹之外的两个女儿,二女儿性子安静,温顺乖巧。 小女儿长相则更为美艳一些,性格也活泼些,后来更是进宫做了皇后。 至于二姑母,嫁入英国公府后便整日郁郁寡欢,生下李聿之后,身体便日渐衰败,最终病故。 二姑母长相较为一般,李聿肖母,但是眼睛长得很好看,宋袭野看过去,总觉得这双眼睛他看着眼熟。 虽说是表亲,可是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宋袭野只好带着他去了书房。 闲聊期间,知道李聿就要参加年后的春闱,宋袭野也略微指点一二。 早些年他也是要参加春闱的,谁知道他跟着宋大将军上了战场。 自此征战在外,便慢慢放弃了科举,只是他出身高贵,学问之类的倒也难不住他。 今日是大日子,宋袭野也早早得了他娘的嘱托来到贡院门前,为自己的表弟送考。 宋袭野下了马,走到贡院大门前的空地处,一眼就见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英国公府的马车。 他迈着长腿,几步走了过去。 李聿刚跟马车上的老夫人说完话,段熙禾陪在老夫人身边,看着李聿跟老夫人告别,段熙禾悄悄红了脸颊。 李聿倒是没看到这些,行了礼,刚站直身体,他一转头,便见宋袭野从前方过来了。 “表哥。” 李聿叫他。 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宋袭野居然来了。 宋袭野颔首,用右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些让他好好发挥之类的话,余光却看到另一辆马车帘子后沈沚阮一闪而过的侧脸。 沈沚阮在马车上,没有下来,也没有戴帷帽。 猜到她应该是和英国公夫人在一起,宋袭野心里有些微妙的愉悦。 李显见宋袭野过来了,跟他寒暄了几句。 宋袭野礼貌地一一回应。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李聿转身便想进贡院去。 宋袭野见他转头就走,急忙拉住他:“你这孩子,要进去了,怎么也不跟你母亲说一声。” 这话说得蹊跷又突兀,李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听了宋袭野的话朝着边上的马车说了一句话:“我进去了。” 这句话说得没什么感情,像是完成任务般,李显没想到儿子居然还挺听宋袭野的话,也有些意外。 “你好好发挥便是,对得起曾夫子的教导也不枉你这几年的寒窗苦读。”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沈清婉露了脸。 第123章 真相 她虽说对这个嫡子没什么感情,但是知道李聿这几年很努力,尽管没什么母子亲情,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也不好落了李聿的面子。 宋袭野顺着帘子看去,果然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沈沚阮。 这姑娘看着还是白白净净,莹白的小脸上有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的。 宋袭野向来不顾及别人眼光,他目光紧锁在沈清婉身上,一动不动。 沈沚阮正听她姑母说话,就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她心头有一丝慌乱闪过,她朝马车外看去,果然,宋袭野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那目光沈沚阮太了解,那是一种占有和势在必得的眼神,上一世每当他欺辱作弄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目光。 沈沚阮顿时满脸嫌恶地转开了脸,藏进了马车里面。 宋袭野见沈沚阮看过来,他本来想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沈沚阮只看了他一眼,便一脸嫌恶地躲到里面去了。 宋袭野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 他不再开口,目送李聿进了贡院。 这边张姨娘坐在马车上,最后一遍叮嘱自己的儿子:“你好好努力,争取把文章写好些,给娘我也争口气,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你一早说了快一百遍了,我尽力就好,我又志不在此。” 李源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就不是做学问的料,让他来拿笔杆子写他写不出来的文章,不如给他个算盘来得让他舒服些。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就你一个儿子,当然希望你也能走仕途,都说士农工商,你给我老实走仕途,其他的你最好断了心思。” 张姨娘板起脸,一脸不悦。 “行了行了,晓得了,再说被你念叨的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李源佯装揉揉自己的耳朵,下马车去给老夫人辞行去了。 时辰到了,贡院里便出来一些官差,把闲杂人进行驱赶。 今日要送考,李显便告了假没有去上朝。 能有借口不去也好,自安王前几日回京以来,整个朝廷上下皆小心翼翼。 安王一路颠簸,伤口还没有养好便被急匆匆召回京,他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埋怨自己的母妃为什么没有替他在父皇面前转圜。 淑妃这段时间日子也很不好过,母家一直在给她传信,让她去求明顺帝,千万不要因为安王的事迁怒淑妃的母家。 淑妃心急如焚,可是她每次去见皇帝,皆被太监们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淑妃心里明白,明顺帝这是不想见她。 明顺帝还在气头上,这次不光是在丢了脸面,更是让鞑子看了笑话,嘲笑他朝中无人,派了个皇子去,没有起到一点震慑作用反而还被自己人打了脸。 明顺帝素来敏感,更觉得那些当初不建议安王去北境的大臣们背地里笑话他,影响他的威仪。 为了给安王一些惩戒,明顺帝也不管自己的儿子身体肩部的箭伤,责令安王等一行人骑马速归。 可怜的安王有马车坐不得,只能忍着北方严寒的天气日夜赶路。 肩膀上的伤口也崩裂几次。 原本十日的路,一行人硬是四天半就赶了回来。 安王进了京城,还未进皇宫,便晕在了马上。 淑妃听到消息,当即心急如焚,皇帝不见她,她又不能让安王进来见她,一时间,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本来去的路上都好好的,这到地方就出事了,绝对有问题。 自己的孩子见不着,淑妃想办法传信让母家打听清楚了消息。 最令人可疑的就是那两个美姬。 安王虽然喜欢美人,但是平日里也算是有分寸,怎么可能像传回来的消息说的那样“安王殿下到达北境之后的几天整日都跟那两个美姬厮混在一起······” 淑妃越想越不对,绝对是那两个美姬有问题。 淑妃安王这里乱成一团,皇后和四皇子那里倒是安安静静。 就是安王出了事之后,四皇子去南书房的次数开始变得多起来。 宋皇后虽然贵为中宫皇后,但是有太后在宫里,她一直很低调。 每日除了后宫的大小事务,她对前朝的事都是不闻不问。 明顺帝每日下朝,来了皇后这里,见到她明媚地笑,又能见到一脸撒娇的昭阳公主,心里顺畅不少。 一想到同样是他的女人,一个生的儿子给她丢了人,一个却养育出一双甚合他心意的儿女,明顺帝便下了旨,淑妃教导皇子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一个月,安王在府中自省,不得随意外出。 圣旨一出,淑妃无奈也只有照做,心里却记了皇后一笔。 安王这件事,皇后绝对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朝廷中支持安王的大臣们全部偃旗息鼓,四皇子在朝廷的威望越来越高。 初春的夜晚,夜里的风还很凉。 听竹轩内安静一片。 元宝捧着托盘,给院中的三皇子上了壶热茶。 “殿下,天气冷,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三皇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他看着院子角落里那一簇簇竹林间几根新冒头的嫩竹子,墨色的眼眸里散发着一股内敛的力量。 原宝站在身边,他盯着自家主子如被精心雕刻的侧脸,线条看上去硬朗又分明。 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空。 那一瞬间,原宝不由得想到了先皇后。 “那两个美人处理了吗?” 三皇子瘦长的手指轻敲击桌面,转头看向原宝。 “哦,都处理了,出事的当晚就已经处理,干净利索,没有人知道。” “嗯” 三皇子沉吟片刻,颔首。 这次安王出使北境,他的人也在随行队伍里。 到了北境,一切安排得毫无纰漏。 就连射向床榻上安王的那一箭,位置都毫厘不差。 只不过他没有把事情做绝,那支箭是无毒的,好好休养个把月,也基本无大碍。 就是他没想到他们的父皇这么狠心,不顾安王身上有伤,居然要求安王日夜兼程回京。 果然,这就是他们的父皇。 第124章 烦心事 春闱过去半个月,渐渐有了些暖意。 集芳院一大早就接到了娘家沈父的手信。 信里,沈父告诉她,扬州府本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去世了,他要回扬州奔丧。 这位长辈沈清婉知道,按道理来讲,她也应该称呼那位长辈一声堂伯父,同时也是沈家的族长。 沈家是文人出身,除了他爹年少时参加科举扎根在京城,其余的沈家子弟皆在扬州。 沈父在心里说得很清楚,他先带着沈母先行一步,让沈清婉跟英国公商量好,最晚也要在三日内出发回扬州。 信里还提到,前阵子扬州本家来信,信里提到了沈沚阮。 看完信,沈清婉心里有数,当即叫住要即将要上朝的李显。 “也就是说,婉婉你要带着软软回扬州?”李显一脸突兀。 “是,我爹在心里提了,这次去世的长辈是沈家的族长,也是我父亲非常敬佩的长辈,所以我们必须回去。” “那行吧,你今天带着软软收拾行装,剩下的事交给我吧。”李显指的是给老夫人那边的事。 沈清婉已经嫁进了英国公府,他们夫妻按理来说也得给老夫人说一声,尽管上次老夫人因为段熙禾的事拿沈沚阮说事,沈清婉心里还有些埋怨。 沈清婉点头,李显又叮嘱了些别的,这才上朝去了。 没一会儿,沈沚阮从梨花苑过来了。 这几天,天气没前阵子那么冷,她院子里的梨树的树枝们也开始慢慢变青色,沈沚阮一早仔细看了看,有些向阳的树枝,已经微微开始有要发芽的迹象。 她心里高兴,想急着赶来姑母这个消息。 “姑母,可是有事?”见沈清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沈沚阮不禁问道。 “软软,来,姑母告诉你一件事。” 沈清婉招呼沈沚阮坐在身边的软榻上,告诉她早上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我们要回扬州去了?”沈沚阮听完之后,也有些愣怔。 随即,她的脑海里开始回忆上一世在扬州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 的确,上一世的三月初,沈家本家的族长去世了。 那阵子刚过了年,二叔家的表哥没有参加春闱,二叔非常生气,每日对着二婶破口大骂,二婶气不过,也时不时地回嘴。 沈沚阮每日都要在井边为二叔一家洗衣裳,二婶便拿她做出气的对象,每次只要跟二叔有了口角,便大声骂她,说是她勾引了自己的表哥,才以至于表哥无心科举。 沈沚阮心里委屈,又不能出言争辩,便只能往一边躲。 二婶一见她躲,更生气,上来揪着她的胳膊就打。 以至于以后的日子,她都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洗衣裳,宁可多跑几趟去井边打水,也不愿去井边洗衣裳了。 如今猛地听到姑母说要回扬州,沈沚阮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软软,是不是觉得冷?”看着沈沚阮忽然变白的脸色,沈清婉有些担心。 “那,那姑母,什么时候出发?姑丈也一起去吗?”沈沚阮心里叹了口气,她扬起脸,快速让脸色恢复平静地问。 “这次事情起得急,你姑丈这段时间也说南方有个地州也出了事,朝廷这段时间不太平,他应该不去吧。” 沈沚阮点头。 随后她跟沈清婉一起用了早膳,回了梨花苑收拾东西。 扬州。 沈沚阮想着这两个字,心里面不免有些难受。 春闱之后,曾夫子便没再来过。 本来夫妻二人商议好,等到三月初便上门来商讨沈沚阮的事,谁知曾夫子老家出了事,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儿子急匆匆地回去了。 临走时,还给沈沚阮留了一封信,信里说曾夫子的母亲年迈,身体最近有些不好,他们夫妻只能先回去伺候老人,等到四月中旬放榜时分,再来京城。 沈沚阮有些失落。 今天又听姑母说要带她回扬州,沈沚阮心里便有些烦躁。 她没让红袖跟着,自己一个人穿过集芳院,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花园里有些嫩草已经有要破土而出的痕迹,沈沚阮盯着那片草地,不自觉走了神。 最近天气暖和些,她便出来时没再穿带毛边的斗篷,只披一件淡绿色的披风。 她独自站在花园边出神,完全没有看到在小花园一旁的八角亭里坐着的李聿。 春闱过后,李聿倒是难得地闲了下来。 以前他终日在院中看书,也算是有事可做,如今考完了,他却不知道闲下来之后该做些什么。 他也出去转了几天,京城的郊外初春的景色还不算好看,因此踏春的人不多,他转了几圈,觉得甚是无聊,便早早回了府。 买了京城最出名点心铺的点心送去锦绣院,陪老夫人聊了会儿天,他出来后便来了这个地方。 这里的小花园是他儿时与他母亲亲手弄的。 花园不大,但是种的花种类多,五月开花时甚是好看。 他扫了一眼还是空荡荡的花园,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他走进一边的八角亭里,随意坐下。 才刚坐了一会儿,便听得有脚步声朝这里来了。 李聿扬眉看向来人。 居然是沈沚阮。 他们二人平日里无甚交集,跟着曾夫子听学,沈沚阮也是坐在角落里。 曾夫子倒是挺喜欢她,对她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 想到那日沈沚阮问李源却故意怼他,李聿还是微微不悦。 沈沚阮盯着那要破土而出的嫩草半晌,脑海里的烦心事越想越多,一时间上一世里受的委屈和这一世在这府上发生的事一时间混成一团,她只觉得心口发堵,连呼吸都是不顺畅的。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她喃喃自语,语气里也满是无奈与不甘。 选了跟上一世不一样的路,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容易。 她一个孤女,爹娘皆去世,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 看不到未来,不能后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依附于姑母。 甚至她都知道姑母把她养在身边的目的并不单纯······ “我看夫人待你跟女儿似的,怎么,在这府里做小姐做得不好吗?” 沈沚阮正独自伤怀中,却忽然被不远处的声音吓了一跳。 第125章 出口伤人 李聿话里带着些嘲讽,边说边从石凳上站起身朝着沈沚阮走过来。 他今日穿了件墨色的圆领长衫,显得他越发挺拔。 沈沚阮咬咬牙,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又遇到这个不好伺候的大少爷。 为数不多跟李聿打交道的画面顿时闪过沈沚阮脑海。 也许是她敏感,她总觉得这位英国公府的大少爷每次见到她,多少对她都有些敌意。 还真是跟段熙禾一样。 沈沚阮不禁暗自吐槽。 处处跟她不对付。 “大少爷。” 沈沚阮给李聿见礼。 “嗯” 李聿鼻音出声,走到沈沚阮面前。 这小姑娘当真是在不同的人面前是不同的样子。 陌生人面前她就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老夫人面前她也乖巧懂事,在夫人面前,更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倒是在他和禾妹妹面前,总是一副牙尖嘴利,不好欺负的样子。 李聿低头看她。 这姑娘身量不高,勉强到他肩膀。 身子倒是比去年刚进府时看着好些,没有弱柳扶风那样了。 “你不在集芳院待着,跑这里来干甚?” 李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沈沚阮知道李聿跟她不对付,也不想招惹这个大少爷,便没打算多留,她悄悄后退一步,低下头不去看李聿,声音也小,“我就是来看看,不打扰大少爷了。” 沈沚阮说完转身就想走。 “慢着。”李聿看出她的意图,叫住她。 “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姑母看不到我该着急了。” “你不要拿夫人来压我,对本少爷没用。” 李聿玩味地看着沈沚阮,想到那天宋袭野问他的那些话,忽然觉得,这个沈沚阮看上去乖巧听话,但是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要不然,宋袭野也不会问他沈沚阮平日里有什么喜好,喜欢做什么之类的。 事情还是要从几天前说起。 李聿春闱过后,去了一趟平南侯府。 宋袭野在春闱那天专门去给他送考,他也要上门回礼。 再怎么说,平南侯府是他生母的娘家。 虽然外祖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掌家的是他的舅母,也就是宋袭野的母亲。 他作为晚辈,有人情往来也是应该的。 不过实在不巧,他舅母去了军营给宋大将军送衣物,他没见上。 宋袭野倒是很高兴,亲自出来迎接他,询问了一番考试如何之后,便把他带到了宋袭野的屋里。 两个人是表兄弟,虽然平日里没有过多往来,但总归有血缘关系,两人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没说一会儿话,便有个丫鬟进来送茶。 本以为是个普通的丫鬟,但是那丫鬟穿着打扮很不一样,长相也明艳动人。 李聿顿时明白了此女子就是宋袭野口中提过的通房丫鬟。 宋袭野对此女很是不耐,沉着脸让她出去。 李聿不解。 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十六七岁有通房很正常,有些人家如果子嗣单薄,十五岁主母就会安排这些事。 沈清婉不管事,张姨娘也不敢管这件事,老夫人不想让她过早接触女色,于是他身边都是小厮伺候,并没有通房丫鬟。 宋袭野看他这样子,笑得有些肆意。 虽说他对院子里的通房丫鬟不感兴趣,但是他是男人,偶尔心情好了,也不介意红袖添个香什么的。 想到这里,宋袭野又一下子想到了沈沚阮。 他看向自己的表弟,如今沈沚阮住在英国公府,那他表弟应该是跟沈沚阮有过接触吧。 “你们英国公府,就夫人身边那姑娘,你平日里跟她有接触吗?” 宋袭野坐在太师椅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李聿听了有些奇怪,“你问她做什么?” “你就告诉我你跟那姑娘打过交道吗?她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可知晓?” 李聿忽然笑了,他倒是不知道,沈沚阮这女子居然还让宋袭野这么惦记。 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没什么交集,她平日里都待在夫人的院子里,不怎么出来,要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概不知。倒是表哥你,无端打听我府上的人,倒是真让人意外。” “不过是个有些脾气的女人罢了,身份卑微不值一提。我就随意问一句,你还揶揄上我了。” 宋袭野回了一句,倒是没挂脸。 二人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又聊了些别的。 李聿还没有入仕,宋袭野也没有跟他说朝廷之事,每个人都知道如今京城里,安王是彻底低调,整个京城都在谈论的,都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 提到四皇子,李聿有些生疏。 虽说按照道理来讲,他应当称呼四皇子一声“表弟” 李聿的生母段氏正是宋皇后的亲姐姐。 宋家二女,一个嫁入了英国公府,早早病逝,另一个女儿则是入了宫,一路高升,最终做了继后。 不过英国公府在整个朝廷里,是出了名的不站队,跟几个皇子都没什么直接联系。 又因为段氏早亡,李显再娶,这层关系算是早早断了。 今日看到沈沚阮,李聿便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宋袭野向他打听沈沚阮的事情来。 “我就是好奇,你一个小女子,为什么这么招人惦记。” 此话一出,沈沚阮大惊,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果然。 看到沈沚阮这反应,李聿嘴角微扯:“以你的身份,能留在这英国公府是你的福气,不要一山望着一山高,想用我英国公府做踏板,你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李聿慢悠悠地说完,果然沈沚阮听完这句话,变了脸色。 小姑娘满脸通红,双手拧着自己的手帕,像是要把手帕给撕碎了。 李聿见她这副样子,以为说穿了她的心事,他心里微微得意,又接着道:“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的好,日后在这府里做个妾,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话一出,他也有些意外,完全是不过大脑的一句话,就被他这么说出来了。 想想也是,沈沚阮今年十四,府里有他和李源两位少爷,如果这姑娘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做妾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总不能还惦记着做正妻吧,她的出身委实太低了些。 第126章 又是做妾 花园里慢慢有了些阳光,正午了。 初春的太阳带着些微微的暖意照在她身上。 沈沚阮却觉得浑身发凉。 她就站在那里,听着这英国公府的大少爷说她的未来,听着别人如何恩赐给她。 做妾? 沈沚阮咬咬牙,脸涨得通红。 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大少爷说笑了。” 沈沚阮走近一步,直直面向李聿,她漂亮的眸子就这么看向李聿,丝毫没有畏惧,仔细看去,还带着一丝鄙夷。 “我是出身低,是我姑母可怜我,才把我接到身边来,你们英国公府是哪哪都好,但是我也不稀罕。” 沈沚阮语气坚定,“至于我做不做妾,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我不是你府上的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两人的距离很近,李聿甚至能看见沈沚阮眼睛里自己的样子。 他怔住了。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不受自己控制。 他皱眉,摸了摸鼻子,向后退了一步,“不是最好。” 话音刚落,沈沚阮已经转身跑了。 李聿站在原地看着沈沚阮的身影消失在小花园里,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被躲在回廊深处的段熙禾看到了。 本来她是跟着李聿从锦绣院里出来的,想找机会跟李聿说说话。 她下个月就要及笄,也算是大姑娘了,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她暗暗告诉自己,她在这府里,必须为自己争取一次。 而李聿,就是她要争取的机会。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上前跟李聿打招呼,她便看到了站在花园跟前的沈沚阮,以及后面的场景。 段熙禾就这样站在角落里,那一瞬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沈沚阮憋了一口气。 她径直从小花园跑出来,心跳得很快,脑海里也很乱。 李聿刚才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 妾,做妾,她上一世最恨这个字。 做妾,就是低人一等,就是出身不好,只能做妾,成为别人的玩物。 成为这些达官子弟的玩物,还要觉得与有荣焉。 沈沚阮在府里奔跑,晌午时分,下人们都去用膳,没人在意她。 她一口气跑出了后院。 原宝端着礼盒,跟着三皇子朝着锦绣院的方向走。 上次进宫,太后赏赐了许多好东西给他家主子。 瞧着今日天气暖和些,三皇子嘱咐原宝挑了几件最好的,趁着晌午,拿来送给老夫人。 “殿下,这些东西都送给老夫人,您一件不留啊。” 跟着三皇子时间长了,原宝言语间有些可惜,看着手里捧着的玉如意,都是上等的东西。 “放不下。”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原宝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身穿绿色披风的女子低着头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东西也不好去拦,只好大声提醒:“殿下,小心,快闪开!” 沈沚阮边跑边用手抹眼泪,她哭得伤心,泪眼蒙眬间眼见面前有两个人,她来不及躲避,径直撞了上去。 “小心。” 三皇子视力极好,老远就见着沈沚阮这副样子,见她跑得太快,来不及减力道,他只能一把伸出手拉住她。 “为何哭?” 被人拉住,沈沚阮快速抹去眼泪,可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地流出来,她边擦,边抽噎着回话:“实在对不住,殿下,是我唐突了,还请您,请您不要责怪。” 元宝一见沈沚阮哭得这么伤心,要责备的话顿时咽在嘴里,他见自己主子一直看着沈沚阮眉头紧皱,知道他家殿下这是担心了。 于是他小心地捧着盒子,到前面去了。 眼前的人哭得停不下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三皇子的心一时有些烦躁。 仿佛自己的心也随着沈沚阮的泪水被紧紧揪起。 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如同落在他的心里,让他忽然从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保护欲来。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 沈沚阮站定,心里不开始有些懊恼。 明知道这府里的人都对她有偏见,她应该远远避开,何必像刚才一样受那样的委屈。 如今哭得这么伤心,难过的还是自己,没有人会在意。 沈沚阮,坚强些吧,只有自己坚强起来,才不会在意这些。 想到这些,沈沚阮慢慢擦干眼泪,正欲抬头,却见眼前出现一块手帕。 这手帕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她恍惚记得在听竹轩里也是这个味道。 三皇子见她没有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心里的烦躁也平复了一些,他想了想,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块手帕。 “拿这个擦吧,眼睛都肿了。” 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接过,又低下头去擦脸上的泪痕。 眼睛有些酸胀,鼻子也有些难受。 “谢谢殿下。” 她小声道谢,随即转过身子,把自己的脸收拾干净。 这条路一边往外通向前院,一边通向老夫人的锦绣院。 “可是受了委屈?” 三皇子站在她身后,看着沈沚阮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无事,多谢殿下关心,就是,就是一时有些情绪起伏罢了。” 沈沚阮转过身,有些不自在地回道。 这句话明显不是真话,三皇子也没再多问,就这么看着她,一脸的讳莫如深。 沈沚阮的耳朵悄悄红了。 倒不全是因为害羞,更多的是因为尴尬。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原宝远远看着,心里直叹气。 这沈姑娘还真是厉害,就哭这一鼻子,就能让他们殿下如此在意,看刚才那眉头皱的,明显是在意人家姑娘。 不过看那姑娘那反应,应该是还没感觉到呢。 想到内务府前阵子打探来的消息,春闱过后三皇子便会离开英国公府,原宝不禁为自己主子叹气。 作为皇子,只要到年纪出宫建府,有了封号之后,自然身边也会有侧妃之类的,只是这沈姑娘的身份实在太低,要想陪着他们殿下,委实有些难。 难道要这姑娘做个妾室? 第127章 晚归 沈沚阮有些恍惚地回了集芳院,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条手帕。 她自小没有母亲,父亲也去世得早,常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的情绪很敏感,她能体会到姑母对她实在很好,也能感受到三皇子对她的帮助。 只是刚才李聿跟她说的话,沈沚阮的心里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不是来自她姑母,而是来自老夫人。 她知道姑母早早计划着如果回了扬州,便把她的户籍从二叔家要过来。 户籍在哪里,她就是哪里的人。 姑母一直生活在英国公府,她如果也在这里,那等她及笄之后,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到头来都是要做妾,至于是给谁,这些都轮不到她来决定。 这个危机感像是一座大山,自那日老夫人说要给她和段熙禾找一门好亲事开始,便压在沈沚阮的头上。 仿佛她这样一个地位卑微的女子,能给身份尊贵的人家做妾,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不禁觉得可笑,自己的命运,她自己还掌握不了了。 上一世给宋袭野做妾,这一世,她还是一样的路。 这府里,唯一关心她的,大概只有三皇子了。 想到三皇子,沈沚阮的脸又有些发烧。 上一世他只是一句话,便让她免于昭阳公主和太后的责罚,如今这一世,她也多次得到过他的帮助,如此好的一个人,如果······ 下面的事情沈沚阮不敢再想,她的脸通红,快步回了自己的梨花苑。 锦绣院 用了晚膳,段熙禾伺候老夫人漱了口。 没过一会儿,丫鬟进来说是国公爷来了。 老夫人扬眉。 黄姨娘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昨儿大夫来过,说是最多一个月,就要生产。 老夫人心里很期待,整个英国公府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命,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个儿子,就更好了。 老夫人正想着这件事,却见李显一身朝服进来了。 本朝国公的朝服都是御赐的红色圆领四爪蟒袍。 李聿少时曾是名动一时的美男子,虽然如今到而立之年,但是整个人看上去依然十分英俊。 老夫人看了片刻,移开目光,心里不禁叹气,再英俊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耳根子软,只听他那宝贝媳妇的不孝子。 “用晚膳了吗?” 老夫人问。 李显进来后径直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 “今晚圣上留了晚膳。” 这么晚了,李显不想让锦绣院的厨房再折腾,便扯了谎。 老夫人颔首,等他继续说。 段熙禾轻声关上门去给老夫人准备安神茶。 一抬头,便见张姨娘带着下人们过来了。 自打春闱后,张姨娘在府里低调了许多,每日基本在前院处理院中的杂事,不怎么在后院晃。 春闱过后没多久,便不顾李源的意愿,又把他送到国子监去了。 “姨娘这是有事吗?国公爷这会儿在里面。” 段熙禾停下脚步,见着张姨娘走近跟前,开口道。 张姨娘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子不在身边,黄姨娘那里她也不敢多去,有些事情做好了开头,静等结果就好。 就算她最后生个儿子,看国公爷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个孩子对她也没有任何威胁。 听见李显在里面,张姨娘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么晚了,李显还会在。 “无甚大事,就是想来问问老夫人,黄姨娘那里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想请示老夫人要不要把稳婆请进府里先备着。” 虽说老夫人让她少去黄姨娘院里,但是她总归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宜,有些事情还是问明白的好,以免最后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国公爷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禾丫头你给老夫人说一声,我明日晌午再来。” 张姨娘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段熙禾点头,去端了安神茶回来。 “我上午也收到沈府的信,知道此事。这件事是大事,你让你媳妇儿只管放心回去,该少的礼节,我们英国公府一个不少,你打点好一切便是。” 老夫人听完儿子的话,沉吟片刻,给出了回复。 沈清婉的父亲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也是提前跟她通了气。 虽然她不喜欢沈清婉,但是对外,沈清婉是他们英国公府的正妻,该有的面子,她也一分不会少给。 “儿子晓得了。” 也不知道沈清婉都收拾好没有,有没有他需要帮忙的。 “你这几日都回来得晚,可是朝中又有什么事?” 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虽然英国公府在朝廷内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该知道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早早知道,以便为皇帝排忧解难。 尤其是他们英国公府在朝中一直是中立状态,就更应该及时揣测圣意,做好准备。 “前几日南方有封加急奏折进了京。” 李显思索片刻,回答道。 那封加急信直接送进了南书房,明顺帝目前还没有召他商讨此事。 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朝廷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也很关心。 眼见再没什么大事,李显站起身准备离开。 “黄姨娘下个月就差不多要临盆了,你作为孩子的父亲,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看,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再怎么说也跟了你十几年。” 老夫人意有所指。 李显听后一怔,他早已把那女人忘到脑后去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件事。 “生下来如果不管儿子女儿,都抱到集芳院便是。” 李显只留下一句话。 老夫人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集芳院灯火通明。 眼见着国公爷回来了,菡萏嘱咐厨房准备晚膳。 “我回来得晚,你自己吃便是,何必等我?” 李显进门,一眼便看向坐在太师椅上正在看书的沈清婉。 “我跟软软用过了,给你准备的。” 沈清婉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书。 她用完晚膳也无事可做,软软回了梨花苑,她见李显还未回来,便让厨房先备着晚膳,自己边看书,边等他。 两人夫妻十几年,这样的习惯一直有,只要两人之间没有口角,这些小事早已平常。 李显爱极了自己妻子这副等待自己回家的样子,他这一刻无比确定,沈清婉心里很在意他。 想到这里,李显很高兴,他笑起来,英俊的面孔更是如沐春风。 第128章 事出有因 皇宫 夜已经深了,只有明顺帝的南书房还灯火通明。 站在门外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全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都是一群混账东西,百姓灾了雪灾,当地官员是干什么吃的,非要弄得民怨沸腾才知道来求朕,早干什么去了,一个两个拿着朝廷给的俸禄,却来糊弄朕,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明顺帝一脸愤怒地坐在龙椅上,下面跪着一脸惶恐的户部和这次遭雪灾的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两位官员。 二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明顺帝看他二人这副样子,更生气,他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扔到了两人面前:“你们好好看看,要不是雪灾严重,当地都出了人吃人的事,你们是不是还要瞒着朕?地方上都有百姓闹起义了,你们倒是只字不提。” “圣上,臣着实冤枉,本来这次年底回京述职,灾情还没有这么严重,臣本想着把这件事上奏,可是户部的陈大人让臣再等等,所以臣才······” 户部的陈大人见皇帝如此生气,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好你个赵良才,你回来时只是说湖广一带下暴雪不止,或许过了年就好了,谁知道会有这么严重,再说朝廷确定灾情也有一定的程序,岂能凭你一人的臆想就判定是雪灾?陛下还请您相信微臣呐。” 那户部的陈大人一听,立刻跪直身体,也为自己大声辩解。 “你胡说,明明是你说的这点雪不碍事,让我再等等,如今怎么倒是另一番说辞了。” “你湖广地方那么大,仅凭一两个县城的情况就判定是雪灾,难道不是小题大做吗? 本官好心提醒你,你如今还倒打一耙,真是岂有此理,再说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你自己部署不周,做事欠考虑,如今倒怪到我的头上了。” 眼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各有借口,明顺帝烦不胜烦,他召来身边的太监,让他去传旨,让英国公和内阁大臣连夜进宫。 圣旨传到英国公府时,李显刚准备睡下,听到院里的小厮说宫里传信让他进宫,他大概猜到又是哪里出事了,再想到前几天那封加急奏折,便明白了大半。 沈清婉已经睡着了,李显从屏风上拿起自己的衣裳,又仔细地为妻子掖了掖被角,这才轻声出去了。 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还有英国公府角落里的听竹轩。 原宝从黑衣侍卫手里接过纸筒,那黑衣侍卫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原宝点头,不过片刻间,那黑衣身影便消失了。 三皇子还未休息。 书案上那张堪舆图已经被他看了许多遍。 安王上次去的北境之地,他插了一面小旗。 “殿下,宫里有消息传来。” 原宝递上手里的东西。 三皇子接过纸筒,打开。 里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快速看完,他又递给原宝。 原宝赶忙看一眼,接着熟门熟路地放在了燃着的蜡烛上。 “这······” 原宝有些疑惑。 南方有地方遭了雪灾,他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自从年初安王的事情发生以后,朝廷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安王没了动静,倒是宋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每日积极游走于御书房。 按照朝廷历来的惯例,灾情的处理是有程序的,一般是地方官员上报给上一级,如果实在严重,会继续上报到京城,可是这次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年前就回了京。 这雪灾却是在年后被报到京城,可见这中间有环节出了差错。 据传消息的人说,这几日,明顺帝脾气十分暴躁,每日上朝的大臣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迁怒到自己身上,小命不保。 “殿下,您看······” 三皇子面色平淡,他伸手拿过一个小旗子,放在堪舆图上湖广的位置。 “我朝处理灾情,历来是有一套严格的程序,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在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回京述职时说明,这样也好让朝廷知晓,地方官员也可做两手准备。 不过户部可能也没想到雪灾会越来越严重,眼见过了年后瞒不住了,这才赶紧写了加急奏折送进了京。 实际的情况定比信里更严重。” 听完殿下的解释,原宝有些明白了。 “那这件事跟我们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原宝继续问。 三皇子沉吟片刻,“这次参加春闱的也有湖广的举人,你去打听一下看一下如今有几人还留在京城,打听一下他们是否知晓此事。另外派两个人去一趟湖广,查一下受灾最重的县,及时与我书信联系。” “是。”原宝不疑有他,赶紧去了。 三皇子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堪舆图,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拨了拨那小旗子。 李显半夜进宫,跟内阁的人围在一起商讨一夜的办法。 要说到有灾情,那首当其冲是灾情上报。 可是据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说辞,他年前回京述职时,虽然有些地方暴雪连连,但是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地官员早有一套熟悉的流程,也不至于此。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回京述职,留在当地的就是副使司,情况越来越严重,他来不及处理,又出了百姓起义的大事,他这才慌了,赶忙写了奏折,加急送到京城。 至于该做的灾情勘察和赈灾物资的发放,一片混乱,救济粮和储备粮也未能及时到位。 百姓们忍无可忍,每天都有大批的百姓饿死,最终才闹了起来。 本来很小的事,硬是拖到今天,成了大事,这要是让南边一些邻国知晓,必将有所行动,还有那些起义的百姓,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别的念头生出来,于整个朝廷不利。 分析完这些,几人全部沉默。 李显无奈,心里却把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和户部尚书骂了几百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要说这户部尚书,要细究起来,之前跟安王的关系还不错来着。 至于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据说是几年前,宋大将军力荐,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内阁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仔细一想也会想到这些。 如今几人全部化作哑巴,就看谁先开这个口。 到底是谁的责任,一边是安王,一边是四皇子,谁都得罪不起。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廷以表对这件事的重视,派个中间人去,把这件事处理好,安王和四皇子谁也别来沾边,圣上也不会起疑。 第129章 做准备 翌日,朝廷下了旨。 命三皇子后日出发,直接去湖广赈灾。 这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三皇子早已被圣上厌弃,在朝廷的存在感着实很低。 据说他如今寄居在英国公府,每日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进不了几次宫。 就这样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皇子,居然被明顺帝派去了湖广。 “三皇子只是皇子身份,资质平平,之前也一直没有处理过赈灾之事的经验,还请圣上三思。” 户部有官员提出了怀疑。 李显站在队伍里,听到这话,朝那大臣看了一眼。 站着队伍的大臣们一听这话,也开始议论纷纷。 “臣倒觉得,三皇子在朝中一直很低调,这么多年,一直很安分,圣上是该历练历练,更何况现在的皇室宗族里,除了安王和三皇子,只有四皇子和六皇子,这件事可大可小,让皇子们出去历练,也不失为好事一件。” 说话的是礼部的侍郎。 “陛下,要说合适,臣觉得四皇子更为合适。四皇子自小天资聪颖,自小被皇后教导,应该也可以担此重任。” 说话的是一名三品武将。 李显往他方向看了一眼,是宋将军原来的部下,被宋将军举荐,留在京城做了三品将军,平时负责京城附近的防护。 明顺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到这番话,他调整坐姿,靠在椅背上。 一边的太监见了,感受到明顺帝有些怒意。 “你们一个个张嘴就来,这么能说,那干脆你们去赈灾吧,作为臣子,不为朕分担,关键时候就会打嘴仗,好不容易朕这边有了主意,你们一个二人又开始左一句,右一句,早干吗去了。” 明顺帝给一旁的太监使眼色。 那太监会意,又拿出一个圣旨。 这次灾情的事,户部和那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没有尽到责任,一个罚俸禄一年,一个连降两级,回原籍,被罚的俸禄一概用作赈灾的银两。 “这两天礼部尽快给三皇子定封号,后日就离京。” 明顺帝说完,站起身甩着袖子退朝了。 皇帝走了,大臣们也准备散了。 有几个官员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这三皇子也是可怜,被赶出宫这么久,接了这么个差事,谁不知道那湖广之地灾情严重,听说都有吃人的,那里现在起义闹得厉害,过去游说的官员一律被打回来,哪里有这么容易。” 李显走在几人后面,听到几人的嘀咕声,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 虽然那三皇子住在他府上,但是碍于明顺帝,他也没怎么跟三皇子走得近过。 如今这件事交给他,他这个做表舅的,还真有些担心。 昨晚本来是让四皇子去做这件事的,但是明顺帝不舍得,自古赈灾都不是什么好的差事,况且现在春汛也快来了,雪灾再加春汛,情况有多复杂可想而知。 如果做得好,那在陛下嘴里就是应该的,如果没做好,那这次,三皇子的下场可比安王惨。 圣旨一下,没多久,传旨的太监就到了英国公府。 三皇子跪在听竹轩的堂屋中央接了旨。 那传旨的小太监把圣旨交给了三皇子,又看了一眼跟在三皇子身后的原宝一眼,随即小声道:“奴婢听说这件事情,皇后连夜去了书房,这才定下来是殿下去,您一路上可千万小心。” 说完这些,那小太监佯装咳嗽几声,这才甩着拂尘走了。 原宝跟着送了几步,等人走了,他把门一关,看着三皇子的脸上满是委屈:“殿下,圣上太欺负人了,这好事没我们的也就罢了,这去赈灾的差事丢给您,奴婢替您不值。” 三皇子握着手里的圣旨,闻言,淡淡看了原宝一眼,随即把圣旨扔到一旁放茶具的圆桌上。 他看上去很平静,语调也很平静:“安王如今被禁足,这样不好的事,他总需要有人去做,总不能让皇室里那些叔叔伯伯去做,想来想去,也只有我了。” 的确,当初明顺帝登基,要不是因为先皇留了圣旨,且把兵符交给了明顺帝,那些其他皇室王爷和皇子们也不会同意明顺帝继位。 因此,等明顺帝坐稳了皇位,便慢慢把那些兄弟们驱逐出了京城,能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对他没有威胁的人。 更何况,在明顺帝眼里,他萧煜然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跟朝中大臣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强大的母家助力。 这次去湖广,事情处理得好,他得个褒奖,处理得不好,估计他就该收拾收拾到封地去了,且永世不能回京。 原宝伺候久了,当然知道这些事。 他们殿下的处境真的很难。 “说圣上会给您取个什么封号呢?后日就要出发,这也太赶了,我得赶紧去殿下收拾收拾,把该带的都带上,听说湖广那一带以前多是“蛮夷之地”,我们得做万全准备,可不能委屈了殿下。” 原宝喃喃自语,忙着去收拾东西。 什么封号?总不至于太好,看看安王,安,安分之说。 明顺帝给二皇子的封号别有深意,至于给他的,总不会更好就是了。 沈清婉收拾好包袱,在晚些时候去了锦绣院。 沈沚阮这几日在院子里忙着给那些梨树除草,整日忙得不亦乐乎。 这次回去,不知道要待多久,她提前把杂草除了,也省事。 做儿媳的因为娘家的事要回老家奔丧,于情于理,也应该在走时跟老夫人打个招呼才是,何况这次老夫人还专门准备了银子送到扬州去了。 在对外这件事上,老夫人真的是做得滴水不漏。 简单说了几句话,二人就出来了。 出了锦绣院的门,老远便见到李显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为何不等我回来再一起来?”李显一回来就听下人说夫人到老夫人这里来了。 李显担心他娘说些不好听的话,于是便急急赶来了。 “就是与母亲说一声,你放心吧,没有什么口角,院子里只有老夫人和禾丫头,没别人。” 张姨娘最近低调得不是一点点,只要沈清婉出了院子,张姨娘绝对不出现。 另一位怀着身孕的黄姨娘更是整日不敢出来,沈清婉都许久没见过她了。 第130章 封号定了 安王府 “王爷,您说这次三皇子去赈灾一事,皇后那边会不会有所行动?” 书房内,安王的幕僚正在跟安王讨论今日朝廷上发生的事。 安王听完,脸上带着一丝不屑:“我那三弟,自从先皇后去世后就不受宠,这些年更甚从前,这次赈灾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好事,值得引起多大的动静。” 这位幕僚是淑妃专门从南方搜寻而来,说是很有智谋,淑妃暗地里花了重金才把他请出山。 让他能在安王身边,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近日在朝堂上的事,安王也听说了,本以为这次会派四皇子去,没想到居然是选了他那个历来低调的三弟。 要说他们兄弟几人,年少时,关系也还不错,先皇后对他们几个妃嫔的孩子也很好,后来先皇后去世,宋皇后做了中宫,差异便开始慢慢显现。 先皇后去世后,除了大公主,就是他是明顺帝的长子,自然受宠爱多一些。 后来宋氏做了皇后,生下四皇子,他便慢慢见到父皇的时间少了,等五公主昭阳诞生,他母妃的宫里一年到头,他父皇也去不了两次。 后宫皇后独宠,各个宫里都得看皇后的眼色。 好在他已经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不用再在皇宫里受那窝囊气了。 上次他出使北地,那刺客在最后一刻咬舌自尽,没有留下活口。 但是据当时缴获的兵器来看,上面全是鞑子的文字。 安王当然不会傻到怀疑是鞑子派人干的,一来他只是个皇子,没什么丰功伟绩,二来他也不是明确的皇位继承人,鞑子也不需要为他而伤了两国之间表面维持的和气。 那能对他这次出使北境之事如此在意的,就剩下四皇子这边了,当然,三皇子说不定也有些干系。 段皇后是去世了,可是段家是三朝元老,且家族庞大,虽然嫡系败了,难免还有旁支在后面支持三皇子。 那英国公府就是。 英国公李显向来是朝中一派清流,不站任何队伍,要细说起来,跟段皇后倒还有些亲戚关系。 这些都是他进来这些日子在王府内禁足想到的,再加上有了幕僚,有些事,安王也开始慢慢明白了。 既然他如今的日子不好过,那谁也别想过。 出了宫,许多事都有意外。 安王又跟那幕僚说到半夜,嘱咐了一些事,这才叫来两个美姬,抱在一起歇息了。 皇宫 “父皇,女儿都许久没见到您了。” 用了晚膳,明顺帝摆驾去了皇后宫里。 昭阳公主正在跟宋皇后撒娇。 见到明顺帝,她明媚的脸庞笑得娇憨,几步上前去挽住了明顺帝的胳膊。 明顺帝跟前就这么一个女儿,大公主远嫁到云滇之地,身边就这么一个宝贝。 “这么晚了,还不回宫去,又在这里叨扰你母后。”明顺帝对女儿的撒娇很受用,笑着摸了摸昭阳的头。 昭阳公主这么晚还没回宫去,当然是有事要求她母后。 她是公主,平日里不能随意出宫,眼看到了三月底,她想出宫去踏青游湖。 顺便再叫上表哥宋袭野作陪。 过了年,她也及笄了,少女春心萌动,心里本来就有喜欢的人,就更是藏不住一点。 宋皇后知晓她的心思,虽然宋袭野是她的亲侄儿,家世也匹配,但是宋家是武将,且宋袭野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人,宋皇后不希望女儿嫁过去担心,于是更倾向等四月中旬放榜之后,为他在殿试里选择一个有大好前途的男人。 这样一来,既不会担心她的宝贝女儿受欺负,也好拿捏住人,不许三妻四妾的这样的糟心事伤她女儿的心。 宋皇后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要考虑周全,至于像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那般,和亲似的去了附属国做王妃,她倒是一点也不稀罕。 嫁得那么远,受了欺负,都没有人做主。 她可舍不得。 于是任凭今晚昭阳求了许久,她也没有轻易松口。 “这样的事,你给你母后说一声便是。”明顺帝不以为意。 昭阳撅起小嘴,满脸的不情愿:“父皇,女儿跟母后说了,母后就是不答应。” “这个时节,正是外出踏青游玩的好机会,这样,父皇做主,就应了你,但是,可得多带些侍卫,保护好你的安全,要不,让你四哥陪你去?” 对待宋皇后的这一对儿女,他总是愿意多宠些。 宋皇后闻言,睨了明顺帝一眼,看得明顺帝心下一热。最近朝中事务繁忙,他也好些日子没有与皇后同床共枕了。自然心痒难耐。 “既然你父皇答应你,那本宫就不再拦着你了,低调些,做事前要有分寸。” 宋皇后爱恋地抚摸昭阳的小脸,“赶快回去休息吧,注意自己的安全。” “好的,谢谢父皇,谢谢母后。”昭阳满脸兴奋,心已经飞出了皇宫外。 她急切地行了礼,回自己宫里去了。 等女儿走了,宋皇后命人准备沐浴。 明顺帝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要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等到半夜明顺帝睡熟了,宋皇后身边的嬷嬷轻声从皇后的寝殿出来,叫来一个小太监,递给他一封信。 那小太监点头,连夜把那封信送出了皇后的中宫。 这次三皇子去赈灾,着实让户部头疼,首先是出行问题,虽说三皇子也是皇子,身份尊贵,但是关于这次出行的规格,明顺帝丝毫没有任何指示,完全丢给了户部。 户部的官员熬了一晚上,才定下了此次出行,为了确保时间,决定让三皇子走水路,户部连夜去工部说明此事,工部不敢怠慢准备了一艘上好的沙船,速度快,极适合在浅水海域航行。 就是舒适度要差一些,客舱不是很大,且不多。 能够在几日之内准备这么一艘大船,工部也算是尽了心。 隔日,三皇子的封号送到了英国公府。 三皇子被封为贤王。 户部一见封号出来,时间又紧,只能赶紧把王爷等级的朝服送过来,说是时间太紧,来不及赶制新的,希望三皇子不要介意。 等他这次赈灾完毕后回京,一定会有新的奉上。 贤王? 三皇子拿着圣旨,看着这两个字,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贤通闲,看来他这父皇当真是不喜他,是希望他做个闲人吗? 第131章 出发了 原宝临睡前还对他家殿下的封号一事耿耿于怀。 好好地叫什么“闲”王。 当真是觉得他家殿下只能做个无用的闲散王爷不成。 真是欺人太甚。 原宝越想越生气,于是半夜爬起来写了一封手信,趁着天刚亮,让暗卫送到皇宫内去了。 没过几天,皇后的中宫便传出殿中有耗子的传言,把皇后吓得够呛,宫女和太监们整日睁大双眼,到处找耗子。 明顺帝知道后大发雷霆,把伺候的宫人都罚了板子。 这都是后话,彼时原宝已经跟着贤王去了湖广。 三月十六,英国公府天刚亮,便有几辆马车驶出来。 为首的是英国公府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准备护送沈清婉回扬州。 先是坐马车到江州,然后坐船行至扬州即可。 京城到江州有三天的路,李显不放心,硬是要跟着。 三皇子赐了封号,也开始准备建府一事,赈灾一事也处理得当,李显给明顺帝告了假,要送夫人到江州。 有李显陪着,沈清婉的心安定了许多。 老夫人有些舍不得儿子,于是一路送到府门口。 段熙禾只能陪着。 拉着李显嘱咐了许多,老夫人满眼都是不舍。 沈沚阮安安静静地站在沈清婉身后。这种话别的情景,看得让她有些伤怀。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当真是如此。 沈沚阮又不由得想到了她父亲。 这次回扬州,她应该可以去城外给沈青山扫墓了。 虽然她爹当年下葬的匆忙,没有进入沈家祖坟,但是能去世后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倒也符合她爹的性子,就是不知道她爹的坟这么些年无人打理,还能不能找得到。 沈沚阮一边想,一边无意识抬起头。 李聿站在老夫人身后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神让她吓一跳。 她刚才怎么没有发现,李聿竟然也出来了。 英国公素来跟这个嫡子关系一般,如今她姑母要回扬州,倒也不至于他出来送吧。 沈沚阮对李聿就没有好印象,几次三番地与她不对付,上次又那样说她,沈沚阮冷冷地瞥了李聿一眼,转开了眼。 站在人群中的李聿见沈沚阮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才明白这小丫头那天是真的生气了。 想来也怪她,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被人当着面说以后去做别人小妾,这也不是什么得体的话。 想到这里,李聿不由得有些懊悔。 他当时只是说话不过脑子,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去羞辱沈沚阮之类的想法。 本来后来他也想去道歉来着,只是没想到沈沚阮要跟着夫人回扬州。 归期未定,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李聿让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上马车去,他又叮嘱了一些杂事,这才上了马。 “我儿保重身体。” 老夫人眼底带着泪,对着李显挥手。 李显点点头,这才转头走了。 马车晃晃悠悠动起来。 春暖草长,这几天从城里到城外踏青的人不少,李显一行人在城里走得缓慢。 早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早膳的摊子数不胜数。 李显见有卖煎饼果子的,便买来一些,让沈清婉尝尝。 马车走得慢,李显也索性下了马,交给了侍卫,他上了马车,陪着妻子和沈沚阮说话。 三人言笑晏晏,马车也在太阳升起来之后出了城。 出了城,一切便豁然开朗起来,虽说人没有城内多,但是城外的护城河边嫩绿的草随处可见,柳树也吐出了新芽,一片翠绿的景象倒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城外十里,有个落脚点叫十里桃花亭。 这里便是每年踏青的好地方,周围有水也有屋舍,有茶馆也有食肆,更有一些富贵人家围起了小院子,作为消遣的地方,平时只要有银子,倒是也可以进来转一转。 等到不久之后,桃花开了,满园的桃花更是好看。 今日一早,这十里亭便被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围了起来。 有几个行人路过不由得小声嘀咕:这又是哪家的夫人小姐出来消遣了。 说的正是当今皇帝最受宠的小女儿,昭阳公主。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又能见到心上人,昭阳一大早便起床梳妆打扮,她换上了如今京城最流行的春装,又花了几个时辰好好梳妆,连她身边的嬷嬷都说她今天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儿。 宫女们快速把那亭子布置一番,铺上了舒适的地毯,垫上了舒适的皮毛座垫,又把她爱吃的零嘴摆满了小圆桌,这个简陋的宫人休息的小亭子便瞬间变成了公主的专属休息区。 “公主,宋小将军来了。” 侍卫来报,宋袭野来了。 昭阳顿时面露喜色,她挺直身体,有些期待地坐在圆凳上等他来。 宋袭野今日一袭银白色的锦袍,长发整齐地束进玉冠,他手里握着缰绳,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显得他气质出尘。 昭阳坐在亭子里,远远看着宋袭野骑马过来,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小鹿乱撞。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对宋袭野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尤其是宋袭野身上那张扬的气质,说话时的神态,笑起来的样子,包括他生气的时候,昭阳都觉得是无比的迷人。 如今她终于及笄了,她是公主,表哥只能属于她。 一想到以后表哥会娶别的女子,她心里就非常不满,天下还除了她母后,还会有比她更好的女子吗? 能够配得上她尊贵身份,只有她表哥。 昭阳公主想到这里,暗暗下定决心,只有她能做宋袭野的妻子。 宋袭野骑着高头大马,一大早被他娘早早叫起来。 说是今日要陪着公主踏青,让他不要怠慢。 宋袭野最近在钻研他爹留下的兵书,他爹最近的信里说是鞑子有些开始蠢蠢欲动,远在京城几十里外的军营得到消息,事态再这么严重,也许后面又要跟鞑子起冲突。 宋袭野看完信,整个人十分兴奋,他在这城里待了大半年,整天被他娘念叨不休,还要面对那两个难缠的小妾,没事干还得进宫去看她姑母,陪他表妹。 当真是无趣的很。 第132章 想见一面 朝廷最近也不太平,安王回京被软禁,三皇子又被派出赈灾,四皇子如今风头正盛,宋大将军信里也告诉他,没事多规劝些自己的那位四皇子表弟,树大招风,还是低调些好。 一想到那位表弟的脾性,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宋袭野还有些头疼。 说来不听,依旧我行我素,还能让他怎么规劝,他为人臣子,总不能去要求一个皇子对他言听计从吧。 前几日听他娘说,今日踏青,圣上允许四皇子一起陪同,他还想着能见到面说一说,完成他娘亲的嘱托,没成想快到跟前了,只见到昭阳一人。 “公主殿下安。”宋袭野帅气利落地下马,立刻有侍卫上前牵走了他的马。 昭阳见宋袭野跟她行礼,她急忙从圆凳上站起身,一脸的娇羞,语气也温柔许多:“表,表哥不必多礼,快进来吧。” 宋袭野看了一圈,确定没见到四皇子。 又见他这个表妹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宋袭野叹口气,他走进亭内。 这原本就是个供路人休息的小亭子,很简陋,没想到公主大驾光临,把这里布置的很奢华。 “表哥,你坐啊。” 这亭子里面不大,见宋袭野进来了,昭阳有些紧张,好像这里面的空气,都满是宋袭野的味道。 “快给表哥上茶。” 宋袭野点头坐下,身边有宫女上来奉茶。 热茶。 看来她姑母还真是宠这个小公主,连外出随行都是热茶,什么都是最好的。 “今日就你一人出来了?你四哥呢?” 见昭阳也在他身边坐下,宋袭野扬眉问道。 本来这次出宫踏青,他父皇是安排了她四哥陪伴她。 但是她这次主要的目的不是来踏青,而是想见见宋袭野,她马上就要及笄,是可以嫁人了。 她心悦宋袭野很久,很想让宋袭野做她的驸马。 虽然她母后也说过,宋家就他表哥一个儿子,他表哥的担子很重,如果做了她的驸马,的确是有些大材小用。 历代的驸马都被看做是公主的附属品,只能担任些不重要的职务。 这些她懂一些,她知道表哥是宋家的希望,但是她就是喜欢,想跟表哥长相厮守。 再说了,她舅舅是宋大将军,本来就是亲上加亲,表哥娶了她,也不会耽误他功成名就,她还可以帮他。 “就我一人,我也不知四哥去哪了。怎么,表哥,你是不喜欢跟我单独在一起吗?”昭阳随意扯了个谎。 她知道最近四哥在前朝很活跃,二皇兄被软禁在府上,三皇兄出了京,他四哥正是风头无两呢,哪里还会想着陪自己的妹妹来踏青。 听昭阳公主这么说,宋袭野也听闻最近四皇子在朝中呼声很高,有些大臣,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要明顺帝立太子的打算。 “不是,表哥能看见你,也很开心,只是你是公主,金贵之躯,一个人出宫,还是太危险了些。” 宋袭野端起茶杯,解释道。 “表哥你放心,这次我出宫,父皇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危险的,这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在,我很安心。” 昭阳听宋袭野解释,面带喜色,她就知道,表哥最关心她。 “这附近听说有处桃林,我们待会去看看好不好?宫里的景色我都看腻了,好不容易出一次,表哥你也在,我不玩进行才不会回宫。” 昭阳笑的跟一朵明媚的花似的,宋袭野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吧,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不过说好了,酉时就得回去,再晚些宫门就关了,听话。” “我晓得啦,还是表哥最好了。” 两人在这亭子里聊的开心,那边的官道上,英国公府的马车缓缓过来了,停在亭子不远处。 宋袭野跟昭阳公主正在说话,却忽然见到了英国公府的马车。 他有些奇怪,随即又想到是不是英国公带着他那位美娇妻也来踏青? 那,或许,沈沚阮也在马车上。 一想到这里,宋袭野立刻来了兴趣。 自上次在贡院外那一次,他也有段日子没见到那小姑娘了。 前不久李聿去他府上,他还特意向李聿询问了沈沚阮的一些事。 只不过貌似问错了人,这小女子跟府里的少爷不熟,说是深入简出,不怎么爱出门。 既然今日见到了,再见不到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宋袭野当下便站起身,他拿了个借口安抚住昭阳公主,自己快步出了亭子。 昭阳很听他的话,只当是宋袭野见到了同僚要去打招呼,她便在亭子里等她表哥回来。 “前面有个亭子,也有几家食肆和茶馆,婉婉,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李显掀开帘子,他对京城附近很熟,经常路过。 “姑丈。” 李显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一声熟悉的男声。 本来刚想掀帘子的沈沚阮听见这声音,瞬间把帘子放下来了。 宋袭野?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沚阮往沈清婉身后藏。 “宋小将军,这么巧。” 李显见是宋袭野站在马车前,他从马车上下来。 “是啊,今日天气不错,姑丈是带着夫人来踏青吗?” 宋袭野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他歪头朝李显身后的马车上看了一眼,只能从未合紧的帘子缝隙处看到里面的女子的绣鞋。 不止一双,果然她也在。 宋袭野顿时心下狂喜。 他又上前站的近了一些,对着马车里的人说话:“夫人安好,今日的景色不错,外面到处是草地,还有些野花,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李显皱眉。 他总觉得面前这小子的举动有些奇怪。 按理说马车里的人跟宋袭野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朝中同僚,但毕竟男女有别,作为女眷,不出来见也是正常的事,可是这小子的语气,怎么跟非得见到人不可的。 帘子里的沈清婉也有些奇怪,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转头去看沈沚阮。 果然,沈沚阮皱着小脸,一脸的不悦。 沈清婉顿时明白了,这么几次下来,她总算明白,这位站在马车外面的宋小将军,怕不是对她的软软有了别的意思。 不过看软软的表情,很不愿意就是了。 “多谢宋小将军,不必了,今日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 沈清婉委婉拒绝,既然软软不喜欢,那一切都是枉然。 第133章 放纸鸢 说完这句话,沈清婉明显觉得身边的软软整个人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宋袭野听完这句话,倒也不恼。 他面色依旧不变,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 他转过身,面向李显:“姑丈,那就等改日我们再叙。” 李显颔首,朝马车上看了一眼,走去前面上了马。 本来就有要事在身,他也不想过多逗留。 有了这个小插曲,几人也没再在这里休息的意愿,马车又缓缓动起来,朝着城外的官道慢慢晃出了宋袭野的视野。 昭阳公主等了一会儿,见宋袭野还未返回,便出来寻。 眼见宋袭野对着官道发呆,她也不禁好奇:“表哥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神?” 宋袭野听见声音回头:“无甚,就是刚才有只胆小的猫跑过去了,走,回亭子去吧,不是说等会儿要去转转?” “好。” 昭阳狐疑地朝官道看去,什么也没有,哪里来的猫。 “你是不是对那宋小将军有些抵触?能给姑母说说吗?” 马车里,沈清婉捏捏沈沚阮的小手。 这样的情形她见了也不是一次了,出于女人的敏感,她确定沈沚阮和那宋小将军之间有什么不好的事。 沈沚阮咬咬唇,要说她对宋袭野,哪是抵触这么简单。 上一世,她被迫做了宋袭野的外室,又跟着进了宋袭野的后院,做了地位最低的贱妾,地位最卑微,整个被困在巴掌大的院子里,每一日都是煎熬。 如今,重来一世,她又遇见宋袭野。 虽说这一世宋袭野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是每次见到,宋袭野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都让她不舒服。 避免重蹈覆辙,她这一世还是有多远就离得多远比较好。 这一切,都是她心底的秘密,这个秘密她谁也不能说,包括姑母。 “姑母,其实也无甚大事,就是那宋小将军身份尊贵,我有些怕他罢了,倒是没有跟他怎么接触过。” 沈沚阮想了想,只能找了这个借口。 沈清婉眼里闪过一丝疑虑,她总觉得这孩子说的不全是实话,但是既然软软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细问。 “这宋小将军,的确出身尊贵,如今的皇后,母家便是宋家,如今朝廷里,宋家备受青睐,那样的贵人,还是少招惹得好。” 沈沚阮点点头。 马车又走了大半天,终于在酉时到了京城附近的城镇。 李显命侍卫去找了客栈,一行人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走。 离开京城,沈清婉心情愉悦了些,她下了马车,打量周围。 沈沚阮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均戴着帷帽。 李显要了雅间,要了一些晚膳,三人气氛和睦地吃了晚膳。 赶在宫门落匙前,宋袭野把昭阳送回了皇宫。 昭阳一步三回头,她心里是满满的不舍。 今日跟表哥在一起,她心里十分愉悦,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要与宋袭野要在一起的决心。 宫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宋袭野转身叫来了跟着自己的侍卫,“查得如何?英国公为何带着女眷出门?” 他白日见了李显,不免好奇,虽说李显在朝中不站队,但是作为皇后一派的人,他还是想知道,尤其是沈沚阮也在马车上。 带着她出门,绝对有什么事发生。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对沈沚阮感兴趣了。 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回将军,属下查到,英国公夫人这次是要回扬州去,沈大人已经回去了,说是本家中有位长者去世了。” 噢?原来如此。 宋袭野颔首。 原来是要回扬州去。 宋袭野思忖片刻,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贤王带着原宝也从京城出发。 这次去赈灾,除了贤王自己,明顺帝还派了工部和户部的大臣随行。 几人上了船,从京城出发。 初春风大,原宝特意给他主子带了披风。 船有些晃,贤王站在船头望了一眼远方,眼里是化不开的迷雾。 此行,估计不会太顺利。 那工部和户部的大臣是朝里的老人了,个个都是人精,本来对这次去湖广赈灾就非常有意见,跟着贤王,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还得连夜赶路。 坐船是快,但是也很难熬,船上的物资再充足,也不如在陆地上。 因此船只行了两日,这几位大臣便各个喊着晕船,交换着先歇歇再走。 贤王思索片刻,也只能同意,两日后,船在江州靠了岸。 码头上船不少,见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都不免好奇。 几位大臣迫不及待地下了船,到驿馆去休息了。 贤王也不好一个人待在船上,也只能带着原宝下了船。 江州水多,码头也多,原宝下了船,四处打量后有些疑惑。 这码头全停的是货船,码头有工人在往船上背货物,见到他们的船停靠,全部都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使劲瞧。 “奇怪了,这些人。” 原宝嘟囔了几句,想去挥他的拂尘,这才想起来,此次下湖广,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乔装一番,贴了假胡须,打扮得跟寻常男子无异。 贤王不想大白天地待在驿馆,便想着四处走走,原宝自然跟着。 江州水产丰富,贤王在城内随意逛了逛,发现街上的铺子大都在卖水产,原宝一路过来,对着那些水产的味道就差没拿出帕子捂鼻子。 “主子”出门在外,原宝都是这么称呼贤王。 “这味道着实有些冲鼻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他话音刚落,贤王却在前方停住了脚步。 元宝不明所以,他伸出脖子瞧了瞧。 待看清面前的人后,他不禁瞪大了双眼。 眼前刚从铺子里出来,戴着帷帽的姑娘,不就是京城的沈姑娘吗? 李显带着妻子和沈沚阮也是今日一早到了江州。 到了江州,他再陪妻子一天,就得回京去了。 妻子带着沈沚阮坐船南下扬州。 江州这地方他之前来过,水产资源丰富。 老夫人平日里喜欢吃鱼,也喜欢喝些鱼汤。 李显找好了客栈,便陪着沈清婉出来了。 顺便给老夫人买些水产,回去尽尽孝。 沈沚阮跟着同行。 她对鱼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那铺子里也卖些水产的小食。 沈清婉尝了一块小鱼干,觉得还不错,便拿了一个递给了沈沚阮。 沈沚阮尝了尝,入嘴鲜美甘甜,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味道,于是又吃了一片。 沈清婉见她喜欢吃,她也喜欢,便一样称了一点。 李显乐于给妻子买这些零嘴,便高高兴兴付了银子。 三人刚出了铺子,就见到贤王带着原宝站在不远处。 这真是巧了。 几人移至一旁的茶楼,要了一间雅间。 雅间在二楼,十分清静。 沈沚阮拿下帷帽,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 本来这次出来,她想去与三皇子道别,却被姑母告知三皇子这几日进宫去了。 等她再想去,又忙于跟着姑母收拾行李,临走时也没有见一面,沈沚阮不免觉得可惜。 如今又见到三皇子,沈沚阮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她坐在沈沚阮身侧,不时偷偷去看三皇子。 李显正在与三皇子说话。 能在外地见到,李显也很意外,他知道近日贤王带着户部和工部的大臣从京城,坐船一路南下,倒是没想到在江州见到了他。 问清楚缘由,李显一听便知道那几个大臣是故意为之。 “王爷,那工部和户部的大臣,常年到处跑,是两个部门专门派遣出公差的大臣,怎么可能就因为坐了两天船,就受不了,能坐船出来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要是让他们自己骑马出来,怕不是早把屁股坐烂了,真是太给他们脸了。” 李显语气里有些愤愤。 原宝在一边听着,心里十分赞同。 他就说,这几个大臣,看着也不似经常坐着不动的那种,怎么坐了两天船,就娇气得不得了,还不是有人授意,这是故意给他家王爷使绊子呢。 贤王听完这番话,面上浮上一丝浅笑,这些他何尝不知道,就在他父皇决定随行大臣的时候,他就调查过这几个人,不出他所料,这几个人中,都跟安王过往密切。 想到远在京城还想着给他找麻烦的二哥,贤王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看来这次给安王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些,才会让他有多余的时间想别的。 “多谢表舅父提点,本王知道了。” 贤王笑着应下,不经意向沈沚阮看过去。 却看到小姑娘急忙转开了眼。 只不过她莹白小脸上的两朵红霞暴露了她。 当真是有趣,贤王如是想。 既然碰到了,又都不急着赶路,几人便在这江州城转了转。 出来这几日,已快到三月底,草长莺飞,树全部都绿了,街上的空地上,还有人在放纸鸢。 那纸鸢飞得很高,沈沚阮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头。 她盯着那纸鸢出神,却忽然听到一句:“喜欢这个吗?” 沈沚阮转身,是贤王。 李显见这一边的小摊子有卖小玩意儿,知道沈清婉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便带着沈清婉过去了,留下贤王和看纸鸢出神的沈沚阮。 原宝有眼色,见他主子跟沈姑娘站得近,也离了些距离,不靠近,只远远地跟着。 “三殿······王爷。” 沈沚阮急忙改了口,临出京,她也知道三皇子已经有了封号。 “喜欢那个吗?”贤王又问。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嫩黄色的春装,一脸向往地盯着天上的纸鸢发呆,那可爱的样子,不知为何,格外地吸引他,让他不愿意移开眼睛。 两人离得近,沈沚阮有些紧张,心里又有些期待。 她支支吾吾地指指那飞得很好的纸鸢,语气里也不经意间带了些小女儿家的情态来:“喜欢,小时候我爹还给我做过,飞得可高了,就是我愚笨,学不会。” 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让贤王很受用,他示意沈沚阮跟他走。 两人到不远处卖纸鸢的摊子停了脚步,贤王看了半晌,挑了一个燕子形状的纸鸢。 “我们也去放纸鸢如何?” 周围人来人往,贤王拿着纸鸢,站在沈沚阮面前问她。 原宝在不远处见了,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他就说吧,他家王爷绝对对沈姑娘有意思,要不然,这出门在外,又有公事在身,怎么会有闲情逸致陪女孩子来放纸鸢。 这沈姑娘,还当真是好福气啊。 沈沚阮微微一怔,目光随即落在那精美的纸鸢上,心中似有一朵小花在悄然绽放。 看着贤王一脸坦荡的神情,她的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羞涩,同时心里的角落里,也隐约带着些许期待。 但是那纸鸢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般,勾起了她对蓝天白云和自由的向往。 一种新奇的体验在心底召唤着她,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沈沚阮略带羞涩地点点头。 元宝很有眼色,当即去找英国夫妇禀明此事。 夫妻二人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儿家玩耍而已,软软乖巧,很难有人不喜欢她。 于是李显也去买了个纸鸢,带着妻子也去放纸鸢了。 要说放纸鸢,沈沚阮当真是一点不会。 儿时的记忆里,每年的三月底四月初,她爹也会带她去放纸鸢。 那纸鸢是她爹亲自画的,也是鸟的形状,惟妙惟肖,十分好看。 沈沚阮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待他爹把纸鸢放上天空,她满心欢喜,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 再后来她爹去世,她便再没有机会放纸鸢,如今再看到纸鸢,沈沚阮当真觉得恍如隔世。 贤王放纸鸢很熟练,只见他定好距离,让原宝远远拿着,迎风拉起,那纸鸢便跟带了风似的,没一会儿便飞到天空中去了。 沈沚阮看纸鸢顺利地飞起来了,不由得在一旁小声欢呼起来:“王爷太厉害了,看,飞起来了。” 听见小姑娘不住地夸自己厉害,贤王心里也很受用,他一边拉着纸鸢的线,一边去看沈沚阮小脸上那明媚地笑。 那一刻佳人在侧,他也由衷地笑得开心。 自母后去世,长姐远嫁云滇,除了原宝,他身边再没真心的人,如今,这个笑的像花似的小姑娘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笑,夸赞他厉害,让他的心里觉得非常愉悦。 他喜欢沈沚阮陪着他。 第134章 有事发生 第二天一早,李显把妻子和沈沚阮一大早送到了码头。 今日他也得返回京城去了。 虽然心里有万般不舍,但他是朝中大臣,轻易不能离开京城。 昨日见到贤王,他忽然有了主意。 沈清婉要带着沈沚阮南下,虽说身边有府里身手最好的侍卫,但是他不在身边,担心难免有疏漏。 如果能坐贤王的船,他心里放心不少。 再怎么说,贤王与他还有些亲戚关系,有熟人照料一二,他也不必太担心。 于是李显连夜去了驿站,与贤王商量此事。 到湖广本来就要路过扬州,完全是顺路的事,贤王没有迟疑,当即便答应下来。 原宝在一边也听到了,见自家王爷答应得爽快,心里不觉奇怪,这次南下是公事,又不是游山玩水,王爷这么快答应,到让他意外,难道是因为那沈姑娘? 于是隔日一大早,李显便把沈清婉和沈沚阮送上了贤王的船。 侍卫们乘坐另一只小船,跟在大船后面。 那几位工部和户部的大臣们跟李显在朝中不是一边的,平日里见了也没什么话说,见到李显把自己的妻女送到船上,几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了几声,便被原宝挥着拂尘找借口打散了。 沈沚阮心里有些小雀跃,昨晚听姑母说今日她们要与贤王一起出发,她又不免想起白日贤王带着她放纸鸢的情形。 夜里,沈沚阮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贤王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贤王是先皇后所出,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上一世她跟着宋袭野回到了京城,三皇子已经继承了皇位。 她在后院待了多年,很少听到宋袭野提到他,倒是每年过年的时候,昭阳公主会早早进宫去,回来后也会偶尔说一两句皇宫内的事。 沈沚阮依稀记得,昭阳公主说过,皇帝登基多年,后宫一直空置,没有一个后妃。 那他到底心悦什么样的女子? 沈沚阮小小的脑袋想了许多,最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日再见到他,昨晚脑海中的那些想法纷纷跑出来,让她在对上贤王的眼神时猛地羞红了脸。 她急忙避开贤王看过来的眼神,躲到了沈清婉身后。 看着沈沚阮脸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般,贤王不自觉地笑了。 上了船,贤王专门安排下人来伺候她们。 这次回扬州去,时间紧急,沈清婉便把丫鬟留在了英国公府。 沈府比她们先回去,想必已经打点好一切。 伺候她们的是个小丫鬟,看着挺机灵。 姑侄两人住一间屋子,倒是也不怎么需要人伺候。 从这里到扬州,坐船只需要三天便可到达,在船上待着,只要不长时间盯着外面看,倒也不怎么觉得晕。 船缓慢动了起来,李显站在岸边,不停跟妻子挥手。 沈清婉远远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万般不舍来。 两人自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分离,难免都有些不舍。 沈沚阮站在一边, 不由得感叹,姑丈对她姑母真的好,她也不由得有些羡慕。 能找到如此在乎自己的男人,沈沚阮心中充满向往。 她又不由得想到一直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不知为何,心里的角落里竟然也带着些许期待。 这艘船一共有上下三层,她们在第二层,也算是最好的位置,贤王与那些大臣们都在最上层,并不怎么到下层来。 船大,在水上行驶得也稳,沈沚阮收拾好包袱,带着些好奇走到甲板上打量起四周来。 沈清婉昨晚来了癸水,身体有些困倦,那小丫鬟伺候她睡下了。 沈沚阮无事可做,便想着出来看看。 春日的早晨带着些微风,沈沚阮站在船舱与甲板的衔接处,她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是又怕外面有其他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自己的脚。 她正在犹豫,就见两个侍卫打扮的船夫,左看右看走了过来。 沈沚阮见了生人,立刻站住不动了。 船舱外有遮挡,不往这里走得近了看不到她。 外面有人,她也就不再想着出去,沈沚阮正欲抬脚,却听到那二人说话。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放心,厨房我已经交代过了,只待今晚过了子时便行动。” “今日英国公的家眷上了船,我们要不要再等等。” “这都等了几日了,主子那边还等着回话,就今晚行动,管他什么英国公府,等事成之后,一把火烧了,谁还去追究。”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失,沈沚阮却听得心惊肉跳。 那两个人莫非是在商量要除掉贤王,甚至还有她和姑母。 沈沚阮越想越觉得害怕,她急忙转身往船舱那里跑。 她是先告诉姑母这件事,还是直接去找贤王殿下? 沈沚阮跑回船舱,一把推开了门。 那小丫鬟正盯着她熟睡的姑母看得出神,猛地听到动静,被吓了一跳。 “小姐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小丫鬟这话一出,声音倒不像刚才她听到的那般,而是声音低而粗犷,猛地听上去像个男人。 要说像男人的声音也并不全对,沈沚阮仔细辨认,对了,像是唱戏旦角男人的声音。 沈沚阮想到这里,手心里顿时全是汗。 这个小丫鬟根本不是丫鬟,居然是个男人,只是身量瘦弱,又做丫鬟打扮,沈沚阮面上不显,偷偷去看他的脚,果然,裙摆下面, 一双大脚很是突兀。 “无事,外面无甚好看的,我便回来了, 你先下去吧,我陪着姑母便是。” 沈沚阮尽量让自己放松身体,想让那丫鬟出去。 此人在这里太危险, 她姑母还睡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难辞其咎。 “行吧,那我就在屋子外面守着,有需要了叫我。” 小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临了还往沈清婉的床榻那里看了一眼。 门一关上,沈沚阮急忙奔去沈清婉身边。 沈清婉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跟刚才她出去时没有什么不同。 沈沚阮这才呼了一口气。 她可以确定,那丫鬟跟她刚才听到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 房间里很安静,沈沚阮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进来些。 她小心地伸出头看了一圈,果然,她们上船时都没见多少人,可是此时的甲板上,却有规律地站着十几人,打扮跟刚才那两个人一样。 这船上有危险,不知道贤王知不知道此事。 一想到贤王可能也会有危险, 沈沚阮也不免担忧起来,她有些心烦意乱地来回乱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沈清婉慢慢睁开了眼。 “姑母。”沈沚阮见她睁开眼,立马上前。 沈清婉自从喝了那御医开的药方,这大半年来,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葵水每月都有,只是时间不按时而已。 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昨晚突然来了葵水,让她十分意外。 睡了一觉,沈清婉自觉身体舒服了些, 见沈沚阮小脸发白,神情异样,当即有些奇怪。 沈沚阮一把扑进她怀里,小声把刚才听到的和那假丫鬟的事告诉了沈清婉。 她说得小声,生怕被外面那假丫鬟听到了。 沈沚阮刚才轻轻走到门边瞧了瞧,那丫鬟就蹲在门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沈清婉听完,迅速分析了眼前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她听李显说过,这次贤王去湖广赈灾,朝中有大臣在议论,说是先皇后的嫡子如果这件事办得好,以后安王便在朝中彻底没了地位。 安王自从上次出使北地之后便被软禁在府里,这次贤王又得了这样的差事,他同样作为皇子,心中自然是意难平,想办法使点手段自然不是不可能。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到贤王性命,真是有些胆大包天,给人不留活路。 两人在屋里憋着出不去,只能相对无言。 那假丫鬟也是个好耐性,居然一直没有走,就在门口徘徊。 船上没有其他人,自然没有人来找她们。 两人彼此安慰,坐在一起小声聊天,时间倒也不算很难过。 沈清婉笃定贤王知晓此事, 能在先皇后去世后在宫中活下来走到今日,也不是个简单的王爷。 果然,到了晌午,原宝亲自端来了午膳。 那假丫鬟见到原宝,不敢轻易暴露,于是低着脑袋,佯装一副害羞的样子为他开了门。 见到时贤王身边的人,沈清婉便安了心。 沈沚阮见到原宝,也十分高兴,姑母说得对,这一切,都在贤王的掌握之中。 原宝一进来,见到安好的沈沚阮,心里也不由得松一口气。 这艘船刚上来时,他就知道这船上的人有问题。 他家王爷河灯聪明,也看出这船上的人不对劲。 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肤色也寻常,一点也不像是常年在船上的人。 还有那几位大人也晕船的蹊跷,又不是第一次坐船,怎么会头晕呕吐得厉害,绝对是其中有问题。 贤王交代要他看顾好船舱第二层,切不可让英国公家眷出任何问题。 他这才趁着送午膳,下来看看。 至于那个假丫鬟,他也早早做了防范,就是个没了家伙什的假男人,又跟他这样的真太监也有些区别罢了。 “夫人,姑娘,船上不比陆地上,没什么吃的,给您随便准备了些,这烙饼倒是新鲜,您一定尝尝,晚膳自会有人送来。” 原宝也不说太多,放下托盘,又扫了一眼脑袋快垂到地上的假丫鬟, 这才挥着拂尘离开。 门又被关上了。 沈清婉伸手去拿那盘子里装的烙饼,果然在两层饼中间看见一张纸条。 沈沚阮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夜里莫睡,等待时机。” 那字看上去笔锋凌厉,一看便像是贤王的手笔。 “我们安心等便是。” 沈清婉招呼沈沚阮用膳,先吃饱了再谋其他吧。 一层船舱内。 原宝推门而入。 贤王正坐在书案前看书。 他们这次出来,平日里贤王看的书都没带,只带了几本跟湖广地域有关的游记。 贤王倒是挺感兴趣的样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 “王爷,东西送过去了。” “嗯。” 贤王嗯了一声,手上的书没放下。 晌午,外面的温度高了些,原宝上前去开了窗户。 轻风吹来,带来些暖意。 没一会儿,一只白鸽直直飞了进来。 原宝立刻关上了窗户。 那只鸽子很听话,原宝抓起它,拿下了它脚掌边绑的书信。 没一会儿,白鸽又飞走了。 “王爷,奴婢奇怪,您其实不一定要答应英国公带的家眷上船,咱们后面换了陆行,也可以直接去湖广,没必要非要绕扬州。” 原宝见那白鸽飞得看不见了,这才关上了窗子。 他伺候贤王多年, 自先皇后去世之后,王爷的每一步都很谨慎,在朝中不怎么与大臣们往来,但朝中发生的事,贤王全知道,甚至宫里的事他也知道。 总不可能是因为心悦人家沈姑娘,便答应了英国公的请求。 “本王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让你安排的事,你只管做好,万不可怠慢了英国公夫人,到了陆上,你等好生伺候,务必将她们二人平安送到扬州府沈家。” 贤王放下手中的书,直直看向原宝:“英国公在朝中是中立派,只效忠于我父皇,这一次,就看有没有转机。” 到了半下午,外面的风大了些,甲板上的侍卫们却收起了帆。 风吹动湖水,给船身带来些晃动。 按道理来讲,要是着急赶路,应该在风来时顺风而上,而不是故意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 看来晚上,一定有事要发生。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时刻留意船上的动静。 这次二人出行,为了方便,没有带太多的行李,李显怕路上有事,又单独给沈沚阮给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些应急的碎银子。 本来想着乘船速度快,两三日便到扬州,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 不过幸好只有她们二人,要是丫鬟们在跟着,那才真的是麻烦。 过了戌时,天色渐渐暗下来,本来应该点灯的船,居然黑漆漆一片。 只有船头立着一把火把,在漆黑的夜里看上去很诡异。 第135章 变故 夜深了。 四周一片静谧。 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河中静静地停着一艘船。 这艘船的船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庞大,犹如一只蛰伏的巨兽。 整艘船都被黑暗笼罩着,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唯有船头,一只火把在风中摇曳着,微弱的火光在这无尽的黑夜中艰难地挣扎着。 火光照亮了船头的一小块区域,那被照亮的木板似乎还带着水渍,泛着冷冷的光。 而船的其他部分却依然隐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虚实,仿佛在那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二层船舱的客房内,沈清婉与沈清婉穿戴整齐,两人双手紧握在一起,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周围只能听到水拍打船身的声音,周围安静极了。 沈清婉倒还镇定,她知道英国公府的侍卫就在不远的小船上,肯定是受到了阻碍过不来,这艘船上是当今的贤王与几位朝中大臣,如果是朝中的势力暗斗,应该不会牵扯无辜。 换一方面来讲,虽说贤王在朝中不受重视,但是再怎么说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也不可能全然没有防备。 想到这里,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手,想安慰安慰自己的侄女。 “姑母,我不怕。”沈沚阮仰着莹白的小脸,面色如常。 的确,有沈清婉在身边,她便觉得心安,再说还有贤王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沈清婉温柔地笑了,她拍拍沈沚阮柔顺的刘海。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很大的嘈杂声。 船头亮着的火把熄灭了。 紧接着,有几艘小船快速地向这艘船驶来,船上站着四五个蒙着面穿着夜行衣的大汉,手上皆拿着锋利的长刀。 船上的人吓坏了,尤其是那几个大臣,一见这情景,这几人嘴里大叫着“水匪来了,快逃命。”船上的侍卫也有些懵了,只能护着这几位大臣去船的后半部分找求生的小船。 这一带经常有水匪出没,偶尔打劫个路过的商船之类的,倒也不觉得稀奇。 就是这艘船的船身上有特殊的标记,船头悬挂的旗子也不同于一般的商船。 经常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这艘船不一般,附近真正的水匪早离得远远的。 贤王屋内。 屋内点着一根蜡烛,灯光有些暗。 原宝拿着特制的望远镜朝窗外观察了一阵,面色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王爷,那些人打扮成水匪的样子,快速地靠过来了。” 贤王正在收身后的堪舆图,闻言,面色带过一丝不屑,“他们也只能使出这样的手段了,本王还以为他们能按兵不动一直到我们到达目的地才动手。” “王爷,那几位大人已经上了小船,有这船上的侍卫们护送他们,咱们就不用再操心了吧,要奴婢说,这一路上,带着他们还真是个累赘。” 眼见那几位着急逃命的大臣们着急忙活地坐上小船驶离。 原宝都被气笑了,当初跟王爷闹着说他们晕船非要停在码头的那股嚣张劲怎么荡然全无,当真是可笑。 “你让周大他们开始行动,我下客舱一趟。记住,给本王抓活的,还有,如果计划有变,三日之后在林县汇合。” 贤王把堪舆图交给原宝,主仆二人分开行动。 “奴婢晓得,王爷可千万小心。” 原宝把重要的东西绑在身上,吹灭了蜡烛,一个翻身,从窗户旁翻出去了。 贤王也快速朝二层船舱方向去了。 此时在离大船大约几百米的英国公府侍卫的小船上,侍卫们也觉察出不对劲,于是几人加快速度,也准备登船。 那艘大船就那样静静地停在远处,犹如死了一般。 不多时,那群蒙着面的大汉们便快速登了船。 他们一行六人,个个身形高大,黑巾蒙面,背后背着长刀。 几人像是早有预谋般,一登船,便兵分两路,三人去了一层船舱,而另三人则快速往二层客舱奔去。 这艘船临驶出前,贤王便从工部拿到了船的内部结构图。 这艘船虽说有两层,但是加上底舱,应该是有三层,每一层之间有一条密道。 可以直接从一层穿到二层去。 贤王进了密道,再出来,便到了二层客舱的走廊。 二层没有人,整个走廊黑黢黢的,贤王观察一阵,迈出了脚步。 英国公夫人和沈沚阮就在拐角的那间屋子。 贤王刚迈出一步,耳边便有一把飞刀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去。 他反应快,当即一个侧身,躲过了飞来的暗器。 紧接着,那个个子小小的丫鬟忽然从右边杀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把锋利的大刀。 正是那个一上船,就伪装在船上的假丫鬟。 “里面的那两个女的,说好是我的战利品,谁都别想跟我抢。” 那假丫鬟放弃了伪装,又因手里拿着武器,看向贤王的目光格外的凶狠。 听到这句话,贤王看向那假丫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蔑视,“本王倒是还不知道,你一个太监,口气倒还是不小,在这船上潜伏了几天,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贤王一点也不把那假丫鬟放在眼里,他又往前迈了几步。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拿命来。” 那假丫鬟被贤王的话刺激得双眼发红,他举着刀,快速朝贤王冲过来。 片刻之后,他应声倒地,那把刀也‘咣当’一声掉了下来。 贤王嗤笑一声,“真是浪费本王的好东西。”。 只见那假丫鬟心口有一支短箭,箭头发黑。 正是原宝闲来无事为他们主子特制的袖箭,拿来应对危急时刻,一箭毙命。 船舱外忽然传来跑动声,应该是英国公府的侍卫们也上了船。 他正欲抬手去敲门,门却从里面忽然开了。 是沈沚阮。 两人四目相对。 船舱太黑,沈沚阮看不清贤王的眼睛。 “夫人,有贼人上了船,船上不安全,本王护送你们离开。” 沈清婉闻言快速走了出来,此时不宜交谈,姑侄二人跟着贤王往船尾处走。 原宝早已安排好人在那里等候,今夜发生的这件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宫里的手笔,就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是皇后还是淑妃。 三人脚步加快,没一会儿,便已看到船尾已经停了一艘小船。 这艘船是他在从京城出发时就准备好的。 就是没有想到中途英国公夫人和沈沚阮也上了船。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可能丢下英国公的家眷。 贤王先上了船,紧接着扶沈清婉上了船。 船太小,一上了人,便有些晃动,沈沚阮跟着刚准备抬脚,后面却传来几声咆哮声:“找到了,在这里。” 第136章 入水 是那几个水匪。 这船不算小,几人从底层找起,底层船上的侍卫早已被厨房的晚饭给迷晕了,那迷药剂量颇有分量,吃下去,得睡个两天。 这些睡着的侍卫们很明显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几人大致看了几眼,便往二层奔去。 上船之前得了主子消息,二层的那两位女子,要活捉,不许有任何闪失。 几人杀到二层,只见到地上躺着那个假丫鬟,口吐鲜血,一看就是中毒的样子。 三人在屋内大致翻了一番,猜到人已经逃了。 于是二人去找,一人去船头报信。 不多时,六人便在船尾汇合,也找到了正欲要上小船离去的一行三人。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的侍卫们,也从一层找来了。 两方一见到对方,便立刻打成一片。 英国公府的侍卫们数量不占优势,但是身手倒还不错,三人与那些蒙面水匪缠斗在一起,另外二人护着沈沚阮登船。 沈清婉一脸焦急,她已经到了小船上,看着沈沚阮几次想过来却被水匪拦了路,她不由得呼唤沈沚阮的名字:“软软,快到姑母这边来。” 这边沈沚阮被一个侍卫护着,几次想靠近小船,都被水匪看出端倪给逼到了另一边。 几次下来,那护着沈沚阮的侍卫也有些寡不敌众,其他水匪见沈沚阮一人落了单,于是都围了过来。 情况越来越不好。 双方实力不相上下。 贤王站在小船上,见那些水匪的目标只是把他逼离小船,没对他下杀手,心里大概有了判断。 忽然,大河的另一边快速驶来几只小船,原宝站在小船的头部,身边站了一排身穿铠甲的弓箭手。 那些弓箭手拉开弓,对准这边的大船。 “老大,他们有救兵。” 正在与英国公府侍卫们缠斗的水匪一回头,便见一排弓箭对着他们快速驶来,他们也有些着急。 出来时,得到的命令只是威胁恫吓贤王,让他不要那么顺利地到湖广,谁知半路变数太多。很明显,这次计划恐怕是要失败。 一想到这里,为首的水匪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只见他拿起刀,一个俯步冲到沈沚阮这边,嘴里大喊:“无论如何也要死一个。” 身后几人立刻拿起了刀。 那护着沈沚阮的侍卫一见几人冲过来,也只能先解决面前紧急的这一个,几个缠斗之后,沈沚阮便被暴露在人前。 沈沚阮紧紧靠着围栏,她被迫与沈清婉分开,几次想往姑母方向去,但是都不得其果,眼见下一瞬间有一个彪形大汉拿着刀冲了过来,她再无可躲之地,沈沚阮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面前的人扑了过来,沈沚阮被带倒在地。 她的背部倒在甲板上,被撞得生疼,面前的水匪却没了反应。 沈沚阮睁大双眼,就见那水匪背后心口处插着一支短箭。 贤王正站在几丈之外。 “无事吧?”贤王一脚踢开那水匪的尸体,大步上前把沈沚阮拉了起来。 沈沚阮只觉得腿有些软。 “软软,你怎么样了?”沈清婉急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对着沈沚阮伸手,“快到姑母这里来。” 沈清婉心急如焚,贤王返回船上,要不是周围有侍卫护着她,她就要立即登船来接沈沚阮。 沈沚阮被贤王扶起来,她还来不及感谢,船身却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原来是水匪见情况不妙,于是派人返回底仓放了一把大火,又砍断了收帆的围栏。 夜晚河面风大,船带着船帆的劲,往反方向动起来。 船上的英国公府侍卫连忙跳撑住船桨,他们这边是暂时安全了。 船的那一边,原宝带着人也上了船。 弓箭手迅速就位,冷箭嗖嗖,立即射杀了几个水匪。 此时的船上一片杂乱,底舱着火,船身也开始倾斜,贤王带着沈沚阮只有往原宝的方向奔跑。 剩下的水匪咬咬牙,也立即追了上去,此次没有完成主人的命令,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把贤王和那姑娘杀了,有人陪葬,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站在船这头的原宝眼见自己主子带着沈沚阮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边来,也是一脸的焦急。 身边的弓箭手一直找不准位置,生怕误伤了主子。 那两个水匪更是狡猾至极,死死追着贤王和沈沚阮,不主动暴露自己。 沈沚阮刚才被吓得腿软,这会早已没了劲,贤王拉着她的胳膊,她气喘吁吁,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定会连累二人,于是咬咬牙,掰开了贤王的手:“王爷,情况紧急,你就不要拉着我跑了,我是您的累赘。” 听到沈沚阮这样说,贤王咬咬牙,他看了一眼即将要追上来的水匪,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原宝一眼,双臂一伸,径直抱紧沈沚阮,揽着她跳进了河水中。 “王爷!” 原宝见他家主子跳了河,吓得心差点没从嗓子里跳出来。 身边的弓箭手趁机瞄准,一箭射中了其中一人的膝盖,另一人见情况不妙,也想跳河,却被另一箭射中了胳膊,跌落在甲板上。 此时船底的大火已经烧到了二层,原宝急着下水去寻贤王,命人抓住了那两个水匪,想下船去追,奈何,火势太大,还有好些无辜的船员昏迷在船上。 原宝咬咬牙,想起贤王之前的嘱咐,只能先救人。 “软软,我的软软······” 被侍卫们护住的沈清婉眼见沈沚阮从船上跳了下来,她焦急地去唤沈沚阮的名字。 府里的侍卫见船上火势越来越大,也只能先护着她上了岸,再做打算。 深夜的水面,一艘着了大火的船格外显眼。 翌日,河岸边上。 沈沚阮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昨晚发生的一切忽然涌进她脑海里。 她急忙费力地把自己撑起来。 眼见周围都是杂草,她居然被冲到河边来了。 贤王呢? 她记得昨晚从船上跳下来时,贤王紧紧地护着她,二人跳进深不可测的河水里,她憋了一会儿气,没一会儿便没了意识。 既然她被冲到了河边,那贤王呢? 想到这里,沈沚阮赶忙站起身。 身上的衣裳黏黏糊糊,裙摆有些地方还没干透,沾了些泥土。 所幸现在已经是春天,温度回升,要不然在水里泡得久了,她也招架不住。 沈沚阮沿着河岸走了几十丈远,才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岸边的贤王。 贤王浑身湿漉漉的,被冲到岸边,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沈沚阮急忙扑过去把他从河边的浅滩里拽出来。 无奈男子的重量太重,昏迷时更甚。 无奈之下,她只有先把贤王的上半身放平。 贤王双眼紧闭,脸上都是水,眉毛上沾了一层水珠。 沈沚阮边轻拍他的脸,边呼唤他:“王爷,王爷,您醒醒。” 贤王没有反应。 沈沚阮咬咬嘴唇,她知道贤王这是溺了水,必须渡气。 上一世,宋袭野很喜欢跟她做这样的游戏,每次都说他是溺水之人,需要她以嘴渡气,他才可以活过来,只不过他让她渡的是酒罢了。 沈沚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游戏,她觉得宋袭野不把她当人看,因此格外厌恶这个游戏。 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别无他法,无奈之下,沈沚阮只能捏着贤王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对着贤王的嘴用力吹了下去。 几次反复,须臾之后,贤王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沈沚阮一见起了作用,她鼓起最后一口气,又俯下了身。 贤王胸腔很难受,他感觉自己的鼻子被人捏住,紧接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在他的唇上。 冰冰凉凉,又很柔软,很是舒服。 贤王猛地睁开了眼,就见沈沚阮的脸贴在他的脸上。 二人的鼻子几乎是贴在一处。 那······刚才柔软的触感是······ 第137章 独处 贤王大惊。 沈沚阮一抬眼,却见到贤王已经睁开了眼睛,立即直起了身体。 “咳,咳咳······” 贤王转过脸,接连着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沈沚阮见他脸色有些发红,以为他被水呛住咳嗽不断,于是连忙伸出小手去拍他的后背。 两个人挨得近,沈沚阮跪坐在他身边,贤王眼神有些闪躲,他面色看着如常,却急忙转开了目光。 春日温暖,又是坐船往南走,沈沚阮便着一身嫩黄色的春装。 她被冲上岸时间要稍早些,上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裙摆还有些潮,裙摆不免沾了些泥沙。 咳了一阵,贤王终觉得好一些,他撑起身子,往后挪了几步,让自己的下半身从水里移了出来。 沈沚阮见他行动无碍,便站起了身子。 两个人身上都有些潮湿,当务之急,只有找些干柴,弄个火堆烤干衣服,再做打算。 “王爷,我去拾些干柴,您稍等。” “嗯。” 沈沚阮壮着胆子,边观察周围,边往陆地方向走。 这里貌似是河流边上的浅滩,周围有些郁郁葱葱的树林,再往远处看去,有些茂密的芦苇丛,偶尔还有些野鸭子从芦苇丛里游出来。 沈沚阮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衣裙解开,摸了摸自己已经干了的裹胸布,庆幸自己裹得紧,湿水之后倒不是很明显。 快速绑紧了些,沈沚阮这才捡了些干柴,又回了岸边。 等她抱着干柴回了岸边,贤王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他身为皇家子弟,从小到大对礼仪要求严格。 像这样浑身潮湿又狼狈,也恐怕是这辈子头一回。 整理好自身,贤王快速在脑中分析昨晚发生的一切。 此次去湖广,一切都是未知,淑妃和安王那边肯定不会让他顺利地去,宋皇后也不会坐视不管。 他也想到了这些,因此让原宝提前做了些准备。 至于那些蒙面的水匪,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见那些人刚开始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只是威胁恫吓他,他心里便有了主意。 那群水匪肯定没想到这次英国公的家眷也在船上,双方有了冲突,这才逼得那群水匪起了杀心。 如今他与沈沚阮到了这地方,国公夫人如此在乎沈沚阮,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英国公。 英国公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中流之臣,这件事也许会将这局面打破······ 贤王站在岸边看着湍急的河水,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他一回头,就见沈沚阮抱了许多干柴回来。 “王爷,这附近似乎没有人家,倒是不远处有片芦苇丛,还有几只野鸭。” 沈沚阮把干柴扔到地上,声音脆脆。 贤王转过身,走了过来,看着沈沚阮,贤王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柔软。 “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人烟。” 没有打火石,两个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钻木取火,身为皇子,最基本的求生技能他也信手拈来,两个人忙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点起了火堆。 快速烘干了衣物,贤王望着远处那片茂盛的芦苇丛,他回头嘱咐道:“你就在此处待着,我去去就回来。” 沈沚阮不疑有他,乖巧点头:“我晓得,王爷。” 折腾了一个上午,太阳此时就在头顶,春日的正午太阳晒在身上,倒是带来些洋洋暖意。 沈沚阮整理好自己彻底干了的裙摆,把那些淤泥仔细拍掉。 没一会儿,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野鸭被扔到火堆旁,野鸭剧烈挣扎,吓了沈沚阮一跳。 “王爷?” 贤王面上带了一丝柔和,他弯下腰,不太熟练地处理着那只野鸭:“从那芦苇丛里抓来的,这地方四处都是芦苇丛,看来我们得走一阵才能出去。” 趁着抓野鸭的时间,贤王快速观察地形,这地方没有人家,除了芦苇丛,连船只也没有,估计这块地方是片浅滩,平时鲜少有人过来。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远处也是一片芦苇丛,只能无奈作罢。 烤出来的野鸭味道只能说一般,好在现在也不是该讲究的时候。 潦草果腹之后,两人熄灭了火堆,趁着白日好赶路,向着内陆那片芦苇丛方向走过去。 贤王步子大,没一会儿就走到沈沚阮前面去了。 四周荒无人烟,沈沚阮有些害怕,只能加快脚程,生怕自己跟不上贤王,成了贤王的拖累。 如此走了快一个时辰,沈沚阮实在是有些累,她停下脚步,语气也有些喘:“王爷!” “何事?”贤王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见沈沚阮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唤他。 “我,您走得太快了,我快跟不上了。”沈沚阮越说声音越小,她有些不敢去看贤王。 贤王听到这番话,表情有些讶异,随即他反应过来,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懊恼。 沈沚阮到底是个姑娘家,又养在英国公府里,像今日这样走了许多路,想必是为难她了。 思及此,贤王往回走了几步,他去看沈沚阮的脸,这才注意到二人忙着赶路,沈沚阮的小脸早已在太阳下晒得通红,鬓角也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儿时只有自己的长姐陪伴她,后来长姐嫁娶了云滇,皇宫里的女孩儿只有昭阳。 他不是中宫所出,宋皇后对他谈不上多喜欢,他对昭阳这个妹妹比较喜爱,可惜宋皇后忌惮他,因此他见昭阳的机会并不多。 唯独沈沚阮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 这个女子虽然出身卑微,但是在英国公府里与他也算有些交集,小姑娘知礼守礼,也很乖巧。 与她在一处,他感觉舒适。 这种感觉隐隐有些影响他。 但是他心里竟然也不觉得厌烦。 上次静安寺之后,他的心里开始慢慢对她有了些在意。 “对不住,可是累了?” 贤王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歉,见沈沚阮的汗水挂在鬓角,他心里一软,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想也没想,径直帮沈沚阮擦去了鬓角的汗水。 手帕触及到沈沚阮的额头,沈沚阮这才猛地抬起了头。 当下四目相对,贤王的手还保持着给沈沚阮擦汗的动作,两人看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第138章 意外的后果 这一瞬间,沈沚阮的脸顿时红了一片。 她有些羞赧地移开了目光,这么直观地跟贤王对视,她都可以清楚地在贤王深邃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这么真实,又这么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心慌。 “谢谢王爷。” 沈沚阮接下了手帕,默默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走了这几个时辰,前方不远处应该会有人家,能坚持吗?” 贤王见沈沚阮接下手帕默默擦汗,他向前方张望了一阵,得出结论。 “好,我都听王爷的。” 一路走来,那芦苇丛倒是一直都在,两个人又走了两个时辰,沈沚阮明显能感觉到贤王放慢了速度。 一想到贤王身份尊贵,还能时刻顾及她的感受,沈沚阮打心里再次觉得贤王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明君的光环在他头上更明显了。 沈沚阮如是想。 果然,路边的芦苇丛渐渐开始少了起来,路越来越宽阔,又过了半个时辰,连河水也不见了。 沈沚阮大喜,她踮起脚,当真看见不远处一栋被篱笆围着的屋舍。 “王爷,看,前面有人家。” 沈沚阮话语中带着惊喜,走了这么久的路,终于看到了人家。 小姑娘脸上的惊喜太明显,莹白的小脸上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欢喜。 贤王看着沈沚阮的笑脸,忽然心跳如擂鼓。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此时变得虚无起来,他唯一能看到,能感受到的,只有沈沚阮的笑,这个笑一直笑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整个人都被感染。 一股莫名的喜悦燃烧着他,一种名为喜欢的情感在此刻变得具象化。 京城。 今日早朝,贤王遇险的事便传回了京城。 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大臣们趁着明顺帝还没上朝,都在小声讨论这件事。 “我就说吧,这三皇子,不,贤王难堪大任,这不,还没到地方,就出事了。” “你还别说,这三皇子也是倒霉,这么一件事轮到他头上,哎,看来以后这三皇子是彻底无望了。” “我听说啊,这件事来得蹊跷,事发也突然,且不说幕后黑手是谁,就这次跟着去的大臣一个二个好好的,偏偏贤王出了事,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众人正在小声讨论,这边明顺帝坐到了龙椅上。 明顺帝表情凝重,一脸的严肃。 跟在身后的大太监亦步亦趋,表情也不太好看。 这几天明顺帝头疾发作,夜不能寐。 宋皇后便每晚贴心为他按摩,倒也能睡两三个时辰。 皇后一心为自己,明顺帝对宋皇后的怜爱更甚从前。 本来想着这几天就找个由头把淑妃的禁解了,结果犯了头疾。他也无暇再去想这件事。 谁知昨晚他刚睡下,便有太监传信过来,说是三皇子出了事,落了水,下落不明。 一听到这个消息,明顺帝顿时睡意全无。 本来这次他派三皇子去湖广赈灾,就没抱什么希望,上次二皇子的事,他就怀疑,定是身边有人搞鬼,没想到这次让三皇子去,还没到地方,就出了这样的事。 那群人简直是不把他的皇威放在眼里,接二连三地让他颜面无存。 上次二皇子的事,还可以推到鞑子头上,这次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明顺帝越想越生气,顺手打翻了宋皇后亲手端来的参茶,气冲冲地去了书房。 坐到龙椅上,明顺帝阴沉地扫视了一圈站在下面的众大臣,“朕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中间有人倒是比朕还心急!” 明顺帝这句话夹杂着怒火,底下的大臣是见惯了他的脾气,顿时都缩起了脖子,当起了鹌鹑。 明顺帝一看这情形,更加恼怒,他大喝一声:“怎么,这个时候开始当哑巴了,你们倒是比朕急,都开始为太子之位铺路了,怎么,是嫌朕老了?” 底下还是静悄悄的一片。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不言语。 朝堂上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没过一会儿,殿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哀求声,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就见英国公一袭红色蟒袍朝服跨进了大殿。 明顺帝见到来人,眉头有片刻的舒展,他坐直身子,一脸不解:“李卿,你所为何事?” 李显进了大殿,一进来就跪在了大殿中央。 众人见了,皆感到奇怪。 这英国公平日里在朝中存在感不高,从来不在上朝时发表意见,今儿是怎么了?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臣的妻子,也在贤王的船上,还有臣的侄女,本来此次是想借着贤王的船把她们送到扬州去。 没想到昨晚贤王的船遭遇不测,臣的妻子和侄女也跟着贤王不知所踪,臣恳请陛下看在臣这些年任劳任怨的份上,找到臣的妻女,还臣公道!” 李显说完,还表情凝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听到这番话,大臣们顿时议论纷纷,本来刚才还一片死寂的朝堂上变得嘈杂无比。 明顺帝听到这番话,脸上先是惊愕,紧接着变得愤怒,他倒是还没有想到,那些人光对付三皇子不够,还对英国公的家眷居心叵测。 其实昨晚在书房,他便想好了对策。 儿子再不亲,也是自己的骨血,不管是以后随意给个封地赶出京城,还是给个闲职打发,都是他的决定。 他是皇帝,天下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可是这些人却蠢蠢欲动,为了以后的太子之位,排除异己。 朝中支持宋皇后的四皇子做太子一事,他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次二皇子一事,他也隐约猜到跟皇后有关。 没想到这次他们居然变本加厉,不光让三皇子落水下落不明,还牵扯到了朝中大臣英国公。 英国公三代都是只拥护皇帝的忠臣,绝无二心,他也有意打算日后为四皇子拉拢英国公,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这么心急,人还没拉拢过来,先把人得罪了。 真是一群蠢货。 “李卿,这件事你放心,朕定给你个解释。” 明顺帝沉着脸,吩咐给了大理寺,命他们三日之内查清事实,要不然就等着滚出大理寺。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大臣们表情各异。 散了朝,有宋皇后宫中的大太监来请明顺帝去中宫。 明顺帝正在气头上,直接摆驾回了南书房,并吩咐身边的太监,这几日皇后宫里的任何人都不让进,否则就摘了他的脑袋。 此话一出,后宫那些平日里见不到皇帝的妃嫔们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多年来,皇后在后宫荣宠不衰,如今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第139章 自负 “母后,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这件事如今把英国公也牵扯进来了,这可有些麻烦。” 四皇子也得到消息,一大早,趁着明顺帝去上朝,他径直去了皇后的寝殿。 宋皇后昨晚时刻关注书房那边的情况,基本没怎么睡,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 四皇子来时,她还未梳妆,有宫女拿来鸡蛋,剥了壳为她小心地按压在眼底。 听到自己儿子略带抱怨的口气,宋皇后凤眸上挑,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直视自己的儿子,“一大早进宫,不先跟本宫请安,身为皇子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一听她这语气,纷纷垂下了头。 她收回放在儿子身上的目光,又仔细看自己的一头秀发。 常年保养得当的秀发,柔顺地披在她身后。 尽管她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但是容颜秀丽,美艳动人,后宫里任何女人都不能与她相较。 四皇子见自己的母后不再搭理他,面上带着一丝不耐,也只能双手一作揖,“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晓得了。” 说完他慢慢退到外间去了。 宋皇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些,她抬手吩咐宫女梳妆。 皇后宫里的宫人都是宋皇后亲自选出来的,伺候她许久,也深知四皇子的喜好,见四皇子面带不悦,急忙上了他平日喜欢的茶。 四皇子无奈,也只能坐在太师椅上等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宋皇后才施施然从里间出来了。 刚才那个去请明顺帝的小太监此时也回来了,他弯着腰,小心在宋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 宋皇后略微点头,面色丝毫没有什么变化。 “急什么,本宫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要是你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母后倒是再不用担心。” “太子之位本来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放眼整个朝中,舅父手里握着十万兵马,前朝大臣,几乎半数都是本皇子的拥护者,这太子之位非我莫属。” 听见自己儿子这么自信的一番话,宋皇后皱起了眉头,“你倒是自信,上次那事,后面到底是谁做的,你查清楚了吗?大言不惭。” 四皇子一听这句话,一脸满不在意,“不就是鞑子干的吗?为了给二皇兄一个下马威,这不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母后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二皇子出使北地一事,朝廷已经查清,的确是鞑子所做。 明顺帝一气之下,又往北地派了三万精兵,加强戒备,并且限制了贸易往来时间,并且控制了盐的交易,每日严格把控出关时间,还限制了每日往北境做生意的鞑子人数。 宋皇后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二皇子第一次出使北境,就遇到这么巧合的事,一切都像是算计好的,鞑子倒是很会筹谋。” 宋皇后这一番话,话里有话。 的确,出使北境这件事,二皇子刚到没几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先不说这鞑子胆子太大了些,平日里抢夺物资,划地盘这样的事倒是不少,但是直接行刺伤人这样的大事,明显是针对二皇子而为之。 四皇子站起身,有些不可思议道:“母后,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单是鞑子做得这么简单?” “并不全是,但也有,你父皇这次这么生气,无非是因为你二皇兄被行刺时,还抱着女人做苟且之事,事发突然,又被当地的大小官员看了个清清楚楚,你觉得你父皇能不生气?” 宋皇后这一番话,四皇子似乎才有些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父皇虽然生二皇兄的气,但还是给他善了后,把这件事全部推给了鞑子,那当时到底是哪些人有胆子去刺伤二皇兄?” 四皇子一脸讶异地看向宋皇后。 “倒不是本宫的安排,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你二皇兄做得好,回来顶多被你父皇夸奖几句,让淑妃在本宫面前得意几天罢了。” 宋皇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这件事,寄居在英国公府的三皇子嫌疑最大。 虽说现在看着三皇子最不得宠,但是作为先皇后段氏唯一的嫡子,她也不相信三皇子就这么乖乖听话。 她在这宫里待了这么久,深知有些人绝对没有外表看着这么简单。 于是这件事情,她只是吩咐身边的人给三皇子''一点颜色看看'',谁知那些蠢货事情办不成,还被抓了去,当真是一群废物。 四皇子有些不可思议,“那儿臣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能力了。” 宋皇后深感无奈,“你倒是对三皇子,如今的贤王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听到三皇子的名字,四皇子脸上有一丝不屑,他倒是从来不觉得三皇子会是他的对手。 自先皇后逝去,三皇子肉眼可见地失了宠,平时见一面都少,更不可能还这么有城府,能去做这件事。 “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母后就不要再纠结了,昨晚的事,儿臣就想问问,母后,以后这样的事能不能跟儿臣商量商量。 儿臣听小太监说英国公跪在大殿上求父皇做主,父皇很生气,本来儿臣还想着过段时间找个由头去拉拢英国公,这样一来,计划全部白费。” 四皇子一想到这件事,满脸的不情愿。 语气里带着抱怨,听得宋皇后又想跟他这个宝贝儿子发脾气,“谁知道这次那船上还有英国公家眷,事发突然,本宫能如何,再说,一个英国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当你舅父这大将军是白做的。” 这边宋皇后终究难忍怒火,对着四皇子就是一顿训斥,那边昭阳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了中宫。 过几天就是四月初八,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按照惯例,宫里要在慈宁宫大佛堂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届时,皇亲国戚都要进宫。 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表哥了,心里十分想念。 虽说她是公主,但是如今她也十五岁了,不能随意出宫。 这几年,宋皇后对她的管教也慢慢多了起来,她儿时还能时不时地去一趟将军府,现如今,她只能整日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待着,着实无趣得很。 于是她今日一大早,用了早膳,便兴冲冲地来找宋皇后央求着要出宫。 谁知她刚一踏进寝殿,便跟一脸不悦大步跨出来的四皇子撞了个正着。 第140章 表哥 四皇子步子跨得大,又有些生气,完全没收着力道。 昭阳与他正面相撞,被惯性撞得向后仰去。 “四皇兄,哎呀!” 昭阳被撞得失去重心,眼看身子就要歪到一边。 幸好四皇子眼疾手快,一个大步过来伸出右胳膊捞起她的腰,这才让她站直了身子。 身后的宫女急忙扶住她。 “干吗呀,这么不小心。”昭阳小声抱怨,揉了揉自己的腰。 四皇子瞥她一眼,见她安好,又沉着脸迈着大步径直走了。 见自己的亲皇兄理都没理她,昭阳有些生气,她叉着腰,嘟起嘴,朝着宋皇后撒娇:“母后,您看,我四皇兄对我这么凶。” 宋皇后揉揉自己的额头,顿觉有些累。 她强打起精神,朝着女儿招招手:“今儿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待着,找母后有何事? 先说好,出宫的事情免谈,你如今都已经是及笄的大姑娘了,可不能随意往宫外跑,要是让以后的驸马知道了,可不好。” 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十五岁,她身为母亲,也是该在朝中为昭阳挑一个家世匹配又没有野心的青年才俊来作为女儿的夫婿。 听到宋皇后提到‘驸马’二字,昭阳有些不耐烦,她才不要找什么驸马,她就想嫁给自己的表哥,做他表哥的妻子。 “儿臣还小,不想这么快嫁人,母后,您就别再说这件事了,我今日想出宫去,保证早早回来,求您了,母后。” 昭阳生得可爱,又爱撒娇,宋皇后一看她这娇憨的样子,心里也一片柔软,刚才生四皇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伸手摸摸昭阳嫩滑的小脸,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行吧,那就去吧,记得多带些侍卫,下午早早回来。” 昭阳一听,宋皇后松了口,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母后,我保证,我一定早早回来。” 昭阳公主带着人回了自己寝殿,收拾妥当,径直又去了镇国大将军府。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肯定要去找她表哥。 宋袭野书房。 宋袭野正在听侍卫汇报昨晚贤王遇险一事。 他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整个人随意地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看上去潇洒又安逸。 “小的已经打听到贤王昨晚落了水,英国公家眷也在船上,说是也跟着贤王下落不明······” “什么,你再说一遍,英国公家眷?是英国公夫人还是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年轻姑娘?” 猛然听到''英国公家眷''这几个字,宋袭野立即抬起了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知晓沈沚阮是跟着英国公夫人回扬州参加葬礼,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时间,沈沚阮居然跟着贤王一起出了事。 “传回来的密信上说,是那位年轻的姑娘。” 侍卫回道。 听到是沈沚阮,宋袭野再也坐不住了,他随即把手里的书扔到桌案上,眉头紧皱。 “传我的命令,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立即赶往扬州,沿途给我好好找,有消息随时来报。” 宋袭野吩咐完,又叮嘱了一句:“做事谨慎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侍卫领了命令低头出去了。 宋袭野却有些坐立难安。 一听到沈沚阮出事,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一个姑娘家,看上去娇娇软软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当真是可惜。 原本他还想着等这次沈沚阮回了京城,准备正式去拜访英国公。 他心里很清楚,他对沈沚阮着实有些在意。 从第一次唐突的见面,到后来几次的交集,宋袭野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沈沚阮对他来说的特别,从小到大,对一个女孩子如此有兴趣,又如此惦记的,沈沚阮绝对是第一个。 就是沈沚阮年岁着实有些太小,离及笄还有一年的时间,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跟英国公搞好关系,往来频繁些,趁机认沈沚阮做妹妹,等沈沚阮及笄之后,直接把她迎进府。 虽然这小姑娘的出身有些太低,但是在他身边做个妾还是可以的,等以后有了孩子,倒是可以跟母亲商量着给她抬一抬身份。 既然以后都会是她的人,那如今自己人出了事,他不能坐视不理。 书房的角落里有一张堪舆图,是专门为平日里研究作战计划设置的,宋袭野快步走过来,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旗子,准确地放在了扬州这块地方。 他全神贯注,开始在扬州附近,河流区域处都做了标记。 书房里安安静静,宋袭野全神贯注放在那张堪舆图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院子进了人。 两个通房丫鬟跟个摆着似的在他的院子里,他嫌那两个女人太缠人,于是把两人赶到另一座院子去了,白日也不允许她们再来书房。 昭阳一路踏进院子,今日她来得突然,宋袭野的母亲外出不在府上。 府里的管家是个人精,自是知道她此次所来所为何事,再加上主母也吩咐过他,如果昭阳公主登门,千万伺候好。 昭阳对宋袭野的院子很熟悉,因此在门口就让管事的下去了。 她见宋袭野院门开着,屏退了跟着的宫女,自己走进去了。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伺候的丫鬟小厮之类的。 之前听母后说,舅母为表哥挑了两个貌美的通房丫鬟,她还生气了许久,今日来,却发现表哥的院子里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丫鬟,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表哥。” 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昭阳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窗边,正对着面前一幅巨大的堪舆图的宋袭野。 因是在府里,宋袭野只着一身紫色对襟长衫,头发也未束冠,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感,让人很想接近。 “表哥,你在作甚?” 昭阳见唤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袭野这才回头。 见是昭阳公主,宋袭野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迅速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对着昭阳公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微臣失礼,未出府迎接,还请公主莫怪。” 说完这番话,宋袭野还微微欠身,这样一来,倒弄得昭阳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表哥,你又这样。”昭阳一脸嗔怒。 她心里把宋袭野当作自己心悦的男子,自然是不会把宫里面那套礼节在宋袭野面前展现出来。 再说宋袭野平日里待她也很温柔,礼节方面更是没得挑。 每次见到宋袭野那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昭阳心里便微微发烫。 如此美好的表哥,只能是她的。 第141章 有牵扯 “表哥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我进来你都不知道。” 昭阳见那幅堪舆图上有许多的红色小旗子,很是好奇。 她慢慢走到宋袭野身边,满眼好奇地看着他刚才标注的地方。 宋袭野见昭阳公主俯身去看面前的堪舆图,眼神里闪过一丝戒备,随即转瞬即逝。 “就是闲来无事,随意标注几个地方罢了。”他随意扯了个理由。 这幅堪舆图做得很逼真,上面山川河流还有些重要的地方都很还原,经常打仗的人一看就明白,一般人应该看是不懂。 果然,昭阳公主看了片刻,便没了兴趣,她指着扬州这个点上的小旗子,一脸不解,“表哥,这是何意,你在此处为何一连插了三个小旗子?这个''扬州''是很重要的地方吗?” 宋袭野瞥了一眼,语气里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就是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江南水秀罢了。” 这个标注,是他当日在城外亭子处见到沈沚阮后,打探清沈沚阮的去处时做的记号。 他年少时跟着父亲四处征战,倒是去过一次扬州。 对那里印象不错,没想到这次沈沚阮就要回去,因此他手指一动,便给扬州插了个旗子,插完又觉得不够,便鬼使神差地又插了一个。 每日看一眼,倒也不觉得无趣。 没想到沈沚阮还未到扬州,便出了事。 “是吗?那以后我也要去一次,看看到底有多好,能让表哥这么喜欢。” 昭阳移开目光,直直看向宋袭野,眼里带着止不住的欢喜。 “你一个尊贵的公主,还是好好待在宫里,少抛头露面的好。” 忽略掉昭阳那灼热的目光,宋袭野率先转身去了外面。 昭阳没有得到回应,又听见宋袭野说跟她母后一样的话,顿时拉下了小脸。 她紧紧跟在宋袭野身后,嘴里小声嘟囔:“我就是想见你才出宫的,整日待在宫里,无聊得紧。” 宋袭野没接这个话茬,抬手叫来丫鬟。 他知道只要昭阳公主来府上,他今日就只能陪她。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一直待在他的院子里。 今日昭阳来得突然,他娘又不在府里,思来想去,还是带着她出去,等下午早早把她送回宫。 沈沚阮出了事,他心里总是记挂,也没什么心思陪着昭阳公主吃喝玩乐。 “你先去前厅等我,府里这几天找了个江南的师傅,做的糕点很是好吃,你去尝尝,我整理一番,随后带你去游湖可好?” 宋袭野耐着性子哄着昭阳。 一听到表哥愿意陪自己出去,还去游湖,昭阳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扬起笑脸,“好,表哥,那我去前面等你,你可要快些。” “好。” 宋袭野点头,面带微笑地目送昭阳出了院子。 等昭阳走了,他脸上的笑顿时消失。 以后还是多跟姑母说说,少让昭阳出宫,毕竟已经十五岁了,公主也不能老是往宫外跑,还是得多加管束。 一个时辰后,宋袭野带着昭阳公主上了游船。 今日天气晴好,春日的暖阳既舒适又让人感到温暖,河面上四散着几艘游船,江边也有些人在踏青游玩,不远处还可以看见纸鸢。 宋袭野租的这艘游船很大,共有两层,上层是专门供达官贵人们观赏风景的楼台,一楼是客舱。 二层的观景台布置得很是华丽,昭阳上来后看了一圈,脸上露出些满意的表情。 宋袭野跟着上来,他打量了一圈,又想到早上侍卫说的事。 此次贤王去湖广,他也留意了几天,那艘船的图纸他也看过,知道礼部和工部给王爷出行的规格。 听说那艘船半夜被火烧了个大半,也不知道沈沚阮有没有什么闪失。 这件事颇为蹊跷,出京时船上除了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并没有英国公府的家眷,怎么就走了几天,英国公的家眷就上了船,还好巧不巧,就在当夜出了事。 宋袭野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贤王在朝中无依无靠,身后也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就算他在英国公府寄居了大半年,也没见他与英国公的关系近了些。 何况英国公在朝里是出了名的不站队,连圣上都深信不疑。 怎么这么巧,在下湖广的途中,却都赶到一起去了,还出了事。 “表哥,你一脸的严肃,可是在想什么事?” 昭阳兴致勃勃地在楼台上转了一圈,一回头,却见宋袭野神情严肃在想事情,她有些不高兴。 跟她在一起,表哥就不能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吗? “无事,你可喜欢这地方,船上有纸鸢,你要是喜欢,待会找个侍卫给你放起来,可好?” 宋袭野回过神,几句话又哄得昭阳公主心花怒放。 贤王的船出了事,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在李显下了早朝后才知晓此事。 母子两人皆一脸严肃地坐在花厅里,段熙禾来上了茶,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沈沚阮遇险了? 她有些不可思议。 偏偏夫人平安无事,只有沈沚阮和贤王一起下落不明。 段熙禾拿着托盘,若有所思,一抬眼,就见张姨娘一脸笑意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被吓了一跳。 “禾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张姨娘手上拿着几本蓝色的账本,看样子是来请示老夫人的。 “祖母正在与国公爷讨论事情,待会再进去吧。” 段熙禾用眼神示意。 张姨娘往花厅方向看了一眼,又笑着点点头:“行,那我待会儿再来。” 说完她又笑着走了。 段熙禾有些纳闷,这几次,她在府里见到张姨娘,张姨娘一扫前段时间的严肃,满脸的笑意,甚至她还从那笑脸里看出几分得意来。 段熙禾摇摇头,把托盘给了丫鬟,自己也回屋了。 “你妻子还好吧?消息都封锁了吗?可别让圣上知道你说瞎话。” 老夫人指的是李显早上在朝上说的话。 沈清婉有侍卫护着,一路平安上了岸,如今在当地的一家客栈里。 “您放心吧,我已经封锁了消息,再说我也是实话实说,圣上已经下了旨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就是不知道软软那孩子如今可还安好,与贤王在一起,也不知道如何了。” 李显早上在朝中卖了一顿惨,得了明顺帝的保证,会给他一个说法。 自己府上的人就因为跟贤王同船,便遇到这无妄之灾,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如今这件事,你作何处理?” 老夫人问李显。 李显沉吟片刻,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不放心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走陆路,才想着借贤王的船送她们二人去扬州。 贤王大方,当即应允。 没想到当夜贤王就出了事。 虽然这件事看似是英国公府的家眷遭了无妄之灾,但是据侍卫传回来的消息,那帮人明显也不想放过自己的妻子。 如果这次贤王出事,沈清婉和沈沚阮安好,他倒也不会太追究,毕竟他与贤王关系没有多亲近。 可是他得知的消息却是那帮人还把主意打到婉婉的头上,他气得咬牙切齿,有些人当真是没事找事,不给点教训不行。 他已经暗中去查这件事,如果这件事跟后宫那两位有关系,那他不讨个说法,就有些说不过去。 看儿子一脸的坚决,老夫人也把他的想法知道了个大概。 “行吧,你自己拿主意,如今朝中四皇子的威望最高,依我看,那安王也不会那么安分,如今贤王又遇到这样的事,虽说我们与贤王有些亲戚关系,但是为了我们府上,你思虑周全便是。” 李显一语不发地点头。 老夫人分析的是,这件事摆明就是不想让贤王好过,趁机打压他,歪打正着跟他们英国公府也扯上了关系。 “还有,你那小妾黄氏那边,大夫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到底是孩子的父亲,还是要看一看。” 这几天黄氏就该临盆,老夫人想让李显去看看她,毕竟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遭。 第142章 小院 显却充耳不闻,他径直站起身,目光坚定,“既然婉婉出了事,儿子也坐不住,圣上见我着急,免了这段时日的早朝,我现在就出发去扬州,无论如何,得亲眼见到婉婉安然无恙儿子才放心,等找到了软软那孩子,再给母亲回信。” 李显说完拔腿就走,丝毫不理会老夫人说的话。 一个姨娘算什么,他牵挂的女人不在她身边,让他坐立难安。 如今爱妻又受了惊,身为人夫,他应该立即赶过去陪在妻子身边才是。 “你再着急又有什么用,不是说她安好吗?你······” 老夫人阻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黄姨娘院子里的妈妈一脸慌张地跑进来:“老夫人,国公爷,姨娘忽然肚子疼,稳婆说是要生了。” 老夫人一听,脸上顿时带了些喜色,她急忙拦住李显,“听到没,这就快生了。你就听娘一句,等孩子生下来你看一眼再走!” 李显被拦着,脸上也多了些不耐烦,“生孩子罢了,您多加看护便是,我左右帮不上什么忙,生了孩子,先抱过来您这边养着,等婉婉回来再做打算。” 说完,李显也再不顾老夫人的阻拦,径直走了。 “真是冤家啊!”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带上了段熙禾,往黄姨娘的院子去了。 这边张姨娘也得到了消息,说是黄姨娘即将临盆。 张姨娘面带微笑,不急不慢地带着身边的丫鬟和妈妈,一行人也往黄姨娘的院子去了。 她倒要看看,这黄姨娘这一胎,能生个什么出来。 大片的芦苇丛边上,有一户人家。 沈沚阮与贤王走了几个时辰,才见到这户人家。 这家有个大院子,干芦苇用来围起了一个栅栏,把院子与外界隔开来。 二人走近,看清了这个院子的全貌。 院子大,里面还有几只鸡,正在悠闲地散步,院子的角落里还拴着一只黄狗,见到两人走近,居然没有大声叫唤,只是冲着他们摇尾巴。 贤王大致看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沈沚阮,这才径直去叩门。 很快,院里的屋里出来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 那妇人有些警惕地打开屋门,见院子外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你们是······?” 那妇人一脸的防备。 沈沚阮见到那妇人上前来询问,想了想,她往前站了站,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大姐,我们二人流落至此,迷了方向,又走了几个时辰的路,能不能在你家休息一会,讨碗水喝?” 贤王见沈沚阮一番说辞说得恳切,摸摸鼻子,站到了沈沚阮身后。 他是皇子,自小身边都有人伺候,要是平日里遇见这些事,原宝早都打点好了,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沈沚阮的主动上前,倒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是吗?那就进来吧,家里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那女子听了沈沚阮的话,又见他们二人穿着打扮不一般,尤其是跟在沈沚阮身后的贤王,看上去周身的气度不凡。 两人倒是面善,不像什么坏人。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上前去拉门闩。 打开大门,那女子一直引着两人进了堂屋。 屋子里宽敞明亮,光线也好。 沈沚阮一进来,就被趴在桌角的一只小白猫吸引了目光。 “快坐吧,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喝点白水吧。” 屋子里虽然宽敞明亮,但是看一圈下来,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就屋子中间有个大圆桌子,并几把椅子,再往南边,是另一间屋子。 那女子出去又端了一个茶壶进来,拿两个干净的大白碗,给二人各倒了一碗水。 “看你们这穿着打扮,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我们这里偏僻,离村子里还得走上几个时辰。” 沈沚阮接过了碗,随即大口喝了起来。 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她早都口干舌燥,反观贤王,也是默默地端起了碗,慢慢把水都喝完了。 “大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第一次来,迷了路,找不到官道。” 沈沚阮把碗放在桌上,一脸真诚地问那女子。 “哦,我们这里就是芦苇村,因为周围芦苇茂盛,就叫这个名儿,我家算是在村子的边上,这里离附近最大的林县,还得赶个半天的路。” 那女子把茶壶放在一边,见沈沚阮和贤王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也不再拘谨,与二人说了许多。 两人走了一上午的路,一坐下来,才都觉得腹中饥饿。 那女子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见沈沚阮时不时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来,“我见你们也饿了,这乡野之地,没什么能吃的,家里还有些吃食,待会你们尝尝。” 她话音刚落,又对着门外招手。 沈沚阮这才看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孩童。 穿得倒是干干净净,脸上带着好奇之色一直打量他们。 一男一女,女孩个头稍微高一点。 “去地里找你们爹去,就说家里来了客人,让他薅些新鲜的芽菜回来再带点野货。” 那两个孩童听完,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家里男人这会在地里忙活计。”那女人解释道。 贤王喝了水,又听着女人说了许多,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袖子里空空如也。 他们二人还算幸运,果真在这芦苇丛附近找到了人家,虽然这家人家徒四壁,但是真诚热情。 向来善心的贤王本想拿些银子给他们,谁知一摸袖子,一个子也没有。 也是,平日里原宝都跟着他,寸步不离,用银子这些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 贤王顿觉尴尬,只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再言语,安静坐在一边,听沈沚阮与那女人闲聊。 过了小半个时辰,家里的男人回来了。 男人穿着一副短打,个头不低,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是看着倒是有些许书卷气。 院子里的大黄狗见到男主人回来了,兴奋地叫了几声。 那男人一进家门,就把手中的扑腾的野鸭和一条大鱼递到了女子手上,还从随身带的竹篮里,递了一把嫩绿的芽菜。 男人被晒得很黑,对着自己的妻子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身边两个孩童听话地站在一边,时不时闪着明亮的大眼去瞧沈沚阮和贤王。 “既然来了家里,那就是客,我们这里穷山恶水,就是靠河吃河,一点野味,望二位不要嫌弃。” 主人家留客,两人也不好拒绝,本来他们也饿了,就不再推却。 沈沚阮长得好看,看上去又很乖巧,家里的女孩看到她笑得温柔,便慢慢不再害怕,拉着她的手,把那只小白猫抱到她怀里。 小白猫很乖,安静地窝在沈沚阮的怀里,偶尔叫两声。 稍小一点的男孩跟在姐姐后面,看着沈沚阮去摸那小猫,也笑得很开心。 女子温柔地看了她们三个一眼,去了院子里另外搭搭出来的厨房。 没一会儿,院子上空飘起了袅袅炊烟。 第143章 雨夜 院子里的地方大,那厨房也就是个半搭的棚子,如今已经是春天,倒也不觉得冷,还没有油烟,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沚阮摸了一会小猫,见那女子在厨房忙活,她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跟去了厨房。 “大姐,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作为不速之客登门,主人家还客气留饭,总让沈沚阮觉得不好意思。 那女子看了沈沚阮一眼,又看看她的手,知道她应该是个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这些活计她平日里都做惯了,哪里需要人帮忙,但见沈沚阮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她是诚心想帮忙,于是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芽菜,“会择菜不?” 跟在沈沚阮身后的女孩听见,满脸认真地看着沈沚阮:“我教你。” 于是,院子里,女主人在准备膳食,沈沚阮带着这家的两个小孩,蹲在地上认真地择菜。 男人与贤王坐在屋里,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男人的脸上带了些愉悦的微笑。 贤王的视线从刚才沈沚阮抱那只小白猫开始,就一直没有从沈沚阮身上离开过。 小姑娘手指细细长长,又莹白如玉,小手放在那只小白猫的头上,更是白得耀眼。 摸猫的时候,沈沚阮整个人看着都很鲜活,脸上的酒窝一直都在,虽然她半低着头,看不到整个脸,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和熨帖,能直接看到人心里去。 那男人扫了一眼,看到贤王直直看着院中那年轻的姑娘,脸上浮现一个调侃的笑,随即转过视线,看向自己的妻子。 酉时末,晚膳做好了。 今天家里来了客,有野鸭也有鱼,女子蒸了些粟米,几个菜也摆了一桌子。 村子里的人都很淳朴,只一个下午,聪明如贤王,就把这户人家的底摸得明明白白,包括这附近的地理位置,他都了然于胸。 这户人家处在芦苇丛的边上,男人叫刘程,这里离村里还有些路。 女子刘氏的父母都不同意这门亲事,嫌刘程没本事,只是个死读书的秀才,没有出息,便想把女儿嫁给村里的屠夫。 好在二人的感情坚贞不渝,于是不顾家人的阻拦拜了堂,在村子边过起了小日子。 刘程虽说是个穷读书的,可是也考过了“童生试”,有了秀才这个身份,两个人的日子也不算太艰苦。 如今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他便放弃了读书,成为普通的庄稼人,在芦苇丛边开垦了几亩田地,全家人倒也不愁温饱。 贤王对他的经历有些兴趣,又问了一些事,才发现这刘程虽然是个庄稼人,但是在文采的造诣上颇有自己的见解,对当今朝堂之上的事倒也有自己的想法。 一番话下来,贤王对他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用了膳,刘氏收拾桌子,还不忘给二人上了茶上来。 这茶虽说是普通的茶,在这里倒也极为难得,只有一点,却全部泡在了壶里。 姐弟二人则拉着沈沚阮去了里间的屋子。 拿着一沓纸给她看。 沈沚阮接过来,居然是姐弟二人平日里练的字。 二人虽然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但是写出来的字已经颇有些样子,笔锋很稳,一看就是经过高手指点。 “都是孩子爹平日里教的,倒也能见人。”刘氏进来擦了手,拿了几个核桃,坐在一边的炕上去敲核桃。 没一会,便剥了一小盘核桃肉,放在沈沚阮跟前。 慢慢地,天见了黑。 刘程告知贤王,到村子最快也要一个时辰的路,且晚上,村子里没什么人,如果要急着赶路,最快也得到明日清晨。 贤王看了一眼从里屋出来的沈沚阮,没有说话。 刘氏是个通透的,她也一早就看出这对年轻男女的关系。 虽说这大半天,两个人都没有主动说起他们的关系,可是她是过来人,看到贤王望向沈沚阮的神情,又看到沈沚阮好几次习惯性去看贤王的身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家里简陋,倒也不是没有睡觉的地方,今儿太晚了,你们小两口就在我们家里将就一晚吧,你们二人睡里屋,我们一家子在外屋,明早吃了早膳再走不迟。” 刘氏说话爽利又大方,倒是一番话让这对年轻男女都微红了脸。 尤其是沈沚阮,耳尖泛着红色,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贤王佯装咳嗽一声,去看沈沚阮。 刘氏见状,也不再多打趣,去靠墙的衣柜里抱出来一床被子,放在了里间的炕上。 刘程乐呵呵地叫着两个娃娃去洗脸。 主人都发话了,再推辞有些不好意思,况且两人在路上就商量过,暂时不对外人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是怕多生事端,二是怕那群水匪在沿路上还会不会有别的埋伏,在没有到达林县之前,他们二人还是低调为好。 给刘程透露的信息,也只是二人是一起的,并没有明说是什么关系。 天渐渐黑了下来,今晚是上弦月,月牙一点点挂在满是星星的天上。 芦苇丛的边上,一户农舍早已熄了灯。 外间的刘家人都已进入了梦乡,村民们都习惯早睡,里屋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 屋里的炕上,沈沚阮与贤王各坐在一边。 两人之前都没有与异性独处过,如今这个情形,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沈沚阮心里对贤王的为人很信任,如今与他待在一处,她心里更多的是安全感而非不适。 眼见夜深了,再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悄悄抬眼,去看另一边的贤王。 殊不知贤王也正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 “时间也不早了,明日我们还得赶去县里,早些休息吧。” 不知道他盯着沈沚阮看了多久,好不容易见沈沚阮抬头看他,贤王声音低了些,开口询问道。 “好,听王爷的。” 沈沚阮乖巧地点头。 “出门在外,''王爷''二字就不要再叫了。” 贤王纠正她。 沈沚阮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这都和他共处一室了,的确是得换个称呼。 沈沚阮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她默不作声没有动作,贤王只当她是姑娘家脸皮薄,主动去抻炕上的被子。 这被子就是普普通通的棉被,倒是挺有些分量。 贤王正想着晚上两个人晚上是否要隔得开些,就听见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第144章 合适 外面下了雨,这间农舍最后的一点光亮也灭了。 里屋的炕没有外间的大,估摸着是给家里两个孩子睡的。 两个人合衣躺在炕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时沉默。 外面滴滴答答的雨点越下越密,不时还伴有雷声。 沈沚阮窝在棉被里,听着外面传来的雷声,有些害怕,她紧紧抓着棉被,把半个多小脸都藏在被子里。 身边的贤王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害怕,沉默地慢慢挨近了她。 身边传来温热的体温,沈沚阮这才心安了些。 她悄悄地转过脸,看着贤王的脸在黑暗里发起了呆。 重活这一世,遇到了她姑母,姑母待她好,对她照顾有加,又遇到了上一世的皇帝,她更觉得幸运。 虽然宋袭野这三个字还是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害怕,让她恐惧,但是她这一世感受的善意,曾夫子夫妇对她的好,她还是充满感恩之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但是在这乡村寂静的夜里,沈沚阮挨着未来的明君,还是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想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心事,沈沚阮这才慢慢睡去。 听着身边人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贤王也闭上了眼。 一夜过去。 天曚曚亮了。 下了一夜的雨,居然还没有停。 院子里冒着水泡儿,老母鸡瑟缩地躲在房檐底下,那条大黄狗也老实地蜷着身子待在狗窝里。 刘程夫妇起得早,刘氏已经忙活了一阵,她是个持家的能手,一会儿就准备好简易的早膳。 乡下人对早膳没什么讲究,今日家里了客人,刘氏便多准备了几个鸡蛋。 用粟米熬了一锅粥,蒸了几个番薯,又配了点她自己做的拌野菜。 没过一会儿,贤王先从屋里出来了。 他倒是没什么认床的毛病,就是因为中途遇刺一事,这几天心中有些心事,又因为耽误了下湖广的日期,夜里也休息得不好。 听见刘程在外间小声跟孩子们说话,他便睁开眼小心转头看了一眼身侧。 小姑娘还没醒,一脸乖巧地紧靠在她身边,一只小手蜷缩着放在耳边,另一只小手则在棉被底下紧抓着他的衣摆。 贤王看着她的睡眼有一瞬间的分心,小姑娘皮肤白,皮肤透着些健康的粉色,素净的小脸未施任何粉黛,睫毛很长,看得人心有些痒,很想去摸一摸。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贤王转头轻咳一声,随即动作很轻地掀开棉被起身。 一打开房门,就见刘程在指导自己的孩子们写字。 乡村之地,自然是没什么好的笔墨纸砚,贤王走过去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发现这两个孩子落笔有力,还带些笔锋,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刘程又高看了几分。 “大哥哥,你娘子呢?” 小儿子先写完,他放下笔,一回头,就见贤王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他歪歪脑袋,昨日相处了一下午,他很喜欢沈沚阮,昨晚听他娘跟他爹说,那姐姐是这位大哥哥的娘子,他便记住了。 “娘子?”贤王有些讶异,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沈沚阮。 他面上带着笑,居然也不排斥这个称呼。 他伸手捏捏孩子的小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字写得不错,以后要好好读书,考科举,报效朝廷,知道吗?” 刘程听见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希冀,他摸摸儿子的脑袋,脸上带了些骄傲。 沈沚阮就在这个时候出来了。 她刚才一睁眼,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棉被好好地盖在她身上,身边没了人。 她听见外间传来的说话声,自然也听到了''娘子''二字,她有些羞赧,又稍微等了片刻,这才收拾妥当出来了。 刘氏见二人都出来了,招呼着大家吃早膳。 “这雨啊,看着一会儿还不会停,乡村山野一下雨,那路泥泞的不能走,我看啊,你们还是再等一等,看晌午那会儿会不会停。” 四月本来就是多雨的季节,贤王听见这句话,又朝着外面正在下雨的天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湖广去年年底遭了灾,过了个年,情况还没有好转,雪不下了这又迎来了雨。 他离京时,仔细看了湖广来的信,上面说现在情况不好,百姓们流离失所,都在靠官府的救济粮在过日子。 这灾后的事情还未处理,他又在途中遭遇了这些事,如果这一路顺利,他这几日就该到湖广了,如今还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外面什么情况他不清楚,原宝估计找他都快找疯了。 沈沚阮坐在一边见贤王变得有些严肃的脸,知道他是在担心去湖广的事,心里也跟着焦急起来。 想到现在姑母也在找她,沈沚阮顿时没了吃早膳的胃口。 刘程见着他二人这副表情,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年轻男子,谈吐仪态皆不俗,与他闲聊时更是见多识广,对任何事都侃侃而谈,大到国家大事,小到今年春季这片地区该种哪种粮食他都可以一一道来。 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给妻子,妻子刘氏也觉得沈沚阮的言谈举止一看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夫妻两人一合计,立刻脑补出一出''两人两情相悦但是不能在一起,于是约定好一丝私奔''的戏码来。 夫妇二人又想到自己的遭遇,于是心里对沈沚阮和贤王多了几丝同情之情来。 “无妨,这雨看样子到晌午那会就停了,我待会去村里借辆牛车来,保证日落前能把你们送到林县去。” 刘程是个心善的人,当即保证道。 “是,是,都是小事,先吃早膳。”刘氏也在一边安慰道。 雨又稀稀拉拉地下了一阵,快到午时,果真不下了。 刘程立即往村子方向去了。 他们家在村最边上,往村里走,还得走一个多时辰,今日又下了雨,土路泥泞更是不好走。 贤王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外的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就说吧,赶路穿这个方便,你长得这么好看,路上还是要注意点,这身衣服不怎么起眼,安全点儿。” 刘氏带着沈沚阮从屋里出来,听见两人的说话声,贤王回头。 沈沚阮身上已经有些脏了的嫩黄色衣裳已经换下了,如今她身上是一身绛红色对襟布裙,虽然衣裳看着旧,但是也很干净。 头上也换了发髻,及腰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了起来,整个人往那里一站,看上去就是个已婚的妇人形象。 虽然穿着朴素,但是在他眼里,沈沚阮穿什么,都让他觉得好看。 而且确实像刘氏说的,穿这一身赶路,的确不怎么打眼。 毕竟出门在外,又是当下这么个情况,还是低调些为好。 沈沚阮见贤王的目光定定地在她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贤王的目光。 “的确合适。” 贤王看了一会,说了四个字,又摸摸自己的鼻子,略微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刘氏见这二人的表情,她是过来人,什么不明白,随即笑呵呵去喂鸡了。 第145章 进城 过了半个时辰,刘程借了辆牛车停在了院门口。 他在村子里人缘还不错,很快便借到了一辆牛车。 乡下山村的地儿,马车都是稀有物,普通农户家里,都是牛车多,既可以犁地,又可以套车,还可以驮重物,比马车实用得多。 刘氏叮嘱好刘程,把人送到尽量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刘程点头,又拿出一套干净衣裳让贤王换上,这才在娘三人的不舍中,三人出发。 刘程坐在前面赶着车,从家门口出发。 路上有些泥泞,牛车行走更加缓慢。 走了一会儿,进了村,渐渐有了人烟。 这村子里彼此都认识,平日里见了,也能说上几句话。 见刘程驾着牛车,拉着车上的一对年轻男女,路过的都有些好奇。 “我表弟和弟媳,路过此地来看看我。”刘程笑得憨厚,见问的人多了,也随口回一句。 沈沚阮乖巧地坐在贤王身后。 村子里都是些村民,很少见外人,沈沚阮长得又好看,一路进村,看她的目光不少,她被看得多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避着些。 贤王自然也感觉到了,一直盯着看沈沚阮的都是村子里的年轻男人。 他心里有些不悦,坐直身体,把沈沚阮挡在了自己身后,全然没发现,村子里的未婚女子和那些年轻小媳妇看见他的脸,也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程也注意到了,他抓紧绳子,嘴里不停地催促老牛快一些。 好不容易出了村子,已将近酉时。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刘程思索片刻,跟贤王商量片刻,这才决定在村口找家农户歇息一下,明日一早出发。 于是这一夜,三人在村口一家农户休息。 农户跟刘程认识,也没问他要银子,还招待他们一顿膳食。 晚上沈沚阮跟这家的女主人睡一个屋,三个大男人睡一个屋。 半夜,又下起了雨。 这雨倒是比昨夜的小一些,听上去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沈沚阮闭着眼,听着雨声,大半夜才睡着。 翌日一大早,三人早早出发。 雨刚停,路上一片泥泞。 终于在晌午,他们到了林县。 林县是附近最大的县城,附近有十几个村子,因此这个县算是个交汇点,南来北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刘程把二人送到城门口,便要跟二人告辞。 贤王不想让他这么空手回去,于是劝着他跟他们二人进了城。 之前跟原宝说好在这里汇合,原宝应该在此处。 他在县里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原宝留下的迹象。 眼看时间已经半下午,再待下去,刘程要回家都要到半夜了。 贤王无奈,只能带着刘程进了一家茶馆。 他问店家要来纸笔,要写些东西。 沈沚阮见他在写东西,便一个人默默出来了。 茶馆边商铺不少,她看了一圈,见到一家当铺,径直走了进去。 “半月之后,你拿着这张纸来林县,根据信上的指示找这个人,切记。” 贤王把写好的手信递给刘程。 这个善良的男人应该有个好的回报。 “我记住了。”待纸上的墨干,刘程把信小心地叠起来,放进了怀里。 刘程正欲告辞,沈沚阮从外面进来了。 她上前去,递给刘程一个钱袋子,看上去里面是一些碎银子。 刘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贤王。 贤王立刻明白了沈沚阮的意思,他轻咳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这些银子你拿回家,给孩子们置办些好的笔墨纸砚。” 沈沚阮乖巧地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一个银锭子。 刘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二人又回到茶馆。 “拿来。” 贤王把目光放到沈沚阮脸上。 沈沚阮装傻,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无辜的眼神看上去一脸的天真无邪。 见她一脸的无辜,贤王叹口气,语气里也带了些柔和,“你手上的镯子昨个还好好地戴在你手上,怎么这会没了?” 沈沚阮左手上有一个上好的和田玉镯子,还是过年时,沈清婉送给她的,那镯子通体都是碧色,摸上去油光水滑的,实属上品。 沈沚阮特别喜欢,日日戴着。 她刚才去了当铺,就是把那镯子当了,这才换了些银子,要不然,她和贤王当真是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当了,换了二十两银子。”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手中的银锭子放在桌上,乖乖去看贤王的脸色。 他们二人落难被刘程一家人救助,又送他们到了林县,就这样让他这样回去,实属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才做主,把自己的东西当了,一来可以换些银子,另外他们也有了银子应急。 贤王不去看那银锭子,目光依旧定定,对她又伸出了手,“给我。” 沈沚阮吐吐舌头,这才把贴身放在身上的当票拿了出来。 她进了那当铺,柜台后的伙计看她的打扮,本来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她手上握着的镯子成色不错,才跟她打了招呼。 本来是想给她十两银子了事,但是沈沚阮硬是不让步,小二叫来了后罩房的掌柜,这才以二十两成交,沈沚阮要了当票,看了好几遍,确保无误,才小心地放进了怀里。 贤王把那张当票看了好几遍,又仔细看了看沈沚阮的手腕,这才把那张票据放进了自己袖子里。 “走了一上午,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原宝此时已经找人找疯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他家殿下的消息。 一连几天,他一直都在城门口徘徊,同时也派了人去城里查看,可是一连等了三天都没见人。 没办法,他只能在县里的客栈这类地方盯着,也没见到贤王的影子。 就在此时,手下人来报,说是城门口附近的茶馆里看到了贤王。 原宝一听,直接带人冲了过来。 果然,刚一踏进门槛,就见到他家王爷带着沈姑娘在角落里用膳。 原宝顿时激动得两眼含泪,要不是顾忌这茶馆里人来人往,他巴不得立马扑过去跪在他家王爷脚边哭一场。 他自先皇后去了之后就在跟前伺候,这么多年,主仆二人从来没分开过,这三天,原宝都快急死了,担心他们王爷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如今再见到,自然是激动万分。 第146章 添丁 贤王见到原宝,面上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说什么。 “主子,您受苦了。”原宝站在桌子边,看着贤王这一副农夫打扮,脸色也有些憔悴,心里顿时酸涩异常。 他们王爷,从小就金尊玉贵,什么时候看上去这么憔悴,看来这几天一定是受苦了。 一转头,看见坐在一边的沈沚阮,原宝更是吃惊。 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什么时候是一副农妇打扮了,跟他家殿下这样看下来,真的像是一对小夫妻。 或许是原宝看自己的眼神太过于讶异,沈沚阮有些不自在,她只能抬头对原宝笑笑,来缓解尴尬。 原宝心里有了些许答案,又看他家王爷一眼,这才低声把这几天的消息大概给贤王说了。 贤王听了,点点头,这才问英国公府的事。 原宝办事利索,告诉他,在得知他们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把消息送去了英国公夫人下榻的客栈。 果然,没一会儿,英国公府的侍卫就来接人了。 沈沚阮礼貌地跟二人道别。 原宝抬眼瞅了一眼他家王爷那有些不舍的眼神,摸摸鼻子,识趣地到一边去了。 “王爷,小女子这就告辞了,多谢您这几日的照顾。” 沈沚阮心里有些舍不得,这几日她与贤王在一起,也算是共患过难,心里自然对他开始有些依赖。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沈沚阮再次坚信,这贤王,真的是顶顶好的人,这段难忘的经历,是她重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次。 也不知道这次分别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你多保重,后会有期,照顾好自己。”贤王深深看了沈沚阮一眼,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有着某种决定。 沈沚阮坐着小轿慢慢走了。 眼见那小轿消失不见,贤王这才转过脸,表情瞬间变回以前的样子。 平静又淡然。 原宝心里哦了一声,敢情刚才那温柔的样子,都是给那沈姑娘看的。 “先把这件事情办了。” 贤王自怀中拿出那张当票,递给了原宝。 她喜欢的东西,可不能就这么被当掉了,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此时的沈清婉在客栈二楼,一脸的焦急。 刚才楼下有人来送信,说是找到了沈沚阮,她便立刻让侍卫去接。 这几天沈沚阮不在她身边,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一想到那孩子平日里待在自己身边好好的,这几日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她就坐立难安。 李显的信早上也送到了她手边,说是这几日就到,让她宽心。 她怎么能宽心,沈沚阮被她当作女儿般疼爱,出了事,她自然很担心。 “姑母。”门被推开,沈沚阮见到屋里的沈清婉,立刻扑了过去。 “我的软软。”沈清婉紧紧抱住沈沚阮,心才算是放下了。 “让姑母看看,你这几日过得好吗?”沈清婉伸手拨开沈沚阮额前的碎发,这才看到沈沚阮这一身普通妇人的打扮。 “我无碍,姑母,您别担心我。”沈沚阮眼睛里有些泪花闪烁,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姑母最关心她的安危了,姑母是真的对她好。 吩咐店里的老板娘去买几身衣裳,沈清婉拉着沈沚阮坐到一边的软榻上。 姑侄二人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沈沚阮大概说了这几日和贤王经历的事,避重就轻。 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碍于脸面,沈沚阮还是隐瞒了些事,一来是不想让沈清婉担心,二来她觉得贤王身份高贵,说太多了,难免有高攀的嫌疑。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沈清婉很相信她,也对贤王的人品信得过,再不再过问,只是等老板娘买来了衣服要帮沈沚阮沐浴。 丫鬟之类的这次出来的急,都没有带。 这几日除了这间客栈的老板娘能帮忙做一些事,其他的事她都是亲力亲为。 沈沚阮顿时有些脸红,她满脸羞涩急忙后退,“姑母,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您呢。” 沈清婉见她害羞,也知道女孩子大了脸皮薄,也就不再强求,只是给她拿了干净的衣裳,便不再勉强。 沈沚阮松了口气,自己快速解开衣裳,算是沐浴整理一番,洗去了这几日的狼狈。 当晚,贤王便带着原宝和几个手下的侍卫,快马走官道赶去了湖广。 林县是个交通枢纽,四通八达,骑马一路向南,只需五日左右便到。 那些一同随着贤王离京的工部和户部的大臣,早在三天前,便坐马车去了湖广。 宫里也来了密信,宋皇后这几日不得皇帝的心意,皇帝已经一连几日都没有去中宫,淑妃昨日才解了禁足。 贤王听了,略微点头,这次的事情,他心里有猜测,只不过这些人也太不顾及皇帝的面子了。 做了父子十几年,贤王深知自己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生性多疑,又很自负,当初他母后就是一直被皇帝猜忌,如今二皇子再加上他的这件事,他父皇怎么可能对皇后没有一点怀疑。 想到这里,贤王低声吩咐了原宝几声。 原宝会意,当晚给京城写了一封密信。 英国公李显马不停蹄地往南走,京城府上已经多了个孩子。 黄姨娘这一胎生得艰难,胎儿太大,胎位又不好,饶是府里稳婆和大夫都在,她还是生了一天一夜,要不是有人参强提着精神,她恐怕早已去了鬼门关。 索性生下一个男孩。 这是万幸。 孩子生下来看着白白净净,哭声洪亮,是个健康的孩子。 听见孩子被稳婆抱着哭出声,黄姨娘这才累得睡着了。 老夫人就坐在外间,张姨娘和段熙禾陪着。 人老了,不能熬,段熙禾看着心疼,劝她去休息。 张姨娘也是一脸的关心,她本可以不来,但是看老夫人都陪着熬,她只能陪着。 好容易生下来了,听说是个男孩,张姨娘的脸''唰''地就拉下来了。 本想着黄姨娘孕期这么爱吃辣的,会是个女孩,没想到上天待她不薄,直接生了个儿子。 有了这个儿子,黄姨娘的下半辈子也能在这府上站住了脚。 “太好了,是个儿子,是喜事,快,叫个侍卫来,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国公爷。” 老夫人抱过稳婆递来的襁褓里的孩子,一脸的笑意。 第147章 养孩子问题 虽说是个庶子,但毕竟是男孩,英国公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段熙禾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由地生出点羡慕的心思来。 单不说这黄姨娘自打怀胎以来,好东西跟流水似的都送到这来了,平日里但凡黄姨娘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老夫人必定要过问一句。 这英国公的爵位是世袭的,理所应当是李聿来继承,张姨娘看似在府中主持中馈,说穿了也就是个管家的,正室夫人深得英国公喜欢,就算不会生孩子,也稳坐正室位置。 偌大一个国公府,却让一个妾室来管家,不得不说,在外人眼中,这都是个笑话。 如果她以后嫁给了李聿,那这英国公府里,一切都得她这个主母说了算。 想到这里,段熙禾心里又有些激动,她深呼一口气,佯装满脸好奇地去看老夫人怀里的新生儿。 这边英国公得了个儿子,他本人倒是完全不在意一般,原本好几天的路,李显心里担心妻子,硬是骑着上好的马,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没过几天,秋闱放榜。 李聿不出意外,拿了个一甲。 虽说排不上状元,榜眼,探花这前三名,倒也算是对得上他这几年的辛苦。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原本就是靠科举进朝堂,再加上他又是嫡子,考科举,走仕途,才是他要走的路。 没过多久,李聿被分到翰林院,做了个正七品的编修。 李聿性子冷,平日里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倒也不觉得整日对着海一样的书感到枯燥。 英国公老夫人很满意这个结果,有了官职,也算是能让这偌大的英国公府延续下去。 进了仕途,接下来就该考虑成家的事。 思前想后,老夫人隔天去了一趟寺庙,祈求孙儿的婚事顺遂。 嫡子的婚事,按理说应该由主母操持。 但是沈清婉对府里的事情一概不理,婆媳之间也只是过得去的关系,这些事沈清婉自然不闻不问。 张姨娘倒是旁敲侧击地来问了好几次。 老夫人有些发愁,嫡子的婚事,总不可能让一个姨娘去操持。 管家这类的事交给张姨娘,她自是放心,但是嫡子的婚姻大事,老夫人还是决定亲自把关。 段熙禾最近也是满腹心事,她已经及笄,按理说,是该归家去了。 上一次她爹娘来,老夫人用银子把他们打发了,这几天,她每日都能收到父母的信,信里告诉她,再过几个月,一定要带她回家。 周围的人家像她这么大的,早已定了亲。 段熙禾毕竟不是英国公府里的人,总是要回家嫁人的。 信里她娘言辞恳切,这次说媒的,是离她家不远的一户秀才,跟她倒是般配。 看完信,段熙禾便把信都烧了。 她着实不想回家去,不想回去过那样平凡的日子,更不想回去吃苦。 只要一想到她只要离开了英国公府,就再也见不到李聿,她心里就很难过。 连夜赶路,李显几天后到了林县。 县城不大,他直奔妻子下榻的客栈。 今日天气晴好,沈沚阮跟着沈清婉出来散心。 府里的侍卫不打眼地默默跟在身后。 自打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沈清婉现在对沈沚阮看得紧,只要沈沚阮不在视线内,她就有些着急。 沈沚阮知道她姑母是真心对她好,也很听话,乖乖待在沈清婉身边。 街上今日人不少,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做生意的摊贩。 沈沚阮见一个摊子上有卖布偶的,有些好奇。 寻常的布偶一般都是做成老虎的样子,有大有小。 但是这个摊子上卖的,却是布偶小人,有男有女,看上去巴掌大的一点,却做得惟妙惟肖,沈沚阮一看到,便被吸引了目光。 沈清婉见她这么喜欢,便买了一对,一男一女。 沈沚阮很是喜爱,回了客栈,便找了个箱子,宝贝似的放了进去。 回了客栈,李显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自己的妻子和沈沚阮都安好,李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清婉见到李显,看着也十分高兴。 一家团聚,李显便决定陪着自己的妻子回扬州去。 反正他给圣上告了假,最近朝廷上太平无事,他也就不准备短时间内回京。 来的途中,李显收到消息,嫡子李聿中了榜,庶子李源意料之中没有考上,府里多了个庶子,老夫人准备给李聿说亲。 李显把这些都说给了沈清婉。 彼时夜色已深,夫妻二人坐在软榻上闲聊。 说到府里多了个庶子一事,李显明显有些心虚。 “既然已经生下来,那就好好养大吧。”沈清婉见李显有些心虚,不免心里有些好笑。 都是他自己的妾室,生的是他的孩子,她一早都知道的事,为何还一脸心虚。 李显见沈清婉面色平静,心里有些不好受,他伸手把妻子的柔夷握进手里,语气里带着些后悔:“这事都怪我,是我太犹豫,妾室的事,应该早早处理了才是,要不然也不会今天的这许多事。” 沈清婉任他握着,思绪一时纷飞。 她当时入府时,就知道李显有两个妾室,先前宋氏在的时候,这两个妾室就在,听说也相安无事。 再者,李显这么多年对她是真的很好,一切以她为主,对那两个小妾完全是空气。 虽然不能做到一夫一妻,但是如今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能如何,就是一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沈清婉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那孩子,婉婉你要抱来身边吗?” 李显一脸的认真。 他收到消息,当时就有了定论,那个孩子,如果沈清婉想,可以抱来身边养,如果不想,那就抱去老夫人身边。 再者如果沈清婉不想在府里看到她们母子,他也可以让黄姨娘带着孩子住到外头庄子上去。 总之,一切都按照妻子的意愿来,他绝无二话。 “不是我的孩子,我抱来作甚,身边有软软就够了。” 沈清婉抽回手,起身坐到圆桌边,桌上放着白日还未看完的书。 “我都听你的,你说不养,那就随我娘做主吧。” 李显下了决定。 第148章 夜探佳人 夜深了,县城边的驿馆里,宋袭野正坐在上位听手下侍卫汇报今日探得的消息。 “将军,英国公一家明日启程去扬州。” “嗯,你下去吧。” 宋袭野略微颔首,挥退了手下。 屋里的蜡烛有些暗,宋袭野盯着那根蜡烛,看着那蜡烛忽明忽暗的光,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随即换了一身夜行衣,灭了蜡烛,在夜色中出了门。 沈沚阮前几日跟着贤王奔波,心里时刻保持紧张,故这几日她都睡得早。 用了晚膳,她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日英国公来了,她多待在姑母的屋子里,也不太合适。 身边没有丫鬟伺候,沈沚阮便解了束胸。 沐浴过后,便沉沉睡去。 屋里一片静谧。 宋袭野伸手推了推窗户,推不动。 这小女子,还知道把窗户拴紧呢。 防范意识还挺强。 宋袭野嘴角一扬,片刻之后,他推开窗户进了屋子。 这间客栈是整个县里最好的客栈,沈沚阮的这间是标准的上房,虽然不大,但是中间还是像模像样地摆了个屏风。 屋里带着淡淡的女儿香,宋袭野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这股味道很好闻,清淡中夹杂着一丝甜。 屏风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宋袭野慢慢踱步绕过屏风。 床榻上,沈沚阮窝在棉被里。 她一直都很喜欢把自己整个窝进棉被,只露出半张小脸来。 宋袭野轻轻走过去,站在床榻边盯着酣睡的沈沚阮许久。 床上的人的小脸比平日里见到的要温和许多,既不会对他目露凶光,也不会对他躲躲闪闪,避之不及。 屋里很安静,宋袭野见沈沚阮睡得实在熟,便坐在了她的床沿上。 床上的人把自己整个人捂进棉被里,只留半个小脸出来。 宋袭野见她把自己半张脸都捂着,有些担心沈沚阮把自己捂着了,遂伸手准备去掀她的棉被。 “也不怕把自己捂着喘不上气。”宋袭野语气里带着些宠溺,伸出的手却在触到沈沚阮光滑的面颊时顿住了。 沈沚阮脸小,又白,这会睡着了,一脸的人畜无害,看上去乖巧极了,微热的皮肤白嫩柔软,居然一时让宋袭野有些爱不释手。 外人面前一向严肃的宋小将军,此时却擅自闯入女孩儿的房间,偷偷摸人家的脸,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平日里对我那么凶,还老躲着我,这会倒是乖的像一只猫儿,本将军身边缺只猫,你正正好。” 宋袭野声音低沉,手上的动作渐渐加了些力道。 他一个大男人,也算征战沙场,手上自然有老茧,一个不注意,失了力道。 沈沚阮在梦中呓语一声,眉头微皱,随即有些不舒服地转了头。 宋袭野怕她醒了,只有收回了自己的手。 见沈沚阮偏向床里侧,宋袭野的目光也移向了床榻上。 忽然,他瞪大了双眼。 沈沚阮的床榻里侧,整齐地摆着她白日要穿的衣裳,衣裳上面,叠放着一片白色的绸缎,那绸缎看着不短,但是不宽,应该是布条之类的。 宋袭野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他又把目光扫回沈沚阮脸上。 只可惜沈沚阮背过了身子,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等以后你成了本将军的人,他一定看个够。 宋袭野又坐了一会儿,沈沚阮再没转身,他自觉再待下去不合适,只有站起身准备离开。 想想又回了头,把沈沚阮放在枕边的手帕拿走了。 片刻之后,窗户恢复原样。 屋里再次恢复宁静。 沈沚阮当即睁开了眼。 她立刻坐起来,拥紧身上的被子,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宋袭野居然半夜就这么进了她的屋子。 虽然她睡得早,但是上一世她养成的习惯,晚上绝对不睡死,就是以防宋袭野半夜发疯,跑到她的小院来折磨她。 因此宋袭野只要在府里,她都熬到后半夜。 醒着还能应付宋袭野几句,如果她睡熟了,那宋袭野就变着法子弄她,让她苦不堪言。 想到刚才宋袭野的手在她脸颊上摩挲,沈沚阮就觉得恶心。 明明她已经重生了,为何这一世宋袭野对她还这么有兴趣? 沈沚阮越想越觉得不解,深夜的她一点睡意也没了,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一片,想到自己的以后,思绪纷乱的沈沚阮感到深深的无奈。 翌日,李显带着沈清婉和沈沚阮赶往扬州。 本来前几日就该到地方,谁知道出了那样的事,等沈清婉回到扬州,沈家的族人都到齐了。 沈家是扬州的氏族大家,本家一直在扬州府居住,其他分支也大都在扬州边上,平日里往来密切。 这次去世的是沈家的族长,按辈分来说,沈清婉理应称呼一声叔爷爷。 作为沈家的族长,这位老者寿终正寝。 作为沈家大房的独女,沈清婉必须得来。 沈父带着沈母十天之前便已经回来了。 得知沈清婉在途中出了事,夫妻二人也很担心。 如今见到沈清婉平安无事,父母才算是放了心。 沈家的本宅很大,沈沚阮这是第一次来。 她爹沈青山被沈家大房收养,但是并不住在这里,只有儿时逢年过节也会来祠堂祭拜祖先。 自从沈青山当年进京赶考,只因为抱了个孩子回来,被沈父一气之下赶回了扬州,连路费也没给。 回到扬州后,沈青山就搬出了沈家的宅子,跟沈家彻底断了往来。 儿时的记忆里,她爹对这个沈府只字不提。 所以在沈沚阮的记忆里,她对这座陌生的宅院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今跟着沈清婉进了这里,沈沚阮只觉得这里跟她格格不入。 朱漆的大门庄重而典雅,门环上的铜锈看上去也很有岁月的痕迹。 步入宅内,庭院深深。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的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院中几株古松傲然挺立,苍劲的枝干无不彰显着文人的风骨。 这浓厚的文人气息让沈沚阮一时有些害怕,她一想到他爹,她就不想再往前去。 “姑母,我,我有些害怕。” 沈沚阮紧紧攀着沈清婉的胳膊,小脸上带着些排斥。 沈清婉正想安慰她,却听得不远处响起熟悉的声音。 第149章 态度 “等了几天,总算是见到人了。” 沈沚阮向前看去,许久没见的婶娘郑氏一身素服跟着另一个神态颇为严肃的夫人,二人站在垂花门前。 李显是沈府大房的女婿,又有爵位在身,故一入沈府,便被请去了前厅。 后院的女客则由本宅的夫人们去招呼,她无甚大事,于是带着沈沚阮来了后院。 沈府的宅子不小,能在府里见到,着实是有些故意,况且本来就是办丧事,却看那郑氏的表情,无一点哀伤的神色。 郑氏说完这句话,无人接话。 她身边站着的妇人也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来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沈清婉本来就是沈府大房的独女,从小尊贵,又在京城长大,气质自是不必说,况且对面打了招呼,却并不上前,明摆着让她们主动打招呼。 那妇人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好,沈清婉一眼便明了。 “婶娘。”沈沚阮规规矩矩地给郑氏行了礼。 她是晚辈,这是应该做的。 “呦,这都大半年没见了,这丫头可是完全变了样啊,要不说京城水土养人呢,这孩子,看着越发水灵了。” 郑氏见沈清婉没有要主动跟她们打招呼的意思,丝毫不觉得尴尬,她与那妇人站在不远处,只是略微夸了沈沚阮几句,便离开了后院。 沈氏一族的族长在扬州本地颇有威望,自打去世后,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到官员,小到百姓。 沈清婉回来的有些迟,府里已经在大厅里设了灵堂,府里的人无一不是身穿一身丧服,神情悲伤。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换了衣裳,去了前厅。 前厅里吊唁的人不少,李显站在显眼的位置上,也换了一身丧服。 看到沈清婉过来了,他眼神盯了她一会,便移开了目光。 沈沚阮跟着站在大厅里,看着眼前的葬礼,忽然想到自己上一世就那样被活活噎死,死后尸身被送回了宋袭野的后院,除了丫鬟碧桃,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 周围的气氛有些压抑,她一时替自己感到悲凉。 四月的湖广正好是多雨的时节。 贤王带着原宝骑着马顺利地进了湖广的地界。 湖广地形丰富多样,多山地,丘陵,这次天灾从冬日里的雪灾再到开春后的春汛,又赶上四月的雨季,对老百姓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本来雪灾开始初期,当地官员如果做好救灾,也不至于此。 坏就坏在当地官员觉得就是一场大雪,不日就会停,没想到这雪接着下了七八天,许多人家的屋子被暴雪压塌,居无定所又因为缺少救灾物资,这才导致怨声载道。 户部倒是拨了一批救灾粮食下来,可是这批粮食还没到老百姓手里,就被官商勾结,大部分进了奸商的手里,剩下的自然不够。 眼瞧着要过年了,有百姓被逼急了,聚在府衙门口闹了几次,又险些闹出人命,当官的有些急了,这才又写了折子送到了京里去。 一来一回,拖到开春。 开春后,雪灾便成了春汛,受苦的还是老百姓,眼看着开春该耕田种地,却因为冰雪融化,导致河流水位上涨,大量农田被淹,田地水土流失,导致播种时间推迟。 这些棘手的问题当地官员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这次京城来的贵人了。 贤王来之前,就已经做过一些相关的了解,又翻阅了大量的史书,这次湖广的灾情,着实有些棘手。 “王爷,我们是去驿馆,还是先去府衙?” “随便看看。” 进了潭州城,两人下马,牵着马行走在城内。 早上刚下过雨,到处湿漉漉的。 街上行人不多,摆摊的商贩寥寥无几。 街上只有几家米铺开着门。 贤王随意进了一家米铺,店里没什么人,门口聚集着一群乞丐。 询问了价钱,原宝满脸的不可思议。 看着原宝的神情,贤王皱了皱眉。 刚才他仔细看了一圈,铺子里卖的正是前年京城拨往湖广的赈灾粮,并不是本地产的。 本以为这些赈灾的粮食会发到老百姓手里,没想到居然出现在这里。 看来此次他来,问题远比他想的多。 主仆二人又转了几个地方,晌午时分在一家食肆用了午膳。 到了午时,街上的乞丐慢慢多了起来。 他们大多围在食肆或者酒楼附近,见有人进入或者出来,便会一拥而上。 其中不乏有些小孩,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 贤王给原宝使了个眼色,原宝去了后厨,没过一会儿,拿了些蒸好的馒头,发给了那些乞丐。 没过一会儿,又有乞丐围了过来,每个人捧着脏兮兮的碗,一脸希冀地看着二人。 贤王正欲开口,却被一声驱赶声打断。 “都给本官散开,让开。” 那群乞丐见来人,随即害怕地往后退了好几丈远。 来人正是潭州府衙的府尹。 一群士兵开路,有一位身穿暗红色官袍的男人一脸笑意地走近。 贤王抬眼看他一眼,等着他自报家门。 “诶呦,贤王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望您多包涵,下官钱呈望,您这边请。” 来的官员是潭州的府尹,也是潭州的父母官,此次的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便是这潭州。 “钱大人。”贤王站起身,对着那钱呈望点头。 “您这次来的着实有些晚,那几位大人早已经在驿站待了好几天了。” 钱呈望笑得也一脸谦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字里行间总有些别的意思在里头。 原宝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跟在了贤王身后。 此处离衙门不远,一群士兵开路,看着排场不小。 那群乞丐有胆大靠得近了些,听到二人的身份,又听到贤王是从京城来的,便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没过一会儿,便边摇头,便各自散了。 “京城来的,能干什么好事!” 贤王跟着去了府衙。 大白天的,府衙里静悄悄地。 贤王跟着那钱呈望进了府衙,一路上没见几个人。 他不禁有些好奇,“钱大人,今日不是休沐之日,为何府衙里无人处理公事?” 听到贤王问这个,那钱大人又脸上带笑地回他:“王爷一路赶路辛苦,先在府衙里应个卯,先让本官给京城回个信,等您过几天习惯了,再做别的事也不迟。” 钱大人说得一脸真诚。 第150章 虚与委蛇 这左右而言他的话听得原宝想站出来怼他。 对他家主子不够尊重就罢了,说话也是模棱两可的,真当他们是软柿子好拿捏吗! 贤王听了,却不为所动。 他几步走到屋子中间的主位,对着钱呈望那张伪善的脸丝毫不留情面,“本王现在在这里,命令你,即刻去通知府衙内的人半个时辰之内出现在府衙里,还有,京城来的户部,工部的官员也一律叫来。” 掷地有声不容拒绝的命令让那钱呈望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说这贤王在朝廷里没什么存在感,不得圣上喜欢吗? 本来以为派贤王来湖广,是个面子活,他们这些地方的官员早早从内部得了消息,这贤王在朝中无权无势,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是最好拿捏的。 没想到这贤王才来了半日,就开始对他下命令了。 钱呈望心里有了计较,他收了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挥手叫来了站在门外的侍卫。 侍卫得了吩咐,立即兵分两路去请人。 钱呈望被贤王下了命令,心里有些不舒坦,他转念一想,随即缓和了情绪,问道:“王爷,这次您来湖广赈灾,还请问朝廷给您拨了多少赈灾的粮食和银子?我这边也好提前做准备。” 上次运来的粮食,有大部分进了奸商的口袋,他们自然是得了不少好处,老百姓见到赈灾的粮食进了潭州,但是就是没有发到手上。 这次贤王来,朝廷发话,随行赈灾的粮食和银子。 此消息一出,便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他钱呈望作为潭州的府尹,势必得先见到银子才行。 上面来的是谁不重要,潭州这次是天灾,并不是人祸。 他只要一直哭穷,装可怜,自然能浑水摸鱼。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是个小官,有什么事后面自然有官大的顶上,他一点不担心。 “钱大人,这几个月潭州府衙的公文还请你拿来交于我,等我全部看过之后,再商谈赈灾一事。” 贤王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字里行间里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命令,让人有上位的压迫感。 听到贤王说到公文,钱呈望有些心虚。 他站直了身子,对着贤王道:“王爷,您不远千里来到潭州,想必一路上辛苦非常,稍后下官带您去驿馆休息,等过几日,下官必会把公文请您过目,您看如何?” 语气里带着些讨好,完全没了刚才敷衍的语气。 原本站在贤王身边听他说这些话,不禁在心里暗骂几句。 好你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定是提前打探过我们王爷的消息,当真是狗眼看人低,看我们家王爷后面怎么收拾你。 眼见这位钱大人态度转变,贤王也没再为难他,“也好,本王初来乍到,有劳钱大人了。” “您太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钱呈望点头哈腰,态度可比之前好了不少。 原以为这贤王就是没什么脾气,这下看来,是个不好糊弄的。 钱呈望暗暗留了心,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到了驿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驿馆因为这次朝廷要派人来,几个月前紧急翻修,故而还算舒适。 贤王身份尊贵,自然是住最好的屋子。 说是最好的屋子,无非是三间屋子,连带一间小厨房,围了个小院子而已。 其他从京城来的官员也是几人住一座小院子,还算是舒适。 原宝这边刚把床铺收拾妥当,便吩咐厨房烧水给贤王沐浴。 他又亲自去了大厨房,拿晚膳。 这边原宝出了小院,贤王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院中。 夜色降临,天边有一些黑云,乌云有些密。 贤王盯着那团黑云出神,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闪过沈沚阮的脸来。 分开几天,也不知道她跟着她姑母到扬州去没有,一路上可还顺利? 惦记着沈沚阮,贤王难得的站在屋檐下出了神。 忽然间,一双女子柔软的手臂从他身后环上来,贤王立刻回神,就要甩开。 身后那双胳膊见他要甩开自己,随即贴上了自己的身子。 女性柔软的躯体从后背紧紧贴着他,贤王顿时心头火起。 “大胆,何人如此放肆!” 贤王甩开那双胳膊,当即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转过身,这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衣着暴露,姿色艳丽的年轻女子,身上弥漫着一股脂粉气。 贤王皱着眉,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严肃。 “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哎呀,贵人您别那么凶。”那女子故作惊吓状,却在看清贤王的长相后又立刻想贴上来。 贤王那个看出她的意图,当即又退开几丈远。 “您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呀,小女子倾慕于您,自愿伺候贵人。” 那女子佯装一脸羞涩,正想着上前主动去投怀送抱,正好被提着晚膳回来的原宝撞个正着。 “哪里来的女子,如此放肆,竟然敢擅自闯进来!” 原宝大喝一声,连忙把晚膳放在屋檐下,迅速冲上前来把贤王围在身后。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他家王爷出点什么意外,那他可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女子显然被忽然冲出来的原宝吓了一跳,她原本是跟着这驿馆的管事进来的,说是这个院子里住着个贵人,如果能伺候一晚,那她以后可是平步青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此她才进来,没想到贵人是见到了,却被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搅了好事。 这女子见此,神色有些讶异,随即脸上陪着笑,对着原宝道:“来之前也没有人告诉奴家有两位贵人呀,奴家到底不介意同时伺候两人。” 说着,竟然要去贴原宝的身子。 原宝本来就是个太监,儿时就净了身,被送进了宫。 这次是为了出来不引人注意,因此元宝贴了胡子,看上去倒是跟一般的男子无异。 “你胡扯什么,这地方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赶快出去!” 原宝听见此女子的话,顿时满脸不可思议,他出自宫里,自认为也是个有脸面的太监,如今被一个女子如此对待,自然是怒火中烧。 眼见这女子开始胡搅蛮缠,原宝当即叫来了守院子的侍卫。 第151章 阻碍 守院子的侍卫来了,见那女子站在那里纠缠,有些心虚,他们二人不敢直视贤王的眼睛,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 其实这女子是驿馆的常客了,每当京城有官员过来,这女子便会出现。 再怎么说这也是接待官员的驿馆,两个人开始也有些在意,但是看到上司对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二人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遂后来便不再问。 没想到这次京城来的贵客的态度却出乎他们意料。 眼见贤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二人也只好拉着那女子,连劝带威胁地把她带出了院子。 那女子被带走,骂骂咧咧,满嘴都是些露骨的话。 院子不大,住在隔壁的官员见状,无不伸着头往这边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都看什么看!”原宝见了,沉着脸怒斥道。 那些官员作罢,只能悻悻回屋去了。 那女子这几天都在这附近徘徊,每到入夜便会打扮得妖娆来到他们住的院子。 至于做些什么,他们倒是很有默契,缄口不言。 “好个钱呈望,本王倒是没想到他还准备颇为周全!” 回了屋子,贤王神色冷峻,眼神里带着少有的不耐。 原宝一见他家主子这个样子就知道贤王这是真气着了。 “王爷,您息怒,这钱呈望也忒胆大了,竟然找了个青楼女子······”。 后面的话原宝说不下去了,他都觉得有些不齿。 “自古美色是利器,只是他倒是用错了人。” 贤王平复了情绪,踱步到窗前的书案前。 桌上放了一本原宝为他找来的地方志。 “你去查一查钱呈望这个人,顺便把潭州府衙的大小官员名册整理一份,另外,等朝廷拨的物资一到,立刻报来与我,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一分一毫。” 贤王思索片刻,又道:“还有,这潭州,所有卖粮食的铺子,尤其是米铺,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全部摸排一遍。” 原宝仔细听完,躬身出去了。 贤王又拿起笔,思索着写了一封信,信上内容不多,只寥寥数语。 夜深了,钱府的内院里,钱呈望躺在爱妾的怀里,听着侍卫的禀报,脸上满是不屑。 听到贤王把那女子赶出了院子,他嗤笑一声,从那爱妾怀里坐直了身子。 “大人,那贤王看来来者不善,看来大人还是谨慎行事为好。”那小妾笼好自己半露的薄纱,有些担忧。 “呵,本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以为为何派这贤王来?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不堪大用。 这次湖广受灾,京里早已得到了消息,却推脱许久才派了个没实权的皇子来,这事要是能这么容易让他办成了,本官岂不枉费大人的栽培。” “那万一贤王有些本事呢?” “那些随行来的官员,本官早已打点妥当,只当那“积极怠工”便可,几十万的雪花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银子可不是白花的,等三个月过后,本官一本奏折上报到京城,说贤王办事不力,老百姓怨声载道,你看圣上会如何。”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那爱妾媚眼如丝,白嫩的春色半露,看得那钱呈望一阵眼热,没过多久,两人又滚到一处去了。 钱呈望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贤王这次来,没有实权,所谓的实权,就是手里没有兵权。 这次来湖广,京里只派了户部和工部的大臣,剩下的都是侍卫,根本没有军队随行。 没有威慑人的军队,根本压不住人,这里本来又山高皇帝远,一个圣旨传来,最快也要半个多月。 只要贤王孤立无援,山高皇帝远,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放弃了。 这钱呈望真是打的好算盘。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那房顶上的暗卫给听了去,转头禀报给了贤王。 这些暗卫本来是他母后段皇后生前给他培养的,因为当今圣上多疑,段皇后便把这些人隐藏起来,一直到三皇子去了英国公府,这些暗卫才开始有所行动。 这次自然也跟来了湖广。 平日里,总是原宝公公跟他们往来密切些。 才来几天,聪明如贤王便也发现许多猫腻。 府衙里白日不见办公的官员,值守的侍卫们也松散得很,就连这衙门的驿馆,一般人等也是想来就来。 想到这些,再听到暗卫的汇报,贤王的眸色更深了些。 一个时辰后,原宝回来了。 “我的殿下啊,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这些人,背后里居然都跟宋大将军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原宝把手中查到的结果放在贤王书案前。 “也可能是跟宫里那位有关系。” 贤王瞥了一眼书案上的东西,张口道。 原宝:“咱就是说,中宫那位如今在后宫都已经是一手遮天了,这还不满足,这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呐。” 贤王不置可否 “明日,你差人,把这个匣子给送到扬州府去。” 贤王指了指书案上一个红色的匣子,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原宝整日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主子,当然知道那匣子里装着什么,他面带喜色,忙不迭地应下了。 看看,他就说,他家贤王殿下,这是对那沈姑娘上了心呐,这可是头号大事。 他们这次来湖广办差,等回了京城,圣上一定会赐宅子,殿下建了府,可不就得身边有个可心的人不是。 那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殿下一个人孤零零的,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原宝叹了口气,伺候贤王睡下,自去歇下不提。 沈家是扬州府有名的世家大族,但凡在扬州有点脸面的人,或多或少跟沈家都有些关系,老族长去世,前来吊唁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沈沚阮如今的户籍是跟着沈家庶房二爷沈青卓的,这次本家的老族长去世,沈沚阮的二叔在前院忙乎,又因为沈清卓这些年一直在族学当夫子,前来吊唁的人中他都能寒暄上几句,很是有脸面。 这次回了扬州,倒是让李显和沈清婉夫妇二人感触颇多。 谁能想到,十几年前,二人在此意外相遇相知,又彼此生情,才有了这后面许多事。 沈清婉触景生情,难免想到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孩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第152章 回家去 沈清婉想到这些,又难免想到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孩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李显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愧疚。 毕竟当初,一切皆是因他而起,沈清婉那时所受的苦,包括那个无辜的孩子,都是他所犯下的不能饶恕的错。 李显害怕沈清婉不理他,又不敢整日在她面前,遂每日跟在沈父身边忙活,他身份显赫,气度不凡,对待沈父毕恭毕敬,颇有一副合格女婿的样子来。 这倒是赢得不少夸赞,几日过去,沈父待他,居然比之前要和颜悦色许多。 沈沚阮见沈清婉自回来之后一直有些愁容,便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让沈清婉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再说那郑氏自那日见到沈沚阮,心里便不大得劲。 当初愿意让沈沚阮进京,她心里自然也有些小算盘,完全没想到沈沚阮居然入了沈清婉的眼,顺利在英国公府住了下来。 想当初沈沚阮来时,看上去一脸害怕无助。 宅子里人多,又要白养个大姑娘,郑氏自然不愿意。 本来想着养沈沚阮几年,便把沈沚阮给卖了,结果这个想法,她那做夫子的窝囊相公第一个不愿意。 既然沈青卓不愿意,那郑氏便想着再过几年,让沈清婉给自己的儿子做妾。 谁知这丫头进京一年多,再见到,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片子了。 看那打扮和穿着,便说是个大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也使得。 郑氏心里憋着一口气,再怎么说当初是他们夫妇收留了身为孤女的她,总不能因为入了英国公府的门,便谁也不认了。 说到底,沈沚阮的户籍还在她手上,一想到这个还能拿捏沈沚阮一二,郑氏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她在屋里想事情,门口的小丫鬟掀了珠帘进来,说是知府大人府上的二太太来了。 郑氏一听,忙换上笑脸,站起身到正屋迎客。 没过一会儿,帘子又被掀开,一个长相艳丽,身材出挑的女子扭着水蛇腰进来了。 可不就是那日在本宅内,与她一起见到沈清婉的那位女子。 “嫂子这些天也不来找我,倒是有些无聊得紧。” “哪里哪里,二夫人快请坐。” 郑氏面带微笑,请那二夫人上座。 那女子也丝毫不客气,就在郑氏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了,胳膊上的玉镯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引得郑氏看了好几眼。 这女子,便是扬州府知府的二房小妾,姓尹。 扬州是个富庶的地方,且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这女子便是出自风月场所,后来做了那知府的小妾,便一飞冲天,与城里许多达官贵人的妻子多有来往。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郑氏让丫鬟上了茶,问道。 “那自然是有好事,那日在你本家见到的那个年轻姑娘,可是你家的人?” 尹氏倒也不扭捏,脸上带了几分好奇,直接问郑氏。 郑氏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是,那姑娘算是我侄女,从我家出去的,就是现在不在跟前。” 一听沈沚阮是郑氏的侄女,尹氏立刻两眼满眼放光,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好事般。 “我这里有一桩好事,事成之后,绝对保证有很大的好处,你且附耳过来。” “哦?当真?” 郑氏半信半疑,见那尹氏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贴了耳朵过去。 两个人在堂屋里叽叽咕咕一阵,郑氏听着不住地点头。 四月底是沈沚阮的生辰。 小姑娘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沈清婉本来打算给沈沚阮好好过个生辰,但是她们现在不在京城,且府里在办丧事,不宜太过宣扬。 沈清婉去找了李显拿主意。 英国公略加思索,便给出了一个主意。 出了城,找个庄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不要声张即可。 沈清婉满意,特意给沈沚阮准备了礼物。 四月底的扬州,早已是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气候宜人,最是适合出游玩耍的时节。 沈沚阮上一世离开扬州后,再没能回来过。 京城虽然繁华,但毕竟不是她的家,扬州是她的家,可是她却已经再无亲人,除了每日蜗居在宋袭野后院的小院子里,她无处可去。 如今,再回扬州,她的心境已然平静不少。 晚膳时分,门房的小厮来了沈清婉的院子,说是本宅二房的大奶奶来了,说的正是郑氏。 沈沚阮听了,不禁心里疑惑,她这个婶娘,一直是无利不起早,她回来这些日子,除了那日在院中见了一面,便没见郑氏登门,今日是怎么了? 沈清婉在一边的小花厅落座,请郑氏进来,沈沚阮就站在沈清婉身侧。 郑氏施施然进来。 她今日来是专门来接沈沚阮回家的。 既然是带着目的来,自然是满脸带笑,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与沈清婉见了礼,郑氏一落座,就把目光转到了沈沚阮身上。 沈沚阮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人,便被郑氏一把拉过去,抱进怀里。 “婶娘的心肝,让婶娘好好看看,那日远远见你一眼,就知道你过得好,如今回了扬州,自然是要回我们自己家的,好孩子,你二叔也想你得紧,哦,还有你弟弟和妹妹。” 沈沚阮猛然被拉进郑氏怀里,很是不自在。 她上一世在二叔家待了几年,也从没见过郑氏待她如此亲热,碍于郑氏是长辈,她也不好拒绝,只等郑氏松开她,她便躲到姑母身后去。 “我的儿,一年不见,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果然不枉婶娘养你一番。” 郑氏还抱着沈沚阮不松手,完全没看到一边坐着的沈清婉脸色已然有些不好看。 一年前,郑氏送沈沚阮进京,那时的沈沚阮瘦弱不堪,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养过,如今一回来,却抱着不撒手,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听着可笑。沈清婉听了,难免不悦。 “这孩子乖巧,京城的水土养人,这次带她回来待一段时间,等本家的事了了,我还想着把这孩子的户籍拿来,我一并带走,到时候嫂子可要交于我。” 郑氏抱着沈沚阮心里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冷不丁听到沈清婉这句话,脸上的笑去了一半。 第153章 好盘算 郑氏抱着沈沚阮心里正在打着如意算盘,冷不丁听到沈清婉这句话,脸上的笑去了一半。 沈沚阮察觉,转了半个身子,从郑氏的怀里挣脱,急忙站到沈清婉身后去了。 沈清婉见小姑娘回到了自己身边,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郑氏,表情却略微严肃:“这孩子的户籍当时是迁到了她二叔家,如今这孩子跟着我在京城,想必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回扬州,本来想着过几天请嫂子来一趟,如今嫂子登了门,倒是免去来回折腾。” 听了沈清婉的话,郑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今日忽然登门,为的就是要把沈沚阮带回家去。 如今人她还没带走,又想来沈沚阮的户籍? 郑氏眼珠一转,把目光转回沈清婉身上,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真诚万分:“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孩子在京城被养得这样好,我和她二叔也高兴,这不是想着明日是她生辰,把她接回家去,让她二叔好好看看她,给她过个生辰罢了。 至于那户籍,且让我找找,要是找到了,也可让软软带回来。” 沈沚阮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奇怪。 她在二叔家待了几年,也没见郑氏给她过过一个生辰,今儿是怎么了,至于那户籍,且是她身份的证明,她以为郑氏不会这么轻易给她。 以她对郑氏的了解,若是没有好处,郑氏才不会这么对她这么殷勤,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沈清婉闻言沉思片刻。 按理来说,软软的确是在父亲沈青山过世后被接到她二叔沈青卓处,并且户籍如今还在郑氏手中,人家上门来说要接侄女回去过生辰,也是合情合理。 沈清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沈沚阮自己来决定。毕竟二房也养了她三年,这么一个要求,并不过分。 且沈沚阮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好直接做决定。 尽管她心里有些不喜,也非常舍不得。 “家里的妹妹都眼巴巴地等着你回去呢,你就跟婶娘回去吧,软软?” 见沈清婉没有说出拒绝的话,郑氏便知道自己这事,成了一半。 “行,婶娘。”思索片刻,沈沚阮点头,那‘户籍’两字对她的诱惑力太大。 上一世,她的户籍一直握在宋袭野手里,后来到了京城,便到了昭阳公主手里。 如果她的户籍在她姑母这里,等她以后离了国公府,便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半个时辰之后,在一片夕阳中,郑氏牵着沈沚阮的手站在院门口与沈清婉道别。 沈清婉本想着明日一早带沈沚阮出城去过生辰,没想到郑氏上门来接她回家,无奈之下,只能让身边的丫鬟给她装些礼物带回去。 身边的丫鬟是本宅的人,办事有些不利索,半个时辰过去也只收拾了几件沈沚阮常穿的衣物来。 沈清婉叹了口气,又取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两百两银子和一些金银首饰。 她知道郑氏是个爱财的妇人,这些让沈沚阮带回去,也是希望郑氏能够把软软的户籍拿出来。 “软软,你何时回来,要姑母去接吗?” 眼看二人就要踏出门槛,沈清婉急忙往外追了几步。 “姑母,我明······” “快些走吧,家里还有人等。” 不等沈沚阮说完,郑氏一把拽紧了她,转身走了。 看着人影消失在门口,沈清婉满脸的失落。 她独自对着院门发起呆来。 李显带着人从外院来,一踏进门槛,便见沈清婉一脸的落寞,他急忙上前询问:“怎么在这里站着,你看看是谁来了?” 话音一落,菡萏芙蕖和红袖从李显身后站出来,有些激动地唤了一声“夫人。” 沈清婉忽然看到本应该远在京城的丫鬟们,自然是满脸惊讶,心情也愉悦了许多:“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看向自己的相公。 李显历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刚到扬州府,他便传信回京城,让三个丫鬟尽快下扬州。 虽说是回到了老家,但是他观察一天下来,当年沈清婉在扬州出了那样不光彩的事,老族长非常生气,很快把她送回了京城,显然是很不待见她,如今她回来,这宅子里的人自然不会对她多热络。 再加上自己的岳父历来是个理法规矩大于一切的,宅子里在办丧事,更不会给沈清婉专门派丫鬟来伺候。 只是白日里会有两个本宅的丫鬟过来伺候起居,晚上自然是不在的,全是软软那孩子陪着她,思来想去,李显才传信回了京城。 主仆三人说了一会儿话,丫鬟们打量四周,均有些奇怪:“倒是没有见到小姐。” 闻言,沈清婉叹了口气。 沈沚阮二叔的宅子就在沈家大宅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 这些年她二叔沈青卓是族学里的夫子,这座小院还是族长特意拨给他们一家人住的。 时间长了,郑氏便安心住了下来,再不说要搬出去的事。 如今老族长去世,沈青卓的夫子也做得越发的好,这座宅子便被他们占为己有。 郑氏拉着沈沚阮,刚出了本宅的大门,便左手扯过沈清婉为沈沚阮准备的包袱,右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那架势,生怕身边的人跑了。 天色已经渐黑,急走了一路,沈沚阮被她扯的胳膊酸痛,同时心里面对郑氏的戒心又多了几分。 这么急着让她跟着回去,恐怕不只是要给她过生辰这么简单。 果然,一刻钟过去,两人到了沈沚阮二叔的宅子门前。 这宅子看着跟上一世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郑氏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看着十几岁的小丫鬟打着灯笼来应门。 “你们这些贱蹄子,趁着我不在,都在躲懒,看我一会儿好好收拾你们。” 那小丫鬟一听郑氏发起脾气来,一时有些害怕,一时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郑氏一看这样子,更生气了,张嘴呵斥道:“还站着作甚,速速去府衙请二夫人过来。” 那小丫鬟这才唯唯诺诺地应了,转身跑了出去。 郑氏沉着脸,看向沈沚阮,语气里也带着些嘲讽:“还不快随我进去,在京城待了一年习惯了那大小姐做派,如今回了扬州,还当你是那国公府里的大小姐呢。” 郑氏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对着站在一边的沈沚阮呵斥道。 这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瞬间让沈沚阮一下子有了熟悉的感觉,这才是郑氏,她的婶娘应该有的表情,而不是刚才在沈家本宅,那对着她姑母一副小心翼翼,陪尽笑脸的模样。 “婶娘,你把我拉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沚阮也不怕她,直视着她的双眼,问道。 “你这话问的,不是说了今日你生辰,给你过生辰来着,你先去你妹妹屋里待着,等会有客人来。” 郑氏有些心虚,她躲开沈沚阮质问的眼神,攥紧手里的包袱,朝着院子里的一处厢房一指,便直直朝正房去了。 这座宅子是个一进的宅子,正中央是正房,左右各一排厢房。 院子的角落里随意丢弃了一些杂物,看上去有些乱。 正房的廊庑下挂着一盏照明的旧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这一切,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沈沚阮当年初来乍到,自然是没有多余的屋子给她单独居住,于是她便跟郑氏的小女儿住在一个屋里。 郑氏的小女儿今年十一岁,被郑氏自小灌输了一些要嫁入氏族大家达官贵人的思想,整日在屋里做些白日梦。 第154章 扬州瘦马 二叔一家的日子过得只能算凑合,每个月二叔的月钱只能基本能拿来维持家用。 郑氏手里有银子,是她这么多年攒的私房钱,想着留给自己的儿子去书院用。 郑氏不舍得花钱买丫鬟,平日里院子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见郑氏气势汹汹地回来,知道郑氏这会子正在气头上,便躲到伙房里去了。 院子里种着一棵杏树,这杏树比沈沚阮记忆中又长高了许多,夜色里,透过微弱的月光,树上茂密的叶子中,隐约可以看见些许青青的果实。 一边的西厢房安安静静,沈沚阮看了一眼。 西厢房是郑氏的女儿的房间,却如此安静,想必应该不在家里。 院子里的一切跟她记忆里并无差别,沈沚阮收回目光,转向正房。 戌时,一个骑着马捧着盒子的侍卫,停在了扬州府沈家老宅的大门前。 沈沚阮坐在正房里,郑氏和一位美貌的妇人坐在上位。 那位妇人沈沚阮瞧着有些许印象,仔细回忆,才想起,不久之前,跟着姑母在院中花园散步,见过一面。 小丫鬟进来上了茶,又快速退了出去。 门外站了好几个丫鬟和婆子,皆是那尹氏带来的奴婢,看那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一家的夫人出门。 “夫人这侄女,看着果然是个美人儿。”尹氏一直盯着沈沚阮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尤其目光在她胸前看了好几眼。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在打量货物,沈沚阮心里有些不舒服。 此时天色已晚,有什么急事,需要晚上登门。 “哪里哪里,夫人过奖了,我们这个侄女,在家里可宝贝着呢,就是当个嫡亲的女儿养着的。”与那妇人边聊天,郑氏眼里露出愉悦的光来。 “那行,就按照我说的那样,明日一早我就来接人,你好给宝贝姑娘准备准备。” 尹氏也不逗留,留下这句话,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搀扶中离开了宅子。 那架势,看得郑氏是一阵眼热。 明明就是个低贱的小妾,就因为有几分颜色,便摆起正室夫人的排场来,真的让人意难平。 又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只晓得死读书的相公,郑氏一脸恨铁不成钢。 明明都是沈家的子弟,只因为是庶出,只能在族里当个夫子,连带她也得省吃俭用,她苦了一辈子,不能让自己的子女也如此。 郑氏想到这些,转头看向沈沚阮的目光又带了些热切。 “好孩子,明儿是你的生辰,你就在家里安心待着,切莫再出门去,婶娘待会好好准备一桌子酒菜,等你叔父回来,咱们一家也算齐了。” 郑氏一脸兴致勃勃去握沈沚阮的手,又招来那小丫鬟,有些不舍地给了一些碎银子。 她手里今日得了尹氏给的一百两定金,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四百两。又加上沈清婉送的二百两,郑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郑氏的女儿被她今日送去了城东郑氏的娘家,明日才能归家,郑氏的儿子在城外的海棠书院读书,一个月旬假才能回来一次。 什么一家团聚,分明是唬人的谎话。 “婶娘辛苦为软软操持生辰,只是今日出来时与姑母说好了,我还是早些回去,也免得姑母担心我。” 沈沚阮不着痕迹地挣开郑氏的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方才听那尹氏与婶娘交谈,言语间谋划些什么,欲语还休,沈沚阮心里本来就有些防备,现下更是不再听郑氏一个字。 眼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反正姑母带的礼物她也算是到了郑氏的手里,也算抵了郑氏养她三年的报酬,以后她与郑氏再无往来。 户籍之事,还是得靠姑母出面。 郑氏见沈沚阮说要走,急忙起身就去拦,言语间也带了些责备,“这孩子,你本来就是我家的人,去京城也只是去那英国公夫人跟前做个猫啊狗啊让人高兴的宠物,如今回了扬州,不若就乖乖待着,婶娘左右也不会委屈了你不成。” 那尹氏昨日登门,与她说了一桩好事,她这才今日一大早火急火燎地把沈沚阮带回来。 尹氏是扬州知府的小妾,又因为正室夫人年纪大了,颜色不再,除了在后院操持杂务,抚养子女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管。 那知府便到处寻花问柳,不知道从何处寻到尹氏,喜爱非常,居然带回了府上,还纳为小妾。 尹氏长相艳丽,又很有眼色,自打进了扬州知府的后门,那知府在官场上也顺利非常,往来官员人情之间皆由尹氏出谋划策,宛然是个谋士,因此这才很得宠爱。 近日扬州知府得到消息,说是当朝镇国大将军之子宋小将军不日就要到扬州来,身边人透露说是那小将军只是来游玩,并无公务在身。 扬州知府回府跟尹氏一合计,想借着这次跟那将军府攀上关系。 当朝官员谁人不知,镇国大将军的胞妹就是当朝皇后,四皇子又颇得圣上喜爱,说不定以后就是太子。 宋府圣眷正浓,要是能够得了宋府的庇佑,他以后就不止是个知府,说不定去了京城当个京官也不是不可能。 思来想去,两人花了银子,找人细细打听一番,才知道那宋小将军至今还未娶妻。 天下男子皆爱美色,于是两人决定,给那宋小将军送个美人儿,也算是投其所好。 扬州美女众多,更是“瘦马”的发源地,要找个美人儿,还真是不难。 于是尹氏近日以来每日往来于扬州府各个官员人家或者富商的后宅,表面是与后院的女眷人情往来,其实是亲自物色美人儿。 恰巧那日沈家本宅办丧事,沈家是扬州的氏族大家,尹氏便上了门。 没想到就看到了沈沚阮。 容貌绮丽,看着性子又温顺,正合她的意。 回了府,尹氏思索片刻,这才登了郑氏的门。 至于尹氏口里的好处,那自然是许郑氏五百两银子,也承诺让沈青卓去县衙里做个师爷,虽说无品级,但是每个月的例银,可比做个族学里的夫子多得多。 郑氏是个见钱眼开的妇人,一听这两种好处,当即答应下来。 因此,这才有了今日这些。 沈沚阮原本与郑氏说话还带些暖色,听到这些,当即挣开郑氏的手,眼里也满是戒备:“婶娘莫开玩笑,今日明明说好的,婶娘为何要出尔反尔,再说,我如今是姑母身边的人,婶娘想留我,也得看看英国公夫人答不答应。” 这话说的郑氏当即拉下脸来,不禁心里嘀咕,这个小贱蹄子,在京城待了一年,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对她这么说话。 郑氏满脸怒意,这沈沚阮如今在她眼里看来就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她如何能放她走,于是郑氏撸起袖子,上来要来抓沈沚阮。 第155章 留人 沈沚阮看出她意图,急忙往外奔。 郑氏见她已经踏出屋门,往院子大门方向跑,立刻大声呼喊在院子里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就在院中,听到郑氏唤她,她急忙奔到院中,见沈沚阮往外奔,又见郑氏在她身后追,便立刻会意,上前一把拽住沈沚阮的胳膊。 这老婆子每日做些粗活,力气也大,沈沚阮冷不丁被她拽住,一时竟挣扎不得。 郑氏疾步上来,见沈沚阮再也跑不了,立刻扬起胳膊,狠狠地扇了沈沚阮一巴掌。 沈沚阮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白皙的小脸立刻肿了起来,她满脸愤恨地看着郑氏说:“婶娘,我劝你还是放我走,姑母还在等我回去。” “你个小贱蹄子,养你三年,如今需要你回报的时候到了,你居然还想跑,去把她绑起来,关到火房去,把嘴巴给堵了。” 沈沚阮不情愿地挣扎,她双手被掣肘,那老婆子上来推她,被她一口咬在胳膊上,疼的那老婆子龇牙咧嘴。 “哼,我告诉你,你也别指望你那好姑母了,你本来就是我家的姑娘,你的户籍牢牢在我手上,说破天去,不管谁来,你也是我家的人。 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等明日,婶娘给你找个好去处,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比你伏低做小去那英国公府伺候人好。” 郑氏也不管沈沚阮如何看她,又继续道:“你以为你上京城去,入了英国公府是去做小姐去了?我告诉你,当时信中提出要接你去京城,就因着你是个无爹无娘的孤女,好拿捏你。 等你及笄后,就让你去做那英国公的小妾,那英国公夫人这么多年无所出,就等着你以后生了孩子,好抱到自己跟前去养,可笑你还做着回京城过好日子的春秋大梦,当真是个傻子。” 这番话当时那信里也说了要他二人夫妇保密,不可让沈沚阮知道这件事。 今日郑氏有些得意忘形,才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些,饶是沈沚阮早就猜到这些,猛然亲耳听到郑氏说出来,心里还是不免大吃一惊。 她莹白的小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大大的眼睛瞬间盛满了眼泪,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怜。 郑氏看到她这样,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去京城了又怎么样,过着小姐的生活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被她拿捏。 “还看什么,快绑了去,扔到火房去,明儿一大早等人来接。” 沈沚阮见郑氏下定决心要把她卖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片刻,沈沚阮叫住郑氏。 “婶娘,你当真要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背着二叔就这样把我卖了,且不说你在姑母那里不好交代,以后叔父问起来,你如何回答?要是以后我有了出头之日,婶娘难道不怕我回来报复吗?” 沈沚阮的话里隐隐带些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郑氏听到这些,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丫头去京城一年,居然心智也成长了不少,听到了去京城的真相,居然没有大受打击,反而还有心情跟她说这些。 看来这丫头果然在那英国公府过得好。 郑氏不想再理她,示意那老婆子把沈沚阮拉下去。 沈家大宅。 那侍卫自马上下来,向门房表明了来意。 那门房进去通报,没一会请他进去。 这名侍卫就是贤王手下的暗卫之一,叫段十一。 贤王来了湖广,他跟另一个暗卫段十二便从暗到明,平日里为贤王办些私事。 沈沚阮不在身边,沈清婉有些心神不宁地坐在花厅里,三个丫鬟伺候在跟前。 厅中的圆桌上摆了些沈沚阮喜欢吃的零嘴,沈清婉坐在一边,边看书,边等沈沚阮回来。 谁知门房来了,说是大门前有个侍卫,自称是贤王身边的人,要见她。 沈清婉心下疑惑,吩咐门房请他进来,随即带着丫鬟去了正厅。 那侍卫一进来,先是给沈清婉下跪行礼,说他是贤王身边的侍卫。 沈清婉点头,让他入座,询问他为何来此。 段十一站直身体,举着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扬声道:“我们王爷吩咐,今日是沈姑娘的生辰,特意命小的送礼物来,请沈姑娘笑纳。” 段十一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一看就是平日训练有素。 沈清婉听闻这礼物居然是贤王送来的,心里不免有几分讶异,随即她想到在回扬州途中发生的事,这才有些了然。 看来软软与这贤王殿下,倒是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些。 “我知道了,感谢贤王殿下的美意,只是现下软软并不在宅子里,等她回来,我一定转交予她。” 眼看时辰也不早了,去了这些个时辰,软软这孩子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段十一听了,脸上有些难色,他说:“回夫人的话,我们王爷让我一定亲手把礼物交到沈姑娘手上,没有见到人,我这任务算是没有完成,殿下一定会斥责与我,还请夫人允小的等姑娘回来,亲手交付可好?” 说完,段十一行了礼,退到一边去了。 沈清婉听了,倒也没有为难他,随即吩咐菡萏叫了个小厮来。 “你现下就到庶房沈夫子宅子去问问,看看我身边的姑娘什么时辰回来,就说家里有事,叫她速归。” 那小厮领命去了。 沈清婉不禁开始期待,等软软回来,晚上还来得及带她出去,一年才过一次生辰,切不可太随意了些。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那小厮便回来了,说是宅子里的人说姑娘今日要留宿在那宅子里,不回来了。 沈清婉一听,立刻皱起了眉。 她的软软最是喜欢待在她身边,待她极为孝顺,再说她也知晓,软软与她那二叔一家,并无什么太深的感情,怎么今日,倒是又着急接回家,又是要留人的,这难免蹊跷。 沈清婉越想越觉得这中间有问题,随即她语气严肃,问那小厮:“你把情形仔细说与我听。” 那小厮看沈清婉一脸的肃穆,忙回道:“小的到了门前去叩门,好一会才有个小丫鬟来应门, 那丫鬟小的晓得,是沈夫子家里伺候人的小丫鬟,平日里看上去畏畏缩缩的,经常挨骂,她看上去神色有些紧张,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我问姑娘可在,她就说姑娘今日要宿在那里,不回来了,不待小的继续问,就把门关上了。” 小厮才说完,沈清婉猛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第156章 上门来接人 小厮才说完,沈清婉猛然从太师椅上坐起。 “去叫国公爷过来,说我有要事。”沈清婉立即吩咐芙蕖起去前院请李显过来。 这郑氏,这么急带着沈沚阮回去,肯定有事情瞒着她,她得弄清楚。 没一会儿的工夫,李显快步进来。 “何事?”李显语气里带着几分着急。 “软软那孩子兴许是出了事,我想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李显见她神色担忧,想也没想当即就应下,又调来十个从京城带来的侍卫护送沈清婉过去。 本来他也想去给沈清婉撑腰,但郑氏毕竟是个内宅妇人,他一个大男人也跟着上门去,有些说不过去。 一行人即刻往郑氏的住处奔去。 此刻的沈沚阮被麻绳绑住手脚,嘴里又塞了帕子,扔在了火房的角落里。 那小丫鬟买了吃食回来,便被老婆子使唤着来火房看住人。 小丫鬟一看沈沚阮被绑在这里,更害怕了,哆哆嗦嗦地在一边看着她。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想到姑母还在等她,沈沚阮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郑氏把她卖掉。 她想了想,随即挪动身子,求助的眼神看向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看出沈沚阮有话想跟她说,她本想视而不见,但见沈沚阮被绑的严实,心下有些不忍,那麻绳绑得紧,并不会轻易挣脱,于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塞在沈沚阮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 还不等沈沚阮开口,小丫鬟便急道:“我只是个做杂事的小丫鬟,可不能放你走,要是让夫人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我知你难做,还请你帮我送个口信到本家去,就说我······” 沈沚阮话还没说完,火房的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郑氏带着那老婆子怒气冲冲地进来,对着小丫鬟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货,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腌臜货!”郑氏嘴里满嘴的脏话,揪着小丫鬟就打。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丫鬟嘴里不住求饶,慌乱中忙不迭地去护着自己的头。 那老婆子在一边得意地看,方才她在门外听到二人的对话,赶忙去告知了郑氏。 小丫鬟年纪小,也比她灵活,宅里的事大部分都是小丫鬟在做。 老婆子体力不好,干活也少,她深知郑氏早想把她赶出去,心里早就担忧。 今日可是让她找到机会,这样一番下来,小丫鬟准没半条命,她也就不用走了。 小丫鬟被郑氏打得吱哇乱叫,沈沚阮看着有些不忍,急忙叫郑氏住手。 郑氏见沈沚阮帮她求情,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来,“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过了今晚,你就是个低贱的扬州瘦马,以色事人的玩意儿,养你几年,五百两银子也不亏。” 沈沚阮看向她,听到‘扬州瘦马’这几个字,大大的眼里带着恨意,“我姑母定会来找我的。” 郑氏走近沈沚阮,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又继续道:“小蹄子,你那好姑母,你就再别想见了,等她来找你,我就说你跟着男人私奔了,她也不会再去找你,看你还如何做你的小姐梦。” 说完,郑氏又把沈沚阮的嘴巴塞了个严严实实。 转头就去叫老婆子,“快去请尹夫人,让她今夜就把人带走。” 沈沚阮的话让她心里有了几分顾虑,沈清婉对这丫头好,她知道,如果后面真来要人,她也不好交代,以免夜长梦多,还是当下就把人带走的好。 那老婆子领了命正欲往外走,却听见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她忙伸头一看,沈清婉带着三个丫鬟和十几个带刀的侍卫破门而入。 见到那些带刀的侍卫,老婆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返回火房。 “太太,不好了,老宅来了人。” 郑氏一听,心一下子被提得老高,“什么?”她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是沈清婉来了? 郑氏还来不及多想,就见沈清婉已经踏进了火房。 沈沚阮见到她姑母,神情有些激动,只是她手脚都被绑住,嘴里也塞了东西,不能言语,只急急地看向沈清婉,眼里带着委屈,满脸都是泪。 “软软!”沈清婉一踏进屋子,一眼就见到沈沚阮衣衫凌乱,脸颊红肿,浑身都是土,被绑住手脚,坐在地上,一看就是被人强迫的,还挨了打,她一时既心疼又愤怒。 几个丫鬟跟在沈清婉身后进来,一见到沈沚阮这样,也是十分讶异,菡萏和芙蕖急忙冲上前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红袖急忙拿出沈沚阮口中塞着的帕子,见自家小姐脸上红肿一片,难过地直掉眼泪,“小姐,您受大委屈了。” “姑母······” 解了绳子,沈沚阮呜咽着,被丫鬟扶着,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沈清婉看到,更是心痛万分。 这孩子养在身边一年,她可是当个宝贝一样疼爱,如今回了扬州,却被这样欺负,沈清婉一时气愤难当。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英国公夫人,又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平日里行为举止最是得体,哪怕在英国公府面对那两个小妾,都没有如此生气过,她指着郑氏,脸上的表情恨不得要冲上来打人。 “好你个郑氏,我念你抚养软软几年,算是有恩情在,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她,还动手打她,你个黑心肝的妇人,当真是不配软软叫你一声‘婶娘’。” 郑氏被沈清婉凌厉的气势吓到几分,又被这样指着一顿指责,她面红耳赤,当着下人们的面,她很是下不来台。 既然事情败露,她首先也得自保,再想办法周旋。 于是郑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带了一贯讨好的笑,看向沈清婉说:“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再怎么说这孩子也养在我家几年,今日就是想给她过个生辰,想必这之间有许多误会。” 沈清婉见她居然还这样狡辩,更加气愤:“既然是给这孩子过生辰,那为何弄成这样,我瞧着这孩子的脸也肿了,你是不是打她了?” 郑氏闻言,神色立刻有些心虚。 她正准备解释,就见沈沚阮哭着扑进了沈清婉的怀里,边哭,边委屈地说:“姑母,婶娘一来就把我关了起来,我要回去,她便打我,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更是扬言要把我卖掉,去做那扬州瘦马!” ‘扬州瘦马’这四个字听得沈清婉一阵惊愕。 那扬州瘦马,说白了,就跟那春楼里的妓子差不多,也是个供男人玩乐的玩意儿,唯一不同的是,这扬州瘦马不用抛头露面,是个供人养在屋内的禁脔。 郑氏居然要待软软如此! 沈清婉顿时火从心中来,她目露凶光,朝着郑氏扑过去。 第157章 礼物 谁都没想到一个英国公的正室夫人,会当众打人。 跟着进去的侍卫也有些错愕,他们是英国公府的侍卫,跟着李显也有好些年,从来没见过沈清婉如此生气,更没想到夫人会跟人动手。 出于规矩,他们全部低着头退了出来。 沈青卓下了学,到了自家门前,却见家门大开,里面站了一排带刀的侍卫。 他有些懵,快步踏进了院子。 “好你个黑心的妇人,居然要把我的软软卖去做扬州瘦马,实在可恶。” 沈清婉不顾丫鬟的阻拦,上去就扯郑氏的头发,抓她的脸。 “夫人,一切都是误会,我就是想留着孩子一晚,哪里要卖去做什么扬州瘦马这样的事,都是误会。” 郑氏没想到沈清婉会跟她动手,她一时也没有防备,混乱之中只能护着自己的脸,边躲,边解释。 场面一时混乱非常。 毕竟头一回打人,沈清婉很快体力不支,这才不得不住了手。 郑氏此时也是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看上去好不狼狈。 “以后软软,跟你家,再无关系,户籍你明日尽快送到老宅去,否则要你好看!”沈清婉拉了沈沚阮的手,拔腿就走。 沈青卓被侍卫拦在院子里。 他被拦着,也不能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大概 猜到,他的妻子,又给他惹事了。 这女人真是,过不得几日安生日子。 族里的女眷们,就没有一个能跟她处得来的。 沈青卓心里正烦闷,一抬头,却见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从火房出来了。 前些日子,本宅的老族长去世,作为沈家的子弟,他自然也要跟着在灵堂守了几日,见到了沈家大房的老爷,也就是沈清婉的爹,还见到了当今的英国公李显。 沈清婉当年嫁入英国公府,沈家的人都知道。 听说这次丧礼,沈清婉也回来了,还带着沈沚阮。 沈青卓不由得向沈沚阮看去。 这丫头,比一年前看着长大了不少,不光身量长高了些,看着也比在他家那时气色更好。 对于这个所谓的侄女,沈青卓并无多少感情。 这孩子的爹沈青山,扬州沈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扬州的才子,注定要参加科举的。 只是不知为何,去了京城,科举没有参加成,还带回来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 从此被本家舍弃,搬去了城外,一晃十年过去,再听到消息,却是沈青山去世的消息。 再后来,族里考虑,便把沈青山唯一的孩子,也就是沈沚阮送到了他家。 他是族里的夫子,碍于老族长所托,生活倒也还过得去,所以答应下来。 沈青卓本想着等沈沚阮及笄,便让她嫁于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一年前京里来了一封信,让沈沚阮到京城去。 自此,他再也没见过这个侄女,这次再看到,却是这么个情景。 “二叔。”见到沈青卓,沈沚阮脚步放慢。 平日里她二叔忙于族学,不怎么在家里,郑氏待她不好,她也平安长大,如今这样,以后想必是不会再回扬州,这声二叔,就当是最后一次叫吧。 沈青卓颔首,并未说话。 眼前这一切,定是由郑氏而起。 想到这里,沈青卓也不去看郑氏如何,转头回了正房。 沈家老宅。 沈清婉的屋内,她正在忙着给沈沚阮上药。 刚沐浴更衣完,沈清婉便着急查看她脸上的伤势。 “嘶”上药的地方有些疼,沈沚阮一时没忍住。 “是姑母下手重了些吗?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沈清婉一见沈沚阮表情有些痛苦,急忙安慰道,末了,还轻轻给沈沚阮吹吹。 沈沚阮见沈清婉待她如此温柔,又如此的关怀,心里不由得大为感动,她轻轻揽着沈清婉的腰,把头靠近沈清婉怀里,语气也有些哽咽:“姑母,您待我最好,我最爱您了。” 沈沚阮性子一向内敛,能如此表达,一时也让沈清婉动容不已。 “傻孩子,姑母也最爱你了,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今儿的生辰,算是没过个好的,等明年,姑母一定给你大办。” 沈清婉安慰地拍拍沈沚阮的肩膀。看着沈沚阮窝在她怀里,她居然心里有一股作为人母的感觉来。 仿佛,怀里抱的,是她自己的女儿般。 “好,都听姑母的,姑母给软软准备生辰礼物了吗?”沈沚阮在沈清婉怀里撒娇道。 “当然有,还能少得了你的。”沈清婉示意芙蕖去取。 说到生辰礼,沈清婉立刻想到了贤王今日派来的那个侍卫,就说:“今日你不在,贤王殿下还差人从湖广送来了礼物,说是要亲自交到你手里,想必这会还在等着,你要不要见一见?” “贤王殿下?”听到是贤王送来的礼物,沈沚阮抬起头,一脸的疑惑。 “小的见过沈小姐,殿下命我将这份礼物呈上。” 段十一恭敬地捧着盒子,交给了红袖。 红袖小心地把盒子放在沈沚阮手上。 盒子并不是很重,还算轻巧,上面雕刻着复杂的图案,隐约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看到这个盒子,沈沚阮不由得想到了贤王,以往两人相处的种种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沈沚阮耳朵有些发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说:“多谢贤王殿下送的礼物,小女子收下了,我即刻书信一封,还请带给殿下。” 段十一点头称是。 他是做暗卫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方才见沈沚阮收到礼物时的神色,他不由得想起原宝公公说的那些话来,原来,这沈姑娘,真的就是殿下的心上人。 想到这里,段十一态度更加恭敬起来。 他垂手等沈沚阮回了信,谢绝了挽留,又骑了马,连夜赶回湖广。 两日的路程,骑马倒也不觉得慢。 沈沚阮手里捧着盒子,有些期待里面是什么,又有些不敢去看。 沈清婉在一旁将她的神色全看在眼里,心里又更明白了几分。 过了生辰,沈沚阮十四岁了,也不再是个小姑娘了。 “你与那贤王殿下,很熟吗?今日你生辰,他特意送来礼物。”沈清婉坐在榻上,示意沈沚阮坐在身边来。 “姑母,就是前段时间与您分开那次,我与贤王殿下相处了几日,比之前在府里亲近了些罢了。贤王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软软当真有些受宠若惊。” 沈沚阮对着沈清婉知无不言,说的都是真话。 第158章 对策 沈清婉听她这样说,不免有些无奈。 贤王的确身份尊贵,虽说不得圣上喜欢,但是身份到底摆在那里,以后也是个最贵的王爷。 软软与他,也的确身份差距有些大了。 要是软软真的是她的女儿,就好了,至少,作为英国公府的嫡女,以后的夫婿也是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软软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想到这里,要将沈沚阮收作养女的念头更加坚定,沈清婉决定回了京城,就将此事说与老夫人听,做了养女,以后软软就可以安心待在她身边,以后她送软软出嫁,也没有遗憾。 “软软,姑母想和你说一件事。”沈清婉握着沈沚阮的小手,神色略微严肃。 沈沚阮抬起头看她,忽然想到了之前郑氏说的那番话。 她重生之后,自然是想到了沈清婉当初接她进京是为了养在身边,以后给英国公李显做妾。 只可惜上一世她只在英国公府待了三个月,不愿意对姑母付出真心,所以三个月后她回了扬州后,便是她噩梦的开始。 二叔和郑氏打她的主意,各有各自的盘算,最后还是禁不住钱的诱惑,把她卖了。 她成了扬州瘦马,也成了一辈子不能见人的外室,虽说最后被宋袭野接进了府,但是碍于身份,也只能做个最低等的贱妾,一辈子见不得光。 沈沚阮如今重活一世,这一世的命运走向已然跟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被二叔一家卖给宋袭野做瘦马,更不会去做他的外室,以后也不会被宋袭野带回京城,扔在那小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现如今的一切早已经上一世大不一样,她也得开始慢慢筹划她的未来,等回了京城,她也要尽快做好打算。 曾夫子当时的话,沈沚阮还牢牢记着,如果能够顺利离开英国公府,她最舍不得姑母,毕竟姑母待她是真的好。 如今她得沈清婉宠爱,英国公待她也和善,算是在英国公站稳了脚。 曾夫子的那番话,更是让她看到以后离开英国公府,她也不是无处可去的希望。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避开宋袭野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她这一世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姑母,我都知道。”沈沚阮回握住她的手,她眼神澄澈回望沈清婉。 沈清婉听到这句话,神情不免有些局促。 当初沈父给她这个提议,她心里也有些疑虑,但还是接了沈沚阮过来。 随着沈沚阮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也不再去想当时的初衷,只想着让这孩子留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也是好的。 尤其是,尤其是深藏在沈清婉心底对当年那个孩子的愧疚。 沈沚阮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让她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能够给予过的‘母爱’,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把沈沚阮当作自己的女儿,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予她。 如今,当初的话题被郑氏岔开,沈清婉也不想与沈沚阮之间有什么误会,虽然当初那个打算有些不齿,但是如今说开了,也不算是憾事一件。 “好孩子。”沈清婉点点头,把沈沚阮拥入怀中,自此,她心中的一件事算是了了。 以后,她就把沈沚阮当作自己的女儿,所有的疼爱都给予她,不让她再受委屈。 夜深了,沈沚阮安然入睡。 沈清婉轻轻摸了摸沈沚阮还有些红肿的脸颊,这才灭了灯盏,出了沈沚阮的屋子。 李显在屋外的廊庑下静静等着她。 夫妻二人彼此对望,随即相视一笑。 南方的五月已然是夏日。 最近潭州的官员日子可不好过。 贤王来了之后,每日早晨准时到达县衙,即刻对官员开始点卯。 这潭州县衙里的人都早已习惯以前那种懒散的样子,每日迟到早退已然成习惯,再加上钱呈望一人独大,衙内任何事情都要先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去做,底下的官员被掣肘,时间久了,也自然就懈怠推脱。 潭州城如今无家可归的难民仍在大街上流浪,附近村子受灾严重的,经过冬日的雪灾,春日的暴雨,地里颗粒无收,便聚众到城内来闹事。 府衙每日都会接到一些需要及时解决的小案子,衙役的月例银子也发得不按时,有好些都不干了,人手短缺的厉害,因此城里的老百姓怨声载道。 如今城内的粮食价格也有些偏高,甚至还有人家还在囤积居奇,预防今年秋收不好,粮食价格再次暴涨。 潭州此时就是一潭死水,谁来接了这个烂摊子,谁倒霉。 贤王眉头紧皱,书案上摆着的今年的赋税册子。 还有一张府衙内,官员的花名册,上到府尹,下到衙役。 贤王思索片刻,提起了笔。 原宝进了书房。 “殿下,城外二十里处送去的信已经有了回复。”原宝把一封书信放到了书案上。 潭州城外二十里外,驻扎着一支特殊的军队。 要说是军队,可能并不恰当。 十几年前,段家掌握军权,朝廷实行“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的政策,潭州当时有一支军队,追随段家,也算是为整个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后来朝廷改制,设立了大量的卫所,由于段皇后逝去,这处卫所也渐渐没落。 如今,这卫所里基本是老弱病残,年轻力壮的都离开去了别处,算下来,也就几百人。 卫所自给自足,平日里并不会和潭州的府衙有任何往来,每年朝廷会定期派人来视察,便不再管。 贤王知道如今那处卫所由百户长凌峰负责,于是前几日书信一封送去,如今书案上的,正是凌峰的回信。 “听十二说,那处卫所如今朝廷并不怎么管,人数也一年比一年少,但是依十二所见,里面的士兵全部训练有素,并未懈怠,十二拿出了当年皇后娘娘的私印,那百户长莫敢不从。” 是了,当年段家军权在握,这处卫所的指挥使,还是段家亲自提拔。 如今那百户长凌峰的父亲,正是当年追随他外祖父的一员猛将。 可惜段家后来惹他父皇猜忌,短短十年间,段家交了军权,再后来,他母后逝去,段家就此没落。 如今来到此处,他做任何事都是处处掣肘。 第159章 处理 那钱呈望表面看上去对他交代的事点头称是,其实却是个只答应不做事的奸诈小人。 潭州府衙政务拖延,疏于职守,更是懒于政务创新。 潭州自去年底就频繁雪灾,此处官员却视而不见,满足于维持现状,丝毫不关心民生。 年后朝廷也派来了户部官员视察,没想到钱呈望居然隐瞒事实,好吃好喝一顿伺候,那户部官员便回了京。 后来灾情实在瞒不住,明顺帝思虑几日这才派了他来。 虽说是个烂摊子,但是他自小被段皇后教导,心里要有天下民生,要心系百姓,这才是明君之道。 书房的烛台燃了一晚上,原宝在一边替贤王磨墨。 他虽说只是个伺候人的太监,但是伺候段皇后十几年,如今又伺候贤王殿下,对当今这朝堂的局面,他倒是也看得通透。 宋皇后中宫独宠,宋家军权在握,风头跟当时的娘娘母家何其相似,俗话说物极必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年段家的结局,未必就不会是宋家的结局。 想到这里,原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幽暗,算算时间,皇宫里的宋皇后现在的日子,也未必如之前那样高枕无忧。 没过几日,潭州府衙贴出一张官员考察通知,那些平日里浑水摸鱼的官员一看,顿时如被吓坏的鹌鹑一般,竟再也不敢懈怠公务,每个人都兢兢业业,生怕被贤王抓住把柄,以儆效尤。 钱呈望却一点不怕,这潭州衙门总共也就几十人,衙役统共三人,跟摆设似的,贤王身边就一个太监,没什么能用的人,一没兵,二没权的,那些随行来的京城的官员,更是拿钱不办事的人,他早已一一打点,对这里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眼。 他就不信,就凭他贤王一个人,能翻出一朵花来。 没想到一语成谶,没过几日,府衙外来了一支几百人的军队,钱呈望得了侍卫禀报,急忙跑出来一看,却瞬间拉下了脸。 大门外一人骑在马上,身后站了近百名神情肃穆的士兵。 “凌百户,你这是何意?朝廷早有圣旨,你只负责潭州城外的事宜,没有特殊事宜不得随意入城,况且本官并未接到任何旨意,你突然出现在此处,究竟是何意?” 离潭州三百里外就有一个大型的卫所,平日里钱呈望与那边往来还算频繁。他已经在潭州做了十几年的官,熬走了一个又一个上峰,如今这次潭州遭了灾,他早早找好了靠山,就等这次京城来个替罪羊,他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 凌峰并不与他直接对话,而是自马上下来,垂手站在一边,后面的士兵们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钱呈望有些气急败坏,他正想上前把凌峰轰走,贤王却自衙内出来了。 凌峰一见人出来了,立刻恭敬地走上前去,抱拳单膝下跪,“叩见贤王殿下,末将潭州卫所百户长凌峰见过殿下。” 贤王看向凌峰,面上露出一丝赞赏,言语间也很是客气:“凌百户,本王初来乍到,以后这潭州要是有什么事,还要多多麻烦凌百户。” “末将不敢,定将全力以赴。” 凌峰再次抱拳。 钱呈望在一边,听两人言语间的意思,心里有些慌了。 虽说这卫所也就两百来人,且老弱病残居多,但是再怎么说,也是支军队,他平日里一点也没有把那凌峰放在眼里,如今贤王却把这处卫所给整到潭州城内来了,也就说以后,贤王身边有了可以用的人,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想到这里,钱呈望脸色发白,表情也有些不好看。 原宝站在贤王身后,看着他那表情,毫不顾忌地给他翻了个白眼。 当真是活该。让你处处给我们殿下使绊子。 贤王叫来府衙内负责具体事务的知事,让他妥善安置。 凌峰几天前得知贤王来了潭州,又见了段皇后的私印,这才得知,皇后娘娘的独子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贤王殿下,已经来了潭州,处理潭州受灾事宜。 潭州的情况凌峰大致了解,他们卫所在城外,平日里也不怎么进城,战士们自给自足,开辟土地,种植粮食,钱呈望在那里捞不到任何好处,因此并不怎么理会他们。 如今他带着士兵们进了城,贤王也就有兵可用,做起事来再不受阻碍,一举两得。 凌峰跟着衙内知事去安置,钱呈望咬着牙跟着贤王进了正厅。 如今的府衙众人每日井然有序上值,各司其职,早晚点卯,跟以前大不相同,贤王在府衙内的威望越来越高。 “王爷。”钱呈望站定,直直望向坐在主位的贤王,“朝拨下来的赈灾银子和粮食物资不日就要到潭州,下官身为潭州的父母官,理应全权处理此事,潭州城小,与那卫所平日里也没甚关系,还希望殿下考虑清楚,不要专断独行。” 这话说完,贤王坐在上位,深邃的眸子看向他,那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屑。 钱呈望被那种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心里不禁嘀咕,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眼神竟然这样吓人,让钱呈望不禁有些冒冷汗。 “钱大人这话说的,我们殿下是圣上下了圣旨来潭州全权负责受灾事宜,你一个潭州的父母官,碌碌无为也就罢了,这眼看马上都要六月,灾民还是流离失所,都要变成流寇聚集。 殿下调来了附近的卫所保卫各位大人和城内的安全,你不心存感激,居然还理直气壮站在这里跟我们殿下理论,钱大人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原宝早就看这钱呈望不顺眼,前阵子他还特意去打听过。 这钱呈望的叔叔,与都察院的某位大人有些裙带关系,这才有恃无恐。 如今被他们殿下给架空了,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那封折子里,细数了钱呈望数十条罪证,等再过一阵子,朝廷降罪的旨意一到,这钱大人还是尽早摘了乌纱帽进监牢去吧。 身为父母官,不为百姓考虑,整日想着攀附权贵,做升官发财梦,当真是个小人。 “你······,这······” 钱呈望被原宝好一顿阴阳怪气,气得脸色都变了,他指着原宝,却又被原宝说得哑口无言。 “本王知道钱大人对本王调来卫所的士兵有所顾虑,大人放心,折子早已经送到京城去。 圣上知晓此事,至于赈灾的钱粮物资等物,也已经有专人去处理,大人做了这么多年潭州的父母官,就好好休息吧。” 贤王还是给他留了几分薄面,没有把话说得太难看。 钱呈望的罪行,他已经在折子里说得清清楚楚,至于朝廷如何决断,他不作评论。 钱呈望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有耷拉个脑袋,晃出了府衙,一回宅子,一病不起。 第160章 搞事情 京城英国公府 入了夏,天气炎热,段老夫人有些苦夏,今日有些胃口不好。 段熙禾有些担忧,每日亲自下厨为老夫人熬些清淡的粥,寸步不离陪在身边,让老夫人心里很是熨帖。 不得不说,在身边养了这么久,她早就把段熙禾当作亲孙女儿一样疼爱。 段熙禾四月初已经及笄,十五岁的大姑娘,看着跟清晨盛开的花朵儿似的,既然已经及笄,那婚事也要慢慢开始打算起来。 最近,段熙禾的父母又来登过几次门,说是孩子已经及笄,再养在府里不合适,思前想后,还是想接自己的姑娘回去。 段熙禾知道自己的父母打的什么主意,父母走后,她跪在老夫人面前哭的声泪俱下,恳求老夫人给她一条出路。 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哭成个泪人,老夫人也于心不忍。 考虑了几天,她还是决定,等李显与沈清婉自扬州回来,让他们夫妻二人认下段熙禾做养女。 再与段熙禾的父母说明白,以后,等段熙禾定下了亲事,也从英国公府出嫁。 反正府里没有女儿,认一个,也不为难。 段熙禾见老夫人主意已定,安心了不少,只是一想到沈清婉对她一直没什么好感,她还是难免有些心虚。 “这有什么,收你做养女,那也只是名义上的,又不用你去母慈子孝到她跟前伺候,你是我院子出去的,她也不会给你脸色看的,你且放心吧。”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一脸的慈爱。 “就怕夫人不答应,我也没有沈姑娘得夫人喜爱······” 段熙禾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她现下心里当真是悔不当初。 明明儿时,夫人也对她极好,见到她,就笑眯眯的,待她温柔又可亲,还会给她吃些好吃的点心。 怎么她就被猪油蒙了心,看不清事实,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如果她早早得了沈清婉的宠爱,她早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瞧着国公爷对夫人如此喜爱,如果夫人提出要收她做女儿,国公爷也不会不答应。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伺候老夫人喝了粥,段熙禾又陪着说了会儿话。 人老了,精神不济,没一会儿,老夫人就有些疲倦,段熙禾端了托盘出来,便见张姨娘从院门处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丫鬟和婆子有好几个人。 段熙禾看见张姨娘走近,总觉得张姨娘看着心情甚是愉悦。 往日里她来锦绣院,都是有大事需要老夫人拿主意,因此,面上都是一副严肃的神态,但是这几次,张姨娘明显看着不一样,面带微笑,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一般。 张姨娘所出的庶子李源如今在城外的书院。 上次的春闱,李源名落孙山,张姨娘咬咬牙,硬是把他送去城外的山上,李源叫苦不迭,偷跑了几次,都因山路难走以失败告终。 老夫人在府里听了,也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劝过张姨娘:“如果不是读书的料,还是尽早做打算为好。” 张姨娘听在耳朵里,心里却不甘,本来就是个庶子,轮不到她儿子继承爵位,再没个一官半职,怕一辈子也只能是个下等人罢了。 她自己做妾,却心比天高,是断不可能让儿子去从商的。 尽管李源的算盘比他的笔杆子用得更好些。 “姨娘,老夫人刚午睡,怕是要过半个时辰才会醒。” 待张姨娘走近,段熙禾轻声道。 “呦,看来我来得不巧,我来也原本没什么大事,就是府里的庄子今儿送来些夏季的果子,我见那桃子和李子甚是新鲜,便来问问老夫人要不要尝尝,要是觉得能入口,便留一些,要是吃上不喜,就做些人情送了。” 张姨娘在段熙禾面前一向都是好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 外人听了,都觉得张姨娘是个好相处的。 段熙禾听罢,有些奇怪,就说:“往年这个时候,不是有西瓜和葡萄吗?我记得,府里的庄子上有种植的,为何今年没有送过来?” 桃子和李子是些常见的水果,街市上也有卖的,老百姓也可以自己种植,在京城,并不算多稀罕的东西。 但是西瓜和樱桃,却是达官贵人们才吃得起,尤其是樱桃,老夫人甚是喜爱。 张姨娘面色不改,笑道:“我也纳闷呢,回头我去问问,既然老夫人睡了,我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这句话,正欲转身,眼睛一转,却又继续道:“眼见禾姑娘及笄后,也是大姑娘了,这大姑娘啊,头等要事,就是要挑个好夫家。老夫人这么宠你,说你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也无人说个不字。” 说完,张姨娘没再停留,带着丫鬟和婆子们走了。 “你······”段熙禾站在原地,听见这番话,不由得有些错愕。 张姨娘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分明是说她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做府里的大小姐。 本来段熙禾对这件事情很敏感,如今被张姨娘说出来,她很是难堪。 段熙禾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朝老夫人的屋子望了一眼,郁闷地去了小厨房。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从锦绣院回她的春华居,张姨娘感觉自己有些出汗,甫一进院子,便吩咐丫鬟准备给她沐浴。 院子里之前的丫鬟,张姨娘自府医那件事之后,便在几个月里陆陆续续把丫鬟们都打发了,除了心腹张妈妈被她派出府去了,其他都是新换的丫鬟。 张姨娘挑了两个看着机灵的,贴身伺候。 “姨娘,张妈妈又来信了。”丫鬟揽月拿着一封信递给她。 张姨娘闻言,立刻进了里间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 这一次出去的时间有些久,已经快三个多月,张姨娘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好不容易一个多月前有了好消息,说是人已经找好,一个多月后便返回京城。 如今这封信,便是告诉她,她已经带着人回了京城,一切已经安顿好,让姨娘放心。 看完信,张姨娘大喜。 眼下已经六月,人已经到了京城,国公爷半个月前来信,说是将在八月初返回。 如今,她还有将近两个月时间做准备,时间完全来得及。 一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张姨娘眼底全然一片得意。 她倒要看看,一直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沈清婉,找个妓子做女儿,到底是何等的荒唐,对她来说又是何等的畅快。 第161章 变数 京城客栈。 上等的厢房内,一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有些不满地坐在床榻边。 夏季天气炎热,屋内又没有置冰,窗户全部打开,吹进来的风也都是热风。 “妈妈,我何时才能进府里去啊?天气太热了······”一位美貌的年轻女子红唇微撅,对着一旁的妇人撒娇,那撒娇的小女儿情态看着让人不由得怜惜。 张姨娘身边的张妈妈闻言,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些不满,话里也带着几分斥责之意:“丽娘,如今已经进了京,你那从前在春楼的说话方式且不可再用,要是进了国公府,再露出破绽,岂不是坏事。” 被唤作丽娘的女子不由得吐吐小舌,脸上也笑得有些讨之意,“好妈妈,我晓得,你这一路上都说了几百次,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张妈妈叹了口气,她坐到丽娘身边的榻上,拿起团扇,为她执扇。 这个丽娘就是她离京下江南去寻找的“小姐。” 张姨娘是个善于谋划的女人,自打偷听到老夫人和国公爷的对话后,思虑许久,想出了这个计策。 既然国公夫人想找找自己那个亲生女儿,那干脆找个假的送到身边去。 堂堂国公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女儿,居然是个假的,还是个妓子。 就算能得英国公万千的爱于一身,最后也还是被她一个姨娘玩弄于股掌之中。 为此,张妈妈亲自下了江南,在扬州和苏州辗转三四个月,终于,在苏州城的一处春楼内,寻到了与沈清婉有些七分容貌相似的女子。 一番打探,张妈妈又暗自观察了半个月,这才找到了春楼的老鸨,花了两百两白银,把丽娘赎了出来。 丽娘自小便被卖入春楼,年前已满十六岁,年后便开始接客,算是春楼内的头牌之一。 张妈妈把她赎了出来,每日亲自教导她。 一切只等着英国公从扬州回京,她便带着人进京。 丽娘的身世,她思考周全,花了银子做了假证,就算英国公要来查证,她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昨日,她收到府里来信,张姨娘在信里告诉她,英国公八月将归,让她带着丽娘好好熟悉一切,万万不可出纰漏。 张妈妈是张姨娘的陪嫁婆子,自然是忠心耿耿,她一辈子未嫁人,对张姨娘的事基本亲力亲为,如今要教导一个年轻姑娘,自然是不在话下。 丽娘年纪小,脑子也聪明,要认的人,要教的话,府里上下的关系等,她几天就背得滚瓜烂熟,配上那时不时露出委屈的表情,着实让人不忍怀疑。 就是由于自小在春楼长大,每日待在男人花天酒地的地方,时不时说话时还会有勾人的媚态流露出来。 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会如此,这也是让张妈妈们最头疼的地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说的就是丽娘。 “等你进了英国公府,你就不再是丽娘,你会有一个新身份,你爹是当今英国公,你娘是英国公的正室夫人,你就是整个府里唯一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贵,以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妈妈苦口婆心,半是劝导,半是引诱。 相处了几个月,她早琢磨透丽娘的性子,丽娘为人懒散,吃软不吃硬,喜欢听好话,仗着自己相貌艳丽,自视甚高。 “妈妈这都说了几个月了,从苏州说到京城,我在苏州时,听嫁人的姐姐说,京城比苏州大上许多,吃喝玩乐都比苏州好,我来了这些天,还没去逛过呢。” 丽娘百无聊赖地用食指绕着自己的手帕,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怨。 她可是春楼内有名的头牌之一,如今是夏季,她白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午后与楼里的姐妹们一起泛舟游湖,吃吃喝喝,晚上伺候来春楼买醉的男人,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想到以前逍遥的日子,对现在的环境,丽娘有一丝后悔。 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这老婆子,来这劳什子京城。 这整日待在这客栈里,哪里不能去,不能去游湖,不能喝酒,也不能抛头露面,说话也要注意,当真是无聊至极。 以前哪怕整日躺着,也有男人送银子来给她,也不用对这老婆子好声好气说话。 想到这些,丽娘心里对京城的憧憬少了一大半。 “天气热,我去让厨房做一道冰酪杨梅与你,你切不可随意踏出房门一步,更不要让旁人看到你的脸。” 张妈妈站起身,关好门,下楼去了。 丽娘撇撇嘴,拾过团扇,兀自躺到窗边的软榻上去了。 七月里潭州下了几场大雨,所幸这次城外的堤坝已经修整完毕,倒是没有出现洪涝灾害的现象。 京城的赈灾物资很好地安抚了当地的百姓,虽说因为雪灾和春汛,地里没什么粮食,但是贤王带着户部的官员亲自下地了解潭州当地的土质条件,东奔西走好些天,这才在芒种时节种植了晚稻。 夏季炎热,又选了黍稷这种耐旱性的品种,恢复了田地的生机。 潭州地区向来以茶叶出名,夏季又是茶叶生长的关键时期,民生慢慢恢复后,夏秋茶也大量上市。 贤王亲自挑选了茶中最上乘的片金和金茗,又上书一封奏折,送去了京城。 后宫里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明顺帝最近新宠了一个宫女。 那宫女入宫有些年头,是尚食局的人。 只因明顺帝的圣驾经过后宫,无意瞧了她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当晚便让人送上了龙床。 自此,这宫女得了圣上喜爱,很快被封为贵人。 后宫一片哗然。 宋皇后一直独得圣上恩宠十几年,且圣上最喜欢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大有要立为太子的趋势。 没想到,十几年的独宠,却被一个小小的宫女给截下,难免让人心生八卦之心。 淑妃心里很高兴,她被宋皇后打压十几年,皇后牢牢霸占圣上,不让圣上见其他的妃嫔,更是设计害她的二皇子。 以段皇后还在时,后宫雨露均沾,彼此和睦,也没有这许多糟心的事。 如今新人入了圣上的眼,看她宋皇后如何反应。 淑妃越想越高兴,一连几天去了曲嫔那里,在背后编排宋皇后。 很快,消息也传到远在潭州的贤王耳朵里。 原宝一脸洋洋自得,他面带愉悦,给贤王上了茶,“殿下,这新封的贵人,可是咱们娘娘跟前伺候的人呐,没想到如今也是位独当一面的娘娘了。” 贤王听了,视线从沈沚阮的回信上收回目光。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这一步棋是他离京时布置好的,宋皇后一连在二皇子安王和他的身上做文章,使他那疑心病重的父皇心生不满,认为宋皇后是着急要他父皇立四皇子为太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各种猜疑便会疯长,这个时候,来个新人入了父皇的眼,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毕竟,那宫女,是母后身边的人,举手投足间总有一丝段皇后的影子。 第162章 自作多情 宋袭野三天前到的扬州。 此番忽然临时起意来扬州,本就是因为那个他中意的姑娘。 要说中意,宋袭野自己觉得并不恰当。 只能说他对那女子,总有一种似曾相识,又欲罢不能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一时有些食髓知味,时间长了,竟然成了执念。 身为武将世家,从小便被教育好男儿要征战四方,保家卫国,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小情小爱,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洁身自好,并没有在美色上耽搁。 可是沈沚阮,却一直在他脑海深处让他久久不能忘记。 尤其是沈沚阮每次看向他时的眼睛,那里面带着他能看懂的畏惧,又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抗拒和仇恨。 身边的女人对他都是趋之若鹜,唯独沈沚阮例外。 这一切,都让他兴奋,让他越想多和她说说话,哪怕是多看一眼,也是一件愉悦的事。 于是他才去夜探香闺,做出这等为人不齿的下作行为来。 扬州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是也别有一种江南水乡的美。 白日里街上贩夫走卒吆喝声此起彼伏,街边的酒肆旗幌招摇新酿香气四溢,引得路人驻足。 宋袭野也喝了一碗,味道入嘴辛辣热烈,后味绵长。 他倒是没想到扬州也会有如此味道的酒,遂吩咐身边的侍卫买了几坛,想着回了京城,送到军营里让他爹宋大将军也尝尝。 街边的布庄内绸缎满目,绣娘巧手翻动,针法精妙,宋袭野对女子的衣裳没什么研究,只记得昭阳公主平日里喜欢颜色艳丽的衣裳。 于是他选了几套扬州刺绣的衣裙,也好带回京去安抚昭阳公主,也省得整日在他身边念叨。 “将军,扬州府衙送来的帖子。”随行的侍卫宋平从后面快步上前,手里捧着一封书信。 “哦?”宋袭野有些讶异。 街边茶肆林立,宋袭野沉吟片刻,带着侍卫进了一家临江的店,径自上了二楼。 掌柜的见他一身华服,眼神凌厉,周身气度不凡,忙不迭带他去了二楼最好的雅间。 “送帖子的人可有说什么?”落了座,宋袭野将帖子拿在手里,并不着急去看。 他此行来扬州本就是临时起意,连家里,他也是离了京,才给他娘书信一封。 如今他来了扬州,居然有人来送帖子,还是府衙的人。 平日里他最烦官场上的人情交际往来,军营里都是直来直去的大男人,也都是武将。 武将直爽,并不似文臣那般会说话,交流起来也是拐弯抹角的,恁地烦人。 离了京,还有这样的事,真是让他有些厌恶。 “回将军的话,这帖子是府衙内的小厮送过来的,并未多言。” 听了宋平的话,宋袭野直接把帖子扔在了一边。 “小爷此行是来散心的,哪里来的攀关系的,以后再有这样的帖子,直接当场回绝,再不要拿到跟前来。” 这间雅间,是茶肆最好的一间,毗邻江边,站在二楼,可以清楚地将江边的风景尽收眼底。 江面上有人游湖,那精美的画舫悠悠荡于湖面,隐约有丝竹声传来。 江上微风吹过,暖风和煦,饶是他这样的武将,也生出几分舞文弄墨的心思来。 扬州果然是个好地方。 “吩咐下去,待会带些厚礼,送到沈家老宅去。”宋袭野盯着那画舫看了一会儿,带着人下了楼。 那扬州府尹送出帖子后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宋袭野的回复,不免有些遗憾。 小妾尹氏早上出去,末了一脸气愤地回了府,一问才知道,那本来说好的扬州瘦马,居然没谈成。 听到这里,那府尹长叹口气,看来他想走这条路进京去做官,看来是不可能了。 转念又一想,要是宋袭野应了他的帖子,他这边人却没有准备,那才是自寻死路,搞不好,他连这府尹以后都没得做。 想到这里,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吩咐尹氏这件事再也不要提。 翌日,沈沚阮早早起来,去看沈清婉送她的生辰礼物。 虽然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但总算她还是回来了,又因为跟沈清婉把话说开了,她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日后在英国公府,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做那小妾便是了。 丫鬟红袖跟她说梨花苑的梨子今年结了不少,等沈沚阮回去了,便可以直接吃。 沈清婉准备的礼物是一个精美异常的玲珑球。 那球体是沈清婉命匠人雕刻的一件两层的工艺品,球体表面雕刻着各色各样的浮雕花纹,球内由大小两层空心球连续套成,交错重叠,玲珑剔透,每个球层皆可转动。 “姑母,这太贵重了,软软很喜欢。”沈沚阮对那玲珑球爱不释手,左看右看,怎么也舍不得放手,眼睛都快要看直了。 沈清婉与李显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夫妻两人就这么看着沈沚阮,脸上皆洋溢着微笑。 站在一边伺候的菡萏和芙蕖,忽然有一种看一家人的感觉。 尤其沈沚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笑眯眯的,跟坐在一边也一脸微笑的国公爷像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沚阮就是两人的亲生女儿。 “软软喜欢,也不枉你姑母每日留意工坊的进度,生怕赶不上你的生辰。” 李显笑眯眯地开口,得到沈清婉的一个嗔怒的白眼。 李显心情更加愉悦了。 妻子回来这些日子,鲜少对他这般使小性子。果然软软这丫头在妻子身边,妻子的心情才会好。 “我这个做姑母的送的礼物软软喜欢,就不知道你这个做姑丈的,要送些什么?”沈清婉看沈沚阮喜欢她送的礼物,心情甚好,不由得打趣李显。 “生辰是大事,我自然也有准备,就是这礼物不在扬州,等回了京城,再给软软看也不迟。”李显笑着喝了一口茶,回道。 沈清婉一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就会故弄玄虚,等我们回京,要是你拿不出来,堂堂国公爷,怕是要食言。” 三人坐在花厅里,气氛正好,却见门房进来了。 “国公爷,夫人,门口说是宋小将军前来拜访,这是帖子。” 那门房恭敬地上前给李显递了帖子。 “宋小将军?宴礼?他也来了扬州?” 李显一听到‘宋小将军’这几个字,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一脸错愕。 第163章 不怀好意 沈清婉脸上也恢复了平静,宋袭野是李显元妻的亲侄子,虽然宋家与国公府这些年不怎么往来,但出于礼节,宋袭野叫李显一声“姑丈”完全是应当。 只不过一想到那宋小将军对软软有些逾越,她心里对宋袭野有些不喜。 沈沚阮却在听到宋袭野就在大门口时,脸色大变。 方才脸上的笑容早已褪去,一想到那晚宋袭野半夜闯她闺房的事,与前世今生种种加起来,都让她恨宋袭野入骨。 如今她和宋袭野没有任何关系,为何她都回了扬州,也没有被二叔一家卖去做那瘦马,他宋袭野还是阴魂不散。 “姑母,姑丈有客人来访,我这就回房去了”。 沈沚阮抱着那颗玲珑球,脸色有些不好看。 “跟姑母去小厨房,上次听你说喜欢吃运司糕,恰巧宅子里的厨娘会做,我们一起去瞧瞧。” 沈清婉从太师椅上站起,李显见她带着沈沚阮进去了,也无心再去喝茶,只得坐在花厅里等宋袭野登门。 下人们把几个箱子抬入花厅,宋袭野一身藏蓝色圆领窄袖常服,腰间系着双带鞓革带,看上去身姿挺拔,如苍松傲立,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子弟风范。 “姑丈”宋袭野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行礼。 李显坐在太师椅上,见宋袭野进来,嘴角扬起,“你不在京城待着,跑扬州作甚?”随即示意宋袭野落座。 宋袭野大大方方落了座,不急着回答问题,而是视线在花厅里转了一圈。 果然没见到沈沚阮的影子。 他上门前已经打探清楚,这次李显是跟着夫人沈清婉回扬州参加沈家老宅族长的丧礼。 为了不引人注意,宋袭野特意准备了一份礼,提前送去老宅,也不算是乱了礼数,让人觉得唐突。 他这次上门,目的自然是沈沚阮。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宋袭野十分想念她。 虽说这样有些莽撞,也对姑娘家名声不好,但是他一开始就是打算让沈沚阮成为他的人,既然结果一样,一些虚礼,他也不在意。 “都说扬州风景秀丽,我就来了,没想到姑丈也在此处,就来叨扰,还请姑丈不要见怪。” 李显不疑有他。 宋大将军一直在军营里,虽说将军府深得圣上信任,但是本朝有规定,非打仗时期,主帅的家眷一律留在京城。 一来是保护家眷,二来也是让掌握军权的宋大将军有所敬畏。 没想到宋袭野不老老实实待在京城,还来了扬州。 “姑丈,为何不见国公夫人和那位小姐?”宋袭野一向直白,不喜欢拐弯抹角。 李显听他问自己的妻儿,顿时眉头微皱,心里也有些奇怪,就说:“你提她们作甚?” 虽然宋袭野称呼他一声‘姑丈’但是李显心里也明白,自从他娶沈清婉进门,宋家便断了往来,要不是因为他的嫡子李聿,以宋大将军一家眼高于顶的做派,肯定不会再理他。 “不瞒姑丈,外甥我这次特意准备了薄礼送给夫人和小姐,都是些女子喜欢的玩意儿,还请不要嫌弃。” 平白无故上门,还准备了礼物,李显越发纳闷,这小子,究竟想做甚? 总不可能特意从京城来扬州找茬来了吧。 宋家虽说与英国公府有龃龉,但是十几年间,两边也相安无事,再无事端。 李显思虑片刻,还是叫丫鬟去请沈清婉和沈沚阮出来。 毕竟宋府与他们府上有些姻亲关系,他想看看宋袭野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李显叫下人去请沈沚阮出来,宋袭野难掩愉悦,他紧紧盯着花厅一边的入口,像是狼在等候猎物出来。 那眼神看得李显十分不舒服,心里不禁暗自思忖,他家的女眷不应该跟这臭小子有什么关系才对。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沈清婉才带着沈沚阮从后院施施然进了花厅。 两个人都对宋袭野没什么好感,沈清婉略微思索便得知定是宋袭野提出想见软软,这才上了门。 于是心里对他这种莽撞无礼的行为更加厌恶。 仗着自己的身份,便随意要见人家的姑娘,这是仗着自己身份尊贵?还是觉得软软无父无母好欺负。 一般好人家的女儿,要是有这样无礼的男子上门,早被打出去了。这宋家的小将军,当真是有些欺人太甚。 “姑母,我不想见他,软软与那小将军并没什么往来。”沈沚阮攀紧沈清婉的胳膊,语气里也带着怨念。 这个宋袭野莫不是个疯子,哪里有直接上门说要见她的。 沈清婉见沈沚阮满脸的抗拒,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宋袭野此番做法,跟那些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她拍拍沈沚阮的小手,安慰道:“不怕,姑母在你身边,你姑丈也在,谅他也不敢做什么,我们去看看,赶他走。” 两人进了花厅,李显快步迎了上来,“京城来的客人,且与他说几句话,无甚大事。” 言罢,李显又看了沈沚阮一眼,他心里大概有些猜测,宋袭野这次来多半跟软软有关。 “夫人安好,沈小姐许久不见。” 看见想见的人出来了,宋袭野立刻长腿一伸,几步就到了二人面前。 沈清婉与沈沚阮没想到宋袭野会直接上前,赶紧收住了脚步,面色上也带了一丝恼怒。 宋袭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宋小将军别来无恙。”沈清婉坐下,示意沈沚阮站在她身后。 沈沚阮点点头,低着头,不去看宋袭野。 宋袭野自觉有些激动,他心虚地摸摸鼻子,遂在方才的位置坐下,视线一直盯着沈沚阮,不曾移开。 可惜沈沚阮不看她,只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脖颈纤细,让宋袭野有一种想即刻摸上去的冲动。 今日她身穿一身湘色镂花石榴裙,翠绿色褙子,看上去娇俏又带着几分乖巧。 宋袭野最喜欢看沈沚阮一脸乖巧的样子,看上去像小猫儿一般,可以任他抚摸,玩弄,他脑海里又不由得想起那晚沈沚阮的睡颜,也是乖巧恬静,让人很想一亲芳泽。 “听闻小姐昨日生辰,我特意准备了些礼物,还请小姐收下。” 宋袭野眼神看向身边的侍卫。 “将军特意为小姐准备了两套现下京城最流行的头面和一些小玩意儿,还请小姐笑纳。” 原来那箱子里放的是礼物。 沈沚阮充耳不闻,头也不抬,避免一切跟宋袭野眼神交流。 这一切全被坐在上位的李显看在眼底。 李显笑了,他猜得没错,这小子果然是为了软软而来。 第164章 龌龊的心思 世家子弟,言行举止都代表自己的出身。 身为将军府的嫡子,这般不管不顾跑上门来就是为了给软软送生辰礼物,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家软软何时与小将军有过交情?还值得将军大老远从京城来扬州送礼?且不说这行为令人匪夷所思,软软是个闺阁里的姑娘,将军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声誉,也要顾及我们家软软的名声吧?你二人无任何交集,就这样把礼物送到跟前来,外人定以为我们软软暗地里跟将军有染,将军这般行为,要我们软软日后出去怎么做人?” 沈清婉满脸不悦,语气也异常严厉,俨然一副母亲维护自己女儿名声的做派。 李显见妻子有些激动,他赶忙轻拍妻子的手背,安慰妻子切莫动怒。 宋袭野被沈清婉兜头一顿严厉的训斥,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身后跟着的侍卫见自己将军被一个妇人说道,有些不满,看向沈清婉的眼神也带了些怒意。 李显见那几个侍卫一脸愤懑,随即站起身。 他身量高,此刻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眼底泛着凌人的寒意,向那几个侍卫看去,几人被他眼神里的狠厉吓到,再不敢抬头。 宋袭野从小就是将军府的独苗,身份尊贵,自小便被众星捧月般,连他母亲都没有如此斥责过他。 “夫人说的是,忽然上门是我唐突,宴礼在这里给小姐赔个不是。” 宋袭野沉吟片刻,站起身,倒也不恼,反而面色平静地对着沈沚阮作揖,算是道歉。 沈沚阮见他如此,知道他绝对不是真心给她赔不是,而是心里有了计较。 宋袭野遇事不轻易上脸,这是从小得到的教导。 上一世她跟着宋袭野多年,对他锱铢必较的性格了解得十分透彻。 你若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或者让他下不来台,宋袭野表面看上去一脸云淡风轻,私底下却必定会报复回来。 上一世就是这样,昭阳公主有时进宫留宿不回府,只要这时候宋袭野在京中,她就会格外的惊恐。 因为宋袭野总是会弄些侮辱人的东西,让她用身体去试。 例如薄如蝉翼的寝衣,穿在身上跟透明似的让她羞愤万分;又或者用那些冰冰凉凉让人不舒服的玉势,弄得她每每哭泣求饶;又或者在胸前的雪白团处和脚腕处挂上叮当作响的金铃,羞的她不敢抬头。 被折磨到崩溃的沈沚阮不止一次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宋袭野却乐此不疲地以折磨沈沚阮为乐。 尤其享受看她哭泣着求饶时,再把她带入欲望旋涡时的凌虐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沈沚阮上一世的噩梦。 “宋小将军身份尊贵,软软一介民女,云泥之别,自是当不起,折煞我了,还请将军以后切莫如此,软软谢过将军。”沈沚阮这次却抬起了头,直视宋袭野的双眼,语气冰冷。 那眼神里带着愤怒,带着厌恶,甚至还带有几分鄙视。 宋袭野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热,沈沚阮说的话他压根没听进去半个字。 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邪恶的欲念,想就这样直接强抢了人去,让沈沚阮以后永远只能待在他身边。 他要沈沚阮。 这一瞬间他无比确定。 宋袭野打定主意,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就要告辞。 跨出花厅那一瞬间,宋袭野快速回头,最后看了沈沚阮一眼,这才收回目光走了。 不速之客离开,沈清婉看向李显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嫌恶。 李显顿感委屈。 “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是独断专行,只顾自己,我们女人对你们而言,到底是什么?自古都说男尊女卑,你们男人歧视女性,认为我们女子历来低人一等,我看你们男人才当真是品行不端,都是些见异思迁的真小人。” 沈清婉真是被气着了,她面上带着愠怒,说出的话让李显无比尴尬。 李显倒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两分,但想到当年他与沈清婉之间也是他先行欺骗在先,后强娶人进门。 虽说两人之间有感情基础,也曾两情相悦,但是终究已经亡去的宋氏和那个不在人世的孩子,像一根刺般,横在两人之间,抹不去,绕不开。 眼睁睁看着妻子带着软软回了后院,李显长叹一口气,心里把宋袭野骂了一千遍。 真是会触他的霉头,沈清婉这才给了他几天好脸,这下,怕是又回到冰点。 几次三番四次来挑衅,真当他英国公没有半分脾气? 宋家身后背靠中宫皇后,目前来看地位极为稳固,四皇子也大有要被立为太子的意思。 贤王虽说在朝堂上没有倚仗,但是自上次妻儿落险,他还欠贤王一个人情。 当今圣上身体还算强健,太子人选,还当真不好说。 李显思忖片刻,端起桌上早已经冷掉的茶,一口喝完,转头去给夫人赔罪去了。 出了沈宅,宋袭野仍旧一脸平静。 身边的两个侍卫见他神色如常,都有些为自家将军打抱不平。 “将军,那英国公夫妇态度忒不好,尤其是国公夫人,如此说将军,实在让属下等愤怒。” 两人均是宋家的本家侍卫,打小就跟着宋袭野,很得宋袭野信任。 “宋平,爷我听惯了好话,偶尔听到这些,倒是无碍,再说,宋家与英国公府本来就有些姻亲关系,那英国公夫人是继妻,原配是我二姑母,只可怜我二姑母去世得早。” 宋袭野脑海里回忆起沈清婉的样子。 “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继妻比不得原配,本将军不跟妇人一般见识。” 两个侍卫对看一眼,他们跟着宋袭野无缘无故到扬州来,自然是知道宋袭野是为了个女人。 只是这女人就是个孤女,不过是寄住在英国公府而已,甚至跟国公夫人没有血缘关系。 如今能入了府,到底也还是个身份卑贱的平民,能有几分颜色被将军看上,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从沈宅出来,已是晌午时分,街市十分热闹,宋袭野带着侍卫走过长街,英俊的相貌和不凡的气度,惹得路过身边的年轻姑娘们悄悄看红了脸颊。 宋袭野不以为然,满脑子都是如何要把沈沚阮弄到手。 沈沚阮本就是扬州人,父亲去世十几年,她寄居在二叔家三年,去年才被接入英国公府,按道理来说,沈沚阮真正的家,应该在扬州才对。 女子嫁人,历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去寻沈沚阮二叔一家,说不定这件事会有结果。 十四岁的小姑娘,虽说是小了点,但是能放在身边悉心教导,让她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那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想到这里,宋袭野心情顿时大好,他差人去办这件事,自己悠哉悠哉地进了酒楼。 第165章 沈青山 当晚,李显果然没能进得了屋。 沈清婉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带着沈沚阮就躺下了,姑侄二人侧卧在床榻上,沈沚阮听沈清婉讲以前的事。 其中还提到了她爹。 “沈家是扬州世家,最早的祖上出过宰相,算是个簪缨世家,历来沈家的子弟,无论男女,嫡庶,都要接受族学的教育。” 沈清婉的父亲自小对她严厉非常,要不是沈母身体不好,夫妻二人也不会只有沈清婉一个独女。 “你爹······”说到沈沚阮的爹,沈清婉有些犹豫,她看向沈沚阮。 只见沈沚阮睁大眼睛,万分期待的眼睛看向她,“我爹如何,姑母?” “听我身边的老妈妈说,你爹是从族里的旁支抱来的,家并不在扬州,只是家里实在穷,便把你爹抱到本家来了。” 沈清婉回忆道:“听宅子里的老人说,你爹打小就异常聪明,见过的文章,一次就会背,而且很能吃苦,冬日里拿笔写字,可以一口气写好几个时辰。族里的子弟都很钦佩你父亲。” 沈清婉常年在京城,只有在冬日里才回扬州躲寒。 她一个大家小姐,整日都在后院,并不常去前院。 要说能见到沈青山,也只能在年下时节见到。 沈沚阮听到这里,完全无法想到她爹年轻时是什么样子,只依稀在记忆里,他爹十分清瘦,常年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却身姿挺拔,不曾为任何事弯过腰。 回忆起记忆里沈青山的样貌,沈清婉却忽然去瞧沈沚阮的脸。 自打沈沚阮进国公府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如此仔细端详沈沚阮的脸。 这姑娘的样貌比来京城时长开了不少,沈清婉看着看着,忽然生出几分熟悉感来,尤其是那双眼睛,向下看时,跟李显严肃时的,模样像了个十成十,双眼含笑的样子,又似李显的桃花眼那样勾人······ 沈沚阮见姑母忽然盯着自己瞧,有些不明所以,“姑母?” “你爹······,可有给你留什么东西?”沈清婉压下心中的怪异,又问道。 沈沚阮把那块玉佩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一块玉佩在去带去京城的包袱里。” “你听到你爹提到过你母亲吗?”沈清婉又问她。 提到母亲二字,沈沚阮的脸上悻悻。 上一世里,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没听他爹提过‘母亲’二字,仿佛她娘不存在一般。 有时候被问得急了,她爹只告诉她,“你娘是个很好的女人。”至于姓谁名谁,她爹一概没有提起。 “不曾,我爹平日里除了看书,就是写文章,家里也不曾有客人上门,有时候,我都怀疑过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又或者我娘是不是就不想要我,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来找过我。” 说到这里,沈沚阮大大的眼睛里已然见了泪花。 见沈沚阮掉了眼泪,沈清婉心里不由得母爱泛滥,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沈沚阮揽进怀里,轻声安慰:“软软不要难过,你娘既然生了你,定是带着期待,兴许有一天,你们母女会团圆也说不定。”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沈沚阮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良久,沈清婉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长叹一口气,要是,软软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转念又想到那个一出生还未见过就不在人世的孩子,她心里依旧酸涩不已。 夜已经深了,见厢房的烛火灭了,李显才进了书房。 平日里要是他惹了沈清婉不高兴,他夜间就宿在这里。 “国公爷,上次您派人出去寻人,今儿下午有消息递回来。” 身边的侍卫拿着一节细细的纸笺站在书房外。 一听是寻人的消息,李显急忙拿过打开。 信笺上字数不多,只是说他们在苏州一带,打探到一些消息,说是也有人在问当年沈家嫡女在尼姑庵产子一事,他们还在继续追踪。 看完信笺,李显不由得皱了眉头。 十几年前的事,做得又隐秘,他派出去的人在扬州和苏州一带徘徊了许久,也没什么进展,一来那尼姑庵已经年久失修,十几年过去,里面的尼姑早已走了大半,如今的尼姑庵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究竟是何人也在打听这件事?李显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再追查下去,于是写完回信,交给侍卫飞鸽传书到苏州。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对婉婉来说,也算是幸事一件,他自己的内心也能少些愧疚。 潭州驿站。 仲夏酷暑难当,潭州又因为地理位置特殊,炎热潮湿,降水也多。 潭州的堤坝修理完毕,又加强了对城内排水设施的疏通,堆积的问题解决完,此次目的也算是完成了一半。 几日前,京里来了圣旨,钱呈望玩忽职守,数罪并罚,关入大牢,革了职,只等核实完罪状,一并处罚。 但凡与钱呈望同流合污的官员,一并押入大牢,不可放过一个。 同时派了新的官员来潭州上任,新来的官员在半个月后到任。 原宝听到消息,不由得大呼一口气。 他跟着殿下来潭州已经好几个月过去,这下个月就是中秋,圣旨上丝毫不提要贤王回京的事。 看样子,倒是巴不得贤王在这里待一辈子,不回去才好。 想到这里,原宝有些着急。 用过了晚膳,贤王处理完府衙的公务,对着书案上沈沚阮上次的回信发呆。 上次段十一回来递过这封信,他家殿下就把它放在了书案上,每日都要看。 原宝偷偷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感谢殿下记得她的生辰之类的。 就这么几句,他家殿下当个宝似的。 哎,原宝不由得叹气。 他倒是不介意殿下身边有个可心的人,可是这沈姑娘此时身在扬州,估计对他家殿下的心意一无所知。 他伺候贤王多年,深知殿下是个冷面心热的人,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特别,为了送生辰礼,把段皇后最喜爱的玉簪子送了人,这分明就是定情信物啊,殿下到底明不明白。 他都有点着急。 第166章 茶 想到这里,原宝有些急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被书案后的贤王看到,不禁奇怪:“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今夜不用你,去休息吧。” 原宝想提沈姑娘的事,又怕王爷觉得他聒噪,只好说起另一件事。 “我的好殿下,好王爷,这钱呈望都被关押了几天了,新的潭州府尹不久也要到任,可是圣上迟迟不召您回京,您当真一点不急?” 原宝有些无奈,这次潭州的事顺利解决,跟着来的户部和礼部的官员已于前几天回了京,就他们殿下,圣旨上压根没提。 要知道,无圣旨召回京,他们就不能回京,否则就是抗旨。 本想着回京后赶上中秋,能进宫在圣上面前表现一番,这次贤王表现可圈可点,按理来说应当嘉奖才对,他都快急死了,唯独他们殿下,贤王,稳坐钓鱼台。 “本王都不急,你急什么。”贤王语气一片淡然之意,倒是可以听出来一点也不急。 “果然,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说的也就是奴婢了。” 原宝有些丧气,去为贤王泡了壶茶,“殿下,这些说是潭州有名的茶,上次得来的您大部分送进京了,奴婢留了一点,殿下试试看。” 好茶叶泡出来果然不一般,茶水清澈透亮,色泽明亮,隐约间还带了几分馥郁的茶香味儿。 贤王细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于是转头说:“本王依稀记得英国公也喜爱品茶,这新茶还有一些吧?” 原宝立刻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除去上次送去京城的茗茶,他总共就得了不过三罐,如今还剩下两罐完好无损,只待下个月带回京城,给殿下品尝。 “找人送去扬州,此事交给你去办。”说完,先玩那个不再去看他,拿了本书,坐到床边的榻上看书去了。 原宝只能照办,他是贤王身边的老人,自然知道如今贤王在朝中的处境,淑妃的安王背后有文臣,宋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后面有宋家,军权在握。 要想日后摆脱现在的困境,他们只有寻求朝中那些中立派的支持,这里面,自然是英国公最为瞩目。 虽说英国公没什么实权,只是个头衔而已,但是能传三代还未衰败,可见盛宠优渥,拉拢英国公,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是英国公的亡妻也是宋家的人,如果到最后一切并不如他们所想,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宝越想越觉得奇怪,按理说,王爷如今的身份,回京后得个富庶的封地,去做个闲散的逍遥王爷是最好的结局,难道王爷另有打算? 他满肚子的疑问不好轻易问出口,只能亲自打包了茶叶,让侍卫送去了扬州。 临近月底,沈清婉开始收拾行装。 沈父处理完老族长的丧事,成为扬州沈家的新任族长。 但是他目前还有官职在身,且不常住在扬州,本宅里一些重要事务也不能带去京城,因此思前想后,沈父决定回京后提前致仕,回扬州安心做族长。 沈母夫唱妇随,能够离开京城的喧嚣,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李显离京已经好几个月,眼看要中秋,朝堂上虽无大事等着他,但是这几个月,明顺帝密信来了好几封,皆是催促他于中秋前务必回京。 再就是段老夫人的家书,黄姨娘那孩子生下来就不好养,隔三岔五地请郎中,老夫人心里有些担心,也来信催促他尽快回去。 夫妻俩只好在八月初启程准备回京。 临行前几天,李显收到了自潭州送来的礼物。 李显接过打开,居然是两罐茶叶。 “贤王可有说什么?”他问送东西来的侍卫。 那侍卫摇头。 李显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本来上次回扬州,他就欠人贤王一个人情,如今再得这两罐好茶叶,他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贤王不受圣上重视,又迁出皇宫,此次去潭州,也是去处理烂摊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倒也是难为他了。 贤王不比安王和四皇子,手里的奇珍异宝多,能够送他两罐茶叶,想必也算是倾尽所有。 如此想法一出,李显对贤王的好感更胜一筹。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一进书房,就见李显的书案上摆着两个白陶瓷罐子,不由得奇怪,“倒是哪里来的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贤王自潭州送来的今年的新茶,味道堪称上品,婉婉可要尝尝?”李显看向妻子,回答道。 听到是贤王这两个字,沈沚阮不由得看向那两罐茶叶,随即又想到她生辰时,贤王送来的礼物,不由得悄悄红了脸颊。 沈清婉听到是贤王送来的,也有些讶异,随即面上带了笑,“知道你喜欢喝茶的倒是不多,下次见了,也得给王爷还礼才是。”说完这些,沈清婉去看沈沚阮的表情,果然,身边的姑娘脸颊微红,一脸的不好意思。 沈清婉当下明了,又想到今早在沈沚阮的枕边看到那日送来的盒子,被这孩子当个宝贝似放在枕边,想必是贤王上了她的心。 “我看国公爷还是书信一封送去潭州吧,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启程回京,也不知道贤王殿下要何时才能回去,这几日,我都听见后院的人谈论说潭州的流民都陆续回去了,想必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李显点头:“行,就按婉婉的意思去办,我看扬州的酒很不错,就给殿下送两坛过去。” 礼尚往来,才不算占人便宜。 于是两日后,贤王的书案上多了两坛酒。 八月初,英国公李显带着自己的妻女,于扬州乘船而上。 沈父与沈母也自然同行。 有岳父岳母同行,李显自然事事安排妥当细致,沈母对李显一直很满意,只要对她女儿好,她并不会为难女婿。 就是沈父还端着些架子,一路上跟李显话不多,但是也不会让李显为难。 做妾一事沈清婉早前已经跟沈父说明情况,她决定回去后认沈沚阮做养女,记在自己名下,以后沈沚阮就不再是扬州沈家庶子的女儿,而是大房的人了。 沈父虽然面上严厉,但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沈清婉这些年虽说嫁入英国公府,李显也很宠爱她,但是为人父母则计之深远,让沈沚阮进京,也是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既然女儿心意已决,他也不再劝阻,只希望女儿过得好,再不济,回扬州去,也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第167章 回府 水路比陆路快,不到十天,便回了京。 送完自己的岳父岳母,再回英国公府已经接近酉时。 马车停在英国公府正门,李显先下了马车,门房见了,立刻奔进去给老妇人报信。 待沈清婉与沈沚阮下了马车,老妇人已经带着家眷出来了。 沈沚阮一眼望过去,众人各异。 入了秋,老夫人胃口好了些,段熙禾照顾得又细心,看着老夫人的面色还比之前好很多。 老夫人左边站的是张姨娘。 几个月不见,沈沚阮看她似乎比之前还丰盈了些,且气色红润,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般,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便说的就是张姨娘此时的状态。 老夫人的右手边站的是黄姨娘,一眼望过去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生产完没有好好休养的缘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阵风过来都可以把她吹倒似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应该就是那个经常生病的婴儿。 段熙和年初已经及笄,看上去比之前更高了点,她扶着老夫人,看着也沉稳了些。 仅仅几个月没见,再回到这里,却让沈沚阮有些恍惚之感,仿佛之前回扬州不过是梦一场罢了,那些好的,不好的,统统已经成为过去式。 “母亲,儿子回来了。”李显几步上前,双手握住老夫人的胳膊 “我的儿,回来就好。”老夫人嘴里不住地重复这句话,眼角也带了泪,这个儿子虽说不着调,年少时也是个爱闯祸的,但是几个月没见,她难免思念,回来就好。 “母亲。”沈清婉在一旁行了礼。 “回来就好。”老夫人点头。 这次儿子南下,也是为这个儿媳妇,虽说实在不得她喜爱,但是沈清婉嫁进来这些年,李显积极上进,在圣上面前很得脸,也算是为英国公府尽了份力,也就这样吧。 况且这次,她还想让沈清婉点头认段熙和做养女,待她和颜悦色些,也算是为后面开口留几分薄面。 “您回来了。”张姨娘给李显行礼,便自觉退到一边。 自那次差点被李显掐死,张姨娘便有些怵他,也不怎么敢直视他。 “国公爷,您回来了。”黄姨娘小声上前行礼,满怀期待地把怀中的孩子抱给李显看。 李显没有动作,看向沈清婉。 沈清婉会意,侧身看了一眼被包在襁褓里的孩子。 虽说眼下还离入冬还早,但是这孩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看上去瘦瘦小小,一点也不像是几个三四个月的孩子。 一行人进了门。 府里的男主人回来,府里上下一片喜气,晚膳就在锦绣院的花厅里吃。 张姨娘自称身体不适,没有来,黄姨娘得看着自己的儿子,方才在大门口处被风吹着了,这才回去没多久,便请了郎中,说是有些发热。 老夫人入了座,让段熙和与沈沚阮也一并坐下。 桌上的菜肴都是些家常菜系,也是京城的名菜,李显去扬州几个月,看到熟悉的“便宜坊”的烤鸭,驴打滚和豌豆黄,李显还比平日多吃了几口。 沈清婉倒是没什么挑的,挑着自己喜欢的吃了一小碗粳米。 “软软这孩子,几个月没见,看着是长开了一些,回了老家,一切可还好吗?”老夫人一向对待沈沚阮比较和蔼,再说这孩子乖乖跟着沈清婉,看着就让人喜欢。 “多谢老夫人惦记,一切都好。”沈沚阮说着,露出一个娇憨的笑来。 “是啊,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沈清婉笑着看向沈沚阮,眼里满满都是宠爱之意。 李显颔首:“倒真是个乖孩子。” 这一来一回,宛然是一家人般。 老夫人心里不禁讶异,看来这次出行,这孩子倒是跟夫妻二人关系亲近了许多,待她就跟自己女儿似的。 沈沚阮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越看越跟他儿子一样。 段熙和微笑着坐在一边,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汤匙。 一家人在这里其乐融融,只有她仿佛是外人般。 一想到老夫人之前说的让国公爷和夫人认她做养女,她心里就难免觉得难堪。 她平日里跟沈清婉和国公爷一点也不亲近,也不知道开这个口,会让夫妇二人怎么想。 老夫人心疼她,才想让她有个好身份,以后嫁个好人家,只是让她开口去求人,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一顿晚膳用完,夫妻二人带着沈沚阮走了。 段熙和扶着老夫人回了里屋。 看着桌上摆满了李显这次从扬州带回来的礼物,什么瓷器美玉,扬州漆器,甚至还有琼花露酒,秦邮董糖之类的小吃。 听身边的丫鬟说,国公爷还特意带了些高邮湖大闸蟹和泾河的西瓜。 老夫人笑着让丫鬟把这些都拿下去,分类放好,回头一瞧,却见段熙和一脸的委屈,跟在她身后。 知道这个孩子心思敏感,老夫人只好拉她坐下来劝解道:“你先别着急,等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祖母就将这件事说了,你别太担心。” 这几天登门的媒人络绎不绝,但都是些举人秀才或者九品的小官,老夫人都有些看不上,她总想着先把段熙和认亲的事情解决再说。 这件事段熙禾没有资格做决定,只能乖巧地点头。 回到了自己的梨花苑,沈沚阮甫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梨香味。 她顿时喜上眉梢,快走几步,进了门,抬头一看,果然,园中有好几棵梨树结了梨子。 只需再等一个多月,梨子就可以摘来吃,着实让沈沚阮期待。 戌时末,李显被召进了皇宫。 夜幕低垂,皇宫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高大的城墙在夜色下显得越发冷峻,空旷的广场和宽阔的庭院在夜晚显得格外寂静,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更衬得皇宫神秘威严。 李显径自被太监领到了南书房。 “皇上万福。”李显下跪行礼。 书房里熏着上好的龙涎香。 “爱卿快起来。”明顺帝一身带有金盘龙纹的圆领窄袖黄袍正坐在书案前批折子,见李显进来行礼,他立刻面带喜色,让李显快快平身。 “几个月不见,爱卿只怕是乐不思蜀,不想再回京城吧?”明顺帝打量李显片刻,说话的语气带了一丝调侃。 “微臣不敢。” 第168章 新人 “这么晚召你进宫,实在是因为礼部一群人都想不出一个好的封号,朕想了几天也想不出合适的,因此特意叫你来。” 明顺帝坐直身体,看向李显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微臣还没恭贺皇上得了佳人,能够有幸被圣上看上,还要赐予封号,想必此女必定温婉贤淑,貌若天仙,能侍奉圣上左右,为圣上分忧解劳,为皇室开枝散叶,实属幸事。” 李显伴随明顺帝多年,深知明顺帝的为人,只要是他看上的不论是什么,只要诚心诚意地夸赞,都必定会让圣上龙心大悦。 “爱卿所言极是,能得一位可心的佳人陪伴,朕也深感欣慰,礼部那群人起的封号都是什么嘉,慧,静之类普通的封号,朕觉得这些都配不上她。” 一想到那些平平无奇的封号,明顺帝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不能有些特殊的含义吗? “圣上息怒,想必礼部也有些难办,只是微臣没有见过娘娘,怕是也不敢轻易开口。” 李显双手抱拳,面露难色。 这倒不是他推脱,只是以往拟定封号,大都是礼部拟好封号,他只需要参与甄选,最后再把选出来的最后三个交由明顺帝挑选即可。 没想到这次圣上居然一个没看上。 李显心里猜测,看来这位新宠着实得皇帝喜爱。 “爱卿说得也对。”明顺帝若有所思颔首,随即召来身边的太监,“去,请娘娘过来,用朕的轿辇去接。” 那太监忙不迭去接人。 李显有些讶异,算下来这位新人承宠也没有多久,居然如此受宠,要知道,皇帝的轿辇,连中宫的皇后也鲜少有这样的待遇。 这位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新纳的妃子住在钟粹宫,离南书房不算近。 明顺帝又跟李显聊起了他下江南时的趣事,得知李显的夫人安然无恙,是李显小题大做,坐立不安地要去救人,文臣们都笑他堂堂英国公是个爱妻如命的。 李显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略带羞赧,心里却小声嘀咕:就那帮拿笔杆子的话多,自己的妻子遇险当然着急,一个两个地站着说话不腰疼。 “回圣上,此番还是要多感谢贤王殿下,殿下为保护微臣的几人落入水中险些遇险,微臣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感谢皇上圣恩,贤王殿下能如此体恤臣等,微臣实在感激不尽。” 明顺帝听到贤王这两个字,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 随即他才想起来,贤王为保护英国公的家眷确实掉落水中,所幸无碍。 又想到半个多月前,潭州发来奏报,说是潭州灾情已定,百姓们已经逐步恢复生产,新上任的官员已经于几天前出发。 这件事算是处理得很好。 同行的官员也尽是一片夸赞之言。 明顺帝没有开口。 英国公在朝中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他提起任何一名皇子,如今却在他面前提到了贤王的名字。 这怎么能不让他疑心。 难道英国公被贤王收买?他救人一事是特意为之吗? 明顺帝一想到这里,眸子里立刻冷了下来。 身为上位者,最忌大臣们跟皇子勾结。 如今安王在京城里老老实实做个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贤王人不在京城,却被英国公大力赞赏,四皇子最近鲜少见到。 李显见明顺帝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猜到他刚才说的话已经被明顺帝猜疑在心里,只是他也无任何惧色,依旧笔直地站着,望向明顺帝的双眼也一如既往地澄澈。 就因为说了一句好话便被猜疑,李显陪伴皇帝多年,虽然圣上不算一位明君,但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降罪于他。 “一件小事,能得英国公夸奖,那就证明他做得对。”明顺帝云淡风轻一带而过。 李显不再接话,有小太监上了茶。 李显端起细抿了一口,味道跟贤王送的那两罐茶叶的味道一样。 李显心下微动:“圣上这是哪里得来的好茶,倒是口感醇厚,是不可多得的香茗。” 明顺帝不解,李显也不是第一次来南书房,这茶按理来说他并不是第一次喝,如此听他夸赞着茶叶口感好,这倒是第一次。 他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有些慌,急忙道:“圣上,这茶叶是从潭州送来的,奴婢见这茶叶不错,便泡了些来。” “你去给朕换一盏来。”明顺帝沉吟道。 这茶叶是贤王半个多月前从潭州送来,他没怎么在意,平日里他对茶的要求高,京城里的茗品难道不比潭州的好吗? 如今听李显这么说,明顺帝也起了想尝尝的心思。 片刻后,明顺帝心下哑然。 杯盏里茶水澄澈金黄,香气纯正,入口的瞬间有淡淡的香气,口感醇厚,回甘生津,果然是好茶。 “可惜朕这里也不多,要不然定送给爱卿一些。”明顺帝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好的茶他就得了两罐,半斤,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两人又说了些朝中近来发生的事,这才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钟粹宫的娘娘接来了,就在殿外候着。 “快让她进来。”明顺帝听见人来了,径直从书案后走了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 李显听见人进来了,秉着非礼勿视的理念,他避开视线,站到一边。 只略微闻到女子身上带过去一阵龙涎香的味道,等明顺帝再让他抬头,他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时,竟然有些吃惊。 只见坐在明顺帝身侧的女子,看着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姿色也只能算是中上,甚至如今后宫的淑妃都比她美丽。 只是这女子面色恬静,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让人如沐春风。 李显一瞬间从她脸上看到了已经亡去多年的段皇后,他的堂表姐。 想当年段皇后进宫,有一段时间也是独得圣上恩宠,那时后宫也有几位妃嫔,彼此相安无事。 如今圣上宠的这位贵人,很难让人怀疑,圣上这是在缅怀段皇后? 李显心里不禁疑虑重重。 第169章 宛宛类卿? “朕的这位贵人温婉可人,蕙质兰心,相信爱卿一定能为她择个好封号。” 明顺帝轻揽过女子的肩,脸上满是浓情蜜意。 那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里带着些许羞涩,垂下了头。 两人之间看上去十分温情。 贵人低声询问明顺帝有没有好好用晚膳,又叮嘱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李显听着那女子声音柔柔软软,语速也很缓慢,明顺帝一脸受用。 明顺帝让李显好好想几个,明日直接到南书房,这才让他走了。 出了南书房,临近东华门,李显又回头望了一眼。 这座肃穆的皇宫在夜色显得尤为醒目,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径直出宫回了府。 沈清婉知道李显进宫,便一直等他回来。 眼见李显进院子一脸忧心忡忡,她不免好奇,“圣上叫你进宫去,所为何事?” 李显平日里很少带着这样的脸色回府,沈清婉便开口问道。 “圣上方才宣我进宫,是为了给新得宠的贵人选封号一事。”李显落座,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茶水入口还是温的。 沈清婉:“你可是见到了那得宠的娘娘?” “正是,说来也奇怪,那贵人倒是让我想到了段皇后。” 听到“段皇后”三个字,沈清婉也有些奇怪:“是长得像吗?” 说到长相,李显顿了一下,“长得倒是不像,就是那贵人周身的气质和说话时的神态语调,都像极了段皇后。” 沈清婉听了,心下了然。 “那不就是宛宛类卿?段皇后位居中宫,是后宫表率,又温柔体贴,待身边的人极好。 我早年有幸见过一次,果真是有国母风范。只是当今圣上更喜欢颜色艳丽的女子,现在的淑妃和宋皇后,哪个不比皇后娘娘美?” 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虽然后宫中,皇后不是最美的,但是论才华和气质,无人敢比肩皇后。 李显:“段皇后去世多年,一直也没见圣上有多伤情,如今我见到圣上对那女子的怜惜和爱意,才大概觉得,伊人已世这么多年,圣上才觉察出娘娘的好来,可惜为时已晚,如今也只能借生肖汝形来缅怀罢了。” 说到这里,夫妻两人都缄默不语。 他两人也是经过许多磨难,中间又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这才最终能走到一起。 逝者已逝,再缅怀,也追不回伊人。 “那贵人娘娘名字之中带有一个‘悦’字。” 李显提到了这个。 要是他没记错,段皇后的小字之中便有一个“玥字”,如此相似之处,难免让李显多想。 沈清婉有些不屑,当年她也听说,段皇后心怀百姓苍生,有国母风范,但是慢慢被圣上不喜,觉得皇后有些逾越,有后宫干政的嫌疑。 再加上淑妃从中作梗,前朝段家又接连被圣上训斥,段皇后才便慢慢不再过问后宫之事。 最后以至于最后身体有恙,缠绵病榻。 如今段皇后娘娘早已亡去,圣上却此番做派也不知做给谁看,当真是明珠在手,却视若顽石。 有朝一日这光亮没了,连哭都找不到调,也不知到时可有人同情你这“睁眼瞎”。 第二日下了朝,李显进了南书房。 “宸字?” 明顺帝看着纸上的字。 “是,微臣以为,宸字高贵特殊,又代表地位尊贵,最是能体现娘娘独得圣上宠爱之意。” 李显躬身抱拳,语调掷地有声。 明顺帝听闻解释后,大喜:“果然不愧是朕最信得过的大臣,朕就是觉得悦儿能够让朕忘却烦恼,与她在一处,朕心里就觉得宁静,这个字甚好,有劳爱卿,重重有赏。” 礼部的人碍于皇后的威压,取的都是宁,惠,良这样普通的字,他喜爱的女人必定要最好的。 明顺帝龙心大悦,随即又道:“朕已下旨,命贤王动身回京,等他回了京,就是正经八百的王爷,再住你那里就极为不妥。 这段时间,你带着工部的大臣去京城里寻几处适合的府邸,朕记得东大街之前有一处前朝皇室的府邸,还空着,你看着修整修整。” 明顺帝几句话说完,便准备亲自拟旨,李显事已了,行了礼,出了南书房。 才走出来几步,便见到宋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一脸慌张地跑过来。 李显略微迟疑,随即大步走了。 等再过几天进宫,就见宫人们行色匆匆,李显找了能说得上话的小太监,给了些银子,才知道,原来是宋皇后前几日小产。 明顺帝震怒,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虽说还在肚子里,但是保不齐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于是皇帝震怒彻查,宫内上下人人自危。 这几个月,帝后本来关系就不似从前。 明顺帝心里觉得宋皇后接连对他两个儿子下手,实在可恶,虽然这两个儿子,他并无多少宠爱。 但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责骂都行,别人若是动手,他却非常生气。 再怎么说也贵为皇子,是他的后代,只能他来管。 就算是皇后也不行。 于是明顺帝去中宫的次数慢慢地少了下来,一个月里,除了初一和十五必须宿在皇后宫里,他很少踏足皇后宫里。 宋皇后独宠这么多年,早已经对明顺帝的脾气了如指掌,只待晾他几日就好。 没想到就是这几日,居然让尚食局的宫女捡了便宜,消息传到宋皇后耳朵里,宋皇后只是冷笑。 皇帝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后宫里那么多被宠幸过的女人,除了曲嫔肚子争气,几次就怀了龙种,升为嫔位,其他的女人早被他甩到脑后去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又能坚持多久。 于是宋皇后称身体不适,闭门不出。 再然后,就是得到消息,说是那得宠的女子升为贵人,住到了钟粹宫去。 只是贵人而已,她倒还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昨晚却得到消息,说是圣上亲自下圣旨,要升那女人为妃,还亲自赐名为“宸妃”。 连升两级,在后宫都不多见。 宋皇后这才变了脸。 历来,宸字都代表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身份尊贵,不能拿来随意使用。 如今却要给一个小小的贵人。 宋皇后心情烦闷,便去了后花园散心,却听见几个宫女在背后议论说是中宫如今怕是要失宠,钟粹宫的那位如今一飞冲天,要是日后诞下了皇子,皇贵妃都指日可待。 这几句话被宋皇后听进去,她顿时觉得火从心中来,一口气憋在胸口,等回了宫,才觉得小腹疼痛,忙传了太医。 等太医去了,一诊断,立刻冷汗直流,皇后居然小产了。 身边的大太监这才急忙去请皇帝。 等明顺帝过来,一切早已为时已晚,皇后身下血流不止,神情悲痛。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情分,看到皇后这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皇帝当即震怒。 第170章 回京 八月初,贤王自潭州启程回京。 离开京城时始为春天,等再归来时,已是秋日。 贤王的新府邸在东大街。 这座院落原来是前朝皇室宗族的府邸,后来便空了下来,虽说地理位置还算尚可,但因为离皇宫太远,便被搁置下来。 经年无人打理,院落显得寂静无声,院内到处杂草丛生。 李显皱着眉头带着工部的大臣转了个大概。 要拿来作为王爷的府邸,这里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相比之下,安王的府邸就要好上许多,虽说没有这座府邸占地大,但是交通便利,环境良好,院内结构精巧,淑妃又费尽心思送了好些好东西进去。 李显拿着结构图跟工部的大臣好一阵商讨,才决定了改造方案。 院内的屋子大动是不可能了,只能翻修一遍,把院中的杂草铲除,进行门窗改造和重置布局。 这院子后院还专门建了个温泉,冬日倒是个好地方。 紧赶慢赶用大半个月的时间修缮了大部分,贤王便回了京城。 给皇宫递了消息,贤王换了身衣服,准备进宫面圣。 此次潭州之行,让许多大臣都对贤王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件事情贤王办得很漂亮。在民间的威望也渐渐有所提高。 安王也收到了消息,他十分愤懑,甚至有些埋怨自己的母妃。 如果当初母妃能够替他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那么去潭州的人就可能是他。 如今一切的荣誉和称赞,也都应该归他才对。 贤王于酉时末进宫,在南书房等了一个时辰,才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出来。 王公公见到贤王有些不好意思。原本皇帝要召见贤王,但是中宫皇后派人来请,说是皇后娘娘忽又腹中疼痛。 圣上听了,急忙去了宋皇后处,把一会要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让贤王空等了一个多时辰。 眼见圣上还未回来,王公公只好出来提醒。 让贤王明日再来。 贤王无任何异议,颔首走了。 王公公看着他的背影,薄雾余晖,他一袭玄色长袍,衣袂轻拂,腰束锦带,缓步行于宫墙之间。 乌发以玉冠束起,背影挺拔如松,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当真是风姿绰约,与众不同。 出了皇宫,原宝大老远迎了上来。 “圣上是与您说了许久的话吗?您进去快两个时辰了。” 秋日的风有些大,原宝急忙打开披风为贤王系上。 贤王面色平淡“没见到父皇。” “什么?您进去快两个时辰,就等在那儿吗?” 原宝有些气愤,他们一到京城,就立刻马不停蹄进了宫,没想到居然没见到人。 早知道他们应该休整一番再进宫不迟。 反正,皇上对他们殿下一直都是不疼不爱的。 “慎言。” 贤王回头看了一眼皇宫门口的侍卫小声道。 原宝会意,皇宫门口,言行举止都要注意,稍不留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奴婢打听过了,宋皇后说是这几天才小产,圣上震怒,处罚了一批宫人,皇后受了委屈,这几日,皇上都在皇后宫殿陪着呢。” 二人往外走。原宝转转眼睛,贴近主子小声说道。 贤王听了,微微颔首。 这皇后的孩子,掉得可真是时候。 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封妃的事,早已经是板上钉钉。 只是皇后还年轻,且那位贵人才受宠不久,中宫有孩子倒是很正常的事。 要知道,他父皇明顺帝的后宫,已经好些年没有孩子出生,最小的皇子。都已经十岁了。 “失去了一位皇子,父皇自然伤心,后宫的妃嫔不少,过几天还会再有皇子,就是不知道皇后会是什么反应。” 原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主仆二人出了宫。 贤王的府邸还没有彻底修缮完毕,最快也要到中秋过后,圣上也没给安排去处,原宝想了想,他们应该是可以回英国公府吧? 正欲开口,原宝却大老远在宫墙尽头看到了熟悉的英国公马车。 “王爷,您看。”原宝不禁语气激动。 贤王也抬头望去,英国公自马车上下来,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行人自然是回了英国公府。 “虽说圣上有口谕,但是王爷的府邸还没有修缮好,就先在臣府里住着吧,左右也无人在意。” 马车在大街上咔哒咔哒地走,马车里,英国公正在跟贤王聊天。 原宝坐在外面,几个月没见,他见到英国公府的人都格外亲切。 “多谢国公爷好意,本王就叨扰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再说,我们本来也算是亲戚,臣还没有感谢王爷救本王女眷一事。” 李显说的自然是沈沚阮。 想到沈沚阮,贤王脸上的表情一片柔软,自扬州一别,他也许久没有见到她,不知道她是否安好,有没有,有没有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王爷还是过了中秋再搬去新府邸吧,近日后宫不太平,圣上已经三日没上朝。” 明顺帝因为皇后小产而心情烦闷,遂免了三日的早朝。 近几年来,明顺帝的脾气也变得时而阴晴不定,也不如前些年勤政。 这几年边境太平,宋大将军军权在握,皇上也渐渐不在政事上用心。 “国公爷说得是。”贤王颔首。 马车半个时辰后到了英国公府。 “晚膳已经备下,王爷稍作休整便来集芳院,也算是我们夫妇给您接风。” 李显笑着说出安排。 贤王便带着原宝回了听竹轩。 府里的一切,主仆二人都很熟悉,看到熟悉的一草一木,原宝有些感慨,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居然还挺有感情。 之前陪着殿下住在皇子所,也没什么特殊感情,这眼下就要搬去新府邸,他却有些舍不得。 听竹轩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院中安静整洁,没有什么落叶,一看就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主仆二人稍作安置,便去了集芳院。 集芳院里灯火通明。 贤王进了小花厅。 甫一进去,却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沈沚阮见他进来,表情忽然变得很惊喜,大大的眼睛里带着讶异,满是喜悦地看向他。 贤王也十分惊喜,他嘴角上扬,对着沈沚阮笑了。 沈沚阮却被那一抹笑看呆了。 贤王身为皇子,自然长相英俊,又气质出众,对着她笑的时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微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影子,沈沚阮愣怔了片刻,随即羞红了脸颊。 第171章 含情 沈沚阮垂着头,一脸羞涩地站到沈清婉身后去了。 见她这害羞的样子,沈清婉有些无奈地摇头。 这孩子,心情太外露了些。 这满脸害羞的样子,任谁一看,都以为是少女怀春。 随即又想到上次提到两人的身份差距,又不免有些替沈沚阮担忧。 自古皇子的正妃,都得由皇帝亲选,正妃身份尊贵,能助力皇子又或者是有政治利益。 沈沚阮只是一介民女,恐怕正妃之位轮不到她。 越想就越担忧,沈清婉暂时压下思绪,坐到李显身边去。 几人落座,气氛倒也不尴尬。 离京几个月,桌上的菜肴既有京城的名菜,也有英国公府厨子的拿手菜。 贤王在英国公府寄居几个月,也鲜少像这样跟李显一起用过膳。 一来是不想让外人尤其是当今圣上觉得他的臣子跟皇子们私底下关系太近,二是李显那时也不想跟任何一个皇子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如今去了一趟江南,又发生了一些事,如今再看,越发觉得贤王是位值得结交的皇子。 再加上前几日沈清婉跟他提到贤王与沈沚阮之间的事。 虽然并没有什么暧昧的事,但是两个年轻人能互相有好感,李显也觉得这不是坏事。 他年轻时就是个思想外放的,对于男欢女爱这件事只道是人之常情。 且贤王品行端正,李显一对比那总爱给他添堵的宋袭野,越发觉得宋袭野太狂妄。 年轻人,还是要低调谦逊些好。 没有外人在,几人便也没太多规矩。 因为贤王在,沈沚阮越发有些不好意思,席间她尽量避免跟贤王眼神接触。 贤王倒是比她坦荡,行为无比自然,与李显举杯欢笑时,眼神自然扫到她。 沈沚阮今日身穿淡粉色绫罗裙,外搭一条淡黄色褙子,整个人看上去甜美又可爱。 偶尔与他目光相接,沈沚阮的脸颊瞬间飞起一片红霞,眼眸低垂,长睫轻颤,让他莫名地想到那受惊的小鹿。 沈沚阮这边心里也犹如一只兔子般,心中有一丝甜滋滋的感觉从心底蹿出来。 这种感觉既让她陌生也让她期待,让她心里升起一阵热切的盼望。 上辈子她被人禁锢,成为别人眼里见不得光的外室,后又不得已做了小妾,那些年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像现在这样的激动又期待心情的心情她以前从未有过。 马上快到中秋,月亮越发的明亮。 用过晚膳,李显带着沈清婉去消食。 如今夫妻两人感情稳定,从扬州回来后,愈发老夫老妻来。 下了朝,只要府里老夫人无事,李显便一头扎进集芳院。 两人像是平凡夫妻般,关起门来过日子,完全不在意府里其他人怎么想。 沈沚阮与贤王缓缓走在后面。 沈清婉回头看顾一眼,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莫名地合适。 李显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笑不说话。原宝就跟几个丫鬟站在一处,远远瞧见自己主子跟沈姑娘站在一处,心里别提多欣慰。 要是皇后娘娘见到这一幕,想必也很欣慰。 “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可还喜欢?”两个人走在一处,贤王瞧着她的侧脸,开口问道,语气里是他也不曾察觉的温柔。 想到那个通体碧绿的玉簪,沈清婉当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日日把那个装簪子放在枕边,宝贝得不得了。 “我很喜欢,谢谢王爷。想必那簪子很贵重,王爷当真有心了。” 沈沚阮看向贤王的眼睛,由衷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她见过的好东西不多,姑母送她的簪子,姑丈送的精美的小玩意儿,还有殿下送的簪子,她都很宝贝。 “那簪子是我母后生前喜爱之物,一共有两枚,一枚在长姐手里,还有一枚送于你。” 贤王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告诉她关于簪子的事。 “王爷,既然是先皇后娘娘喜爱之物,想必一定很贵重,软软不敢收……” 沈沚阮一听那簪子居然是段皇后的遗物,顿时大吃一惊。 如此贵重的东西,她区区一介平民百姓,当真受不起。 “无妨,东西是死的,有人用才有价值。且母后去世多年,我一男子也用不上,赠送与你,也是发挥它最大的用途。你且安心收下,不用太过介怀。” “软软知道了,多谢殿下。”沈沚阮受宠若惊。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太过于拘谨,亦不用把谢字一直挂在嘴边。” “软软记下了。” 两人目光相接,情意如绽放的花蕊,在这秋日的夜晚中暗自生长,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丝淡淡暧昧的气息。 镇国将军府。 宋袭野于戌时到达将军府。 宋夫人因为皇后小产一事进宫去了,得知宋袭野今晚归家,只吩咐下人伺候好小将军。 宋袭野沐浴一番,洗去周身疲惫。 他不想坐船,又嫌坐马车太慢,一收到他娘给他的飞鸽传书,便骑着马,带着侍卫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 江南是好,但是未免让人心生惰意懒散。 再加上手下人传来消息,英国公带着家眷也已经从扬州启程回京,宋袭野便再也坐不住,匆匆回了京。 回自己的院子休息片刻,那两个通房便又来了。 宋袭野顿感头疼。 本来挑通房,便是他娘态度强硬,他一个也不喜欢。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又是将军府独子,婚事定然不由他做主。 不管以后娶谁做正妻,他心中早已打算好,要把沈沚阮弄到身边来做宠妾。 有他的宠爱,想必正妻也不会刁难于她。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进来的!”宋袭野目光中带着骇人的怒意,看向那站在屋里的女人们。 两个人都是花一样的年纪,长得也算是漂亮,但是沈沚阮入了宋袭野的眼,他便谁再也瞧不上。 恰巧侍卫宋平来回禀消息,宋袭野大手一挥,一个侍卫一个,也算是公平。 两个侍卫带着人走时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两个通房,将军就这么赏给他们了? 果然是跟着将军有天大的好处。 此时皇后宫中。 宋夫人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姑子,满脸的心疼,“娘娘也真是,自己的身子怎能如此不上心些?不就是一个新宠的贵人,如何就能越过娘娘去了,妹妹这一时急怒攻心,伤了身体的底子可怎么好?” 她这小姑子自小就要强,虽说已进宫十几年,但是脾气一如既往,不肯轻易低头。 宋皇后未施粉黛,面容瞧着有些憔悴,眉眼之间也带了一丝疲惫,“大嫂确实不知,那个女人着实厉害,自从她承宠以来,圣上再未踏足本宫殿里,要不是本宫失了孩子,怕是册封为妃的旨意已经定下了。” 就是因为这孩子小产,立那贵人为妃的旨意才按下不发。 太后闻言,对那贵人也颇为不喜。每次那贵人去请安,皆避而不见。 这几天,钦天监在她的授意下,夜观星象,说是后宫不太平,恐有灾星出现。 明顺帝本就龙颜震怒,听到这个消息,只能暂时压下,立妃一事自然搁置。 这才是她的目的。 第172章 中秋夜宴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宋皇后一如既往地出席了皇宫举办的祭祀仪式。 由皇后带领的后宫女眷们,在宫廷内的祭月堂进行祭月仪式。 宋皇后身穿深青色的翟衣,如同深邃的夜空般,上织十二对翟鸟纹,衣襟侧边和底边皆织金色的小云龙纹。黄色织金彩色云龙纹带束于腰间,以红绿线罗为结,红线罗系带一条,白玉云样玎珰两边,金如意云盖,金方心云板各一边。 这身皇后的礼服穿着极为繁琐,她不到寅时便已起身,由宫女伺候,穿了一个多时辰才穿好。 这身衣服既代表着皇后无限尊敬的身份,也代表着她能够站在后宫权力的顶峰。 宋皇后一身华服,头戴凤冠,手持玉如意站在高处,她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底下跪着的嫔妃们。 今日后宫的妃嫔们也全部身着礼服,虽然也华贵非常,但是与皇后的礼服比起来,还是要逊色许多。 淑妃位列妃位之首,此刻心里却大都是不甘愿。 她进宫多年,同样育有皇子,身后也有显赫的家世,一直屈居皇后多年,贵妃的位份明顺帝从未提及分毫。 曲嫔在后宫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这次举行仪式,她行为举止也处处小心,生怕出错引来皇后的斥责,将七皇子从身边遣去皇子所。 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贤王,当年就是因为先皇后病逝后被遣去了皇子所,无人问津。 孩子是她的命,她还是尽量降低的存在感为好。 宋皇后的目光在扫视到最近得宠的刘贵人身上停住了。 这刘贵人正是那个被皇帝宠幸的宫女,从一个身份低微的尚食局宫女,居然成了新宠的贵人,皇上居然还要直接册封她为妃位,要不是那个已经没有的孩子帮了她······ 想到这里,宋皇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毒和怨恨。 这个刘贵人,她必定会给她一些颜色瞧瞧。 仪式过后便设宴赏月,君臣同欢。 明顺帝带着皇后,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同大臣们一同出席。 宋大将军未能归京,宋袭野便代替他父亲的位置坐在了武将的首位。 宋皇后见了,眉间倒是舒展了些。 今日是宫廷宴会,安王,贤王和四皇子,七皇子皆出席,妃嫔们坐在屏风后面。 只有皇后陪着明顺帝坐在主位上。 昭阳公主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宋袭野,她心里万分挂念,她派人多次去了宋大将军府,都没有见到人,府里的人说宋袭野离了京,她心里很是失落。 问了母后才知道原来表哥去了江南。 都说江南的女子大都温婉艳丽,也不道表哥身边会不会有女子陪伴······ 表哥走了连封书信也没有留给她,昭阳心情低落,郁郁寡欢,做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就连后花园最后的秋千也没有兴趣。 宋皇后见她如此,劝说多次无果,也只得随她。 如今昭阳公主已经到了可以相看驸马的年龄,她也有意在朝中留意那些青年才俊,可是每次她才起了个头,昭阳便一脸不耐烦地跑了。 安王这几个月在府里闭门不出,对外宣称安王在府里每日读书治学。 几个月过去,如今的安王不光看上去气色很好,春风满面,还长胖了许多。 淑妃长相美貌,安王得了八九分,但是如今人一旦发福,再配上那双上挑的双眼,看上去便犹如登徒子一般,让人觉得油腻。 他是第一个出宫建府的皇子,淑妃疼爱他,也暗自补贴了不少。只要圣上不过问,他在安王府比他之前住在皇宫的日子还畅快安逸许多。 今夜几人相见,再加上贤王从潭州回来确实功绩显着,他看贤王的眼神便有些不友好。 四皇子是皇后所出,他一般不去挑衅,但是贤王,他不讽刺几句,他便心里着急。 “三皇弟,几个月不见,看着你着实清减了些,想必是在潭州那处受了大苦,当真是不易。” 亲王的衮服一般为朱红色,安王看向身边的贤王,语气里也带着讽刺。 听到这句话,四皇子瞥了二人一眼,眼神里带着些不耐。 七皇子嘴里含着贤王从潭州带回来的灯芯糕,鼓着腮帮子去听几位皇兄们说话。 “倒是劳烦二皇兄惦记,在潭州一切都好。虽说潭州离京城远些,但是那里风景秀丽,民风淳厚,比起上次皇兄出使的北地倒是别有一番风情,皇兄有时间可以去看一看。” 贤王面色平静,回答安王的问题也回答得滴水不漏。 “离京城那么远,又气候湿热,我平白无故去那里作甚。依本王看,三皇弟在那里待久了,居然觉得潭州那种穷乡僻壤好。”安王一脸嫌弃。 他年后就要去番地,淑妃明里暗里告诉他会给他选个好地方。 虽说他不太情愿离开京城,但是能在自己的地盘吃喝不愁且远离京城,想想也是好的,虽说因为北地那件事,明顺帝对他有些异议,但是总归是他父亲,也不会不管他。 再说安王自己也看得开,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迅速转换了思路。 虽说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人人都想要,但是他思前想后,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反正父皇没有立太子,他就还有机会,就算立了太子,他贵为长子,也想去争一争。 “三皇兄,潭州真的好吗?为何书上都没有提到过?” 七皇子已经在文华殿读了好几年书,最近他正在学《史记》和《中庸》史记倒还有趣些,就是《中庸》实在晦涩难懂,每次听到太傅讲里面的知识,他都感到非常瞌睡。 如今听到三皇兄讲到他从来没有听过,到过的地方,他也忍不住好奇,于是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向往地看向贤王。 如果潭州真的那样好,那等他成年后,便带着母妃去那里,做个闲散王爷。 贤王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总是多一些宠爱,他摸着七皇子的头,一脸耐心地解释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的便是这个道理,等你再长大些,便可以出宫去看看这片天地,但是,身为皇子,你也要完成每日太傅教与你的道理。 三皇兄自小便对他很好,七皇子听了这番话,心里信服万分,看向贤王的目光里更加佩服和崇拜。 “哼!” 在一边听完全程的四皇子有些不屑,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对另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这里上演兄弟情深,他可不想与这些人为伍。 眼见大臣们也一一落座,四皇子便走开了。 安王见四皇子走了,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他四处转了一圈,走到边上,远远看到等在角落里的淑妃跟前的大丫鬟,安王知道淑妃有事找他。 这段时间,皇后失了孩子,心情不好,他每次想进宫都未果,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问他母妃要点银子。 第173章 来找茬 李显今日也进了宫。 他是国公头衔,自然与皇帝的位置近些,与皇帝寒暄一番,又敬了酒,便有些坐不住了。 与他一桌的都是皇亲国戚,也有一些与他身份相同的侯爵。 李显平日里与他们没什么深交,也只是点个头的关系,因此看见其他人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他便打算开溜。 留在这里跟这些人虚与委蛇,还不如早早回府,待在自己娇妻身边。 谁知他刚准备站起身,就见宋袭野端着酒杯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又是这小子! 李显被气笑了,这人是存心来给他添堵的吧。 压下心中的无奈,英国公只能稳坐在位置上等宋袭野走近。 “姑丈。”宋袭野在他身边站定。 同桌的人一见是宋大将军的儿子宋小将军,虽说自己的身份也不凡,但是碍于宋家如今圣眷正浓,当朝皇后也出于宋家,于是纷纷站起身,与宋袭野寒暄起来。 李显坐在位置上,看他极其敷衍地与其他人打完招呼,这才转向他。 宋家是武将,酒量更是从小就培养好了的,饶是宋袭野喝了好几杯,此刻脸色依旧寻常,无任何异色。 “姑丈。”宋袭野又叫他。 李显虽然平日里多是笑脸迎人,与宋袭野这几次交道打下来,多少也知道一些,这小子要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就是来膈应他。 “何事?”李显面色平静地看向他,等他说出下文。 “无事就不能来跟姑丈喝个酒?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僚,宴礼在这里祈愿姑丈身心康泰,仕途顺意,与国公夫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宋袭野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向李显,虽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笑意并未达眼底。 同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些英国公年轻时的旧事,听到这番话,顿时都来了精神。 看来这宋小将军是话里有话啊。 这番话李显听得仔细,更是知道宋袭野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无奈,更有些不耐烦,三番四次被宋袭野话里有话来揶揄他,再好的脾气也得发火。 况且,本来他就与之前的妻子并无任何感情,在成亲前,他也心里无人,要不是因为老夫人那杯酒,他定是打算与宋家二小姐和离的。 谁知世事无常,才有了后面的许多事。 至于那宋家二小姐,李聿的母亲,李显与他虽然并未与他深谈过,但是他能隐约感觉出来,那宋二小姐的心里,是有心上人的。 只是这些事,他不能说出来而已,过了这么多年,他连沈清婉都没有告诉一个字。 总觉得死者为大,斯人已逝,再提起,恐有不敬之意。 “那就借宴礼的吉言。”李显表情淡淡,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把酒杯倒扣在席面上,意思不言而喻。 同桌的人见二人没再说什么别的话,便慢慢散开了。 眼见李显表情没什么波动,倒是脸上的笑意少了许多,宋袭野便知道李显听懂了自己的话。 虽说宋府与英国公府这么多年没再有什么深交,但是他心里就是不服气。 他二姑母,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葬送在了英国公府,如今的小姑母贵为当朝皇后,要什么有什么,无限尊荣于一身,可怜的二姑母只能长眠于地下。 眼见英国公与那继室恩爱美满,他就想为二姑母出口气,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看到李显吃瘪或者不痛快,他便觉得爽快。 “姑丈。” 宋袭野敬了酒,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继续道:“表弟的事,想必姑丈心里有埋怨,我爹说了,毕竟身体里流着一半宋家的血,我宋家历来都是武将,因此这才将表弟送去了军营,望姑丈不要气恼。” 说到李聿的事,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李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李聿科举后入朝做了官,虽说官职不高,倒也稳定。 没想到他去江南这段时间,李聿居然被借调到了宋将军的军营去了。 行太仆寺主要负责管理边境地区的事务,事无巨细。 李聿倒也算没升没降,直接去做了正六品的寺丞,平日里负责具体执行寺中的各项任务。 宋大将军对这个亡故的妹妹的儿子心里多少有些歉意,当年二妹妹病故,作为大哥,他本来想将这个孩子抱回将军府,但是孩子毕竟姓李,他也不好直接开口。 好在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个会疼人的,十几年过去,这孩子被养得不错,除了性子有些孤僻,也考了科举做了官。 宋大将军心里满是欣慰,这才想让李聿到军营里来历练一番。 于是,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李聿去了军营,至今已经快小半年没有回过府。 段老夫人惦记,就连他这个平日里鲜少关心儿子的爹,也难免记挂。 李显:“你那表弟自小身子骨不好,对武行一窍不通,对行军打仗一事从未接触过,虽说行太仆寺是文官,倒真的是有些难为他。” 宋袭野挑眉:“姑丈这话说的我倒并不认同,表弟是个男子,男子就应当历练历练,整日与书打交道,难怪那么死板,依我看,好男儿,就应当上战场才对,表弟身子弱,姑丈更应当让表弟去历练才是。” 宋二小姐怀李聿时,整日忧思太重,心情郁闷,李聿生下来就身子骨不好,老夫人养他费尽心力。 再者说,李聿是英国公府嫡子,不论沈清婉以后是否会生下孩子,李聿都是下一任英国公,这是一定的。 如今把他放到那么远的军营里去,虽说太平盛世,边境暂时安定,还是让人担心。 几句话往来,李显便听出宋袭野固执己见,旁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便不打算继续跟他说下去,只得放软了语气,“这件事,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思,旁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府里的老夫人甚是想念他,老人年纪大了,就希望孙子平安,你见了你表弟,让他得空回府看看他祖母吧。” 听闻此言,宋袭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我与你二姑母之间的事情,我知你宋家有怨,还是请一定不要苛责到你表弟身上,我在这里先谢过。” 李显放下酒杯,郑重地对着宋袭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这一礼,为的是李聿,为的是一个做父亲的心,虽说父子二人之间鲜少有说话的时候,但是总归是他的骨血,英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 旁边的文武百官们见到他对宋袭野如此,都纷纷看向这里。 就连坐在上位的明顺帝,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看了过来。 宋袭野没想到李显居然为了李聿给他行大礼,不禁有些意外。 按辈分来讲,李显是他长辈,按官职来说,虽说英国公只是个虚衔,但要严格说起来,他这个正六品的昭信校尉受不得李显这样的礼。 “姑丈哪里话,宴礼受不起。”宋袭野赶忙回礼,李显却已经走开了。 他略微尴尬,只能佯装咳嗽一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目睹这一切的明顺帝心里有些不爽,他拉下脸,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看上去端庄贤惠的宋皇后,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 后宫嫔妃坐在他的位置后,有屏风隔开,只能看到些人影。 明顺帝心里惦记刘贵人,今日宴会,她是贵人,只能坐在最边上。 明顺帝正欲收回目光,却见几丈之外的角落里,露出一抹深青色的裙角。 他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 第174章 做月饼 贵人的品级低,礼服是深青色的,他看到的那抹裙角,只能是刘贵人的。 宫宴上的菜肴精美非常,他今日吃起来却索然无味,这让他不禁想到几日前他去刘贵人的宫里,她亲自做的汤面。 贤王今日的位置不是很好,他虽然已经出宫建府,但是历来低调,因此今日的位置还与之前一样,与安王,四皇子和七皇子一起。 安王溜去后宫那边找淑妃,淑妃今日只在祭祀上出现了一会,便称受了风,头疾复发,回了宫。 四皇子最爱结交大臣,皇宫内的宫宴对他来说就是绝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的好机会。 七皇子还小,只顾吃。 贤王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平日里也不怎么与其他大臣走动,只安静地坐着看着七皇子大快朵颐,不时讲些在潭州时的趣事。 这其中也自然说到遇险那段,七皇子听到他提起‘姑娘’二字,便眨着狡黠的大眼睛问他,“皇兄想必十分在意那位姑娘,我都听到好几次了。” 贤王淡笑不语。 二人一个说,一个听,倒也有无限乐趣。 一旁伺候的小宫女看了他们好几次,才悄悄去了后宫嫔妃那边给曲嫔通风报信。 这小丫鬟原是曲嫔身边的人,曲嫔在后宫里没什么存在感,又不得宠,便处处遭四皇子的欺负,有时候,连昭阳公主也能欺辱他,曲嫔担心,便让着小宫女看着他。 听到自己的儿子跟贤王殿下在一起,曲嫔这才放了心。 贤王历来心地纯良,对小七也好,能得贤王的庇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曲嫔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后,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李显往殿外走,途中遇到些大臣,要与他喝酒,他皆笑着拒绝了。 他不想再待下去,还是尽早回府陪自己的妻子和软软做月饼才是。 谁料他不经意往大殿角落里看了一眼,便见到了满脸微笑的贤王和吃得脸颊鼓鼓的七皇子。 李显慢下了脚步,他略微思忖片刻,便抬脚走了过去。 “两位殿下倒是好兴趣,臣便也来凑个热闹。”李显笑着大大方方坐下了。 贤王抬眼,看见是英国公,优雅起身行了礼:“英国公” 七皇子见他三哥行礼,他也跟着照办,就是腰更弯些。 李显伸手阻拦贤王行礼,握着他的手拍了拍,又礼貌地请七皇子平身,看向七皇子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深究。 这曲嫔的皇子,如今也这般大了。能在宋皇后的手里平安活到十岁,实属不易。 “英国公这是?” 贤王向殿内望了一眼,只见觥筹交错,往来寒暄,好不热闹。 三人坐下,李显笑着开口:“人多嘈杂,臣想躲些清静,早知道二位殿下这里人少,臣便一早坐这里了,不知二位殿下在聊何事,臣可否听听?” 他与贤王在外,一向不是表现得亲密,一来是人多眼杂,二来是不想引起有些人的疑心。 “我在听三皇兄讲在潭州的趣事,皇兄说潭州好吃的好玩的可不少。” 七皇子一脸的雀跃。三人的气氛异常和谐。 宋袭野远远望向角落里的三人,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却弄得我尴尬非常,转头去跟不受宠的贤王和七皇子聊得正欢,当真是可笑。 宋袭野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转头跟同僚喝酒去了。 皇宫里的宴会热闹,英国公府里的集芳院也热闹非凡。 沈清婉正带着沈沚阮做月饼。 本来老夫人打算叫着府里的女眷一起热闹热闹,但是沈清婉一向不喜欢凑热闹,李显不在,她便关起门来,带着沈沚阮,吩咐厨娘,在院子里的小厨房做些月饼。 要说做月饼,倒不如是看厨娘和丫鬟们做,沈清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说到厨艺,倒还真的有些上不了台面。 沈沚阮更不用说了,他爹是个文人,做文章一等,但是论起做饭,也得退避三舍。 儿时有记忆开始,便是有一个姓吴的婶子照顾他们爷俩的起居,后来因为他爹去世,那婶子回了自己的老家,她又被送到二叔家,也没人来教导她厨艺。 上一世跟了宋袭野之后,她的院子虽然小,但是也有小厨房,碧桃手艺尚可,也不需要她下厨。 因此沈沚阮两世为人,在厨艺方面,还真的不怎么地。 做月饼不难,但是步骤有些繁琐,沈沚阮看厨娘看得仔细,不一会儿便有些心痒痒,她要上手试,沈清婉便宠爱地看着她,丫鬟们陪在身边,气氛异常温馨。 几人正在笑闹,张姨娘却过来了。 听到小丫鬟进来禀报,沈清婉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下去很多。 这中秋月圆之夜,她不去陪着老夫人刷好感,跑到她这里来作甚? 等人进了正房,却见张姨娘满脸笑容地行了礼,“夫人,今儿是中秋,老夫人吩咐妾身送些月饼来,这些月饼都是禾姑娘亲自做的,老夫人尝了味道不错,这才叫我送些来,您也尝尝。” 张姨娘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其中两个丫鬟手中各捧了一个托盘,上面各自摆了几个月饼。 “多谢老夫人美意,我就收下了,辛苦姨娘跑一趟。”沈清婉面色淡淡,没有一丝要跟张姨娘寒暄的意思。 张姨娘暗暗咬了一口后槽牙,她最不喜欢沈清婉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不过,再过不了几日,一切就会变了。 想到这,张姨娘心里不禁万分期待。 她也太想看到沈清婉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了。 “妾身就不打扰了,夫人您休息吧。”张姨娘说完,行了礼,带着身后的下人们离开了集芳院。 “姑母,老夫人送来这么多月饼,您要尝尝吗?”沈沚阮看着圆桌上的两盘月饼,问。 沈清婉看向那两盘月饼,心里有些奇怪。 段熙禾自小便一直养在府里,老夫人拿她当亲孙女养。 段熙和儿时长得可爱又乖巧,她看着也很喜欢,便经常给她些零嘴和小玩意儿,谁知那孩子不知被谁教了些什么,渐渐就对她不再理睬,一见到她就躲起来,她便不再去她跟前了。 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这几年眼见她慢慢长大,段熙禾对她却慢慢亲近了些,她也不在意,没想到这次从扬州回来,段熙禾对她更加殷勤了些,在府里见了她也会主动打招呼,言语间也透露些亲密来。 恐怕是老夫人在身后指点,让段熙禾与她多些亲近,至于最终目的是什么,沈清婉一想便知,定是想让她跟李显点头答应认段熙禾做女儿,日后嫁人,身份也高贵些。 想到这里,沈清婉心里有些不屑,她指着那盘月饼,温柔地看向沈沚阮,“要是让我们软软来做,一定比这个更好,姑母就觉得我们软软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第175章 缱绻 回到英国公府,已经是子时。 听竹轩的圆桌上摆了一盘月饼。 原宝推门进来,有些奇怪,“呦,殿下,桌上有盘月饼。” 那盘月饼做得小巧可爱,大概有五六个,适合一次入口一个的那种。 贤王也看见了。 “桌上还有一张纸条。”原宝眼睛尖,一看便看到磁盘底下还压着一张短笺。 “啊,定是沈姑娘送来的。”原宝忽然灵光一闪,他拿起短笺,恭敬地递到贤王手中。 贤王展开字条,映入眼帘的是独属于沈沚阮的字体。 簪花小楷还有些瘦金体的结合让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纸上上只寥寥几个字,贤王仔细看完,亲手收进书案上的盒子里。 今日有工部的大臣告诉他,说是贤王府已经修缮完毕,明日便可搬进去。 这几日原宝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只待今夜已过,他们就可以入住贤王府,至此,离贤王年后要去就番的时间也已经不远。 本朝规定,除了太子之外,其余皇子,只要封王爷,有了府邸,便得去番地就番,女眷除外。 也就是说,在就番前,圣上定会为殿下选王妃。 想到王妃,原宝又看向那盘月饼。 沈姑娘如此得他们殿下的心,可惜身份低微,要是她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倒是可以与他们殿下做个正妃,眼下,怕是只能做个侍妾,连个侧妃得到位置都够不上。 实在可惜。 夜幕如墨,悄然将整座府邸笼罩。 沈沚阮带着红袖回了梨花苑。 她今夜学会了做月饼,姑母直夸她聪慧,就连姑丈也夸奖她。 她心里高兴,也充满感激。 此刻回了自己的院子,对着空中一轮明月,沈沚阮忽然想到了碧桃。 那个陪了她五六年的丫鬟。 与她亲如姐妹的丫鬟。 上一世,每到中秋节,昭阳公主便会进宫去,宋袭野身为驸马,必会陪同。 后院里,她和碧桃窝在小院里,品尝月饼,喝些梅子酒,也很有乐趣。 只是到半夜里,宋袭野满身酒气回府,她便开始恐惧。 恐惧宋袭野一定会来折磨她,非要逼得她不断求饶,崩溃大哭。 中秋节对她而言,就是一场残酷的折磨,以至于她的身子到后面居然很有反应······ 想到这里,沈沚阮猛然回神,她使劲摇摇头,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都赶出去。 秋日的夜里有些凉,沈沚阮不打算在外多待,她又看向那轮在天上的明月,也不知道贤王殿下喜欢那盘月饼吗? 沈沚阮有些不敢想,只快步往屋内走。 红袖跟着她,忽然院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沈沚阮也听到了。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红袖前去应门。 打开门,原宝与贤王出现在门后。 夜里的梨花苑里安静,只挂着一盏灯笼,庭院里到处都是梨树。 二人站在树下,沈沚阮有些羞赧,有股喜悦之情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明日,我就要搬去贤王府,日后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可去贤王府寻我。” 贤王站在她身侧,如墨一般的双眸里带着温柔的光静静地看向她。 沈沚阮感觉到他的注视,越发心跳如雷,她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贤王待她向来温柔,这样的温柔,沈沚阮从未在其他男子身上感受过。 她紧张,害怕,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里却是喜欢的。 身前的女子在夜色里更显得温柔娴静,二人站得近,那灯笼微弱的光照映在女子脸上,有一种朦胧的美,尤其是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引得他想低下头去汲取那份柔软。 微风拂动,几缕发丝从沈沚阮鬓角滑落,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的发丝时,他的手却又微微一颤,似是犹豫,又似是敬畏。 沈沚阮见状,顿时心跳如雷,却佯装镇定,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紧张。 最终,贤王还是收回了思绪和遐想,她一个姑娘家,两人尚且还未确定关系,如此轻率地上手,难免有不尊重的意思。 贤王退后半步,墨色眼眸看向沈沚阮,才道:“夜色已深,你,早些休息。” 沈沚阮点头:“多谢殿下关心,民女晓得。” 贤王颔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墨色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深情,“月饼很好吃,你做得很好。” 沈沚阮听了,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她笑起来,嘴角旁有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看上去可爱极了,“是吗?殿下觉得还能入口吗?第一次做,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民女手艺粗鄙。” 看到她笑,贤王的神情更加愉悦,“以前中秋,母后也经常做,可惜她已不在,要不然也让她尝尝你的手艺,想必她定会喜欢的。” 二人言语之间气氛融洽,又说了几句话,沈沚阮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送别贤王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红袖拿着披风来迎她。 红袖是她的贴身丫鬟,平日里体贴细致,见沈沚阮脸色有些泛红,又想到刚才看到贤王殿下与自己小姐站在一处的画面,当真是金童玉女一对璧人。 中秋过后,天气慢慢开始转凉。 梨花苑里的梨树叶子也开始慢慢变黄。 沈沚阮亲自上树去摘了梨子,红袖见她爬得那样高,生怕她有个好歹,跟着提心吊胆好几天。 这些梨子集芳院也吃不完,李显便挑了一些送到朝中一些相交好的官员家中,沈清婉闲来无事,做了一些梨膏糖给沈沚阮当零嘴吃。 沈沚阮挑了一些品相好的,在李显的首肯下,差人送去了贤王府。 沈清婉看在眼里,只笑不语。 这期间宋袭野上门几次,皆被李显找理由给打发了去。 宋袭野心里渐渐生出些不满,他的本意是来看沈沚阮的。 沈沚阮平日跟着沈清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京城夫人们举办的宴会也基本闭门不出,英国公府戒备森严,他也不敢贸然半夜探访。 越是见不到,他心里越是想见,就连昭阳公主请他去宫里的书信来了好几封,他也视而不见,丢到一边去了。 每日在府里练剑看兵书,闲下来,总是想到沈沚阮,这种感觉让宋袭野心里想到得到沈沚阮的感情越发强烈。 再等几个月,过了年,等她及笄,他一定把她弄到手,不管什么办法。 转眼到了十月末,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清早,一辆灰色的平盖马车停在了英国公府大门前。 第176章 上门来了 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妇人。 那妇人一身藏蓝色的旧褙子,挽着发髻,看上去有四十岁的样子。 门房见马车停在大门口,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那妇人转身扶着一位年轻女子下来了。 女子看着有十五六岁,身形消瘦,戴着帷帽。 两人站定,年轻女子透过帷帽看向英国公府的大门,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老夫人刚用过早膳,正坐在软榻上看段熙禾学处理后宅事务,张姨娘照例来请安,陪着说会儿话。 黄姨娘的那个孩子身体时好时坏,都已经半岁多,看着却还像个出生几个月的婴儿一般。 老夫人可怜她整日整夜地照顾自己的孩子,于是免了她每日来请安。 几人正在说话,门房匆匆进来,一进门,就跪下了,“老夫人,大门前来了个年轻姑娘,说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嫡女,来寻亲了!” 这话一出,本来还言笑晏晏的老夫人立刻变了脸。 国公爷的嫡女? 老夫人神情一时有些严肃。 段熙禾也觉得奇怪,嫡女?国公爷和夫人这么多都没有孩子,哪里来的嫡女? “嫡女?你可听真切了,确实说的是嫡女?” 张姨娘倒是反应快,眼见老夫人没有反应,立刻问了一句。 “是,小得问清楚了,说的确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嫡女。” 那门房额头微微出汗,他也奇怪,但是见那女子一脸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急忙进来禀报。 “去,给国公爷传了口信,说是家里有急事,要他速归,再去给集芳院说一声,让她即刻到花厅去。” 门房和下人们应下了。 老夫人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叫段熙禾收了东西,又吩咐张姨娘先去忙府里的杂事,这才起身到次间更衣去了。 张姨娘出了锦绣院,脸上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来,她握紧双手,双眼放光。 她安排的人终于要上门了。 沈清婉,我可这次可要好好地看你的笑话。 看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认个妓子做女儿,如何成为笑柄。 想到这里,张姨娘深呼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慢慢朝着花厅去了,这场热闹,她可是期待了许久,怎么可能就这么错过了。 皇宫 明顺帝这几天有些不舒服,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龙体欠安,整日要刘贵人陪着,连宋皇后来了,都只是匆匆见一面就打发她离开。 宋皇后心中有火,悄声招来伺候的宫人一问,才知晓这刘贵人竟然整日整夜陪在身边,明顺帝对她千依百顺,宠爱非常。 原本以为压下要立刘贵人为妃的旨意算是给她一个警示,没想到圣上要她整日伴驾,这样的待遇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曾有过,真是让人意外。 最近工部倒是忙得不可开交,明顺帝不知为何,开始在宫里大兴土木,承露台便是其中之一。 这承露台是明顺帝得一位得道高人指点,建在皇宫南侧的宫殿。 整座宫殿以铜为之,台上有仙人掌,用于承接甘露,那高人说若圣上每日与玉屑饮之,时间久了,便可以长生。 相传当年汉武帝便建立承露台追求长生不老的方法。 这件事交给了四皇子去做,于是这段时间,朝臣里忽然涌起一股要立四皇子为太子的传闻,且愈演愈烈。 今日李显自早朝过后便进了南书房。 明顺帝非常生气,把其中几个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大臣们跟个鹌鹑似的,只低头挨骂,样子非常滑稽。 等骂够了,明顺帝才让那几个大臣滚出了南书房。 李显知道现在明顺帝在气头上,一切少说话为上策。 刘贵人见大臣们都走了,这才从明顺帝身后的屏风里走了出来。 李显见她在,心下却忍不住有些讶异,看来这刘贵人当真是有些本事,居然能够待在此处。 “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让臣妾担心。”那刘贵人说话声音软糯又温柔,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 明顺帝的火气瞬间被压下大半,他拍着刘贵人的手,语调也低了下来,“无事,爱妃,朕不生气,看到爱妃,朕便不生气了。” 两人你侬我侬,弄得站在那里的李显面色尴尬。 有识趣的太监给李显上了茶,又搬来了圆凳让他坐。 “爱卿”明顺帝让刘贵人坐在他身边,这才看向李显。 李显正要站起身,明顺帝便制止了他,“就坐着吧。” “多谢圣上。” “最近朝中有些传言,说是四皇子能力过人,有天人之姿,可立为太子,爱卿觉得呢?” 明顺帝看向李显,表情倒还算平静,刘贵人在一边温柔地看着他。 李显犹豫片刻,才说:“微臣倒觉得,皇上还年轻,且正当年,立太子一事还为时尚早。”李显顿了顿,继续道:“且皇上新得佳人,说不定不理后宫便可添丁,立太子尚早。” 这番话说得明顺帝立即喜笑颜开。 “爱卿说的是,朕也是这么想的,那依爱卿来看,朕的这几个儿子,谁有朕的风姿?” 李显一听这话,心里不禁犯嘀咕:这几个皇子,除了贤王他挺喜欢,安王看不上他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国公,四皇子虽说还未封王,但是人家是皇后的嫡子,平日里眼高于顶,也不跟他打交道,七皇子还小,在宫里没什么存在感。 想了又想,李显干脆实话实说:“皇上,依微臣所见,贤王最有陛下之姿。” 这句话一出,明顺帝的表情有些玩味,他眯了眯双眼,看向李显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悦,“哦?为何?” “回皇上,且不说贤王是几个皇子里长相最像您的,平日里贤王对我们这些大臣也是礼遇有加,并不曾与哪位大臣走得亲近。 臣还听说这次去潭州,百姓们都夸贤王是个体恤百姓的好人,都说圣上派了个最像您的皇子去处理灾情,着实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李显不紧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听上去话里话外都是在夸明顺帝有眼光,是个明君。 好话谁都喜欢听,果然明顺帝听完,脸上的表情又带了一丝喜悦,他转头去问身边的刘贵人,“爱妃觉得,朕这几个儿子,谁最好?” 李显听到这句话,心里大惊,刘贵人只是后宫嫔妃,这些都是前朝的事,稍不注意,就要惹来祸事。 第177章 相不相信 “臣妾也觉得英国公说得对。”刘贵人温温柔柔,说话不急不慢。 “哦?”明顺帝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为何?”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刘贵人。 “臣妾多年前刚入尚食局时,因为身份低微,被嫔妃娘娘罚跪在宫墙下,那晚下了大雪,臣妾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是贤王让手下的太监给奴婢送了一件蓑衣,又去向皇后娘娘求了情,臣妾这才得以活了下来,臣妾感恩皇后娘娘,便觉得贤王是个好人。” 刘贵人说话不紧不慢,说话语气也非常真诚,她那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边说边像是自己陷入了回忆之中。 “看来,爱妃还受过皇后的恩惠,能记到现在,可见爱妃也是个至纯至善之人。” 明顺帝收回双眼,随即也感叹一句。 “是段皇后,皇上。”刘贵人表情有些严肃,她正色道。 看她这一副严肃的样子,还带着几分认真,倒是可爱。 皇帝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李显。 “这件事,以朕看,暂时还是四皇子来做,如果做得不好,再交给贤王吧,朕知道他此次在潭州处理灾情得当,朕在折子上都看到了,贤王的府邸可修好了?” 李显一听,立刻恭敬道:“回皇上的话,整体修缮完毕,过几日便可迁入府内。” “如此甚好,爱卿辛苦,这就下去吧。” 明顺帝摆摆手,李显慢慢退了下去。 李显下了台阶,又回头看了一眼南书房的方向,眼神里带过一丝踌躇,这才出了宫。 刚到宫门口,便见到英国公府的侍卫等在那里,说是老夫人有命令,要求国公爷速速回府,府里出了大事。 李显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妻子出事了,他快速上马,直奔回府。 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奔回了府。 英国公府花厅。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沈沚阮和沈清婉坐在一起,身后站着三个丫鬟。 平日里,老夫人和沈清婉不怎么往来,两个院子莫名又默契地保持着往来。 两个院子中间由李显这个做夫君和儿子的来平衡。 沈清婉过得好,李显开心,老夫人看儿子高兴,自己也安心。 如此被着急地叫来,沈清婉有些讶异。 花厅中,除了坐在上位的老夫人和身后站着的段熙禾,从她进来起,就站在花厅的两个人倒是引起了沈清婉的注意。 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帷帽遮住脸,看不清相貌,倒是看那体态,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 那厅里站着的妇人时不时瞄自己一眼,便迅速转开目光。 沈清婉更是疑惑。 沈沚阮看到这二人,也是很奇怪,尤其是那妇人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打量,那眼神说不上带着恶意,就是单纯的打量,似乎,好像是在比较着什么。 老夫人脸上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段熙禾抿抿嘴,不由得看向沈清婉。 如果那女子真的是来认亲,那只能是国公爷的,她平日里跟在老夫人身边,却从来没有听到老夫人提起这件事,从老夫人刚才的表情来看,也是一脸意外的样子。 如果是真的,那,那夫人会认这个女子吗? 段熙禾想正想得出神,却见李显大步跨了进来。 “母亲,若是婉婉有何不是,还······” 李显刚跨进门槛,一眼看到坐在左边圈椅上好好的妻子,这就要说出开口的话立刻被他咽了下去。 “你如何?你媳妇这不是好好的。”老夫人见自己儿子一脸焦急地跨进来,有些不悦,“在你眼里,你娘老子就这般搓磨你媳妇。” 言罢,又不悦地瞥了李显一眼。 “这是哪里的话,儿子从来不这么想,母亲最是仁慈。” 英国公李显立刻一脸讨好地笑看向老夫人,几步坐到沈清婉身边,同时眼神迅速在沈清婉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一眼另一侧的沈沚阮一眼,这才坐稳。 沈清婉看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花厅中站的两个人听到英国公进了厅内,那年长的妇人有些紧张,身边带着帷帽的女子则是抓紧了自己的帕子。 “你看看,这两女子今日前来府上认亲,说是府上的嫡女。我们英国公府嫡子倒是有,这嫡女,倒是从未见过?,这才叫你回来看看。” 老夫人言简意赅。 此话一出,沈清婉和李显皆是一脸错愕。 夫妻二人对视一看,沈清婉有些不可思议。 说到嫡女,沈清婉便立刻想到她与李显之前说的要去找那个“已经不在的孩子”,可是之前手下的人不是说在扬州和苏州一带寻了许久,也没什么消息吗? 沈清婉心里一时犹如惊涛骇浪般,她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希冀,又带着一丝质疑地看向一直站在厅中的二人。 “你们说是国公府上的嫡女,可有什么证据?”沈清婉开口问道。 沈沚阮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清婉一眼,她进府陪在沈清婉身边一年多,也没见沈清婉这样,尤其是姑母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中竟然微微带着颤抖。 李显也听出来自己的妻子有些激动,他也站起身去拉沈清婉,“婉婉” 沈清婉挣脱李显,看向那二人,声音更急切了些,脸色更是带着几分急切。 老夫人见沈清婉这副激动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 “既然夫人在问,你们还不赶快说出缘由。”李显也有几分焦急。 “回老夫人的话。”那年长的女子福了福身子,看向沈清婉,这才开了口,“我夫家姓王,家住在扬州城外的王家村,身边这位女子便是我的侄女。 说是侄女,也不合适,原来这女娃不是我王家的孩子,十五年前,家里的兄嫂抱了这孩子回来,说是他们的孩子,家里不疑有他。 直到前些日子,这孩子给我们来了信,我们才知道大哥和大嫂因病去世,独留了她一人,她一人孤苦,想着来投奔家里。 于是我独自上京城,来接她。可这孩子连日以泪洗面,我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我王家的孩子,这才带了孩子寻到了府上。” 这番话说完,那女子看向沈清婉,又继续道:“家里刚开始也觉得是这个孩子是因为伤心过度说起了胡话,后来细细一问才得知,我兄嫂病逝前,亲口告诉这孩子真相,具体缘由,还是让这孩子来说吧。” 王氏说完,轻轻碰了碰身边那位年轻女子的胳膊。 第178章 长相 那年轻女子冲着自己的婶子略微颔首,这才向前一小步,她正准备开口,却见花厅入口处又进来一人。 “老夫人,庄子里来了人,有些事要请示老夫人。” 是张姨娘。 她甫一进来,打破了花厅里凝重的气氛。 “先让他们候着,待会再见。”见她进来了,老夫人随意吩咐道。 “妾身晓得了。”张姨娘说完,也没离开,径直站到了一边。 “你快说吧,务必说得详细些,要是让我查到你说得有一丝作假,必将你直接送到衙门里去。” 老夫人开口催促。 “是,小女不敢作假,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年轻女子说话时语气不紧不慢,听上去有十足的把握,丝毫听不出有任何的慌乱之色。 “今年端午,我娘因常年身体不好,便卧病在床,我爹每日细心照顾,却也无济于事,端午后我娘便撒手人寰,我爹伤心过度,也在刚入秋时一病不起。 我爹临终时才告诉我真相,说我十五年前是他从一位稳婆手里买来的,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要我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我爹去世后,我也不知该如何,于是便去信二叔家,二叔和二婶是好人,才有了我今日来京城寻亲一事。” 王氏在一边满是心疼地看着王素敏,她的确从扬州来了京城,但是她们二人都没说的是,信里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信里说了实情,也提到,如果王氏带她认亲成功,那事后,还有一百两。 女子说完,还对着老夫人深深福了一礼,“素敏所说一切,万不敢有半分欺瞒。” 老夫人不再言语,只面带严肃地看着她二人。 段熙禾见老夫人不再开口,知道以老夫人一贯严谨的性子,定不会轻易相信,只不过听着女子说话时的表现,可以肯定,这女子定不是个一般的女子。 她不由得看向沈沚阮,要是依这女子所说,她如果真的是夫人和国公爷的嫡女,那沈沚阮以后该如何自处,眼瞧着夫人都快把沈沚阮当亲生女儿疼爱了,这下来了个所谓的嫡女,倒真是意外。 沈清婉此时却面色有些发白,她听完二人的话,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一会儿想起十四年前她产子一事,一会儿又想起她娘告诉她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已经被抱走了。 “国公爷······”沈清婉人也很乱,她急忙抓着李显的手,一脸焦急之色。 “婉婉。”李显自己心里也十分慌乱,被圣上叫进皇宫,他都没有这么慌过。 原以为那个孩子的事已经过去许多年,每次听沈清婉提起,他虽然姓李也不好受,但是也不会慌乱,如今看到眼前站的女子说是他们的女儿,李显心里才生出一股异样来。 他们的女儿要是真活着,如今也就是十四岁了,一想到他和婉婉的孩子还可能活着,李显心里一时复杂万分。 夫妻两人握着彼此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切被张姨娘看在眼里,她表面也是万分吃惊,心里却不由得十分得意。 丽娘在进府前,张姨娘和张妈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那王家的侄女是抱来的不假,但是却不是丽娘。 “其他的暂且不说,我们英国公府上的嫡女,生在京城,但是听你的意思,你是从扬州来,这点,倒是有出入。”老夫人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沈清婉,缓缓说道。 “老夫人,家兄和家嫂数十年前,正是在京城一处山脚下开了个茶棚,抱回这孩子后,便举家搬到了苏州。”那王氏听到老夫人质疑,开口解释道。 “我儿时也听爹和娘说过,家里早前有个铺子在京城,后来家里搬到了苏州,几年后又在南京住了一段时日。” 老夫人听了,与李显交换了眼神。 李显颔首。 这女子说的话,虽然听上去没什么疑点,但还是要再去排查一遍再来定夺。 这件事于英国公府是大事,万不可被有心人糊弄了。 花厅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张姨娘站在一边有些着急,她深知老夫人的性子,既谨慎又小心,不会轻易相信。 她又偷偷去看沈清婉的脸色,沈清婉坐在圈椅上,面色有些不好,但是也没再多问。 “这都到了府内,也没有外人,姑娘还是把帷帽取下来吧。” 张姨娘面带微笑,建议道。 “是啊,素敏,既然到了英国公府,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家了,你就把帷帽取下来,让众人见一见。”王氏提醒身边的女子。 “素敏晓得了,这就拿下来。”年轻女子说完,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把自己身上的帷帽取了下来。 这帷帽一取下来,老夫人先睁大了眼,她盯着王素敏半晌,又抬眼去看沈清婉,紧接着又将目光停在了一边的沈沚阮身上。 沈清婉见老夫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刹那间也明白了些什么,她先看向自己的夫君,又急急去看王素敏。 这女子拿下帷帽,露出一张莹白的小脸来,她肌肤胜雪,皮肤白皙细腻,眉如弯月,眼睛清澈澄亮,犹如秋水般盈盈动人,嘴唇不点而朱,如樱桃小口般小巧红润,鲜嫩欲滴,微微上扬的嘴角,更是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妩媚。 沈清婉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泪水。 李显看到王素敏的脸,一时也有些发怔。 眼前的女子分明与年轻时的沈清婉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翘挺的鼻尖与眉目间的神态,要说这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倒是让人不能信服。 沈沚阮在看到王素敏的一瞬间也大吃一惊。 太像了,当真跟她姑母相像,尤其是神态和举止,现在想想刚才她说话时,停顿的语气也有些相像,她觉得哪里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 段熙禾也有些讶异,她不断去看沈清婉的脸,又去看王素敏的,似乎是想找出些不同的地方。 过了年,沈清婉已经快有三十一岁,眉目间的气质也更偏成熟些,而王素敏一看就是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尤其是眼睛,眉目流转之间,尽显小女儿的神态。 段熙禾不禁暗自感叹:这女子难道真是国公爷和夫人的亲生女儿吗? 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 张姨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喜上眉梢。 这张妈妈,不愧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这才半年的时间,便给她找到这么像沈清婉的女子不说,还调教得这么让她满意。 第179章 原来如此 之前张妈妈来信时说,她找了几个长相与沈清婉相似的女子,但是细细筛选下来,只有这个叫丽娘的最合适,可惜就是出身不好,是个妓子。 张姨娘当即去信,让张妈妈务必留住丽娘。 这么好的能够羞辱沈清婉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妓子,是当下最低等的男人的玩物,堂堂英国公府的正室夫人,居然认了个最下贱的妓子做女儿,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沈清婉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张姨娘想想便觉得解气。 更何况这所谓的“嫡女”还是她的人,把沈清婉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是她张姨娘最想做的事。 当真是痛快。 “哎呀,这孩子的相貌,活脱脱与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神态,那眉眼,真是像啊。” 张姨娘一脸惊诧的表情,快步走到王素敏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一顿打量,那热切眼神,仿佛是她多年没见的亲人似的。 老夫人表情略微松动,但是也没有立刻有所表现,她心里盘算了一下,略微思忖片刻,才开了口:“这件事情,还是得再仔细些好,就请你二人暂且在府上住下吧,等国公爷去查清楚真相,再做决断。” 老夫人说完,段熙禾便扶着她的胳膊到里间去了。 李显见老夫人没有立刻表态,心里也着急差人再去核实情况,他见一直都没有再开口的沈清婉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当下也有些不忍。 以前说去找那个孩子,但是他们心里都没有抱着希望,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稳婆也早已不见。 如今这要找的人似乎就在眼前,着实让他们夫妻二人大吃一惊,尤其是沈清婉,多年的丧子之痛一直是她心里一道伤疤。 如今看到那孩子就出现在眼前,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那岂不是伤害再来一遍。 李显简直不敢想这对他的妻子的伤害会有多大。 张姨娘领着王氏和王素敏,三人一起走在英国公府后院的回廊下。 老夫人发了话,两人也不再推辞。 “府里的厢房是专门为身份尊贵的客人准备的,既然你们已经来京城寻亲,想必再过几天,老夫人就会正式迎大小姐进府,作为小姐的婶娘,想必您也是功不可没。” 张姨娘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让人顿感亲切。 丽娘看着张姨娘,心里不由得记起张妈妈的话来。 张妈妈说过,她的主子便是这府里的张姨娘,是掌管府里中馈的姨娘,等她进了府,便可以高枕无忧,张姨娘一定会好好待她,只要她听话便可。 丽娘这段时间在京城渐渐待得久了,也切身体会到京城的好来。 京城的街道宽敞,店铺林立,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 她住的客栈位置好,张妈妈使银子也很大方,把客栈那几间上好的厢房都包了下来。 她每日在客栈里肆意潇洒,吃好的,穿好的,张妈妈对她也很尽心,除了上午惯例的礼仪和写字,她便没多余的任务。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曾经那个在春楼里需要摆笑脸讨好男人的丽娘,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她对英国公府的向往。 张妈妈告诉她,英国公府里,老夫人对府里的孩子大都温和,身边更是养了个姑娘在身边,府里还有个人她需要多注意,那便是沈沚阮。 夫人待她极好,大有把她当女儿来疼爱的程度。 如今她来了,入了这英国公府,以后的荣华富贵,当真是享用不尽,她打小进了春楼,没想到还能有翻身做人上人的一天。 丽娘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亦步亦趋地跟着张姨娘走在后院。 王氏跟在张姨娘身后,见英国公府里亭台楼阁,也不禁暗暗思考:她本来就没有养过这个自己夫家的侄女,自己嫁入王家多年,王家早已分家。 当年她相公的大哥因为家里贫穷,很早就外出讨生计,直到她嫁入王家,也没怎么见过。 十几年前,忽然那夫妻二人就回来了,还抱回一个孩子,说是两人不能生育,便抱了一个孩子来养。 王家人也没怎么在意,夫妻二人没有在老家待几天,便离开了。 这么多年来,只有逢年过节,夫妻二人会寄些银子回来,没想到今年,银子是没有了,只得了一封书信。 兄弟之间感情还在,王家老两口也伤怀大儿子离世,可惜家里人丁稀少,老人身前不开人,便只让她只身来京。 没想到这个侄女说她是京城英国公府的小姐,早些年被抱离母亲身边,如今养父母已经不在,她也可以认祖归宗了。 王氏本来就是个性格豁达的,见这孩子说的句句恳切,不像信口胡诌的,便准带着她来了英国公府。 王氏在京城里待了几天,于今日上门。 厢房在府里的东北角,地理位置很不错,虽平日里没什么人,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姨娘看着干净的客卧厢房,满意地点点头。 她自打得了信,说是这几日人就要进府,她便日日派遣下人们来打扫,如今,可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这里便是厢房,你二人先在此处住着,等事情都明了了,再给大小姐腾新地方。院子里有两个丫鬟,伺候平日里的起居,有什么缺的,让下人们告诉我一声便是。” 张姨娘殷勤周到地把二人安顿在厢房,这才一脸愉悦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张妈妈已经等候在正房。 “老身给姨娘请安,这大半年老身不在,姨娘可还好,源少爷可还听话?” 正房内,主仆二人正在说悄悄话,剩下的丫鬟们都在门外。 “事情可都办妥了,那王氏那边会不会出纰漏?” 张姨娘低声问张妈妈。 那王氏看着不像是个贪财的,这次能陪着丽娘上京,定不是为了钱财。 “姨娘放心,我让我家儿子又去了扬州一趟,算是把这件事做得圆满。” 原来,张妈妈自从带着丽娘回了京,便开始安排让王氏入京。 那扬州城外的王家村,确实有一户姓王的人家。 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离家谋生,家里的父母赡养便归了二儿子。 这大儿子在京城盘了家小茶铺,日子倒是过得去,就是夫妻二人一直没有孩子,于是他们便从山上的尼姑庵抱了一个。 张妈妈的儿子去打听时,恰巧打听到这件事。 这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于是张妈妈的儿子使了银子,买通了王家村的人,得知了王家这些年来的过往。 这件事最好的点就在于王家的大儿子常年在外,基本没怎么带着孩子回去过,如今这王氏夫妇已经不在人世,那抱来的女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妈妈想了一晚,这才想到了这个偷梁换柱的办法。 反正王家的其他人也没见过以前的王素敏长什么样子,只听得夫妻二人说过这孩子是从尼姑庵抱来的,后面的事便可水到渠成。 于是她让丽娘以王素敏的口气写了一封信,送回了扬州。 那王氏见到信,与家里两位老人确定了事实,便来到了京城。 第180章 老夫人的疑惑 夜色朦胧,屋外刮着微风。 沈清婉坐在圈椅上,神色中带着些许疲惫。 沈沚阮见她这样,知道姑母是为了今天那个来府上寻亲的姑娘烦忧。 “姑母,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菡萏和芙蕖对看一眼,开始准备就寝的东西。 沈清婉从那会到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她到现在还不太相信,那名女子,居然,居然是来府上寻亲的。 寻亲,寻的不就是亲生父母吗? 她真的是自己和李显十四年前的那个孩子吗? 一转眼,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十几年来扎在心里的一根刺,如今一切都不是她之前以为的样子,让她大吃一惊,不知该去如何面对。 “软软,姑母有些,有些感觉不真实,依你所见,那女子,当真是那个孩子吗?” 沈沚阮跟着沈清婉一年多,这期间也断断续续听过沈清婉大概提过,只知道姑母多年前有个孩子,但是生下来就夭折了,姑母没见到面。 谁知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居然自己找上了门,这着实让人怀疑。 但是据那女子所说情况,感觉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姑母,这件事,软软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判断。倒是仔细去看,那女子跟姑母倒真的有几分相像。” 沈沚阮实话实说。 “你这孩子,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姑母还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姑丈也很像呢,尤其是眼睛。” 沈清婉拍拍沈沚阮的手,又摸了摸沈沚阮的额头,“要是软软你是姑母的孩子就好了,那姑母呀,就了无遗憾了。” 两人正在里间说话,英国公李显从外间进来,听到妻子的话,顿住了脚步,他朝里间看了一眼,又转身出去了。 集英院 书房内站了两个侍卫。 这两个侍卫便是李显打小便陪在身边的家生奴才。 儿时做过他的伴读和小厮,后来老夫人做主,便娶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才到外院去做侍卫了 李显娶了沈清婉,身边的小厮年岁不大,机灵倒是机灵,就是办大事经验不足。 今天这件事,李显对那王素敏的话半信半疑。 他派到扬州的人前一阵子还在寻找消息,只说当时尼姑庵的那些尼姑们四散到各处,他们还在一一寻找,这转头就有个自称她女儿的人上了门。 依那王素敏所说,她打一生下来,就被稳婆抱给了王氏夫妇,夫妇二人这些年又辗转各处做生意,那他们的落脚点,必定有人见过他们一家三口。 只要有人见过,便会有生活轨迹,那便可以查到些东西。 李显深思熟虑,决定再派人沿着王素敏说的地方去查探。 因此他这才叫来了之前伺候他的两个小厮。 二人名叫李广和李正,三代都是英国公府的奴才。 “刚才吩咐的事,你二人可记下了,京城,扬州,和南京,你们都细细查探一番,切不可漏掉任何消息。” “是,国公爷。”李广和李正抱拳行礼,皆是一脸严肃。 李显颔首,忽然,他灵光一闪,又继续开口道:“府里的表姑娘,夫人异常疼爱,你二人这次下扬州,把姑娘的事也细细调查一番,尤其是姑娘的父亲,沈青山,据说多年前在扬州一带,是有名的才子,相关事宜也查探报来。” 李广和李正领了命令,关上门出去了。 李显垂下眼眸,他又想到了王素敏的那张脸。 沈清婉出自书香世家,一直是林下风气,蕙心兰质,当年他见到沈清婉的第一眼,便觉得沈清婉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反而又更加了一份纯净。 可他今日细细打量那王素敏,只能用美丽恬静来形容,再细说,便是娉婷袅娜,风姿绰约,他内心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有特别异样的感情。 还有,纵然那王氏夫妇对养女当亲女般对待,根据王家的条件,这些年四处做生意,王素敏应该身上多了一丝商贾的气息才是。 反观她今日站在花厅内,举止得当不说,说话也不紧不慢,没有一丝紧张的神情。 如果不是提前练习许久,那就真的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子。 李显越想,心里的疑惑就越多。 这些话,偏他又不能与沈清婉掰开了细说。 李显踌躇片刻,在一片夜色的秋露中去了锦绣院。 老夫人平常这个时辰早已经歇下,今儿内屋还亮着光。 丫鬟见到他,为他掀了帘子。 “国公爷,” 段熙禾端了安神汤出来,与李显打了个照面。 “老夫人还没休息?” “是,老夫人在等您。” 段熙禾低头行礼,端着托盘出去了。 李显进了内室。 房中点着上好的沉香,香气延绵。 老夫人稳坐在窗下的软榻一侧,手里拿着一串翡翠佛珠,微闭着双眼。那串珠子被转得极快。 李显在老夫人另一边的软榻上落座。 “母亲向来喜欢点檀香,今儿怎么点起沉香来了?” 老夫人手中碧绿色的翡翠佛珠停了下来,睁开双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老夫人今年已五十多岁,精神依然矍铄,自打老英国公去世后,她身边有了段熙禾,便安心修身养性,有张姨娘打理后院,执掌中馈,她更是省心不少。 “对今天上门那两个女子,你怎么看?” “······” 老夫人单刀直入,让李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那女子的长相来看,跟你媳妇儿确实有些像。” 老夫人停顿了片刻,手里的佛珠又转了起来,“你娘我今日仔细看了那王素敏的脸,要说像,也只能说像你媳妇儿,至于像你,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一分。” 老夫人回忆起今日白天看到王素敏的脸,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要说那孩子,应该是沈清婉和李显的亲生女儿,可她愣是没看出半点李显的样子来,相比之下,沈沚阮的眼睛倒是真的跟李显很像,鼻子和嘴巴像沈清婉更多些。 这是什么说法,本来沈沚阮的爹和沈清婉也没什么近亲血缘,严格说起来,只能说是远房亲戚罢了。 这是什么逻辑? 侄女长得像远房姑母? 老夫人疑惑了,“要是说像,软软那孩子倒像你,尤其是眼睛。” “这······”李显又顿住了。 说到沈沚阮,李显的心里一片柔软,这孩子听话又乖巧,陪伴在妻子身边,倒是时常会让他生出一种“要是这孩子是我们的女儿那该多好”的感慨来。 第181章 谁着急了 后宫最近风向有变。 宋皇后虽说在后宫还是只手遮天,但是有些地位卑微的嫔妃,已经开始巴结钟粹宫的刘贵人。 这些嫔妃没有子嗣,大都是被明顺帝宠幸过便抛之脑后的可怜女人,平日里在后宫,日子过得谨小慎微。 可是自打刘贵人得到皇帝宠幸后,后宫的那些女人们刚开始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看刘贵人,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个月,刘贵人便成了皇上最受宠的妃子。 连皇后现在都要忌惮她几分。 刘贵人懂分寸,也守礼,每日都去给皇后请安。 宋皇后起初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皇上想要封她做妃这件事,倒是触到了皇后的逆鳞。 虽说牺牲了一个孩子让皇帝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但是谁能够保证下一次。 深夜,伺候皇帝睡下,刘贵人悄悄起了身。 见她从里间出来,钟粹宫的大宫女夏桑立刻迎了上来。 “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夏桑压低声音问道。 刘贵人脸上未施粉黛,钗环已卸,脸上一片素净。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床榻,床幔遮得严严实实。 如今,明顺帝每日都来她的寝殿。 要说对她的宠爱,她倒从不否认,但是,说透过她在找寻另一位女子的影子,倒是不假。 “信送出去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信已经交给殿下身边的人了,殿下的意思是娘娘在后宫中尚且还未站稳,有些事切莫操之过急。” 刘贵人听了,点点头,“你去传话,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我必将竭尽全力。” “是。” 夏桑出去了。 刘贵人又看了一眼床帐,这才又小心翼翼地上了床。 床头上摆着一个香炉,里面的香似乎已经燃尽,刘贵人看着熟睡的皇帝,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讽刺的笑来。 贤王府。 “殿下,刘贵人那里有口信传了出来。”元宝身着蓝色的便服,进了贤王的书房。 贤王正坐在书案后看书。 原宝瞧着那书的封面,写着《史记》二字。 大晚上的居然看起《史记》来了,他们殿下还真是有精力。 眼看搬过来也好几天了,这王府修建得很气派,虽说东西老旧些,但是院子里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布局也很大气,看着让人愉悦,再说后院还有一个温泉,王爷也该去泡泡解解乏。 “刘贵人的意思是若有什么事,让殿下尽管吩咐便是。”原宝站定,给贤王倒了一杯茶。 “王爷看了几个时辰的书,定是乏了,要不要奴婢伺候着去泡温泉?” 可怜他们王爷,这都已经建了府,身边也没个可心伺候的,那安王,还没建府,听说身边就有几个貌美的暖床宫女,如今建了府,想必后院定是美人环绕,最近又听说安王对一个异族的舞女宠爱得紧,每日美人在侧,好不快活。 哪里像他们王爷,长夜漫漫,一个人在这里看史书打发时间。 原宝想想,都觉得他们殿下是孤家寡人一个,着实让人不忍。 “倒是没什么事能用到她,她在后宫里,有皇后压着,还是低调些好,那承露台修得怎么样了?” 贤王接过了茶盏,随口问道。 承露台已经动工,动工那日,工部和礼部还特意举行了动土仪式,明顺帝和那高人道士皆在场。 “说是一切还算顺利,四皇子这次非常谨慎,事必躬亲,工部就没闲着,为了让万岁爷满意,什么都是挑最好的来。” 明顺帝修这承露台,起初的本意是为了修身养性,延年益寿。 前些日子,有大臣举荐,说是民间有一老道士颇有些本事,能够研制出减缓衰老的丹药,能够延长人的寿命。 明顺帝听了,立刻去寻那老道士,请他即刻进宫。 明顺帝这几年身体明显大不如前,虽说他还正值壮年,但是看到皇子们接连成年,他心里也多少有些危机感。 尤其是最近,朝中有大臣建议他现在就该立太子,以保国家社稷之稳定。 明顺帝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异常生气,他自认为还没老,这些大臣就坐不住了,或者说,他这几个儿子就坐不住了。 如今安王身后是淑妃,代表文官这边,四皇子的后面是皇后,代表武将这边,三皇子贤王这次潭州救灾办的封号,朝中也有大臣夸奖他,就连最小的皇子,今年也十岁了,再过几年也要出宫建府。 明顺帝心里有些慌。 他的江山,只能他说了算,他的皇位,只能是他的,给谁都不行。 想到这里,明顺帝便让那老道士想办法。 老道士便提出,在承露台可以设置炼丹炉,只需要皇帝跟着静心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便可炼成丹药。 就是如此一来,就得再多加预算,再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明顺帝在位三十多年来,为政还算勤勉,边境也没怎么大动干戈,因此,国库还算是充盈。 于是明顺帝把这件事,交给了四皇子。 也算是目前还算喜欢,并且信赖的皇子。 “本王知晓了。”贤王颔首。 他敲了敲桌子,细长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又继续道:“云滇那边,可有书信来?” 贤王说的,是他同母的胞姐,当朝大公主,嫁去了云滇,姐弟二人一直书信互通。 这已经到了十月底,再过三个月便到了年下,各地的藩王便要进京来面圣。 去年因为她长姐有了身孕,不宜远行,云滇便只派了大臣来。 “还没来,殿下,再过几日便是今年的冬猎了,皇上前阵子就下了圣旨,说是今年各个皇子都要参加,您看,咱们需不需要提前准备?” 想到前些日子下的圣旨,原宝问道。 这一年一次的狩猎基本都在进行,但是明顺帝不喜欢冬天,于是这几年,便慢慢移到了十一月初,不算太冷便是。 冬猎对每个王公贵族都是大事,自古天家善骑射,王室贵族子弟也必须要求会骑马,会打猎才行。 自从他母后逝去后,他便对冬猎失去了兴趣,每年也只是露个面,并未开弓射箭。 也因此遭到明顺帝不少训斥,只是今年情况有些不同,他已经出宫建府,有些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行。 “通知下去,今年本王要一把上好的弓,等到冬猎那日,让本王的好父皇也大吃一惊才好。” 贤王已有好些年不曾在秋猎上崭露头角,这次能够有这报复,最高兴的,还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原宝。 “哎,哎,王爷只管吩咐,奴婢一定给您弄一把最好的弓来。” 原宝高兴得满脸放光,又忽然想起来,“王爷,历年冬猎,王公大臣们都会带家眷参加,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看到沈姑娘了。” 贤王:“······” 第182章 冬猎 十一月初三,适宜出行。 山上的行宫早早进入了冬,这几日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几场,整个皇家猎场被覆上一层白雪。 卯时初,幽沉的天幕似被寒夜凝冻,尚未褪去墨色,几点残星瑟缩其间,宛如稀碎的霜晶,散发着冷冽的微光。 此次冬猎,参加冬猎的队伍于三日前到达位于京城北山上的皇家猎场。 本朝先祖出自骁勇善战的武将,自然是对每年一次的大型狩猎非常重视。 明顺帝身着一袭玄色貂皮大氅,袍脚绣着金色的五爪金龙,在雪光的映照下,仿若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安王跟在明顺帝身后,看着那金龙的爪子,有一瞬间的入神。 作为最早成年的皇子,又封了亲王,如今却地位远远不如继后所出的四皇子,安王有些不甘心。 淑妃时时教导他要审时度势,万万不可轻易出头,万事以自保为先。 今日是重要活动,皇帝的皇子们,皆着红色骑装,窄袖红色内搭,外穿四团龙圆领袍,上面绣有四团龙纹,腰间束有玉带,看上去华贵又不失英气。 贤王站在安王右侧,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参加冬猎,只是跟着随行。 这次却出现在狩猎队伍里,倒是让皇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贤王面如冠玉,骑着马英姿飒爽,神态隐隐看上去有几分段皇后的影子,明顺帝看着他的脸有些晃神,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四皇子年年都是冬猎的一把好手,他的骑射,经常得父皇指点,自认为在几位皇子中是最好的,今日虽说天气严寒,但他并未着大氅,只待今日能够大显身手,让父皇高兴,也让母后展颜。 七皇子还小,虽说跟在皇子队伍里,但是他不经常骑马,对马有些怵,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他有些艳羡又不安地看了贤王一眼。 贤王感受到他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来。 他这才心安些。 冬季狩猎是最好的时节,万物凋零,视野开阔,猎物大都难以藏身,更容易被发现和捕猎,且这几日下了雪,野兽出没更容易留下足印,以便追踪。 明顺帝手持一把拓木宝弓,弓身以珍稀的拓木制成,纹理细密,弯曲有度,两端镶嵌着兽骨,打磨得光滑发亮。 这是一把绝世好弓,几年前由鞑子进献,明顺帝很是喜欢,虽说他并不十分喜欢狩猎,但是身为君王,每年的狩猎皆由他射出第一发箭矢。 四皇子看见那把弓,眼底有些发热。 他知晓这把弓的价值,因此决定在第一个狩得猎物之后,向父皇把这把弓讨要过来。 随着明顺帝一发利箭射向天空,狩猎的队伍开始动了起来,一时间只见人群跃跃欲试,四散进入不远处的森林里。 此次随行的人员除了有武将跟随,还带了好些文官。 虽说朝廷以武将建国,武将们个个身手不凡,但是文臣们也不遑多让,除了礼部要负责狩猎活动的礼仪安排,内阁大学士,翰林院院士等,还得负责记录狩猎活动。 内务府则负责狩猎活动的随行家眷,安排饮食,住宿等。 可以说一场皇家狩猎,真可谓是劳师动众。 沈清婉身为英国公夫人,这样的活动平日里自然不在少数,只是她平日里低调得很,能不出门,就尽量待在府里。 今年能跟着出来,除了想带沈沚阮出来看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府里的厢房内住着特殊的客人,这几日,她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心里隐隐带着期盼。 她知道李显已经安排人去调查,只待半个月,便可得知结果,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甚是烦忧。 李显看妻子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软磨硬泡好几日,又与沈沚阮一起给沈清婉游说几日,这才让沈清婉点头答应带着沈沚阮一起来这猎场。 老夫人得知沈清婉要随行,便让她把段熙禾带着,段熙禾整日在府里陪着她,鲜少出门,老夫人想让段熙禾跟着来,权当散心。 英国公府的位置与一众宗室贵族挨在一起。 沈清婉不常在这样的场合露面,甫一出来,身边便有些王妃们窃窃私语,眼神不时飘过来,让人不适。 沈清婉镇定自若品茶,沈沚阮在一边陪着她,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沈沚阮有些气不过,她跟着沈清婉一年多,性格也外放许多,于是她转过头看过去。 那些王妃们见沈沚阮忽然看向她们,便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都是些身份尊贵的正室夫人,平日里礼仪周全,于是只得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段熙禾见了,想跟沈沚阮说些什么,想想还是作罢。 “姑母,我看到姑丈了!”沈沚阮忽然喊出声。 沈沚阮刚转回视线,便见李显一袭黑色窄袖骑装,骑着高头大马,从猎场边缘一闪而过,她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姑丈,不免觉得有些新奇。 沈沚阮今日一身冬装打扮,上身一件对襟短袄,仔细看过去,是连绵的梅花图案,寓意傲雪凌霜,很是应景。领口与袖口襄着一圈白色兔毛,柔软细密,既保暖又添了几分娇俏。 内搭一件水粉色的竖领长袄,竖领高高立起,护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领口处绣着简约的云纹花边。长袄的袖口窄小,同样绣有精致的小花,与外层短袄相映成趣。下身着绛紫色的马面裙,褶子细密均匀,裙门处绣着大幅的岁寒三友。 今日跟着出来观猎,沈清婉怕她冷着,又让菡萏给她披了一件月牙白的兔毛大氅。远远看上去,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丽贵族少女,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听到沈沚阮的呼喊声,沈清婉温柔地笑了。 “傻丫头,你姑丈虽说是个文臣,但是年轻时也是骑射的一把好手,不足为奇。” 沈清婉放下茶杯,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十几年前,二人亲密无间,李显教她骑马的片段来。 李显对她耐心,教得也仔细,说起来,她应该也是会骑马的,只是这么多年,她习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如今想来,骑艺必然生疏不少。 “那姑母会骑马吗?”沈沚阮又问。 第183章 敷衍 “那姑母会骑马吗?”沈沚阮又问。 “会一些,但是这么多年没有再骑过,想必如今大抵不太会了。”沈清婉脑海里闪过当时李显教她骑马时的要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要是想学,让你姑丈得空了教你便是,软软这么聪明,定然学得快。”沈清婉看向沈沚阮,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沈沚阮一听日后能学骑马,顿时双眼充满期待。 前世,她是宋袭野的小妾,整日被关在后院里。 宋袭野是武将,骑马自然不在话下,春日踏青,公主与他夫妇二人总是一道去城外骑马,倒是也别有一番趣味。 只是宋袭野这人,着实可恨,每次与昭阳公主骑马后回府,便会半夜趁着公主睡熟后来她的小院欺辱她,美其名曰也让她学会骑马。 只不过此骑非彼骑。 沈沚阮被他逗弄得羞愤连连,对宋袭野越发深恶痛绝。 同为女子,只因昭阳是公主,是正妻,便身份尊贵,人人都高看她一等,而她,身份低微,身份卑贱,整日被宋袭野以折磨为乐。 那些年,对沈沚阮来说,绝对是不想再触碰的噩梦。 宋袭野今日也在狩猎队伍中。 宋家位列武将之首,又是皇后的侄儿,这次冬猎,自然得参加。 只是在他眼里,对这种以单纯狩猎为目的活动并不十分感兴趣。 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他的箭一旦射出去,必定是见血封喉,只不过以往他的射杀目标都是活人,如今只能对这猎场里的动物,他自然觉得无趣。 进了林子里,宋袭野骑在马上,他放慢马儿的脚步,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美人儿来。 又是月余不见,她似乎瞧着又长高了些,今儿穿着冬装,那白色的毛领儿倒是衬的她小脸更白嫩些,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手感。 想到这里,宋袭野右手松了缰绳,他食指与拇指摩擦,心下难耐。 既然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找个由头,去与美人儿说说话也好。 想到这里,宋袭野正欲调转马头,却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不远处,昭阳公主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下向他奔来。 宋袭野握紧了马儿的缰绳,眉间闪过一丝不耐。 “公主。” 宋袭野在马上抱拳行礼。 “表哥总是如此,每次见到我总是这么生分,你好久都不来宫里看我。”昭阳艳丽的脸上露出些小女儿情态,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娇憨。 及笄之后,宋皇后对她的管教越发严格起来,更是不允许她随意出宫门半步,平日里总是让她在宫里修身养性,让她不甚烦恼。 本来她对这冬猎一点兴趣也无,但是听说这次冬猎,宋袭野会来,她便又跟着来了这皇家猎场。 宋皇后希望她能多跟京中那些世家闺女们多相处,昭阳却一脸不耐。 她是当朝公主,身份尊贵,怎可随意与他人做朋友,再者,那些所谓的世家贵女们,个个对她都是一脸谄媚,着实无趣。 幸好这次冬猎表哥也要来,她便求了宋皇后,跟着一起来了。 今日一进场开始,昭阳的目光就定在了宋袭野身上。 表哥一点不怕冷,鸦青色的窄口锦袍越发衬得他身长八尺,风姿特秀,丰神俊朗,仪表不凡。 一看到宋袭野,昭阳的眼里再无旁人。 宋皇后瞧她这样子,本想规劝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半年多,圣驾来中宫的次数明显减少,连带对昭阳的宠爱也不似从前。 眼看自己的女儿已经及笄,也该考虑婚事,本来她是想在朝中找个文臣来做驸马,让昭阳不受委屈。 可是如今后宫有变,刘贵人越发得宠,她想暗中往刘贵人的钟粹宫安插眼线,可是那钟粹宫像个铁桶似的,几次无果。 宋皇后只得想别的对策。 长此以往下去,要为昭阳找个能包容她,疼爱她的,貌似自己的侄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且宋府是自己的娘家,她也放心。 因此,她这次没再开口阻止女儿去找宋袭野。 “我看表哥往这个方向来,就跟来了,表哥,你好久没有与昭阳一起骑马了,如今骑马我一点也不怕,师傅还表扬我,说我学得快。” 昭阳一看到宋袭野,急不可待地与他分享这一消息。 当初,本来是宋袭野教她骑马来着,可惜后来宋袭野不怎么进宫,她又不能随意出宫,便特意找了驯马的侍卫教她。 “公主冰雪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着实让人侧目。”宋袭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看向昭阳。 宋袭野在昭阳眼里本来就与众不同,如今一对着她笑,昭阳更是心里如小鹿乱撞,眼里心里更是只有宋袭野一个。 一时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宋袭野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无奈叹气,他这个表妹,对他的心思似乎太明显了些,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皇家公主的城府都没有,可见平日里,小姑母对她有多宠爱。 “既然你如今骑马骑得好,那就跟表哥一道狩猎,看能不能猎到些活物,好拿回去孝顺皇后娘娘。” 宋袭野调转马儿的身体,与昭阳并到一起。 昭阳听罢,脸上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是没有想到今日宋袭野居然邀请她一起,随即,她明艳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甜甜的笑,语气也有些激动:“你说的啊,表哥,今日我们二人一道,我想猎只貂,剥了皮毛送给母后,表哥定要帮我。” 昭阳丝毫不客气,语气里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这有何难,你只管跟着我便是。” 一旁的侍卫听到宋袭野要与昭阳公主一起,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五十米外,小心地跟着。 明顺帝在猎场里骑马转了一圈,他年少时对骑射虽说并不十分感兴趣,但是碍于皇子身份,也练得一手好箭法。 身后的太监和御前侍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让他忽然了无兴趣。 于是明顺帝收了弓,回了休息的大帐。 皇帝与皇后的位置在一起,明顺帝回了大帐,宋皇后见他面色微沉,随即体贴地上前为他除了大氅。 明顺帝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自入秋后,便时常觉得困倦,有时会忽然发脾气,有时又无端沮丧,他并不讳疾忌医,召来御医,御医也只是说他国事操劳过度。 他听完这些话,心里更加烦躁,有时甚至夜不能寐,要不是夜里有刘贵人陪在身边,能让他安睡几个时辰,恐怕他的身子就熬不住了。 这些事,明顺帝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宋皇后。 他不想承认他正在日益衰老的事实,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日益成长,他心里的危机感越发明显。 第184章 猎虎 第184章 猎虎 帐子里燃着银丝炭,倒是不觉得冷。 明顺帝换了衣裳,坐到软榻上,叫来身边的大太监。 “传旨下去,今日狩猎,第一个猎到猎物和猎到最多的人,重重有赏。” 宋皇后见他有些疲惫之色,体贴地站到皇帝身后,轻轻为他按摩放松。 “皇上劳累,要不睡一会儿吧。” 明顺帝心里烦闷,隐约有想发火的迹象。 他侧身看向身后的皇后。 宋皇后入宫十几年,两人也曾恩爱非常,如今她才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依旧美丽依旧,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眼见佳人依旧,他却在渐渐老去,明顺帝不由得更加烦闷。 他拍拍宋皇后的手,示意她停下,“梓潼今日也辛苦了,这就回帐子休息吧,朕见今日昭阳也来了,她贵为公主,要多注意身份,没事别乱跑。” 宋皇后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道:“臣妾省得了,皇上务必保重好龙体。” “嗯”明顺帝颔首,对他摆摆手,言毕,闭上了双眼。 这是明显要赶她走的意思。 宋皇后有些不甘心,她盯着皇帝的脸片刻,转身离开了大帐。 门口站着两个伺候的小太监。 宋皇后对身边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便回了皇后的帐子。 这猎场背靠大山,又是皇家猎场,平日里一般人不能轻易进入。 因此,里面的活物不算少。 贤王骑马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于是他慢下了步伐,只待等猎物出现,他便可一击即中。 安王带着侍卫也晃了过来,他们二人关系一向关系不怎么亲厚,安王仗着背后有淑妃撑腰,对他平日里一贯的冷嘲热讽。 贤王不欲多理他,只径自拉着缰绳,往一边退去。 手下的侍卫已经发现林子的东边有猛兽出没,安王便要往那里去,没想到在半路上看到了自己的三弟。 刚才因有圣驾在,安王不便与贤王多说什么,这会子周围没什么人,安王便有些蠢蠢欲动,不说些什么来挤兑老三,他心痒难耐。 “呦,三皇弟,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身边那狗皮膏药没跟着你,真是稀奇。” “难为二皇兄还记挂着本王身边的人。”贤王淡淡回答道。 他知道安王只是想在他身上找存在感,并没有胆子生事,遂随意敷衍了事。 “不就是个太监,算个甚,倒是没了那太监,衬的三弟更加形单影只。” 安王有些不屑,转转眼睛,又继续道:“听闻三弟前些日子搬进了王府,皇兄我还未去祝贺,实在是有些失礼,不若今日趁着冬猎,本王猎些野鸡之类的,送与三皇弟,可不要嫌弃才好。” 这番话说完,安王一脸得意,也不管贤王如何反应,带着侍卫们快马而去。 贤王倒也不恼,神色依旧。 他见安王一行人往东边去,嘴角带起的淡笑一闪而过。 他调转马儿,往南边去了。 山脚下。 “殿下,根据脚印来看,有猛兽往林子东边去了。” 侍卫背着箭筒,对着四皇子行礼道。 “走,往东边去,今日务必猎得猛兽,拔得头筹!”四皇子抓紧缰绳,猛夹马肚,带着侍卫们往东边疾驰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方人马几乎同时到达猎场的东北角。 这处已是整个猎场的半山腰处,动物的足迹在雪地里看着分外明显。 安王坐在马上,身姿挺拔,他手中握着长弓,看向四皇子,眼眸中带了一丝坚定,“倒是巧了,在这里遇见四皇弟。” “想不到能在这里碰见二皇兄,也是意外。” 四皇子稳坐马上,看向安王,眼神里藏着讥讽。 两人之间相距一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双方手下的侍卫们也都满脸严肃,严阵以待。 历来安王与四皇子算不上友好,这在朝堂上也不是什么秘密。 两位皇子背后的阵营不同,一个文臣,一位武将,彼此不遑多让。 两人在马上谁也不说往后退,却也不明说来此处的目的,只对坐马上遥遥相望,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忽然,一声呼啸自山上传来。 众人纷纷看去。 果然,一只斑斓猛虎忽然从半山腰处跳下来,停在不远处的枯草后,张着血盆大口,不断对着众人发出呼啸声。 安王一见此情景,立刻拉满手里的长弓,弓弦紧绷,箭头寒芒闪烁,直直锁定前方那只猛虎。 “四皇弟,这只猛虎,本王已然盯了许久,今日可不能让给你。”安王声如洪钟,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他紧紧盯着那头斑斓猛虎,手中的箭蓄势待发。 四皇子面如冠玉,眉眼中透露着狠厉与倔强,他手中亦握着一张雕花硬弓,搭箭瞄准,语气充满不屑:“二皇兄,猎场逐猎,各凭本事,何来相让一说!”言罢,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猛虎冲去。 安王见状,哪肯示弱,缰绳一抖,座下的马风驰电掣般紧跟其后。 身后的侍卫们大惊,纷纷劝阻道:“殿下,危险,离得太近,恐猛虎暴起伤人!” 安王全然不顾,只骑着马朝猛虎冲去。 四皇子身边的侍卫也纷纷大惊,离猛兽太近,恐有危险。 于是场面陷入混乱之中,两方人马激烈地追逐,逼得猛虎不断后退。 那斑斓猛虎被逼得急了,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得周遭树枝上的雪簌簌掉落,而后纵身一跃,朝着安王扑过来。 安王神色一凛,似是没想到这畜生敢直面冲出来,立刻拉紧缰绳,马儿被拉得前半身高高立起,堪堪停住了脚步。 那猛虎见逼退了安王,转身想逃,足边却猛地落下一箭。 不远处,四皇子已经搭弓射来一箭。 可惜,四皇子有些心急,靶子稍微偏了些。 安王见状,大怒,“四皇弟,你未免太心急了些,小心逼得这畜生伤了你。” 语毕,也拉满弓,对着猛虎的另一侧射出一箭。 那猛虎似有准备,居然跳到一边去了,看上去受了惊,一时间只咆哮声不断。 身后的侍卫们见了,立刻上前搭弓射箭。 两方人马谁也不遑多让,瞬间,箭矢如落雨般纷纷朝那头斑斓猛虎射去。 第185章 国公猎狐 第185章 国公猎狐 今日李显也进了猎场。 虽说他应该属于文官这一卦的,但是年少时,英国公世子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上山下河,骑马游街,皆不在话下,就连骑射,他也是得老英国公真传。 这么多年过去,他极少参与围猎,每年冬猎,除非圣上要求,他基本都待在皇帝身边,一来他现在已经是英国公,身份在这里摆着,也不好下场凑热闹,二来每年冬猎,只有他一人,沈清婉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定是不会来。 佳人不在侧,他再出风头有甚用。 今年不同,沈清婉居然跟着他来了,还带着沈沚阮。 那小姑娘倒是很得妻子喜爱,只求了婉婉几日,便让婉婉松了口,答应跟他出来。 小妮子倒是乖,此次冬猎,李显打算猎几只活物,给妻子和小姑娘做毛领儿。 似乎刚才他进林子之前,还听到那小妮子唤他来着。 李显心情大好,骑着马,一个人往林子的西北方晃过去了。 却说安王与四皇子这边。 那猛虎被围追堵截了一阵,见人多势众又都带着武器,便聪明地只一味后退。 众人紧逼,那猛虎退到了山上,身后是一截不算高的平台,再往后便是峭壁。似乎是没了退路,只待这里乖乖等死。 安王与四皇子同时又拉满了弓,瞄准了那只猛虎。 只一瞬间,那只猛虎猛地向一边的草丛扑过去,安王与四皇子的箭均没有射中。 那猛虎一时用力过大,扑进草丛还打了几个滚,极其狼狈地奔向草丛深处。 安王气急败坏,放下弓箭,一脸的不甘愿,“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追!” 安王话音刚落,就见四皇子已经朝着草丛那边冲了过去,只得拉动缰绳,急忙追上。 一时间,林子里马蹄声四起。 消息传回皇帐,明顺帝正坐在软榻上看着刘贵人绣帕子。 帐中燃着龙涎香,气氛一片祥和。 “哦?老二和老四都发现了猛兽?”明顺帝听了,饶有兴味地看着跪在大帐中央的侍卫。 “回禀皇上,的确如此,两位殿下极其勇猛,那猛虎被逼逃遁,两位殿下已然去追了。” “好!朕的这两个儿子果然有朕当年的风范。”明顺帝高兴地站起身,“传朕口谕,今日若哪位皇子猎得猛虎,朕重重有赏!” “是,皇上。” 那侍卫领命出去了。 “圣上再休息一会儿吧,臣妾的帕子绣得差不多了,圣上要不要看一看?” 刘贵人剪断针线,拿着绣棚举起来给明顺帝展示,白净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讨好和认真。 看得明顺帝心底一片柔软,仿佛让他回忆起十几年前,他的皇后也是这样看向他,这么信任地看向他,眼里只有他一人的样子······ 他的皇后······ 明顺帝看向刘贵人,眼神有些迷离。 刘贵人见他如此,心下了然,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靠近明顺帝怀里。 “甚好,朕觉得甚好。”明顺帝揽住他,脸上一片祥和安定。 周围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见了,纷纷低下了头。 过了几个时辰,猎场里不断有消息传来,英国公英勇,率先猎得一只白狐,活抓了那狐狸。 此消息一传回来,最高兴的必然是英国公府的帐子。 沈沚阮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她拉着沈清婉的胳膊,满脸雀跃:“姑丈好厉害,居然拔得头筹,还猎了一只活的狐狸,姑母,姑丈简直是英勇非凡。” 沈清婉听了,恬静的脸上也带了明显的喜色。 昨夜,李显厚着脸皮缠着她,要她答应,如果今日他能第一个猎得猎物,就要答应他一个要求。 夫妻二人成婚多年,在房事上并不曾有些新花样。 李显此次提议,沈清婉哪里不知道他所想,只脸颊微红,不言语。 李显见她这样,便知道有戏,软磨硬泡求得她答应。 他知道妻子最近因为那个上门来认亲的女子心神不宁,忧思严重,他也想让妻子一展欢颜,于是想到了这个办法,至于那女子,只待这次围猎结束,一切便有了分晓。 “不过是只白狐而已,倒是让你这样兴奋了。”沈清婉清丽的脸上也带着些许骄傲。 李显年轻时高大威猛,英俊不凡,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虽说如今已经不似以前,但是存在她记忆里的那位郎君,还是当年模样,怎么能让她不心动。 段熙禾坐在一边,看见沈沚阮如此激动,也被她感染,笑着开口道:“老夫人要是知道,也会很高兴的,国公爷当真是厉害。” 沈沚阮笑着回望她,两个年轻好看的姑娘站在一起相视而笑,倒是引来周围其他王妃们的侧目。 段熙禾一直被养在英国公府,她们也知道,听闻老夫人最近在准备给段熙禾相看人家,王妃们也有些留意。 就是这姑娘出身低了些,配她们府上的世子,做个妾倒是可以。 如今再看到沈沚阮,她们更是谋划着,如此长相美丽的姑娘,只能养在后院做妾便足矣。 沈清婉看着两个小姑娘笑颜如花,心情也好起来,完全没看到周围王妃们艳羡的目光,自己长得好,带出来的姑娘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今日除却下场围猎的王公贵族,剩下的男子,有意无意间,皆频繁往英国公帐子里瞧,一个二个的那心思简直明晃晃挂在脸上。 贤王骑着马在林子里晃了一圈,看到了几只熟悉的动物的脚印,他坐在马上,从背后取来弓箭。 此次为了冬猎,原宝特意去寻了宫外有名的铸剑师傅,为贤王打造了一把太平寨弓,这把弓与高丽弓相似,却更加名贵,制作工艺独特,尤其在精准度方面可以说只要持弓者技艺高超,必可做到百发百中且杀伤力强,更适合作战环境。 不远处,一只小鹿正在啃食草皮,贤王停下马儿,瞄准方向,箭矢离弓,几乎是瞬间,那只小鹿,便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支箭,竟是一箭毙命。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贤王已经猎了一只鹿,一只野猪崽,两只野鸡。 附近的侍卫记录在册,自有专门负责取猎物的侍卫把猎物放在马背上,等回帐前清算。 贤王猎无须发,他思忖片刻,还是想再猎一只兔子,不为猎杀,只为了送与沈沚阮,当个消遣的玩物也好。 如此想着,贤王又取了几支箭,骑着马,往林子的深处去了。 第186章 意外的结果 第186章 意外的结果 那只受了惊的斑斓猛虎一路逃窜,在林子里飞快地奔跑,眼见不远处有处茂密的树丛,它急忙朝那里奔去。 眼见那老虎就要冲出围猎范围,身后紧追不舍的安王和四皇子更是加快了速度,谁也不想让对方先得手。 那老虎慌不择路,本来是预备钻进那树丛之中,谁知它忽然调转方向,朝西北方狂奔而去。 众人自是紧追不舍。 贤王在树后等了一会儿,林子深处里忽然出现两只野兔。 那两只野兔通体都是白色,全身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纤尘不染。 等的就是你! 贤王屏气凝神,将弓拉满,瞄准方向,正欲射箭,那两只本来在觅食的兔子却忽然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动作迅速地跑了。 贤王弓还没来得及放下,却见刚才两只兔子的方向出现一只斑斓猛虎朝他这个方向迅速地奔过来。 那老虎身躯庞大,看上去凶狠异常。 眼见那只猛虎顷刻间就要靠近,贤王不作他想,在马上瞄准那只老虎,射出了利箭。 正中老虎胸口。 那只老虎被利箭射中胸口,大声嚎叫一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它作为森林之王,岂会轻易被伏,于是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贤王不住地发出虎啸声。 贤王冷静地看了那垂死挣扎的老虎一眼,又从背后取出一支利箭,这次,他瞄准的是老虎的眼睛。 “住手!”四皇子的马略快一些,他眼见那老虎被利箭射中,步伐踉跄,抬眼一看,居然是贤王。 四皇子不满,边大声呼喊,边再次夹紧马肚。 安王也看到了这一画面,也十分气愤,明明这老虎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不光四皇子跟他抢,最后居然被贤王给抢了好彩头。 话音刚落,那老虎被贤王射中一只眼,顿时血流如注,没一会,彻底跑不动了,倒在雪地上,挣扎了一阵,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血流了一地,打湿了身下被雪覆盖的草地。 跟在场边的侍卫们也不禁睁大了双眼,难以相信,一直在皇子中默默无闻的贤王殿下,居然两箭就射杀了猛虎。 这些侍卫们都是武将,不禁为贤王大声叫好。 在附近围猎的朝中同僚们,也纷纷夸赞贤王英勇。 眼瞅着那快到手的猛虎被贤王一箭射杀,安王与四皇子顿时火从心头起。 二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怒火,安王率先发难,语气间尽是不加掩饰的讥讽,“三皇弟这箭法当真是、“精准”,好巧不巧,就冲着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即将拿下的猎物去了,莫不是在林子里待久了,眼神也跟着迷糊了?” 四皇子亦是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本以为三皇兄对这一切皆视为淡然,没想到三皇兄却出尽了风头,可真有你的,弟弟我倒是低估皇兄你了。” 言毕,四皇子掉转马头,气愤地带着侍卫们离去。 安王本想再说几句,眼见四皇子走了,他也不欲逗留,还是再转转,能猎头熊也是好的。于是也带着手下的侍卫,往林子深处去了。 猎场的侍卫们已经将那老虎抬起,贤王在马上看了一眼,那老虎闭着眼睛,已经死透的样子。 等贤王颔首,那几个侍卫便抬着老虎去了大帐。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贤王思忖片刻,还是骑着马,沿着刚才那两只兔子的方向去了。 他还是觉得那两只兔子,沈沚阮应该会喜欢。 明顺帝坐在软榻上,把玩着刘贵人的一双柔荑。 刘贵人是宫女出身,手上有几个不太明显的茧子。 明顺帝细细摸着那几个茧子,倒是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爱妃,你说今日谁会猎得那老虎?”明顺帝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刘贵人右手拿了一本话本子,左手还在明顺帝手里,她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于是刘贵人不假思索道:“臣妾怎地知道?臣妾一直在后宫,除了贤王殿下多年前臣妾曾有过一面之缘,其余的两位皇子,臣妾均未见过。” 这倒是大实话,她之前是尚食局的宫女,能见皇子的机会不多。 “七皇子奴婢之前倒是经常能见到。”刘贵人思索片刻,又说:“臣妾每次去曲嫔娘娘处送糕点,便能见到七皇子,七皇子对尚食局的点心倒是很喜欢,对奴婢们也和蔼。” 明顺帝平日里对七皇子并不怎么在意,听闻刘贵人这么说,他这才恍惚记起,这孩子是个喜欢贪嘴的,小时候便是这样,每次见他,那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要说性子,除了贤王,七皇子也很温和。 “既然如此。”明顺帝思忖片刻,叫来身边的太监,“去把这份蟹黄酥送到曲嫔那里去。” 太监领命出去,没一会儿,进来一个侍卫。 “回禀皇上,贤王殿下射杀了猛虎,如今猛虎的尸体已经在帐外。” “什么?贤王猎杀的老虎?” 明顺帝听到那侍卫的话,惊得瞬间从软榻上站起来。 刘贵人听了,眉间闪过一丝喜悦,随即转瞬即逝。 “你确定,是贤王,不是安王,也不是四皇子?”明顺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几个儿子里,四皇子的骑射是他亲手教的,安王的骑射他也找了宫里最好的师傅,可就是贤王,自段皇后逝去,这儿子也渐渐跟他生分,每次见到,都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不与他多说话,也不主动亲近。 每次看到他酷似段皇后的脸,明顺帝便有些别扭,时间一长,也就不再过问他,只待年后,给他个不错的封地,让他去就藩。 没想到,这次冬猎,贤王却如此让人意外。 没一会儿,贤王射杀老虎的消息便传遍了。 众人一片赞叹,没想到平日里低调的贤王居然这次拔得头筹。一时间对贤王的赞赏络绎不绝。 英国公府帐子里,沈清婉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惊讶。 看着贤王文质彬彬的,居然如此神勇,居然能杀得了老虎,果然厉害。 思及此,沈清婉转头去看同样一脸讶异的沈沚阮。 沈沚阮甫一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却是:他没有受伤吧? “贤王殿下果真英勇无畏。”沈清婉也不禁夸赞。 沈沚阮在心里忍不住腹诽:果然是前世做了皇帝的人,还能射杀老虎这样如此凶猛的野兽。 当下,沈沚阮对贤王更加崇拜。 第187章 不自知 第187章 不自知 未时末,今日的冬猎结束。 侍卫们把各位参加冬猎的猎物集在一起,太监记录在侧,开始逐个清点。 明顺帝坐在中间首位,宋皇后坐在身侧。 几位皇子依次排开。 这次猎杀,除了七皇子没有上场,其余三位皇子皆有参与。 其他人猎得的活物都大差不差,唯独贤王与众不同。 想到看到那只已经死绝的猛虎,此时看向这个儿子,明顺帝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个儿子是他和段皇后的嫡子,从小也是他看着长大,要说礼仪,气质,素养,那都是顶尖的好,从小就连太傅都夸赞他这个儿子天资聪颖。 明顺帝心里很安慰,他的儿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后来,他偶然发现,段皇后在教他看兵书,他便有些芥蒂。 未登基前,他也只是先帝的儿子们中的一个,母妃并不十分受宠,他的地位也并不突出。 一切的变化起始于他娶了段家女。 段家当年辅佐他父皇登上皇位,是真正的护国栋梁。 段家的儿女们,个个能文善武。 他娶了段家的掌上明珠,局势便开始慢慢改变,后来,他一步步做了皇帝,段家女也成了皇后。 他是真的爱他的妻子,也很感激段家扶持他上位。 可惜他是皇帝,不能只有一个妻子,于是长女出生后,后宫里多了几个妃子。 再过几年,又多了几个皇子。 等段皇后再生下儿子,身子便受了损,他也渐渐来得少了。 长女可爱又聪颖,他很疼爱,小儿子也乖,他心里慢慢觉得对皇后有了亏欠。 等到皇后逝去,长女嫁到了云滇,就剩下三皇子。 那孩子性子一向温顺,从不与他交心,也不似四皇子爱粘着他,就连二皇子也懂得讨他欢心。 时间一长,他也不再去关注他。 这么多年,眼见他长成,出了宫,去了潭州,如今又建了府。 明顺帝心里有些许酸涩。 段皇后是他元妻,他也曾经炽热地爱过,可就是看到那双像极了亡妻的双眼,他便有些心虚,因此他对三皇子一直很冷淡。 如今这孩子如此优秀,居然能射杀猛虎,他心里欣慰的同时,也生出一点想补偿的心思来。 “贤王,此次冬猎,你十分英勇,猎得猛虎,朕说过,今日能猎得猛虎者,朕有赏,你可想要些什么,说出来,朕都满足你。” “三皇兄,你好厉害,那么大的老虎你一箭就射死了,果真是无人能及。”昭阳坐在宋皇后下首抢着喊道。 她才与宋袭野从猎场回来,便听母后身边的太监说今日冬猎贤王射杀了猛虎,拔得头筹,她激动万分,当下拉着宋袭野就要去看那老虎。 宋袭野今日陪着昭阳猎了几只野兔,本来想抓只狐狸,没想到狐狸十分狡猾,他本来都拉满了弓,却还是被那畜生跑了。 一回来便听说贤王猎杀了老虎,他也有些意外。 贤王看上去文质彬彬,又一贯沉默寡言,他怎么也没想过他居然箭术如此卓越。 贤王站起身,身姿挺拔,他背脊笔直,头颅微微扬起,下颌线条利落分明,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父皇”他双手作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儿臣今日能将这畜生射杀,纯属侥幸,亦不想要什么赏赐,儿臣只想着,父皇您日理万机,为江山社稷劳心劳力,儿臣愿将这头猛虎敬献给父皇,愿父皇龙体康健,唯愿父皇欢喜,儿臣便心满意足。” 此言一出,在场的安王和四皇子都有些奇怪。 这贤王这么些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怎么这次从潭州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这一番听着感人肺腑的话,倒是显得他这个做儿子的尽到了孝心。 果然,这一番话立刻得到了大臣们的赞许。 “是啊,皇上,贤王此举,唯愿皇上千秋万载,实属臣等之幸事。”户部侍郎附和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贤王如此神勇,皆得自皇上真传,实乃我朝之幸啊。”大理寺卿也开口道。 李显抬了抬眼皮,嘴角有些不齿:你们这些溜须拍马的,倒真是会找时机。 “甚好,如此,朕就把这个赏赐为你留着,等皇儿想好了,再来找朕便可。” 明顺帝满意地颔首,来冬猎之前,那位高人便告诉他,那些延年益寿的丹药需要一味虎骨入药,效果可翻数倍。 明顺帝如今得了虎骨,更是愉悦,他大手一挥,赏给贤王许多金银珠宝和珍贵字画。 贤王规矩地行礼,倒是没有再推辞。 明顺帝满意地颔首,却看到了边上安王那一脸不服气的表情。 “安王可是有什么不满?”明顺帝问,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一听到皇上问自己的儿子,坐在皇后身后的淑妃有些坐不住了。 眼见贤王把老虎献给皇上,皇上正高兴,她这儿子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才好。 “父皇,贤王这次能猎得这头畜生完全是误打误撞,本来我都要射箭了,结果贤王横插一脚,抢了儿臣的东西去,儿臣着实不服。” 安王见明顺帝问他,他不作他想,径直站了出来。 闻此言,明顺帝有些疑惑,“噢?那照你这么说,这赏赐应该给你不成?” 这句话一出,淑妃心里暗叫不好,猎场周围那么多侍卫,早已将当时的情景详细说与皇上听,听这语气,皇上已然有些动怒。 偏安王还不自知,还是一副不满的语气,“严格说来,是儿臣追那猛虎,让那猛虎耗费了好大精力,贤王才能如此轻易把那畜生射杀了,为何儿臣没有赏赐?” 淑妃此时已经坐立难安,她咬紧嘴唇,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不禁祈求皇上不要责难安王。 “照你说,你也应该有赏赐,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明顺帝坐回首位,眼神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儿臣想要父皇那把弓,父皇赏给儿臣可好?” 此话一出,淑妃彻底白了脸。 宋皇后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她笑淑妃教出个不自量力的蠢儿子。 那把弓,是先皇赐给当今皇上的第一把弓,可谓意义非凡,如今安王开口就要,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第188章 宴席遇刺 第188章 宴席遇刺 “哦?” 明顺帝坐在首位上,看向安王的眼神里带了些不明的味道。 “要是皇儿能拉开这张弓,朕或许可以考虑将它赐给你。” 明顺帝此言一出,淑妃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 安王一听这话,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之情,“多谢父皇。” 明顺帝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小太监,捧着那把弓上来了。 贤王见那把弓被捧上来,目光在那弓的弦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了目光。 四皇子站在一边扯了扯嘴角,心道:真是不自量力,这把弓是由上等的拓木制成,韧性极强,他的骑射师傅说过,这把拓木宝弓少说有将近三十公斤,一般人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要拉开这把弓,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安王那体格子,想要拉开这把弓,徒增笑料罢了。 自己一直肖想的宝物就在眼前,安王迫不及待伸手去拿。 谁知这把弓看着轻巧,却是实打实地有重量。 他第一次拿,居然没有一下拿起来。 见此情景,四皇子发出一声嗤笑,“二皇兄,还是量力而为的好。” 安王有些尴尬,他不理会四皇子的讥讽,扎了马步,调匀气息,再伸手去拿。 这次,那把弓被他稳稳拿在了手里。 大帐里的文臣武将们见了,开始窃窃私语。 安王有些得意,他伸手握住弓把,集中发力去拉那根弦。 谁知,那弓却似有千斤重,纹丝未动。他咬咬牙,用尽全力,再次尝试。 须臾片刻,安王便双手颤抖,青筋暴起,脸上也因为过度发力有些狰狞。 可是那弓依旧倔强地不肯就范。 有几个武将在一旁交头接耳,声音虽低,却也隐隐约约传入众人耳中:“这安王,平日里就知道风花雪月,如何能拉开这张宝弓,当真是笑话。” 安王此时已满脸是汗,那弓仍旧纹丝不动,安王也恼了起来,他开始第三次尝试。 怎奈那弓就跟一块顽石似的,这次不仅没有拉开,反倒因为用力过度险些让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围观的大臣们发出一阵哄笑,这笑声像似一把把利剑般,直直刺向安王的自尊心。 淑妃见自己的儿子如此出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不想再看,带着宫女离开了大帐。 宋皇后瞥了一眼她仓皇离去的背影,一脸的讥讽。 夜晚,大帐里正在举行宴会。 这是惯例,第一日的冬猎结束,皇帝与大臣们共同宴饮。 宋皇后下午看够了笑话,便找了由头回自己的大帐去了,淑妃更是没脸来。 明顺帝体恤刘贵人陪驾辛苦,也让她回去休息。 有酒有肉,男人们畅快喝酒,女眷们便都回了自己的帐子。 眼看宴会就要到时间,英国公李显却在自家帐子里陪着妻子逗弄那只今日抓到的狐狸。 这狐狸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看上去跟一团白雪似的,可爱至极。 它被关在铁笼子里,受了惊,只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不肯吃喝。 行宫里有经验的驯养师傅来看过,说这是一只才半岁的狐狸崽,只要不要被咬着,倒是可以当个玩意儿养着。 李显听了,让人给洗了澡,便提着笼子来找沈清婉。 “姑丈,这狐狸一动不动,是不是饿了?”这狐狸拿过来一阵儿了,就是一动不动缩在笼子里,像是死了一般,沈沚阮见它如此安静,她想摸摸这狐狸的尾巴,于是去问李显。 沈清婉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温柔地看着她,不时嘱咐她离那狐狸远些。 “兴许是被抓来,吓着了,先饿它几天,等它肯主动吃东西了,就好了,软软可要小心,这几日不要去摸她,仔细这畜生咬着你。” “好呢,软软晓得。”沈沚阮又去看那狐狸,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李显见沈沚阮看见这狐狸这么兴奋,又见妻子也对这畜生感兴趣,心里便高兴起来。 没枉费他辛苦把畜生抓了,妻女高兴,他便高兴,值。 夫妻二人又坐着看沈沚阮和那狐狸,直到有小太监催了,说是皇帝请英国公去宴会,李显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他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跟那些同僚们你来我往地,凭地浪费时间。 今儿的宴会,倒是更热闹些。 那猛虎这几年在山上不怎么下来,虽说这一片是皇家猎场,一般人不得随意进入,但是能在此次冬猎碰上并且射杀,倒也是稀奇事一件。 贤王因为射杀了猛虎,今日的位置倒是个好位置,离明顺帝仅隔两人位置。 安王在他左侧,四皇子在他右侧。七皇子还小,不能饮酒,刚才来磕了头,便去了曲嫔的帐子。 宴会上丝竹声声,舞影翩翩。 八名身着舞裙的女子面纱蒙面,袅袅婷婷地缓缓步入。 有大臣见这些舞女身段窈窕,有些看直了眼。 舞女们一袭绯色舞裙,裙摆轻拂,动作轻盈,水袖甩动,恰似灵动的灵蛇,在空中蜿蜒舒展,带起一阵轻柔的风,那袖口绣着的金线花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奢靡的光芒。 明顺帝单手支着头,靠坐在首位,眼神有些漂浮地停留在这些舞女身上。 贤王一脸淡然,身着一袭白色的锦袍,气质出尘,他端着酒杯,像是个谪仙的贵人。 安王看着眼前舞姿柔美的宫女,眼神不禁发直,心里也有些痒痒。 他生性爱美色,自己的后院里也养了二十几个姬妾和美人,他一贯对美人来者不拒。 四皇子也换了一身紫色袍子,紫色华贵,穿在他身上倒更能衬得他满身的贵气。 他握着手中的酒杯,转头去看坐在首位的皇帝。 他是最受宠的皇子,位置在下首第一个。 眼见舞曲过半,在座的大臣们都有些放松警惕,四皇子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就在这时,舞女中有人飞身而来,手持一把长剑,刹那间,寒光闪烁,那把利剑直逼龙颜。 坐在首位的明顺帝大惊,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他从座椅上跌落下来,摔倒在一边。 在座的大臣们一见有刺客,顿时吓得四散逃窜,武将中有人反应过来,赤手空拳与那些舞女们缠斗起来。 今日宴会,他们都不能带武器,如此下来,只能肉搏,着实占不到任何好处,只能苦苦支撑,等到锦衣卫们来援助。 安王见状,吓得花容失色,慌不择路地站起来就跑,可是他今晚喝了太多黄汤,脚步虚乏,竟然一头扎到身后斟酒太监身后,躲在后面簌簌发抖。 四皇子速度极快地站起来,大喝一声:“护驾!”,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朝那冲过来的刺客冲过去,两人缠斗在一起。 宋袭野今日也在宴会之上,事发突然,他手上又没有兵器,见四皇子已经与刺客交锋,只得上前去护四皇子周全。 贤王临危不乱,躲过一名刺客,他快速上前护着明顺帝站起身,“父皇,您没事吧,儿臣定护您周全。” 明顺帝站起身,内心狂跳不止,事发突然,他又有些晕,脚下居然使不上力。 贤王见状,只能把他大部分的重量负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在混乱中往帐子外撤离。 锦衣卫与那些刺客缠斗在一起,四皇子更是首当其冲,李显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先退到角落,趁着有侍卫被打倒,他快速捡起地上的剑,也冲到人群中去。 一时间,大帐内惊呼声,打斗声交织一片,不绝于耳。 第189章 受伤 第189章 受伤 贤王扶着明顺帝走的慢,刚走了几步,就见一个刺客提剑奔来,贤王以身挡住身后的皇帝,将身后的人牢牢护住。 原宝就在此刻提剑冲了进来,他大叫一声:“殿下!”,几步狂奔而来,挡开了那刺客刺来的剑。 那刺客也不恋战,剑被挡开,转身就逃,原宝见状,急忙去追。 贤王看的真切,今夜这些刺客看似要刺杀皇帝,但是只要刺过来的剑被挡开,便不再刺第二次,转头就跑,完全不像是来刺杀皇帝的,倒像是在演戏一般。 “然儿,快带朕走。”明顺帝喘了一口气,他心跳的厉害,全身也无力,眼见自己的儿子在身边保护他,他心里不免几分动容。 “父皇,儿臣这就带您出去。”贤王重新扶住明顺帝的胳膊,搀着他往外走。 两人走的艰难,还要绕过地上的尸体,贤王感觉到明顺帝的体力流失的厉害,只能加快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宫女,偷偷摸摸地靠近他们。 李显离了几丈远,正踢掉一个刺客的剑,回头就见一个宫女举着刀刺向明顺帝,他大惊出声:“小心!” 说那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贤王侧身,快速挡在了明顺帝身后,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下这一击。 那刺客慌乱中刺的偏了些,直直刺在了贤王左臂和肩膀处,顿时,血流如注。 利刃入肉,贤王闷声一声,却并未停下脚步,强忍着剧痛,继续护着皇帝往后退。 明顺帝见状,眼中满是动容与焦急:“然儿,你······” 贤王咬咬牙,低声道“父皇,儿臣无事,快走。” 那宫女见没有得手,踉跄着举着匕首又刺过来。 李显已然奔了过来,他抬脚踢掉了那宫女手中的武器,原宝也跑到跟前,亲自把那宫女给绑了。 看她的穿着打扮,是这帐子里负责斟酒和倒茶的宫女。 李显闪过一丝疑惑,见那女子要咬舌自尽,急忙制止:“不好,她要咬舌自尽。” 原宝反应快,扯下自己的汗巾子,直直塞进宫女嘴里。 那宫女发不出声,满脸不甘地看着李显。 安王隔着距离看到那宫女的脸,大为震惊。 这女子,不就是他最近宠爱的柳儿吗? 她不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帐子里,如何会在此处,还成了刺客。 安王想着想着,居然出了一身冷汗,眼见刺客被侍卫们处理的差不多了,他灵机一动,捡起一把刀,冲向了那个被抓的宫女。 四皇子和宋袭野忙着收拾残局,完全没注意到他,安王几步跑过来,举刀就要砍那宫女的脑袋。 幸好原宝反应快,眼见安王的刀要落下来,眼疾手快地推开那宫女,自己也躲到一边。 明顺帝被李显搀着,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贤王身上,直到有侍卫过来扶起了贤王,明顺帝才去看那刺客。 局势很快被控制,帐子里乱成一片,地上有几具尸体,明顺帝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出了帐子,贤王被抬去了他的帐子,太医紧跟了过去。 身边的太监慌张地看着他,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明顺帝接了王公公递来的瓶子,打开吃了一粒,这才好了些,他眼眸里闪着骇人的光,表情也有些吓人,“叫东厂的人来见朕。” 王公公领命而去。 听闻有刺客的宋皇后急忙去了皇帝休息的帐子。 皇帐内燃着龙涎香,明顺帝一脸严肃地坐在软榻上。 锦衣卫的指挥使跪在地上,满脸的慌张。 此次冬猎,行宫里的安全一切由锦衣卫负责,今晚却出了这样的事,锦衣卫指挥使难辞其咎。 “今晚的事,朕只给你一日时间,给朕查清楚。” 明顺帝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指挥使出了一身的冷汗,领命离开。 宋皇后就在此时踏入了皇帐。 她满脸慌张,快步走到明顺帝身边,语气里也是满满的关心,“皇上,您没事吧?” 见她脸上如此焦急,明顺帝向宋皇后伸出手,宋皇后会意,上前将明顺帝的手握在一起。 “梓潼无需担心,朕无事,不过是虚惊一场。” 宋皇后就势坐在他边上,又继续说道:“臣妾担心皇上龙体,今日之事,必定是有人指使,皇上一定要查清楚才是。” “朕已经派人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明顺帝脸上闪过一丝疲惫,宋皇后想了想,还是问道:“此次听说绞杀刺客,是四皇子最先反应过来,也不知他可有受伤?”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宋皇后心里有些担心四皇子的安危。 听到这句话,明顺帝松开了她的手,表情淡淡:“皇儿英勇,最先发现刺客,朕倒是应该褒奖他。” 宋皇后见他神色有些不虞,也不再说四皇子之事,只是吩咐宫人去准备些安神汤,她今夜就在这里伺候皇帝休息。 “梓童辛苦,回去休息便是。”明顺帝也不看她,径直站起身,叫来身边的小太监,“去请刘贵人来。” 听到刘贵人的名字,宋皇后有些不悦,得知皇上有危险,她第一个赶来探望,没想到皇上不想她伴驾,只要那个贱婢,宋皇后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向明顺帝,语气也带了些委屈:“臣妾得知皇上您受惊,急忙赶来,您却要赶臣妾走,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十几年的夫妻,您竟然如此忽视我对您的心意,倒叫人心寒。” 这话说的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明顺帝看着宋皇后那一脸的委屈,到底心里不忍,又叫来太监,“吩咐下去,就让刘贵人休息吧,明日再来。” 小太监低头称是,退了出去。 再说贤王这边。 原宝有些着急,虽说他们殿下已经止了血,也上了药,但是由于失血过多,昏迷了几个时辰还未醒,原宝陪在旁边,看着贤王的左臂肩膀处缠着厚厚的白布,隐约还偶血渗出来,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要是让娘娘知道了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会很难过,他跟了殿下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殿下流这么多血,当真是骇人。 第190章 嫌疑 第190章 嫌疑 夜深露重,李显才回了自己的帐子。 行宫在山上,每次冬猎,明顺帝都在山脚下安营扎寨,他自小不喜欢山上阴寒潮湿的环境,那行宫自先帝故去之后,便空置下来。 冬日的山脚下温差极大,帐子里燃着炭火。 见他进来,沈清婉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早些时候,听说前面的大帐出了事,有刺客行刺,沈清婉便有些担心。 沈沚阮听到消息,虽说面上平静,心里也有些担心贤王。 二人食不知味地用了晚膳,便一直在等。 “国公爷。”沈清婉轻声唤他。 不知为何,李显看着妻子一脸担忧的样子,心里十分动容。 “无事,就是有刺客行刺,已经处理了。”李显轻描淡写,转身去一边的屏风后净手,菡萏和芙蕖在一边伺候。 沈清婉与沈沚阮对视一眼,沈清婉这才坐回软榻上。 等李显换了身衣裳,又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坐在软榻另一边,想好好跟沈清婉说说话。 “有吃的吗?婉婉,刚才那阵不觉得,这会倒是觉得腹中饥饿。” 沈清婉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没一会儿,几碟小菜并一碗粥端了上来。 李显似是饿极了,安安静静用晚膳。 好好的一个晚宴,愣是成了刺杀现场,他进去坐下还没吃几口,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今日一事,皇上非常生气,锦衣卫和东厂都来了,看来这件事情必须得有个结果。 “贤王受了伤,刚才我去看过,他还没醒,这小子这是替皇上挡了一刀,那血流了一地,这次来老夫人不是给了一瓶玉真散吗?你找来与我,我去看看贤王。”李显解决了晚膳,又净了口,对着沈清婉道。 沈清婉便让菡萏把药找了出来。 这玉真散对外伤治疗有奇效,也可促进恢复。 老夫人怕李显这次冬猎受伤,这才让他带了来。 沈沚阮听到李显说贤王受伤了,心里顿时有些慌乱,又带了几分焦急,巴不得立即去看看他,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看向李显时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姑丈,我,我······” 李显见沈沚阮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心系贤王殿下,但是眼下贤王的帐子都是太医和锦衣卫,说不定皇上也在,她一个与贤王无任何关系的小女子,怎能贸然出现? “无碍,只是伤了胳膊和肩膀,太医说是失血过多,已经用了最好的伤药,好好休息便是,你放心。”李显轻拍沈沚阮的肩膀,安慰道。 沈清婉上前来揽了她的肩膀,也安慰道:“宫里最好的太医都在,你别太担心。” 沈沚阮眼里含泪,微微点头。 贤王的帐子里,甫一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贤王侧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地昏睡着。 明顺帝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一边的圈椅上。 三名太医跪在地上,正被皇帝训斥。 “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为何我儿还没醒,要你们有何用?” 明顺帝眼上带着明显的怒意,他眼中带了些血丝,这么晚了还未休息,心情十分烦躁。 一边的大太监王公公见了,又拿出那个药瓶,取了一粒丹药递到明顺帝嘴边。 “回禀皇上,贤王殿下肩上的伤并未伤到筋骨,只是碰到了动脉,因此失血过多,臣等已经上了药,也开了方子,只待殿下醒来,喝了药,再静养月余,便会安然无恙。” 太医们跪在地上,也有些无奈,失血过多人便会一直昏睡,具体什么时候醒,他们也不好说。 李显行了礼,拿出了那瓶玉真散,交予太医。 “皇上,锦衣卫指挥使求见。” 有侍卫前来禀告。 “哦?让他进来。”明顺帝坐直身体,盯着进来的锦衣卫指挥使。 “微臣叩见陛下。”那锦衣卫指挥使一进来,先跪下行礼。 “事情查得如何,结果?” “回禀皇上,那八名舞女,有六人当场被杀,只留一个重伤,一个轻伤,微臣已经问清楚,特来回禀陛下。” 锦衣卫说到这里,略微停顿。 明顺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站在一边的李显,“你直说。” “是,这群舞女原是教坊出身,自小被驯养成杀手,借此冬猎的机会,混入行宫,寻机刺杀,那教坊臣已派人去查,明日就会有结果,至于刺伤贤王殿下的宫女,则是安王后院的姬妾,此次冬猎随安王而来,买通了负责晚宴的太监,这才混了进来。” “哦?这么说,这女子是安王的人,她还说了什么?” “那女子实在嘴硬,微臣,微臣用了刑,她咬舌自尽了。” 说到这里,锦衣卫指挥使的脑门起了一层冷汗。 明顺帝阴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自尽?你们锦衣卫这些年是越来越清闲,朕再给你三日时间,查不出来龙去脉,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滚!” “是,皇上,微臣定会查个明白。” 那锦衣卫指挥使快步退了出去,帐子里恢复安静。 明顺帝有些头疼,他一手支着自己的头,闭上了双眼,姿势也有些慵懒。 “爱卿。” 李显立刻站到他跟前,“是,皇上。” “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安王做的。” 刚才锦衣卫指挥使也说,那行刺的女子,是安王后院的人。 李显思忖片刻。 安王虽说如今封了王也,也建了府,但是论谋略,还是差一点,安王沉溺于美色,绝对不会做出找人行刺这样的事来,要说平日里跟四皇子和打嘴仗,在圣上面前找点存在感,这些倒是很贴切。 “回皇上,微臣认为,此事虽说跟安王有牵扯,但并不一定是安王做的,还要再三斟酌才是。” 李显的话也是明顺帝心中所想。 听到安王这两个字,明顺帝就知道这是有人拿安王做了靶子。 他也是在先帝诸多皇子中生存下来的,知道这些把戏。 安王自小被淑妃教导,行事学了个十成十,可惜,有其母必有其子,做个闲散王爷倒还可以,谋划这样行刺圣驾的事,给他十个脑袋,他也做不出来。 那能够有这样心思和手段的,就是四皇子和······ 明顺帝看向还在昏睡的贤王,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第192章 夜探郎君 第192章 夜探郎君 “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皇后摘了凤冠,有些疲惫地坐在软榻上。 她目光沉静,却难掩眉间的一丝疲惫,身边有宫女上前小心翼翼为她篦发。 坐在下首的人赫然是四皇子。 “母后,您如何问儿臣这样的话。”四皇子气定神闲,端起桌上的茶。 宋皇后闻言,一双美目看向自己的儿子,想从四皇子脸上看出些真相。 “此次行刺之事,你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听说锦衣卫指挥使差点被摘了脑袋,到现在你父皇还未休息,可见此事的严重性,母后只希望,此事与你无关。” 宋皇后微微抬眸,看向四皇子的眼神又变成了担忧。 这个儿子自小聪颖,心思也深,近几年来,宋皇后明显感觉到这个孩子慢慢有些不太听她的话,整日忙着与朝中大臣结交,对那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母后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儿臣一向最听母后的话,儿臣还有事,就先走了,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四皇子放下手中一口未喝的茶杯,仪态从容地走出了皇后的帐子。 见自己的儿子走了,宋皇后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宋小将军叫来。” 四皇子出了帐子,回到自己的帐子,才刚坐下,便有侍卫进来小声耳语于他。 “哦?锦衣卫去了教坊?” 四皇子听闻侍卫的禀报,一点也不在意。 那教坊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关门了,里面的女子,全被他抓到京郊的一户庄子里关了起来。 那庄子表面看上去是京中某位勋贵人家的农庄,其实是他用来秘密训练死侍的地方。 教坊里的女子都是被卖进去的,年岁参差不齐,四皇子便找人教导他们歌舞六艺,表面看似是个训练歌姬的地方,实则是为他培养杀手和死侍,等待时机,为他办事。 当然,他只在暗处,这庄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如果有一天要查,也绝对查不到他头上,就连平日里与那庄主联系,也是四皇子借由身边的人用信鸽传消息,保证万无一失。 他此次安排此次刺杀,绝对不是为了取自己父皇的命,只是演一出戏,让父皇知道,大难当前,谁才能够保护他,谁知道戏倒是演成了,他安排在安王身边的那个卧底,却有了差错。 原来,那行刺明顺帝的女子,是安王后院的美人之一,跟了安王才不过半年,这只是她表面的身份,实则她是自己安插在安王身边的探子。 安王生性爱美色,这刚好让她钻了空子。 只不过这次,这女子着实大胆,居然自作主张,趁着混乱去行刺他父皇。 这件事情,四皇子只是想做做样子,顺便也看一下那群死侍的实力。 没想到戏倒是演了,最后却伤了贤王。 回想起贤王肩膀处那血流不止的样子,四皇子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这次倒是你倒霉。” 的确,贤王挡了刀不假,却得到了此次冬猎的全部好处,那头猛虎以及这次父皇的关心。 “去查查,那女子在安王后院好好的,怎会突然行刺皇上。” 四皇子思索片刻,吩咐下去。 虽说这件事情把安王扯进来,但是于他没有任何好处。 左右看父皇的态度,立太子也不会是眼前的事,只要那个位置还空着,他都有机会一试。 四皇子又思索了片刻,盯着帐子中燃着的银丝炭,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子时已过,贤王的帐子里安安静静。 沈沚阮一进来,摘下自己的兜帽,径直奔向贤王休息的床榻。 原宝跟在后面,见沈沚阮如此心急,脸上一片安慰之色,他也没再往里走,而是守在了帐子入口。 沈沚阮紧挨着床榻边坐下,眼神从进来就没离开过贤王,看着贤王那毫无血色苍白的面庞,平日里的温润如玉此刻却被病弱的憔悴所取代,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王爷······” 她怕打扰贤王休息,压低了声音。 贤王闭着双眼,似乎是没听见一般。 刚才来的路上,原宝公公告诉他,太医说王爷这个时辰应该快要醒了。 沈沚阮的目光又落在被包扎的伤口上,那纱布刚才换过,带着些血迹,想必伤口一定很深。 沈沚阮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心疼,看着躺在那里的人,沈沚阮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细密的疼,她着急,心焦,甚至心底隐隐有些害怕贤王有任何闪失。 重生一世,贤王对她,就像是黑暗中照向她的一束光,她向往这样的光亮笼罩自己,带她走出黑暗,脱离苦海,这才是她重生的意义,她希望贤王好好的,而不是这样失血过多躺在床榻上。 不知道何时,沈沚阮已经把贤王当作了自己内心的依靠。 上一世只匆匆一眼,彼时他是皇帝,她是宋袭野的小妾。 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他是个好人。 如今重来一次,两人的命运有了交汇,沈沚阮甚至庆幸能够遇见他,再心系于他。 沈沚阮吸吸鼻子,忍着眼泪,微微抬手,似是想要触碰贤王的脸颊,却又怕打扰他休息,悬在半空的手停顿片刻,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贤王的额头上。 温度正常,并无发热的迹象,沈沚阮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原宝公公说,太医说王爷无大碍,只要夜里不发热,便无事。 沈沚阮收回手,拿起自己的帕子,贤王的左脸颊处有一小块血迹,已经干了,想必是血喷溅出来无意中沾染上的,虽说太医包扎时贤王换了衣裳,但是此处血迹不明显,又在左侧,不仔细看倒是难以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拿帕子沾了一旁铜盆里的清水,温柔又仔细地去擦那块血迹。 血迹在脸上,沈沚阮跪坐在床榻的脚踏上,探起上半身去擦那块血迹。 手上的帕子刚碰到贤王的脸,却忽然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握住了。 沈沚阮急忙低头去看。 贤王已经睁开了双眼,正静静地看着她。 第192章 温情脉脉 第192章 温情脉脉 帐内烛火摇曳,烛光在贤王那苍白如纸的脸上跳动,他有些费力地张开双眼,便看见沈沚阮那双含泪的眼睛。 “不要哭。”贤王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用右手轻握住沈沚阮的手,低声安慰。 “殿下您醒了!”沈沚阮有些激动,她想站起身去告诉原宝公公,殿下醒了。 贤王轻轻拉住她,摇摇头。 沈沚阮一把握住他未受伤的右手,一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她看着贤王,眼中的忧虑与哀伤瞬间决堤。 得知贤王受了伤,她心里便一直焦躁不安,在姑母面前,倒还能强装镇定,如今在心系之人面前,她一切的伪装都是徒劳。 沈沚阮双眸渐红,泪水簌簌而落,泪珠儿砸在贤王的手背上,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让贤王的心里分外柔软,又因她的悲戚是因自己而懊恼。 贤王稍稍用力抬起手,指尖有些艰难地轻轻拭去沈沚阮脸颊的泪珠,动作温柔小心,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般,“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不过是失血过多,身体并无大碍,你别担心。”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宠溺,兴许连贤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看向眼前这位女子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深情。 沈沚阮听了,点点头,有些羞赧,她擦干眼泪,看向贤王,“原宝公公交代我,要是殿下醒了,第一时间先服药吧,我去端过来。” 贤王轻微颔首,松开了沈沚阮的双手。 沈沚阮快速站起来,取来放在一边已经温热的药,又快速折返回床榻前。 贤王伤在左臂和肩膀,不太好发力半坐起身,沈沚阮便细心地拿来两个迎枕,扶着贤王靠上去。 移动过程中沈沚阮生怕牵扯到贤王身上的伤,动作小心翼翼,鼻尖满是贤王身上三七药粉的味道。 “药一直温着,温度刚好,我来喂您。” 床榻不高,沈沚阮端着小碗,直接跪在地上。 贤王见她端着碗跪在自己跟前,有些舍不得她这样跪着,冬夜寒凉,地上虽然铺着地毯,但还是难挡寒气,她又是个女孩子,还是注意些。 “别跪着,地上凉。”贤王说着,使力想坐起来,他想着坐得高一些,沈沚阮就不用跪着了。 谁料他高估了自己失血过多后的体力,刚一使劲,整个左臂传来剧痛,贤王紧皱眉头,咬紧了牙,整个身子却往下栽去。 沈沚阮见他要往下栽,急忙去扶,可惜她手上还端着药碗,情急之中只有扔了药碗去扶人。 刹那间,天旋地转,二人双双倒地。 贤王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护住沈沚阮,以防她磕到头,却不想失重之下,自己又受了伤,心有余而力不足。 结果就是自己整个人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沈沚阮娇躯之上。 沈沚阮冷不防被压下,后背触到冰凉的地毯,撞到了她的后背,她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贤王此时只觉得此时周身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大脑,面上的温度瞬间升高。 身下是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柔软,还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像一道道电流直击心底,贤王的心跳陡然失控,他身体僵硬,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您没事吧?”沈沚阮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此时二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看向大帐入口,想向原宝公公求救。 贤王看出她意图,低头阻止她,他盯着沈沚阮的双眼,近距离之下,他可以从沈沚阮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先别让他进来,你听我的。” 沈沚阮点头,两人一个指挥,一个配合,这才慢慢分开,沈沚阮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贤王扶上床榻。 幸好只是伤在肩膀处,而不是腿。 贤王躺下,心里不禁庆幸。 “药都撒了。”沈沚阮扶完人,这才去看刚才被她扔掉的药碗,她脸上有几分焦急,“殿下,我再去端一碗。” 贤王舍不得她再来回折腾,看向沈沚阮,开口阻止,“别去了,待会原宝会处理,刚才可有受伤?” 沈沚阮这才想起来,刚才,似乎是她的背被撞了一下,这会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便摇头说:“无妨,不疼。” 贤王指指床榻边,示意她坐在这里,“地上凉,你还是坐这里。” 沈沚阮听话地坐在他身边,随即又想起来什么,去倒了杯水,小心伺候贤王喝下。 “多谢你。”贤王温柔地看着沈沚阮,开口道谢。 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来看望他,着实让他心里十分熨帖,自从母后去世之后,这样的感觉还从来没有过。 “殿下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沈沚阮连连摆手,让贤王殿下给她说谢谢,她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本王今日猎到两只兔子,本想着拿来送与你,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明日我让原宝拿去英国公府的帐子,你留在身边养着,就当是个消遣也好。” 想到今日猎得的那两只兔子,贤王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那两只兔子通身雪白,倒是可以送给眼前人当个玩意儿养。 听到兔子,沈沚阮也笑了,她一笑,眼睛微微眯起,脸颊处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上去可爱得不得了。 贤王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些。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气氛和谐而美好,烛火仿佛都沉醉在这气氛中变得越发柔和,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壁帐,似乎要勾勒出一幅永不褪色的画。 将沈沚阮送回去,原宝这才又端着药进来了。 帐子里恢复了平静,炭火依旧温暖。 贤王闭着双眼似乎在沉睡。 “殿下。”原宝轻声喊他。 贤王随即睁开了双眼。 “事情查得如何?” 他受伤昏迷,作为他身边的人,原宝知道该如何做。 “这次的事情有些复杂,影卫只查到个大概,具体的还需要时间,您这次受伤完全是意外,奴婢看那宫女,目标是皇上,但是那群刺客并没有说具体刺杀某一个人,因此奴婢猜想,这群刺客和那宫女,并不是一伙的。” 贤王昏迷时,原宝守在一边,顺便捋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今日冬猎,他是个太监,并不能跟着殿下进猎场,晚上的晚宴,碍于殿下离皇上太近,他也只能站得有些距离。 事发之时,他看得真切,那宫女的目的就是皇上,只是他家殿下挺身而出,保护了圣驾。 第193章 狼狈 第193章 狼狈 “这件事,锦衣卫和东厂都在查,殿下先好好养伤吧,其他的先放一边。”原宝端了药碗,小心伺候贤王喝下。 贤王几口喝完了黑乎乎的汤药,又漱了口,这才靠在了枕上。 “行宫内人多嘴杂,不要再让她过来,要是被其他人见到,与她名声有损。” 服了药,贤王感觉有些疲惫,他闭上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原宝听他这样吩咐,心里不由得感叹,他们殿下这是真的将那沈姑娘放在了心上,自己身体不适,还要担心沈姑娘的名声,果然是心系于她,以后,他也要多多关注那位姑娘才是,以后也是他半个主子呢。 见贤王睡得沉了,原宝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时的淑妃帐子里,安王正一脸的焦急。 帐子里只有淑妃母子二人,淑妃坐在软榻上,脸上是止不住的怒意。 “你糊涂啊!”淑妃越想越心惊,猛地站起身,涂着蔻丹的手指直指向自己的儿子。 “这次刺杀,你可知晓后果?整个行宫都被锦衣卫翻了个底朝天,抓了多少宫女和太监,如今那刺杀皇上的宫女出自你的王府后院,你这是要将咱们母子往绝路上逼啊!” 淑妃艳丽的脸上表情有些狰狞,安王被她有些骇人的气势吓到,整个人看着有些畏畏缩缩。 “还不快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指使的?!” 安王扑通一声跪地,急得眼眶泛红,说话也哆哆嗦嗦:“母妃,儿臣天大的冤枉!这绝非儿臣所为,儿臣纵有千般野心,也断不会在风口浪尖行此等蠢事,此次冬猎,胡煌身边锦衣卫层层护卫,御林军也在行宫外,儿臣还想多活几年,怎会去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淑妃正在气头上,看着这个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怒火难消。 “你莫要再狡辩,你那王府后院纳的美人,来历不明,你贪图她美色,把她带来此次冬猎,如今闯下大祸,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毫无干系?” 淑妃冷笑一声,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王,那眼神看得安王心肝直颤。 安王知道这是他母妃真的动怒,急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母妃,那美人是旁人进献,儿臣不过是看她有几分姿色,便收在后院图个新鲜,此次冬猎,父皇也没说不让带家眷,二臣就把她带来了,哪晓得会牵着出这般祸事来。儿臣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儿臣不得好死!”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淑妃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安王的性子。 虽说是皇上的长子,但是自小便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且目光短浅,虽说有想当太子的心,但是也有自知之明,断不会这般鲁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淑妃细细分析一通,眼中的怒火这才慢慢平息,她凝视安王许久,良久,她长叹一声,伸手扶起安王,声音里也透露着疲惫:“起来吧,如今这局面,你父皇盛怒难消,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锦衣卫不揪出真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次四皇子歼灭刺客,还活捉了两个人,贤王为皇上挡刀,你这两兄弟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咱们母子以后在这宫里要更加小心,一步错便会满盘皆输。” 安王起身,擦去额头冷汗,咬牙道:“母妃放心,此次事情,不是四皇子,便是贤王,儿臣再也想不出第三个人来,既然他们想把这件事推到儿臣头上,那儿臣也绝不会任人算计,总要有所回击才是,儿臣回府后,必定彻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本王!” 安王咬牙切齿,这次事情让他差点就完了,还牵扯到淑妃,这口恶气,他定要讨回来。 淑妃听他这样说,微微点头,目光中透露着决绝:“你行事小心些,切莫再被人拿了软肋,这段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安王府,莫要再进宫,省得惹人猜忌,有什么消息,让心腹暗中送进宫中便是。” 嘱咐完这些,淑妃这才又坐回了软榻,面上恢复了平静,又变成了那个端庄的淑妃娘娘。 “儿臣明白,母妃珍重。”安王拱手行礼作别,退出了淑妃的帐子。 才走了几步,就见父皇身边的王公公在不远处等着他:“安王殿下,皇上正在等你。” 安王无奈地抬眼望了一眼这漆黑的夜,耷拉个脑袋跟着王公公走了。 皇后大帐 宋袭野坐在下首首位,一脸的严肃。 宋皇后连夜叫他过来。 他当然知道是为了何事。 今日宴会上行刺一事,他也在场,也随着四皇子一起制伏了那几名刺客。 打斗过程中,血污不慎沾到了外袍上,他回了帐子刚换了身衣裳,就听宋皇后身边的太监请他过去。 宋袭野在一片墨色中稳步踏进皇后的大帐,帐子内没有宫女和太监,静谧得能听到他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 宋袭野从容不迫,先是礼仪周全地行了礼,这才站直身体说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皇后早已端坐在主位之上,她着一身素色的宫装,头发虽然重新梳起,上了妆,但是仍旧难掩她眼底的疲惫之色。 见他进来,目光急切如隼,直直问道:“这件事,宴礼觉得,可是安王所为?” 宋袭野猜到宋皇后定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抬眸,眼神清亮,恭谨地回道:“皇后娘娘,依微臣之见,安王此次怕是遭人陷害。此事背后,定有他人蓄意谋划,意图推到安王身上。” 就安王那贪图美色,又好大喜功的废物王爷,能想到去刺杀皇上,给他几百个胆子,他都不敢。 宋袭野实话实说。 听到宋袭野所说与自己所猜想并无多少差异,宋皇后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拉入了冰窖。 她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越发清晰,莫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四皇子所为?可是刚才她问他,他却一口否定,那坚定的神情,也不似假的。 想到这里,宋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泛白,面上还强装镇定。 宋袭野目光扫过宋皇后的小动作,心中已然笃定这件事,定然与四皇子脱不了干系。这一场刺杀,看似惊险,实则没有任何杀伤力,那群刺客的目标不是当今圣上,反而安王府那个佯装成宫女打扮的宫女,才是行刺的关键。 这件事错综复杂,看似紧密相连,刺客是同一批人,但是细细想去,破绽太多。 首先,那八名舞女,半年多前到的行宫,专门有宫中的舞师教导,为的就是年底的冬猎,行宫内守卫森严,不准随意出入,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更是在侍卫眼皮底下。 而行刺皇上的那个宫女,是安王后院的妾姬,平日里待在安王府的后院,也并没什么存在感,这次冬猎,被安王带来,短短几天,就决定要去刺杀圣驾,倒真的是有胆子。 能想到混成斟酒的宫女混进去,可见也是个有脑子的。 这件事,还有这女人,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刻意放在安王身边的吧。 第194章 各种试探 第194章 各种试探 宋袭野深知,这场看似惊险的行刺,实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忠心秀”。 四皇子企图借此让圣上在危难之际,看到他挺身而出,进而为日后立太子一事博得好感。 思及此,宋袭野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嘲讽,为了那太子之位,果真是机关算尽。 想必皇后娘娘心里猜到此事应该跟四皇子有关,这才把自己叫来,确定她心中所想。 毕竟是自己的小姑母,宋袭野有些不忍看到宋皇后一脸愁容的样子,况且,皇后出自他宋府,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有义务替小姑母排忧解难。 “皇后娘娘莫急,四皇子殿下年轻气盛,许是有自己的考量。”宋袭野轻声开口,试图安抚皇后,“毕竟是您亲生骨肉,定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 宋皇后听了他的话,紧皱的眉头倒是渐渐舒展开,似乎是从他的话里寻得了一丝慰藉。 的确,四皇子自小得皇上亲自教导,父子二人感情一向亲和,皇上绝不会为了这件无证据的事发难四皇子。 “希望如此,如今他也要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本宫也管不住他了。”宋皇后微微叹口气,目光回到宋袭野身上。 宋袭野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年轻武将气质非凡,倒是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昭阳公主。 “想必你也知晓,昭阳一向很是喜欢你。” 宋皇后猝不及防忽然提到昭阳公主,看向宋袭野的神情也带了几分探寻,几分期许。 宋袭野很少当面从宋皇后嘴里听到昭阳公主的名字,心里略微讶异。 他脸上佯装平静,垂下眼眸,掩去眼眸中的惊诧。 他怎么会不知道昭阳对他的心思,这么些年,眼见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也不是儿时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而如今昭阳早已及笄,他也曾听母亲说过,年后,宋皇后要为昭阳择婿。 如今忽然听到宋皇后在他面前提起昭阳喜欢他,宋袭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历来本朝公主的驸马,都是清一色的文臣,婚后不能参与政事,只能做个闲散官职,处处受身份限制。 他是武将,以后必将跟着他爹上战场,是万万不可能做这驸马的。 更何况,他心里对昭阳,只有兄妹之意,绝无半分男女之情,他心里,暂时只对沈沚阮一个女人感兴趣,并且尚未弄到手。 按照当今宋家在朝廷的受重视程度,他也不可能去做这驸马来攀附皇权。 “昭阳公主金枝玉叶,自小受尽宠爱,又是您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微臣一介武将,能得公主的青睐,是臣的荣幸。” 宋皇后听他这番话,没有明显的拒绝,也没有明显的回应,知晓这件事或许有些许胜算,便不再说下去,只说“你是本宫的侄儿,日后可常常进宫来,等年下你父亲回京,本宫便欲归宁省亲,届时,一家人也能团聚。” 说了这么久的话,宋皇后早已疲惫不堪,不久,便让宋袭野离开。 宋袭野躬身退出皇后大帐,黑夜里,只有守卫们站在不远处,他想到刚才宋皇后提到的事,心里有了些许留意,在一片夜色中回了自己的帐子。 翌日 贤王年轻力壮,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太医清晨来换药,见他的伤口已经彻底不再流血,好生叮嘱了一番,让他这一个月尽量不要左臂肩膀发力,伤口也不要碰水,太医院会定期来换药。 贤王一一应下,他知道,这些都是皇上安排好的,被冷落了这么久,忽然被重视,他有几分不习惯。 原宝在一边,把太医的话仔细记在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讽刺。 他们殿下自从早上醒来,前来探望的官员便络绎不绝,连平日里无甚交集的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有官员上门,一时之间,贤王成了香饽饽。 太医还未走,明顺帝进来了。 帐子里的人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昨夜,明顺帝只睡了几个时辰,他翻来覆去在想今夜之事,脑海里一会儿是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劲磕头求饶的安王,一会儿又是发现刺客第一个跳起来大喊保护自己的四皇子,一会儿又是贤王挡在他跟前,被匕首插入后背血流不止的样子。 他有些头疼,王公公又给他喂了一粒丹药,他这才渐渐睡着,梦里,他居然梦到了段皇后。 段皇后泪眼婆娑,拉着他的手,十分担心贤王的伤势。 自段皇后亡故,他很少能在梦中见到死去的发妻,如今见到,段皇后依然姝色依旧,对自己也依旧轻声细语,他心里顿觉一片柔软,只在梦中揽着段皇后,不断地轻声安慰。 再一睁眼,目光便是帐顶。 直到用膳时,他都还有些恍惚,那个梦如此真实,倒让他有些食髓知味······· 早膳是刘贵人陪着,还是那样细心体贴,又不蓄意讨好。 回想起段皇后在梦里对他说的话,明顺帝决定早膳之后去看看贤王。 见明顺帝进来了,贤王想起身。 原宝急忙上前去扶。 “皇儿就躺着吧,朕就是来看看你的伤。”明顺帝一脸关切地看着贤王,有太监搬来了太师椅。 明顺帝落座,见太医跪在一边,询问了几句贤王的伤势,又叮嘱原宝一定要伺候好贤王,不得有任何疏忽。 众人应下,明顺帝便打发他们都走了。 片刻后,帐子里只剩父子二人。 “昨夜之事,皇儿有何感想?”明顺帝紧盯着贤王的脸,目光如炬。 贤王心里冷哼一声,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好父皇这是来试探他了。 明顺帝历来心思深沉,对周围的人都存有很大的猜忌。 当年母后为他熬干了心血,为了他的大好江山,每日替他分忧解难,管理好后宫,结果临了,却被他这个好父皇猜忌过多,最后竟然慢慢冷淡母后,以至于母后心有郁结,最后病逝而去。 如今一大早来问他昨晚行刺之事,当真是讽刺。 “父皇,依儿臣之见,皇兄性格莽撞,有时的确有些言语不妥之处,但是儿臣认为,以皇兄的谋略,断然做不出这等胆大包天之举,此次行刺事件,安王怕是被人当了挡箭牌,成了冤大头。” “哦?”明顺帝闻此言,眉头略微皱起,眼里的猜忌并未退去,他身子微微前倾,言语中对贤王有几分压迫感,“那皇儿你倒是说说,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等花样?” 贤王抬起头,努力让自己坐起来,目光坦然迎上明顺帝审视的眼神,缓声道:“儿臣亦不知,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明察秋毫,找出幕后主使,庆幸此次父皇龙体安然无恙,儿臣能为父皇挡下刺杀,儿臣心甘情愿。” 贤王失血过多,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这会说了许多话,气息有些不稳,刚才他用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回话,似乎是扯到伤口。 此时疼痛难忍,他额头迅速出了一头的冷汗,伤口也隐约有血丝渗出来。 明顺帝见到他的伤口,心里又有了恻隐之心,也是,这孩子危急时刻替他挨了两刀,血流一地,毫无怨言,且一片坦荡之色。 平日里贤王性子清冷,不与大臣们结交,独来独往,要是这次是他指使,倒也说不过去。 且平日里东厂和锦衣卫盯得也紧,任何事他都知道,断然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更不要说养杀手,提前半年安插进行宫这样缜密且长久的计划来。 想到这里,明顺帝心里的疑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这三个成年的皇子,除了安王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四皇子忠心聪慧也果敢,贤王性子温顺,恐怕,幕后指使另有其人。 第195章 相信 第195章 相信 “帐外可有太医候着?还不快进来,贤王伤口又裂开了。” 明顺帝自椅子上站起,朝着帐外吩咐道。 帐子被掀起,原宝跟着太医快步而入。 “殿下,您千万不可再用力,这伤口刚愈合,再崩开,恐怕会很麻烦。” 那太医见才换不久的纱布又渗出血来,急忙打开药箱,又急忙拆了贤王肩膀处的纱布,果然,之前被清理干净的伤口又有殷红的血不断流出来。 原宝站在太医身后,急忙递上干净的纱布,一脸的心疼与紧张。 明顺帝在一边看着,脑海里又想起昨夜那个梦来,他沉吟片刻,面上难得带了几分关切,“这几日,皇儿好好休息,此次皇儿猎得猛虎,朕心甚悦,年底,你皇姐便要进京,另外这迎各地藩王事宜,就交给皇儿和礼部,鸿胪寺协助。” 伤口重新被包扎,贤王脸色慢慢带了些血色,“是,父皇,儿臣知晓。” 明顺帝颔首,这才转身离开了。 圣驾离去,原宝赶紧给贤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殿下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太医重新给贤王包扎,心里不住嘀咕,这贤王这么多年默默无闻,不得盛宠,如今倒是因祸得福,这用命换来的宠爱,着实让他们这些大夫看不懂。 又叮嘱了几句,太医才走了,临了告知这几日,贤王的帐外都会有太医候着,有什么问题说一声即可。 小心为贤王调整了枕头的高度,原宝见他家殿下神色恢复如常,这才开口:“殿下,您这伤口还是要仔细些,别再用劲才好。” “你伺候母后多年,也深知父皇的脾气,本王若不是用些苦肉计,怎能轻易消除父皇的疑心。”贤王开口道。 他与明顺帝做了多年父子,深知他为人,虽然他父皇生性猜忌,敏感多疑,但是容易心软,他为父皇挡了两刀,看在伤口的份上,父皇也必将不会再怀疑他。 “殿下,您这次纯属无妄之灾啊,奴婢在不远处看得真真的,那女子就是直奔皇上去的,混乱之中她扑向皇上,您倒是反应快,把皇上护着了,自己却被刺了两刀。”原宝想起昨夜那场景,心里不由得还是有些后怕。 那女子手里持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据锦衣卫说,那匕首是安王上次出使北地,鞑子送的一把削铁如泥的宝物,持匕首之人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断骨削肉,极其锋利。 安王宠爱那女子,便把匕首赏给了她,谁知酿成今日大祸。 “奴婢还听说,昨夜安王被叫进皇帐,被皇上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被皇上书案上的砚台砸到了脑袋,血流不止,淑妃娘娘心疼坏了,连夜叫了太医。” 原宝今日在帐外,与皇帐的太监有短暂的交流,知道了这一消息。 “本王这皇兄,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自己身边藏了个杀手,他居然一无所知,反倒被利用,差点背了黑锅。终是他活该。” 贤王神色淡淡,事发之时,他就知道不是安王指使,让他奇怪的是,四皇弟倒是反应快,就像是提前知晓一样。 想到这里,贤王脑子里快速思索,吩咐原宝,说:“你让影卫盯紧四皇子,想办法在明年四皇子出宫建府前找人安插进四皇子亲近的人身边。” “奴婢晓得了,殿下还是快快休息吧。”原宝守在床榻边,守着贤王入睡。 “昨日猎得的那两只兔子可还安好?” 贤王忽然问道。 这两只兔子是要送给沈沚阮的,这事他还没有忘。 “我的好殿下,您放心,等您睡下了,奴婢这就把东西送过去,您放心吧。” 如今有了心上人就是不一样,自己身体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给人家姑娘送兔子呢,他们殿下,果真是个情种。 昨日宴会出了行刺的事,今日皇上便免了今日的围猎。 李显乐见其成,他安安心心地陪着沈清婉和沈沚阮用了早膳。 其间,李显说起了贤王伤势的事,沈沚阮昨夜去偷偷看过,心里放心不少,李显见她脸色恢复如常,想了合适的措辞告诉她姑娘家夜里还是少出来走动,以免被说闲话。 他们的帐子跟王公贵族的挨在一起,如果被有心人看到,难免事多。 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咬着嘴唇,低着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让李显顿时父爱泛滥,这样乖巧的女娃,又这么乖,要是他女儿那就更好了。 沈清婉在一边瞧着他们二人互动,心里一片柔软,好似眼前真的是一幅父女相处的画面来,让人觉得温情脉脉。 这些话,她昨夜也与这孩子说过,沈沚阮也都乖乖听了。 没一会儿,有小太监提进来一个笼子,里面蜷缩着两只纯白色的兔子。 小太监是按照贤王身边的原宝公公吩咐,把这玩意送过来。 看到那两只兔子,李显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他就知道,贤王猎了那两只兔子,是送给软软的,看不出来这小子平日里神色淡淡,一副冷清的样子,对软软这丫头,还是上了心。 “这两只兔子倒是没有杂色,通体纯白,跟那只狐狸一样,你们看它们紧紧挨在一起,是一对吗?”沈清婉看了一眼,有些奇怪。 那小太监放下笼子,回道:“是,驯养师傅来看过,说是一对,若是养得好,以后会下小兔崽儿。” 李显颔首,让那太监出去了。 “既然是贤王送的,就留下好好养着,跟那狐狸一样,做个宠物也好。”李显也看了那两只兔子一眼,随即兴致高昂提议道:“今日不用围猎,刚好这山上雪景不错,带你和软软一起出去转转如何?” 沈清婉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盏茶后,三人收拾妥当。 段熙禾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不能随意露面,左右她也不想出去,外面冰天雪地的,倒不如待在帐子里做自己的事。 她听老夫人说李聿年下就要回京,她偷偷为李聿做了一双鞋,想着尽快完成,再绣个香囊,到时候一起送给他,也算一片心意。 沈清婉也不强求,带着沈沚阮跟着李显上山去了。 第196章 孝敬 第196章 孝敬 冬猎一共三日,明顺帝这几日上山转了转,行宫是先帝所建,虽说有些年头了,但是宫人勤于打扫,山上又有温泉,要是夏天过来,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 以前他刚登基,倒是带着段皇后来过几次。 段皇后喜欢清静,很喜欢这地方。 如今这里冷冷清清,除了洒扫的太监,再也见不到几个人。 物是人非矣。 英国公府。 这几日府里的主子们不在,英国公府冷清了不少。 张姨娘倒是趁此机会往老夫人的锦绣院跑得更积极了,一天要来个两三趟。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下,这几天各个庄子上来的管事也不少,除了例行给老夫人汇报,张姨娘说的基本都是府里厢房那个来寻亲的姑娘的事。 王素敏与自己的婶子在府里已经住了些日子,这几日王氏就准备家去。 王氏对张姨娘一无所知,本来在这之间负责周旋的人是张妈妈的儿子,王氏也没有见过,她此次来,一是觉得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万不可能拿自己的身世开玩笑,另一方面,家里的两位老人知道有个不是亲生的孙女。 再加上王氏的男人得到消息后去了自己大哥的家,虽说大哥大嫂已经亡故,周围的邻里不少,稍微一打听,也都知道王家的女儿是叫王素敏。 于是王氏这才上了京城。 如今一切已经揭晓,她也把侄女送进了府,她这边就该回家了,眼看到年下,家里还有公婆需要侍奉,她也不能出来太久。 王素敏得知她要离开,哭了一场,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看了让人不禁动容。 张姨娘把这场景描述得相当感人,老夫人听了,也有几分恻隐之心。 她看到王素敏的脸,对这件事倒是相信了几分,只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事关英国公府的血脉,还是谨慎点好。 这几天段熙禾不在身边,老夫人有些无趣,张姨娘逮着空子,在老夫人面前巧舌如簧,让老夫人倒不觉得无趣。 这几天,段熙禾的父母也来了一趟。 作为自己的娘家远亲,段家如今剩下的族人不多,老夫人这次给了五十两银子,先堵住了夫妻二人的嘴。 要接段熙禾回家这件事,于是被彻底搁置下来。 夫妻二人也明白老夫人的用意,这五十两,就算是买断了段熙禾与他们的亲情,以后,段熙禾就是英国公府的人了。 留在国公府里嫁人,也好过回家去嫁个穷秀才亦或者屠夫。 因此夫妻二人跪下来磕了头,这才走了。 快到年下,书院也大都开始休息,平常不能轻易回家的李源这几日也归了家。 他在那山上的书院待了大半年,看着长高了,身材也强壮了些,倒是跟之前有大不同。 老夫人看到这个孙子如今跟以前判若两人,心里也十分高兴,拉着李源说了许多话。 李源的确稳重了些,回答老夫人的话也是不紧不慢,十分有条理,不似以前像只跳脱的猴子般让人无奈。 母子二人回了张姨娘的院子,张姨娘最近正春风得意,假嫡女进了府,中馈牢牢在她手上,老夫人对她信任有加,府里的下人,庄子的管事都对她毕恭毕敬。 虽说是妾室,但是她如今这日子,过得比那正室还舒坦些。 张姨娘看向自己的儿子,府里子嗣上,长子李聿与国公爷关系一直不好,如今又是被扔进了军营去了,老夫人膝下的段熙禾年后就该嫁人了。 虽说沈清婉始终在府里压她一头,但是沈清婉自诩清高,也不屑与自己争什么,张姨娘如今的心愿就是希望英国公世子这件事上能有些转圜余地。 同样是国公爷的儿子,世子之位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一份,说不定就李聿那不讨喜的性子,这世子他要是主动让出来,才是大快人心。 张姨娘心里的算盘打得精光响,李源坐在圈椅上,看她娘那表情,就知道他娘又在算计些什么,顿时感觉有些无奈。 此次回来,李源有件大事要跟张姨娘说。 “娘”李源开口叫她。 张姨娘想得入神,一时没有听到。 “姨娘!”李源又唤了一声,这次中气十足,张姨娘猛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何事?”张姨娘略带责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臭小子,一回来,就这么大呼小叫的。 “儿子有件事要与姨娘说。” 李源坐直身体,眼里带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严肃。 张姨娘狐疑地看他,这个儿子打小就是个爱笑的,平日里看他嬉皮笑脸惯了,忽然这么严肃,张姨娘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又闯了祸了?这是找她出主意来了,这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一时有些不悦,眉头蹙着,语气也有些不好,“你这是又闯祸了,还是又缺银子,找你娘要银子来了?” 听到这番话,李源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不是,姨娘,儿子没有闯祸。” “那你这么严肃,要与我说什么?”张姨娘不解。 “儿子说了,姨娘别生气。”李源看张姨娘一眼,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了身侧的方桌上。 张姨娘见到那几张银票,眼睛顿时睁大,不可思议又带着些怀疑去拿那几张银票。 银票一展开,张姨娘有些傻眼,她管着府里的账,自然对银票不陌生,这几张银票加起来总共有二百两。 二百两什么概念,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以维持好几年的基本生活开销,要是在地方上,可以买一栋一进的小院子了。普通人家婚丧嫁娶,也最多二十两银子。 李源一个学生,吃穿住,都在山上的书院,一年最多也就二十两银子,如今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把张姨娘吓了一跳。 “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张姨娘的语气有些许颤抖,她有些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孩子不会做了些杀人越货的事来吧。 听到这句质问的话,李源被气笑了,他面上带着几分无奈,说:“在姨娘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这些银子可都是干干净净的,我赚的,特意拿来孝敬您的。” 听到李源说是自己赚的,张姨娘更疑惑了,那书院在山上,周围都是荒山,他一个公子哥,到哪里去赚这许多钱来。 “你快与我说清楚,到底哪里来的钱!”张姨娘面带厉色,语气也异常严肃。 第197章 嫡子回来了 第197章 嫡子回来了 张姨娘脸上十分不好看,精致的脸上满是怒意,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为这孩子殚精竭虑,筹谋一切,这孩子居然背着她偷偷去做生意。 当下的时代,士农工商,商人总是排在最后,纵你有万贯家财,见了那些穷酸的秀才,也得恭恭敬敬。 虽说不用为银子发愁,但是以后的子孙后代,都得被人瞧不起出身。 虽说李源是庶子,总归还占着英国公府这几个大字,真要是成了那商贾之人,就是彻底地与所谓的“仕族”无缘了。 英国公府不能庇佑他分毫,除了面上好听,再无益处。 那她这辈子精打细算,竟到头来真是一场空。 李源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和希望,她如今在英国公府熬到今日这个地位,就是想为自己的儿子争个未来。 张姨娘越想,心越不甘,指着李源就是一顿骂:“你个不孝子,还不给我跪下!” 见姨娘是真的动了怒,李源无奈地耸耸肩膀,跪到了屋子正中央。 张姨娘看他这一副认死理的样子,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 站在屋外伺候的丫鬟们都被吓了一跳。 张妈妈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也是一脸的担心。 五日后,圣驾回京。 贤王的伤势慢慢好转,明顺帝便迫不及待离开了行宫。 此次猎得老虎,得了虎骨,那调理身体的丹药便可确保不断供。 明顺帝这段日子每日吃三颗,头疼倒是慢慢减轻了不少。 身体舒适,他自然心情也好,回了皇宫,便立即传了那高人道士来。 承露台再过几月便可竣工,届时,他便可以每日在承露台跟着这高人道士打坐,以求得延年益寿之法。 一想到这里,他便有些迫不及待。 进了腊月,李聿这才从军营归来。 宋大将军年底回京,他便跟着回来了。 老夫人得到消息,亲自去了大门口迎接。 段熙禾扶着她,小心给她系紧斗篷的带子。 本来可以在屋里等,老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非得亲自出来迎。 今日宋大将军回京,照例要进宫与皇上回禀军营中大小事务,今日便免了早朝。 不用上朝,儿子要回来,李显便也一大早来大门口处迎,沈清婉带着沈沚阮跟在身侧。 除了黄姨娘要照顾孩子,英国公府的主子都来了。 张姨娘站在老夫人身后,虽说一副笑脸跟平日无异,但是只有伺候她的张妈妈知道,张姨娘那日把李源少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到今日,想必火气还没有消下去。 要不是今日要出来见人,源少爷这会还被关在自己屋子,不让出来。 这几日,张姨娘铁了心不给他吃饭,非要管束自己的儿子不可。 李源几日没有进食,只能喝水,他虽然被责骂,但是仍然不愿意改,任张姨娘每日一问,他坚决不改口,一心要从商,气的张姨娘一连几日没有睡好。 因此今日的李源站在老夫人身后,脸色有些发白。 段熙禾察觉出来他有些不对劲,碍于府里的人都在,也不好直接问他,只是拉拉他衣袖,低声道:“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源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带了些段熙禾看不懂的东西。 “无妨,就是几日没进食。”李源冲段熙禾一笑,又转回头。 段熙禾与李聿和李源一起长大,虽说李聿打小性子就孤僻,谁也不理,李源倒是整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可是这次回来,段熙禾觉得李源变了,可是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 腊月的天很冷,昨日又下了大雪,一群人在大门口站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便有小厮跑过来,说是大少爷到巷子口了。 老夫人听了,立刻激动起来,她又往前走几步,地上路滑,段熙禾急忙伸手去扶,自己也不小心滑了一下,李源见状,自另一边扶起老夫人的胳膊,“祖母,千万小心。”说完,又关切地看了段熙禾一眼。 没一会儿,巷子口出现一匹马。 马上的青年身姿挺拔,虽说是寒冬腊月,但是他未披斗篷,一身束绣锦袍,单手执缰绳,看上去一副少年将军,英姿飒爽的模样。 老夫人看到这样的李聿,顿时含了眼泪,只紧紧注视着前方奔过来的人,喃喃道:“我可怜的孩子啊!” “不孝孙儿拜见祖母。” 李聿下了马,几步跪倒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急忙去拉他,祖孙二人抱在一起,这场景倒是让门后候着的下人们哭成一片。 李显有些尴尬,英国公府的门前就是大街,人来人往,都要看他们一眼。 “父亲。”李聿站起身,走到李显跟前抱拳行礼。 随即又转头看向沈清婉,“夫人。” “回来就好,进去吧。” 李显看着面前挺拔的儿子,不知道何时,李聿都与他一般高了。 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自己,让李显恍惚间想起了已经去世多年的亡妻宋氏。 嫡孙子回来了,老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李聿,一连几天都要李聿去锦绣院陪她说话,一坐就是一整天。 已经回京,他如今又在军营挂职,不用上朝,便只当休息。 听着孙子给她讲军营的趣事,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整日给李聿做些好吃的,英国公府的厨房整日都在忙碌。 张姨娘在大厨房转了一圈,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己的儿子回来也没见这个待遇,同样是孙子,嘴上说着没差别,却还是偏心。 她心里愤愤,随即又想到住在厢房的那个王素敏来。 这王素敏在府里已经待了大半个月,陪伴她来的王氏也早已经回去,只留了她一个女子在英国公府。 张妈妈与王素敏已经十分熟稔,进府前仔细叮嘱了丽娘,让她在府里还没有被接受之前,万万不可随意走动。 丽娘还算听话,这几天就在厢房的小院里待着,不乱跑。 张姨娘拧了下帕子,这样把人扔在院子里可不行,见不到沈清婉,如何培养感情? 想到这里,张姨娘计从心上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于是,隔日,王素敏端着一盘自己做的点心,去了集芳院。 第198章 心虚 第198章 心虚 英国公夫人的事,张妈妈事无巨细都告诉了丽娘,丽娘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今她已经进了府,却无人来管她,张妈妈夜里去找了她,让她主动点,来找沈清婉说说话,顺便拉近些距离。 听了丫鬟的禀报,正在与沈沚阮下棋的沈清婉有些奇怪。 冬猎之后,她与李显达成一致,一切只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再做定夺。 因此沈清婉便刻意不去注意厢房那边的动静。 只每日照常带着沈沚阮画画,下棋,亦或者教沈沚阮弹琴。 今日却忽闻她就在院外,沈清婉心绪难免有些起伏。 “请她进来。” 沈沚阮从软榻另一边站起,走到沈清婉身后去了。 她也对这个女子好奇得紧。 王素敏进来,一路走进来,菡萏和芙蕖观她走路的姿势,与她们夫人极为相似,不禁有些纳闷:就算是亲母女,走路的姿势也这么像的吗?感觉跟可以练过似的。 “给夫人请安。”王素敏带着个小丫鬟给沈清婉请安,这小丫鬟是她进府三天,张姨娘给她的,说是留在她身边伺候她的。 “免礼了,你坐吧。”沈清婉坐在首位,眼神直直落在王素敏身上。 “小女闲来无事,做了一份板栗桂花糕,还请夫人品尝。” 那小丫鬟捧着盘子上前,菡萏上前接过,放在沈清婉身边的方桌上。 沈清婉看了那盘点心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你倒是有心,看不出来你还精通厨艺。” 丽娘是个春楼的姑娘,要是让她讨好客人,唱歌曲,跳个舞,那她可真是信手拈来,但要是论到这厨艺,她也是一窍不通。 不过好在身边有个万事精通的张妈妈,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张妈妈把自己会的皆传授给了丽娘。 可惜都是些皮毛,拿来显摆一下还可以,撑不了多久,包括这厨艺。 做这板栗桂花糕,也是张妈妈的主意。 只不过这集芳院被国公爷保护得太好,里面的丫鬟就是菡萏和芙蕖,再没旁的丫鬟,她想套话了解沈清婉在集芳院一天的生活起居,简直是难上加难,因此,张妈妈只得去了大厨房,询问了平日送往集芳院的吃食有哪些,以此来探知沈清婉的爱好。 既然来了,王素敏也不可能轻易走,她坐下后,心里不禁感叹,这集芳院,里面的摆设,无一不精美,就连桌上的摆件,身后的屏风,都是上好的东西。 她长在春楼,老鸨们早早教过她们要通过观察客人的穿着打扮,来确定客人的身份,她也曾有机会跟着楼里的姐妹们去达官贵人府上的宴会跳舞,如今进了这英国公府,才知道,何为天差地别。 王素敏笑着跟沈清婉说话,视线不时打量站在一边的沈沚阮。 进府前,张妈妈也提过这个人,王素敏有些印象,说是夫人的族中侄女,从地方上接过来陪伴夫人的,是个解闷的玩意儿。 如今细细看去,王素敏发现沈沚阮与沈清婉也有几分相像。 毕竟有些血缘关系,长得像些,倒也正常。王素敏如是想。 沈沚阮站在沈清婉身后,瞥了一眼身边方桌上的板栗桂花糕。 那种被噎死的感觉让人印象深刻,她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咽了一下口水,不再去看。 沈清婉留意到她的动作,转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她:“软软嗓子不舒服?可是夜里着了凉?” “软软无事,姑母,我好着呢。” 沈沚阮有些尴尬,急忙摆手回复道。她可不是因为着凉嗓子不舒服,而是看到那板栗桂花糕,就想起不好的回忆,有些心有余悸罢了。 两人的谈话被王素敏都听了去,王素敏发现,这姑侄二人的关系太好了些,看上去,看上去就像是一对亲生母女般。 “你可会下棋?”沈清婉问道。 “会一些,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罢了。”王素敏有些羞赧。 “无妨,就是消遣而已,你且到这里来。” 沈清婉招手让王素敏到自己身边去,指着窗边的暖榻:“如若无其他事,就留下来下盘棋可好?” “听夫人安排。”王素敏心里十分高兴,她来了半个多月也没见沈清婉主动来看过她,如今她自己来了,沈清婉对她居然十分和蔼。 三人于是坐下安静下棋,沈清婉手执黑子,沈清婉站在她身后,王素敏手拿白子。 芙蕖见状,点了熏香,又上了热茶。 王素敏自是留意,张妈妈说过,沈清婉最爱花茶,尤其是玫瑰。 她随意地端起茶杯,果然一股玫瑰的淡淡花香味。 王素敏下棋是花架子,张妈妈不善棋艺,也教不了她太深的东西,不到十个子,她便节节溃败。 许是察觉到这些,沈清婉淡笑,“无妨,只要你想学,下次我可以教你。” 这孩子的招式凌乱,没有一点下棋的章法,只能说是个臭棋篓子,沈沚阮第一次都比她好太多。 想到王素敏出自商贾之家,父母都是生意人,她心里便有些酸涩。 如果王素敏真的是她的孩子,那她一定要好好教她学这些。 “会弹琴吗?”沈清婉喝了一口茶,又问她。 王素敏这会脸色微微变红,那所谓的琴棋书画,纵然张妈妈教得再用心,无奈她天资有限。 在棋艺上她还可以背套路,但是这弹琴讲究的是音律和天赋,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以前在春楼,每次给恩客唱曲,客人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无人在意她唱得好不好,琴弹得是否美妙。 因此,她只学了一首最简单的曲子,为了面子上好看罢了。 “略微会一点,说不上精通。” “你弹一首,我听听看。” 菡萏抱来了琴。 沈沚阮见了,心里也有些戚戚焉。 想当初,姑母教她弹琴,她可是忐忑了好几天,多亏得她日夜苦练,这才勉强让姑母点头,如今看到王素敏这般,沈沚阮不由得有些同情她。 这把琴一看就是上好的琴,通身朱红色,琴弦保养得当。 王素敏坐下,硬着头皮上了手。 芙蕖和菡萏都一脸期待。 她们夫人,打小就极有弹琴天赋,连老爷都夸过。 沈清婉心里也有些期待。 她自小擅长弹琴,如果真是她的孩子,也定然有些天赋在身上吧? 第199章 难处 第199章 难处 王素敏端坐在琴后,摆好姿势,有些腼腆地朝着沈清婉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 沈清婉颔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沈沚阮也有些好奇,她上前几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王素敏面上还算镇定,其实心里早已经慌得不行。 她之前听张妈妈说过,沈清婉在京城里,当年可是名动一时的才女,所谓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拿得出手,简直是京城贵女中的典范。 她又不是真的沈清婉之女,纵然这些她都可以去学,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婉会让她当众弹琴。 王素敏没办法,此时情势所逼,只能去弹那琴弦。 沈清婉倒是没多想,她只想单纯想看看这孩子琴技如何。 琴弦拨动,琴声初起。 菡萏和芙蕖也好奇地放下手的活计,静静地听王素敏弹琴。 弹了一小段,王素敏有些冒汗。 她最擅长的一段已经快要弹完,当初张妈妈专门找了师傅来教她,可是她天资实在有限,只有这一段尚可。 再弹下去就要露馅了。 王素敏越想心越慌,手里的琴弦也像是故意跟她过不去一般,慢慢开始乱了。 沈清婉微微皱眉。 沈沚阮也有些不可思议,这曲子,似乎是越弹越乱。 王素敏生怕再弹下去彻底露馅,只能慌乱地按住琴弦,停了下来。 “夫人······” 王素敏眼底带着些泪珠,看上去有些隐忍,又有些委屈。 “无妨,只是弹琴而已,况且弹琴需要练习,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沈清婉安慰道。 毕竟算是府上的客人,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沈清婉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小小的失望。 倒是沈沚阮,去岁来府上,还不如王素敏,可是转眼一年过去,沈沚阮的琴技进步很大,着实让她欣慰。 且她刚才听王素敏弹琴,隐隐觉得,这女孩心绪不定,琴声略微有些杂乱。 都说弹琴是修身养性,这姑娘的性子,倒是没有她的人看上去那般文静。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几分尴尬。 “王姐姐琴弹得真好,软软自愧不如。”沈沚阮见王素敏如此,心里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便出言安慰。 “所以你也要勤加练习,切莫懈怠。”沈清婉笑着轻拍沈沚阮额头,转身回到主位上坐下了。 “姑母~”沈沚阮有些不好意思。 这姑侄二人感情倒是好。 王素敏站起身,不着痕迹地瞟了沈沚阮一眼。 从集芳院出来,王素敏带着小丫鬟回了厢房。 厢房里燃着炭火,一点也不冷。 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扔给丫鬟小杏,王素敏径直趴倒在床榻上。 她长呼一口气,心里有些懊恼。 这世家贵女也不是好当的,自小便要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如今只不过是让她弹个琴,她便差点露底,以后要如何糊弄过去,这对她来说当真是件难事。 想当初在春楼,早上睡到何时,根本无人管她。 白天只需要养好精神,晚上想着如何讨恩客欢迎便是,如今到了京城,却得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当真是让习惯懒散的她有些苦恼。 王素敏想了想,叫来小杏,耳语一番。 当夜,张妈妈悄悄进了厢房。 张姨娘与这假嫡女之间的沟通方式,全是让张妈妈来,包括书信和口信。 除了那日王素敏刚来,她带着来了厢房,这么些天过去了,张姨娘没有见她一面。 王素敏知道这是张姨娘要避嫌的意思,两人之间不好有明面上的接触,以免惹人怀疑。 因此她心里对张妈妈更加依赖,把今日在集芳院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给了张妈妈。 张妈妈听了,心里有些愕然。 “妈妈,要是日后夫人再让我把琴棋书画都来一遍,我可要如何是好,我学的那些,您也是知道的,如今这般,倒真叫人有些发愁。” 丽娘拉着张妈妈的手,满脸的委屈,小嘴嘟起,语气有些娇嗔,要是让男人见了,恐怕是早有了怜香惜玉之心。 张妈妈有些皱眉,她最不喜丽娘露出这样的神态。 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女儿,谁会动不动摆出一副撒娇的样子来,她要是个男人,丽娘说不定会直接靠到她身上去。 “丽娘,你现在是在国公府,得时刻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张妈妈皱着眉,语气里带了些不耐,教了无数次,可是丽娘还是在有意无意间露出这样的媚态来。 可见自小在春楼长大,耳濡目染,又刻意被老鸨训练过,有些东西不是能轻易改得掉的。 丽娘见张妈妈一脸的严肃,这才松开拉着张妈妈的手,乖乖站好。 “夫人出自士大夫之家,这些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你以为贵女是这么好当的?过几日我找些书送进来,你以后不要再轻易出院子,就留在院子里看看书,磨磨你的性子,至于身份的事情,应该快有眉目了。” 张妈妈丽娘委屈的小脸,到底是有几分不忍,还是出言安慰她。 再怎么说,丽娘是她们找来的,安抚好丽娘,她们也少些麻烦。 听到要看书,丽娘顿时蔫了。 她自小就不喜欢看书,字她倒是认识几个。 当初老鸨看她长得漂亮,便请了女师傅教她识字,又教她写字。 想让她会得多些,接客的价钱也高些。 可是她实在没有想学的心,也只匆匆学了半年,就放弃了。 她们做妓子的,春楼里来的都是有些银子的客人,这些客人大都商贾出身,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会喝酒,会唱曲,笑的媚些,足够了。 偶尔也有几个秀才来,但是秀才大都清贫,付不起银子找她陪,她也用不上写字作诗之类的。 如今进了这国公府,才让她有些窘迫。 “晓得了。”丽娘一脸沮丧地看着妈妈出门。 张妈妈算体贴,临走,又让厨房送了些点心进来。 看着圆桌上那些精致的点心,她之前非常喜欢,都是她没有吃过的,可是经过今日这件事,丽娘却忽然觉得没了胃口。 第200章 变化 第200章 变化 自打冬猎之后,朝堂上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安王,贤王,与四皇子均可以参加朝会。 安王与贤王也就罢了,毕竟是已经出宫建府的正经亲王,但是看到四皇子也在,众大臣纷纷议论。 尤其是武将们,宋大将军不日就要还朝,想必圣上一定会大力嘉奖大将军,如今后宫的皇后是宋大将军的亲妹,这宋家,恐怕恩宠一时无人能及。 文臣们倒是抱着观望的态度。 之前他们极力支持安王,除了淑妃母家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安王是皇上的长子,立储的希望很大。 可是这几件事情,安王的表现着实让人有些困惑,要说聪明才智,他没有四皇子聪颖,要说性子沉稳,他又比不过贤王稳重,于朝廷无任何功绩,着实让人感觉不争气,况且,这朝中谁不知道,安王好美色,这次圣上遇刺事件,安王也算是半个导火索。 虽说此次事件皇上并未追究安王,只是罚了安王一年的俸禄,朝中那些文官,终究是对安王有了些许意见。 能够参与朝会,安王心里十分高兴。 之前他还担心明顺帝会因为刺客一事对他不喜,没想到事情过去了,除了罚他一年俸禄,其他照旧。 安王在朝堂上又活跃起来。散了朝会,也热衷与大臣们来往。 贤王的胳膊还需要休养,他来了早朝也没什么存在感,反倒是一些大臣会来主动关心他的伤势。 贤王和蔼,又不摆架子,前来问候的大臣不论职位高低,他都一视同仁,倒是让之前那些有些瞧不上他的大臣们另眼相看。 尤其朝中属文臣,又职位不高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拿着朝廷的俸禄,也参与早朝,但是人微言轻,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 淑妃的母家位高权重,一般也瞧不上他们,他们便逐渐对贤王上了心。 明顺帝冷眼瞧着朝中局势,安王与四皇子各持一方,贤王倒还算安分。 这皇帝的宝座如今还牢牢在他手里,至于太子人选,还需要从长计议才是。 京城又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各地的藩王便在大雪中进了京。 接待藩王的任务交给了贤王,安王十分不服气,他去南书房找明顺帝很是恳求一番,弄得皇上很是不耐烦,最后连骂带责被赶出了南书房。 安王觉得委屈,又转头去找了淑妃。 淑妃因上次刺客事件,这段时间在后宫很低调,没想到她的傻儿子居然来求她,让她去求皇上。 淑妃听了,差点没气的晕倒,当下这情形,她去就是找不快,再说,皇上已经小半年没有去她的宫里,如今后宫宋皇后三天两头装病,躲在后宫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刘贵人圣眷优渥,后宫众人谁也不敢造次。 四皇子得知安王被皇上责骂,很是嘲笑安王一番,他对接待藩王入京一事完全不感兴趣。 左右不过藩 地的王爷而已,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与他们建立好关系,需要他们的时候也是杯水车薪。 能被赶到蕃地去,本身就自危,如果哪天皇上不高兴,撤了蕃地都有可能。 他可不想与他们沾染分毫关系。 眼见成露台再过两个月便要竣工,他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也好得父皇的夸奖。 腊月初八,各地的藩王到达京城外二十公里处。 贤王带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早已等候在此。 此次进京藩王有二十余人,数量众多,礼部自是不敢怠慢,贤王虽说也参与这件事,到底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再加上他是亲王,身份尊贵,礼部侍郎也不敢用他,尽管自己忙得四脚朝天,却不敢让贤王做任何事。 贤王知晓,在礼部衙门观察了几天,又不耻下问,跟着礼部的老人细心求教,很快处理事情便得心应手,让礼部侍郎不禁赞赏有加。 李显的英国公是虚职,本可以不用参与这件事,明顺帝见他在朝堂上打瞌睡,便点了他的名,让他身兼数职,又要跟着礼部准备迎接藩王进京一事,又要每日去看承露台的进度。 这可把李显忙坏了,日日早出晚归,早上出门太早,他不舍得折腾自己的宝贝紫妻子,晚上回来太晚,沈清婉早已睡下,他更舍不得弄醒她,于是李显十分郁闷,在人前终日板着脸。 也只有对贤王还能露个笑脸,搞得承露台和礼部的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不敢玩笑。 藩王们临近进城,礼部差遣的官员早已在城郊等候迎接,先是引领藩王们至城外的驿馆歇脚。 这处驿馆早已被打扫干净,一应陈设虽不奢华,但也周全,茶点精致,衾被也干净,完全按照藩王的品级来置办。 各地藩王到了天子脚下,无一不谨慎小心。 虽说一年也就见这一次,但是藩王进京,是朝中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贤王与礼部一起操办这些事,有些富庶地区的藩王一早得知朝中发生的事,总想找着机会与贤王套近乎。 贤王是个明白人,与每一位藩王友好地保持距离,被藏在暗处的东厂日日盯着,一一十五全部汇报给了明顺帝。 明顺帝心下明了,贤王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但是对交给自己的任务非常认真,户部侍郎也在奏折上夸奖贤王多次。 明顺帝对这个儿子的好感与日俱增。 腊月初十,藩王们正式进京城。 李显寅时末就出了京城,今儿起得太早,他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因此他骑在马上,一路哈欠连天。 等到了城门口,除了礼部的官员外,贤王也早早到了。 李显真是挺喜欢这个表外甥的,他年少时对那位母家的表姐见得不多,只知道那位表姐最后做了皇后,彼时他正是叛逆不羁的时候,等从江南回来,才得知皇后表姐已经去世,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来。 虽说段皇后与他是亲戚,但是明顺帝生性多疑,当年段家没落之后,段皇后身子也每况愈下,段家为自保,退出朝堂,如今本家已经没什么人,身份最尊贵的也只剩下他母亲一人。 为了避嫌,英国公府与贤王走得并不亲近,就算贤王之前几句在英国公府上,他们也不怎么往来。 东厂的眼线遍布京城各个地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显并没有表现出对贤王的亲近。 一切都在去扬州之后有了变化。 身在朝堂十几年,李显早已看透一切,圣上近几年在政事上多有懈怠,几个皇子也逐渐成年,太子之位还悬而未决,一切都很难说。 第201章 做客 第201章 做客 李显下了马。 “国公。”贤王见他来了,抱拳行礼。 李显笑了,“王爷多礼。”言罢,也抱拳回礼。 一旁的礼部侍郎看他们二人寒暄,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这英国公,也就看到贤王能有个笑脸。 “可用过早膳了?”李显问道。 早上起得太早,原宝替他准备了早膳,只是时间紧急,今日是藩王进宫的日子,一切大小事物,皆马虎不得,于是贤王没用早膳便着急出府。 原宝本想替他装几个肉饼子,又怕凉了吃着有味道,只能作罢。 “未曾。”贤王回他。 “既然如此,左右时间还早,藩王们想必也在用早膳,不如我们二人随意吃点?” 李显打量周围,城外这个点已经人来人往,也有几处早点摊子。 虽然今日藩王进京,严格限制人流进出,但是想找个地方吃早膳,倒也不是不可能。 贤王含笑颔首。 二人也不顾礼部侍郎艳羡的眼神,走到不远处一处早点摊子。 这处摊子是专门为来往行人准备,只有些烧饼,馒头之类的,李显看了半天,要了一碗粥,一个芝麻烧饼,一小碟咸菜。 贤王也不挑,点了一份一样的。 两人走到一边的小桌前,一人一边,倒也坐得下。 很快吃食上来了,两人各自用膳,没有交谈。 毕竟是贵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两个男人进食速度快,半盏茶的时间便吃完了。 李显擦了手,这才道:“这芝麻烧饼倒是没有软软做得好吃。” 是了,沈清婉带着沈沚阮不爱出门,两个人整日窝在集芳院里,今日弹琴,明日下棋,后日作画,实在无聊了,姑侄二人也会做些吃食,反正集芳院的厨房里什么都不缺,二人便时不时捣鼓一些。 这芝麻烧饼,是京城老百姓家中常备的食物,沈沚阮跟着厨娘学了几次,居然做成了。 沈清婉很高兴,一连吃了几天的芝麻烧饼,李显自然陪着。 听到李显提到沈沚阮,贤王的脸上多了一抹暖意,“沈姑娘倒是贤惠。” 会做个烧饼这还不止呢,软软可是个很聪明的小丫头,春日的风筝,夏日的粽子,秋日的月饼,包括那梨膏,软软那小丫头都会。 “那是,也不知道以后谁会娶她,倒真是有福气。” 此话一出,李显自己反倒有些愣怔。 沈沚阮在府里一年多,他似乎早已经把这姑娘当作家里的一员,虽然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小姑娘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但是,他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就像,父辈对儿女的喜欢······ 贤王听见这句话,垂下眼眸,脑中浮现沈沚阮笑起来脸上两个小酒窝来。 多可爱的一个姑娘,当真是甚合他心意。 辰时至,藩王们便要正式进京城参拜皇帝。 今日从城门口至皇城沿途,有专人负责清道,驱散闲杂人等,确保藩王的车驾行进顺畅。 等到了皇城脚下,藩王们必须下车,整理衣冠,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按照既定路线,一步一步朝着皇宫走去。 这走路的步伐和仪态也皆有规范,不能走快,怕失了从容尊贵,也不能走慢,恐误了朝见时辰。 藩王所过之处,值守的禁军们目不斜视,一路上,气氛庄严肃穆。 进到宫殿之后,藩王们也只能先等在偏殿,等候明顺帝召见。 明顺帝最近醉心于承露台之事,每日必与那高人老道详谈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老道才慢悠悠踱步从偏殿出来。 这道士头戴偃月冠,一袭灰青色宽袖道袍,腰间束着一条麻制腰带,挂着个精巧的小葫芦。 贤王就站在偏殿外侧,那老道目光扫过贤王,两人视线有一瞬间交汇。 没过一会儿,太监传口谕,藩王们进殿。 各地藩王们便个个严肃起来,站在队伍中进去了。 此时已接近午时,是该用午膳的时辰,贤王今天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 李显与他站在一处,目送藩王们进偏殿。 随后他抻抻自己的胳膊,“剩下的事都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你我二人左右无事,不如去我府上用午膳如何?” 今早出门,李显吩咐厨房,今日中午要吃羊肉锅子。 天气寒冷,正好驱寒。 贤王思虑片刻,笑着答应。 李显也笑,爽朗的笑声让身后的礼部官员们朝他们看了好几眼。 严阵以待一早上,礼部众人也是累得够呛,无不羡慕英国公好精力。 两人一路骑马回了英国公府。 今日藩王进京,刚又封了路,这会人也不多,骑马倒是快。 等二人到达英国公府大门前,刚下马,门房便奔了过来,先是给贤王行了礼,才道:“国公爷,宋小将军来了,眼下正在花厅里,老夫人正陪着说话。” 听到宋袭野来了,李显瞬间无语。 这小子,又是找茬来了? 李聿这才回来没几日,宋袭野便迫不及待地上门了,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听到门房说宋袭野也在,贤王也有些奇怪。 他略知道宋家与英国公府的关系,若是今日有事,那他今日,不适合上门。 贤王刚要开口,李显看出他意图,直接拽住他另一只胳膊,“他来便来,你今日可不能走,冬猎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今日给你补一补,可不能走。” 贤王盛情难却,只有跟着李显往里走。 英国公府待客的花厅里,宋袭野正在喝茶。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一时也琢磨不出来这宋大将军的儿子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因为李聿生母宋氏的事,老夫人心里总觉得对宋府心里有些愧疚,虽说如今两家并不怎么往来,但是李聿唤宋大将军一声“舅舅”这关系便断不了。 “小将军今日来府上,可是有事?”老夫人笑着问道。 第202章 一桌食 第202章 一桌食 宋袭野对英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是相当敬重,于是说道:“听闻表弟这次也回了京,我也大半年没有见到表弟,于是这便来了。” 宋大将军前几日回了京,李聿自然也回来了,他这次的确是为了看看自己的表弟,顺便,顺便再看看沈沚阮。 他惦记着年后沈沚阮便该及笄了,及笄的姑娘下一步便可以考虑嫁人。 一个府里的远房亲戚,无父无母,以后这英国公便是她的娘家,宋袭野想着如今能多来英国公府,也算是提前熟悉熟悉。 虽然纳妾也得有流程,但是一切还是按规矩来得好。 老夫人会意,让下人去请李聿到花厅来。 李聿还没到,李显带着贤王倒是进来了。 “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李显跨进花厅,有下人取走了他和贤王的大氅。 见贤王也来了,老夫人的脸上带了些喜色。 贤王给老夫人行了礼。 宋袭野也抱拳向贤王行了礼。 想到冬猎贤王受伤的手臂和胳膊,宋袭野的眼神带了几分打量。 几人落座。 李显带着贤王坐在左侧首位,宋袭野坐在对面。 “姑丈。”宋袭野开口,“就是来看看表弟,顺便把年下给国公府送的年礼送过来。” 两家之前是姻亲,逢年过节也会互相送些礼物,只是往年的礼物都是由将军府的管家送过来,今年倒是稀奇,宋袭野亲自送过来了。 李显心里有几分不悦。 宋大将军是个武将,为人豪爽直接,倒不是他对宋大将军有什么意见,只是这送礼一事,颇有讲究,平日都是管家送,身份自然也对等些,如今宋袭野亲自来送,那他的回礼也只有让李聿去送了。 去了将军府,宋大将军就是一顿说教,不乏当年宋氏的事,因此只要李聿从将军府回来,父子二人的关系就会僵上好几天。 “大将军有心了。”李显不咸不淡地应了。 半盏茶的工夫,李聿来了。 既然宋袭野此次是来看他儿子,他也不想作陪,“你们兄弟二人也许久没见,好好聊聊,我在这里也是多余,早上起得太早,腹中饥饿,为父就不作陪了。” 交代了几句,李显便带着贤王去了后院。 李聿点头,目送着李显带着贤王去了后院。 见李显去了后院,宋袭野有些郁闷,自打上次在那次宫宴上,他言语间对李显有些不敬,自打那之后,李显便有些不待见他。 如今更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虽说李聿作陪,但他今日想着能见沈沚阮一面,如今看到倒是不可能。 宋袭野心里顿时有些懊悔那日的话。 “表哥?”李聿见宋袭野神色有些不好看,有些奇怪。 “无事,听我爹说,你在军营适应得很快,我爹回来对你大加赞赏,我便想着今日来看看你,去你院里说可好?” 李聿点头,两人也到后院去了。 只不过这后院太大,女眷的院子和两位少爷的院子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隔着花园和回廊。 未时初,集芳院的偏厅内,菡萏,芙蕖红袖三人正在准备中午的午膳,羊肉炉子。 府里大厨房把需要的食材送了过来。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坐在一边的软榻上逗弄笼子里的狐狸。 这只白狐被人驯养了些许时日,倒是渐渐习惯。 愿意吃人喂的食物,也不再怕人。 偶尔还会叫几声,听着倒是挺好玩。 狐狸有专人饲养,也不需要沈清婉费什么心,她坐在软榻上看沈沚阮拿着签子喂狐狸吃肉,不时嘱咐她小心些。 “你院里那两只兔子如何了?” “还好,每日喂些干草和胡萝卜,看着长了点。” 姑侄二人闲话家常,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帘子被掀了起来,有脚步声进来了。 直到李显带着贤王进了屋内,二人这才看到。 “王爷来了。”沈清婉从软榻上起身,行了礼。 沈沚阮看到贤王,眼睛里瞬间盛满了笑,她也跟着福了身子。 “藩王们进了偏殿去,就没我们什么事,等晚上宫里的晚宴再过去。”李显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拉着贤王坐到了圆桌前。 桌上的羊肉炉子已经有些冒泡,下人们又快速端上各类佐料,满满一桌子倒是看着让人很有食欲。 “你且放心吃,太医说适当吃些羊肉无妨,只是不要食辛辣刺激才好,你那贤王府里,也没个女主人,还是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 “贤王受了伤,还是要多补补,国公爷今日让人准备的是滋补的锅子,王爷切莫客气。” “多谢夫人。”贤王心里有些动容,跟英国公夫妇如此坐在一处用膳,倒让他忽然生出一种‘一家人’的感觉来。 贤王的眼神不由得看向沈沚阮。 沈沚阮不好意思直视她,只是不时替他布菜。 李显面上看着愉悦,娇妻在身边,又有‘女儿女婿’在身边,倒让有些“天伦之乐”的意思来。 四人在集芳院里倒是其乐融融。 这边宋袭野在李聿院里待了一会,便想走。 两人虽是表兄弟,但是平日里的往来也不多,彼此的爱好都不大相同。 既然今日没有见到沈沚阮,但是该做的事也做完了,他这便要告辞。 他爹回了京,最近四处的关系也要走动起来,他也要开始忙碌起来。 就是,心里,还是觉得遗憾。 李聿遂送他出去。 冬日的花园有些冷清,两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正准备出后院,却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原来是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出来消食了。 那小狐狸也被提了出来,可能是忽然从温暖的室内带到室外,那狐狸被冻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几人还没有见过狐狸打喷嚏,顿时觉得新奇又好笑。 宋袭野对沈沚阮的声音很是敏感,听到后立刻停住了脚步。 李聿看他不走了,有些奇怪:“表哥,何事?” 话音刚落,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和几个丫鬟便出现在回廊的另一边。 沈沚阮系着白色的织锦斗篷,笑靥如花地跟在沈清婉身后。 两边的人就这么遇到了。 “夫人。”李聿平淡地行礼。 沈清婉颔首,沈沚阮叫了一声“大少爷。”也行了礼,随即低下头,“见过宋小将军。” 刚才就听姑母说过,宋袭野今日来了府上,正在花厅与老夫人说话。 她知道宋袭野对李聿这个表弟一向比较在意,因此见两人站在一起,也不见怪。 她就是不想见到宋袭野的那张脸,一点也不想。 第203章 身边人 第203章 身边人 宋袭野许久不见沈沚阮,这会儿意外见到佳人,心里实在是万分高兴。 于是他的目光便牢牢定在沈沚阮身上,一双深色的眸子看向沈沚阮,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热切。 沈清婉见宋袭野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 一个年轻男子,这样如狼似虎地盯着她身边的姑娘看,也太无礼了些。 沈清婉当即拉下了脸。 “大少爷有客人,我们便不打扰了。”她语气冷淡,带着沈沚阮原路返回。 几个丫鬟紧紧跟在身后,挡住了宋袭野的视线。 李聿虽说与这所谓的“继母”平日里没什么往来,但是在他的印象里,沈清婉一直是个和颜悦色的,从来没有给她摆过脸,可是刚才他却似乎在沈清婉脸上看出他这位“继母”似乎有几分不悦。 “你这位“继母”,倒是脾气不小。”宋袭野的目光跟着沈沚阮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回廊那头,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刚才自然也看到了沈清婉不悦的表情。 李显与沈清婉的事,当年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他虽然当时年岁还小,但也有些记忆。 只是委屈了二姑母,也就是李聿的生母。 李聿听出宋袭野话里有话,他沉默片刻,“夫人平日里倒也不是如此。” “哦?”宋袭野听见此话,眉毛扬起,侧过身子看向他。 李聿表情淡淡。 事实如此,虽说他与沈清婉没什么接触,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英国公府的后院一直相安无事。 这位正室夫人,对一切都看得淡。 老夫人也不止一次宽慰他,沈清婉无子无女,在府里也低调,以后这英国公的位置还是他的,他才是英国公府未来的主人。 送走宋袭野,李聿想了想,便去了锦绣院。 正巧,老夫人今日起得晚些,还未用午膳。 老夫人一听孙子来了, 又是午膳这个点,便叫了段熙禾去吩咐厨房做几个大少爷爱吃的菜。 段熙禾自然高兴,虽说李聿已经回来些许时日,但是她白日得伺候老夫人,也不得空去找李聿,如今看见李聿来,她十分欢喜。 大厨房照着李聿爱吃的菜很快地送了过来,又给老夫人准备了几道易消化的粥类。 老夫人高兴,让段熙禾也坐下来,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侧。 “多用些,太瘦了,祖母可心疼。” 李聿颔首。 段熙禾要替老夫人布菜,老夫人慈爱地拍拍她的手,让她坐着吃就好。 早膳用得晚,老夫人这会还不觉得饿,只笑眯眯地看着孙子吃。 段熙禾只用了一小碗粥,便不再用,她叫来小丫鬟,给老夫人和李聿倒了一杯茶。 李聿见到手边的茶杯,友善地抬头朝她笑笑。 段熙禾顿时有些红了脸,她连忙退到老夫人身后去了。 “等过了年,让你父亲说说,那军营,你就不要再去了,虽说军营历练人,你也长进了,但你是英国公府的独子,身份与一般人不同,还是待在京中,等你父亲请封了世子,你身上的责任就重了。” 老夫人开口,语气里是对李聿止不住的疼爱,宋氏去得早,李显心里又只有沈清婉,眼见着李聿长这么大,老夫人心里十分欣慰。 李聿不言语,只认真地听老夫人说话。 “等过了年,身边也该有个人了,虽说这个年岁说成亲之事有些早,但是祖母还是想着,往你院子里安排个人,能心疼你,知你冷暖也是好的。” 世家贵族的嫡子,十六七有个通房,并不少见。 听到这番话,身后的段熙禾猛地在身后攥紧了帕子。 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咬住了下唇。 随即,她满脸希冀地去瞄李聿的表情。 “祖母,孙儿暂时还不想这些事。”李聿停了筷箸,看向自己的祖母。 从小没了母亲,与父亲关系也谈不上亲厚,李聿对这些男女之事完全没有想法,他一点男女之间的心思也没有。 “傻孩子,这些事都是顺其自然之事,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有,你身为英国公府嫡子,祖母定不会委屈你。” 老夫人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子,自小没有母爱,父亲自己一堆事情还毫无头绪,更不要说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儿子,她心里对宋氏有些愧疚,便更加疼爱李聿。 因此她才想着等过了年,给李聿挑个样貌和品行都好的姑娘,出身什么的先不看,就算出身低些,做个侧室也是行的。 “等孙儿有了合意的,再告知祖母,冬日天寒,您一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孙儿这就回去了。” 李聿知道老夫人心疼自己,也不好说太多否了老夫人的意,只能出言安慰,算是找了个借口。 老夫人身边的段妈妈送李聿出了院门。 “也不知道这孩子中意什么样的女子······”老夫人看着孙子的背影,嘴里呢喃。 段熙禾有些发愣地站在一边,她心里五味杂陈。 老夫人转身,便见平日里总是言笑晏晏的段熙禾眼神有些发直,心里瞬间明白了几分。 只是一想到段熙禾的出身,她不由得轻叹一声,坐回了暖榻上。 看段熙禾的样子,心里对李聿似乎有几分在意,她之前便隐约有些猜测,每次送去给李聿院子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次都是段熙禾亲自送过去的,且回来时都难掩愉悦之色。 本想着李聿去了军营,许久不见,段熙禾便淡了这样的心,没想到段熙禾心里还惦记着,她心里顿觉有些可惜。 段熙禾是她一手养大,长在她身边,乖巧聪明。 说是个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只是若她真心系李聿,就算能跟李聿有结果,也只能在府里做个侧室。 世家公子结亲,正妻必须门当户对,讲究身份,以后李聿的妻子,也必须是哪个侯府或者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圣上赐婚,首先也要看门第是否相当,断不会让出身低微的段熙禾做正妻。 她养段熙禾十六年,早把段熙禾当作自己的亲孙女,试问谁家祖母能舍得孙女去做妾室? 她不舍,也不愿,她的禾儿,只能做正室。 眼看着过了年,段熙禾也十六了,老夫人也准备让人打听打听,京城里六七品的小官多如牛毛,找个年纪相当,婆家人好相与的青年才俊,让段熙禾嫁过去。 有她护着,想必段熙禾以后的日子也会好些。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主意可行,便暗自做了决定。 至于李聿这边,老夫人忽然想到一个姑娘。 第204章 消息 第204章 消息 沈沚阮出身不高,又无父无母,眼下住在府里,她对沈沚阮的印象还算不错。 虽说现在被养在沈清婉身边,但看沈清婉这么喜欢她,想必也是个乖巧的孩子。 “集芳院的那个姑娘,软软,今年有十五了吗?” 段妈妈送完人回来,老夫人便问她。 段妈妈听见老夫人问沈沚阮,不免有些奇怪,“是的,老夫人,那孩子年后便及笄了,有十五岁了。” “年岁稍稍有些小,倒也符合,总归在府里养了这么久,也不算外人,我看媳妇到哪里都带着她,倒是有几分把那孩子当女儿养的想法来。” “是,夫人很喜欢那孩子,但是,老夫人,您别忘了,咱们府上厢房还住着位“真小姐”。” 听到段妈妈说到那王素敏,老夫人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也不知道国公爷派出去的人如何,这眼看要到年下了,也希望事情能有个结论。” “您说得是。” 段熙禾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脑海里仍在回想刚才老夫人说的那番话,要给李聿纳个通房的事。 “禾儿,禾儿!”老夫人唤她。 段妈妈见她没反应,上前去推了推她的胳膊。 段熙禾这才反应过来,“老夫人。” 看着她脸色有些不好,老夫人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呀。 还有小半个月便要过年了,李显这几日陆续收到手下人的信。 李广去了扬州,李正去了苏州和金陵。 信了说二人分别查到些东西,只等回京。 李显看了信,为了避免沈清婉失望,他还是决定先听完再告诉自己的妻子。 前几日那王素敏来了集芳院,听芙蕖和菡萏说,沈清婉的心情自王素敏离开后便有些不好。 如果王素敏真的是沈清婉的女儿,母女这么多年未见,再见,已然是今日这情景。 沈清婉心里自责,如果这孩子自小长在自己身边,那必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何必像今日这样,一看就是凑合着学了些,应付那些不懂的人罢了。 倒不是她看不上王素敏,只是觉得女子在这世间本就不易,再无一技之长,等回到他们身边,要如何自处,她可以自己待在英国公府,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她的女儿如何能这样? 京城贵女们的相处和人际关系,她如何能游刃有余,以后的夫家会否是因为这些事看不起她? 沈清婉越想越觉得心里难过,虽说她并未表现在脸上,但是李显是何等的在乎她,这么些年,妻子的任何事,他都极其关注。 只希望这次二人回来,能带些好消息吧。 半夜三更,英国公府的小花园假山下,张妈妈正在焦急地等待来人。 昨天她得到消息,国公爷身边曾经的侍卫李广今晚便会回府。 虽说她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以防李广会打探到一些对她们不利的消息,张妈妈特意托人传话,今晚要见李广一面。 说来也巧,李广的大儿子最近托了媒人登了她家的门。 张妈妈的大女儿正值待嫁之年。 都是英国公府家生的奴才,平日里往来自然密切些。 张妈妈的女儿在国公府的大厨房里,平日里跟着大厨房的厨娘打个下手,也算是勤快。 张妈妈考虑了一番,准备以这个条件来拿捏李广。 两人见面,李广知道张妈妈的目的后还有些犹豫。 他此次去扬州,的确打探到一些消息,那王素敏自父母去世后,便销声匿迹,周围的街坊邻居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 张妈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随即主动提到了那桩亲事。以这门亲事为条件,要李广告诉英国公,一切并无异常,与王素敏所说无异。 李广思考片刻便答应下来,他在扬州停留半月余,的确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至于沈青山的事,他倒是听了许多。 隔日,李广见了英国公,把自己所打听到的事,告诉了李显。 李显坐在圈椅上,静静听李广说完,看来,那王素敏的确是他与沈清婉的女儿。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之情。 倒是听到沈沚阮的父亲,沈青山时有几分疑惑。 “沈青山是当年扬州城有名的才子,年少成名,又出自扬州名门沈家,当年来京城是来参加春闱,沈家对他寄予厚望,沈青山在京城待了一年多,并未有出格之事。 但是不知道为何,那年春闱前几天,沈青山忽然抱回来个女婴,沈大人大怒,让他说出这孩子来自何处,沈青山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大人一气之下便把沈青山赶回了扬州。 此后,沈青山便搬出了沈家,带着孩子搬到了扬州城西去了。再后来沈青山因病去世,那女孩跟着回了沈家本家,被族长安排到了叔父家里,再后来便来了京城,入了国公府,到了夫人身边。” 李广打听到的事跟他之前陪沈清婉回扬州时听到的大差不差。 李显知道自己的岳父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循规蹈矩的清高文人,这点,在沈清婉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青山得他岳父亲自教导,自然是希望他能够一举入仕,为沈家带来荣耀,结果却抱了个不清不楚的孩子回来。 当下女子的名声十分重要,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包括好人家的女儿,都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未婚生子可是大忌。 又见沈青山沉默不语的样子,便当即觉得这孩子的母亲也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为人不齿,岳父当然生气。 想到这里,李显忽然有些心疼起沈沚阮来。 小姑娘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小跟着父亲长大,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结果他还撒手人寰,留下女儿孤苦无依,只能投奔族中叔父。 幸好妻子把她接到了身边,要不然这小姑娘还要受许多磋磨。 李显叹了口气,正欲让李广下去,李广却又说了一件事。 “那沈青山貌似也并不是沈姑娘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惊得李显猛然抬起头。 李广见国公爷如此吃惊,只好说得详细些,“小的找到了沈宅之前伺候沈青山的老人,给了些碎银子,这才知道,那沈青山终日专注于书本满脑子都是要考科举,根本没有旁的心思,回扬州之后,为人也十分低调,他博学,见识广,很得扬州那片文人墨客们的称赞,身边也没有什么女子,因此,才有人猜测,沈姑娘不是沈青山亲生。” 听完这些,李显颔首。 第205章 女儿 第205章 女儿 李显坐在书房里,窗外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思索半天,李显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沈清婉。 既然是他们的孩子,认祖归宗是必须的,老夫人也自然是这么想的,就是他心里总有些怪异。 踏着夜色,李显去了锦绣院,这件事还是先告知老夫人的好。 “既然结果无甚差异,那就早日让那孩子认祖归宗。”老夫人手里握着佛珠,若有所思。 这段时间,她自然也在观察那厢房的姑娘,知道她去了集芳院,也知道她一直很安分,这性子,倒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只是这孩子从小并未在府里养大,该学的东西太多,身为英国公府嫡女,自然得配得上。 “明日去请个教习嬷嬷来,再打听几个京城里严厉的女夫子来。”老夫人吩咐道。 段妈妈颔首,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李显不置可否。 既然要认祖归宗,他这个父亲也认同老夫人的做法。 “你回去告诉你媳妇吧,让她也宽宽心,以后也是做娘的了,对子女的事也上上心。咱们聿哥儿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嫡子,你这个做爹的管得少,如今孩子也大了,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你也多关心些,别一心只有你媳妇。” 老夫人略有些责备地看了李显一眼,这才让他去了。 回了集芳院,屋里有光透出来。 李显略微迟疑了片刻,这才大步跨进去了。 一进屋去,就闻到一股清甜的梨花味。 “夫人和小姐今日制了些香,用梨花做的。”芙蕖上前替他除了大氅,退到一边去了。 见他回来了,沈清婉放下手中的书,面色愉悦地看向他,“味道如何?” 李显净了手,去里间换了一身舒适的衣衫,出来径自坐到沈清婉身侧的暖榻上,他又仔细嗅了一下,这香味,“倒是清淡,不甜腻。” “软软这孩子倒是心思细腻,这些梨花还是春日里收集起来的,如今拿来制香,也就她想得到。” 提到沈沚阮,沈清婉脸上一片柔软之色,李显在一边看着,心里也觉得熨帖。 有了这孩子的陪伴,妻子这一年,倒是真的笑容多了起来。 “婉婉,派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李显坐直身体,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 沈清婉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头看向他,眼睛带了些许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 “如,如何?”她的声音都有些抖。 自那日王素敏来她院子,她再没见过她,听丫鬟说,那姑娘倒是再没出过厢房。 回想起那日,王素敏在她这里算是出了丑,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自小长在商贾之家,琴棋书画如此,已是十分难得。 想到这里,沈清婉顿时有些后悔。 “倒是跟她说得无异。”李显回道。 沈清婉顿时落了泪。 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 落泪的瞬间,沈清婉藏在心底十几年的痛到达了顶峰。 她曾经真的以为,这个孩子早已经不在人世,十几年,每次一想到那个孩子,她便难过。 如今,李显居然告诉她,那孩子还活着,就在府里,她心里才忽然对王素敏有了几分愧疚。 这份愧疚源于她自己。 生下她,却并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这么多年,天各一方,她一直以为孩子死了,这是对她的惩罚。 她怨李显,又爱李显,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却还是嫁给了李显,落不下好的名声,让父亲失望,不得婆母的喜欢,跟李显别扭地过了十几年。 如今告诉她,她的孩子还活着,那一瞬间,各种感情涌上心头,沈清婉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的女儿,她的孩子,此时她却有些胆怯。 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她会不会对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存怨恨······ 李显看着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知道她此时思绪混乱,急忙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你别多想,明日把那孩子叫来,话都说开了就好。” 沈清婉纠结地看着他,几息后点点头。 见妻子这样,李显心里叹了口气。 沈清婉睡了,李显给妻子掖了掖被衾,坐在一边看着沈清婉的睡颜愣怔。 多年前的旧事,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当年被叫回京城,他心里自是不情愿,一年多的时间里,府里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 直到最后信里说老夫人身体抱恙,他这才不得已回来。 谁知回了京城,才知道妻子宋氏产下一子。 这消息让他沉默了。 那一晚的事,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结果,如今孩子都已经出生了。 宋氏产后身子孱弱,他心里愧疚万分。 原本打算跟父母摊牌,与宋氏和离的话全部成了笑话,给沈清婉的承诺也全部成了空话。 李显内心挣扎,他不敢去面对真相,只能安慰自己,等再过些日子,宋氏身子好了,他再提和离之事,再去找沈清婉。 谁知三个多月后的一天,李显陪着老夫人和宋氏去郊外寺庙烧香还愿,却意外见到沈清婉。 之后的种种,他这辈子忘不了。 沈清婉怀了身孕,被赶到寺庙,他这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沈清婉也知道他居然是英国公世子,已经娶亲,还有一子。 后来他多次去找沈清婉,均被赶了出来,沈清婉不再见他,要与他恩断义绝。 英国公知道后很生气,派人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再出府。 再后来,宋氏病逝,他再去找沈清婉,才得知沈清婉早已经离开,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他想办法打听,最后终于把沈清婉强抢回府。 当年的事对沈清婉的伤害很深,虽说两人已经是夫妻,但是隔阂依然在,就这么磕磕绊绊过了十几年,一直到去岁,沈沚阮入府,沈清婉才慢慢开怀。 李显知道沈清婉潜意识把沈沚阮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的事也被她慢慢忘却,如今十几年过去,忽然有个姑娘找上门,结果还真是他们的女儿。 可想而知沈清婉该有多么震惊。 既然回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对那孩子好,好好弥补这十几年缺失的父爱吧。 第206章 认亲 第206章 认亲 翌日一大早,王素敏便被请到了锦绣院。 昨夜张妈妈偷偷来过,告诉她,今日便是她正式入府的日子,务必要她谨慎,不能出半点乱子。 只要身份被认可,从今以后,她就再也不是扬州春楼里对着恩客谄媚讨好的妓子,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京城贵女,这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此生不愁。 丽娘等的就是这一天,从明日开始,她就不再是丽娘,而是王素敏。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想了一夜,直到半夜才堪堪入睡。 今日锦绣院倒是热闹。 李显与沈清婉早早便到了,张姨娘要汇报年下庄子上的杂事,居然也来得很早。 就连基本不出院子的黄姨娘也抱着孩子,安静坐在一边。 众人坐下还没多久,李聿和李源也来了。 李聿回来这些日子,虽说对府里的事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也或多或少从身边伺候的下人嘴里听到一些,只听到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后,他对那个女子有些许好奇。 李源老实坐着,这些日子,张姨娘禀告了老夫人,求着老夫人禁了二少爷的足。 老夫人心里有些不悦,虽说张姨娘这几年在府里任劳任怨,起早贪黑,但归根到底她就是个姨娘,别的杂事倒还好说,张姨娘总得来请示她,但是管到了府里二少爷的头上,未免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些。 再怎么说,李源也是主子,张姨娘只能是个妾。 就算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也不能对着二少爷指手画脚,沈清婉不在乎,她这个老夫人也不愿意。 众人到齐,这才让丫鬟去厢房请人。 今儿个一大早,王素敏便早早梳洗打扮,她进府时,张妈妈给她置办了两身衣裳,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身边伺候的丫鬟春杏跟着她一路去了锦绣院。 她是张妈妈买来专门伺候王素敏的,如今跟着王素敏,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进了锦绣院的花厅,见众人都在王素敏心里有几分打怵。 她面上丝毫不乱,中规中矩地行了礼。 “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英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女,之前的种种与你皆不再有关系,这十几年来,算是亏待了你,如今你已经回来了,就心安吧,去见过父亲母亲。” 老夫人盯着王素敏嘱咐了几句,听不出来多热络,也不见很疏离。 张姨娘在一旁听着,也拿不准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按照道理来讲,嫡孙女回来,老夫人应当百般疼爱才是,就算不喜欢沈清婉,对这个孙女应该是喜欢的,为何会如此冷淡? 张姨娘心里忍不住腹诽,看老夫人的眼光里也带了一丝不满。 “父亲,母亲。”王素敏走到李显夫妇面前,跪了下去,一张口,一张小脸上已然沾满了泪水。 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沈清婉有一瞬间难过到了极点。 这么多年,她本以为早已经死去的孩子,此刻居然就在她跟前,喊她“母亲。”她手指动了动,想上前拥抱自己的孩子,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抱头痛哭狼狈的一面,尤其在老夫人和姨娘面前。 一切等回了集芳院再说吧。 李显在一旁听着王素敏开口,对这个“父亲母亲”感觉有些生疏。 他想开口让这孩子叫他一声爹爹,叫沈清婉一声娘亲,这样才显得不那么生疏,但是转头看到李聿一直盯着他们,他只能作罢。 整个府里都知道,李聿自小记事起,便只称呼他“父亲。”爹这个字他是从来没听过,这么多年来,难免有遗憾。 哎,李显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见过你兄长和姐妹们。”李显对着王素敏颔首,又让她去给李聿,李源见礼。 王素敏进府之前,张妈妈给她详细说过府里的少爷和小姐们,她自然是知晓。 只见她迈着小碎步,淑女仪态十足走到李聿和李源面前,杨柳之姿地福了福身子。 “大少爷二少爷安。”之前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起过,府里的两位少爷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如今亲自见了,才觉得更显天人之姿。 王素敏见到两位俊俏的年轻男子,一时间有些羞赧。 段熙禾站在老夫人身后,她的目光一直在李聿身上,见王素敏对着李聿和李源红了脸,她顿时有些不悦,心里忍不住腹诽:只是见个礼而已,何必摆出一副小女儿害羞的样子。 “妹妹多礼了。”李源面上带笑,也回了一礼。 王素敏心想这个李源果然是张姨娘的儿子,看上去一副笑脸,倒是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来,她正欲去看李聿,却见李聿一脸严肃,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她也说不明白的东西。 但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喜欢。 李聿不喜欢她。 王素敏是春楼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如今见李聿不喜她,她心里十分疑惑。 她本想开口再跟李聿说句话,就见李聿冷哼一声,再不看她,径直站起身走开了。 王素敏顿时尴尬不已,花厅里加上伺候的下人,林林总总有十几人,当着这么多人下她面子,她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沈清婉见状,脸色也有些不好,她正想开口,李显却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只好作罢。 “祖母,今日孙儿还未温书,这便回去了。”李聿走到老夫人面前开口道。 老夫人自然看到刚才那一幕,李聿的性子她十分了解,知道李聿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再怎么说王素敏以后就是府里的大小姐,他这般下她的面子,以后兄妹二人要如何相处,想到这里,老夫人不免责备几句,“那是你妹妹,你们兄妹要好好相处,不要彼此之间有嫌隙。” 李聿神色淡淡,听着老夫人的话也不言语。 这孩子。 老夫人无奈,又怕说多了让这孩子伤心,便只能让他去了。 李聿拔腿便走,段熙禾见他如此利索,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时有些委屈,想开口,只能作罢。 临出门,李聿却忽然回了头,目光直直落在一直站在沈清婉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沈沚阮身上。 沈沚阮抬头与他对视,不知怎么地,沈沚阮居然在李聿的眼神里看出来一丝······同情? 第207章 考虑 第207章 考虑 府里的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让张姨娘吩咐下去,一时间,院子里的下人都在小声议论。 张姨娘转了一圈,表面上斥责了几个编排是非的下人,听着下人们议论的内容,张姨娘想了想,使了银子让张妈妈去茶馆把这件事散播出去。 当年英国公府世子和沈家大小姐的事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又传出来当年其实二人还生有一女的事,一时间,各种版本的故事在京城中流传开来。 李显这几天忙着接待各地的藩王,丝毫不知情,就是觉得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戏谑,这才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他找来身边的小厮,去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找回嫡女这件事,英国公府本身并未声张,只有府里的人知道,如今传得这样快,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李显面上不显,脑子里却在盘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如今京城里传的,无非是当年沈清婉未婚先孕,李显已经娶妻,却还是与沈清婉有了孩子,放着府里的怀孕的妻子不管不顾,完全是个负心汉的形象,如今,忽然又冒出个亲生女儿还找上门来的传言。 曾经的英国公世子自是不在乎那流言蜚语,如今女儿找回来了,妻子又心思细腻敏感,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女儿家的,以后要议亲嫁人,名声非常重要。 李显思虑片刻,吩咐手下人去处理这件事。 又过了几天,京城里这件事才慢慢被人们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安王喜食生肉的传言在京中传开了。 藩王进京,大小事都马虎不得,贤王整日异常忙碌。 好容易到了晚间,原宝伺候主子用完晚膳,看向贤王的眼神欲言又止。 “可是有事?”贤王拿着手中的信,眼神扫过来。 “殿下·····”原宝还在考虑要不要说。 看他这个犹豫不决的样子,贤王顿时心下明了,他放下手中的书信,“是关于沈姑娘的事?” “也是也不是,您没听说啊?”原宝见贤王挑明,放在手中的托盘,凑到贤王身侧,小声说:“前几天京中流言蜚语都在说英国公府的事。” 贤王看他,等他继续说。 “其实也跟沈姑娘可能无关,就是英国公府的嫡女找了过来,确认无误,进了英国公府的门,说是府里的老夫人已经认了,不日就要认祖归宗。” 原宝平日里伺候贤王起居,最近贤王跟礼部在忙藩王的事,白日也不需要他伺候,于是八卦消息他倒是听了不少。 “您说这沈姑娘,如今在英国公府,国公夫人之前都把姑娘当女儿看待,如今,府里的嫡女回来了,这沈姑娘该如何自处?” 原宝的担心不无道理,眼看着这位姑娘很得他们殿下喜欢,说不定未来还是他半个主子,这下那英国公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当然是关心跟他们主子有关系的人。 本来沈姑娘就是来投奔国公夫人,算得上寄人篱下,虽说日子并不难过,但是到底并没有血缘关系,如今府里有了真正的大小姐,难免沈姑娘会尴尬。 关于英国公当年的所谓风流韵事他略微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件事还能有后续。 想到沈沚阮心思单纯,如果那嫡女与她和平相处,倒也无事,只是如今国公夫人有了亲生女儿,怕是难免有些不同。 贤王的脑海里闪过沈沚阮那一双像小鹿似的双眸,他盯着书案上的烛火,低头看向手中的信。 再过时日,长公主就要进京,如今朝廷局势慢慢有了微弱的变化。 明顺帝逐渐迷恋上打坐炼丹,连带朝政也疏忽许多。 安王明面低调,私底下却在拉拢大臣,四皇子对承露台一事极其上心,每日定时向皇帝汇报,甚得夸赞。 后宫倒是平静,宋皇后自称身体有恙,不问琐事。 淑妃最近也不闲着,她打算年后就给安王纳正妃,已经私底下定下了内阁赵阁老的孙女和沈太傅的小女儿,刘贵人依旧盛宠不衰······ 贤王脑海里盘算着一桩桩一件件,他想给沈沚阮一个稳妥的未来。 京城里的传言同样也传到了宋大将军府。 大将军回京述职,宋袭野这几日都陪着,白日在府里接见朝中的武将,晚上与府里的谋士们在书房里密谈。 等再过几日,就要请旨进宫去看宋皇后。 昭阳的事,宋皇后前阵子写了一封家书递到了他母亲手中。 宫里的事,宋袭野一点也不关心,至于上次宋皇后说的事,他也不怎么在意。 他身为将军府的世子,婚姻自然由父母做主,世家联姻,看的是门当户对,正妻是谁,他丝毫不关心,确切来说,任何女子都可以。 只要,只要在娶正妻前,把沈沚阮搞到手。 “哦?当真如此?”书房里,听到手下侍卫禀告英国公府这几日的消息,宋袭野有些意外。 “是的,将军,属下打听得仔细,确实是嫡女,已经进府一段日子了。” 一想到他的二姑母郁郁而亡,而他的好姑丈却与如今的国公夫人珠胎暗结,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迎回了嫡女,宋袭野便有些愤怒。 儿时二姑母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脑海,那么好的女子,偏他英国公不喜,又想到每次见到沈清婉,宋袭野还是放忍不下这口气。 偏偏沈沚阮还在英国公府。 想到沈沚阮,宋袭野眼里带了些阴暗的神色。 都说国公夫人拿沈沚阮当女儿疼爱,那他偏要把沈沚阮弄到手,给他做小妾,拿来恶心英国公夫人,最好不过。 还有十几日就要过年了,府里大小杂事多,张姨娘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精神头很足,老夫人也难得夸奖她,说她仔细,府里被打理得妥帖。 张姨娘笑意盈盈,陪着老夫人说了许多好话。 气氛好不融洽。 她能不高兴吗,嫡女终于进府,年后就要开宗祠,入族谱,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这几日盯着集芳院,王素敏每日上午就入了院子,一直到用完晚膳才出来,想到沈清婉定然是每日疼爱这个假嫡女,张姨娘就觉得爽快。 被一个小妾耍得团团转,拿个妓子当宝贝,当真是可笑至极。 张姨娘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看李源都顺眼了些。 府里的人对着这个大小姐都是上赶着讨好,王素敏一时风头无两,她虽然还住在厢房里,但是张妈妈夜里来告诉过她,过几日就要给她挑个好院子,她如果有喜欢的,可以直接提。 王素敏想了想,顿时想到了这几日去集芳院,沈沚阮都在,夫人对她喜欢得紧。 王素敏有些危机感,想给沈沚阮点颜色瞧瞧。 既然让她选,那她直接选沈沚阮的院子好了,正好离集芳院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