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为妾,恶婢勾心夺权步步高升》 第1章 京城第一公子 午后日光融融,微风轻拂。 温府花园一角的两层小楼中,却光影昏暗,喘声暧昧。 只因一开始的挣扎,沈玉铮纤细的双手便全程被反剪按在身后。男人手掌宽大,锢的她动弹不得。 临到最后一刻…… 沈玉铮屈辱地闭上眼,死死咬住了唇。 半晌后身后的力道松了,沈玉铮抖着手捡起衣裳,一件件穿了回去。 等她穿好衣裳,还是忍不住胸中杀意,转过了身。 等看到男人的样貌,她倏地一愣。 温云致?! 怎么会是他? 温阁老的独子,当今天子的玩伴,十八岁的探花郎,如今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京城第一公子——温云致! 而她这个身体,如今只是温府的一个丫鬟。 温云致是她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沈玉铮快咬碎了牙,只得认栽。 不就是被男人给睡了! 她不断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 在现代时她交了一个长相极好的男朋友,还没来得及睡上,便因心源性猝死,一头穿到了古代。 贞洁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全当被狗咬了一口! 而温云致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被人下了药,如今神志不清地倒在一旁榻上。 今日也是她倒霉,同样喝了加了料的茶水,这才和温云致发生了关系。 但幸好温云致不知道她是谁。 沈玉铮没从正门出,而是忍着疼从窗户翻了下去。她对温府花园很熟悉,挑着小道匆匆往外走。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等她想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忙低头退到路旁,来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到你们大公子人了吗?”头顶的女子声音冷傲,趾高气昂。 沈玉铮压低声音回道:“回沈小姐的话,大公子似乎去了听雨轩。” “真的?”沈烟兰一喜,提着裙子忙往花园西边的听雨轩走去。 沈玉铮这时才抬起头来,今日是温府举办赏花宴。名义上是赏花宴,实际上却是为温云致相看。 而国公府沈家大小姐沈烟兰,便是温夫人早早相中的一位。 若没什么意外,以后沈烟兰便是温家少夫人了。 既然如此,今日出现在听雨轩的人便是沈烟兰了。 * 沈玉铮低着头回到席面上,在三小姐温云芙身后站定。 温云芙回头上下打量着她,随后不满地呵斥:“你去哪儿了?” “奴婢去厨房让人给小姐端了碗鸽子汤。” 沈玉铮招了下手,立马有个小丫鬟端上来一碗鸽子汤。汤色清爽、香味扑鼻。 她是温云芙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细心、聪慧、能干,最是了解主子的喜好。 温云芙又上下看了她两眼,最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厅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凑在席间一个贵妇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那贵夫人站了起来,笑道:“今日春光正好,不若我们大家去花园赏赏花?” 这话是看着温夫人说的,温夫人自然答应。 一行人起身往花园走去,沈玉铮双腿打颤,腰后被撞青的一块地方火辣辣地疼着,但她面上一点规矩都没错,行动举止哪怕最严苛的礼教嬷嬷来,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群人很快到了花园,越往里走,沈玉铮心跳越快。 这是往听雨轩的方向,沈玉铮太清楚前方听雨轩里有谁了。 果然下一刻,有人惊叫了一声。 人群前温夫人的声音尖细惊恐:“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温云芙听到声音好奇地伸头想去看看,沈玉铮却越发低下头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简直!简直……”温夫人怒火难遏,全身都在发抖。 她最引以为傲、朗月无双般清贵的儿子,却被捉到,在众人面前和一个女子衣衫不整,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温云致刚被吵醒,头疼欲裂,皱着眉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 他声音冷若冰凌坠瓦:“娘准备带人看到什么时候?” 温夫人立马反应过来,既然再生气,脸色再难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笑话。 她咬着牙将门口的宾客都劝回去,温云芙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又被她娘呵斥不准上前,正垂头丧气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屋里响起熟悉的冷冰冰声音。 “三妹进来。” 沈玉铮的心沉入谷底,猜测是不是温云致发现她了。 等到只剩下几个人了,门一关,温夫人的怒火瞬间爆发了。 “今日是什么场合?你们干出这样苟且的事,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温家?!” 温夫人一腔怒火,却不能对着沈烟兰发作,那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她来训斥。 她只能冲着温云致劈头盖脸的骂,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隐隐指向沈烟兰,怀疑她给温云致下药。 沈烟兰就算喜欢温云致,也不会平白接下这口锅。 她身上的衣裳和头发被扯开了,这会儿看上去似乎是被欺负了。她抹着眼泪,哽咽地道:“我不过是想来赏赏花,哪想到被……” 说到这里,她哽咽的声音变大,说不出话来。 温夫人气得胸口发疼:“你赏花正好赏到云致跟前来了?!”她本想说的是“赏到床上去了”,但又觉的过于粗鄙,才硬生生吞了下去。 “听雨轩位置偏僻,就算赏花沈小姐也走的太远了吧。” 沈烟兰委屈地说:“是你们府上一个丫鬟给我指的路,说这附近的花开的美我才过来的。” 她闭口不提是主动打听温云致的行踪,也闭口不提趁着温云致昏迷,主动脱下衣衫躺到床上。 温夫人气的胸口疼,这才想起从她们进来,温云致一句话都没说过。 “云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温云致身上的衣衫很明显是随意披上去的,领口凌乱,长衣衣摆拖在地上。但他面容俊雅清冷,气质如玉石一般温润,又如冰雪一般淡然冷漠。 “我今日回府只饮用了一杯桂花茶,这茶还是妹妹你递到我眼前的。”温云致神色淡淡看向站在角落的温云芙,语气平静。 桂花茶! 低着头的沈玉铮,眼睫一颤。 宴席之前,温云芙也赏过她一杯桂花茶。 “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温云芙紧紧绞住手帕,“大哥不会怀疑我吧?” 温云致面无表情,温云芙忙求救地看向温夫人,温夫人打圆场道:“云致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是芙儿大哥,还不相信她吗?” 温云致淡声道:“茶里有没有药,一查便知。” 温云芙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了,她对温云致的害怕是骨子里的。温云致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天资聪慧,洞悉人心,不管她犯下什么错事都瞒不过他,也从来没疼爱过她。 “不是我,娘我怎么会给大哥下药,我……”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沈玉铮拉到身前,“娘你不信可以问玉铮,玉铮也喝了我赏的桂花茶。” 头顶上两道视线顿时落到她身上,其中一道份量格外的重,沈玉铮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2章 身世 温夫人一贯信任她,所以才将她调到温云芙身边服侍。 但对于执掌刑狱判罚的温云致……沈玉铮没有信心能瞒过他。 一旦瞒不过,不仅温云致饶不了她,温夫人也会将她抽皮剥骨。温家不会容许一个丫鬟脏了大公子的床邸,哪怕不是她自愿的。 在温云致的眼神下,沈玉铮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她弯腰、低首,恭敬又规矩地回道:“回夫人、大公子的话,奴婢确实喝了小姐赏的桂花茶,茶中并无异样。” 温夫人一喜:“云致你听见了吧,不可能是你妹妹做的。” 温云致缓缓扯起嘴角:“既然查不出来,妹妹和我走一趟大理寺吧。对了,还有你身边这丫鬟。我相信没人敢在大理寺的牢狱中撒谎。” 温夫人脸色沉了下来:“自家人说的话你都不信,你要是想抓人,便将我一起……” 她话没说完,门口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公子,陛下召见。” 温云致站了起来,抬步往外走,温夫人喝道:“等等。” 她看向还在哭泣委屈的沈烟兰,又犹豫地看向温云致的背影。温云致性子冷漠,小时候被养在宫中,长大后又长时间待在衙门,不仅跟嫡亲妹妹不亲,跟她这个做娘的也不亲。 温夫人不太敢做他的主,但今日的事牵扯到沈家,必须要给一个说法了。 “今日沈姑娘的清名因你被毁,你……” “随你。”温云致丢下这一句就离开了,温夫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今日闹的不好看,但只要温沈两家定下亲事,外面胡传的谣言也能歇歇。 温夫人派人去给沈家送了信,沈家人护短,又最宝贝这个大小姐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沈家要找麻烦。 温夫人只能先安抚住沈烟兰,再等沈家人上门协商。 至于温云芙没一会儿就被温夫人赶了回去,回去的路上,温云芙忽然开口问:“玉铮你说是不是沈烟兰给大哥下的药?” 沈玉铮:“奴婢不知。” 温云芙回头,拉住沈玉铮的手,叹了口气:“差一点大哥就要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会给大哥下药嘛。那杯桂花茶你也喝了对不对?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温云芙试探地说,眼睛却紧紧盯着沈玉铮的脸。 沈玉铮面色如常,略带微笑:“小姐与公子一母同胞,情谊深厚,任何人都有嫌疑,唯独小姐不可能。” 若说之前她对温云芙下药一事还有怀疑,那么她现在已经确认了。 她是三年前由温夫人调到温云芙身边的,温云芙自小被娇惯坏了,大小姐脾气严重,刁蛮任性。温夫人对此头疼不已,于是希望她能在温云芙身边看着些。 虽然温云芙表面上信重她这个母亲派来的人,但实际上心里一直不喜她。 要不是三年前温云芙落水,沈玉铮以命相救,温云芙对她也不会改变态度。 当然那次落水是沈玉铮刻意而为,后来确实避免了不少麻烦,也从温夫人那里得到承诺。只要温云芙出嫁,便放她自由。 沈玉铮是现代人,无法忍受卑躬屈膝,被人践踏尊严的日子。 好在这样的日子要不到多久了,温云芙自小定下过亲事,今年她也有十六了,完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温云芙试探完,见沈玉铮没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 温云芙回到屋里后,便打着哈欠说累了想睡一觉,沈玉铮便由她去了。 而她去小厨房盯着温云芙的晚膳,让新月和新云两个丫鬟守着门口。 新月和新云是自小跟着温云芙,又是温夫人的陪嫁丫鬟,跟温云芙的情谊不是她能比的。沈玉铮刚来时,没少被她们明里暗里的刁难,沈玉铮按兵不动,之后用一次“救命之恩”便将所有的刁难都压了下去。 沈玉铮到小厨房没多久,主院就来人了。 “玉铮妹妹,你可要帮我个忙。”来人是温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山雁。 沈玉铮问道:“山雁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她面上对人一贯脾气温和,又一视同仁,从不欺人,所以府上下人跟她关系都很好。 “还不是沈家大小姐的事,夫人给沈家送了信,没想到沈家一大家子都来了,如今在正厅里跟夫人讨要说法呢。老爷也被请回来了,还命人进宫去请公子回来,说公子要是不回来,押也得押回来。” 沈玉铮问:“山雁姐姐需要我帮什么?” 山雁一拍额头:“哦对,我差点忘说了。你帮我去正厅盯着些,我怕那些丫头们慌忙中手脚出错,还是你办事我放心。沈家人一时半会走不了,老爷已经吩咐留客用饭了,我得去厨房盯着。” “好。”沈玉铮点头,这样寻她帮忙的事常有,沈玉铮为了结缘能办的都办了。 她们往正厅走的路上,山雁小声跟她说:“我看沈姑娘嫁进来是早晚的事了,你没看沈家人护短的样子?只差要拆了我们温府的大门了。” “而且我还听说消息传到的时候,沈夫人还在白云寺给沈姑娘祈福呢,下山的时候还崴了脚,就这样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护短呢。” 沈玉铮淡笑着道:“沈姑娘出身贵重,又是国公府嫡女,怀宁府萧家的外孙女,自然是宠爱有加。” “这么宠怎么不见得教点规矩,竟爬到公子……” “山雁姐姐。”沈玉铮打断她的话,山雁心惊立马闭嘴。主子的事不是她们可以议论的,若是被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沈玉铮暗中冷笑,即使这个人是沈烟兰,大家也觉得是沈烟兰爬了温云致的床。 幸好她跑的快,这件麻烦事才跟她无关。 沈玉铮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去了正厅,她只要负责安排正厅伺候的下人,保证她们不出错便可。 至于正厅里吵的不可开交的事跟她无关,沈玉铮避免麻烦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就在沈玉铮安排人进去再次倒茶时,正厅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格外愤怒。 “你们温家想欺负我们沈家人,也得看我萧若君答不答应!这件事我非要告到圣前,你们温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沈家也是功勋世家,我们萧家更是百年望族,岂容你们欺辱!烟兰,我们走!”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拉着沈烟兰,满身怒气往门外走来,她一条腿还一瘸一拐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疼护女儿的心。 沈玉铮就站在门口廊下,不经意抬首间,就见到了这一幕。 而山雁口中疼爱女儿到骨子里的沈家大夫人,沈烟兰的母亲,在看到她时活像是见到了鬼,神色骇然,一脚从台阶上滑了下来,摔在沈玉铮脚下。 萧若君却顾不上疼,她抬起来头又惊又恐地看着她:“你你,你是不是鬼?!” 沈玉铮低头,一双眼睛沉静而淡漠地盯着她。 如果她没看错,眼前这个华衣女子不就是……以三两银子将五岁的她卖到温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的亲生母亲吗? 第3章 她才是沈家大小姐 “好心人您看看,这丫头吃的少,又能干活,还听话,只要十两……不,八两,五两也行。你就收下她,让她为奴为婢伺候你们吧。” “别走,别走啊,三两,三两可以吧?我们签死契,这丫头以后生死就由你们做主了。” 萧若君还记得当时自己强压着女孩签下死契时,女孩的眼睛就是这么黑,黑的不见底,里面仿佛住着一头魔鬼。 后来萧若君无数次夜里做噩梦,梦到这双眼,都觉得毛骨悚然、惊悸胆颤。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 不对,从她生下她开始,就觉得她不正常。别人家的小孩又哭又闹,天真可爱,而她生下的女儿一声不吭,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看着她。 不怪她会卖了她。 这不能怪她。 她,她当时自己也快活不下去了,而这个女儿又是个怪物。 “你干什么?!”沈烟兰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没看到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只以为是沈玉铮将萧若君撞倒了。“你一个下人敢撞我娘?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回事?”沈国公和沈家二公子忙疾步过来,担心地将萧若君扶了起来。 萧若君脸色惨白,全身惊颤般地抖着,眼神古怪地盯着沈玉铮。 沈国公皱眉,锐利的眼神倏地射向沈玉铮:“你是什么人?温家的下人这么没规矩吗?” 温大人和温夫人也走了出来,沈玉铮规矩地微微弯腰行礼:“国公夫人不小心滑下了台阶,奴婢还没来得及将沈夫人扶起来。” 温云致还没回来,沈烟兰这会儿还不想离开温家,于是故意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是你走路不小心撞到我娘了。” 温夫人心里觉的这么莽撞的事,不会是沈玉铮干出来的,但这会儿她不好偏帮,只能呵斥道:“玉铮还不认错!” 沈二公子沈泽凌沉下脸,冷声道:“温夫人你们家下人不仅没规矩,还满口谎言。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温家能赔的起吗?” 温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难看,今日本就是他们温家理亏在先,如今又出了沈玉铮的事。她心里责怪起沈玉铮来,语气就更加不好了。“玉铮冲撞了国公夫人,还不知悔改,罚你去院中跪着,再责五十鞭。” 哪怕沈玉铮是温夫人看重的人,但到底是一个下人,无关紧要,熄了沈家人的怒火才是要事。 沈玉铮死死捏着拳头,牙齿将唇肉咬出了血。 这便是古代,身为贱籍,生命、尊严都只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话。 不管她有没有做错,都不重要,没人觉得一个下人的命比一盘点心贵多少。 哪怕她胎穿过来,在这个时代已经过了十九年,她还是很厌恶这里。 “你们不问问国公夫人吗?”忽然一道清凉如玉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烟兰高兴地喊:“温公子。” 其他人也看向缓步走进来的温云致,他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的朝服,风姿特秀,芝兰玉树。他走过的地方,似乎流淌了一地的月华。 温云致走到近前,淡淡地开口:“是不是府里丫鬟冲撞了,国公夫人应该最清楚了。” 萧若君半垂着眼,依偎在沈国公怀中,这会儿眼神不敢直视沈玉铮了。 沈国公安抚地拍着萧若君的后背,声音沉怒而冰冷:“夫人你说是不是这胆大的丫鬟伤了你?若真的如此,今日我饶不了她!” 人人都知沈国公爱妻如命,他一生只娶一妻,将其捧为至宝。 满京城谁不羡慕萧若君,在娘家时便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到了夫家这么多年依旧被捧在心中。连她生下的儿女们,也是沈国公的心头肉。 沈玉铮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但她面上依旧规矩,不卑不亢:“国公夫人菩萨心肠,定能为奴婢做主。奴婢与国公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冲撞国公夫人呢?” 沈玉铮淡淡扫了萧若君一眼,萧若君还没开口,沈泽凌忽然上前,一脚踹在沈玉铮身上。 “哪来的贱婢,敢威胁我娘?”沈泽凌眸光似剑, 沈玉铮倒在地上,痛苦地蜷住身体。她的腰腹似乎被踹断了,疼的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沈——泽——凌! 她浑身发抖,既是疼的,也是恨的。 但很快她敛下眼底的杀意,吞下喉咙里的鲜血,哑声道:“请国公夫人为我做主。” 她连自称都省了,声音冰寒刺骨,听在萧若君耳中,仿佛耳边响起一道炸雷。 “不是她!是我自己,我自己不小心摔了。” “真的?”沈国公不太相信,还冷冷扫了一眼沈玉铮。 “是真的。”萧若君怕沈国公继续计较,万一这个疯丫头不管不顾,抖出什么来。她忙拉住沈国公的衣袖,“国公爷,我的脚好疼啊……” 沈国公慌了,忙将人抱起来,喝问:“快请大夫,大夫人呢?!” 这时大夫正好赶过来,沈国公抱着人随大夫去了旁边的偏厅。沈泽凌看都没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沈玉铮,也跟了上去。 而沈烟兰想留下来,温云致还站在这里呢,但她又怕别人说她冷血不关心自己娘亲,最后咬牙跟了过去。 温夫人嫌沈玉铮惹出这桩祸事,便吩咐:“罚你去院外跪三个时辰,以后再这么没规矩冲撞了贵客,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是。”沈玉铮并不意外温夫人的处罚,就算不是她的错,但温夫人心中的怒火,需要有人承担。 沈玉铮缓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她按着腰腹的位置,按压下有一阵阵刺痛传来。 这一脚之仇,她一定找机会报回来,否则她就不叫沈玉铮了! 沈玉铮走到院门口,弯膝跪下。 初春青石板上的寒气,很快侵入她的膝盖,随即蔓延至全身。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面色冷白、唇色发青、脊背笔直,如竖松坚竹,又如出鞘寒刃。 温云致站在偏厅门口,身上被暖融融的烛光照拂着,耳边是沈家人关爱心疼的声音,而他的眼神却百无聊赖地落在院子门口。 那道清瘦但绝无柔弱的身影上。 一个奴婢而已,他竟仿佛看到了太和殿外长跪不起的那帮御史们,也是这般脊骨不折、铁骨铮铮。 他忽然起了兴致,觉得这家里终于比大理寺的牢狱多了些有意思的地方。 第4章 不能让人知道沈玉铮是她的女儿 温府偏厅。 沈国公着急地问大夫了:“怎么样了?我夫人她有没有事?” 大夫收了号脉枕,道:“国公夫人这只脚之前就扭伤了,也没注意休养,导致肿胀的越发厉害了。至于膝盖和小腿上的淤青,只要按时抹药,三四天就能消除了。” 沈泽凌跟着问:“那我娘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大夫道:“只要修养的好,两三个月便能好了。” 沈烟兰拉着萧若君的手,在一旁抹眼泪:“都怪我,要不是我,娘你也不会崴了脚。” 沈泽凌立马安慰道:“妹妹你不用自责,娘最疼你了,你都被人欺负了,娘怎么可能不回来帮你。” 听到这话,沈烟兰眼睛更红了,抱着萧若君的手臂撒娇。 沈国公知道萧若君没有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夫人没事,你这脚以前就受过伤,这次可不能大意了,等回家后可一定要好好养着了。这次我哪里都不去了,只陪着你。” 夫君、儿女都在一旁关心她,萧若君却有些心不在焉,也笑不出来。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再见到沈玉铮。 这么久了,她以为那丫头早没命了。她怎么想到当初她在回京路上,随意找的一户人家竟是温家。 沈玉铮就在京城!她已经认出她了。 这该怎么办?不能,不能让人知道沈玉铮才是沈家大小姐。 当初她怀沈玉铮时,她的夫君和两个儿子,就对她肚里的这一胎格外在意,甚至提前准备了满满一屋的衣裳和玩具,就等着一个小姑娘落地。 可那时不巧,她回娘家的路上遭遇一伙叛贼作乱,她和沈家人走失了,最后受了伤被一户村民给救了。 沈玉铮就是在那个村子里生出来的。 她生前两个儿子时,身边有无数奴仆照顾,又有亲人在一旁守着。可生沈玉铮时,她就躺在草席上,旁边只有一个粗鄙的农妇。 她生沈玉铮时足足生了两天,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苦,眼泪都哭干了,若是在家里自然有沈国公心疼她,给她擦眼泪,可那时只有她一个人。 她恨死这个迟迟不出来的孩子,哪怕后来孩子出生,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把自己流落粗鄙的乡下,吃了这么多的苦,都怪在这个孩子上。 她对沈玉铮只有恨意,从来没照顾过她。村里条件简陋,收留她的那户人家也没什么银子,连自己吃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腾出来粮食给她了。 她饿的要疯了的时候,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破棉布包裹的那个孩子。 只有一次,只有那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伸手捂住那孩子的鼻息,她魔怔似的用力捂着,直到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珠子。 她倏地松手,跌倒在地上。 自那之后她对沈玉铮避而不见,也不管她死活。她不知道,沈玉铮是怎么活下来的,从哪弄来吃的。 沈玉铮五岁时,她的伤才好的差不多,便急不可待地想回京了。 但她没有户牒,也没有盘缠,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走到半路她实在忍不住将拖油瓶卖了,手里握着三两银子她才回到京城。 她回到沈家时大哭一场,沈国公和两个儿子都心疼坏了。等他们询问她肚里的孩子哪去了时,她支支吾吾地说走丢了。 沈国公和两个儿子暗地里伤心了许久,那间装满了小衣裳和玩具的屋子,他们再也没进去过。 萧若君似乎是最伤心的那个,自从那个女孩在沈家从了一个闭口不提的存在。 后来若不是烟兰来了,沈家人心中的伤疤永远都无法治愈。 她更不敢在这么多年后,让沈家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 沈玉铮跪满三个时辰,便起身回去了。 她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往前走,这样的惩罚对府上下人来说,已经是最轻的了。但沈玉铮一向规矩,很少受罚。 而今晚沈家人狠狠踩在了她的尊严上,她咽下口中的鲜血,怒火和恨意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她非得做点什么才能消气。 她心中酝酿着怒火,半路又折回去了。 就在这时沈家人和温家已经谈判完成了,温云致和沈烟兰的婚事要立马定下,尽快消除京中的谣言。 沈泽凌气恼温云致毁了他妹妹的名声,于是在结束时,跟上了温云致。 但他在转过一个宝瓶门时,跟丢了人。 他对温家不熟悉,幸好遇到一个提着风灯的小丫鬟,给他指了路。 他顺着丫鬟指的方向,穿过一片小花园,走上一座木桥。 他心急想追上温云致,便没有注意脚下。哪想这木桥中间断了一块,他没看清,直接一脚踩了进去。 半个身子栽进了水中,而那条腿也被断木扎穿了,鲜血直流。 “嘶。”他疼的咒骂一声,脸色煞白。 四周围又没有人,他只能咬牙自己爬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沈玉铮看沈泽凌离开了,才转头对牙欢道:“今日多谢你了。” 说着她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牙欢忙摆手:“玉铮姐姐不用了,以前你就帮过我很多忙,如今我只只不过帮姐姐一次而已。” “拿回去给你娘抓点好药。”沈玉铮将银子塞到她手里。 牙欢红了眼,两年前她娘生重病,她没钱给娘看病,求到管事嬷嬷那,还被打了一顿。若不是玉铮姐姐出手帮忙,她可能就没有娘了。 “我不收姐姐的钱。”丫欢将银子塞了回来,转头就跑了。 沈玉铮也没强求,目光看向断桥。 这座桥是昨日被人发现坏了,上报给管家后还没来得及修理,便被沈玉铮给用上了。 沈泽凌踹了她一脚,她设计扎穿他一条腿,礼尚往来,如此她心里才舒服了些。 沈玉铮扶着墙慢慢走进了夜色中,她不知道桥对面自始至终有双眼睛看着这里。 她做事一贯小心,今日是被沈泽凌气急了,才临时下的套。 不过就算再让她重选了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第5章 有喜欢的人了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后,掀开衣服一看,腰腹处青了一大块。 她又将沈泽凌骂了一顿,诅咒他那条腿最好直接废了。膝盖上也有淤青,但她累的实在没力气了,手边又没有能用的药。 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敲了敲。 “谁。” “玉铮是我,我进来了。”山雁推门进来,沈玉铮忙起身去迎,山雁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别起来了,赶紧坐着。”沈玉铮顺着她的力道又坐了下来,山雁看看她青紫的膝盖,愧疚地道,“今日怪我,要不是我找你帮忙,也不会害你受了一顿罚。” 沈玉铮道:“怎么能怪到姐姐身上?只能说是我自己倒霉,冲撞了国公夫人。”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你做事从未出过错,怎么会忽然撞到人?”山雁拿出自己带来的药,给沈玉铮涂上。 沈玉铮皮肤白,膝盖上这么一大块青紫,瞧着就可怖极了。 山雁:“以后沈家小姐嫁进来了,我们尽量绕着她走。” 沈玉铮开玩笑地说:“姐姐说的是什么气话,只有主子分配活计的,哪有下人挑活干的。” “你今天也看到了,沈家人有多护短。沈家大小姐但凡有一点不高兴,倒霉的就是别人了。”山雁努了努嘴,没一会儿给她涂好了药。 沈玉铮道谢:“多谢姐姐了。” 山雁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玉铮便给她倒了杯茶。山雁喝着茶,便忍不住跟她说起沈家的事来。 沈玉铮口风严实,跟她聊天也不担心会透露到别人耳朵里去,于是山雁聊着聊着,越说越兴奋。 “玉铮你知道这沈家大小姐,其实是十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的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关心这些。 “似乎是二十年前,国公夫人怀着沈家大小姐的时候,不幸走失了。等国公夫人被找回来了,沈家大小姐却没跟着回来,沈家都以为大小姐早就没命了。谁知道九年前,沈家大小姐拿着玉佩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玉铮笑笑,早先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出身,如今就算知道了,她也没觉得自己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就凭今日沈家人的呵斥,沈泽凌的那一脚,她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事。“玉佩?什么样的玉佩?” 山雁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能证明沈家大小姐身份的玉佩,上面似乎刻着一朵兰花吧。” 沈玉铮听她这么说,忽然记起她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似乎她刚生下来时,萧若君扔到她身上,说是她父亲一早给她准备的。 那玉佩很快就被萧若君拿去跟村长家换了一件新衣服。 萧若君受不了自己身上已经沾染灰尘的衣服了,哪怕没有饭吃,也要换一件新衣穿。 而沈玉铮那时候只是一个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的孩童,萧若君做什么也不会避着她。 但是那块玉佩怎么会在沈烟兰手中? 沈烟兰又是谁? 沈玉铮只想了一会儿,便抛开了这些思绪。 她虽然姓沈,但这“沈”是上一辈子他们孤儿院院长的姓,孤儿院里只要没被领养的,都会跟了院长的姓,这跟如今的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上一辈子没有父母亲人,这一辈子对这些也不稀罕。 所以山雁聊了一会儿,见她不太感兴趣便停了下来。 “算了,就算沈家大小姐要嫁进来,也还有一两年。你不是从夫人那讨了恩典吗?只要三小姐出嫁,夫人就放你出府。”山雁八卦地盯着她。 “像你我这个年纪,不出府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 沈玉铮低垂下眼,脸颊微红。 “是哪家人?叫什么?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山雁一声声问,沈玉铮不太好意思回答,最后山雁没从她这里听到答案,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等她离开,沈玉铮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骗山雁,她确实在府外有了喜欢的人了。 又过了几日,等沈玉铮腰腹处没有那么疼了,她才跟三小姐说了一声,出府去了。 她直奔京城东坊一家丝绸店铺,这家店铺是刑部员外郎最宠爱的小妾——妹妹的店铺。 孙宠妾的妹妹孙梅,丈夫早早去世,只留她和一个儿子。这间丝绸铺还是仰仗刑部员外郎的势力,才开的顺风顺水。 而孙梅的儿子赵良笙,便是沈玉铮“喜欢”的人。 沈玉铮走进丝绸铺,孙梅一眼看到她,立马笑着迎上来了。“玉铮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沈玉铮笑的温柔:“正好今日休息,便想着来看看大娘。” 孙梅听她这么说很高兴,正准备说话,忽然低头咳了起来。沈玉铮立马担心地问:“大娘最近是不是又劳累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有在吃吗?” “我已经好多了,前两日夜里受了寒,才会咳个不停,你不用担心。”孙梅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过今日良笙还在书院读书,下个月初二才是他休假的日子。” “大娘我是来看你的!”沈玉铮脸颊立马红了,孙梅没再笑话她了。 沈玉铮在铺子里帮忙了一整天,晚上又陪孙梅吃了晚饭才回温府。 她不是不记得书院休假的日子,但就算赵良笙喜欢她,孙梅也喜欢她,她也会将事情做到极致。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历十九载,早早就明白像穿越小说中写的,医术、超越时代的科技、经商天才……这些在古代通通不现实。 一来女子不能行医,没有哪个医馆会收女子。 至于超越时代的科技,古人没那么傻,一旦你露出苗头,便会被朝廷军务部门控制起来。 还有经商……古代重农抑商,商贾税赋极重,层层交下来所剩无几。更何况没有背景,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店铺都开不下去。 至于卖弄诗词歌赋,那是世家小姐出嫁前最好的嫁妆,跟她一个奴籍没有任何关系。 而孙梅和赵良笙便是她精挑细选,选中的人家。 她想要自由,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嫁给赵良笙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良笙家里人口简单,他本人性子纯真,又对她言听计从。而孙梅身体不好,性格又柔和,以后她要是嫁进去,里外都会是她做主。 正好这间铺子又有刑部员外郎做背景,她不至于毫无门路。 她查过大燕的律法,就算赵良笙以后变心了,和离的妇人也是可以单独立户的。总好过她一个未婚女子,在这古代没背景不说,还被人惦记。 沈玉铮完成去看望孙梅的任务,回到温府便去温云芙处伺候了。 但她刚进院子,新月便迎了上来:“小姐正找你呢。” 沈玉铮微怔,立马走进屋里。“小姐你找我?” 温云芙从梳妆台前转过头来,冲沈玉铮笑着说:“玉铮我有件好事要跟你说。” 沈玉铮心中警铃作响,大小姐的好事,不一定是她的好事。 果然下一刻,温云芙便笑吟吟地说:“我给你说一门顶好的亲事怎么样?” 第6章 逼她做妾 沈玉铮看着温云芙笑的天真无邪的一张脸,浑身阵阵发冷。 她花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胸口的愤怒。 “小姐奴婢心中已经……” 她话没说完,温云芙便拉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宁远程吗?宁家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宁远程自己争气,三年前三甲及第后,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已经升为工科给事中了。父亲也几次夸他,说他人品端正,以后定是国家栋梁。” 沈玉铮嗓子发干,不管宁远程是什么人,跟她一个奴籍有什么关系。 “上次赏花宴他也来我们府上了,还捡到了你的帕子。”温云芙捂着嘴不好意思似的,笑说,“玉铮你长得好看,宁远程第一次见你,就被你迷住了。” 沈玉铮立马退后一步,跪下道:“奴婢身份卑微,配不上宁大人……” “玉铮,宁远程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啊。”温云芙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你不是要等我出嫁了便出府去吗?我给你安排好去处,也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啊。” 温云芙笑声如银铃,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就算宁远程以后娶了正妻,只要你有这张脸在,他就会一直喜欢你。妾室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总比你为奴为婢强吧。” 妾室! 沈玉铮喉咙口涌上了血腥,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她在人命比羽毛轻的古代挣扎了十九载,为的不过就是有尊严地活着。 谁都不能踩在她的骨头上,除非她死。 主子要给奴仆说亲,那是恩典,沈玉铮不能拒绝。只要她一日是奴籍,她便一日受人摆布。 沈玉铮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敛下。 温云芙见此,站起来道:“明日父亲在府中开清谈会,宁远程会来,到时候我给你们找机会见面。” 沈玉铮对此没有出声,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就算没有她也会制造转机。 只是她疑惑温云芙怎么忽然生出了,要她给宁远程当妾的想法。 为什么是宁远程?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后,拿了些自己绣的绣品,去主院找了山雁。 “多亏了姐姐上次给的药,我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妹妹也没有其他东西能感谢的,只有自己绣的荷包,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山雁接过荷包,高兴地说:“谁不知道你手最巧了,你绣的我最喜欢了。” 沈玉铮笑笑,为了活的更舒服,她把能学的技能都学到了极致。 对于别的丫鬟来说,这些东西可有可无,但对沈玉铮来说,这些都是为了自由铺路。 沈玉铮拉着山雁闲聊,没一会儿便从山雁口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温大人有意将二小姐温云柔,许配给宁远程。 相比其他大家族,温府人口简单,温大人只有一妻一妾。正妻生一儿一女,便是温云致和温云芙,妾室方姨娘只生一女,便是温云柔。 温云芙和温云柔年纪只相差半岁,自小温云芙就跟温云柔不对付。要不是温大人对嫡庶一视同仁,从不偏颇,温云柔早就被温云芙欺负惨了。 如今知道温大人有意给两人撮合亲事,温云芙让她去勾引宁远程,不过就是为了恶心温云柔。 内宅姐妹之争,她不过是个随意摆弄的棋子。 知晓了事情的起因,沈玉铮的愤怒平静了下来。 第二日,温府清谈会。 从一早开始府里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文人雅士,温阁老不仅是内阁首辅,当今陛下的舅舅,还是当初河东崔氏惊才绝艳的大才子崔临的关门弟子,同样三元及第的最年轻的阁老。 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读书人对温阁老无不久仰山斗。 而温阁老每年在温府办的清谈会也不讲究任何规矩,一开始只是他和学生之间探讨学问,后来演变成文人之间的一种风尚。 来参加清谈会的人很多,外院花园的凉亭、走廊、包括假山上都坐满了人。 来这里的人拿着一卷书,随便找个地方便能席地而坐。 温阁老对两个女儿也是一视同仁的教导,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也会让她们在溪水另一边,隔着一道轻纱,聆听完清谈会的全过程。 “妹妹。”温云柔走进来,见到温云芙浅浅行了一礼。 温云芙没理她,温云柔也没在意,走到另一张桌案前坐下。 府上人都知晓,如今的方姨娘当初是温夫人身边的丫鬟,因为姿色好野心大爬上主子的床。但沈玉铮在温府这么多年,没看出来这对母女有多大的野心。 不管是方姨娘还是温云柔,对温夫人和温云芙能避便避,很少出门。温云柔虽是庶女,但被温嘉一视同仁的教导,学问不输于温云芙,这还是在她没故意露风头的情况下。 像今日这种场合,就算知晓温云芙厌恶她,温云柔也不会闭门不出,否则便辜负了父亲教导的一番苦心。 隔着一道轻纱和溪流,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高谈阔论的文人才子们。 温云芙心中有事,听的心不在焉的。 直到听到旁边温云柔惊喜的声音:“哥哥。” 温云芙看过去,见到温云致从溪流对面缓缓走了过来。温云芙也乖巧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大哥”。 “嗯。“温云致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两卷书递了过来。“父亲让我拿给你们,这是最近京中新出的文章和诗集。待会大家清谈的时候,你们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多谢哥哥。”温云柔惊喜地接下。 温云芙撇了一下嘴,她实际上对这些诗词歌赋并不感兴趣。她身份显贵,根本不用这些诗词做点缀。 而温云柔就算诗作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过一介庶女,就算嫁人也只能嫁宁家这种小家族。 温云致没有多留,东西送到便转身离开了。 温云芙当即冷哼一声:“是你亲哥哥吗?就“哥哥哥哥”的叫着?有些人谄媚讨好的本事,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上不了台面。” 温云柔听言,脸色微白。 温云芙讨厌温云柔还有一个原因,温云致自小跟家里人就不亲,连对她这个亲妹妹都不讲情面。但却对温云柔有两份耐心,之前温云芙就撞见过温云致给温云柔送御赐的笔墨。 温云芙自己没有的东西哪能容许别人拥有,自此更加针对温云柔了。 不管温云芙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温云柔都低着头没有理。 沈玉铮注意到,外面有人提到“宁远程”这个名字时,温云柔抬起了头,眼睛多了些神采。 沈玉铮若有所思,看来温云柔对宁远程也是中意的。 沈玉铮思索着一会儿的对策,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名字。 “这个赵良笙是谁?有人听说过吗?” 沈玉铮回过神,才发现温云芙手上拿着的文集中,收录了赵良笙的一篇文赋。 “这篇写鱼鳞图册的文,倒是颇有见解,只是“赵良笙”这个名字很陌生啊。” 没想到最后给众人介绍的,却是温阁老。“这位是今年春闱学子,还在白麓书院读书,你们不认识他很正常。不过等春闱结束,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众人立马听出来温阁老对这位春闱学子的赞赏,暗暗心惊,此子有温阁老赏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玉铮愣住了,她不知道赵良笙的学问有这么好。 她选中赵良笙,看中的是他的家世和品性,至于学问……沈玉铮没想过他真的能做官。 以前赵良笙常跟她说,等他考取功名,一定风风光光娶她,她还当是少年人的随口一言。 想到这里,沈玉铮笑了笑。 她选中的人,有能力当然好,也证明她的眼光没错。 两个时辰后,清谈会暂停了,有侍女端上来茶点,供这些人取用。 新云走近,压低声音在沈玉铮耳边说:“跟我来,宁远程已经在等着你了。” 第7章 被温云致撞破 温云芙看到沈玉铮随新云离开,眼神扫向旁边的温云柔,嘴角勾起。 虽然宁远程她看不上,但只要是温云柔想要的东西,她都不会让她得到。 沈玉铮随新云绕着清谈的花园,走到后面的一处偏院中。进门前,新云将一个瓷瓶递给她。 “宁远程就在屋里,你进去后将这药下到茶水中,喂他喝下。” 沈玉铮没接:“这是小姐的意思?” “不然呢?”新云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地将瓷瓶塞到沈玉铮手中,“小姐给你找了如此好的去处,你以后得宠了,可要记得小姐的恩情。要不是小姐,你永远都是一个奴才。” 沈玉铮把玩着瓷瓶,笑了出来。 新云神色不满:“你笑什么?” 沈玉铮笑问:“这么大的恩情你怎么不要?” “我的事小姐以后自然会安排,快点进去,等你和宁远程的事成了,小姐还会给你准备嫁妆呢。”新云语气讥讽。 像她们这种豪门大户里的一等丫鬟,眼界、见识都比的上小官家的女儿了。就算许一个小官正妻,那也是做得的。 因先皇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那便是荣安皇太后,也是他们温家的姑奶奶。先皇退位后,两人依旧恩爱情深,归隐山林。 这样的先例佳话使得许多女子,对自己的丈夫也有了要求。世家中的显贵女子也开始要求自己的夫君只娶一妻,不准纳妾,这也使得妾室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奴婢。 说什么妾室也算半个主子,那都是温云芙拿来哄沈玉铮的。 “你说的对。”沈玉铮点点头,“小姐的恩情,我一定会牢牢记得。” “这才对么,你这身份也只能做一个妾室,以后在宁府受了委屈,还不是小姐给你撑腰。” 新云又催她进去,沈玉铮转身,但就在这瞬间,她忽然回头,用手臂一把勾住新云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帕子牢牢捂住她的嘴。 “唔唔!”新月惊惧地挣扎,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动静。 沈玉铮看看四周,将新月拖进院子里,放在角落。而她整了整衣裳,去敲了正屋的门。 屋门立马从里打开了,一个长相尚可的清秀男子出现在沈玉铮面前。 “玉……铮?!”宁远程惊喜万分。 沈玉铮视线往下,看到他手上攥着的帕子。这是前段时间新月说喜欢她绣的帕子,沈玉铮便送了她一块。 “玉铮我终于见到你了。”宁远程激动地说,“去年我第一次来府上迷了路,就是你给我指的路。” 沈玉铮丝毫没印象,但不影响她羞涩地笑了出来。“没想到宁大人还记得奴婢。” “我记得!我一直想跟你说说话,温三小姐说今天能让你出来,我便偷溜过来见你。”宁远程说到这里,忽然紧张地朝门外看了看,“我恐怕得回去了,玉铮你等我。等我娶了温二小姐,我一定将你抬进府里。” “温云芙怎么跟你说我的?”沈玉铮笑了,这一笑犹如芙蓉开面,格外动人。 宁远程痴痴地看着她:“她说你从去年见过我后,一直喜欢我,但碍于身份不敢表现出来。玉铮我不喜欢温二小姐,我喜欢的是你。就算我娶了温二小姐,我也只会疼你一个人。” 沈玉铮笑的不可自抑,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她拇指抖了抖,准备好的药便落进茶水中。 宁远程忽地从身后抱住她,这在温府,他还没胆大到要做什么,他只是忍不住。 沈玉铮偏过头,举起杯子:“宁大人喝茶吗?” 宁远程的眼睛忽然瞪圆,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让他喉咙一紧。“喝,喝,你喂我。” 沈玉铮笑着抬手,杯沿递到宁远程唇边。 宁远程口干舌燥地一口喝完,立马就心痒难耐,低头要来请她。 沈玉铮拿杯子抵住他的唇色,面上的笑容冷了些:“宁大人别急啊。” “时间快来不及了,好玉铮你让我亲一口。”他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不知从哪里烧了起来,越烧越旺,眼睛也越来越红。 沈玉铮冷哼一声没了耐心,抬脚狠狠碾在宁远程的脚上,宁远程痛叫一声,松开了她。 沈玉铮抽走他手上的帕子,沉着脸出门,半晌后她将新云拖了进来。 她进屋之前想着宁远程若还算个人,那她这个药便不会下,也放过他和新云一马。 但现在看来这帮人根本不值得她留情。 沈玉铮拍了拍被宁远程抱过的手臂,又拿茶水洗了洗手。她厌恶地皱起眉,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心里思量着温云芙那边怎么应付,她不是被人欺辱便一声不吭的人,上一世孤儿院里敢欺负她的,都被她揍肿了脸。 更何况温云芙上次对她下药,这次又逼她给人做妾,她的耐心已经到极点了。 这时她走到门边,打开门,一道身影突兀地立在门口。 容貌出色的男子长身如玉,眉目如画,端的是神姿高彻,恍若明雪。 沈云铮大脑瞬间空白,这会儿没了反应。 温云致勾起唇,不紧不慢地抬步往前,沈玉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云致又往前,沈玉铮又退……直到屋门被温云致反手关上了,她才浑身激灵反应过来。 “温云……公子。”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你要干什么?” 在她身后的床榻上,宁远程和新云暧昧旖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屋内气温渐渐升高,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沈玉铮身上。 她全身紧紧绷着,神经高高提起,心也悬到嗓子眼。 温云致到底想干什么? 他撞见了她刚才的所做所为,有一瞬间,沈玉铮眼底闪过杀人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只是这一点念头没逃脱温云致的眼神,他开口:“在这里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了。” 沈玉铮倒是想,但她有自知之明。 她扫了一眼温云致腰上的长剑,君子配剑,本是种文雅风尚,但到了温云致身上陡然凭添一股血腥气,与他清冷如雪的面容格格不入。 沈玉铮知道跟一个常年与刑狱打交道的人,耍心思没什么意义,她直接问:“公子要抓我吗?” 如果温云致真的揭穿她,她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人命比草贱,沈玉铮到死都没挣脱出这条命运。她太不甘心了! 温云致嘴角噙着笑,眼神落在沈玉铮的眼中,似乎那眼底有他格外感兴趣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眼神。 一个不会出现在丫鬟身上的眼神。 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温云致相信沈玉铮真的会朝他捅过来。 温云致又抬脚往前一步,这次沈玉铮没有后退,她昂头平静地看着他。 温云致忽地一笑,惑人的漆眸中荡开薄醉般的涟漪,瞳色极深,折出晦暗不明的幽光。 他伸手扣住沈玉铮的后脑,用力吻下去的时候,潜伏在血液中的某种暗色忽然呼啸而起,掀起山呼海啸般的激浪。 他兴奋地撕咬着柔软的唇瓣,就是这个味道。 他找——到——了! 第8章 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 而且又疯又病! 沈玉铮废了全身的力气才推开温云致,她嘴唇疼的要命,满嘴都是血,她都怀疑是不是被温云致咬下了一块肉。 温云致唇上同样染血,眉宇间的兴奋不减反涨。“那日在听雨轩中的人是你。” 沈玉铮脸色极为难看,忍不住出言讥讽:“真该让沈姑娘听听公子这句话,公子不仅污了她的名声,如今还不想负责。” “不是应该你对我负责吗?”温云致的气息突然又靠近,深邃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似乎对那过于鲜红的血感兴趣。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云致语气微叹,眼中探究的意味过于明显。 我是你祖宗! 沈玉铮差点骂出了口,这该死的封建礼教,连骂人都不痛快。 身后床榻上的动静越来越响,她没时间跟温云致在这里发疯,温云芙很快就会带人来捉奸了。 “公子喜欢看人行房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公子了。” 温云致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床榻,没有任何兴趣,目光又转回到沈玉铮身上。 “上面的人如果换成你和我,我倒是有兴致观看。” 神经病! 沈玉铮欲挣开他的手臂,温云致却抓着她不放。 “你坏了温云芙的计划,她不会放过你的。”温云致嘴角噙着笑,不是人前温润如玉般的微笑,而是兴味中掺杂着兴奋和恶劣。“我可以帮你。” 他扣住她的五指,意有所指地揉捏着她的指尖。 “不劳公子费心。”沈玉铮用力抽回手,咬牙道,“让开。” 温云致又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玉铮正准备越过他离开,却听到门外似乎有脚步声靠近。她狠狠瞪了一眼温云致,反身跑到窗边,跳了出去。 而此时偏厅外有温府下人引着一群文人到此休息,这处偏厅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场所。 温云芙一把拉住温云柔的手臂,笑着说:“二姐我们也去看看。” 温云柔想抽开手臂,却发现温云芙抓的紧紧的。“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是女子,不宜与男子……” “那有什么,今日来府上的都是为了学问探讨的,二姐不会有其他心思所以不敢吧?” “我不是……” 她话没说完,被温云芙硬生生往偏厅拽去。 前方的文人雅士们这会儿又累又困,温府下人说请他们到屋里休息,他们巴不得赶紧过去。 等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形,顿时傻眼了。 “这,这这,太不像话了!” “这不是宁大人吗?怎么会……” 今日是什么场合,温阁老的清谈会,来参会的文人雅士就怕沾染了一点俗气,污染了这块雅地。 宁远程倒是好,行如此龌龊之事,不说温阁老会如何动怒,连他们都觉得羞的慌。 有常来温府的认出了女子的样貌:“那不是温三小姐身边的丫鬟?” “什么?什么?”温云芙努力踮起脚,想往里看,还不忘拽着温云柔一起。 温云柔浑身僵硬,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回事?”温云芙故作生气,“我身边的丫鬟怎么会跟宁大人有了苟且?” “小姐奴婢有一事禀报。”新月适时出声,“先前宁大人就有意无意地向奴婢打听玉铮,奴婢怕坏了规矩,便什么都没敢说。但有一次奴婢撞见宁大人对玉铮动手动脚的……” 温云芙怒声道:“宁远程也太不是东西了,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敢碰。这种好色之徒,还能当朝为官?” 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向温云柔。 “我忘了二姐正在跟宁远程说亲事了,这,这可怎么办?”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实在压不住,伪装出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了。“二姐你是个贤惠的,宁远程这么喜欢玉铮,你大度点,就让玉铮进门吧。” 温云柔摇摇欲坠,脸色忽青忽白,死死咬着唇。 “不就是一个妾室,二姐不会拦着吧?玉铮是我身边的人,她要是进了宁府,以后也能帮衬到二姐啊。” 因为羞辱,温云柔的眼眶里憋着泪,眼睛通红地看着温云芙。 温云芙哈哈大笑,神色很快意。 温云柔实在待不下去了,捂着脸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屋里的女子尖叫一声,围着床薄被冲了出来。 新月大惊失色:“新云怎么是你?!” “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给人当妾,奴婢只想跟着小姐!”新云惊恐地抓住温云芙的衣角,她知道自己完了。 温云芙先前哄骗玉铮的时候,只说了好处没说坏处。可她却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温阁老和温夫人都容不下她。等不到她进宁府,温夫人就会处置了她。 温云芙踹开新云的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玉铮人呢?她人哪去了?!” * 沈玉铮并没有走远,她知道温云芙发现事实跟她安排的不一样后,肯定会来找她算账。 她的身契都在主子手上攥着,按说没有她还手的余地。 但是,她目光望向花园东边。 就在这时,东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惨叫、有人奔跑,还有温阁老震怒的声音。 她微微勾起唇,温云芙自己的麻烦来了,一时半会根本没时间找她麻烦。 第9章 别来惹我 今年温府清谈会格外不顺,先有工部给事中宁远程与温府丫鬟私通,后有温三小姐养的一只西域狼狗忽然跑出来,咬伤了三个人。 温阁老大发怒火,直接派人将温云芙关进了祠堂。 有温阁老的人看着祠堂,温夫人想进去探望都做不到,更别说温云芙自己出来找沈玉铮算账了。 而且温夫人还不敢求情,那只西域狼狗是温夫人娘家送来的,先前就咬伤过府上下人,温阁老知晓后将温云芙训斥了一顿,还让温夫人赶紧把狼狗送走。 温云芙不舍得,央求了很久,温夫人才心软将狼狗留了下来,偷偷关在花园假山里。 只是不知道今日怎么回事,这狼狗脱离了锁链,跑出来伤了人。 若是伤了府上下人还好,偏偏伤的还是这些握着笔杆子的读书人。就算是手握重权的温阁老,明日早朝上也少不了弹劾。 至于新云,因为狼狗咬人的事,温夫人只想着尽快处理,直接让宁远程带回去了。 至于宁远程和温云柔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 温阁老听说了宁远程的事,比知道狼狗咬人还要生气。他的女儿不嫁如此荒唐好色的人,之前是他看人不准,差点误了女儿的婚事。 温云柔从偏厅哭着跑了出来,半路上遇到了温云致。 “哥哥。”她满脸都是泪,肉眼一看便是受了欺负。 温云致本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园东边方向,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怎么了?” 他声音冷淡,谈不上有什么温情,但温云柔一肚子的委屈。 她想说温云芙搅黄了她的亲事,故意羞辱她,让她难堪不已。她更想说温云芙这样已经很久了,她自己也忍了很久。 但她不敢说。 温云致才是温云芙的亲哥哥,她只是一介庶女,就算告状那又怎么样,温云致难道会帮她吗? 温云芙背后有外祖李家,有温夫人,她什么都没有。 “没事。”温云柔忍着眼泪勉强笑了笑。 温云致见此没了继续询问的兴致,温云柔不知道他多询问的这一句,已经是给她机会了。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发现新月正在怒砸她屋里的东西。 屋外其他丫鬟听到动静,只敢伸头看着,不敢靠近。 沈玉铮站在门边,抱着手臂冷眼看着新月哐哐一顿乱砸。新月砸完后,看到沈玉铮,顿时怒火上涨。 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你害了新云,你也别想好过。” 沈玉铮冷声问:“你要我怎么不好过?” 新月大怒:“你一个丫鬟嚣张什么?你的命还攥在夫人手里,等小姐出来,你看小姐不弄死你。哦对了,我还要去告诉夫人,新云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就等着夫人的处置吧!” 说着新月就要越过她往外走去,沈玉铮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往屋里一推。 “你干什么?”新月被她推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瞪着她。 “正好我这里也有件事要告诉夫人。”沈玉铮步步逼向她,“去年姚复明的那个表妹是怎么死的?我想夫人也该知道了吧。” 新月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姚复明便是那个从小与温云芙定下亲事的人,姚家也是功勋世家,且还是温夫人娘家李家的姻亲。姚复明的母亲和温夫人是闺中密友,这才有了两个孩子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 沈玉铮跟在温云芙身边五年,知晓温云芙对姚复明没什么感情,最起码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 但温云芙这人极擅妒,在她心里姚复明是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 去年姚夫人娘家人遭遇匪患,一大家人都死于非命,只有一个小姑娘逃了出来。 小姑娘孤苦无依,只能求到姚夫人跟前,姚夫人心疼她,就把她收留下来了。 后来陛下听说此事,念姚夫人娘家祖上曾有战功,如今香火难续,便封小姑娘为县主,自此住在姚家。 姚复明和姚夫人一样,心疼极了这个表妹,日常生活便多有关心和维护。 可这一来,这个表妹便成了温云芙眼中的一根刺。 沈玉铮多次听温云芙咒骂她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表哥。 后来有一次李家老太爷生辰,姚家作为姻亲自然也去了,可就在那次生辰宴上,姚复明的表妹被人发现和下人苟且,最后逼的那小姑娘当众自杀了。 那次温云芙没让她跟着去李家,但回来后温云芙明显很高兴,自那之后便没提过姚复明那个表妹了。 沈玉铮一直有猜测,如今一诈便诈出来了。 沈玉铮笑着说:“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夫人知道了此事,或者说姚夫人知道了此事,姚复明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不用沈玉铮说,新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姚夫人会跟温夫人决裂,姚复明也会厌恶温云芙,姚温两家、姚李家的关系都将因此破裂。 那她这个跟温云芙一起动手的丫鬟。将会被第一个处置。 新月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屋里,她一时不敢乱动了,怕沈玉铮将姚复明表妹的事捅了出去。 她睡到半夜还在做噩梦,梦里事情被捅了出去,温夫人气的要将她打杀了。她哭着求饶,疼到昏了过去,忽然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上来。 她猛地惊醒,全身都在打颤,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 但站在她眼前的哪是什么温夫人,而是提着一桶水的沈玉铮。 沈玉铮抬起一桶水,再次泼在她头上,随后将空桶一摔,冷声道:“砸我东西的时候,砸的开心吧?” “你,你!”新月牙齿大颤,又惊又怒,却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瞪着她,府里上下谁不说沈玉铮脾气好,谁的忙都愿意帮。就算一开始她和新云欺负过她,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 可好脾气的人,会半夜提着两桶水,在初春严寒还未褪的季节里,泼到别人床上吗? 沈玉铮眼眸冰冷:“别来惹我,若有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事了。” 第10章 我考中后要立马娶你 温云芙被温阁老严加看管起来了,甚至还从宫中请了老嬷嬷来教她规矩。 温夫人实在忍不住心疼,还是向温阁老开口求情,反而引得温阁老动怒。若是任由温云芙骄纵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温夫人没办法,这日让下人在门口等,温云致一回府便将他请到自己屋里。 温夫人一见温云致淡漠的神色,眼眶止不住红了:“我以为你最近都住家里,是知道亲近家人了。芙儿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忍心看她一直在祠堂跪着?祠堂的地上那么凉,她从小又没吃过苦,得受多大的罪啊。” 温云致淡淡道:“等她酿成大祸,就不止是跪着了。” “她一个小姑娘能酿成什么大祸?”温夫人被他说火了,语气不由地拔高,“我看你是故意见死不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儿子,自己亲妹妹的死活都不在意,是不是哪日我死了,你也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温夫人说话,神色忽然一僵。 温云致起身,淡声道:“娘若是没别的事了,我便回屋了。” 温夫人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直到温云致离开了,温夫人的身体忽然垮了似的往后靠在椅背上。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云致好不容易愿意回府上住,以前他不是住在宫里,就是大理寺,我派人去请他回来他都不愿意。”温夫人怔怔开口。 林嬷嬷安慰道:“夫人不用多想,大公子还是念家的,否则他也不会回来。” “也是。”温夫人心中还有些虚晃难安,这样的感受在面对温云致时,时有发生。 “若是当初没有把他给温迎抚养……” “夫人!”林嬷嬷赫然打断她,脸色很严肃,“夫人还是别直呼太后的名字,若是被老爷听到,恐怕要生气了。” “我又没在别人面前说。”温夫人想到了什么往事沉下了脸,“林嬷嬷,我心里不甘啊。你是知道当初的事的,本来我是要进宫的,但温迎拦着不让太上皇选妃。她一个皇后如此擅妒,竟容不下先帝选妃,只独宠她一个。” “太上皇不仅不厌恶她,还在朝堂上训斥了我父亲一顿,让我李家还有我成为京城笑柄。” 林嬷嬷赶紧走到门边,让门口守着的丫鬟退下,又将门严实关上。“夫人呐,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先帝和太后自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后来江山飘摇,皇室昏聩无能,太上皇于北疆起事,建立起如今的大燕江山。 二十年后,太上皇便将皇位传给如今的陛下,而他和太后两人退隐山野了,如今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 而他们老爷便是太后唯一的弟弟,当今皇帝的亲舅舅。 温阁老对这位姐姐护的很,若是被老爷知道夫人在背后直呼太后闺名,还不知道会如何生气。 “我过不去,她生气我嫁给了她弟弟,便将我唯一的儿子抱进了宫中,这才使得云致与我离心。”温夫人拍着胸口,“我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这二十年他对温迎倒是孝顺的很,对我呢?我呢?” 林嬷嬷尽力劝解:“夫人,大公子和您是骨肉血亲呐,任谁也分不开的。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如今大公子时常回府,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 温夫人听她这么说,才生出了些信心。就像林嬷嬷说的,总归他们是母子,时间还久。 * 温云芙一被关,沈玉铮便清静多了。 很快到了初二这日,沈玉铮想着赵良笙应该从书院休沐回来了。 一早她便出了门,准备去孙氏丝绸铺子。 但没想到在温府后门便见到了赵良笙。 “阿铮!”赵良笙冲她挥了挥手,跑了过来。 少年人身穿简朴的青色直裰,头上带着蓝色的唐巾,面容清秀,眼睛明亮而热烈,整个人气质干干净净。 沈玉铮温柔笑了出来,惊喜道:“良笙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早点见到你,便来了。” 纯粹直白的话语,令沈玉铮又是一笑。在这个世界,她见过最干净的便是赵良笙的笑容了。 少年人的笑和爱,哪怕因为礼教有所收敛,也是灿烂明亮的。 更何况少年眼底皎皎如明月,爱意蓬勃、朝气向上,似乎一笑便可交心付命。 “我还带了你喜欢的桃花酥,还是热的,你要不要尝尝。”赵良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到她跟前。 沈玉铮拿了一块放到嘴里,笑着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好吃。” 赵良笙笑着说:“我已经跟店家买了她家桃花酥的做法了,以后你想吃,我便可以做给你吃了。” 沈玉铮惊讶:“店家怎么会愿意卖?” 她可是知道王氏点心铺的桃花酥有多火,店家卖出桃花酥的配方,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这是一个秘密。”赵良笙怕沈玉铮生气,忙解释道,“我不是不告诉你,是我答应了店家不告诉任何人的。” “好,我不会非要问的。”沈玉铮笑说。 “玉铮你真好。”赵良笙忍不住夸赞,星星眼里是热忱的爱意。 两人一起回到孙氏丝绸铺子,赵良笙进门便喊:“娘,你看谁来了?” 孙大娘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紧张的神色,她不自然地朝沈玉铮看过来。“玉铮来了,今天店里生意比较忙,我就不招待你了,良笙你带玉铮去后堂歇着。” 沈玉铮看了看铺子里,是有两三个客户在挑选布匹。 还没等她看清楚,赵良笙便将她拉进铺子后堂里。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两间小屋,是孙大娘母子日常居住的地方。 沈玉铮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她也不别扭,直接在院中桌边坐下。 她刚要回头,赵良笙伸手将一物别在她的发间上。 “是什么?”沈玉铮伸手摸了摸。 一朵花。 赵良笙道::“你以前跟我说,若是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东西,便送鲜花。我从书院下来,看到山脚下的桃花开的正盛,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赵良笙的脸颊发烫,看着沈玉铮的眼睛却越亮:“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只有玉铮你,才能配的上初春枝头上的第一朵桃花。” 沈玉铮心尖微微荡了一下,少年人眼底的光亮太晃人了,连她也不可避免的失了神。 “玉铮。”赵良笙握住她的手,热切地说,“等我春闱科考过后,我想要立马娶你过门,好不好?” 沈玉铮还没点头,后堂里屋忽然“哐当”一声响。 下一刻里屋的门被从里推开了,温云致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走了出来。 第11章 温云致要纳她为妾 “温大人,这……” 温云致身后跟着一个年岁五十上下的男子,男子对着温云致点头哈腰,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赵良笙虽然诧异自家屋中还有其他人,但他看到这位中年男子,忙客气地道:“林大人怎么在这里?” 这位林大人便是刑部员外郎,赵良笙的大姨就是给他做妾的。 “良笙啊,我们这……”林员外郎看向温云致,没温云致发话,他也不敢乱说。 温云致却盯着沈玉铮发髻上的那枝桃花,沈玉铮硬着头发,上前弯腰行礼:“大公子。” 温玉致眼神淡淡往下一扫:“我温府的下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良笙忙开口:“玉铮她……” 温云致的声音骤冷:“主子跟前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沈玉铮闭了闭眼,弯膝跪下:“回公子的话,奴婢今日休假,便来看看朋友。” 见她跪下,赵良笙顿时急了,一掀袍角跟着跪下了。 “良笙!”沈玉铮眼皮一跳,她来到古代最厌恶人动不动下跪,她是迫不得已,但赵良笙完全没必要跪温云致。 赵良笙有功名在身,哪怕公堂上也无需下跪,却在这里冲温云致跪下了。 “晚生赵良笙拜见温大人。” 温云致却没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沈玉铮。“朋友?我温府的一个丫鬟竟然也能结交春闱学子了。” 沈玉铮暗骂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在这里撞见了温云致。 而看温云致的样子,明显是有公务在身,如今却停在这里刁难她一个做下人的。 所以她说温云致多少有点毛病。 赵良笙伸手抓住沈玉铮的手,抬起头道:“温大人,晚生知道玉铮是贵府的丫鬟,但晚生心慕于她。” 温云致的眼神从沈玉铮脸上挪开,落到两人相扣的手指上。他微微勾起唇角,神色不明。“你要纳她为妾?” “不,晚生想八抬大轿娶玉铮过门。” 这时温云致好似才对赵良笙有了兴趣,他目光在赵良笙脸上扫了两遍,讥讽似地道:“你如今已是举人身份,春闱科考后,若是能进三甲,便能入朝为官。当今陛下任人唯贤,只要你有本事,以后前途无量。这个时候你娶一个丫鬟为妻,于你仕途无利,更会让满京城的人嗤笑你。” 赵良笙听他话里如此贬低沈玉铮,面上已经有了怒意:“玉铮很好,我只怕自己配不上她。若是能娶到玉铮,就算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温云致嗤笑了一声,似乎笑他少年心性,不知所畏。 他抬步往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我记得府上丫鬟都是有身契的,只要你一日是温府的丫鬟,我便一日是你主子,还不过来?” 赵良笙紧张地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用眼神安慰安慰了他,就要起身。 赵良笙忽然更用力抓住她的手了。“玉铮,一个月后便是春闱,我一定考中功名后娶你过门。” 沈玉铮的身契在温家,他要有足够的功名,才能让温家放人。 沈玉铮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赵良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竟觉得他要娶不到玉铮了。 她随温云致走出了丝绸铺,温云致侧头跟林员外吩咐着抓捕的事,让林员外郎盯紧附近几条街。 沈玉铮心不在焉的,借助赵良笙脱离贱籍,是她一开始的打算。但她也没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赵良笙身上,而是从温夫人口中讨了一个自由出府的机会。 只不过如今看来,赵良笙考中功名后娶她,似乎才是最快的方法。 “愣着干什么?上来。”温云致垂眼看着她。 沈玉铮道:“奴婢在一旁伺候……” “上来。”温云致声音冰冷,眼神也黑沉沉下来。 沈玉铮抬眼,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马车外,小厮砚光问:“公子,我们现在回衙门吗?” “回府。” 马车缓缓向温府驶去,沈玉铮的心情不太好。换谁好不容易休假一天,却一大早被老板拉回去了,都不会高兴。 而且这个老板还捏着她的身契,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她挺着腰板坐的笔直,规矩得很,但无端显的冷漠。 跟小院中,那个对着赵良笙笑的温软的人,判若两人。 温云致目光幽沉,心腔里似乎有“簌簌”声响,那是心底最深处毒蛇爬出来的声音。 “你想出府嫁人?” 沈玉铮不答。 “赵良笙的文章不差,三甲必定有他一位,却被你哄骗的团团转,真是愚蠢的很。” 沈玉铮忍不住道:“在公子眼里还有聪明人吗?既然都是蠢人,公子何必看在眼里。” 碍眼! 温云致只觉得沈玉铮发簪上那桃花枝,格外碍眼。 他倏地伸手将桃花枝扯出来了,沈玉铮皱眉看了他一眼。 她说一句该送女子鲜花,赵良笙便给她摘来了初春枝头的第一朵春花,她想要便再找赵良笙要一朵便是。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温云致捏着花瓣,狠狠一碾。 花汁顿时染红了他修长的手指,剩下的花瓣他慢条斯理地一片片摘下,随后——送进了嘴边,狠狠咬碎。 神经病! 沈玉铮往门边移了移,下一刻就被温云致拽进怀中。 温云致扣住她的下巴,将桃花汁喂进她嘴里。涩苦中带着芬香的气息,一滴不留,全让沈玉铮吞了下去。 她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被温云致恶心的难受。 “赵良笙算什么,一介毛头小子,也只能送你些没用的东西。”温云致按住沈玉铮挣扎的双臂,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话语轻幽,带着蛊惑的意味。 “你不如跟我,本公子能给你的多了去了。” 沈玉铮挣扎不开,又怒又气:“我跟你?难不成你要娶我?!” 温云致咬住眼前又白又嫩的耳尖,轻轻厮磨:“你的身份只能做妾,不过我也不会委屈你……” 委屈你大爷! 沈玉铮要气炸了,脑袋用力往后一砸。 想纳她为妾,除非她死! 第12章 温云致要选丫鬟 沈玉铮回到温府,难看的脸色收了起来。 她转念一想,又觉的温云致不可能真的会纳她为妾。温阁老最重规矩,也最看不得男子不务正业,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妾室的。 从小温云致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丫鬟都没有,更何况他已经同沈烟兰定下亲事了。未娶正妻之前纳妾,不仅是打了国公府的脸,也容易让人嗤笑。 沈玉铮想通后,心情也好了些。 赵良笙要参加春闱了,在春闱之前他们都很难见上面了。沈玉铮也不着急,她对少年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她回屋没多久,主院就来人叫她了,说温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沈玉铮简单收拾干净便去了主院,她到了门口后,山雁进去禀报一声,里面便让她进去了。 她一进门便听到屋里的说话声,她走到一旁候着。 温夫人关心地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和人动手了?” 温云致语气淡淡:“不小心弄伤的。” 温云致脸颊颧骨位置青了一块,下巴又有一道伤口。温夫人觉的那伤口像是指尖抓的,但以温云致冷淡的性子,又觉的是自己想多了。 温夫人叮嘱了要让大夫看看,温云致点头应了。 温夫人这时才看到沈玉铮:“玉铮你来了正好,明日去白云寺上香,你跟着一起。” 沈玉铮已经不在温夫人身边伺候了,像这种外出的活动,温夫人以前也不会叫上她。怎么今日特意叫她过来,还特意嘱咐一句。 但很快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温夫人道:“明日沈家邀我们一起去白云寺,云柔也会跟着一起去。她没怎么出过府,玉铮你在旁盯着些,别让她出了错。” 沈玉铮应下:“是。” 温夫人又看向温云致:“还有你明日也抽出空来,你和烟兰的亲事就定在明年秋,你们也该接触接触了。沈家人疼爱烟兰你是知道的,若是让烟兰受了委屈,沈家人不会罢休的。” “嗯。”温云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温夫人还要再交代几句,忽然听温云致问:“娘,府上丫鬟们的身契都在谁手上?” 沈玉铮心神猛地一提。 温夫人道:“除了你祖母那的人,府上下人的身契都在我手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云致:“我想着给自己院里选两个稳重懂规矩的丫鬟,我身边都是小厮,平常粗手粗脚的倒是没事,但等明年新夫人入府,我院子里这些粗人便不够用了。” 温夫人本要一口拒绝,温阁老严令不许在温云致身边安排丫鬟,但她听温云致的话又觉的有几分道理。“你说的也没错,我问问你父亲,给你选两个人先用着。” 温云致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沈玉铮紧绷着的脊背,语气带了点莫名的笑意:“娘可别舍不得身边得用的丫鬟,我觉得这个就挺不错的。” 温夫人很少见温云致跟她用如此亲近的语气说话,一高兴根本没注意他眼底的异样。“玉铮确实稳重又规矩的很,但她是你妹妹身边的,你可不能跟你妹妹抢人。” “娘也太偏心了。”温云致笑着说,“好的人都让妹妹先挑了。” 今日温云致格外松软的态度,让温夫人打从心里高兴。她觉得林嬷嬷的话没错,儿子在自己身边待着,只会跟自己更亲近,便一时不舍得拒绝温云致的要求。 “你要是想要,跟你妹妹说一声,让她将人让给你便是。” 沈玉铮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心头笼上一层阴霾。 她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去白云寺的马车便出发了。 沈玉铮尽责陪在温云柔身旁,温云柔比温云芙好伺候多了,她性子安静,一路上都在看书,也不要她们这些下人做什么。 沈玉铮也乐得自在,目光看向车窗外。 马车渐渐往郊外驶去,两边繁华的景象换成了山野翠绿的春色。温云柔却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看向沈玉铮。 “玉铮。” 沈玉铮回头:“二小姐有何吩咐?” 温云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上次清谈会上和宁远程……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沈玉铮脸色平静:“二小姐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去的,但如今三妹有父亲管着才没跟你计较,若是等她出来,她不会放过你的。” 沈玉铮反问:“该担心的是二小姐吧?” 温云柔一愣。 “最近温阁老应该在给二小姐重新相看夫家吧?以温阁老如今对二小姐的愧疚,这一次他一定会给你挑一个极好的人家。但三小姐出来后,二小姐能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嫁出去吗?” 温云柔沉默,许久之后她才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二小姐有话跟我说吗?” 温云柔犹豫了一下,便道:“你既不怕三妹报复,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沈玉铮问:“温阁老对二小姐三小姐一视同仁,二小姐为何不争一争?” 温云柔黯然:“我只是姨娘生的一个庶女,若是不安分守己,母亲不会给我好日子过的。” “但二小姐有一个好父亲。”沈玉铮道,“温阁老对你的疼爱,不比对温云芙少。换成其他家族,庶女不过比奴婢高点的存在,但二小姐你不是。你不知道真正爹不疼亲娘位份又低的庶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温云柔一时呆住了,神色怔怔。 她的姨娘当初只是温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可成为父亲的妾室,却不是姨娘所愿。当初是温夫人将姨娘送到了父亲身边,她娘只是一个丫鬟,没有选择。 后来生下她后,温夫人处处看她姨娘不顺眼。姨娘娘为了躲避麻烦,几乎不出门了,便也教导她少出门惹事。 可即使如此了,她也没能躲掉温云芙的戏弄和羞辱。小时候温云芙会将她摁在水中,等她快要没气了,才将她拽出来。 长大后温云芙倒是不敢做的太明显,可像那日清谈会的事,却层出不穷。 她步步退让隐忍,换来的便是更过份的羞辱! “二小姐若是想通了,奴婢倒是可以帮忙。”沈玉铮说完,马车停了下来。 温云柔还想问什么,此时也不好开口了。 沈玉铮掀帘,扶着温云柔下了马车,就看到前方沈烟兰亲亲热热地挽着萧若君的手臂,从国公府的马车下来。 萧若君一脸温柔慈爱,目光宠溺,可在抬头看到沈玉铮时,脸色瞬间僵硬下来。 第13章 我并不想当你的女儿 “娘你看什么呢?”沈烟兰顺着萧若君的目光看过去,却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萧若君忙回神,眼神却躲着沈玉铮的方向。 沈烟兰也没太注意她娘的异常,她含羞带怯地望了一眼温云致。今日温云致穿了一身绛红色圆领锦衣,袖口束起,腰上系一块汉白玉佩,右腰侧悬挂一把青色长剑。 清冷俊雅之外,整个人多了些瑰姿艳逸的色彩。 沈烟兰心中欢喜,京城第一公子,这就是她以后要嫁的人。 温夫人看到沈烟兰一脸喜色,几人亲热地寒暄了会儿,温夫人讶异地问:“泽凌也来了,不是腿伤了吗,怎么没在家养着?” 上次沈泽凌在他们温府不小心弄伤了腿,她心里愧疚过意不去,这些日子补品不断地往沈国公府送去,不过幸好沈家人也没计较在他们府上受伤的事。 沈烟兰解释道:“二哥说不放心我和娘,便陪我们一起出来了。” 沈泽凌瘸着一条腿,站在沈烟兰身后。“还不是不放心你,我一次有事没陪你出门,你便被人欺负了……” “二哥!”沈烟兰嗔怪,不好意思地看向温云致。 沈泽凌话语中的意思让温夫人有些尴尬,这沈家不管是沈国公,还是公子哥们,对沈烟兰也太宠了些。沈烟兰出一次门,沈泽凌都要跟着。 萧若君忙打圆场道:“我们还是先上山吧。” 温夫人点头,和萧若君一并往上走。沈烟兰适时走到温云柔身边,温夫人叫温云柔出来,便是要她陪着沈烟兰的意思。 有同龄女子陪着,也不会太尴尬。若不是温云芙被关着,今日也轮不到温云柔出来。 温云柔性子静,但沈烟兰却是个活泼的。 再加上她以后是要嫁进温家的,自然想提前跟温家人处好关系,最重要的是能多打听些温云致的喜好。 但沈烟兰拐弯抹角问了半天,温云柔却一概不知。 没一会儿沈烟兰便没了耐心,态度冷淡下来。 只是她眼神不经意扫过温云柔旁边,见到沈玉铮,她惊讶出声:“是你?!” 那晚她没怎么注意一个丫鬟,今日白日里看到,却发觉这丫鬟长的极美,而且隐隐还有些熟悉。 她心底一瞬间警惕起来,但下一刻就想起不过一个丫鬟,身份低贱,她根本没必要放在眼里。 更何况温云致又不是那些爱玩弄府上丫鬟的不成调公子哥,就算再貌美的女子站到他面前,温云致也不为所动。 沈烟兰心中鄙夷,很快就将沈玉铮抛在脑后了。 但她不知道萧若君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如芒刺背,从她再见到沈玉铮开始,她就开始担心沈玉铮是不是要当众,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她这些日子没有一日能睡好觉的,不是梦起当年她在张家村过的苦日子,便是梦起沈家人知道她将女儿卖了的事。 若是没有烟兰,还可以把沈玉铮接回府上,当年沈玉铮那么小,应该也记不得她卖她的过程了。 但现在她有烟兰了,而且烟兰拿着玉佩找上门时,她是第一个咬定烟兰就是自己女儿的。 她何尝不知道烟兰是假的,但真的已经被她卖了。而烟兰活泼可爱、能言会道,她还怀着的时候,盼望的就是这样的女儿。 而不是沈玉铮那个怪胎。 进了寺里,沈烟兰又挽着萧若君,跟温夫人有说有笑,将温夫人哄的极为开心。 温夫人有心让温云致和沈烟兰多接触接触,便拉着沈烟兰的手,说道要和她一起去前面的殿里上炷香。 沈烟兰立马明白温夫人是什么意思了,期待地看向萧若君。 萧若君心里装着事,便顺应道:“烟兰你陪温夫人去上香,我和泽凌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好,那我一会儿来陪娘。” 沈烟兰陪着温夫人和温云致离开了,萧若君又以沈泽凌脚还没好,让他留下了。 而她和温云柔往寺庙后山走去,走到半路萧若君忽然对温云柔道:“云柔麻烦你去跟泽凌说一声,我有些冷,让他将我们带来的披风拿一件过来。” 温云柔道:“那夫人您一个人……” “把你这丫鬟留下,让她陪着我吧。” 萧若君指了指沈玉铮,温云柔只好将沈玉铮留下离开了。 等温云柔一离开,萧若君脸色立马沉下来。她坐在石凳上,冷声吩咐:“我累了,给我捶捶腿。” 沈玉铮看着她,淡声问:“你废一番力气将我独自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我伺候你?” “你一个丫鬟怎么不能伺候我了?”萧若君抬起头,怒声道,“但凡你伺候的我不痛快了,小心你这条命。” 沈玉铮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命来威胁她。 她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按住萧若君的膝盖。萧若君一惊,发现沈玉铮的力气越来越大,她双腿越来越疼。 “你干什么?你赶紧松开!” “夫人不是腿疼吗?奴婢给你捏捏。”沈玉铮加大力气,萧若君疼的脸色煞白,眼眶都红了。 萧若君色厉内荏地恐吓:“你松手,快松手!我若是有什么事,沈家绝对饶不了你。” 沈玉铮讥讽:“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你就能饶得了我了?你单独留我一个人下来,不是为了害我?你现在没事,可不代表一会儿没事。” 萧若君痛苦的神色一顿,她是准备让自己受点小伤,然后嫁祸给沈玉铮。 一个丫鬟敢伤了国公夫人,这条命都别想要了。 上次她是没反应过来,乍然看到沈玉铮被吓住了,这次她一定不会放过沈玉铮。 可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呢,沈玉铮就看穿了她。 她又害怕又愤怒,这些日子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凭你一个低贱丫鬟,你说的话没人会信的。反而还会被认为是攀附我们国公府,到时候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你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么怕我说出来。”沈玉铮挑了挑眉,“你怕我说出去,我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萧若君骤然喊出声:“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娘,你忘了在哪生下我的吗?张家村啊,你生我的时候疼了两天两夜……” “闭嘴!闭嘴!”萧若君惊恐地吼出声。 沈玉铮却笑了,她以前看那些电视剧中内宅女子手段都厉害得很,包括她在温夫人身边,也见过她不少手段。 可萧若君……该说她是命好呢。 从不需要萧若君自己出手对付谁,因为但凡她看不顺眼的,都被她身边的人清除了。 怀宁府萧家是,如今的沈家也是。 萧若君顺心顺意的一生,只有她才是意外。所以萧若君才会寝食难安、担心惧怕,所以她今日故意将沈玉铮留下,想将这个不稳定因素除去。 萧若君愤怒地瞪着她:“根本没有人会信你的话,你身上没有任何胎记,玉佩也是烟兰的……” 其实有的,沈玉铮的长相跟萧家老夫人年轻时,有五六分相像。可任谁也不会把一个低贱的丫鬟,跟一个世勋大族的老夫人放在一起。 “说起玉佩,”沈玉铮故意打断她,“沈烟兰拿着我的玉佩去认亲,成为了如今国公府的风光大小姐。若是有一日被揭穿了,你准备怎么收场?” 萧若君不可避免的慌了:“烟兰就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 “是,她是你女儿。”沈玉铮冷笑。 或许刚出生时,她对母亲是抱有一定幻想的。 上一世她无父无母,但她见过有母亲疼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的。她大学室友的母亲,一个星期来一趟,给她送一大包吃的,还将存了一个星期的衣服带回去洗干净,又再送回去。 她见过室友撒娇时,室友母亲宠溺又无赖的表情。 她以为“母亲”是温暖的存在,上一世没有是没办法,但这一世总归不一样了。 但她睁眼看到萧若君的第一面,便是厌恶鄙弃的眼神。 自那刻她就知道,这一世“母亲”跟她也没任何关系。 沈玉铮平静地道:“国公夫人不用担心,我也并不想做你的女儿。你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永远别来惹我,我保证让你和你女儿永远在一起。” 直到沈玉铮转身离开,萧若君神色还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距此地不远的廊柱后,沈烟兰死死捂住唇。 第14章 二哥会帮你教训她 沈烟兰跌跌撞撞地从后山的方向跑了出来,她脸色煞白、魂不守舍地扶在一处墙壁上大喘气。 那个丫鬟竟然是沈家真正的大小姐! 她竟然没死?!萧若君不是说她死了吗?! 沈家真正的大小姐活着,那她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从她十岁拿着那块兰花玉佩找上沈家开始,她便是沈家唯一的大小姐了。这些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早就忘了自己在山村中日日割猪草、扫猪圈的日子了。 她不要过回那样的日子,她死都不要! 她眼神倏地阴狠下来,死死握住拳头。 虽然她不知道萧若君为什么很害怕别人知道沈玉铮的身份,但她绝不会让沈玉铮抢走她现在的一切。 沈玉铮如今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她摁死她,犹如摁死一只蚂蚁。 等世上没有沈玉铮存在了,她就是沈家唯一的大小姐。 沈烟兰渐渐冷静下来,收拾好脸色后走了出去。她回前殿时,遇到了来送衣服的沈泽凌。 沈泽凌见到她,脸色立马不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温云致又欺负你了?” “我……”看着沈泽凌关心担忧的神情,沈烟兰不敢想象,若是沈泽凌知道,他眼前的根本不是她亲妹妹,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样无底线的宠爱和关心,都要给那个低贱的丫鬟了吗? 她绝不允许! “二哥,”沈烟兰黯然地垂下眼,沈泽凌一见她这个表情,立马更紧张了。 “二小姐,麻烦你将衣裳送给我母亲,我们一会儿就来。”沈泽凌先打发了温云柔。 温云柔离开后,沈泽凌才着急问:“烟兰,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二哥说,二哥一定帮你。” 当年萧若君怀着妹妹走失,就是因为他贪玩,非要去摘路边的野果,这才致使母亲和妹妹一起丢失了。 从那之后他日日愧疚不安,自责不已。后来又听母亲说,妹妹不见了,他连问都不敢问。 这一切都怪他! 即使之后妹妹找回来了,可妹妹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这些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一次护在她身边。 “二哥没事的,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沈烟兰欲言又止,在沈泽凌的几次追问之下,她才说,“我刚才看见温二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就是那晚撞倒母亲的丫鬟,她,她缠着温公子……” “温云致他敢!”沈泽凌勃然大怒。 沈烟兰忙解释:“跟温公子没关系,是那个丫鬟不安分。温公子已经拒绝她了,只是我想着那丫鬟是温夫人看重的人,她会不会仗着便利故意……弄出什么事来?” 其实沈烟兰喜欢温云致,沈泽凌一直不同意。 在他眼里温云致这人有才能、有手段,做朝廷重臣没问题。但温云致性子冷淡,而且他还听说,锦衣卫撬不开的嘴,大理寺却能撬开。 这中间有多少血腥手段,可想而知。 而他妹妹就是被温云致一张脸给骗了,他怎么能不担心,不跟后护着。 如今一听沈烟兰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内宅里丫鬟们借势爬床的多了去了,温云致若是敢,他绝对跟他不死不休。 这世上除了父母,便只有他妹妹最重要。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妹妹。 沈泽凌认真地道:“烟兰你放心,有二哥在,绝对让你幸福开心地嫁出去。” “二哥。”沈烟兰拉住沈泽凌的衣袖晃了晃,又感激又开心地看着他。 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有二哥出手,绝对会让那个低贱丫鬟吃一个大苦头,最好,最好……二哥能直接将人弄死! 这样便没人能知道当年真相了,就像当年的张家村。 全村人死光了,才不会有真相透露出来。 —— 沈玉铮其实没离开,等温云柔送过来衣裳,她才又现身。 萧若君看到她脸色极为不自然,但却没说什么。她们几人回到了前殿,却发现只有温夫人一个人。 “云致这孩子,说跟一莲大师有事相聊,便把我这个当母亲的抛下了。” 温夫人虽然话语责怪,但语气却是自豪的。 一莲大师乃佛家圣僧,有神通之能、贯古通今,朝野无数人都希望能见上大师一面,聆听通佛之语。 但大师岂是凡人想见就能见的,再高的官位也难见大师一面。但温云致自小便入了一莲大师的眼,温夫人怎能不自豪。 萧若君没心思跟温夫人多聊,一会儿后沈烟兰和沈泽凌一起走过来了。 “娘。”沈烟兰亲昵地挽住萧若君的手臂,面色如常。 倒是沈泽凌扫了一眼沈玉铮,就像沈烟兰说的,眼前这个丫鬟颇有姿色。观她上次所为,比一般丫鬟有胆量。 可她若是不知死活,敢毁了他妹妹的婚事,他便让她生不如死。 沈玉铮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抬眼,便看到沈泽凌寒冷锐利的眼睛。 她淡淡一扫,便落在他脚上。 好可惜啊。 怎么没能直接废了沈泽凌一条腿呢。 这时温夫人吩咐:“云柔去喊你哥回来,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温云柔点头应下,温阁老不在的地方,温夫人一贯拿她当丫鬟使唤,她已经习惯了。 温云柔要走,沈玉铮自然跟着。 路上时,温云柔忽然说:“玉铮你之前说帮我,你真的能让云芙没办法插手我的亲事吗?” 沈玉铮难得好奇:“二小姐想要的只有这么多?” 温云柔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看着沈玉铮,平静的眼神下是汹涌的波涛。 “我想不受人欺负,我更想欺负我的人得到报应。但我现在还做不到,所以只想想前一个罢了。” 沈玉铮笑着伸出手:“二小姐,合作愉快。” 温云柔奇怪地盯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握住了沈玉铮的手。 她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的握住这双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二小姐走吧。”沈玉铮出声。 “好。”温云柔刚应下,忽然察觉到手臂上一股大力,沈玉铮一把拽住她,两人用力往旁边一滚。 一支利箭插进了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温云柔大骇,脸色惊白。 沈玉铮回头还没看清,又一支利箭射了过来,这一箭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沈泽凌! 沈玉铮翻身一滚,狼狈地躲过了这一箭。 沈泽凌这是想要她的命。 第15章 为你做牛做马 沈泽凌站在寺庙大殿屋顶,见前面两箭都没有射中,便又搭上一箭。 视野中,沈玉铮狼狈地在地上滚着,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跑着。 一个低贱女仆,竟然还敢来玷污他妹妹的婚事。 咻—— 这一箭直中沈玉铮的肩膀,她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从寺庙后门旁的山坡滚了下去。 沈泽凌皱了皱眉,三箭都没能要得了一个丫鬟的命。 倒是命大的很。 他从屋顶跳下,沿着寺庙后门找了一圈,等确认人八成滚落到后山斜坡下的悬崖去了,这才收手。 一个柔弱女子中了一箭,又滚落无人知晓的深山野林,是活不下来的。 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崴了脚的温云柔,他上前:“二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温云柔脸色惊惶,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 “二小姐是伤了脚吗?”沈泽凌蹲下身,温云柔不太好意地将脚往回缩了缩,这一缩又让她疼的冒冷汗。 沈泽凌心中有些愧疚,温二小姐是因他缘故才受的伤,虽然他本意并不是想伤害她。 沈泽凌道:“还能走吗?不若我背你,你放心这里没人。等背到前面,我去叫你们温家人过来。” 温云柔咬着牙站起来,扶住旁边的墙壁。 “多谢二公子,但我能自己走回去,只是我的丫鬟不见了,能劳二公子帮忙找找吗?” 沈泽凌点头:“好,我帮你找,你自己小心些。” 温云柔满脸冷汗,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她怎敢让沈泽凌背她,她的身份让她不敢攀附国公府的二少爷,若是被嫡母知道,回去少不了责罚,还会连累她姨娘。 但她忽然想到不久前,沈玉铮握住她的那双手。 合作愉快。 沈玉铮说帮她,一个丫鬟尚且不愿受人欺凌,凭什么她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做,只能乖乖受人欺。 她满脸痛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身体一晃,整个人虚弱地往下栽去。 “小心。”沈泽凌疾步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 细柔的腰肢软的不可思议,还有股异常好闻的馨香扑面而来。 温云柔心脏怦怦直跳,面红耳赤地从沈泽凌怀中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面色酡红,长睫因害羞而颤动着,整个人都快煮熟了。 沈泽凌心口微微一动,有轻柔的风从他心尖上吹过。 * 温云柔一瘸一拐地走到寺庙前殿,温夫人看到她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关心地问:“你脚怎么了?” 她正要回答,沈泽凌和温云致也走了进来。 沈泽凌答应温云柔替她找寻自己的丫鬟,可实际上他只是随意在后门的方向转了转,遇到温云致,便和他一起回来了。 “母亲我脚没事,但玉铮她不见了。刚才有人从暗中射箭,玉铮受了伤,现在不知所踪了。”温云柔语气着急。 但她不确定温夫人会不会派人去找玉铮,丢失的只是一个丫鬟,温夫人不一定在意。 果然温夫人道:“我留两个随从下来,让他们在附近找找。玉铮只是一个丫鬟,谁会跟她过不去,兴许只是迷路了……” 温云致的脸色在听到温云柔的话时,瞬间沉了下来。他转身往后山方向走去,温夫人急忙喊:“天色快黑了,云致你去哪?” “我和大师还有事要聊,你们先回去。” 温云致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温夫人只好作罢,吩咐下人牵马过来,她们要回城了。 沈烟兰从听到沈玉铮失踪时,便看向了沈泽凌。刚才二哥也去了后山的方向,沈玉铮便失踪了,她毫不怀疑这是二哥做的。 这些年只要是她的要求,二哥都会满足她。 沈玉铮就算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死在自己亲哥哥的手上。死的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尸体都没人收殓。 怪就怪在沈玉铮根本不该出现!如今这么简单的让她死了,也算是便宜她了。 “娘,我们回去吧。”沈烟兰挽着萧若君的手臂,笑着看着她。 萧若君回过神来,心中似乎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对沈烟兰笑的也越发慈爱。 沈烟兰没从萧若君脸上看出舍不得的表情,她才放心了。 说起来也奇怪,当年她拿着玉佩上门认亲时,萧若君抱着她痛哭流涕,很快就接受了她的身份,这让她连编造了许久的身份谎言都没拿出来。 这些年萧若君对她的疼爱,不输于沈家其他人。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差点忘了萧若君是知道真相的。 * 沈玉铮从山坡上滚下来,半途中抓住了一根树枝,但很快她的力气就耗尽了,脱手后迅速往下滚去,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道滚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而此时她全身没一块不是痛的,连呼吸都扯着疼。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当自己葬在这块了。 沈家人都是骁勇的武将,对敌毫不手软,她今日是见识到了。别给她爬出去的机会,否则她就算咬,也得从沈泽凌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她这会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要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直到身后传来悉索的树叶声响,她一瞬间寒毛倒竖,不会是什么吃人的野兽吧? 她猛地蹿了起来,求生的欲望短暂压制住了身上的疼,她转身防备地盯着来,来人! 温云致踏着碎叶,从昏色的林间走了过来,一身绛红的锦衣,精致清冷的容颜,鬼魅又妖艳,这比吃人的猛兽还要让沈玉铮惊愕。 温云致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上下看了她两眼,问:“还活着?” 这莫名的语气在沈玉铮听来,只能是嘲讽。 沈玉铮龇牙咧嘴地说:“让你失望了,我活的好好的。” 见沈玉铮一副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模样,温云致是真的笑了出来。漆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最后一抹橙色的余晖从他眉宇间温柔爬过,消失不见了。 沈玉铮靠着树干,忍着疼道:“大公子只准备看着?奴婢若是死在这儿了,岂不是不能给温府做牛做马了?” “做牛做马?”温云致轻笑一声,语气悠长,“你若是为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为你,为你。”沈玉铮忙道,小命当前,活着最重要。 温云致这才走过来,弯腰抱起了她。这一下疼的她差点没撅过去,但她也没力气反抗了,老实歪在温云致怀里。 温云致挑了下眉,这么乖的模样他还没见过。 有些稀奇,又有点手痒,想看她跳起来眼中生机勃勃、无所畏惧的样子。 第16章 我绝不给人做妾 温云致抱着她找到了后山一处山洞,暂且停下来休息。 如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若是不早点找到休息的地方,只怕真的会有野兽攻击过来。 温云致从附近捡了几根柴,山洞里顿时亮了起来。他走到沈玉铮面前道:“我给你将箭头先拔了。” 沈玉铮疼得满脸满脖子都是冷汗,她咬牙点了点头。任由箭头留在肉里面,恐怕会感染。 而在古代感染可是会要命的。 温云致褪下她半边身子的衣服,露出被鲜血染红的大片皮肤。瘦薄肩骨下插着半支断箭,随着沈玉铮的呼吸,伤口一缩一伸。 他拿起匕首插进伤口时,沈玉铮疼的全身乍然一缩。 唔!!! 以前的电视里都他妈乱演!荧幕上女主角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定是倔强地咬着唇,一副脆弱又绝对凄美的模样。 而沈玉铮只想一头撞死! 没有麻醉,用刀硬生生划开伤口,取出箭头,这种疼简直令人发指!发指! 她疼得只想满地打滚,嘴里胡言乱语,从如来菩萨求到了灶王爷,又从土地公骂到了玉皇大帝。 温云致一向手稳,连牢中用刑一刀刀割开罪犯的经脉,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如今竟在沈玉铮的一句句哭喊中,手下的刀歪了。 “温云致你到底行不行?!”沈玉铮大骂一声,因为刀还插在伤口中,她只敢蜷住另半边身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温云致奇异地看着沈玉铮,那日马车里因为他说要纳她为妾,而差点跟他拼命的人,这会儿因为疼痛,鼻涕眼泪一齐往下落。 哭的很丑,很放肆,也很……漂亮。 通红的眼睛、洇红的眼尾、滚落的泪珠、发抖的唇瓣、还有……生机勃勃的咒骂。 温云致越来越好奇,沈玉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是个硬骨头,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好像都不是。 他在牢狱中既见过咬死一句话不说的硬骨头,也见过还没动刀,便跪着求饶的人,沈玉铮都不是。 她身上似乎有温云致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什么,温云致一时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越是好奇。 半晌后温云致挑出了箭头,又将来的路上采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沈玉铮这会儿安静了下来,头颅靠在墙边,虚弱地阖着眼。篝火的焰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摇曳着,皮肤白的好似在发光。 额前的发汗湿了,湿润润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越发衬出清丽勾人的容颜来,若出水芙蓉,明艳动人。 温云致喉咙莫名干渴,眼神也一寸寸幽沉下来。 在他要做什么之前,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对上温云致一双欲念深深的眼睛,沈玉铮只翻了一个白眼。 温云致握着取出的箭头,问:“你得罪了沈烟兰?” 沈玉铮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温云致道:“你中的箭应该是沈泽凌射出来的,这种特制的箭头只存在在沈家军中。你若不是得罪了沈烟兰,沈泽凌没必要来要你的命。” 沈玉铮听完冷笑一声,沈泽凌想杀她,根本没想避开人。或许说他觉的根本没有避开的必要,就算查出来是他又如何。一个丫鬟的命,谁在乎? 沈玉铮冷声道:“我跟沈家大小姐又不认识,谈何得罪。” 谁知道沈泽凌为什么忽然想杀她,不管因为谁,这个仇是结下了。 温云致若有所思,压低声音似哄似骗地道:“你若跟了我,以后没人敢动你。” 沈玉铮嗤了一声:“沈烟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就像你说的,我要是得罪了她,我跟了你,只怕她更想要我的命了。” “她不敢。”温云致手指从沈玉铮眼下抚摸到唇边,“她若是贤良淑德,温婉大气,容你一个妾室,温府少夫人的位置她便能坐的稳稳的。若她不识趣,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呵。”沈玉铮笑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神色虚弱,但她眼底却亮起漂亮的光芒。“我绝不给人做妾。” 温云致脸色黑沉,眉头皱起:“你不愿?!你难道想做我的正妻?” 沈玉铮还没开口,温云致自己便回答了:“你的身份并不合适,温府少夫人需要的是一个世家女子,你……” “温云致。”沈玉铮微微勾唇一笑,丝丝缕缕媚态从她眼角神情间显现,她吐气如兰,“我也不屑于做你的正妻。” 温云致的脸色顿时黑沉如墨,眼神锐利,语气森寒:“你会愿意的。” 他温云致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要到手。 沈玉铮懒得理他,正要闭上眼休息,温云致忽然掐住了她的下巴。 霸道的唇舌强压下来,他骨子里的掠夺和暴虐,随着这一吻,破开了一个洞。 他的温润端方是假象,公子无双也是假象,凶狠和野蛮才会使他兴奋、颤栗,而沈玉铮就是那个随时能撕开他假象的人。 这一吻丝毫不容人拒绝,更何况如今沈玉铮虚弱的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后来沈玉铮是昏过去的。 既是疼的也是气的,为了躲避山林中的野兽,她却被另一头叫“温云致”的野兽盯上了。 等沈玉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从洞口能看到外面明亮的天色,还能听到山林中脆亮的鸟叫声。 沈玉铮动了动,便发觉自己是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 “醒了?”一只大掌落在她额头上,另一只还扣在她腰上。 沈玉铮挥开他的手,自己摸了摸额头。 没有发烧,谢天谢地,古代发烧可是能要人命的。 咕咕咕—— 可这会儿她饿的厉害,昨日上山烧香,主子们还能吃到斋饭,而他们做下人的只能啃上两个馒头。 沈玉铮早就饿了,这会儿撑起身体想出去觅食,春日山林中能有不少吃的东西。 “你要去哪?”温云致跟着她站起来。 “出去找点吃的。” 她扶着山洞壁慢吞吞地往外走,温云致拉住了她的手臂,道:“我去。” 沈玉铮也没勉强,主要是她真的没力气了。 她坐在山洞里等着,快等了大半个时辰,温云致才拿外衫兜了一兜子的蘑菇回来。 “没看到野果子,只有这些蘑菇了。” 她又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 可当她朝温云致衣兜里的蘑菇看去,却笑了出来。 “温大公子,大少爷。”沈玉铮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怎么能做到完美避开一个能吃的蘑菇的?” 温云致闻言皱起眉,低头看向衣兜里的蘑菇:“不能吃?” 沈玉铮没好气地说:“全部有毒,但凡吃一口,你我今天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温云致抿紧了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很不自然。“我再去找一些能吃的回来。“ 说罢,他起身再次出去,背影有些匆匆。 第17章 你要不起 沈玉铮这次等的更久,久到她都怀疑温云致是不是丢下她,自己跑了。 她撑着墙壁往外走去,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就在她刚走出山洞时,碰到了回来的温云致。温云致看到她,顿了顿,这才将衣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些能吃吗?” 翠绿色的野果子,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 沈玉铮没答,反问:“你自己吃过了吗?” 温云致薄唇抿的更紧,沈玉铮越过他嘀嘀咕咕地往前走:“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然这一顿我是等不到了。” 温云致皱眉看着手中的野果子,似乎不太理解哪里有问题。 直到他尝了一口—— 脸色顿时一变,瞳仁微缩。 太涩、太苦,刺激的味道直冲后脑门,根本无法下嘴。 他费力将这一口咽下,脸色几变。至于剩下的野果子,他将其丢到一旁,跟上了沈玉铮。 这次他没强求自己来找,而是问:“你怎么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你说呢?”沈玉铮走到一株野菜跟前,道,“像这种春天刚发芽时,最嫩的叶子是可以拿来吃的,等再过一个月,叶子老了,也就不好吃了。” “至于这种……”沈玉铮又拽起树根下另一根野菜,“连根带叶都能吃,不过最好过一遍热水,晒干后再凉拌最好吃了。” 沈玉铮对山野里这些野菜如数家珍,她在张家村时,便是这么活下来的。 村里就算有人给她一口吃的,但也不可能常年给。而她大多时候都是钻进山里找吃的,季节不同,山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同,总归不会让人饿死。 “还有像这种蘑菇,表面呈灰白色的,常在草丛或腐烂的杂草堆边生长的,是能吃的。清炒,做汤都很美味。” 温云致一言不发,跟在沈玉铮身后,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身影。 每遇到一物能吃的东西,沈玉铮便将其采摘下,然后告诉他怎么辨别。她熟练的样子,游刃有余的姿态,都跟温府上那个谨小慎微的人不同,也跟在他面前冰冷倔犟的模样不同。 他如今很好奇沈玉铮在进温府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你怎么会在山里长大?父母亲人呢?” 沈玉铮也随意地说:“都死了。” 温云致顿了顿,又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沈玉铮这时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只能把我会的教给你。” 温云致扯起嘴角:“救命之恩,你就拿这些还?” “大少爷将就着吧,奴婢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够。”温云致盯着沈玉铮的眼睛,“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你能给的起。” 沈玉铮拿着一根棍子扫开身前挡住的杂草,懒洋洋地说:“大少爷,我今天就给你上上一课。就算是一个奴婢,身上也有无价之宝。不是我给不起,而是你要不起。” 这里远离高门宅院,又是她熟悉的山野,她连神情都放松下来了,心情也格外好。 于是真性情也懒得遮掩了。 她兴致勃勃地一边走,一边找寻能吃的东西,没注意身后温云致幽沉的目光,深不见底的眼底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世上没有他要不起的东西。 不论什么样的无价之宝,最终都是是他的。 沈玉铮摘了些能吃的,便返回到山洞里了。幸好山洞之前有僧侣住过,留下了锅碗用具,沈玉铮不嫌弃,将就着先把肚子填饱了。 但她吃完一大碗抬起头,才注意到温云致一动没动。 能理解,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下不了嘴也正常。 没饿过的人,是不懂食物有多珍贵。 沈玉铮没管他,将剩下的半锅都填进了肚子。吃饱了后,她才有了精力,想着要怎么走出去。 但看温云致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等到快午时,山洞外有了动静。 “公子,公子?”温云致的贴身小厮砚石和砚光寻了过来。“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带药了吗?”温云致问。 砚光立马担心:“公子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把药给我吧。”温云致伸手。 砚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玉铮,将怀中的金疮药拿了出来。 砚光还想看着,被砚石一把扯出了山洞。 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跟前:“这是极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口恢复有好处……” “多谢大公子。”沈玉铮自己将衣领掀开,露出伤口。 温云致:“……” 沈玉铮对“不做妾”这件事固执的很,但同时又毫不在乎男女大防。连掀开衣服这么轻浮的动作,都能被她做的如此爽快利落。 温云致给沈玉铮上好药,几人便启程回去了。 有温云致的得力小厮在,他们回温府一路顺利。 下马车时,温云致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我之前说的话还算作数,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护你安全。” 沈泽凌知道沈玉铮完好无损地回来,很可能会再次针对她。 这一点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沈玉铮道:“我说的话也不会变,大公子别费心思了,找点其他乐子吧。” 温云致有兴致纠缠她,无非是世家公子无聊时的把戏而已。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在温云致看来都不过是一场勉强可观赏的趣戏。 沈玉铮不想做任何人的配角,她只做她自己。 温云致看着沈玉铮离开,眼底微光一闪。他不是非要沈玉铮自愿,他有无数手段可以逼她从了他。 只不过如今还没到那一步而已,他想让她自己乖乖过来。 若是她非要不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从到了温府,沈玉铮又恢复成谨慎规矩的大丫鬟形象来。 她先去拜见了温夫人,简单说了一下之前的事。温夫人嘴上关心了她几句,又赏了她一些补品。 上对下要恩威并施,沈玉铮已经习惯温夫人的这些手段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不久后温云柔便派人来看望她。沈玉铮将本来就准备好的东西,让温云柔的丫鬟带了回去。 她说过要帮温云柔,绝不会食言。 她这一次伤的不轻,但幸好有温云致给的金疮药,大半个月时间左手臂已经能小幅度动弹了。 她养伤的时间没有出门,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出府。 因为今日是赵良笙参加春闱的大日子。 第18章 沈烟兰的刁难 沈玉铮起了个大早,到丝绸铺时正赶上赵良笙准备出门。 赵良笙眼睛“蹭”地亮了起来:“玉铮你也来送我吗?” 沈玉铮笑着点头:“嗯,今日是你的重要日子,我会陪你一起去。” “玉铮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说着他拍了拍身后背着的包裹,里面有沈玉铮一个月前给他准备好的被褥和护膝。 春闱一共要考九天七夜,如今天气还清寒,考号内又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准备充裕些。 沈玉铮送赵良笙到贡院门口,便停了下来。 要叮嘱的话孙大娘早叮嘱过了,这时候沈玉铮也不想多说废话,扰了他心神。 没想到赵良笙在进去之前,忽然拉住她的手:“玉铮,我考中功名后,想外放出京。你,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先前还敢大胆直言说要立马娶她的人,这会儿却拐弯抹角地来问她了。 沈玉铮笑眼弯弯:“嗯,那我得提前准备盘缠了。” “玉铮。”赵良笙激动地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几乎是雀跃着蹦着往考场跑去。 少年跑起来有热烈的风吹过,风中有灿烂的欢喜和希望,沈玉铮心头也充盈着一片暖洋洋。 她转身回去。 她身份不自由,不能一直等在贡院外。若不是她有温夫人的信任,手上拿着出府的对牌,也不会这么容易出来。 但她刚走两步,迎面一辆马车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正好堵住了她的前路。 沈玉铮皱眉,抬起眼时正好跟马车帘子后,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对上。 温云致朝她身后的贡院看了一眼,又移回视线,落在沈玉铮的脸上:“你这么确信他能考中?若是万一考不中,你准备怎么办?” 沈玉铮声音冰冷:“公子是准备插手春闱审卷吗?” “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温云致脸色沉了下来,“春闱科举乃是国家大事,我有一万个法子让他考不中,也不会插手春闱。” “只要公子不插手春闱,中榜名单上一定会有良笙的名字。” 温云致漆眸沉沉地盯着她,半晌后勾起唇,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可以等等看,你选的人到底会给你怎样的“惊喜”。” 温云致放下车帘,马车越过她往前驶去。 春闱很快结束了,最后一天考完结束时,沈玉铮在贡院门口等着。 出考场的学子大多一副快瘫了的神情,被家里人赶紧抬了回去。赵良笙出来时,沈玉铮见他除了面上有些疲惫外,精神却很好。 “玉铮!” 他看见沈玉铮的第一眼就跑了过来,面上的疲惫一扫而尽。 沈玉铮问:“累不累?” “不累,我一点都不累。”赵良笙精神饱满,眼睛明亮灿烂,“玉铮我回去给你做桃花酥好不好?之前我一直在读书,都没来得及给你做,若是再不做桃花都快谢了。” “也不用这么着急,等你休息几天……” 赵良笙固执地说:“不行,我现在就想做给你尝尝。” 他忽然生起了非常急迫的念头,他想让沈玉铮立刻尝到他亲手做的桃花酥。 沈玉铮点头:“好。” 赵良笙开心地笑了出来,心中莫名的急切也慢慢平缓下来,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赵兄,赵兄等等。” 赵良笙回头,讶异了一瞬,便开口:“萧兄。” 来人也是从贡院的方向出来的,他笑容和煦:“赵兄精神看着不错,想必三甲上一定有你一席之位了。” “萧兄客气了,萧兄才学过人、文采斐然,这三甲才是当仁不让。” 被称“萧兄”的男子邀请:“你我就别在这里客气了,今晚我在飞鸿居宴客,来的都是今年春闱学子,你也一起来啊。” “我这就不……”赵良笙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正要开口,忽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便看到沈烟兰从马车上下来。 沈烟兰笑着走过来道:“真的是玉铮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小姐。”沈玉铮微微行礼。 萧兄讶异地问:“烟兰这是?” “二表哥,这是温府温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沈烟兰解释完,目光从沈玉铮身上扫到赵良笙身上,“玉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跟春闱学子认识?” 沈烟兰眼底暗光微闪,上次从白云寺回来后,她便派人盯着温府了。知道沈玉铮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又气又怒。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她不能在温家人眼里留下一个狠毒的名声。 沈玉铮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沈烟兰,更没想到赵良笙和萧家男子认识,先前喊住赵良笙的应该就是萧若君的娘家侄子——萧松淳。 沈玉铮还没回答,赵良笙已经替她回答了:“玉铮是来接我的。” “原来是这样。”沈烟兰语气悠长,眼神依旧扫在沈玉铮和赵良笙身上,目光若有所思。 这时萧松淳又邀请了赵良笙,赵良笙左右为难。萧家在文人中颇有名声,又是萧松淳主动邀请,他若是拒绝便会被认为是不识好歹。 哪怕他还没入官场,也知道同期学子能交好便交好。 “玉铮既然和赵公子认识,便和我们一起去飞鸿居吧。”沈烟兰说道,没等沈玉铮拒绝,便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温府说一声。 赵良笙也期待地看着她:“玉铮你去吗?” 玉铮若是也去,他就不用纠结了。 沈玉铮点了点头,赵良笙若是入朝为官,今科学子能交好便都是他的人脉,沈玉铮不会阻挡他。 他们很快就到了飞鸿居,这座酒楼是当今太后年轻时创建的,更有河东崔氏崔临、武昌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武昌王,还有锦安郡主入股。 酒楼从创建开始,便是京中文人雅士青睐的地方,酒楼三楼到现在还挂着崔临那一首惊才绝艳的诗句,至今无人能超越。 一群学子们涌进飞鸿居,立马有人安排宴席入坐,赵良笙不得不和沈玉铮分开了。 沈玉铮只能跟着沈烟兰去了女眷的席面,女席摆在二楼东边的雅间里,从这里能看到飞鸿居其他三面的盛景。 雅间里有不少女子,沈烟兰带她进去,不免有人好奇问起来沈玉铮的身份。 沈烟兰很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温府的丫鬟”,便没有人再问了。 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女子,与萧家交好,便受了邀约同族里兄弟一起过来的。 一个丫鬟不值得她们多分一个眼神。 沈烟兰坐下来后,便偏头沉声道:“倒杯茶都不会吗?这么没眼力劲怎么伺候人?” 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女眷都停下了话语,看了过来。 沈玉铮上前一步,拿过茶壶。 “哎,”对面有个跟萧松淳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要出声提醒,被她旁边的女子一把按住了。 沈玉铮倒了一杯茶,递给沈烟兰。 使唤沈玉铮这件事让沈烟兰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都有点舍不得让沈玉铮死了。如今她是国公府大小姐,沈玉铮不过一个低贱奴仆,她想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 谁知道真正的国公府大小姐,在为奴为婢呢。 沈烟兰压着兴奋,便没有注意直接将茶杯接过来喝了起来,下一刻她痛叫一声,撒手将杯子打翻了。 “你想烫死我吗?!” 她转头一巴掌就要扇过来。 第19章 受辱 沈玉铮倏地伸手,攥住了沈烟兰的手腕。 “沈小姐这还没嫁到温府,便要在温府下人面前扯威风了吗?”沈玉铮手上用上了力道。 如果这就是沈烟兰非要叫她来的目的,那她得失望了。 她对沈家没兴趣,不代表沈烟兰这个冒牌货可以踩在她头上耍威风。 “你一个下人敢顶撞主子!”沈烟兰怒不可遏,她手腕疼的快要碎了,但沈玉铮力气太大,她连挣都挣不开。 “我是温府的奴婢,我的主子是温夫人。沈小姐就算想教训我,也得等到嫁进温府以后吧。”沈玉铮似笑非笑,“沈小姐还没过门,手就伸着这么长,是不是我们温府掌家夫人现在就得将府中中馈让出来,给你来管啊。” “噗嗤。”沈烟兰对面一开始想阻拦沈玉铮倒茶的黄衫女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旁边的女子也跟着笑了,还故意说道:“烟兰,你着急嫁给温府大公子,我们都知道。但你好歹是世家女,能别这么猴急吗?” 一语出,满堂嗤笑。 那日温府赏花宴,沈烟兰和温云致衣衫不整地被人发现抱在一起的事,她们可都是见过的。 要不是着急,沈烟兰怎么会使出这种下流招数。 多少女子想嫁京城第一公子,偏偏被沈烟兰抢了先。 沈玉铮不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若她没猜错这应该是萧家的姑娘。 看样子沈烟兰跟萧家姑娘的关系不怎么好啊,这种时候作为表亲,不仅没帮着沈烟兰说话,反而故意嘲讽了她。 “三表妹你胡说什么?!”沈烟兰脸色铁青,她仿佛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讥笑声。 她明明是国公府大小姐,身份尊贵,可这些人依旧像看乡下土包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从她十岁入国公府开始,这样的眼神就时常伴随着她。 不论她怎么努力,礼仪规矩学的多么好,这些世家小姐们都不愿接纳她。 仿佛在说:无论装的多像,你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国公府大小姐。 连萧家姑娘也是如此! “我没胡说啊,你可别向大哥二哥告状。”萧知依故作害怕,往旁边萧知佩身后躲去。 沈烟兰气得全身发抖,她不过教训一个低贱丫鬟,萧知佩和萧若依这对姐妹都来跟她作对! 下一刻她红着眼,蓄着泪,跑出了雅间。 萧知依翻了个白眼,嘟囔:“真去告状,回回都这样。” 旁边的萧知佩叹了口气:“少说两句,大哥估计要说你了。” 萧知依板下脸:“说就说呗,反正人家是他好的妹妹,我们都不是。” 沈烟兰一走,其他人该聊什么便聊什么,一点都没耽误。 国公府这位大小姐闹笑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道规矩礼仪怎么学的,一点没有世家贵女的风范,身上还带着乡野的粗俗气。 自己动手打丫鬟,真的跌了身份。 有人暗暗偷笑、又有人不屑一顾。 女席上说说笑笑,但不到半盏茶时间,沈烟兰就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萧家大公子萧松运、萧家二公子萧松淳,还有赵良笙。 萧松运一见来,便不满地训斥:“二妹、三妹你们怎么能让烟兰妹妹一个人在外面?” 萧知依当即又翻了一个白眼,还没开口,沈烟兰先一步道:“大表哥是我自己想出去透透气的。” 萧松运皱眉,他撞到沈烟兰一个人躲在外面偷偷抹眼泪,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算二妹三妹再不喜欢烟兰,那也是至亲姐妹。 那年姑姑和烟兰妹妹走丢,他们萧家上下也寻找了很久,祖母伤心的整日抹眼泪。如今烟兰妹妹回来了,他们做表哥的当然要尽全力护住。 萧松淳道:“烟兰妹妹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定要跟我们说,哥哥们再没用,也会帮你。” “大表哥二表哥,还真有一事要你们帮忙。”沈烟兰红着眼说道,“这是温夫人身边的丫鬟,今日本是意外遇见。我贴身丫鬟让她们出去给我买东西了,便想让她给我倒杯茶,没想到……是我不该使唤人,麻烦二表哥将人送回温府吧,也替我向温夫人道个歉,我并不是有意要使唤她的丫鬟。” 萧松淳当即说:“一个丫鬟而已,凭什么使不得?” 萧家兄弟冰冷的眼神地落在沈玉铮身上,萧松淳性子更急,当即冷笑道:“温府的丫鬟这么大的架子,温家未来少夫人都使唤不了你?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已,也敢给我表妹甩脸色!” “现在就给我倒茶,倒的不满意,你今日就不用走出去了!” 赵良笙着急走过来:“萧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玉铮她不会故意如此的。” 萧松淳冷笑一声:“赵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一个丫鬟跟过来的。可这丫鬟如今不知好歹,看不起我表妹,那便是看不起我们萧家。” “这杯茶她不倒也得倒,一个丫鬟的贱骨头我还治不了了?” 萧松淳这话虽然是对着沈玉铮说的,但目光却扫向在座其他女眷。 烟兰妹妹经常被这些女眷气得偷偷抹眼泪,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逼一个丫鬟倒茶,也是在告诫在场的女子。 烟兰妹妹是有他们萧家撑腰的! 赵良笙紧紧攥起拳头,看向沈玉铮的眼睛渐渐红了。 今日他才知道他有多无能,面对这些人,他根本保护不了玉铮。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茶,自从入了奴籍,她又不是第一次低头了。 连她以前绝对不能忍受的下跪,也跪了无数次。 不就是倒一杯茶么,她可以倒! 萧松淳接过茶,盯着沈玉铮的眼睛,手腕一抖,将茶泼到沈玉铮手背上。“这么烫的茶能喝吗?重新倒一杯来。” 沈玉铮手背上火辣辣的疼,这疼意如燎原的火,一路烧到她心里。 她死死压着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因为用力,喉骨一阵阵紧缩。 赵良笙立马扑过来,心疼地捧起她的手:“玉铮你手怎么样了?疼不疼?” “不疼。” 沈玉铮盯着萧松淳,乌黑幽冷的眼睛让萧松淳一愣,下一瞬他反应过来道:“继续。” 沈玉铮抽回手,伸手去拿茶壶,赵良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玉铮我替你倒茶。” 他整个眼眶都红了,眼里有莫名难过和悲愤的情绪在打转。 看到玉铮被人羞辱,比他自己被人羞辱还要让他难受。 “不用,我自己来……” “我替你。”赵良笙用力从她手中拽过水壶,“你我早晚是要做夫妻的,夫妻一体,你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 赵良笙冲她咧开嘴角,笑容一如既往灿烂,只是眼里有什么光芒碎裂了。 赵良笙倒完这一杯,递给萧松淳:“萧二公子,请喝茶。” 萧松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羞辱一个丫鬟可以,但羞辱一个春闱学子,还是一个颇有前途的学子,这不是明智之举。 萧松淳只好道:“赵兄你不用如此,这茶……” 赵良笙问:“萧二公子不喝吗?” 萧松淳讪讪道:“这会儿忽然不觉得渴了。” 赵良笙牵了一下嘴角,但到底没扬起来。他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放,牵住了沈玉铮的手。“玉铮我们回去。” “好。” 赵良笙牵着沈玉铮大步走到飞鸿居外,才停了下来。 他大喘着气,脊背都在微微发颤,好一会儿他回过头,含着泪笑着说:“玉铮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不让你再受人欺负。” 少年眼底光芒皎皎,沈玉铮不由地应下:“好。” 这是沈玉铮第一次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之后她再不相信男人嘴里许诺的未来,她只相信自己手上掌握的权力。 第20章 她休想离开 春闱之后不久便放了榜,沈玉铮那天被温夫人叫到身前伺候,没有时间出去。 但即使如此,她在温府里也得知赵良笙中榜了,还是榜上第三名,得了个探花。 温夫人早早叫人等在贡院门口,一放榜,消息立马传回了府上。 榜首会元出自河东,他们不去比较,那是能人辈出的地方。而榜单之下有不少都是温阁老的学生,能考中这么多,多给他们温府长脸。 温夫人道:“这个赵良笙我听老爷也提过,文采不错,难得有真才实学,到了殿前,估计陛下会重用。” 今上推崇实干,但凡有才能的人都不会屈才。 沈玉铮在一旁听着,真心替赵良笙开心。 这春闱考试可比高考可难太多了,当年她参加高考累死累活拼了三年,也就进了全省一千名。 而赵良笙可是在春闱上,全国人的大型考试上,考中了第三名。 那不是闯独木桥了,而是过单索了。 放榜之后,赵良笙忙的不能歇脚,不仅要答谢师长,还要结交同僚,更何况还有一个殿试呢。 沈玉铮没去打扰,直到殿试结果出来,打马游街的路上,沈玉铮随温云柔出门看了一眼。 殿试之上,赵良笙得了一个探花郎。 新晋探花郎着大红袍,头戴乌纱帽,两侧还簪了花,在礼部敲锣打鼓下,一路从皇宫奉天门游街出来。 打马游街的少年郎,俊朗清秀,面如冠玉,一下子迷住了少女们的眼。纷纷打听那是谁家的男子,更有女子投掷鲜花、扔出丝绢,含羞带怯地望着探花郎。 沈玉铮陪温云柔看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傍晚时分,有小丫鬟跑到她跟前道:“玉铮姐姐,有人从府外给你捎来两朵花。” 小丫鬟递过来,沈玉铮一看,这不是今日赵良笙乌纱帽上簪的两朵花吗?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小丫鬟八卦地冲她挤了挤眼。“玉铮姐姐这是谁送你的啊?” 沈玉铮拿手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去干活去,别多问。” “玉铮姐姐也有害羞的一天啊。”小丫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沈玉铮没理她,笑着转回了自己屋里。 这两朵花代表什么含义,沈玉铮一看便知。 赵良笙将他今日所有的荣耀一并分享了过来,这份心意很重,重到沈玉铮重新审视起她和赵良笙之间的关系。 一开始她接近赵良笙,目的便不纯。她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未来安稳的去处,不至于在古代处处受限制。 但她的心不是铁做的,再硬的心也会软下来。 也许她可以相信一次。 沈玉铮将两朵花簪在床头上,每日睡醒看一眼,心情也变好了。 殿试不久便是杏林宴,这是新科学子与朝中大臣乃至圣上亲近的机会。不仅学子们要参加,朝中大臣也要参加。 杏林宴过后,陛下才会给这些新科学子安排去处。以赵良笙的才能,陛下很可能将他放到地方上磨练几年,然后再调回京城重用。 赵良笙也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向温阁老开口,要回沈玉铮的身契。 一个丫鬟的身契和未来朝中能臣相比,孰轻孰重,温府不会不放人。 这日温夫人身体不舒服,请了府医,又请了太医,沈玉铮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等她回到自己屋里时,已经夜半时分。 吱呀—— 她推门进屋,大片月色绸缎般从她身后涌进来,一时漆黑的屋子亮了几分,这便使得当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格外清晰。 “谁?”沈玉铮全身警惕起来。 坐在桌旁的人影动了动,站了起来,一步步朝门口走过来。 月色从他脚下一路攀爬,黑色皂靴、绣着金丝的衣摆、暗色云纹布料、靛蓝丝绦……月色一寸寸青睐徘徊,最后落在清冷端方的姿容上、深邃冷锐的漆眸上。 沈玉铮:“这么晚了,大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酒气随风吹了过来,沈玉铮皱了皱眉。 温云致盯着她,一双眼黑沉如夜,眉骨似乎都染上了夜里的寒霜。 “你非要嫁给赵良笙?” 沈玉铮站在门口,隔着敞开的门,直视他:“这跟大公子无关吧。”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他缓缓扬起唇角,眼锋不寒而栗,声音似是从幽深的山谷底部传来,冰冷刺骨, “我不同意,你哪里也去不了。” “神经病。”沈玉铮低骂一声,转身往外走。 下一刻一股大力将她拽进了屋里,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玉铮被大力按在门上,身前的男人用力抵着她。 沈玉铮恼怒喝道:“温云致你别发疯!喝醉了就滚回你自己屋里。” “我再问你一句,”漆黑的屋里温云致的声音混和着酒气,扑到她脸上,语气低沉、暗哑,“你跟不跟我?” 沈玉铮别开脸,因为愤怒她胸膛剧烈伏动着。“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愿意。”老子不愿意! “嘶——!”沈玉铮痛叫一声,温云致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她怀疑她脖子快要断了。 “温云致你给我松开!你——” 温云致扣住她的腰,忽然将她摔在榻上。 沈玉铮被摔的眼前一个又一个旋涡在转,还没等她看清,男人滚烫的身躯便倾压过来。 “你没有选择。”温云致咬着她的唇瓣,含着血似的说,“你只能跟我。” 整个过程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不论沈玉铮如何挣扎、打骂,温云致都牢牢将她攥在手里,一次又一次将她逼到绝境。 沈玉铮气得乱咬,温云致便由着她咬。 血腥气助养了欲念、黑暗滋生出无尽的贪念,哪怕弄的两人身上都是血,温云致也不放手。 他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想要她眼里只能看到他,想要她嘴里吐出的不是“不”字,而是其他乖巧的话语。 他绝不会让沈玉铮就这么离开了。 她想嫁别人,想离开温府,他偏不让! 只有他不要了的时候,沈玉铮才能离开。 而在此之前,他会亲手打碎她的希望,断绝她的前路,让她“自愿”待在他身边。 第21章 拿回身契,她自由了 这一夜过的无比漫长。 沈玉铮几次逃到了地上,又被温云致拽了回去。 她像是陷在一处沼泽中,她越是挣扎,被吞没的越快。 梦里她拿着身契离开了温府,离开了京城,可是京城外却是一大片浓雾,她看不清方向。 她不敢往前踏去,可一回头温云致就站在城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似乎笃信她还会回来。 沈玉铮被这个梦吓醒了,醒来后那种惊悚的余韵还纠缠着她,让她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她出神地呆坐着,忽然注意到床榻上的凌乱。 简直像是千军万马打了一架,血迹和残破的布料到处都是,一床被褥都被扯碎了。 而她反应过来后,才感觉到全身的疼意。这已经不是被车轮碾过了,而是被渣土车来回反复碾压,势必要将她弄死的样子。 沈玉铮想起昨晚的情形,气的脸色几近扭曲。 温云致喝醉了酒,便来她这里大疯特疯,还当起了狗,到处咬。 虽然她也没好哪去,也咬回去了,但是换谁被狗咬了一晚,心情也不会好。 沈玉铮的心情极差,收拾了床铺,再到镜子前一看自己的身体,比榻上的情形还要……不堪! 沈玉铮咬着牙清洗完,换上干净衣服时,只觉得布料磨人,到处都疼。 但温夫人派人来叫她过去,沈玉铮只好赶紧将痕迹掩下。 到了主院,山雁偷偷给她打了一个眼色,沈玉铮的心沉了下去。 她走进屋里,弯腰给温夫人行了一个礼。 坐在正座上的温夫人眼神冰冷地望了过来:“玉铮,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沈玉铮忙跪下:“奴婢不知哪里犯了错,还请夫人明示。” 温夫人冷哼一声:“这声“夫人”我担不起,你心这么大,伺候我岂不是委屈了?” 沈玉铮垂着头,心头思绪百转。 难道是昨晚的事被温夫人发现了? 不管是温阁老还是温夫人,都不会让温云致的院子里不干不净,也不会让他在未娶正妻之前先纳妾。 若真是如此,温夫人恐怕要立刻处置她。 沈玉铮心头狂跳,脑中飞速转着,口上说道:“奴婢伺候夫人是本分,若是奴婢做错了,还请夫人责罚。” 砰! 温夫人将一个杯子砸到她身旁,怒斥:“我以为你规矩知晓分寸,没想到背地里却在跟我耍心眼。我是怎么亏待你了?你要耍心眼、耍手段离开温府?” 沈玉铮低头认错:“奴婢不曾对夫人有二心……” “你不曾?!我让你去云芙身边伺候,你给我提条件想出府,我也答应你了。我是看在你一向规矩的份上,但你呢?你倒是好,一个丫鬟去勾搭上新科学子,迷的人家拒了县主的亲事,也要娶你!” 沈玉铮微怔,赵良笙已经朝温阁老开口了吗? “昨日的杏林宴是什么场合?陛下宴请新科学子,那是给学子们长脸。赵良笙不过是个探花郎,毫无背景,永康县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可他竟然敢拒了?!还说已有心仪之人!玉铮你好本事啊!让赵良笙对你死心塌地,哪怕影响前途,也要娶你一个低贱奴才!” 沈玉铮心头惊愕,但很快从温夫人的话中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赵良笙样貌不俗、又有才能,明眼一看,便知他未来前途无限。这时候世家榜下捉婿也情有可原,恐怕春闱中榜之后,就有世家前来捉婿了。 之前的赵良笙都拒绝了,但杏林宴上永康县主开口了,当着众人的面,赵良笙的拒绝必须有一个正当理由。 于是这时他向温阁老提出,要娶她的事。 温夫人会生气是因为,永康郡主乃是李家旁支的人。拒了永康郡主,便是打了温夫人的脸。 “现在你玉铮的名字已经响彻京城了,还有不少世家夫人竟然来问我,是怎么调教丫鬟的?玉铮你可真是给我长脸了!” 温夫人脸色铁青,眼中闪着冰冷的怒火。 沈玉铮无可辩解,规矩地跪着,任由温夫人发泄怒火。 只要赵良笙想娶她,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会牵扯到永康县主而已。 温夫人生气归生气,甚至恨不得将她撕了,但她什么都不会做。 果然温夫人怒火发完后道:“温阁老让我把身契给你,以后你就不是奴籍了。” 赵良笙情真意切地开口,温阁老自然成全。温夫人再咽不下这口气,也不会在其中做什么。 如今京中人人议论温府丫鬟和新科探花郎之间的故事,她若是阻拦,便成了恶人,索性成全了。 温夫人抬了抬下巴,山雁将一个盒子端到沈玉铮跟前。 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真到自己眼前了,沈玉铮反而觉的不现实了。 她顿了一下才抬手,掀开盖子,拿回自己的卖身契。 上面有温府管家的签字,还有牙行的签字,甚至还有萧若君的签字。只是没用真名,而是用的她在张家村的化名。 沈玉铮紧紧将卖身契攥着,从这一刻她自由了。 她朝温夫人磕了一个头:“奴婢谢过夫人这些年的照顾,没有温府,便没有活下来的玉铮。” 温夫人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一点:“你知道便好,就算你脱了奴籍,也还是身份低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探花郎。” 沈玉铮应道:“奴婢知晓。” 温夫人余怒未消,不想看到她这张脸,冲她摆了摆手。 沈玉铮告退后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仿佛踩在云上,轻盈又通畅,连空气都清新好闻,枝头上的花朵鲜艳可人,树上的鸟鸣也悦耳动听。 自由的滋味,动人无比。 沈玉铮怀念极了。 上一世哪怕她出身孤儿院,不曾受到什么关爱,但她人是自由了。她可以选择读书,也可以选择躺平。 她可以活得像一个废物,也可以活的多姿多彩。 但在古代社会,人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更何谈其他选择。 沈玉铮等这份自由,已经等了十四年了。 她回到屋里收拾自己东西,这时忽然想起来昨晚温云致到她这里发疯,不会因为杏宴上赵良笙求娶她的事吧? 但温云致不同意又怎么样? 温阁老同意了,陛下和满朝大臣亲证,无人能阻止她了。 沈玉铮收拾好包裹准备离开温府,她手上有些银子,置办一个院子没问题。就算赵良笙要娶她,她也没准备现在住过去。 她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这个时代女子处处受限,她也想在最大程度的自由上活着。 她东西收拾好了,正要走的时候,牙欢匆匆跑过来了。 “玉铮姐姐,后门上有个姓孙的大娘要见你,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求你帮忙。” 第22章 我是不是没办法娶你了 “大娘出什么事了?”沈玉铮赶到后门,看到的果然是孙大娘。 孙大娘一把攥住她的手,着急地说:“玉铮,良笙他出事了。” 沈玉铮冷静地道:“大娘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早有两个男子忽然来到丝绸铺,说邀请良笙去喝酒。哪有一大早就喝酒了,而且良笙似乎跟他们并不熟悉,但那两人强行将良笙拉了出去。” “我一开始只以为他们真的是要帮良笙庆祝,但后来想想不太对劲,又追了出去。我一直追他们追到了飞鸿居,到门口的时候,良笙想转身走,被那两人硬生生推了进去。我想追进去,但门口有人拦着不让我进。” “我不知道怎么办,急忙去找了我姐姐,姐姐找了林员外,但林员外说只是学子之间喝酒庆祝,没有什么大事。” “玉铮,我感觉不对劲。”孙大娘神色惊惶,两手紧紧握着沈玉铮的手,“你一向聪慧,你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吧?” 沈玉铮没应,而是拍了拍孙大娘的手背道:“大娘你先别着急,飞鸿居是太后名下产业,他们不敢乱来的。你回家等着,我过去看看。” 孙大娘不放心地道:“玉铮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 沈玉铮的镇定安慰到了孙大娘,孙大娘回去后,沈玉铮便前往飞鸿居了。 她安慰孙大娘的话不是信口胡说,就算有人想做点什么,也不会选在飞鸿居里。而且赵良笙怎么说也是在陛下跟前记了名号的,又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探花郎,没人会明目张胆地对付他。 但尽管如此,沈玉铮的心脏依旧跳个不停,某种不好的预感一直盘旋在她心头。 哪怕天子脚下,都不可避免地会有贪腐奸佞出现。太后许久没现身了,只怕有些人已经忘了太后的存在了。 她到飞鸿居门口时,并没有人阻拦。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酒楼内似乎一切如常。喝酒的、聊天的、写诗的不绝于耳。 “这位姑娘是来找人的?” 她一进去,飞鸿居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沈玉铮点点头,道:“我来找新科探花郎。” “你说赵探花啊,他和朋友在二楼喝酒呢,刚才他还做了一首诗,瞧,就在那儿。”伙计往三楼一指。 沈玉铮望过去,一幅诗从三楼栏杆上垂挂而下,上面笔墨还未干。 能被悬挂到飞鸿居三楼的,都是上等的佳作。赵良笙的文采,配得上登上三楼。 “也不是你一个,今日有不少人来瞧赵探花呢。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赵探花,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还是个风流浪子。”伙计冲她挤了挤眼,“赵探花在杏林宴上向温阁老求娶温府的一个丫鬟,还说非她不娶呢。” 沈玉铮皱眉,伙计的语气让她听着刺耳。“现在大家传成什么样了?” “还能传成什么样,才子佳人的戏码大家都喜闻乐见。只不过……”伙计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娶一个丫鬟当妾还行,若是娶回去当正妻,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沈玉铮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上二楼。 果然如伙计所说,二楼更热闹,走廊上站着不少人将酒楼西边的一个雅间围的严严实实。 雅间门敞开着,从沈玉铮的位置看不清里面。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过去时,忽然门口围着的一个男子,朝她指了过来:“你就是探花郎要娶的丫鬟?” 一语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意外、惊讶、惊艳、鄙夷…… 沈玉铮直直地看着那男子,她不认识此人,没道理这男子能一眼认出她来。 “你是来找探花郎的?”男子又问,随后下巴往屋里一扬,“探花郎就在里面呢。” 门敞开着,若赵良笙知道她在外面不会不出来。 而现在…… 立马有人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打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怪不得探花郎要娶她,长得很漂亮。” “再漂亮也是一个丫鬟,探花郎寒门出身,妻族何其重要,竟然要娶一个丫鬟,简直是愚蠢!” “这娶不娶还不一定呢……” 这一句一出,人群中发出心照不宣的笑来。 沈玉铮越往里走,周围人的目光更奇异,似乎期待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沈玉铮走到雅间门口,脚步顿住。 目光望向屋里。 刚才出口喊她的男子似劝慰道:“探花郎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时候最好的酒、最美的佳人才能配得上探花郎的无双风采。” “闭嘴!”沈玉铮声音冰冷。 男子立马不乐意了:“你这女子,探花郎如今是什么身份,他要娶你,你也不该恃宠而骄啊。你就是一个丫鬟,真以为自己能攀上枝头当凤凰了?” 沈玉铮的忍耐到了极限,从看到屋里的情形时,她的情绪就处在失控的边缘。 “你给我……” 下一刻她的话就被打断了。 “玉铮?玉铮是你吗?”赵良笙从屋里床榻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沈玉铮跑过来。 男子轻笑:“探花郎你好歹穿件衣服啊。” 赵良笙忽地反应过来,脸色惊惶煞白,他急忙忙去捡地上的衣服,又手脚发抖,左脚畔右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像是栽了一个大跟头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地朝沈玉铮望过来。 沈玉铮心尖一痛,猛地上前走进屋里,反手将门关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赵良笙身边,捡起外衫披到赵良笙身上。 “玉铮。”赵良笙害怕地抓住沈玉铮的手腕,急切地说,“玉铮你相信我,不是,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是…….” “呵。”床榻上的女子嗤笑一声,她只随意披了件薄衫,裸着双腿走到赵良笙身后。“探花郎倒是说清楚,应该是什么样子啊。” 女子伸出纤纤素手,在赵良笙脸上轻轻一摸。 赵良笙浑身一抖,大力甩开她的手。 女子也不介意,而是看向了沈玉铮。“你便是温府那个丫鬟?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能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也算有本事了。” “不过嘛,”女子娇媚一笑,“伺候人的丫鬟也只能一辈子伺候人。你若是伺候好了我,我倒是不介意赵郎将你抬进府。” “你胡说什么?”赵良笙声音嘶哑森寒,回过头,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她,“玉铮是我要明媒正娶的正妻,你休要羞辱她!” “我羞辱她?”女子顿时笑了,“我看羞辱她的是你吧,昨日在杏林宴上说非她不娶的人,今日还不是在这里跟我鱼水之欢。男人嘴上说的再好,也不如身体诚实。” 女子讥笑的神情狠狠打了赵良笙一巴掌,他整个人像是定住了,脸色一寸寸崩裂,无尽的绝望蔓延开来。 他最不能容忍别人羞辱玉铮,可现在他才是那个羞辱玉铮最深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要娶她,可所有人也看到他跟另一个女子在这里颠鸾倒凤。 让玉铮被所有人看不起———是他! 赵良笙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喉咙里顿时涌出一口鲜血来。 他松开玉铮的手,难过地抬起头:“玉铮,我是不是没,没办法娶你了?” 第23章 温云致,你如愿了 沈玉铮无法回答。 或者说她的回答根本没用,因为选择的权力不在他们手上。 嘭! 门被大力踹开了,一个年岁约三十上下的男子,带着一帮家丁,携着家伙冲了进来。 “好你个探花郎,敢欺负我们廖家的姑娘,当我们廖家人都是死的吗?”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赵良笙给制服住了,而沈玉铮也被他们挤到了一旁。 赵良笙用力抬起头,朝沈玉铮看过来,他张了张唇,似乎嘶喊了什么,但嘈杂吵闹的环境中无人听见。 明媚灿烂的少年在他高中探花的第二天,被狠狠拽进了泥中。 他似乎放弃了挣扎,眼底的光芒灰暗了下去。 廖家人押着他似乎要去报官,很快赵良笙就被他们带走了。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大张旗鼓地走出飞鸿居。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跟了上去,沿街两边人头攒动。 “怎么偏偏是廖家的三姑娘,那廖家三姑娘是被夫家休回娘家的,据说是在外面偷了人……” “何止偷人,肚子里都有野种了。她夫家实在受不了这口气,将人扔回了廖家。那廖家也是心狠,直接一棍将孩子打没了。自那之后啊,不少人看见这廖家三姑娘出入不同男人的屋宅呢。”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探花郎拒绝了永康县主,却怎么和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混到一起,这下廖家不会罢休了。” 细细碎碎的言语裹挟在风中,嘈杂又刺耳。沈玉铮扶着门框,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耳鸣。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扭曲尖叫,她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骤然停了下来。 斜对面的雅间窗边,沈烟兰和沈泽凌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沈泽凌还冲她举了举杯,兴味盎然。 沈玉铮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响起尖锐的爆鸣。 是因为她,沈烟兰和沈泽凌才设计陷害了赵良笙。 干净清朗的探花郎,此后将背负一生的污点。她想嫁给赵良笙,他们便毁了她的希望。 是她的错! 她想要自由不该拉别人下水,她更不该在古代社会妄想什么自由! 她无权无势就算自由了,又如何? 权贵伸一根手指便能打碎她的自由,将她的尊严按在地上羞辱。 她不该的,不该的! 沈玉铮愤怒到了极点,可思绪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沈烟兰和沈泽凌,像是要将什么刻在眼里,随后转身往飞鸿居外走去。 沈泽凌皱了皱眉,料想中的崩溃嚎哭、歇斯底里都没有出现,他心头反而一跳。 心底某处莫名其妙地产生恐慌,一种难言的痛楚攫住了心尖,让他久久心悸难安。 他端起手边的凉茶,大口灌下去,凉茶入喉,才勉强压制住了这种心悸。 但这时他注意到有个熟悉的人影,从飞鸿居一楼缓步走了上来。 他皱眉,温云致怎么在这里? 沈玉铮走到二楼楼梯口,看到温云致抬步上阶。沈玉铮与他对视,距离近了,才发现这人的眼珠并不是纯澈的黑,而是带着点浅棕色的雾感,有种冰冷漠然的质感。 沈玉铮忽然想起昨夜,温云致喝醉酒了跑到她屋里发了一顿疯。 那时他说,只要他不同意,沈玉铮休想离开。 今日这一切都如他所愿。 沈玉铮死死捏着拳头,紧紧盯着他:“今日这一出戏,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温云致朝她身后扫了一眼,即使看到沈烟兰和沈泽凌,淡漠的神情也没变化一下。 只是收回视线,看向沈玉铮时,神色有了些波动。 “我说过你走不了。” 沈玉铮扯了下嘴角,她的身契就在她身上,她大可以现在就离开京城。 哪怕重头再来,多吃些苦,她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她没必要在这里受人胁迫,没必要给人当劳什子妾室,但是—— 她不甘心! 当赵良笙无措又痛苦地看着她时,她只觉得一股恶心窝在胸口、心腔里,蹿流在浑身上下的血液中。 强权压在脊背上,不得不弯曲时,只会恶心的想让人吐。 沈玉铮忍着喉咙里的恶心,开口:“如你所愿,我不走了。” 温云致薄唇微勾,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矜贵如玉般的男人立在两步台阶下,视线与她齐平,波澜不惊的眼底,宛若平静的深渊,静候猎物的到来。 他伸出手。 沈玉铮没有犹豫,既然决定了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将手放在温云致手心中,下一刻便被温云致拦腰抱起。 二楼雅间中,沈烟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翻手边的茶盏。但她毫无所觉,目光死死地盯着楼梯上的一幕,嘴唇咬出了鲜血。 沈玉铮勾住温云致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外走。 目光对上沈烟兰怒火中烧的一双眼,沈玉铮的嘴角缓缓漾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沈烟兰,从今日起,有我在一日,你便一日活在恐慌中。 你会亲眼看着现在拥有的一切,离你远去,再也不属于你。 还有沈泽凌,你会尝到锥心蚀骨的疼痛,我要你痛不欲生、追悔莫及。 第24章 成为他的妾 沈玉铮被温云致带回了他院里,这还是沈玉铮第一次来温云致的浅云居。 浅云居清雅幽静,不染尘埃,似乎也没人住的模样。 而且院里伺候的都是小厮,看不见一个鲜亮的颜色。 温云致将沈玉铮抱回屋里,便吩咐人去沈玉铮原先住的地方,将她的东西拿过来。 沈玉铮道:“我自己去拿。” “不用你去。”温云致将她抱在怀里,沈玉铮乖顺的样子让他新奇,一时不愿松手。 沈玉铮问:“大公子想好怎么跟老爷夫人说了吗?” 温云致派人大张旗鼓地去拿她的东西,很快就会传遍府里。温阁老和温夫人绝对不会容许温云致纳妾,这一关过不去,温云致就留不住她。 温云致揉搓着她细白的指尖,抬起眸问:“你在担心?” 沈玉铮淡淡地道:“我怕老爷夫人会将我乱棍打死。” 不管温阁老怎么想,温夫人肯定觉得是她勾引了温云致。她答应温云致了没错,可她不想这么快就没命了。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温云致在她指尖上咬了一口,沈玉铮没再问了,任由他去。 温云致费了一番周折,将人掳到自己的地盘了,猎物到手,他又怎么忍得住。 更何况沈玉铮答应他后,对于他的抚摸和亲吻,再也没拒绝过了。 温云致喉结轻滚,齿尖叼住嫩白脖颈上细细的皮肉,轻咬厮磨。 沈玉铮昂起头,闭上眼,整个人柔软地窝在他怀里,细白的皮肤上很快留下了几个印子。 温云致呼吸不稳,眸色渐深,但他还是按耐住了。 “先吃午饭,是不是饿了?” 沈玉铮睁开眼,眼底神色清明,哪有一丝沉沦的迹象。 温云致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冷了下来。 午膳很快端了上来,小厨房受了温云致的吩咐,菜肴准备齐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温云致道:“以后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去做,这院子伺候的人都是从小跟着我的,你有什么事都吩咐他们。” “好。”沈玉铮点头。 吃完午膳之后,沈玉铮本想看看自己的东西,但很快就被温云致拐到床上去了。 不知道温云致为何又动了怒,哪怕她没有挣扎,他也发疯似地弄她,非要疼得染了血了才痛快。 沈玉铮忍不住疼,咬了回去。 温云致却痛快地笑了,拿染了血的唇去亲沈玉铮的眼睛。 “阿铮,我是谁?” “温云致你够了!”沈玉铮恼怒地睁开眼,他当她眼瞎吗,谁睡了她,她都不知道? “你知道就好,阿铮,阿铮……” 温云致绝对有疯病,过后沈玉铮看着自己身上块块斑驳的皮肤,怀疑自己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但古代哪有狂犬疫苗,她将身上的痕迹一掩,起身去看自己的包袱去了。 而温云致被人叫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大半天过去了, 温阁老温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温云致准备怎么说服他们,是他的事,沈玉铮没准备管。 她自己的东西不多,银两、衣裳都在,就是赵良笙送的那两朵簪花没了。 她记不起今早起床时,床头上还有没有那两朵花。 唯一可能拿走的,只有温云致了。 她不悦地拧起眉,忽然又发现藏在她袖子中的身契也不见了。 温云致是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摸走的吗? 沈玉铮气笑了,堂堂京城第一公子竟然干起了偷偷摸摸的事。 * 温府祠堂里。 温云芙被关在祠堂里已经快两个月了,从一开始闹着要出去,如今已经渐渐认命了。 爹爹心肠太硬,说要管教她,竟一点都不许她偷懒。请的嬷嬷规矩森严,一旦做错,便要惩罚。 温云芙没受过这么大的苦,可她哭了许多回,爹爹也不来看她,甚至不许娘来看她。 可今晚祠堂大门忽然被打开了,爹娘竟然都来了,更让温云芙震惊的是,她大哥也来了,而且一来便跪下了。 “你学的礼仪廉耻、仁义道德都学哪去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玩弄起丫鬟来了 ?”温阁老大发雷霆,神色震怒。 温云芙听到这些话,都快惊掉了下巴。 她不由地看向温云致,温云致性子一向冷淡,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她一度怀疑她大哥根本不喜欢女人。 可现在大哥竟也像那些纨绔公子哥一样,玩起丫鬟来了? 他们府上哪个丫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她大哥动了春心? 温云芙好奇的不得了,但爹爹正在气头上,她根本不敢插嘴。 温云致挺直脊背,面色如常:“儿子有错,甘愿认罚。” 一听她这么说,温夫人不干了。“是不是那个贱人勾引你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她不知羞耻……” 温阁老皱眉:“夫人!” 一个世家夫人张口闭口便是“贱人”,实在有失体统。但在孩子面前,温阁老给温夫人留够了颜面。 温夫人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青,咬牙道:“我说错什么了?满京城谁不夸赞云致的品性,若不是有人蓄意勾引,我儿子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贱丫头?” “我之前就觉的她野心太大,看不清自己身份。她前脚刚勾搭了新晋探花郎,如今又想来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我绝不允许!” 温云致语气幽沉,执着道:“爹、娘若是要责罚,儿子认。但人已经是我的了,谁也阻拦不了。” “你,你!”温夫人给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温阁老更是直接动手,一鞭子抽在温云致背上。 “既然你不知悔过,你爹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藤条一鞭鞭抽在背上,声音闷实,很快后背的衣服就被抽裂开了,空气中似乎有血沫飞溅。 温云致低垂着眼一声不吭,桌案上烛火幽幽,照的他眼底眸色晦暗不明。 温夫人越看越心疼,含着泪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那么优秀的儿子,若不是被贱人迷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 温夫人对沈玉铮的厌恶憎恨到了极点,若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早早将那贱丫头乱棍打死! 温阁老狠狠抽了温云致一顿,直到他手上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温阁老质问:“你和沈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你如今纳妾,你让沈家姑娘的颜面往哪里放?” 见温云致不答,温阁老失望透顶。“你行事如此荒唐,不仅是丢我们温家的脸,也是在打太后的脸。你是跟在太后身前长大的,你如此,置她的颜面于何地?” 温夫人嘴唇动了动,眼底充斥着不满。 都这个时候了,温嘉(温阁老)竟然只在乎温迎的脸面。云致若不是从小被温迎教导,没准根本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温云致听到这一句,神色才动了动,许久后道:“我会到姑母跟前认错。” 温阁老冷哼一声:“你既不认错,那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离开。” 温阁老怒火难消,一甩袖子离开了。 温夫人想说什么,但一见温云致淡然冷漠的脸色,便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这个儿子一向不听她的。 温夫人心口憋着怒火,这会儿只想撕了沈玉铮这个贱丫头。 第25章 温夫人找茬 沈玉铮吃完晚膳,又在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温云致都没回来。 她便猜测他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她回屋洗漱准备睡觉,但院子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院子里没有婢女,小厮们都不敢靠近主屋,还是沈玉铮出去问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砚石道:“公子走前说了,在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这个院子。” 沈玉铮好笑:“夫人也不行?你们能拦住夫人?” 温夫人知道了她和温云致的事,如今怒火冲天地来找她算账,没想到温云致的小厮却将人挡在院子外。 砚石:“公子吩咐了,便没有人能进到这个院子。” 沈玉铮依在门边,从这里都能听到院子门口,温夫人的怒斥声。 她回屋披上一件外衫,然后对砚石道:“走吧,我们去见见温夫人。” 躲着有什么用,难道她得一辈子不见人?被人骂到跟前,她若还能忍,她也不叫沈玉铮了。 砚石拧眉阻拦:“姑娘不用见任何人,等公子回来了,夫人那里自会解释。” 沈玉铮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拦着我?” “奴才不敢。”砚石低头,但一步不让。 沈玉铮冷笑:“你家主子我干不过,难道你我还没办法了?温云致说了,这院子里的人我可以随意调用,现在我的话你听不听?” 砚石还没开口,沈玉铮已经一脚踹了过去。“滚开。” 她越过砚石往外走去,砚石赶紧揉了揉肚子跟上。 沈玉铮走到院子外,看到了和门口砚光争执的温夫人。 温夫人见到她,一双眼里立马冒出火来。“真的是你这个小贱人!敢勾引我儿子,我当初怎么没直接打死你!” 沈玉铮不恼反笑:“夫人这么生气,是没想到你儿子这么轻易被我勾到手了?” 温夫人怒瞪着她:“不知羞耻,我以前当真是看错你了!” 沈玉铮笑个不停,温夫人表面上是贤惠大度的良妻,可实际上却容不下人。府里下人得极力讨好她,才能得到一份体面。 她若不是谨守规矩,又办了几件漂亮事,温夫人会信重她吗? 可温夫人即使信重她,也不会在乎下人的一条命。就像她在白云寺失踪,温夫人不会派人去找她一样。 温夫人怒喝:“你笑什么?凭你低贱的身份,也敢攀附我儿子?” “夫人可以试试劝劝自己儿子,毕竟,”沈玉铮淡笑道,“若不是大公子喜爱,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要我说大公子和探花郎没什么区别,夫人你说呢?” 先前温夫人还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探花郎更是愚蠢到了极点,被一个丫鬟迷惑了心智。 如今她儿子同样看上了这个丫鬟,岂不是说她儿子一样愚蠢瞎了眼。 温夫人脸色涨的通红,再顾不上体面,上前一步就要撕烂沈玉铮的嘴巴,却被砚石、砚光挡住了。 “你们敢拦我?反了你们!” 沈玉铮勾起唇,隔着砚石、砚光的身影,冲温夫人道:“夫人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睡了。” 沈玉铮打着哈欠,姿态慵懒闲适,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温夫人气得手指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玉铮转身回去了。她连温云致的院子都进不去,更别说收拾那个贱丫头了。 温夫人揣了一肚子怒火又回去了,沈玉铮打着哈欠往回走。 砚石、砚光跟在她身后,就在她要进屋前,砚光忍不住开口:“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公子吗?” 沈玉铮回头。 砚光语气强压着愤怒:“公子为了姑娘被老爷动了家法,如今还跪在祠堂。夜里这么冷,公子恐怕得冻上一夜了。” 说着砚光的眼眶就红了。 沈玉铮看向砚石,砚石虽然比砚光稳重,但这会儿也没阻拦砚光,可见这两人心里都是不满她的。 沈玉铮转过身,嗤笑了一声:“看来你们并不把你们公子的话放在心上。” 砚石肃着脸道:“公子是我们的主子,公子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不听。” 沈玉铮问:“你家公子走前说过不让其他人进院子,那有没有说过,他不在的时候院里的事听我的?” 砚石、砚光不说话了。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只要温云致没让我走,我就是这院子半个主子。谁教你们顶撞主子的?”沈玉铮倏地沉下脸,声音冰冷,“你们跟温云致也这么说话?” 砚石、砚光没想到她会忽然发火,大概他们对她的认知还处在“同是下人”上,最多因一张脸被主子看上了,于是想怎么跟她说话,便跟她说话。 砚石反应过来,将砚光一拽,两人跪了下来。 沈玉铮说的没错,若是主子回来知晓他们这么顶撞沈玉铮,必会严罚他们。 “怎么处置等你们主子回来决定。” 说完沈玉铮回了屋,而砚石和砚光也不敢起身。 温云致不在,沈玉铮这一觉反而睡的更安稳。第二日她醒来打开门,见砚石和砚光还跪着,也没有理他们。 下人们给沈玉铮送来了早膳,进进出出路过时,都不由地看向砚石和砚光发白的脸色。 他们心中对沈玉铮多了些不满的声音,就算砚石和砚光犯了错,但那也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两个贴身小厮。 罚砚石和砚光跪一夜,岂不是在打公子的脸。 而沈玉铮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妾室,能得多长时间的宠?如此恃宠而骄,只怕很快就会被公子厌弃了。 院子里的下人都暗戳戳等着公子回来,看公子怎么收拾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妾室。 第26章 试探底线 温府一早来了贵客。 温阁老当即匆匆迎了出去,没想到还没到门口,便见贵客已经进来了。 “陛下。”温阁老忙上前行礼,被燕乐帝忙抬手拦住了。 “舅舅不用客气,朕只是路过,所以想来看看舅舅。” 温阁老朝他身后一看,顿时担忧道:“陛下怎么就带了这几个人?怎么也没通知禁军跟从?” “我来舅舅府上,哪用这么多人。” 见温阁老还要再言,燕乐帝打断他的话:“云致呢?我刚才去他衙门就没看到他,他人呢?” 燕乐帝自小读书便是温阁老教导的,加上又是舅舅的关系,燕乐帝在他面前格外随意。 温阁老顿了顿:“云致他……” 温阁老看到燕乐帝身后带了太医院的林太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让人去叫温云致从祠堂出来了。 燕乐帝看到温云致,惊的睁大了眼:“舅舅下手这么狠?” 温云致趴在床榻上,林太医在给他处理伤口,他一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过了一夜,鞭痕已经成了紫乌色,肿起来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 温云致闭着眼,等到林太医上完药,他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了回去。 燕乐帝对太医摆了摆手,太医躬身告退了。 等人一走,燕乐帝便问:“云致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什么样的丫鬟有这么大的本事,先是迷惑了探花郎,如今又让你丧了理智?” 燕乐帝好奇不已,否则也不会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虽然他也是来解救温云致的,但主要还是想见见这个丫鬟。 温云致淡淡地问:“陛下今日没有朝政要忙?” “朝政哪有忙完的时候,我这不是知道你有难了,来救你了。” “多谢陛下。” 燕乐帝见他似乎不欲谈起那个丫鬟的事,于是问:“你是喜欢上那丫鬟了?” 温云致系着腰带的手一顿。 燕乐帝继续道:“先前母后就让我们慎重选择婚事,怕我们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会后悔。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为何还要娶沈家姑娘?” 太后与太上皇伉俪情深,一辈子也只有彼此一个人。于是也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人。 但燕乐帝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登基后顺应传统,娶了皇后,又纳了几个嫔妃。 身为帝王有开枝散叶的责任,所以父皇早早将皇位甩给他,而他对此并不反对,只想担好一个皇帝该有的责任。 但现在温云致似乎有喜欢的人了,不该像父皇与母后一样吗? 温云致继续系自己的腰带,只是神色有些凝滞,薄唇紧抿。 半晌后他道:“不算喜欢,只是想要而已。” 他只是想摸清沈玉铮身上让他看不清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好奇那层皮囊下有什么。 就像他小时候想养一只猫,但母亲厌恶猫,不许他养。他便每日去喂后门外的一只野猫。 后来姑母知道了这事,让他在宫里养了一只。 他仅仅养了半个月,便失了兴趣。 他想要沈玉铮大概也是如此,等他探究完其中的乐趣,他也会失了兴趣。 燕乐帝也不意外温云致会这么说,温云致自小很少有什么想要的,他整个人都极为冷淡,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偶尔有什么感兴趣了,也很快失了兴趣。 燕乐帝想起一事忽然道:“那你可得把沈家安抚好,沈国公爱女如命,他知道你纳妾的事,肯定要闹到我面前来。” “我知道了。”温云致点了点头,沈家那边他自有办法。 燕乐帝来看望温云致一趟,很快就回宫了,临走前还当着温阁老的面叮嘱温云致好好养伤,这让温阁老不好再罚温云致跪祠堂了。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便看到了跪在院子中的砚石和砚光。 砚光高兴地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温云致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屋里,什么都没说,抬步进了屋。 砚光小声嘀咕:“公子是什么意思?” 砚石不知道,但公子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起身。 温云致进了屋,便见沈玉铮坐在桌旁,拿着一本书卷在看。 他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沈玉铮放下书,抬起头:“架子上有一本游记,我便拿来打发时间。” 温云致:“今天让管家给你挑两个丫鬟,还有其他需要的一并说了。” “丫鬟我自己来挑,至于其他的……”沈玉铮转过身,面对他,“衣裳首饰公子也给我买吗?” 温云致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想要什么去砚石那支银子,随便你买。” 沈玉铮看着他半晌,又道:“你昨天是不是拿了我东西?” 温云致面色如常:“什么东西?” 沈玉铮想说她的身契,但出口的却是:“两朵花,就簪在我之前的床头上,你看到了吗?” 忽地,沈玉铮的手指被攥紧,温云致的眸子沉了下来,语气也森冷危险: “你没有其他想问我的?” 沈玉铮直直地盯着他的眸子,许久之后开口:“老爷对你动家法了吗?伤的严不严重?” “不严重。”温云致沉郁的脸色又缓了下来,他将沈玉铮拉到自己怀中,问,“昨晚到现在你都干什么了?” 沈玉铮笑着道:“哦,跟夫人吵了一架,还罚你的两个小厮跪了一夜。” 她说完便等着温云致的反应。 温夫人是他的母亲,砚石、砚光是跟了他多年的人。 她既然没办法拒绝温云致,那她需要知道以后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温云致身边的人,她要知道温云致的底线在哪。 “娘那边我会去处理,她的意见影响不了浅云居。你住在这里,这里便以你的意见为主。” 沈玉铮想问以后沈烟兰嫁进来,她又住哪里。 但她又觉得问这话没意思,不管是温云致继续让她住下来,还是赶她走,都不是她愿听的。 “至于砚石、砚光,他们犯错,你一样可以责罚。” 温云致说着,将她手指捉起,放在嘴边用力咬了一下。薄薄的眼皮掀起,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唇便显得格外艳红,活像是行走在暗夜下的艳鬼。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第27章 叫我的名字 沈玉铮心里有数了。 温云致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也好,既然他给她权力,她若不利用,岂不是傻子。 她就当伺候老板。 相比以前做丫鬟,如今她只要伺候好一个顶头上司。而且这个上司还权力滔天,在京城无人敢置喙。 她要在有限的条件下,活出最大的自由度。 温云致还握着她的手指,沈玉铮的食指微微一动,指腹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唇瓣,在他渐渐深下来的眸色中,沈玉铮忽然抽回了手。 “公子说话算话吗?” “算话。”温云致的声音低沉,又重新抓住了她的手,稳而有力地牵着她的手覆上。 “叫我名字。”温云致喜欢她乖顺,但有时又不喜她笑容浅浅地叫他公子。 比如这个时候,他反倒希望她叫他的名字。 沈玉铮微微弯着腰,被抱在温云致怀中,右手被牢牢掌住,她轻喃:“温云致。” “再叫。” “温云……” “换一个。” 傻逼! 沈玉铮眼眶湿红,愤愤地咬住了牙。 到底叫什么?不是他说让她叫他名字的。 傻逼上司就会折磨人。 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上司”这一生物就该绝种了! 这时沈玉铮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云致。” 温云致倏地粗喘了一声,闭着眼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他还记得沈玉铮弯着眼睛叫赵良笙的样子,那时他就想捂住她的嘴,让她一声都发不出来。 但现在从这张嘴里唤出的又是他的名字,他只想狠狠吻她。 沈玉铮被温云致抱在怀里,厮磨了许久,手心、嘴上都快破皮了。 等两人收拾好,沈玉铮才想起来温云致身上还有伤。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她便没有多问了。 一个时辰后温云致才从屋里走出来,砚石、砚光跪的更加笔直了 。 “你们跟了我许多年了,还用我来教你们规矩吗?” 砚石、砚光顿时羞愧无比,温云致又道:“以后在浅云居玉铮的话,便是我的话。你们若是再犯,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砚石、砚光神色一凛:“是。” * 温云致让她挑几个丫鬟,不到午时,温府管家曹管家便带着四个丫鬟两个仆妇来到了浅云居。 “玉姨娘,这几个丫鬟都是手脚麻利,机灵懂规矩的。” 沈玉铮一瞧,都是熟面孔。 她笑了笑:“夫人将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调了过来,岂不是身边没人了?” 曹管家道:“之前公子就想从夫人身边调两个稳重懂规矩的丫鬟过来,如今有玉姨娘在,夫人就想着多调两个过来,否则人手不够,岂不是委屈了玉姨娘。” 沈玉铮原先就跟曹管家常打交道的,岂不知他的心思。 她看向四个丫鬟、两个仆妇,都是温夫人身边的贴心人。 沈玉铮道:“既然是夫人的心意,那都留下吧。” 曹管家忙道:“还不见过姨娘。” 四个亭亭玉立、容貌秀美的丫鬟向她行礼:“见过玉姨娘。” 沈玉铮站了起来:“你们各自会什么我也了解,我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但如果你们想做……我也不拦着。”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沈玉铮又道:“冬雪进来,其他人出去听候吩咐。” 沈玉铮转身进了内室,冬雪看看其他三人,急忙跟了进去。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能先退出屋子。 出门后,夏荷嘀咕一声:“以前也没看出来冬雪和玉铮关系有多好啊。” 曹管家听到了,立马呵斥:“注意你们的称呼,如今玉姨娘已经是公子身边的人了,你们若是连称呼也改不过来,就不用在府上待了。” “是。”三个人面面相觑应下。 曹管家继续冷声道:“你们留在这里好好做事,记得夫人之前是怎么交待你们的。若是坏了夫人的事,别怪夫人不客气了。” “是,奴婢知道了。” 曹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可惜。玉铮懂规矩又知进退,他本想让自己儿子将她娶回来,做他们曹家媳妇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玉铮这丫头竟攀上了公子。 公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身边连伺候都不许有丫鬟在,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公子竟会纳妾。 如今既开了这个口子,府上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们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夫人送过来四个,皆是府上样貌极好的。最重要的是,这四人都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她们不会不听话。 曹管家又可惜沈玉铮太过得意了,以前瞧着那么聪慧的人,如今怎么开始糊涂了。 就算得公子一时爱护,也不能得罪夫人呐。等之后没了公子的宠爱,那她还有什么?还不是会落到夫人手上,那时还有好日子过么。 屋里,沈玉铮坐到铜镜前,透过镜子对冬雪道:“帮我梳发。” 沈玉铮来到温府这么久了,唯一没学会的就是梳发。古代人的发型繁琐又复杂,还得跟得上京中流行的最新样式。 沈玉铮做不来,所以以前温夫人也没让她梳发伺候过。 如今她又不能梳个丫鬟发型来糊弄,便让冬雪给她梳一个正好。 冬雪有些犹豫,拿着梳子小声道:“奴婢手笨,若是梳的不好看,还请姨娘勿怪。” 沈玉铮说了解她们各自擅长什么,可是她们当中梳发最好看的是秋雨。冬雪不知道沈玉铮为何叫自己进来。 沈玉铮道:“你梳个简单点的就行。” “是。” 冬雪硬着头皮开始给沈玉铮梳发,她以前只是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年纪小,又不得夫人信任。 但玉铮却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们事事都是要听玉铮的。大家都说玉铮脾气好,哪怕下面人做错了事,她也从不怪罪。 但今日她却有些怕玉铮。 好像之前大家说玉铮脾气好是假的一样。 内室床榻里忽然传来低沉的一声:“阿铮,梳好了吗?” 冬雪一惊,梳子“啪”掉在地上。 沈玉铮侧身捡起地上的梳子,递给冬雪:“手怎么抖了?” 冬雪“砰”地一声跪到地上,脸色煞白。 第28章 温云芙从祠堂出来了 “怎么了?”温云致披起外衫走了出来,见到跪着的冬雪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事。”沈玉铮摆了摆手,“冬雪你先下去吧。” “是。”冬雪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温云致一眼,匆匆离开了。 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身后,伸手拢起沈玉铮的一缕头发。“丫鬟用的不顺心吗?要不要再换几个人来?” 沈玉铮淡淡一笑:“不用,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她太清楚温夫人的伎俩了,若不让这四个丫鬟进来,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等着她呢。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随你。”温云致把玩着她的头发,忽然问,“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沈玉铮从铜镜中看向温云致:“公子要买给我吗?” 温云致应了一声:“嗯。” “我想出门自己去买,”沈玉铮顿了顿,站起来转过身,伸手勾住了温云致的脖颈。“公子,可以吗?” 她柔顺地依在他怀里,但面上并没有多少魅态,只是因过份漂亮的容颜才多了几分风情。 温云致的瞳色变深,黑沉沉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阿铮,光这样是不够的。” “那算了。”沈玉铮毫不在意似的抽回手,温云致却不放了。 “出门可以,但得过几天我陪你一起。” “好吧。”沈玉铮点点头,她也不问为什么要过几天,她还没摸清温云致真正的底线,只能一步步试探着来。 自从沈玉铮来了,小厮们便不好进屋了,如今有了丫鬟,屋里的事也是她们做了。 午膳时,小厨房端上来不少新鲜蔬果,温云致没什么口腹之欲,大概是他身上有伤的缘故,没动两下筷子。 沈玉铮才不客气,在上司面前客气,上司会当真的。 温云致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沈玉铮用膳,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站在一旁伺候的夏荷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道:“公子是不是胃口不太好?奴婢的老家永州城有一种开胃小汤,最是能让人食欲大开。奴婢去给公子做一碗来?” 沈玉铮夹菜的手顿了顿,轻微摇了摇头后,又继续吃了下去。 温云致抬起眼,眸色冷沉地看向夏荷。 黑冷冰沉的目光压过来的一瞬间,夏荷就不受控地打了一个惊颤。 温云致淡声问:“在哪学的规矩?” “奴婢原先,原先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夏荷极力压着心口的慌乱和惊惧,继续道,“奴婢来之前夫人交待过,要照顾好公子的饮食生活。” 温云致移开目光,冷声说:“浅云居不需要不懂规矩的丫鬟,砚石将人扔出去。” 夏荷脸色一下子惨白,“砰”地一下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求公子饶了奴婢,奴婢知错了。” 来之前夫人就交待过,要她们代替玉铮,笼住大公子的心。但她们才刚来第一天,就被公子扔了出去,夫人一定饶不了她。 砚石走进来,一把擒住夏荷,见她还要叫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从夏荷开口到她被拖出去,这突然间发生的事,太快,也让人来不及反应,春晓、秋雨和冬雪三人都噤住声,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被公子赶了出去。 温云致抬眸看向连头都没抬起一下的沈玉铮,他轻哼了一声:“你选的丫鬟,便这么不懂事吗?” 沈玉铮听到这话,不得不放下筷子。 上司不满了,可不管你接手这个项目多久。沈玉铮斟酌了一下道:“公子若是不满意,那换一批人来?” 春晓、秋雨和冬雪三人脸色立马变了。 温云致口气淡淡:“这些人是来伺候你的,规矩理当由你来教,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连你一起罚。” 狗东西。 明知这些丫鬟是温夫人身边的人,温云致还怪罪到她头上,沈玉铮憋了一肚子怒气。 温云致瞧着那张看似温顺的面容上,闪过其他异色,他心情似乎更好了。 有了夏荷的前车之鉴,春晓几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乱动了,对沈玉铮的伺候也上了心。 沈玉铮有些无聊,她本来还指望这些人能折腾出点什么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沉寂下去 了。 但她也不急,总归温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对于她出不了门这件事,她却开始着急了。 温云致不许她出门,要她乖乖在院子里当一个听话的金丝雀,当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上玩意儿,沈玉铮做不到。 她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全系在温云致的态度上。 只要有一天温云致厌了她,不管是温夫人还是沈烟兰沈泽凌,都不会放过她。 她是没了自由尊严,但不能把性命也交出去。 温云致身上即使有伤,也不能安心养伤,每日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处理,甚至没两天就去了衙门。 这日,沈玉铮起得晚,昨夜她耐不住抓破了温云致背后的伤口,温云致便让她一晚都不好过。 这才几日,她便摸到了温云致睚眦必报的性子。 她没什么精神,撑着额头坐在铜镜前,任由冬雪给她梳发。 就在这时春晓进来禀报:“姨娘,三小姐身边的新月过来了。” 沈玉铮挑了下眉:“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新月就进来了,看到她神色格外复杂。但她还是低下头道:“我们三小姐想跟玉姨娘叙叙旧,邀玉姨娘前去一叙。” 温云芙从祠堂出来了? 沈玉铮并不意外,本来也不可能一辈子关着温云芙,她早晚会从祠堂出来。 只是她给温云柔的东西,似乎没发挥作用。 沈玉铮起身:“正好我也想见见三小姐了。” 沈玉铮去往温云芙的院子,一路上收到不少打量的视线,她成了温云致妾室的消息,这几天只怕在府上都传遍了。 至于这些人背地里会怎么议论她,沈玉铮能猜出来,但并不在意。 到了温云芙的院子,这里伺候的丫鬟们见到她,眼神就更复杂了。 温云芙见到她却立马笑了出来:“玉铮,你如今变化好大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温云芙上下打量着沈玉铮,如今的沈玉铮已经不再做丫鬟打扮,而是换上一身浅色的锦衣,上身是淡青色绣着海棠的短袄,下身是竹青的马面裙。没了低眉垂目的恭敬,整个人反倒焕发出别样的清丽脱俗来。 温云芙眼神渐渐深了,她以前也知道沈玉铮好看,否则不会引得宁远程对她见色起意。 但如今这么一看,这容貌好看的过了界。 丫鬟出身的低贱婢女,不该抢她正经大小姐的风头。 “三小姐似乎一点都没变化。”沈玉铮笑了笑,近乎被关了两个月,温云芙还是那副性子。 温云芙眼神闪了闪,她一出来就听新月说了,沈玉铮竟知道姚复明那个表妹的死因,还敢拿这件事威胁新云。 哪怕沈玉铮如今正得大哥喜欢,她也不会放过她。 “玉铮啊,早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我也不会答应宁远程了啊,宁远程哪能跟我大哥比。”温云芙伸手握住沈玉铮的手,亲热地说,“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会帮你的。” 沈玉铮对她的热情很冷淡,温云芙有好几副面孔,切换自如。 果然下一刻温云芙眼神阴鸷下来,嘴边的笑意有些阴森:“怪不得你敢戏耍我,威胁我,原来是有大哥撑腰啊。” 新云是怎么和宁远程滚在一起的,还有她养的那只狼狗是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的,这一切都拜沈玉铮所赐。 若不是顾忌着温云致,她从祠堂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要撕了沈玉铮。 温云芙讥讽:“不过等沈家嫂子进门,你这个妾室还能过的这么舒坦吗?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不过……”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玉铮打断了:“不劳三小姐操心,三小姐若是无聊,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姚家公子重情重义,哪怕身边的猫狗去世了,他都伤心不已,若是得知自己的表妹死于非命,岂不是……” 沈玉铮似笑非笑,这让温云芙的脸色非常难看。 当初身边的丫鬟,不仅背后摆了她一道,如今还踩在她头上,她怎么能忍。 她往后坐到椅子上,身体靠在椅背上,阴沉沉的脸上忽然笑了出来:“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正事的。新科探花郎的母亲找到我,求我帮个忙,我这人最是心软,当然要帮了。” 沈玉铮神情一凝,脸色沉了下来。 温云芙脸上挂着天真的笑,眼睛却盯着沈玉铮:“玉铮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一边吊着探花郎,一边爬我哥的床呢。那探花郎的娘还不知道你和我哥的事吧,竟然求你去看她儿子一眼。” “我本来是不想帮忙的,但看她跪在地上哭的可怜,我便答应了。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你。不过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我建议你别去,毕竟么……” 她拖着尾音,笑的不怀好意:“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我大哥的人,我大哥最忌有人碰他的东西了。你若是出去私会其他男人,我大哥啊……会撕了你哦。” 第29章 劝赵良笙娶别人 沈玉铮走出温府时,温云芙的笑声还在耳侧徘徊。 她不是不知温云芙是故意激她,她最聪明的做法是乖乖待在府上,不去见赵良笙。 但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特别是听说孙大娘跪下来求温云芙,孙大娘一直对她不薄,每到换季时,都会给她做两身新衣裳。冬日里怕她冷,还会给她做护脖护膝。 她没有过母亲,但却羡慕过赵良笙有一个好母亲。 赵良笙的事因她而起,她做不到置身于外。 但她出府前还是给温云致留了信息,道明了事情原委。事前坦白,总好过事后找补,她也不想留下把柄让温云致找她麻烦。 她到孙氏丝绸铺前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丝绸铺的牌匾被人砸断了,倒在一旁。门口地上、墙上被泼了污秽,散发着熏天的臭味,路人经过时,远远被捂住了鼻子。 这样的店面不可能有人进来,所以店门关上了,只留一道小缝。 沈玉铮从小缝穿进去,便见柜台后的孙大娘低头抹着眼泪,几日不见,她一半头发都白了。 “大娘。”沈玉铮出声。 “玉铮。”孙大娘抬起头,走出来握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玉铮你来了。” 沈玉铮心里难受,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廖家,他们廖家要逼良笙娶他们家那个被休回家的姑娘,良笙,良笙他不同意,死都不愿意。”孙大娘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上次在官府就被他们打的浑身是伤,如今回来了,廖家也不准备放过良笙。” “良笙一天不答应娶,他们便一天不让我们好过。这就算了,他们还说要断了良笙的前程。玉铮你是看到过良笙读书时有多辛苦的,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怎么能就这么被人断了啊!” 孙大娘死死攥着沈玉铮的手,滚烫的泪落到她手背上。沈玉铮心头沉重,从铺子外便能看出来孙大娘他们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玉铮我是没办法了,良笙他一向听你的。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只有你能劝劝他了。” 沈玉铮平静地问:“大娘想让我劝什么?” 孙大娘神色一顿,许久之后流着泪道:“你就劝劝他,让他答应廖家吧,娶了那姑娘。就当我们自认倒霉,但最起码人还能好好的。” 沈玉铮点头:“我尽量。” 她走进店铺后院时,在厨房中找到了赵良笙。 赵良笙撸着袖子,正在灶台边揉一团面。沈玉铮惊讶地走过去:“良笙你在做什么?” “玉铮?!”赵良笙抬起头,看到她喜出望外。 他立马朝沈玉铮走过来,走到跟前又想起什么,退后一步,举起沾满面粉的手:“我,我身上有点脏,玉铮你是来看我的吗?” 沈玉铮看着他陡然瘦了一大圈的脸,还有额头上、颧骨上青紫的伤痕,他憔悴了太多,那股少年气几乎没有了。 沈玉铮心口发沉,沉默了会儿问:“你在做什么?” 赵良笙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得意地说:“我在做桃花酥,桃花快谢了,我怕你吃不到了。” 沈玉铮又是一阵沉默。 赵良笙瞧着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来,随之从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哀痛到悲伤的神色。 “我今日做了才知道桃花酥里根本没有桃花,只是样子像,才取了这个名字。我还摘了许多桃花,没,没想到用不上。” 他讪讪地笑,眼眶逐渐红了,声音也开始发颤。 沈玉铮叹了口气,道:“怎么会没用,我以前跟你说过,女子最喜欢收到鲜花了。” 赵良笙瞳仁一下子亮了,拿过灶台边的一捧桃花递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玉铮你喜欢吗?” 沈玉铮接了过来:“我很喜欢,谢谢你良笙。” 赵良笙一下子露出孩子气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他反应过来,无措地用袖子擦着泪。 “玉铮你稍等一会儿,桃花酥马上就要好,你等会儿。” 赵良笙转过身,着急地去揉他的面。 沈玉铮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后悔起来。 她当初不该找上赵良笙的,她为了自己的自由,如今毁了别人的自由。 赵良笙何其无辜,他本来有大好前程,本来他可以娶一个世家贵女,本来他可以一帆风顺的,但这些都没了。 沈玉铮心中无比痛恨起沈烟兰和沈泽凌来,若不是他们,赵良笙哪怕不娶她,也是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良笙。” 沈玉铮声音更加急切,不敢回头看她:“玉铮你再等等,马上就能好了,真的我都学会了,马上就能做好。” 此时沈玉铮心肠硬下来,既然注定以后会是陌生人了,那便干脆一点,不留任何希望。 “良笙我今日是来劝你的。” 少年的背影一僵。 “廖家三姑娘虽然名声不好,但廖家也曾是世家大族,有他们相助,你以后的前程会顺风顺水许多。” “我不要!”赵良笙吼了出来,但他依旧没转身,“我不要,我不要娶别人。” “别这么任性。”沈玉铮移开视线,她自己都觉的她的话太过无情,“你不娶廖家三姑娘,难道你还想娶我?你知道没可能的,你我之间早就没可能了。” “为什么?”赵良笙转过身来,红着眼委屈道,“我带着你离开京城,我们不留在这里了,不行吗?我不要前程了,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看着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 男人走到沈玉铮身旁,伸手揽住了沈玉铮的腰,亲昵地低下头,一边看着赵良笙,一边道:“阿铮你告诉他为什么。” 沈玉铮睫毛微微一颤,属于温云致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来,她胸口无端开始窒闷,身体绷紧。 赵良笙从看到温云致开始,反应就格外的大。他眼神悲伤又憎恨,似乎对温云致充满了无限的愤怒。 沈玉铮从看到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赵良笙已经知道她和温云致的关系了。 温云致含笑催促:“阿铮怎么不说了?” “不用你说,玉铮会自己开口!”赵良笙大怒,看向沈玉铮的眼中又是满满的期冀。 但沈玉铮回应不了他的期待,平静地道:“因为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玉铮只能祝赵探花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第30章 教训 赵良笙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们跟我说时,我还不相信。我说玉铮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喜欢京城,她一点都不想留在温府,给人为奴为婢,她不会给人做妾的!” 赵良笙吼着说完,温云致的声音紧随着响起:“是这样吗?” 他抬手覆上沈玉铮的半张脸,带茧的手指粗粝地磨着她的脸。“赵探花说的是不是真的?嗯?” 沈玉铮不想开口,她今日来是为了断绝赵良笙的希望,但她不想太过残忍,她更不想顺着温云致的意思。 赵良笙和廖家姑娘的事,很难说温云致没有在其中插一手。温云致同沈家兄妹一样,践踏着别人的尊严,还要别人感激涕零。 “怎么不说了?”温云致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开始泛着冷意。 沈玉铮闭口不答,温云致愠怒,动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薄唇贴着沈玉铮的耳边,残忍地说:“你不说,是想让探花郎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在我身下承欢的?” 沈玉铮身体狠狠一颤,抬眼瞪着他。 温云致笑了出来,冷冰冰的话语吐了出来:“吻我。” 沈玉铮死死抿着唇,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跟温云致玉石俱焚的想法。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按耐住了。 她的命不能白白浪费了,不值得。 她踮起脚,凑上去,吻住了薄唇。 温云致勾唇一笑,揽住沈玉铮的腰,在赵良笙震惊到失神的眼神中吻了回去。 这一吻不带任何情色,只有赤裸裸的占有和羞辱。 半晌之后,温云致松开了人,抽走沈玉铮手上的桃花,随手扔到一旁。 “走吧。”温云致揽着沈玉铮的腰,转身往门外走。 沈玉铮没有回头,她不想看到赵良笙此时的表情,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她的一份功。 她并不无辜。 从丝绸铺走出去后,温云致率先上了马车。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马车内,温云致的脸色冰冷,但沈玉铮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几乎克制不住对温云致的恨意。 当着赵良笙的面,温云致是在故意羞辱她。 沈玉铮气息不平,转过头看向车窗转移注意力,免得自己真的忍不住跟温云致拼命。 但她很快发现不对劲了,马车驶向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赶车的砚光跳下马车,不见了踪影。 沈玉铮微皱眉,回头便对上温云致冷沉沉的眼睛。温云致脸上的冰冷几乎要凝成了实质,隐隐有爆发的迹象。 他忽然动手开始解腰带,沈玉铮一惊:“你要干什么?现在还在外面。” 温云致没理她,沈玉铮立马起身要出马车,却被温云致一把拽了回去。 沈玉铮抬脚就要踹,却被轻易制住了。 温云致抓着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腰带缠上了。 沈玉铮挣扎:“温云致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温云致单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腿上。沈玉铮双手被绑着,只能被迫以这个姿势瞪着他。 温云致眼神冰冷,伸手掐住了沈玉铮的下巴。 “背着我去见其他男人,你胆子大的没边了。” 沈玉铮又气又急,哪怕知道这时候不宜惹怒温云致,但她也压不住胸口的愤怒和羞耻。 温云致松开了手,手指从她敏感的脖颈上擦过,最后落到衣领处,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撕开了衣服。 沈玉铮动弹不得,犹如男人掌心上的一个娃娃,被轻易剥开了所有。 沈玉铮咬着唇,浑身都在抖。 温云致手上的动作太游刃有余了,面上冰冷,却又淡定从容,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只有冰冷的凝视。 在温云致的手指滑到下腹时,沈玉铮忍不住开口:“云致你别这样。” 声音微微低颤,纤细的身体也在轻微发抖,整个人可怜极了。 温云致却不为所动,手指推了进去。 沈玉铮剧烈挣扎,用了她所有的力气,但没用,温云致牢牢制住了她,强迫她在他的腿上不断颤抖。 沈玉铮羞耻的眼睛通红,睫毛上悬着泪,随着动作颤巍巍地落下。 她哭了。 温云致咬住她的脖子,凶恶地说:“再有下一次,就不是在马车里了。” 沈玉铮毫无力气,身体倒在温云致的怀里,绵长的余韵让她微微发颤,皮肤泛着莹润的红晕。 温云致爱不释手地抚过,带茧的指腹留下一阵阵异样的麻意。 最后他又觉的不过瘾,提着沈玉铮的腰,将人狠狠按进身体里。 沈玉铮咬着唇一言不发,她闭上眼,眼角湿润的水汽很快被温云致舔净了。 沈玉铮不知道这场羞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回到温府的时候,她是被温云致抱着下的马车。 回到浅云居,温云致将她放到床榻上,并没有解开她的双手。 沈玉铮太累了,垂下眼很快睡着了。 温云致眼神扫过白皙的皮肤上斑驳的痕迹,那是他故意发狠时留下的。 他不喜沈玉铮背着他去见赵良笙,他更不喜沈玉铮看赵良笙的眼神,是他的东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得是他的。 但凡沾上一点脏东西,他都会狠狠拭去。 “公子。”屋外砚石的声音响起,“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温云致皱眉:“告诉她我有公务要忙,暂时去不了。” 砚石离开了,但没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公子,夫人说沈家来人了。” 温云致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抬手将锦被盖到沈玉铮身上,起身道:“告诉夫人,我马上过去。” 第31章 沈家来人讨要说法 温府正厅,温夫人正在跟沈烟兰闲聊,而沈烟兰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却频频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到温云致走进来,她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什么,矜持地收敛了起来。 “母亲。”温云致走过去。 “云致你来了。”温夫人看向他,不由地想起刚才下人的禀报,温云致竟抱着玉铮那贱丫头,从温府门口下的马车,还一路明目张胆地抱回了自己院里。 她竟然不敢相信,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会是她那清正端方的儿子。 定是被玉铮那贱丫头蛊惑的! 温夫人心中有气,但没在沈烟兰面前表现出来。今日来的不止是沈烟兰,还有沈泽凌。 从温云致进来,沈泽凌就一直冷冷地盯着他。 沈泽凌直接开口:“我们今日来是要讨一个说法,现在不少人都传你纳了一门妾室是吗?” 沈烟兰顿时紧张地看向温云致,温云致纳妾的事是温云芙告诉她的。从那日飞鸿居温云致抱着玉铮离开,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她一直不敢相信,今日来之前她还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温云致这样不沾女色,清冷端正的人,怎么会像那些风流公子哥一样,玩弄丫鬟,还非要在他们婚前纳为妾室。 这岂不是在打她这个未来温府少夫人的脸,她还没进门,温云致就公然抬了妾室,这会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温云致点头:“没错。” “砰”地一声,沈泽凌拍桌而起:“温云致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了?!我妹妹没进门,你就敢纳妾,你敢如此羞辱我妹妹?!” 温云致淡声道:“沈家大小姐也可以不进我温府的门。” 沈泽凌“蹭”地怒火上涨,握起拳头就砸了上去。 温夫人吓坏了,忙劝道:“二公子冷静一点,冷静啊!” 她大叫一声,眼看沈泽凌的拳头就要砸到温云致的脸上了,下一刻温云致伸手挡住了。 沈泽凌看着他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以前听人说温大人文武兼修,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沈泽凌是武将,出招凶狠凌厉,拳拳往温云致的要害上砸去。 温云致却不紧不慢,腾挪转移间轻飘飘挡去了他的招式。 沈泽凌眼神更加冷沉,他以前只觉的温云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今看来是他低估了。 温云致和陛下一样,到底是在先皇跟前长大的,武艺也是先皇教的。哪怕他考科举走仕途,这一身武艺也没有荒废。 沈泽凌跟他过了十几招,没一招讨到便宜。 直到沈烟兰喊了一声:“二哥你快住手吧。” 沈泽凌一顿,温云致推开他的手掌,神色淡淡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泽凌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转身去拉沈烟兰的手:“这样的男人配不上我的妹妹,烟兰你跟我走,二哥定给你找世上最好的男人。” 沈烟兰却按住了沈泽凌的手,沈泽凌怒其不争:“烟兰!” 沈烟兰不敢看沈泽凌的眼睛,温云致已是京城第一公子了,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她是国公府大小姐,嫁人当然要嫁最好的男人。 而且最让她不安的是,温云致纳的妾室是沈玉铮。 偏偏是沈玉铮这个贱人! 她怎么甘心让沈玉铮抢走她的男人,沈家是她的,温云致也得是她的,沈玉铮一样都别想夺走! 沈烟兰垂着眼道:“二哥,我和温公子已经定了亲事,如今悔婚我也会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沈泽凌道:“有二哥在你放心,但凡有人敢笑你,二哥帮你揍他。” 沈泽凌看着温云致冷哼一声。 温云致神色淡淡:“我和沈姑娘的婚事已定,我不会反悔。” 沈烟兰心中松了一口气。 沈泽凌却依旧愤怒:“那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个妾室?” 温云致语气冷淡:“我的人轮不到沈统领来过问。” 沈泽凌怒火中烧,他最好的妹妹被人这么羞辱,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温云致这时忽然道:“沈姑娘别忘了,沈姑娘是怎么跟我定下的亲事,要不要我提醒一下,那日听雨轩里发生了什么。” 沈烟兰脸色一变。 温云致淡淡笑了一下,起身道:“沈姑娘不用担心,你嫁进府来依旧是我温府少夫人,但除此之外,手就别伸太长了。” 说完,温云致抬步离开。 沈泽凌怒喝:“温云致你站住……” “二哥!”沈烟兰死死拽着沈泽凌的手臂,她哭着说,“温公子只是被人一时迷惑了,我相信他不是真心的。” 沈泽凌见她哭了,才将勉强将怒气收敛了。 沈烟兰低垂着眼,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全是滔天的愤恨。 沈玉铮你怎么就非要跟我作对呢,你要是好好的当你的低贱丫鬟,别来攀附你配不上的人,我还能留你一命。 如今……沈玉铮你就该跟张家村那些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 温云致从正厅出来,回浅云居的路上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手上拿了一根桃花枝,枝条上桃花粉嫩,盛开的正艳丽。 温云致问:“这桃花从哪来的?” 小丫鬟吓了一跳,忙行礼:“回禀大公子,是从花园西角的桃花树上摘来的。” 温云致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让丫鬟离开。 * 沈玉铮昏睡到下午才醒来,她醒来时屋里没人,床幔垂着遮去了刺眼的日光。 她动了动手腕,发现两条手臂又疼又酸。 但幸好绑着她的腰带已经解开了。 她起身,神色忽然顿住,枕边上多了一支桃花。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拿起桃花枝,走到窗边扔了出去。 第32章 沈泽凌喜欢温云柔 傍晚时分,温云致从书房回来,进门时朝屋里扫了一圈,又看向床边。 没看到那支桃花。 沈玉铮精神不济地撑着额头,坐在窗边打着哈欠。 温云致走过去,问:“白天没睡好?” 沈玉铮一句话都不想说,温云致牵过她的手,揉捏着有一圈青紫伤痕的手腕。“赵良笙答应娶廖家三姑娘了,阿铮你功不可没。” 沈玉铮面无表情,温云致笑了一声,抬起沈玉铮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 沈玉铮任他施为,温云致越亲越深,手指从薄衫下伸了进去。 触手的身体是柔软的,甚至是乖顺的,不像在马车里那样激烈挣扎。 但温云致忽然没了兴致。 他抬起眸沉沉地看着沈玉铮,他不喜沈玉铮反抗挣扎,但他有时又不喜沈玉铮过于乖顺,这让他总想激怒她,看到她露出生动的表情,才会开心。 他抬手摸向沈玉铮鬓边:“怎么不戴点首饰?” 沈玉铮道:“一直在屋里没出门,便不想戴了。” 温云致:“明日我陪你出门买一些。” 沈玉铮看向他,如今赵良笙已经答应娶廖家姑娘了,温云致倒是愿意让她出门了。 能出门便是好事,沈玉铮开口:“多谢公子。” “阿铮要怎么谢我?口上说说可不行。” 沈玉铮默了默,起身踮起脚想要亲上去,但温云致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沈玉铮微顿,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 温云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用了力,直到见她脸上伪装的乖顺快挂不住了,他才勾起唇。 沈玉铮被按着跪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温云致的手掌按着她脑后,往前催了催。 沈玉铮睫毛飞颤,一点点被按着靠近时,脸上血色全无。 温云致欣赏着她脸上的神色,以为她会挣扎,但最后沈玉铮闭上眼张开了唇。 温云致瞳孔骤缩,喉结上下滚动,他手指插在沈玉铮柔软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直到最后一刻,他手臂整条绷紧,死死按着沈玉铮的脑袋。 半晌后,他松开手,沈玉铮扑到旁边剧烈呛咳起来。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水润的红唇上沾了点点雪花。 温云致眸色一深,将她拽起来,吻了下去。 沈玉铮又难受又恶心,男人的唇舌强势地倾压过来,她呼吸都不能自己,整个胸口窒闷到发痛。 她挣了挣,温云致稍微松开了些,薄唇依旧轻啄她的唇瓣。 温云致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动作温柔了许多,吻落在脸上、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温云致才将人松开,让人上了晚膳。 沈玉铮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两下就停了筷子。 吃完晚膳,温云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吧。” 沈玉铮点了点头,但她正准备睡下时,冬雪进来禀报,说二小姐来了。 沈玉铮只好又披上外衫,出来见了温云柔。 温云柔见到她,很是惊讶,沈玉铮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开口问:“二小姐这么晚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温云芙她已经出来了,爹爹最近又在给我相看亲事,我怕……” 沈玉铮打断她:“二小姐,先前你有机会让温云芙继续在祠堂跪下去的。” 温云柔张了张口,一会儿后苦涩道:“对不起玉铮,我顺着你给我的信息找了过去,姚复明表妹的贴身丫鬟确实还活着,但我姨娘知道这件事,她不让我对付温云芙。” “那二小姐今日来是想做什么?你有温云芙的把柄在手,却什么都不做,我又怎么能帮得了你?” 温云柔轻声道:“我想你帮我一件事。” 从沈玉铮逃脱温云芙的设计,到她开口说要帮她,如今又成了大哥的枕边人,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能做到的。 温云柔莫名地相信她,于是道:“沈家二公子明日会在飞鸿居宴客,我要邀你陪我一起出门。” “沈泽凌?”沈玉铮眉头一皱,“沈泽凌的行踪你如何知晓?” “他……”温云柔有些不好意思,害羞道,“他给我写过信。” 沈玉铮的瞳色顿时深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云柔。 温云柔下定决心似的说:“虽然我只是一个庶女,与沈二公子并不相配。但是……我若不试一试,我可能一直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有温云芙在,她不会让我好过的。” 沈玉铮笑了:“二小姐你让我刮目相看。” 沈泽凌竟喜欢温云柔,这太让她意外了。 沈玉铮坐直了身体:“二小姐也喜欢沈泽凌吗?” 温云柔红着脸说:“何谈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觉得那是我能攀附的最好的人了。” 沈玉铮冷声道:“二小姐不用妄自菲薄,沈泽凌根本配不上你。” 温云柔惊讶地看着她,沈玉铮又道:“明日我会陪二小姐一起,二小姐希望的锦绣良缘,玉铮一定尽全力。” 温云柔:“谢谢你玉铮,若不是你,我也不敢争取。” 若是被人知道她想嫁国公府的二公子,只会骂她痴心妄想。 但玉铮不会。 玉铮竟说沈泽凌配不上她。 温云柔又道:“大哥会同意吗?” 沈玉铮神色一顿,这时才想起温云致说过明日要陪她出府。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大哥那里我会去说服。”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温云致并不一定会同意。想到温云致看她时总是沉沉的眼神,她心里一沉。 温云柔看着她,忽然有些好奇:“大哥他对你是不是很好?” 温云柔想起府上下人们私下里传的话,大哥违背父亲母亲,哪怕受了家法,也要纳玉铮为妾。 下人们都在猜玉铮是从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蛊惑得了一向冷淡不通人情的大公子。而温云柔却觉得玉铮不像是会谄媚讨好的人。 但她又想象不出来,大哥对人温柔是什么模样。 沈玉铮扯了扯唇,大概在所有人眼中,光温云致非要纳她为妾这一点,便是对她好了。 第33章 英雄救美 温云致从书房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一弯清月,银晖铺满庭院。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他最近因着养伤,倒是推了大理寺的案件审理。 但陛下却又安排下来不少,如今朝中缺人,当今陛下又勤于政务,但凡被陛下重用的大臣,无不是忙的脚都不能沾地。 穿过小花园时,温云致又看到白日那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手上依旧拿着一捧桃花枝,正蹦蹦跳跳地穿过游廊。 看到温云致,小丫鬟立马立住,恭敬行礼。 温云致盯着她手上的桃花,神色不明,半晌后问:“这桃花是你自己摘的?” 小丫鬟心思单纯,不懂温云致脸上的异样,乖乖回答:“是虎子送奴婢的,他说奴婢喜欢桃花,便要天天摘来送给奴婢。” 温云致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他回头对砚光吩咐:“把花园里的桃花都给我砍了,一棵都不许留。” “啊?”砚光见温云致的神色,立马应下,“哦,属下这就去办。” 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温云致冷着脸抬步离开了,砚光冲小丫鬟摆了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脸色还沉着。 院里伺候的人都不敢说话,温云致推开屋子,发现沈玉铮还没睡,坐在灯下,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 听到声音,她站起身来:“公子你回来了。” 温云致眸色一紧,目光落在她发髻上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上。 他薄唇抿紧,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花从哪来的?” 沈玉铮抬手抚了抚花瓣,道:“在枕边发现的,我觉的好看,便戴上了。” 她抬起眸,摇曳的烛光在她眼底流淌,似有温柔的光芒闪烁。“公子觉得好看吗?” 温云致眸色深黑,浓如夜色,他定定地看着,忽然勾起唇。“好看。” 沈玉铮容貌偏冷,只有眉眼间带着点昳丽的艳色,灼灼桃花将那点艳色衬托的越发深浓,烛火下温柔笑着的女人似花丛下现身的妖魅。 温云致眸色越发晦暗,指腹轻轻从沈玉铮的眼角划过。 “云致。”沈玉铮伸手揽住温云致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今晚的沈玉铮格外的乖巧听话,床榻上的声音柔媚动听,发髻上的桃花瓣颤颤巍巍,在泥泞中软成一团。 许久之后烛台上灯火燃尽,屋里暗了下来,沈玉铮累的手脚无力,趴在床边上。 温云致从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漂亮的蝴蝶骨,忽然问:“说吧,想要什么?” 沈玉铮睁开眼,迟疑了一下道:“二小姐邀请我明日去逛街,公子明日若是忙,便不是用陪我了。” 暗色中,温云致轻笑了一声。 沈玉铮心里七上八下,看不清温云致的脸色,她便不知他此时是什么神情。 今晚她可谓是奴颜魅骨、倚门卖笑,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为了出一趟门。 “阿铮你终于变聪明了,你想要什么,只有朝我要,只有我能给你。”低低的声音响在耳侧,薄薄的耳骨蓦地被咬上一口。 力道不重,微疼中带着点酥麻的痒意,滚烫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她后颈上。 余韵过后的身体又起了涟漪,沈玉铮回头抱住温云致的身体。 一夜春宵。 翌日早晨,沈玉铮梳洗好坐在桌旁,温云致不用去衙门,便留下来用膳。 温云致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明显心情很好。 用完膳,温云致叫进来一个人。 “这是红舒,以后你就跟着你了。” 沈玉铮朝她看过去,红舒个子很高,沈玉铮本就不矮了,但红舒比她还高半个头。黑红色的骑装、高高束起的马尾,还有腰侧挂着的短刀。 沈玉铮问:“你会武功是吗?” 红舒低头:“是。” 沈玉铮看向温云致,温云致淡淡道:“她的武艺与砚石、砚光不相上下,有什么事便吩咐她去办,现在你是她的主子了。” 沈玉铮没想到昨晚她那一番谄媚,竟换来这么多东西。 不仅容她跟温云柔出门,还给她一个贴身好手,特别是后者,对她来说太有用了。 她又想起昨晚温云致贴在她耳边说的话,她想要什么便只能讨好温云致是吗? 她若有所思。 从昨晚来看,温云致好像没那么难哄。 沈玉铮带着红舒和温云柔出了门,她们径直去往飞鸿居。 马车里温云柔板正地坐着,一举一动都恪守女子礼仪,而沈玉铮却松松散散地靠在窗边,目光懒洋洋地看着车外。 温云柔看了她好几眼,如今的沈玉铮身上可看不到一点规矩的模样,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 温云柔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沈玉铮回过头:“二小姐在担心什么?” 温云柔咬着唇说:“我们这样直接过去,会不会显的太,太……轻浮。” 女子轻浮是要被人唾骂的,温云柔本下定了决心,临到跟前又开始不安了。 沈玉铮道:“二小姐你今日只是来逛街的,你既没回沈泽凌的信,沈泽凌也不知道你会来。我们去吃饭偶遇而已,谁能说你的不是呢。” 温云柔稍稍心安了,她从小循规蹈矩,从没做越矩的事,唯一越矩的便是在白云寺故意摔在沈泽凌的怀里。 温云柔呼出一口气,马车此时正好到了飞鸿居跟前。 沈玉铮道:“我就不跟你一起进去了。” 温云柔惊讶:“你不是说陪我一起吗?” “我若是去了,反而会搅和了今日的事。” 何止是搅和了,沈泽凌这么讨厌她,万一牵连上了温云柔就不划算了。 沈玉铮跳下马车,没见飞鸿居,而是走向了对面的首饰铺中。 温云柔愣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车。 她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小乞儿直接撞了过来,丫鬟碎云挡在温云柔跟前,温云柔没事,那小乞儿倒在地上,“哎哟”一声惨叫。 “疼死我了,疼死了。” 温云柔着急地问:“你撞到哪里了?” 她话音刚落,好几个乞丐围了过来。“撞了人就想跑?” 温云柔:“我没想跑……” “你没想跑那就赔钱,我弟弟被你撞成了残废,你说怎么办吧?” 温云柔没遇过这样的事,这些都不是讲理的人,乞丐们将她团团围住,一副不赔钱就要动手的样子。 温云柔吓的脸色苍白,紧紧握着丫鬟的手。 就在其中一个乞丐挥棒子要打过来时,一个身影飞跃过来,一脚将乞丐踹了出去。 沈泽凌站在温云柔跟前,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撞残了是吗?想要银子赔偿可以,但得先让我检查检查。若是没残,你们的腿今日就全留在这儿了。” 沈泽凌身材高大,腰上还佩着刀,一看便是行武之人,那些乞丐们对视一眼,一哄而散了。 沈泽凌这才回头,担心地问:“二小姐你没事吧?” 温云柔呆呆地看着沈泽凌,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站在对面首饰铺里的沈玉铮。 她反应过来,半路上沈玉铮吩咐红舒提前下马车去替她办一件事,原来办的是这件事。 第34章 她从小就没人要 “我没事。”温云柔回神,柔柔一拜,“多谢二公子相救。” 沈泽凌笑了出来,看她的目光带着点惊喜。“二小姐怎么在这里?” 温云柔道:“我今日出来是想买些胭脂首饰。” 沈泽凌立马道:“正好我也想给我妹妹买些胭脂首饰,能不能请二小姐帮我选选,我对这些都不太懂。” 温云柔又朝对面的首饰铺看了一眼,但已经不见沈玉铮的身影了。 她收回目光,脸颊微红地说:“云柔尽力而为。” 两人相伴往前面的胭脂铺走去,温云柔问道:“二公子今日不是宴客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看了我的信。” 温云柔瞬间羞红了脸,被沈泽凌盯着,眼神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沈泽凌觉得她真可爱,见她羞的都快钻地缝去了,才转开了话题:“我今日宴请的是武昌王,王爷有事,用完膳就离开了。” 温云柔点点头,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这话题了,并肩走进了胭脂铺。 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上好胭脂铺了,里面的胭脂不仅花样繁多,价格也很昂贵。 这样的昂贵的胭脂,温云柔也只有一两盒,加上她很少出门,所以对很多款式都不了解。 但没想到沈泽凌却如数家珍,每样胭脂连用料都能说上一二。 见温云柔惊奇地看着他,沈泽凌解释道:“烟兰喜欢用这家的胭脂,所以我常来买,多少也知道一点。” 温云柔露出羡慕的神色:“沈小姐有二公子这样的哥哥一定很幸福。” 沈泽凌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下来,语气有些沉重:“烟兰她从小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哥哥的以前没能保护她,如今只能尽我全力让她开心。别说只是些胭脂,就是天上的月亮,只要烟兰想要,我也会给她摘来。” 温云柔想起沈烟兰似乎是十岁左右,才回到国公府,想必之前确实吃了不少苦。 但沈烟兰有这么疼爱她的父母,心疼她的哥哥,她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温云柔倒是很羡慕她。 沈泽凌收回思绪,看着温云柔又笑了出来:“烟兰的性子跟你一样,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们一定能处得来。” 温云柔笑笑没说话。 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跟沈烟兰接触,都从沈烟兰眼中看到了鄙夷的神色。 沈烟兰也不像沈泽凌说的是温柔的性子,反而有些跋扈,但这些话温云柔不会说。 沈泽凌在店里转了一会儿,递过来一款胭脂:“这款颜色很适合你。” 温云柔红着脸收下,沈泽凌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 他后来又想给温云柔买,温云柔却摇摇头,握紧了手中的胭脂:“我只要这一盒便好,多谢二公子。” “你这么客气作甚,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温云柔柔声道:“二公子请说。” 沈泽凌:“烟兰在京城没有多少朋友,二小姐愿意当烟兰的朋友吗?” 温云柔神色一顿,嘴上应道:“若是沈小姐不弃,云柔自然是愿意的。” “烟兰肯定会喜欢你的。”沈泽凌笑容明亮,眉间越发英气俊朗,神采飞扬。 温云柔瞧着他,红着脸垂下了头。 两人没逛多久,温云柔便道要回去了。 沈泽凌虽然有些不舍,但顾忌着女子的名声,便没有强留,只是临走前喊道:“二小姐下次记得回我的信。” 温云柔轻“嗯”了一声,立马钻进了马车里。 沈泽凌开心地一握拳头,目送温云柔的马车离开。 他又返回了胭脂铺,将最新的所有款式都买下了。他一路奔回府上,兴高采烈地往沈烟兰的院子走去。 半路上,却被萧若君身边的丫鬟叫住了。“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娘找我啊。” 他脚步一转,去了萧若君的院子。 一进门,他便皱起了眉:“娘你最近没睡好吗?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请大夫看过了吗?” “大夫看过了,只是有些失眠,不碍事的。”萧若君说完,看向沈泽凌时,神色明显迟疑,“你先前带你妹妹去温家讨要说法了是吗?那温云致真的纳妾了?” 沈泽凌脸色倏地一沉:“温云致被一个低贱丫鬟迷惑住了,对她宠爱非常,丝毫没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 萧若君听了这话更加心神不宁:“那,那丫鬟叫什么?” 沈泽凌眼神阴冷,语气森寒:“娘你见过,就是那晚在温府差点将你撞倒的丫鬟。我查过她,五岁时被卖入温府,如今在温府为奴已经十四年了。” 萧若君眼神微闪:“被,被谁卖的?” “我问过温府管家,应该是她娘卖的。”沈泽凌又冷哼一声,“连她娘都不要她,可想而知她自小就是个没人要的。这样的人也敢骑到我妹妹头上来了,当真是活腻了。” 萧若君垂下眼,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紧紧提了起来。 沈玉铮为什么会成为温云致的妾室? 难道她故意要搅和了烟兰的亲事,还要抢回她的身份不成? 还是说沈玉铮是要报复她? 绝对不能让她这么做! 萧若君掐着手心,发了狠:“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让人羞辱到你妹妹头上。” 沈泽凌点头:“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妹妹,那个丫鬟我一定会解决了的。” 萧若君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去找你妹妹吧,烟兰要是知道你又买这么多胭脂送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提到沈烟兰,沈泽凌的神色又温柔起来。 当年沈烟兰回府没多久,参加京中女子宴会,被人嘲笑连胭脂都不会抹。沈泽凌知道了后,便将京中数家胭脂铺搬到了国公府,任由沈烟兰挑选。 他沈泽凌的妹妹,就该被人捧着、宠着,不能受一点委屈。 沈泽凌起身:“娘,我去找妹妹了。” 萧若君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人一离开,她脸色就沉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道:“林芳你去查查张家村的人,是不是真的都死完了。” 张家村的人都知道她的长相,也知道她当初的化名,绝不能让他们继续活着。 第35章 请王妃高抬贵手 沈玉铮和温云柔分开后,便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没一会儿红舒就跟了上来。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淡声问:“今日的事你要回去禀报你家公子吗?” 她帮温云柔设计了这一出英雄救美,不知道温云致是怎么想的。 红舒立马道:“属下如今是主子的人,只听主子吩咐。” 沈玉铮笑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难得能出府,便想多走走。待在温府,不,待着浅云居中,她都快发霉了。 她整日无事可做,说声可笑的,她只能等温云致回来临幸。 这一次出府,是她委曲求全极力讨好换来的,她可得好好逛逛。 衣裳首饰她也买了几件,拿回去跟温云致交差,剩下时间她随意逛逛。但逛着逛着,便逛到了一家门头冷清的成衣店。 成衣店离东市最热闹的主街就隔一条街,离京中最大的地标飞鸿居也就两条街,按说这样的位置,不会生意冷清到惨淡。 但沈玉铮注意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家店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柜台上的掌柜只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沈玉铮往周围一扫,店里只挂了七八件成衣,而且还是去年的款式。 这生意一看便是做不下去了。 沈玉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会儿后道:“掌柜的,把这件衣裳拿来给我试试。” 掌柜趴在柜台后,头都没抬,不耐烦地道:“不卖了,去别家看看吧。” 沈玉铮讶异地挑了下眉,还有人开门不做生意的。 她走到柜台边,往里一看,便见掌柜正在对着账本算账,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沈玉铮静静看了他算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掌柜是准备将店铺卖出去吗?” 掌柜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她:“你,你是想……” 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沈玉铮不动声色,没回答他,而是问:“这铺子以前生意怎么样?” 掌柜道:“这铺子地段好,生意不差,一年赚上个四、五百两是没问题的。您要是想买,这铺子一百两我卖……” 在沈玉铮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掌柜话语一转:“五十两,五十两卖给你。” “掌柜拿我当傻子呢,我今天是第一次进铺子的客人吧?既然地段好,生意又好,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掌柜看骗不过沈玉铮,又见沈玉铮身后还有一个带刀女侍卫,便以为她是哪家小姐。 他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被人骗了,原先我只是看管这个店铺生意的掌柜,但东家跑了,跑之前将店铺转让给我了。我还高兴以为能发财了,没想到自此之后生意便开始下滑,根本没人进来买店里的衣服。” 沈玉铮问:“生意忽然下降总有原因吧?” 大概掌柜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沈玉铮问,便一股脑吐了出来。 “还不是我原先的那个东家得罪了人,得罪的还是武昌王妃。武昌王妃发话,没把铺子砸了已经不错了。” 沈玉铮听他这么说倒是好奇了:“你原先那个东家是什么人?” “是武昌王养在外面的外室,这铺子也是武昌王给她置办的。他们两人的事被王妃发现了,呵,我那东家倒是机灵,将铺子甩给我连夜跑了,却连累我血本无归,如今连敢接手铺子的人都没有了。” 掌柜一副“天塌了”的绝望表情,沈玉铮若有所思。 她听过武昌王妃的事迹,王妃出身将门,性格直爽泼辣,眼中容不得沙子。但却嫁给了风流多情的武昌王段逍,这府里三天两头便是争吵,甚至动刀动枪都有。 这成衣铺的原东家若不是跑的快,怕是要被王妃打断腿了。 沈玉铮对这地段挺满意的,而且如今掌柜着急出手,价格也不会高,但是铺子在武昌王妃跟前挂了名,以后就不好开门做生意了。 但她只思索了一会儿,便决定拿下铺子。 至于武昌王妃那以后再想办法。 掌柜见她真的要买,喜出望外,在两番拉扯下,最后将店铺以三十两卖给她了。 沈玉铮这些年也就存了这么多,一把全投进去了。 手续办的很快,办完后掌柜欢欢喜喜拿着银两离开了。沈玉铮打量着铺子,脑中思索着怎么将铺子运转起来。 她手上没银子,便只能手心向上,靠讨好温云致过日子。 虽然这是她目前无法挣脱的困境,但她也想自己做点事。她不想买点东西,还得脱一件衣服。 哪天没有衣服可脱了,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一个约四十上下的穿着锦衣的男子,男子直冲冲地进来,神色凝重。 他看到沈玉铮,脚步顿了一下,便道:“麻烦这位小姐帮我隐瞒一下,就说我不在这里。” 他话说完,就钻进了柜台后面的帘子里。 那里面是一间小小的换衣室。 沈玉铮都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又来人了。 为首的是一个样貌英气的女子,手上还拿着一把银色长枪,在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拿着家伙的护卫。 女子眼神往店里一扫,最后落在沈玉铮身上。 “你可看见武昌王的影子了?” 沈玉铮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躲进换衣室的男子是武昌王。 那眼前这个女子便是武昌王妃了。 沈玉铮正愁怎么解决这铺子和武昌王妃的矛盾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她淡笑说:“我知道武昌王在哪。” 武昌王妃急问:“在哪?” 沈玉铮将手上刚签订的契书举了起来:“我帮王妃一个忙,王妃能帮我一个忙吗?” 武昌王妃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你说。” 沈玉铮道:“我已经买下这间铺子了,我以武昌王的下落,换王妃高抬贵手。” 武昌王妃这才认真地看向她,目光扫了一眼契书上的名字:“你叫沈玉铮?” 沈玉铮淡笑:“是。” 武昌王妃非常爽快:“好,以后你做你的生意,我不会派人来闹事。” 没想到真的能这么快解决,沈玉铮笑了出来,抬手指了指帘子后。 武昌王妃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就见武昌王妃揪着武昌王的后领出来了。 武昌王段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玉铮,随后求饶:“夫人,我向你保证,我绝对绝对跟婉云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当初不是你觉得她可怜,才将人带进府里的吗,这铺子不也是你送她的,怎么都怪到我头上了?” 武昌王妃手下用力:“你跟她没关系?那她能大着肚子到我面前,喊我姐姐?!” 武昌王惨叫一声,两人边吵边动手,从店铺里出去了。 第36章 阿铮你不乖啊 沈玉铮从铺子里出来,又观察了周围几条街上的生意。 这几条街上成衣店,丝绸店有不少,而且生意都不错,口碑也有。 她若想经营自己的成衣店,在其中脱颖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以她妾室的身份,做不了夫人小姐的生意,这些世家女子根本不屑于跟一个妾室打交道。 至于做普通百姓的衣裳,在周围又没有竞争力,销量很难提上去。 沈玉铮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思索,回到浅云居,她草草吃两口便让冬雪拿笔墨来,她要好好想想这门生意怎么做。 古代限制太多了,她又没有背景…… 想到这里,她思绪一顿。 她的背景不就是温云致吗?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放着满京城都找不到的大靠山不用,她难道非要白手起家?这可不是机遇遍地的现代社会,连孙大娘的铺子都要背靠员外郎,她这个身份更不方便,找个靠山是最佳的办法。 更何况她想做生意,能瞒得了温云致? 沈玉铮的思绪一延再延,最后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她刚放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怎么叹气了?” 沈玉铮转过身看向温云致,温云致应是从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袍,胸前的补子熠熠生辉,面容姿秀,端是绝色倾城。 温云致见她不出声,便挑了下眉问:“怎么?出门一趟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 沈玉铮走上前,从桌子上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温云致。“公子用过晚膳了吗?” 温云致坐了下来,接过茶喝了一口,掀起眼看她:“我若是说没吃,你要亲手做吗?” 沈玉铮道:“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她确实会做几道菜,但院子里这么多人伺候,她何必非要去献那个殷勤。 沈玉铮靠近,闻到了一股酒味:“公子喝酒了?” “嗯。”温云致敛下眼睫,似是有些疲惫地应了一声。 “冬雪去煮碗醒酒汤来,另外再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晚膳没怎么吃,她也有些饿了。 温云致神色淡淡,但不知是不是沈玉铮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缘故,竟能看出来他眉宇间笼着一层疲惫。 他似乎是嫌身上的酒味,只喝了醒酒汤,便去了西厢房的净室。 沈玉铮安心吃自己的夜宵,温云致没叫她,她一点都不想跟上去伺候。 沈玉铮吃完一碗粥,道:“冬雪,再帮我盛一碗粥来。” “啊,哦哦。”冬雪忙回过神来,匆匆跑了出去。 沈玉铮看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微皱了下眉。等冬雪端着一碗新粥回来,立马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她了。 沈玉铮端起粥碗,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粥里下药了?” 砰地一声,冬雪跪下来。“奴婢没,奴婢没有。” “你慌什么?”沈玉铮淡淡笑道,“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冬雪吓得脸色煞白,额头抵在地上,两个肩膀在微微发抖。 沈玉铮舀了一勺粥吃到嘴里,她吃的慢,屋里只能听到汤勺碰撞瓷碗的清脆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玉铮放下了碗,碗底轻碰桌面,冬雪倏地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姨娘,不是奴婢,是,是秋雨姐姐。” “她做什么了?” “她,她给公子下……” “呵。”沈玉铮轻笑了一声,怪不得到现在都不见秋荷的身影。 距温云致去沐浴,也有一刻钟了。西厢房那边没听到什么动静,也许秋雨已经得手了。 沈玉铮心里倒是盼着秋雨能得手,温云致有了新欢,便不会栓着她不放了吧。 她起身去了书案前,开始琢磨她铺子的事。她总得在温云致厌了前,给自己找条退路。 冬雪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眼神不时地往西厢房看去。 过一会儿又看看沈玉铮,犹豫了许久,才问:“姨娘不去,不去看看吗?” 沈玉铮道:“我若去看,岂不是坏了夫人交待的好事。” 冬雪立马噤声,她胆子小,夫人交待的事根本不敢做。 但春晓她们年纪到了,如果不听夫人的话,夫人很可能会随意给她们许配人家,这样她们一生也就毁了。 今日终于让她们找到机会了,若能跟玉铮一样,得了大公子的宠,不仅夫人那里有了交待,连她们自己也飞上枝头了。 等到沈玉铮写完一份简单的计划书,春晓忽然进来了。“姨娘,公子请你过去。” 沈玉铮讶异地抬起头,春晓规规矩矩地垂着头,沈玉铮看不到她的表情。 沈玉铮放下笔,往西厢房走去。她推开门,屋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温云致简单披着件黑色丝袍坐在榻上,胸口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皮肤上还盈着水汽,一滴水珠从发尖滴落到胸口,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听到动静抬起漆眸,眸色阴沉冷厉,眉宇间莫名笼着一层戾气。 沈玉铮扫了一眼跪在屋中央的秋雨,今日的秋雨不仅打扮像她,连身上这件浅青色的褙子,也是她常穿的那件。 秋雨这是模仿她来勾引温云致? 看样子没成功啊,她都不知道温云致怎么忽然盯上她了,秋雨能模仿出什么来? 温云致直勾勾地盯着她:“阿铮似乎很惊讶,你的丫鬟想爬我的床,你不知道吗?” 沈玉铮无语:“我之前真不知道,公子没事吧?” 温云致勾起唇,声音发凉:“我能有什么事?还是你期望我有什么事?” 沈玉铮见温云致的表情不太对劲,直觉告诉她得赶紧走。每次温云致发疯前,都是这副表情。 “公子没事就好,秋雨犯了规矩赶出院子便是。时间也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吧。” 沈玉铮抬步想走,温云致冷喝一声:“过来。” 沈玉铮抿了抿唇,心想今日这事跟她没关系啊,为何找她麻烦。 “过来!”温云致声音拔高,语气森寒,整个屋里的气氛瞬间降到数九寒冬。 沈玉铮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走到跟前,她全身都绷紧了,但即使如此,被温云致抓住按在他腿上的时候,沈玉铮还是下意识挣了一下。 温云致的一条手臂锢在她腰上,力气大到,沈玉铮怀疑自己的腰都要被勒断了。 “公子,今日之事我真不知晓。”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缓。 有种乖顺听话的错觉。 既是错觉,那便不是真的。 温云致冷笑一声:“你说你不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你故意留下来的?你早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但你只在一旁看着。” “你以为,”温云致很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脖子,沈玉铮却觉得全身汗毛倒竖,一动不敢动。 “你以为她们成功了,我就能放你走了?”温云致低低笑了出来,笑声在格外寂静的夜里,有种毛骨悚然的阴冷感。 他很温柔地在沈玉铮耳边叹了口气:“阿铮你不乖啊。” 第37章 我给你权力,不用让她 温云致叹气完,既觉得遗憾,又觉得兴奋。 遗憾沈玉铮还没学乖、总是自讨苦吃,而兴奋沈玉铮依旧是那个会让他血液逆流,浑身激颤的人。 他对她的兴趣一成不减,反而越发浓郁。 温云致低声笑了出来:“阿铮你抖什么?” 沈玉铮控制不住自己,在温云致跟前,她就好像是被拔了爪子的猎物。但凭她怎么挣扎,挣扎的双手鲜血淋漓,而温云致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 “公子。”沈玉铮声音颤抖,按住了温云致伸进她衣襟内的手。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雨,眼眶渐渐红了。“我错了,公子,云致!” 温云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上动作强硬,不带一丝情欲,冷漠地像是在确认自己所有物般,抚摸过一寸寸皮肤。 沈玉铮死死咬住唇,她眼睛红的像是在滴血。 一种强烈的、深重的绝望和羞辱席卷了全身,她一动不能动,腰肢被温云致从身后把着,眼睛盯着摇晃的床榻,整个世界都颠倒倾覆下来。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的身体越过了她的理智,开始迎合温云致的动作。 她不知道秋雨有没有离开,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不知什么时候,温云致打开了旁边的箱笼。 沈玉铮看着箱笼里的物件,瞳孔骤然一缩:“温云致!”她此时才知道害怕,“你放开!松开!别这样,我不要,额唔!!!” * 沈玉铮被温云致从西厢房抱出来时,还在小声抽泣,身体缩在他怀里,小幅度地发着抖。 温云致将她抱回屋里,放到床上时,沈玉铮无比的乖巧,脸颊贴在枕头上,在温云致摸过来时,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温云致轻笑了一声,大概今晚用的那些物件吓坏了她。 他发了狠地要惩罚她,不管她怎么求饶都没有理。这一招过后,果然不论他做什么,沈玉铮都乖乖听话了。 “阿铮,我可以宠着你、纵着你,但你不能挑战我的底线。”温云致的声音温柔极了,轻拍着她的后背。 沈玉铮闭上眼,不想去回想刚才的事。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烛台上的灯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燃尽。 沈玉铮忽然又睁开了眼,哑着嗓音问:“只要我乖乖的,你什么都能纵着我吗?” 温云致轻笑:“你可以试试。” 沈玉铮试过跟温夫人争吵,责罚温云致身边的人,还有今日帮了温云柔,温云致都没有管过。 如果说他都能纵容的话…… “我今日买了一间铺子,我想做点生意。” “嗯。”温云致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沈玉铮便知她想做什么,根本瞒不过温云致。 她斟酌着话语,继续道:“我想要随时能出府,我保证到了时间就会回来。” 温云致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平常:“我给你一个门牌,你可以随意进出,但得让红舒跟着。” “嗯。”达到自己的目的,沈玉铮松了一口气。 这时温云致忽然问:“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沈玉铮抬起眼,看着他:“如果沈烟兰欺负到我头上,我不会让步的。” 温云致笑了出来,刚才哭的多么狼狈,这会儿还能顶着浑身未褪去的春色,跟他讨价还价,果真是个聪明人。 “我给你权力,不用让她。” 沈玉铮舒了一口气,心中有底了。 哪怕温云致给的只是一时的权力,她也要将这权力利用到极致。 就在沈玉铮出神思索这些的时候,温云致的手又向下探去。 沈玉铮身体一僵,但很快她就放松了下来,甚至略微动了动,好让温云致动手。 但温云致只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在她耳边说:“阿铮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玉铮笑了笑,掩下眼中的苦涩。 “今日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温云致说了这句话 ,沈玉铮才松开心神,任由自己睡过去。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温云致忽然问:“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为何是这个“铮”?一开我还以为是古筝的“筝”呢。” 沈玉铮:“是老夫人给我取的。” 温云致轻笑:“倒是很衬你。” 沈玉铮没说话,其实院长一开始给她取得便是古筝的“筝”。但她八岁那年翻了字典,将自己的名字改了过来。 她还记得院长那时看着她,叹了叹气。说她性子从小就太倔,本想取名让她柔和一点,没想到她自己改了过来。 * 沈玉铮是第二日醒来,才知道昨夜温云致将冬雪她们都送回了温夫人的院子,而且还将秋雨当着温夫人的面杖杀了。 据说温夫人当即气昏了过去,连太医都请了过来 。 沈玉铮听到这些有些胆寒,丫鬟的命真的不算命,轻易就没了。恐怕温云致下令的时候,根本没把秋雨当一个人看待。 沈玉铮说服自己抛开这些想法,连她都是随时能丧命的其中一员,她可怜别人,还不如赶紧给自己找条生路。 这次曹管家让她自己挑选丫鬟,这些丫鬟大多都是新买进来的。 沈玉铮挑了两个,开口道:“冬雪如今在哪?” 曹管家:“大公子发了话,冬雪和春晓都得发卖出去。” 沈玉铮道:“把冬雪留下吧,我用她习惯了。” 曹管家迟疑:“这……” 沈玉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曹管家,要不你去请示一下公子,看我说的话管不管用。” 曹管家哪敢真的请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不够他看明白的吗。 曹管家应下:“小人这就将冬雪带过来。” 没一会儿冬雪就被带来了,冬雪一见到她立马跪下,红着眼冲她磕了几个响头,沈玉铮接受了,就当之前的事过去了。 她休息了两日,这天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温云芙身边的新月走进了院里。 “玉姨娘。”新月朝她行礼,“今日是我们三小姐的生日宴,小姐邀您一起过去庆祝。” 第38章 宴会上的刁难 沈玉铮记起来了,温云芙的生辰宴就在今日。 往常温云芙的生辰宴都要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她是温府嫡女,该有的排场和体面都不会少。 京中各家女眷和公子哥都会捧场,以往甚至连长公主都会到场。 这样的场合没人会邀请一个妾室到场,但温云芙偏偏邀请了她。 沈玉铮勾起唇,换了套衣服,又让冬雪重新梳了发,才起身过去。 她到的时候,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新月伸手:“姨娘请。”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踏进宴厅里。 她一进去,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席这边各家夫人小姐她倒是都认识,只是看样她们不太认识她。 温云芙看到她立马招手:“玉铮你来了,快来这里。” 沈玉铮笑笑,走了过去。 温云芙拉住她的手,热情地说:“我还以为玉铮你不愿意来呢。” “三小姐有请,我又怎会不来。” 她不来,温云芙怎么唱这出戏。 她察觉到旁边死死盯着她的视线,她目光便转了过去,对上沈烟兰快吃了她的眼神。 温云芙也看向沈烟兰:“烟兰姐姐,我请玉铮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你不会不高兴吧?她以前伺候过我,毕竟我们主仆一场嘛。” 沈烟兰脸色僵硬,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吐出一句:“不介意。” 温云芙笑说:“那就好,我怕烟兰姐姐不想看到玉铮呢。” 沈烟兰的脸色几乎维持不住,席面上各家女眷都望着这里。她想发火、想怒吼、想撕了沈玉铮的脸,可她真要这么做,这些人又会私下里说她没有教养了。 而在座的这些人,就算之前不知道沈玉铮是谁,现在也猜出来了。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温云致纳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妾室,这个妾室还是当初探花郎在琼林宴上公开要求娶的丫鬟。 不得不说,今日有些人来温府参加生辰宴便是想来看看沈玉铮的。 谁不好奇这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到底长的多美,才能蛊惑住京城第一公子。 今日看到沈玉铮,她们眼中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玉铮你快坐下,就坐,坐廖三姑娘旁边吧。”温云芙脸上一派单纯,“刚好你跟廖三姑娘还认识,你们坐一起可以聊聊天啊。” 此话一出,厅里又静了静。 数道目光在沈玉铮和廖语雯身上来回徘徊。 据说原先探花郎想娶的是温大公子的侍妾,而如今即将和探花郎成亲的却是廖家三姑娘。飞鸿居那出戏,到现在她们还津津乐道。 似乎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传闻,都跟眼前这个妾室有关。 沈玉铮面色如常,走到廖语雯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廖语雯只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温云芙见状,有些失望。 她还期待两人能打起来呢,怎么不打呢。 但好在后面还有更好的戏等着,温云芙扫了脸色铁青的沈烟兰一眼,随后道:“让府里的舞姬上来吧。” 很快,就有一群身穿清凉的女子走到宴厅中央,宴厅西侧适时响起一道古琴声。 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沈玉铮端起茶杯喝茶,本没在意。但旁边有人惊呼了一声,她才抬头朝中间看去。 这一看她皱起了眉,摔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脚踝的人正是牙欢。 有舞姬摔倒,古琴声就停了下来。其他舞姬见状,大声都不敢出。 温云芙不高兴地说:“今日是我生辰宴,你们是故意捣乱,害我在客人面前丢脸吗?” “小姐恕罪。” 舞姬们都跪了下来,神色惶恐。跪在牙欢后面的一个舞姬忙道:“请三小姐明鉴,是牙欢跳的不对,绊了脚摔倒了,这才毁了三小姐的生辰宴。” 牙欢今年才十一岁,一听这话,小脸顿时白了下来。 温云芙阴沉沉地看着牙欢:“本小姐信任你,才将生辰宴上这一支舞让你来跳。但现在你跳不了了,便是打了本小姐的脸,来人……” “三小姐奴婢能跳的,奴婢这就跳。”牙欢吓得爬了起来,张开手脚就要跳舞,哪想她刚一动,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 温云芙冷声道:“好大的胆子,本小姐你也敢糊弄。” 牙欢疼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还要跪在地上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小姐饶命。” 女眷们不知所以,但她们多少知道温云芙一身大小姐脾气,以为这丫鬟的失误惹怒了温云芙。 沈玉铮却知道,这一出戏是冲她来的。 茶喝不下去了,她便将茶杯放下来了。 牙欢还在磕头求饶,温云芙忽然道:“你既然跳不了,就找个能代替你的人。若是找不到,哼。” 牙欢身子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沈玉铮。“玉铮姐姐……” 沈玉铮神色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牙欢又想起这似乎不妥,流着泪移开了视线。 但温云芙却道:“哦我想起来了,以前玉铮你伺候我的时候,也学过这支舞啊。当时你和新月还跳过呢,今日牙欢搅了我的生辰,不如玉铮你帮牙欢跳一曲,这样我就不计较牙欢的过失了。” 沈玉铮冷眼看向她:“你要我现在给你跳舞?” 温云芙故作无辜地说:“玉铮你不会跟了我哥后,连一支舞都不能跳了吧。” 沈玉铮没说话,温云芙故做委屈:“看来你攀上我大哥了,我也使唤不动你了,但烟兰姐姐的话,你得听吧。” “烟兰姐姐。”她看向沈烟兰,“你以后进了我温家的门,便是我大哥的正妻,玉铮只是妾室,你的话她会听的。烟兰姐姐,你想看玉铮跳舞吗?” 在温云芙意有所指的眼神中,沈烟兰终于笑了出来:“我倒是挺想看的,玉铮你不妨跳一曲,别扫了大家的兴。” 沈烟兰有些痛快地看着沈玉铮,不就是一个妾室,上不了台面,也只能跳跳舞来取悦别人了。 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却敢来这样的场合,就别怪别人羞辱她了。 大家品出来点意思了,这是未过门的正妻刁难未来夫君身边的妾室呢,纷纷看好戏似的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嗤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第39章 打了温云芙 温云芙和沈烟兰都期待地看着沈玉铮,沈玉铮却走到了她们跟前。 沈玉铮问:“沈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想看我跳舞吗?” 温云芙点了点头,撒娇似的说:“玉铮,我今天生辰,你就当庆贺我生辰了吧。” 沈玉铮看向沈烟兰,沈烟兰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恶意,说出了口:“你一个妾室不跳,难道还想让在座这么多正经夫人小姐跳吗?反正也不是跳第一回了,再跳第二回又如何?” 这话说的就太粗鄙,没教养了,座下有夫人皱了皱眉,世家女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失了风度。 偏偏沈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常常口出粗言,有时说话行事比一些村姑还要粗鲁。 沈玉铮笑了,笑的摇曳生姿:“沈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不是跳第一回了?我是大公子的人,当然只能跳给公子看啦。” “你!”沈烟兰怒喝,“你不知羞耻!” “一个妾室要知什么羞耻啊。”沈玉铮嗤笑,在座的夫人小姐都秉持着世家风范,可她不用。 “说起来等沈大小姐进门,我也得叫你一声“姐姐”吧。按说姐姐的要求,妹妹不能不从,但公子不许我在外人面前跳舞呢,要不姐姐去问问大公子?” 沈烟兰“蹭”地站了起来,眼睛喷火地指着她:“你简直——!!!” 她气的胸膛起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玉铮回过头,扫了一眼在座的女眷:“各位夫人小姐还有谁想看的吗?想看的话,派个人去隔壁男席上请示一下我家公子。” 没人敢应,同时都皱起了眉。 这妾室一副红颜祸水的妖媚模样,不仅不知羞,反而以此为荣,真是令人不耻。 温云芙脸上天真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她脸色沉了下来:“玉铮你胆子太大了,这是温府,是我的生辰宴,我让你跳一支舞你敢不从?” 沈玉铮转头,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响亮的一巴掌让所有人都惊住了,温云芙更是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冷声道:“三小姐既知这是温府,便当谨言慎行,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温府的脸面。而你今日要我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一支舞,这是公然在打你哥的脸面。” 温云芙快气疯了:“跟我哥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攀上了我哥,那也是一个低贱丫鬟!你打我!你敢打我!我……” “我怎么不敢。”沈玉铮又一巴掌扫了过去,眉眼冷若寒霜,锋利逼人,“我是你哥的人,在外代表的是你哥的脸面。你让我跳舞,不是打你哥的脸面是什么?” “亏你还饱读诗书,连一点家族荣誉都没有。阁老和大公子在外行事端方有礼,从不坠温家雅名,你却在内宅破坏他们的名誉。今日就算阁老在这里,我也照打不误!” 温云芙何止气疯,简直要气炸了。她完全没听清沈玉铮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两巴掌她得还回去,更用力更凶残地还回去! 她要让沈玉铮生不如死! “来人给我把这贱人按住,给我打断她的手脚,把她这张嘴给我撕了!再把她舌头拔了,牙齿拔了……” 很快有仆妇上前,要将沈玉铮按住。 沈玉铮冷笑一声,灵活地往后一躲,往门边跑去。 温云致可是说过要宠她的,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她刚跑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沈玉铮停下脚步,看到温云致后立马冲上去,躲到他身后。“公子快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沈玉铮说完,只觉得温云致似乎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但等她抬起头只看到温云致的一个后脑勺。 今日本是温云芙的生辰宴,温夫人便请了几个贵重的夫人,去了一旁的花厅,而这里让温云芙自己招待客人。 但屋里这么大动静,早有丫鬟去禀报了,这会儿温夫人也赶过来了。 加上听丫鬟说过前因后果,这会儿看沈玉铮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怒火难遏,厉喝:“来人,把玉铮给我拿下!” “慢着。”温云致声音冷淡,只一声就让人不敢动手了。 “云致你要护着她?”温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云致,“她敢打你妹妹!她一个低贱的妾室,敢打你妹妹,你还要护着她?!” 温云致扫过温云芙,温云芙捂着脸,委屈又愤怒地站在温夫人身边。 温云致声音平淡:“她哪里打错了?玉铮是我的人,云芙你想要她给你跳舞,是要我这个哥哥也给你跳一曲吗?” 温云致语气没多大变化,但温云芙的脸色却变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委屈。 “哥,我才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温云致看着她的眼神冰冷:“既是我温家人,一言一行也该有我温家的礼仪教养,你从小被宠坏了,以至于当着客人的面,也敢设计让你哥的人出丑。” “我不是,我没有……” 被温云致看穿了后,她极力否认,但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云致!”温夫人咬牙,明明是玉铮这个贱丫鬟的不是,现在温云致反倒怪起他妹妹来了。 温云致道:“娘,三妹也到快出嫁的年纪了,还如此不懂事,以后嫁出去也会被人家说,我们家不会教女儿。请宫里的松嬷嬷再来一趟吧,什么时候三妹学好了礼仪,什么时候嬷嬷再离开。” 温云芙立马拉住温夫人的衣袖,哭着请求:“娘我不要。” 温云致道:“今日宾客临门,娘你好好招待客人吧,云致告退了。” 他对在座宾客略微一行礼,随后拉着沈玉铮离开了。 沈烟兰直直地看着他背影,从他进来到离开,一眼都没看过她。 一眼都没有! 她是他即将进门的妻子! 而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维护一个妾室,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她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妾室骑在脸上,简直贻笑大方。 沈烟兰的掌心被她掐的鲜血淋漓,可她却一无所觉。 心中的对沈玉铮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与沈玉铮不死不休。 第40章 落水 沈玉铮跟在温云致身后,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 温云致回头看向她,沈玉铮任由他看。她虽没刚才在厅里妩媚张扬的姿态,但这会儿眉眼舒展,沉静淡定,同样直视着温云致的眼睛。 温云致似笑非笑:“我若是没来,你准备怎么收场?” 沈玉铮:“公子可是说过的,会护着我的。” 温云致道:“我是说过,但你不用一次两次试探我。只要你不挑战我的底线,我说过会护着你,纵着你。” 沈玉铮叹气,果然没能瞒住他。以她今日的所为,确实过了。 那是温云芙,温云致的亲妹妹,温家的大小姐。 温阁老温夫人都没动手打过她,她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甩了她两巴掌。 若是温云致真的不管她,她今日不死也脱层皮。 但温云芙和她早已撕破了脸,她今日就算跳了这支舞,温云芙也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付她。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只用讨好温云致。 沈玉铮略显乖巧地说:“我知道了。” “过来。”温云致语气沉了。 沈玉铮走过去,温云致将她揽住,手掌按在沈玉铮的后颈上,若有似无地揉捏着。 刚才厅上沈玉铮能言巧辩,妩媚张扬,一副恃宠而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温云致当时就想亲她。 如今人乖乖在自己怀里,自然不用克制。 温云致的手掌向上按住沈玉铮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他几乎没给沈玉铮喘息的空间,舌尖扫过齿列,便强势地霸占了所有的空间。 激烈而又汹涌的一个吻,呼吸开始升温,直至滚烫。 而连沈玉铮的每次换气,温云致都要掌控在手里,他只留她刚好吐出一口气的时间,便再次堵住了她的唇,吞噬她所有的气息。 等下一次窒息临近,他施舍似的再缓她一口,如此几次,沈玉铮整个人几乎溺水般,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半晌后,温云致松开了她,大拇指用力按了按她肿起来的唇瓣。 “我还有客人要招待,你先回去。” “嗯。”沈玉铮扶着他的手臂,低低应了一声。 温云致深深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整理好衣襟,才抬步往男席那边走去。 沈玉铮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 温云芙和沈烟兰她们的欺负都是明面上,而温云致的欺负却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比如她现在舌尖发麻,整个腮边都发酸。 她叹了口气,准备回浅云居。 忽然,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这么勾引人的。” 沈玉铮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海棠门前站着沈泽凌。 沈泽凌抱着手臂,鄙夷而冰冷地看着她。 沈玉铮轻笑:“沈二公子还有看人亲吻的爱好,怎么?看了半天了,你就得出来这一句?” 沈泽凌声音冰冷:“果然不知羞耻。” 沈玉铮淡淡道:“这词不新鲜了,令妹已经骂过了。二公子想骂我,换个别的词吧。” 沈泽凌冷哼一声,眼神厌恶。“像你这样的人,除了靠一副身子勾引男人,还会什么?温云致真是不挑,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入口。” 沈玉铮看着他发笑,沈泽凌一皱眉,脸上的厌恶更甚。 沈玉铮笑着说:“我家公子确实不挑。” 一瞬间沈泽凌脸色阴寒无比:“凭你也敢羞辱烟兰?你是什么身份,你配吗?” 沈玉铮觉的好笑:“我是什么身份?” 沈烟兰顶着她的身份,才成为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大小姐。沈泽凌把一个冒牌货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疼爱,现在却来指责她不配。 到底谁不配啊。 沈玉铮笑出了眼泪,沈泽凌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看到沈玉铮这么笑,心里莫名地不舒服。但很快他就将这点情绪掩盖下去了,他上前一步道: “这里是一千两,你拿着银子离开温云致,我帮你准备一个良籍身份。有了这一千两,你随便到哪里日子都过的不差。” 沈玉铮连笑都不想笑了,沈泽凌竟会这么天真,想拿银子收买她。 难道他忘了,白云寺上那几支欲取她性命的箭矢。 沈泽凌忘了,沈玉铮可没忘。 她如今报不了仇,但不代表以后不行。 沈玉铮懒得再理他,她转身往回走,这时沈泽凌朝自己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那个侍卫立马飞跃到红舒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很快,红舒就跟沈泽凌的侍卫动起手来。 沈玉铮脸色沉了下来:“沈泽凌你想做什么?” 沈泽凌朝她走来:“你继续活着只会让烟兰难过,你这条命没有留的必要了。” 沈玉铮不可思议地说:“你要在温府动手?” “那又如何,死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一个妾室。就算查到我头上,谁敢动我?谁敢与整个国公府为敌?”沈泽凌阴恻恻地说,“温云致也不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沈玉铮立马拔腿就跑,就在她开口要呼喊的时候, 沈泽凌已经追了过来,伸手就要抓她。 沈玉铮咬牙往旁边一闪,但她脚下忽然一崴,旁边正好是斜坡,她直接滚了下去,而下面就是温府花园的莲花池。 如今莲花未开,池水冰冷,沈玉铮刚落进去,便打了一个寒噤。 她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就在此时她看到沈泽凌站在岸边,正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几乎在瞬间,沈玉铮反应过来。 不对。 沈泽凌就算真的想杀她,也不会挑今天。 温府上正在宴客,这么多人在场,就算死的是一个丫鬟,也不会轻易揭过去。 更何况她相信温云致不会善罢甘休。 温云致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在他没厌弃之前,他绝不会容许别人毁了她。 这些念头几乎只在一瞬间闪现,她还没想明白沈泽凌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看到沈泽凌身后,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往这里跑了过来,似要跳下水来救她。 赵良笙!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同时一颗心也重重沉了下去。 第41章 她不能让赵良笙救她 “落水!有人落水了!” 一声大喊宴厅里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温夫人皱眉:“谁落水?” 丫鬟喘着气道:“是赵探花,赵探花落水了。” 廖语雯在丫鬟声音刚落下时,就跑了出去。 温云芙正用两个鸡蛋敷着脸颊,这会儿眼睛一眯,站起来道:“娘,赵探花可不能在我们府上出事,我们赶紧去看看。” 直觉告诉她,此事不简单。 于是所有人都往花园莲池走去,男客席那边也听到动静,也有人走了过来。 温夫人他们赶到莲池旁,只看到沈泽凌的身影。 沈烟兰看到沈泽凌很惊讶:“二哥你怎么在这?” 这时她才注意到莲池中央还有一个人,她惊讶地问:“那是谁?” 沈泽凌道:“那是赵探花,赵探花跳下去救人了,二哥不会水,便只能遗憾在一旁看着。” 二哥不是会水吗? 沈烟兰疑惑刚起,就被另一个重点吸引了注意力。 “赵探花是下去救谁?” 是啊,赵探花这么急是去下去救谁? 所有人心头都涌起这样一个疑问,同时所有人心头也都有了答案。 在温府里,能让赵探花奋不顾身跳水救人的,只有那个他当初高中时要求娶的丫鬟了吧。 沈烟兰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对上沈泽凌含笑看戏的眼神看,立马明白过来沈泽凌的用意了。 温云致一直护着沈玉铮,他们想解决了沈玉铮,都不好动手。 但若温云致厌了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玉铮被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喜欢她到在陛下面前都言辞凿凿要娶她的男人救了,肌肤相贴,亲密依偎,若是换成未嫁女子,名声早毁了。 如此,温云致会不在乎吗? 被赵良笙当众碰过的沈玉铮,温云致还有兴致再去碰吗? 沈烟兰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二哥这一招太狠了,沈玉铮如此大胆,不就是仗着身后有温云致。 等温云致厌了她,沈烟兰一定亲手刮了沈玉铮,让她敢跟她抢男人。 * 沈玉铮看到赵良笙跳下来后,她就没有挣扎了,而是一把抓住池中的水草,让自己潜在池中,不冒出头。 沈泽凌这是要瓦解温云致对她的信任,温云致其他事都能纵着她,但涉及赵良笙便不一定了。 她清楚记得上次她去见了赵良笙,温云致是如何动怒的。 她不能让赵良笙救她出去。 赵良笙跳进水中,一直着急在找寻沈玉铮的影子。他今日受邀来参加温家三小姐的生辰宴,整个宴席上他都沉默不言。 或者说,这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个样子。 像是忽然丧失了所有精神气,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宴席过半,他就出来了。他知道沈玉铮就在这府里,但他不敢去见她,也怕见到她。 沈玉铮踮起脚亲吻温云致的画面,如今想起来依旧痛不欲生。 他喜欢的干净美好的少女,却成了别的男人玩物。 这一点他尤其不能接受。 可他在花园中看到沈玉铮的身影,还是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他痴痴地看着她,一边唾弃这样的自己,一边又不可自拔。 直到沈泽凌将沈玉铮逼下了池水中,他再也忍不住,跳下去救她。 他看到沈玉铮了。 他急忙朝她游去,等到了沈玉铮跟前,他一手抓着沈玉铮的手臂,另一手握着她的腰,就要带她上去。 可这时沈玉铮用力拨开了他的手。 “唔……”他刚要开口,一口冷水便灌了进来。他着急地用眼神催促沈玉铮,可沈玉铮冲他摇了摇头。 “唔……”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沈玉铮的意思,他痛恨自己怎么明白的这么快。 他强硬地要拉沈玉铮,可沈玉铮忽然拔过发髻上的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 她在逼他离开。 会死的!赵良笙无声地哭了出来,她不让他救,那她想让谁来救,温云致吗?! 玉铮这么相信温云致吗? 拿命也要去赌吗? 这一刻,赵良笙突然恨起沈玉铮了。喜欢他的那个玉铮早就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对他残忍,对自己也残忍的玉铮。 他松开沈玉铮,往上游去。 时间太长了,玉铮活不下来的。 他的泪流了满脸,心口豁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寒风冷飕飕地往里吹。 他冒出水面,爬上岸边。 “良笙。”廖语雯冲了过来,抱住了他。 沈泽凌看他独自一个人上来,又看向平静的水面,皱起了眉。 温云芙等不及了,开口问:“玉铮呢?赵探花你没把她救上来吗?” 所有人都看向赵良笙,赵良笙垂着头,浑身湿透地坐在岸边,脸上也是水。 他抬起头,张了张唇,声音干涩:“我只看到一个影子落水了,没看清是谁。我跳下去救人,但没在水中看到人。” 温云芙不相信:“怎么可能?” 赵良笙麻木地撇清与沈玉铮的关系:“事实就是这样,我没看到人……”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突然响起,赵良笙倏地看过去。 他几乎要大喊“快去救玉铮”,但他不能开口,一旦开口,他刚才的话便白编了。 温云致看着这一大群人聚在池边,神色异常,他直觉告诉他——有事。 而就在此时,一身伤的红舒从人群后冲了过来。 沈泽凌不满地拧了一下眉,自己的护卫竟没能拖住她。 红舒看到温云致,急切地说:“公子,主子被沈二公子逼下了水。” 温云致倏地看向水面,水面平静,连一丝一毫波纹都没有。 红舒说完就要跳下去救自己的主子,若不是被人拖住了,她早下去救人了。 但此时“扑咚”一声响,一个身影先于她跳了下去。 “云致!”温夫人吓的急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温云致竟跳下了水。 京城第一公子朗月无双,温文尔雅,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然,从容不迫,怎么会做出这样有失仪彩的事。 简直像书中被妲己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昏聩无能的君王了。 而沈玉铮就是那个妲己。 第42章 以牙还牙 沈玉铮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在池底折了一根枯萎的芦苇根茎,伸出水面半截,勉强能渡气。 但过低的氧气让她大脑发胀,鼻腔和眼眶都开始泛酸,眼前渐渐模糊。 现在不管谁来,她都得出去了。 赵良笙有一点想错了,她不是在等温云致,而是等红舒。 等红舒腾开手,自然会来救她。 至于温云致,她根本没想过。只要她不是被赵良笙救出去了,温云致不至于再跟她发疯了吧。 就在氧气渐少,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朝她游来。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着来人。 温云致游近,确认她没事一把揽过她,朝上游去。 破出水面的那一刻,沈玉铮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灌入凉风,反而比在水底憋气更疼了。 温云致等她缓了一会儿,才带她上岸。一上岸,立马有丫鬟要将披风披到温云致身上,温云致抬手披到了沈玉铮身上。 温夫人看见了,皱起眉转头吩咐:“再去拿一件。” 很快丫鬟将新的披风拿过来了,温云致接过披在身上。 沈玉铮已经缓过劲来了,但这会儿她心里像是被人浇了一瓢滚油,理智告诉她要忍耐,但怒火积压,如同快要爆炸的锅炉。 “公子。”她忽然开口,“今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温云致抬眼看向她:“你想怎么处理?” 沈玉铮冻的发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沈泽凌。 沈泽凌挑了下眉,他不觉得沈玉铮有本事报复回来,也不觉得温云致会为一个妾室,打他国公府的脸。 温云芙呵斥:“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沈统领不敬。” 沈玉铮嗤笑,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温云芙身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一个丫鬟、一个妾室,今日就算淹死在水里,也拿你们没办法。是,我的命不值钱,我能捡回一条命,就该乖乖闭嘴。可我偏偏没有自知之明,还想找罪魁祸首算账,不是找死是什么?” 温云芙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可我偏偏不。”沈玉铮语气发狠,“我是贱命一条,但只要你们弄不死我,就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 沈玉铮说完看向温云致,如果温云致今日让她咽下这口气,那她可能真的会跟他鱼死网破。 她再三劝自己,只要能在古代活着,活成狗也没关系。 但她发觉她做不到。 她今日就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你听玉铮怎么说了吗?她估计是疯了。”温云芙不屑,“还想报复别人,凭她?” 温云致眼眸深深,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沈烟兰见状急声道:“温公子,我二哥不会害人性命的。一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也许是玉铮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她怕温云致听了沈玉铮的话,真的找她二哥算账,那场面就太难看。 温夫人也皱眉:“云致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妾室胡闹,难道你也要纵容她胡闹吗?你刚才还训你妹妹,你现在是要干什么?” 沈玉铮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出声了。 她等着温云致的态度。 温云致看向沈玉铮,淡声道:“他推你落水一次,你还回一次很公平。” 鸦雀无声。 沈泽凌忽然轻笑了一声:“温云致,你要我给你的妾室赔罪?” 温云致这才把眼神移向他:“怎么?准许你动我的人,不许我的人反击回去?” “你的人?”沈泽凌目光森冷地看向沈玉铮,“一个贱婢而已。” 沈玉铮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 沈烟兰走上前,急的快哭了:“温公子,我可以替我二哥担保,我二哥真的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的。” 温夫人呵斥:“云致!休要胡闹!” 温云致吩咐:“砚石、砚光,动手。” 砚石、砚光立马跃上前,左右围住了沈泽凌。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愣,一方面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另一方面,不敢相信温云致为了护这个妾室,真的做到了这一步。 众人心中都有一个感觉,温家大公子不会被这个妾室下了蛊吧。 真是昏了头、丧失了理智。 沈泽凌被砚石、砚光围着,也不着急。两人动手攻上来时,他也不疾不徐地回应。 凭这两个人,还不足以逼他跳下水。 更何况要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哥,给一个妾室赔罪,简直是笑话! “沈泽凌。” 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沈泽凌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瞳孔一缩:“放开烟兰!” 沈玉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沈烟兰,此时正将她按在池边,烟兰吓的大叫:“二哥快救我,二哥!” 刚才沈玉铮是怎么动作的,其他人都没看清,这会儿温夫人又气又怒:“玉铮,你快松开烟兰。” 沈玉铮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沈泽凌:“沈二公子不想落水,那谁也强迫不了你。但沈二公子不愿,我这个仇可就找你妹妹报了。” “放肆!”沈玉铮手上有沈烟兰作为人质,温夫人再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看温云致,“云致,烟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就任由她这样被人羞辱吗?” 温云致淡声道:“他沈家欺人在先,如今只不过讨回一点利息而已。” 疯了!都疯了! 玉铮大胆狂妄,一个贱婢将国公府大小姐都敢欺辱。而她儿子都失了理智,纵容沈玉铮如此行事。 温夫人既阻止不了沈玉铮,也阻止不了温云致,她甚至都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神。 今日她温府是出大丑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一定将玉铮这个贱丫鬟掐死! “二哥唔唔唔……”沈烟兰刚喊一声,沈玉铮就按着她的后颈,将她按进水中。 “住手!”沈泽凌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红舒跃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沈玉铮。 “我跳,你放开我妹妹。” 沈玉铮抬了抬下巴,示意:“请吧,沈二公子。” 第43章 温云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夫人刚要吩咐人阻拦,沈泽凌已经跳了下去。 扑咚一声,水花直溅,干脆利落。 沈泽凌从水中冒出头来,捋了一把脸上的水,目光阴冷地看向沈玉铮。 “你满意了吗?” 沈玉铮点点头,松开手:“沈二公子与沈大小姐兄妹情深,令人佩服。” 她说完便走到温云致身边,神色恹了下来。 两人都是一身湿,身上披的披风也很快湿了。若不是为了报复回来,她也不会顶着寒气入骨而站在这里跟他们掰扯。 而现在就算她报了仇,也消不了满胸的郁气,她只能逼沈泽凌下水,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温云致看向她:“回去。” 沈玉铮应了一声。 温云致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刚才有多么嚣张,这会儿就有多么乖。 两人越过人群回了浅云居,留下的温夫人焦头烂额,一面安抚沈泽凌和沈烟兰,一面含着尴尬的笑,将宾客送出门。 她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沈泽凌带着沈烟兰离开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基本礼仪都不顾了。 温沈两家明明是结亲,如今却结了仇。 温夫人一转身脸色沉了下来,今日过后大街小巷、酒肆歌坊传的都将s是他们温家的笑话。 一个妾室胆大包天,毁了他们温家多年的声誉。 温夫人怒不可遏,回到屋里一巴掌将桌上的茶盏全砸了。 “来人去把玉铮给我押过来!” 今天她非要将玉铮给处置了,不能留她祸害他们温家了。 “夫人。”林嬷嬷赶紧劝阻,“夫人此时让人过去,只会跟大公子对上,岂不是伤母子感情?” 温夫人拔高声音:“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护着那死丫头?!今日我们温家的脸丢尽了,他们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我呢。” 林嬷嬷道:“夫人当务之急,是要让沈家消气,此事得禀报老爷。” 温夫人沉默了,温阁老在朝中,还不知道今日的事。一旦他回来知道,肯定要动用家法。 想到这里温夫人不解又愤怒,她清风朗月一般的儿子,京城人人盛赞的第一公子,如今却有了污点。 “云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像变了一个人。 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林嬷嬷思索了会儿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恐怕……” 温夫人追问:“恐怕什么?” 林嬷嬷迟疑,但在温夫人催促的眼神下,还是说出了口:“大公子一向愿意听太后的话,不若把太后请回来……” 温夫人瞬间不乐意了,林嬷嬷知她心思,这话便揭了过去。 果然等温阁老回府,听说了白日里的事,立马让人将温云致叫到了祠堂。 “如今我是管不到你了,你行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温阁老高高举起鞭子,许久之后忽然无力垂下。 他的儿子自出生,他就没怎么管过他。 那时他刚入内阁,既不想让人看轻姐姐,又不想坠了老师的名声。加上温夫人整日跟他吵架,他便很少回来。 为数不多的几次回来,温夫人还将当时自己身边的丫鬟,也就是方姨娘送到他床上。他对此厌恶不已,更加不愿回来了。 等他一回神,云致已经被姐姐接进了宫中,和太子一起读书习武。 他的儿子他甚少教导,可他也长成了品性、风采、能力俱佳的顶天立地的男子,还被陛下重用,他心里是自豪的。 可如今的温云致像是忽然打开了一个闸口,行事张扬肆意,随心所欲,他倒是可以再重重责罚他一顿。 可之后呢? 他对自己的儿子不甚了解,似乎也无权去管他。 温阁老道:“我会请太后回来,我管不到你,让太后管你吧。” 温云致听到这句话,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 温阁老走出了祠堂,温夫人见状忙跟上去。“老爷。” 温阁老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温夫人一肚子怨气,这会儿根本忍不住:“老爷要去请太后?云致就算有错,我们当父母的好好教教便是,何必让一个外人来管?” 温阁老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什么叫外人?那是我姐姐,云致的亲姑姑!云致自小在姐姐身边教导,你我这个当父母,真要算也得排在姐姐身后。” 温夫人一下子被点起了怒火:“云致是我儿子,不是她温迎的儿子!凭什么要她来教?” 温阁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说我不可理喻?当初我嫁给你时,确实使了一点手段,可若不是温迎阻拦,你又怎么会不娶我?她恨我,所以将我儿子接进宫里,让儿子跟我们不亲近。云致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她教的!” 温夫人一口气说完,随即目光憎恨地看向温阁老。 温阁老退后一步,像是不认识她般看着她,或许这么多年他都没认清她。 “你……”他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们也能同普通夫妻一样,平淡温馨携手到老。 可原来温夫人心里有这么多恨。 温阁老摇了摇头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他一离开,温夫人便脱了力,跌坐到地上,眼神无声无息流下。 * 浅云居里。 从温云致被温阁老的人请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沈玉铮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喝着热茶。 今日她借了温云致的势,才能逼迫得了沈泽凌。否则以她的身份,就算死在池里,也悄无声息、无人过问。 她有自知之明,但温云致真的会纵着她发疯,却在意料之外。 更何况这是以损伤温云致的名声为代价的。 她不用想也知道如今外面都如何传她和温云致的,说她的不过红颜祸水、狐媚惑人;而说温云致的便是说他被迷了心智,纵容宠爱一个妾室,连脸面和风度都不管了。 温云致似乎不在意他自己的行为,会让外面的人怎么说他。 甚至当时沈玉铮等着他态度时,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浓郁的期待。 温云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沈玉铮不敢确定,但却有了几分猜测。 她揉了揉眉心,叫来冬雪:“去祠堂看看,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再让厨房把驱寒的姜汤煨上,等公子一回来便端过来。” 温云致今日帮了她,她也要投桃报李,讨好他。 第44章 她不会给温云致生孩子 沈玉铮以为这次温阁老依旧会动用家法,可没想到她刚派人去祠堂,温云致就回来了。 “公子。”她起身迎上去,上下看了看,似乎没受伤。 温云致道:“想看我带着一身伤回来?” 沈玉铮站在他旁边,摇了摇头:“怎么会,公子没事就好。冬雪,把驱寒姜汤端上来。” 春日清寒,他们今日落了水,以防感冒,沈玉铮自己都喝了两碗姜汤。 姜汤端了过来,沈玉铮接过,递到温云致跟前。 大概是她过于乖顺的动作,让温云致抬眼看向了她。 沈玉铮喊了一声:“公子?” 温云致接过姜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等他喝完,沈玉铮又将空碗放回冬雪手里。 等她再看过去,便对上温云致似笑非笑的眼睛。 沈玉铮清咳了一声,人在屋檐下,低头便低头。“今日多谢公子帮我,若不是公子来救我,我可能真的淹死在池里了。” 温云致似是想到什么,愉悦地勾起唇。他揽过沈玉铮的腰,吻上红唇的时候,动作可谓温柔。 沈玉铮昂起头,任由温云致亲吻她的脖子。 她眨着泛起水汽的眼,出神地想,若她选择被赵良笙救上来,等着她的不知又是什么样的羞辱。 今夜温云致兴致格外的高,而且动作轻柔,沈玉铮不受控地沉沦进去。 只要温云致不是故意折辱她,一场情事,沈玉铮便很放得开,尽量让自己爽到。 一晌贪欢。 第二日她醒来,温云致还在屋里。 “今日告了假。”温云致解释了一句。 即使他今日不去上早朝,也知道早朝上,沈国公会如何冲他发火。 他告假不去,才是给陛下省心。 沈玉铮起床洗漱,小厨房很快就端来丰盛的早膳了。 她坐在桌旁,冬雪将避子汤端了过来。她每日都会喝,这事温云致也知道。 但今日她喝的时候,温云致却忽然看向她,若有所思起来。 等沈玉铮放下碗,皱着眉头吃了一块蜜饯时,温云致忽然说:“阿铮若是生个孩子,模样像你,倒是不错 。” 沈玉铮如坠冰窖,全身都僵住了。 她怎么可能会给温云致生孩子。 她早晚会离开,到时孩子怎么办? 上一世她就是孤儿,若她生了温云致的孩子,也要像上一世她的父母一样,将她扔了吗? 沈玉铮冷的全身都在发抖,只要想到那场面,她便又惧又怕。 她张了张口,想着用什么话拒绝,此时温云致又道:“不过还是等一等。” 沈玉铮的心豁然松了下来,下一刻又听温云致说:“等夫人进门生了嫡子,你再生吧。” 温云致他如今只是纳了妾,便遭到父母的反对,还有沈家的针对。 若是这时弄出了孩子,麻烦便无穷无尽了。 沈玉铮垂下眼,一颗心依旧泡在冷窖中。温云致根本没打消让她给他生孩子的念头,只是如今时机不合适,要等沈烟兰进门生了嫡子才行。 可就算如此,她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嫡母想带走便带走,骨肉分离,她没有丝毫办法。 她不能生,绝对不能生! 在沈烟兰进府之前,她一定要离开。 她不知道温云致什么时候会对她失去兴趣,可若是不等,温云致权势滔天,她真的能走的了吗?她又该以什么方式离开? 因为温云致的一句话,沈玉铮心头压上了沉甸甸的石头,早饭没吃两口就停了下来。 吃完饭,温云致道:“我今日要出府见几个朋友,你是待在府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沈玉铮稍稍来了精神:“我去铺子里看看。” 温云致却不准备放人,直接吩咐:“看完之后直接来梦轩堂。” 沈玉铮拒绝不了,只能点头。 她带着红舒去了铺子,这几日她已经请人将铺子重新装了一遍,如今也弄的差不多了。 她不打算开成衣店了,而是开间胭脂水粉店。 而且她还做了几十套玩偶服,猫、狗、兔子一应俱全,其中包括好几个迪士尼卡通人物。 她幽幽地想,幸好在这古代没有迪士尼法务。 至于胭脂水粉的货源,她这些年在温府虽是当着丫鬟,但借着温府的名声,倒是在外面认识不少人。 她知道有一家刚从外地举家来京做生意的,原先就是做胭脂水粉的,只不过因为他们在京中没有销路,又没有背景,一直找不到出路。 沈玉铮也是因此,才决定开这个胭脂水粉铺子的。 她去见了这家人,一家三口住在城西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里。之前她就去过,今日来也是为了敲定一些细节。 这家人姓徐,夫妻两人加一个女儿,女儿今年十六,正是因为长相貌美,被他们老家当地的纨绔公子哥看上了,非要纳她为妾。 徐家夫妻不舍女儿被糟蹋,于是一咬牙举家搬到京城。 沈玉铮说完自己的需求,徐家姑娘徐欣犹豫起来:“你想让我去当掌柜的?我只会做胭脂,不会卖。” 沈玉铮道:“你对自家胭脂制法非常熟悉,又了解各个胭脂之间的差别,店里掌柜只要了解这些就行了,至于卖货……”有她的玩偶销售员呢。 现代社会各家店面为了宣传,那是不遗余力、竭尽所能,用玩偶招揽客户只是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徐欣犹豫了很久,想到将他们一家人逼到京城的那个纨绔,她一咬牙:“好,我答应做掌柜。” 沈玉铮将徐欣带到店里,跟她说了一些事项。她不能常出来,所以店里的大部分事宜还要靠徐欣。 这些都安排完她才前往梦轩堂,她不知道温云致见朋友叫上她做什么。 但梦轩堂这种明面上是风雅酒楼,实际上却是歌伎舞伎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地方,温云致一向渊清玉絜、琼林玉质,怎么会出入这种地方。 但她转念一想,温云致连婚前纳妾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其他事做不出来的。 第45章 那个美貌妾室 梦轩堂。 今日是武昌王攒的局,但其他人都到了,武昌王自己却没到。 但武昌王不来,雅间里几个年轻人倒是自己玩的自在。 除了温云致外,还有永宁侯府的隋青小侯爷,齐家的齐石桉,相比这三人的自在松散,坐在他们对面约三十上下的男子,神色焦急,不时看向屋门口。 隋青已经喝了三杯茶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王爷不来不会是被王妃关在家里了吧?” 齐石桉正有这想法,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随后看向温云致。 他们三人年纪相仿,自小便熟识,但隋青和齐石桉的关系更近一些,主要是温云致性子太淡了,哪怕相识多年,有些时候他们也摸不清温云致在想什么。 比如今天。 武昌王在梦轩堂攒的局,搁以往温云致是不会来的,但今日他却来了。 隋青和齐石桉又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随后隋青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我忙于公务,没去参加令妹的生辰宴,真是抱歉。生辰礼我稍后补上,麻烦你带回去给令妹。” 温云致抬起眼看向他,隋青又清了清嗓子,凑近问:“云致,你纳的那个妾室我们还没见过呢,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啊,能让你如此……”如此失控。 他们从别处听到温云致和他妾室的事,简直快惊掉了下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温云致吗。 温云致皱起眉,冷声道:“要让你们失望了,她一向不爱出门。” 隋青给齐石桉使了一个眼神,齐石桉接着问:“你是不是故意将人关在家里了?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 温云致不予理会,目光继续望向窗外。 隋青叹了口气,朝齐石桉耸了耸肩。 * 沈玉铮很快就到了梦轩堂,她下了马车往里走,同样和她一起往里走的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沈玉铮刚觉的有点眼熟,就见从梦轩堂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子样貌秀美,身姿婀娜,见到男子便笑着打趣:“王爷怎么来的这么迟啊,筱儿都等许久了。” 段逍瞧了她一眼,也笑了出来:“有点事耽搁了,这不是来了。” 这两人挡在门口,沈玉铮便停住了脚步。 但那女子忽然直直地看过来,目光将沈玉铮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王爷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不怕王妃不让你进门吗?” 段逍回头,正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人,但看到沈玉铮时,他略微挑了下眉。“是你。” 那个害他被夫人一路揪回府的人。 “王爷。”沈玉铮也认出这人了,露出礼貌的笑意。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好啊,你倒是自己出现了。”段逍意有所指,语气一贯轻佻,脸上还挂着笑,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沈玉铮是坑了他一把,那是为了自己的铺子。这会儿该认错便要认错,但她还没开口,梦轩堂的女子便嗤笑了一声: “王爷这是忘了我这个旧人了吗?新人都带到我眼前了,我瞧着太难过了。小五、小六,可不能让这个女人进我梦轩堂的门。” 她身后两个伙计立马走上前,挡在沈玉铮面前。 段逍皱起了眉:“林筱你做什么?” 他对美人一向宽容,因着梦轩堂有个貌美的老板娘,他喝酒约人基本都选在这儿。但那也是老板娘为人聪慧、长袖善舞、有眼力劲,玩笑话怎么开都没关系。 可玩笑也只能归玩笑。 林筱却冷下了脸:“我以为王爷对我起码有点情分,王爷既不喜欢王妃,我便当王爷的解语花。只要王爷有一日……” 段逍厉声打断她:“林筱,你胡说什么?我何曾……” 沈玉铮不耐地道:“红舒,开路。” “是。” 红舒上前一把按住两个小厮的肩膀,直接将他们扔进了梦轩堂里。 段逍和林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沈玉铮抬步跨进了梦轩堂,回头道: “王爷的风流债自己解决好,别影响了别人。” * “我就说梦轩堂的老板娘对王爷有意,你瞧瞧。”二楼雅间隋青对齐石桉道。 他们坐在窗边,能一眼看到门口的情形。 温云致的眉头忽然皱起,吩咐:“砚光。” 站在他身后的砚光出了雅间,往一楼走去。 隋青道:“王爷一时半会上不来,你派人去接也没用。咦?这是哪家的小姐,长的这么好,我怎么没见过。” 齐石桉也摇头:“我也没见过。” 温云致眉头越皱越狠,特别是沈玉铮竟跟段逍聊了起来。 但忽然隋青惊呼了一声,他们都看见沈玉铮命令身后的侍女,将梦轩堂的两个伙计扔了出去。 “倒是有点意思。”隋青兴趣勃然。 温云致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走出雅间,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了沈玉铮。 沈玉铮刚听砚光说,让她进雅间等等,公子一会儿就来见她,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见到了温云致。 沈玉铮开口:“公子。” “跟砚光去屋里等我。”温云致声音很冷,沈玉铮一愣,想了想自己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吧。 莫名其妙将她叫来梦轩堂,又让她在一旁等着。 沈玉铮不痛快地扯了一下嘴角,但还是乖乖应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旁边的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公子哥,目光惊奇地落在她身上。 “你是……”其中一个指着她,大喊出声,“云致的那个美貌妾室!”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她现在都这么出名了? 温云致冷喝:“还不走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玉铮只好继续随着砚光往前走,隋青忙道:“既然都来了,何不如一起?云致,你非要将人弄到旁边去干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温云致脸色冰冷,神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玉铮,沈玉铮不想跟他作对,最后吃亏的都是自己。 但温云致莫名其妙跟她发火,她又没做错什么,是他非要叫她过来的。 沈玉铮忽然回头朝隋青他们走去:“好啊,你们不介意那就一起吧。” 温云致的脸色在她走进雅间的时候,阴沉如黑墨。 第46章 沈玉铮才是沈家大小姐 沈玉铮进了雅间,随青很殷勤地给她安排了座位坐下。“你坐云致旁边。” 沈玉铮坐下道:“多谢。” 隋青见她不是忸怩的性子,正要跟她说话,转头见温云致也走过来了。 “云致你刚才还说你的这个……怎么称呼?”隋青又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我叫沈玉铮。” “沈娘子。”隋青称呼一声,忽然惊讶地挑起眉,“姓“沈”?” 他讶异地看向温云致,却发现温云致同样拧着眉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反问:“不能姓“沈”?” 她知道温云致在看她,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姓什么,一个丫鬟也是不需要姓氏的。 但她姓“沈”这件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隐瞒。 隋青回过神道:“没有没有,只是……” 他看着温云致,温云致要娶的正妻不就是沈家大小姐,怎么现在这个妾室也是姓“沈”。 但他纵然疑惑,也没想过沈玉铮会和沈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就将这件事岔过去了,因为武昌王进来了,见到沈玉铮坐在温云致身旁,也想起最近京城的流言了。 “原来是云致的人,好呀,那我这账就找云致你算了。” 武昌王是长辈,他本身性子不拘小节,吃喝玩乐都无比精通,倒是跟几个小辈关系不错。 听他这么说,温云致偏过头来问:“怎么回事?” 沈玉铮便将之前在店铺中,她坑了武昌王一事说了出来。说完她站起来冲武昌王弯腰行礼:“王爷息怒,那日是我不对,我给王爷赔罪。” 沈玉铮说完,温云致也站了起来,同样朝段逍作了一揖,正要开口,段逍摆了摆手。 “算了,谁让都是自家人呢。” 段逍以前是太后温迎身边的人,他同样把温阁老当弟弟看,算起来温云致也是他半个侄子。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计较。 “王爷,王爷之前我跟您说的事……”一直在屋里没开口的中年男子,这会儿忽然插了进来,望望武昌王,又望望温云致。 沈玉铮便低下头吃起点心来了,刚才砚光端进来一盘点心,特意放在她跟前。她尝了一块觉的很好吃,便低头一心吃了起来。 耳边听着屋里几个人聊天,才知晓原来是中年男子的妻族被关进了大理寺,正在温云致手下受审。 他这才托了武昌王的面子,求到温云致跟前。 沈玉铮见温云致不管男子怎么求情,都只是淡淡应两声,便知道温云致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甚至没怎么在意听,反而在沈玉铮吃完一盘点心时,又让人上了一盘。 沈玉铮吃饱了,这一盆动了一块便停下了。温云致见她没动作,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眉。 沈玉铮没事可做了,便撑着下巴听几个人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她铺子开业的事,这时雅间的门被从外推开了。 一个长相清冷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她端着一壶茶,姿态柔美,婉约可人。她走到温云致旁边半蹲下,将茶壶放到桌上,又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温云致。 “温大人,这是堂里新进的茶,请大人尝尝看。” 她抬起手,袖子便垂落下来,露出半截白如霜雪的皓腕。 从她进来,屋里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女子竟与沈玉铮有两分相像。隋青和齐石桉对视一眼,又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没动,薄薄的眼皮半阖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女子手中的热茶。 温云致不接,女子便一直举着。 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明白,接下这杯茶便是接下这个人了。 倒是许久没人往温云致身边送女人了,大概是听闻了最近京中的传言。 沈玉铮也瞧着,温云致既然来梦轩堂寻欢作乐,收个女子回去也不意外,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离开了。 但她忽然想起上次秋荷爬床的事,她明明知晓却没有去管,最后被发疯的温云致折辱了一晚上。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颤,忽然从女子手中接过了这杯茶。 女子抬头不悦地看向她,旁边几人也看了过来。 沈玉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忽然脸色大变,将茶杯一掷,怒而喝道:“这么烫的茶,也敢倒给公子喝?” 女子忙看向温云致解释:“我没有,我摸过的,茶是温的。” “你说是温的便是温的,难道我还能污蔑你?”沈玉铮嗤笑,将跋扈的劲演到极致。 隋青他们都看向温云致,想看他什么反应,但温云致只是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 那女子像是受到了侮辱,委屈地说:“姨娘也只是伺候温大人的,却越过温大人,自作主张。我不过想得大人垂怜,有一个去处而已。你我都是身份地微的人,为何要如此刁难我?” “不好意思,我家公子身边没有你的位置。你既如此可怜,怎么不找在座其他大人帮忙,缠着我家公子一个人干什么?”沈玉铮骄纵地叉起腰,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温云致,“公子你说说,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女子也期待地看向温云致,希望他能怜惜自己。毕竟她什么都没做,反而这个妾室没有自知之明,竟敢吃醋拦着主子纳别的新人。 温云致将自己面前半杯茶递到沈玉铮跟前,淡声道:“这杯茶不烫。” 沈玉铮挑了下眉,下一瞬立马嚣张起来:“砚光把人给我扔出去,有我在,公子身边不能有其他女人。” 砚光看向温云致,温云致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他机灵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着女子的胳膊,不顾她哭喊,一把将她扔出了门外。 等人被扔了出来去,沈玉铮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新茶。“公子喝茶。” “呵。”温云致这才轻笑了一声,勾起嘴角接过茶杯。 沈玉铮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赌了一把,没有赌错。若她刚才什么都不做,温云致恐怕又要找她麻烦了。 待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身边,她事事都得揣摩着来。 温云致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子,抬起眼看向此时明显心虚的中年男子。 “马大人,既然这么喜欢揣摩我的喜好,你倒是说说我在大理寺的牢里,一般都喜欢使用什么刑具。你若猜出来,我保证不对你妻子族中人动刑。”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呐呐不敢张口。 他若是猜错了恐怕他的妻族将受到更残酷的刑罚,他突然特别后悔,听信自己的谋士说可以给温云致送个女人。 他照着打听来的温云致宠幸的妾室长的样子,找了个差不多的送来,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悔不当初。 男子见温云致根本不是个会听别人求情的人,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剩下隋青他们几个人都是自己人,便随意自在地聊了起来。 沈玉铮乖乖在一旁坐了会儿,觉的无聊至极,她从梦轩堂这边的窗户往外看去,看到对面有个卖首饰的铺子。 沈玉铮偏头道:“公子,我想去对面买些首饰。” 温云致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别走远了,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府。” “嗯。”沈玉铮点头,她只是想出去换口气而已。 她一走,隋青就着急想问点什么,温云致此时却偏过头跟武昌王聊起军中事务来了。 沈玉铮不能走远,便进了首饰铺里,随意逛了起来。 店铺伙计张罗着其他贵客,也没在意她,此时二楼楼梯上,正有一群人往下走,其中就有沈泽凌,在他一旁的是萧家的两个小姐,还有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太太。 一群人走到一楼,那老太太本就眯着眼,似乎眼神不太好。 可她忽然像是看到什么,脸上露出惊喜,一把走上前,将一个女子的手臂抓住了。 “烟兰,你是烟兰吧?” 沈玉铮疑惑地偏过头,看到老太太一副惊喜过望的表情。 沈泽凌也看到沈玉铮了,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走上来拉住老太太的手臂,解释道:“姑奶奶你认错人了,她不是烟兰。” “怎么可能不是,你别骗我。”老太太一把甩开沈泽凌的手,继续看向沈玉铮,“这丫头长得跟母亲这么像,怎么可能没有我萧家血脉。不是你说烟兰一会儿就来,现在人在这里了,你还想骗我。” 萧知佩和萧知依都惊讶地看着沈玉铮,她们是见过沈烟兰的,自然知道沈玉铮不是。 但姑奶奶竟说沈玉铮跟她们的曾祖母,也就是萧若君的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竟有这样的奇事。 “姑奶奶你弄错了,我国公府大小姐另有其人。”沈泽凌冷冷地扫了一眼沈玉铮。 沈玉铮怎么配与烟兰,与他沈家大小姐扯上关系。 说她是沈家大小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第47章 国公爷当街拦车 这位老太太抓着沈玉铮的手臂不放,沈泽凌也不敢强来,于是冷眼瞪上沈玉铮。 沈玉铮也觉得好笑,她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从来不稀罕,沈泽凌却一副她胆敢攀附就弄死她的表情。 沈玉铮按住老太太的手,强硬地推开。“老夫人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不会的,你长得这么像,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老太太固执地喃喃。 沈泽凌觉得姑奶奶昏了头了,竟会认错烟兰。他看向沈玉铮,沈玉铮跟母亲不像,跟外祖母也不像,怎么会跟曾祖母相像。 这怎么可能。 沈玉铮却不想理了,这是沈家和萧家的事,跟她无关。她转身要出去,却看到沈烟兰从屋外走了进来。 “姑奶奶我……”看到沈玉铮,沈烟兰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沈泽凌将老太太拉到沈烟兰面前,介绍道:“姑奶奶,这才是我妹妹烟兰,你之前不是见过她么。她知道您过来,提前去给你置办一套家具,所以才来迟了。” 老太太高兴坏了,笑着点头:“好好,是个孝顺孩子。” 沈泽凌松了一口气,扶着老太太要出门。但老太太忽然又回头看向沈玉铮,又看看沈烟兰,沈烟兰被她看的眉头直皱。 萧家的这个姑奶奶原先嫁到了外地富庶人家,但那家人如今落魄了,她倒是时常带着人回京打秋风。 因她是长辈,萧沈两家的下辈都只能听她吩咐。 沈烟兰一向躲着她,这个老太太规矩大,嘴巴毒,喜欢挑剔人,次次说她没有大小姐风范,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土包子了。 今日老太太非要来买首饰,而且还要买昂贵的。沈烟兰不想陪,所以让二哥帮她顶着。若不是怕留下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她现在也不会进来。 老太太在两人之间来回瞧着,半晌后落到沈烟兰脸上,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像啊,奇怪了。” 沈烟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立马反应过来老太太在说什么不像了。 说她不像沈家人,或是不像萧家人。 这个死老太太一直挑剔她,说她之前十年被养在乡下,被教坏了性子,如今接回来就该好好管管。 她一直忍着她,没想到如今她见到沈玉铮,立马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老不死的,胆敢乱说话,看她不弄死她。 沈烟兰心中发恨,目光深深地从沈玉铮身上扫过。 这一群人很快走了,沈玉铮也没急着出去,而是挑了两样首饰,才回到梦轩堂。 温云致见她回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沈玉铮坐过去,就听隋青说:“马上春天快要过去,不若过两天我们挑个好的日子,出门踏青去。” 齐石桉笑道:“现在踏什么青?春天都要过去了。” 隋青问:“就找个由头出城玩玩,你去不去?” “去。”齐石桉点头,隋青又看向武昌王,武昌王道:“你先说说有哪些人,不然我出不了门。” 隋青了解王妃的性子,于是看向温云致,但他首先问的却是沈玉铮。“沈娘子想一起去玩玩吗?” 沈玉铮愣了一下,看向温云致。 没有温云致发话,她怎么出城门。 温云致拧起眉,语气有些发沉:“你想去?” 沈玉铮摇头,算了,没事别去挑战温云致的底线,给自己找麻烦。 隋青嚷嚷着道:“云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不能出来一起玩了?到时候我们多请些女子一起便是,把你妹妹也叫上,这总行了吧。” 温云致冷着脸起身:“回去了。” 沈玉铮听言,乖乖跟上。 他们出了梦轩堂,上了马车,回温府了。 沈玉铮吃饱了有些犯困,倚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一路上温云致也没有发疯打扰她,就在她快要睡熟了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沈玉铮往前一栽,被温云致拉了回去。 温云致皱眉:“砚光怎么回事?” 马车外,砚光咽了咽嗓子道:“公子,是国公爷。” 温云致神情顿时一凝,转头对沈玉铮道:“你在车上乖乖待着。” “嗯。”沈玉铮点了点头,温云致便下了马车。 沈玉铮掀开马车帘,看向前方。沈国公拿着一把银枪,立在街道中央,直接挡住了他们的马车。 国公爷来势汹汹,又拿着把银枪,一副寻仇的架势,怪不得砚光声音发虚。 这时沈国公倏地朝她看过来,眸光如电,凌厉一扫。若是个普通的女子早就吓软了腿,但沈玉铮面无表情地看着。 温云致下了马车后,抬手向沈国公行了一礼:“国公爷。” 沈国公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温云致时,目光更沉、更冷了。“今日早朝上你告假了,我温府找你也没找到你人,我便来这里堵你了。” 温云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惊讶。 沈国公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我就烟兰一个女儿,视她如珠如宝,可你却三番两次羞辱她。我今日要替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沈国公举起手中的银枪,指向温云致。 砚光如临大敌,按住了腰上的刀,随时准备迎战。 温云致淡声问:“国公爷所说的羞辱是什么?” “你装什么糊涂,事情都做了,还不想承认。”沈国公大怒,银枪忽然指向沈玉铮。“你把一个贱婢抬到自己身边,宠的满城皆知,还不是在羞辱烟兰吗?烟兰是你未过门的正妻,你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今日就算你爹在这,我也要教训教训你。” 说完不等温云致说话,沈国公提起银枪,朝温云致刺来。 砚光正要迎敌,温云致却将他按在原地。“守好马车。” 说完,他自己上前几步。 沈国公的枪法霸道,银枪重逾千斤,温云致徒手去接,手臂重重往下一沉,银枪砸在了他肩上。 温云致闷哼一声,抓着银枪抬起头:“温沈两家联姻,不是国公爷愿意看到的吗?” 沈国公怒斥:“我的女儿不需要同任何人联姻。” 温云致道:“那是晚辈理解错了,先前沈姑娘不顾自身名誉,自解衣衫,让众人看到我和沈姑娘之间存在不耻之事,晚辈以为此事国公爷是知晓的。” “你说什么?你竟敢污蔑烟兰?!烟兰怎么可能会做出……无耻小儿!”沈国公大喝一声,骤然将银枪拔起,温云致只能松手。 下一刻银枪朝他两条腿上扫过来,这一枪要是被扫中了,他不残也得断两条腿。 温云致深吸一口气,正要退后,忽然眼前一把长刀撞上了银枪,发出刺耳的声音。 持刀之人内力不俗,竟能完全挡下银枪的攻势。沈国公皱眉只能将银枪收了回去,他不悦地看向挡刀的男子。 男子高大严肃,沉默寡言。 一道女子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宿七回来。” 沈国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放下银枪行礼。“长公主。” 叫宿七的侍卫走到长公主身后,抱着刀不动了。长公主笑着说:“国公爷当街拦车,是要将温大人斩杀在这里吗?” 沈国公刚要开口,长公主又道:“国公爷就给本公主一个面子,温大人我就带走了。” 沈国公板着脸道:“长公主殿下,不是老臣不愿给这个面子,是温云致他羞辱我的女儿在先。老臣自己可以受辱,但我的女儿不行。” “本公主的面子不好使啊。”长公主叹了口气,朝身后的马车道,“母后看来只有你出马才行。” 随着这一声落下,长公主身后这辆低调内敛的奢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样貌清丽温柔的女子。 女子穿着不显,年纪也不显,但身上却沉着一股岁月流淌般的温柔,看过来的目光也平和。 沈国公神色一凝,立马跪下:“臣参见太后。” 第48章 这个妾室你不能留 “云致不懂事,是我疏于教导。”温迎柔声道,“我替他向国公爷赔罪。” 沈国公脸色一变:“老臣惶恐,此事与太后绝无关系。” 温迎:“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那女儿早些年走失过,你便格外看重,希望庇佑她以后的日子都顺风顺水。” “太后圣明。”沈国公的声音都哽咽了,“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就希望她好好的,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她若是哪里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在老臣的心里扎刀子。” 马车里,沈玉铮垂着眼,只听声音便能听出一个父亲的拳拳爱意。 温迎点头:“我明白,国公爷若是信的过我,我定让云致给国公府一个交待。” 沈国公自然是信的,他朝温迎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后。” 沈国公磕完头后很快离开了,温迎这才向温云致看过去。 而此时温云致却偏头对砚光吩咐了两句,砚光跳上马车,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长公主立马说:“母后,你看他竟然还把人藏着,不准备给我们瞧呢。” 温云致走过来,朝温迎行了一礼:“姑母,长公主。” 温迎将视线从远去的马车上移到温云致身上,笑着说:“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好。”温云致应下。 刚好这里离飞鸿居不远,他们便低调地去了飞鸿居。掌柜很快端上来点心和热茶,离开后将门带上了。 温云致给温迎和长公主倒了两杯茶,才问道:“姑母什么时候回京的?” 温阁老在祠堂时说过要请太后回来,但时间这么短,温迎能回来,应该不是收到了温阁老的信。 “昨日刚回的。”温迎笑着说,“本就想去见见你,没想到今日偶然遇上了。” 温云致道:“姑母回来,应该是侄儿去拜见您才是。” “母后,你看他还是这副模样。”长公主嗤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上下打量起温云致来,“应该不能这么说了,毕竟最近京中传的最热闹的,都是有关你和你那个妾室的事。温云致你竟然纳妾了?” 温迎轻轻拍了一下长公主的手臂:“端华,别没大没小,叫哥哥。” “哦。”端华长公主应了一声,撇开脑袋,根本没打算叫人。 “长公主这话不对。”温云致神色淡淡,“京中盛传的不应该只是我的事吧?长公主听八卦的时候,没听到百姓是如何议论你收了一个面首的事吗?” “没有的事!”端华长公主立马紧张地看向温迎,见温迎并不惊讶,便知道这事她母后早就知道了。 她一泄气,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温云致。这人还是如此睚眦必报。她调侃他的妾室,他便在母后跟前揭穿她养面首的事。 哼,小肚鸡肠的男人。 温迎看着温云致,不解地问:“你既与沈家大小姐定下亲事,为何又忽然去宠爱一个妾室?或者说你既有喜欢的人,为何还会与沈家大小姐定下亲事?” 若是温阁老和温夫人的质问,温云致还能找其他借口,但在温迎面前,他撒不了谎。 “我与沈家大小姐定亲时,没遇到她。”那时沈烟兰爬上他的床,他也不过顺势而为。沈家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沈家大小姐做他的夫人正正合适。 “况且我对她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想要而已。” 在温迎面前他格外诚实,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沈玉铮怎么能算是喜欢呢。 他见过温迎和陈最互相喜欢的样子,他自知他和沈玉铮不属于这一种。他霸占沈玉铮是出于兴趣,但这份兴趣能维持多久呢? 而沈玉铮对他不过是屈服,她心里还装着一个赵良笙。 温迎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云致……” 她想劝说两句,可她又觉得不能以她和陈最的模版来要求子辈。她的儿女,包括温云致,都不会走向跟她同样的道路。 他们没遇到过喜欢的人,自然不会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儿子身为帝王坐拥后宫,她的女儿竟养起了面首,而温云致有了未过门的妻子,也会宠爱妾室。 温迎最后叹气道:“云致,姑母并不是要你跟姑母一样。我只是想让你慎重,万一日后有一日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想执手一生的人,会不会后悔如今的行为?” 温云致摇头:“姑母不会的。” 不知道他是说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不会后悔。 温迎道:“先不谈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你既然决定要娶沈家大小姐,便不能让她受委屈。国公府也不会容许你给她受委屈,刚才你也听到了,我答应给国公爷一个交待。云致,这个妾室你不能留。” 温云致拧起眉,神色难看。 “你虽是我侄儿,但不能因此寒了国公府的心,更不能寒了忠臣们的心。”温迎顿了顿,又说,“我这里有一计,你可以将人交给我,我会给她找个良家小姐的出身,再赠她金银珠宝,保她一世安稳无忧。” 温云致赫然拒绝:“不行,姑母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经他手,便只能一辈子都是他的人。 “云致。”温迎声音染上怒意,“那你打算怎么跟国公府交待?沈家大小姐也是无辜之人,何故要被你连累名声,受你羞辱?”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姑母此事让我想想。” “云致你自小聪慧,书读五车、也是满腹经纶……”温迎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温云致道:“多谢姑母。” 温迎:“近些日子我不会待在宫中,而是在郊外的皇庄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皇庄找我。” “嗯。”温云致点了点头。 长公主还要拉着温迎陪她逛街,温云致便先走了。 等她一走,长公主挽住温迎的手臂:“母后你去我的府里住呗,就陪陪我嘛。” 温迎笑说:“你父皇还在皇庄等我呢。” 长公主撒娇地说:“那就让父皇等着嘛,他将母后带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让你陪陪我嘛。” 温迎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邀我去你的府上住,不怕我把你那个面首赶出去?那男子是何家的庶子吧,我听说他很小时便将主母推进水中,致使主母多年前不能再育。你怎么认识他的?” 端华装模作样地认真看起手中茶杯的图案来,对温迎的话视作耳边风。 温迎无奈地说:“你父皇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道了,你自己想想怎么去解释吧。” “母后。”端华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你替我瞒着嘛,我就是见他长得好,一时喜欢而已,没准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若是被父皇知道,父皇可得打断我的腿。” “你怎么也这样想?”温迎惊讶地看着她,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只图一时喜欢,便将人弄到自己身边。 “母后你还是说云致表哥吧,别说我了。”她想起什么,灵机一动,“母后我帮你去看看表哥那妾室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等我看完了便来告诉你。” 第49章 江南都有谁? 沈玉铮没有出马车,温云致直接让砚光将她送回了温府,她并没有看到太后和长公主。 她并不在乎原因,她唯一在乎的是太后说会给国公府一个交待,那么太后准备怎么处理她。 只要她存在,便是对国公府大小姐的羞辱。 为了给国公府一个交待,牺牲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再划算不过了。 沈玉铮脸色冰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两个时辰后,温云致回来了。她从温云致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而只要温云致不提,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沈玉铮明白了这一点,也什么都没有问。 晚膳用完,温云致去了书房,而沈玉铮洗漱好坐在桌旁,将铺子开业需要准备的事项一一写好。 她不能亲自管理铺子,只能偶尔去看看, 具体的事只能交给徐欣去做。、 等她写完,温云致也没有回来,她便熄了灯,上床睡觉了。 可睡到半夜时,在身上游走的一只手将她弄醒了。她下意识就想拍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手按在头顶,随后欺身压了下来。 刚睡醒意识都不清醒,这时候她一点兴致都没有。 但往往这个时候不需要她有兴致,只要身上的男人有兴致,哪怕她现在昏死过去,也会将她做醒。 沈玉铮闭上眼,在浪潮中将睡未睡。 “沈玉铮。” 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昏暗的架子床里,她根本看不清温云致的脸色。 温云致声音低沉:“你姓沈,那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沈玉铮觉的温云致有病,这时候不赶紧的还来问什么问题。但温云致不动,一副非要问出答案的样子。 沈玉铮只好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 “去世了?” “是吧,毕竟我都没有见过他们。” 听了这话温云致沉默了会儿,又问:“那你的家乡是在哪里?” “不记得了。”沈玉铮懒得回答,伸手抱住温云致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了上去,温云致一下子气息就沉了下来,很快就没功夫再问她问题了。 夜里叫了三次水,等她洗干净再次躺到床上时,忽然听到身后的温云致叹了口气:“姑母说要我给国公府一个交待,阿铮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沈玉铮回头看向他,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迫于太后的压力,温云致终于决定放她离开吗? 温云致继续道:“我给你安排个良家小姐身份吧,以后你就是正经小姐出身了。另外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你想做生意还是做别的,都随你。” “你是说真的?”沈玉铮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惊到了,她没想到这么容易,温阁老都动了家法,温云致都没有放她离开,没想到太后的话这么管用。 温云致的声音似乎都温柔下来:“想离开京城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哪里? 沈玉铮前世就在江南长大,她一直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江南是什么样子。 她坐直了身体,笑着说:“想去江南看看。” “江南?”温云致古怪地笑了一声,“江南都有谁?能让你这么喜欢,非要去吗?” 沈玉铮一下子警觉起来,多年看人脸色的生活让她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劲。“也不一定要是江南,其他地方也……” 温云致倏地打断她:“赵良笙的任命下来了,陛下命他去江南做县官。你是不是想跟他一起去?” 沈玉铮直视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心头似是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此前我不知道这件事。” 温云致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嘴角笑容温柔:“你不知道?你不是约着跟他一起去江南?” 沈玉铮张了张嘴,无力的语言全堵在喉咙里。 温云致根本没准备放过她! 他刚才是在诈她! 又冷又麻的恐惧包裹住了全身,沈玉铮死死攥着被子一角,望着温云致的眼神又惊又惧。 温云致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语气轻喃:“阿铮,你在怕我。” 沈玉铮声音有些颤抖:“温云致你戏弄我。” 温云致挑了下眉,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想离开是不是?阿铮你若是背着我离开,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你见过母亲养在笼子里的那只雀儿吗?母亲教它说话,教一次不会便饿一顿,两次不会便饿两顿,三次下来它便会说了。有次母亲将笼子打开,它飞了出去。” 温云致抱着沈玉铮细细发抖的身体,吻从额头落到脸颊上,又从脸颊移动耳边:“它飞出去一趟断了一根翅膀,瘸了一条腿,再次回来的时候,自己乖乖进到了笼子里。从那之后母亲便将笼子门开着,可鸟儿却不会逃跑出去了。这多省心是不是?” 沈玉铮既惧又怕,身体不住地一阵阵发冷。 她相信温云致做的出,温云致这个疯子只会比温夫人更残忍,她跑不掉的。 温云致轻声问:“等下次陛下派我南巡,我带你去江南看看,好不好?” 沈玉铮点头,温云致抱着她躺下,手环在她腰上。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温云致的胸膛,但即使如此她依旧觉的冷。 她一动不动,睁着眼到了天亮。 温云致起床去上早朝了,沈玉铮也不想动。 她在想为什么她会遇到温云致,刚穿来时她只是一个婴儿,吃都吃不饱,天天饿着肚子,她也没觉的绝望。后来她被萧若君卖进温府,她也觉得还有出路,只要她努力,早晚会有自由的一天。 可就在她要出府的时候,她遇到了温云致这个疯子。 明明她没得罪过他,但他轻易毁了她的自由,让她只能困在他身边,当一个以色侍人的妾室。 她得看着温云致的脸色生活,她得事事讨好他,才能换得一丝自由呼吸的空间。 她真的能有自由的一天吗? 沈玉铮忽然不知道了,因为连太后的话温云致都不准备听了。 沈玉铮躺了一上午,冬雪以为她生病了,小心翼翼凑过来。“姨娘?姨娘你醒了吗?” 沈玉铮轻微动了一下,冬雪立马道:“姨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去请府医来吗?” “不用。”沈玉铮还是起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她洗漱完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小厨房端上来几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盘点心。 沈玉铮随意一敲,却发现这点心很眼熟。 这不是昨日她在梦轩堂吃的点心吗?怎么会出现在浅云居? 沈玉铮问:“冬雪这点心是从外面买的吗?” 冬雪道:“不是啊,是厨房自己做的。” 沈玉铮想了想,忽然说:“砚光在府上吗?” 一般上朝都是稳重的砚石陪着温云致,出门才会是砚光跟着,按说今天砚光应该在府上。 “奴婢去看看。” 没一会儿冬雪将砚光叫来了,砚光一来朝她行了一个礼:“姨娘您叫小人?” 沈玉铮道:“昨日我在梦轩堂吃的点心很好吃,我今日还想再尝尝,砚光麻烦你跑一趟,替我去买一份吧。” “啊?”砚光愣了一下,“可梦轩堂做点心的厨子,不是被公子请回来了吗?姨娘今日没吃到吗?” 沈玉铮的眼神一下子深了:“公子为什么会请孟轩堂的厨子?” 砚光答道:“这小人不知道,公子吩咐了,小人便去办了。” 沈玉铮盯着桌上的这盘点心若有所思。 第50章 敲了沈烟兰一笔 沈玉铮告诫自己,一盘点心说明不了什么。 可温云致不是个会无缘无故做某事的人,他特意将厨子请回来,是因为她昨日在梦轩堂吃了一整盘点心? 温云致对她莫名的执着和占有,里面有多少喜欢的成分? 可只要有一丝喜欢,她就有机会,她手上有筹码,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沈玉铮又重新燃起了信心,正好也到了胭脂铺开业的时候了。 这两日她虽没有出门,但开店的事一直在往前推进。徐欣一开始还害怕自己不能胜任,但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也就谈不上害怕了。 这日开业,沈玉铮自然要去的。 不过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胭脂铺斜对面的茶肆挑了个位置。 铺子整体的装修也与周边的铺子格格不入,处处透着毛茸茸的可爱风。 匾额是圆溜溜的字体,门口站着的是毛绒绒的兔子小姐和熊先生,再往里是几排颜色不同、风格不同的展示柜,每个展示柜上都摆着几个玩偶,或俏皮、或古怪、或滑稽,应有尽有。 沈玉铮调查过京城中其他的胭脂铺,铺子的装修多清雅秀美,迎合世家小姐要端方清雅的喜好。 沈玉铮偏偏剑走偏锋,将可爱风贯穿到底。 没有那个女孩子能抵抗的了毛绒绒的玩偶,米老鼠不喜欢,那玲娜贝儿呢?玲娜贝儿若是不喜欢,中国神话中的吉祥物呢? 店里所有的胭脂都都按照玩偶分成几个系列,买相应的胭脂才能拿到相应的玩偶。 这些玩偶有一人高的、有半个怀抱大小的,也有挂件大小的,都是做工精细逼真,乍然一看活灵活现。 徐欣很紧张地在鞭炮声中将匾额上的红布摘了下来,玉香阁正式开业。 先前围在门口好奇的人这会儿都涌了进来,她们不是来买首饰的,而是来满足好奇心的。 这太稀奇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铺子,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可爱玩偶。 沈玉铮观察了半天,见进进出出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便放下心来了。 这个铺子只是开始,她想的是建立一个完整的玩偶经济,再辅以动人的故事,将一个个玩偶拟人化,从而让顾客真心实意地为其买单。 这些现代社会玩烂了的营销手段,在古代倒是可以试一试。 沈玉铮坐了半天准备进店里跟徐欣聊聊,但她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萧若君和沈烟兰。 沈烟兰看到她立马露出一副“晦气”的表情,见她要进门,沈烟兰上前一步,用力撞开了沈玉铮的肩膀,挽着萧若君抢先一步进了店里。 沈玉铮被红舒扶了一把,才站稳了。 她揉着肩膀气笑了,抬步跟了进去。 徐欣看到她立马要迎上来,沈玉铮冲她摇了摇头。她看了沈烟兰和萧若君的背影一眼,走到她们不远处,也低头选起胭脂来。 沈烟兰从余光看到沈玉铮进来了,顿时冷哼了一声。 她已经从爹爹口中得知,太后给了父亲承诺,要温云致赶走沈玉铮了。沈玉铮得瑟不了多久了,她已经命人盯着温府了,一旦沈玉铮被赶出来,立马告知她。 沈玉铮落到她手里,她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沈烟兰收回视线,对萧若君道:“娘你看这家店很有意思,胭脂盒子上都刻着小动物。还有这个兔子,好可爱啊。” 萧若君有些心神不宁,被沈烟兰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嗯,你若喜欢就买下来。” “娘你对我真好。”沈烟兰抱着萧若君的手臂,眼神又忍不住看向沈玉铮。 她见沈玉铮低头在看一款胭脂,眼珠子一转,拉着萧若君走了过去。 “娘我要这套。”沈烟兰指了指沈玉铮手上的胭脂道。 沈玉铮冷下脸:“这是我先看中的。” “你能买的起吗?”沈烟兰冷哼一声,看向徐欣,“这套不管多少钱,我都要了。” 徐欣看了看沈玉铮,又看向沈烟兰:“这套比较贵,要两百两。” “两百两而已。”沈烟兰不屑,“我随便一件首饰都不止这个钱,我能买得起,你能买的起吗?” 沈玉铮脸色非常难看,沈烟兰嗤笑地从她手里拽走了这盒胭脂,转头对萧若君道:“娘你买给我嘛,我喜欢这个。” 萧若君一脸宠溺:“好,都买给你。” 沈玉铮脸色更难看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另一边去,可她还没拿起跟前的胭脂,就被沈烟兰拿走了。 “掌柜的,这套我也要了。” 徐欣“哎”了一声,立马上前将这款胭脂装进漆盒里。 “沈烟兰你别太过分。”沈玉铮气得脸颊通红,双拳紧握。 “今日但凡是你看上的,我全要了。”沈烟兰道,“你跟我抢,你能抢的过吗?你不过是一个低贱妾室,手里的银子都是别人赏的。你要是想要……” 沈烟兰眼神往下,抬了抬下巴高傲地说:“给我磕个头,我倒是能赏你一个。” 沈玉铮气得胸膛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气不过转身去选其他胭脂,沈烟兰便一直跟在她后面。就像她说的,但凡她看中的,沈烟兰都买下了。 一圈下来后,沈玉铮手上空空如也,而沈烟兰身后四个丫鬟提了满手,几乎将整个店的胭脂都包了下来。 沈烟兰一直盯着沈玉铮,如今见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发红了,她快意地笑了出来。 “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想跟我抢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成功的。”沈烟兰冷哼一声,再次撞向她的肩膀,将沈玉铮撞到一旁。 她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挽着萧若君离开了。 沈玉铮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徐欣走过来担心地问:“沈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玉铮笑着摇头。 她该谢谢沈烟兰,给她送了这么多钱。沈烟兰几乎将铺子里所有胭脂都包全了,粗算下来也有小两千两了。 沈玉铮留下来跟徐欣聊了聊,第一天开业因为沈烟兰超额完成了目标,徐欣现在信心满满,充满干劲。 沈玉铮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等她从铺子里出来,已经近黄昏了。 但她不急着回去,想到梦轩堂那盘点心,她有了一个想法。 投桃报李,她也该给温云致送点什么,好让他对她的喜欢多一点。哪怕只多一点,她的筹码便重一分。 想到这里,沈玉铮更不急回去了,沿街逛着挑起礼物来。 就在这时,红舒忽然上前,低声道:“主子,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第51章 张家村还有人活着 沈玉铮眼睛一眯,她下意识觉的是沈烟兰派来的人。 刚才在店里,为了让沈烟兰买她的胭脂,她才没跟她计较,但不代表她会一直让着她。 “先别打草惊蛇。”沈玉铮面上如常,只低声吩咐了一句。 两人照常继续逛着,沈玉铮想给温云致挑礼物,但半晌都挑不出来什么。 太贵的她舍不得买,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更何况温云致一个富贵公子哥,什么都不缺。 但送礼要是送不到上司的心里,还不如不送。 沈玉铮挑了半晌放弃了,带着红舒准备回去了。但她刻意绕进了一条小胡同,在快走到胡同尽头的时候,红舒忽然反身轻功一跃,将背后一直跟着她们的人揪了出来。 红舒将人掼到沈玉铮跟前:“就是这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说,谁派你来的?” 跟踪她们的竟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女子不敢抬头,只拿手臂遮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是,没人,没人派我……” 沈玉铮觉得不对劲,看了红舒一眼,红舒走过去,将女子的头硬抬了起来。 沈玉铮看到她的脸,迟疑了一下,才问:“小……桂?” 小桂见她认出她来了,脸色瞬间惨白。 “你……”沈玉铮皱眉看着她,“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一个人吗?” 沈玉铮能认出来小桂,还得多亏她小时候便是成人灵魂,加上小桂跟她娘长得太像,她才过了这么多年,都能认出来。 “我,我……”小桂看着她忽然哭了起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是和我哥哥,还有阿喜哥一起来的。但是,但是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沈玉铮在她跟前蹲了下来,以前在张家村的时候,小桂娘会偷偷给她塞点吃的。后来她常在山里待着,小桂还和她哥跑到山里,给她偶尔送些粗面馒头。 以她当时弱小的身体能活下来,还得亏张家村有不少善良的人。 但她进了温府便没有机会回去了,更没见过张家村的人了。 “玉铮你……”小桂哭的满脸都是泪,但还是一副警惕的神情,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桂抬眼看向红舒,沈玉铮立马吩咐:“红舒你去巷子口守着。” “可……”红舒犹豫不定地看向小桂。 沈玉铮道:“小桂是我的朋友,红舒,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是。”红舒点头,转身退到巷子口。 在红舒离开后,小桂红着眼问:“玉铮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沈玉铮点头,对她好过的人她都记得。“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桂哭着说:“我哥还有阿喜哥他们去找你娘了,可是之后他们就不见了。” “什么?”沈玉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桂她的哥哥是去找萧若君了! 沈玉铮急声问:“失踪几天了?” 小桂:“有,有三天了。” 三天,沈玉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以萧若君的性子,她不会认张家村的人。若是有张家村的人找上门来,她会怎么做? “你们去找她干什么吗?” “我们……”小桂脸色羞愧,“我们来京城是找活做的,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忽然有一天我们看见了梅姨。梅姨她,她如今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所以阿喜哥说我们可以找梅姨帮忙,让她帮我们找份活干。” 萧若君在张家村时叫翠梅,村里的孩子都叫她梅姨。 沈玉铮拧下眉,萧若君不会帮忙的。 小桂她哥还有阿喜只怕凶多吉少。 “我哥让我等他回来,可都三天了,我哥他不会出事吧?”小桂一脸害怕,沈玉铮看着她无言。 小桂聪明,猜出不能再去找萧若君了,所以才选择跟踪她。 沈玉铮问:“你今日是跟着萧……我娘才找到我的吗?” “嗯。”小桂点头。 沈玉铮将她扶起来,捏了捏眉心道:“小桂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我跟我娘如今形同陌路,她有了自己的女儿。” 小桂问:“你是说黄丫头?” 沈玉铮一愣:“黄丫头是谁?” 小桂说:“就是今天挽着你娘的人啊,可是黄丫头怎么成了你娘的女儿。你娘以前就不喜欢你,可也不能把黄丫头当成自己的女儿吧。” 沈玉铮认真地看着小桂:“黄丫头到底是谁?也是张家村的人?” 不对,她在村里没见过沈烟兰。 “黄丫头是村长的私生女。”小桂啐了一声,“原先一直养在隔壁村子里,后来你不是和你娘从我们村子走了吗,她就被村长接回来了。” “她可坏了,她一回来天天欺负小豆子,小豆子被她欺负的经常偷偷哭。” 小豆子是村长的女儿,跟小桂她们差不多大。 沈玉铮恍然大悟,怪不得沈烟兰能拿到她的玉佩,当初她的玉佩就是被萧若君给了村长家,然后才换了两件新衣服。 沈烟兰的身份这么简单,当初国公府都没派人去查一下吗? 沈玉铮问:“沈烟……黄丫头她来了京城,村长他们没来找她吗?” “村长……”小桂语气蓦地低下来,“玉铮,张家村早没了。八年前一场大火,整个村子的人都烧没了。那日我和我哥,还有阿喜哥我们跑进山里玩,这才逃过一劫。” 沈玉铮久久回不过神来,张家村竟然没了。 那一村子有近百口人,一场大火全烧没了? 有什么从她脑中飞快闪过,她皱起眉,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时间有问题。 为什么是八年前? 同样八年前,十岁的沈烟兰拿着她的玉佩,来京城认亲。 这么巧,同样的时间张家村满村子的人都没了。 沈玉铮不想去猜一个十岁的孩子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但若是沈烟兰……为了沈家的滔天富贵,为了她以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十岁的沈烟兰会不会做? 不能低估一个孩子的恶意。 她在孤儿院长大,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小孩子为了夺一块点心、为了得到院长一句夸奖、为了一个好人家收养,会干出什么样闻所未闻的恶事了。 现代法律对未成年都无法约束,更别说古代了。 第52章 跟你的比哪个好看 沈玉铮没办法将小桂带在身边,只能将她送到了徐欣那儿。 不知道萧若君知不知道小桂的存在,但为了以防万一,最近一段时间,小桂还是别出门的好。 她心事重重回了温府,张家村的人对她有恩,如今整个村子只剩下小桂和她哥哥,还有阿喜三人,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但小桂她哥还有阿喜如今下落不明,不管是生是死,沈玉铮也要知道一个答案。 “姨娘。”沈玉铮走进浅云居时,冬雪迎上来,接下她的披风,小声禀报,“公子已经回来了。” “嗯。”沈玉铮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屋里已经点了灯,灯下的温云致穿了件靛青色的圆领长袍,烛光柔和了他冷清的眉眼,气质显的温润干净,矜贵之气浑然天成。 “公子。”沈玉铮走了过去。 温云致抬头,淡声问:“去哪了?” 沈玉铮道:“今日我那间铺子开业,便出府去看了看。” 她不知道红舒会不会把她的行踪告诉温云致,但温云致若想知道,她也瞒不了。 想到张家村的事,沈玉铮斟酌了一下才道:“今日我还遇见了以前同村的人。” 温云致朝她看来,沈玉铮捏紧了手心,面色如常道:“她来京中找活干,我便让她去了我那间铺子帮忙 。” “嗯。”温云致点了点头。 沈玉铮心中纠结,借助温云致的手,查小桂的哥哥是最快的,可她该怎么跟温云致说她和萧若君的关系? 或者说温云致若是知道她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会帮她吗? 温云致有什么理由帮她? 他要的不就是她乖乖的、识趣地讨好他,像个乖巧人偶或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旦她真的成了国公府的大小姐,温云致还能如此轻贱羞辱她吗? 温云致敢这么对待沈烟兰吗? 他不仅不会帮她,还会将她牢牢关在府里,再也不让她出门了。 沈玉铮不敢冒险,不管是赌温云致的良心,还是赌温云致对她的那点喜欢,这两样都太微薄,她赌不起,她得另想办法找到小桂她哥还有阿喜的下落。 温云致忽然道:“对了,后日隋小侯爷邀我出城踏青,你和我一起去。” “踏青?”沈玉铮想起那日在梦轩堂,隋青小侯爷确实邀请过,但温云致不是不想她去么,当时还沉了脸色。 她没有将疑问问出口,而是乖巧点头:“好。” 很快到了出城踏青的日子,这日天气也好,春末之际,气温不冷不热。 温云致把温云柔和温云芙这对姐妹也带上了,在温云芙跟前,温云柔只跟她略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沈玉铮扇了温云芙两巴掌之后,这还是她与温云芙的第一次见面。 温云芙看到她立马尖叫了出来:“大哥你为什么带她一起?!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去!今日去的可都是世家子弟、京中贵女。她跟去只会让人耻笑我们温府!” 温云芙根本想不通,大哥带着玉铮去参加这种场合,不怕别人笑话他么。 正要上马车的沈玉铮停下了脚步 ,好整以暇地看着温云芙。温云芙对她恨之入骨,可在她哥面前,也只能骂她两句。 她正要开口回击,马车里温云致的声音冷冷传来:“阿铮上来。” “哦。”沈玉铮没了兴致,抬脚上了马车。 温云芙气的跳脚:“大哥。” 温云致垂下眼,长睫下的漆眸冷沉沉地看着她。 温云芙又委屈又愤怒:“大哥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温云柔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凭什么温云致也要把她当妹妹看? 沈玉铮也不过是一个低贱丫鬟,暖床的妾室,怎么就能越过她这个亲妹妹? “云芙。”温云致语气淡淡,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你是我亲妹妹,所以几次三番我都没跟你计较。” “我不喜别人动我的东西,云芙,明白了吗?” 温云芙看了一眼沈玉铮脸色难看,倔强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沈玉铮冲她挑衅地笑了笑,一转头看到温云致正看着她,她立马又将笑容收了起来。 “走吧。”温云致收回视线,将车帘放下。 温云芙看着马车离开,眼眶都气红了。 她怒气冲冲地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脸色铁青地坐了下来。温云柔一声不吭坐在她对面,低着头,尽量不去触她的霉头。 可温云芙忽然踹过来一脚:“温云柔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没有。”温云柔将小腿往后缩了缩,温云芙的坏脾气她领教过,所以能避让便避让。 温云芙眯着眼,忽然凑上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最近跟玉铮关系挺好啊?我听门房说你们还约着一起出府逛街?” “那日只是凑巧……” “温云柔你不会想讨好玉铮,从而讨好我哥吧?” 温云柔还没说话,温云芙大笑了一声:“也对,谄媚讨好你姨娘应该没少教你。不过讨好一个妾室能学到什么?温云柔你不会也想给人做妾吧?” 温云柔死死掐着手心,脸色微微发白。 温云芙看她踹一脚半句话都没有的样子,顿时失了兴趣。 温云柔软弱胆小,怎么欺负都不敢出声。 温云芙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后,想到刚才沈玉铮对她挑衅的笑容,顿时怒上心头。 她咽不下这口气,忽然招过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去国公府给我未来的嫂嫂报个信,就说我大哥带着妾室出城踏青去了,问她来不来。” 温云柔听了这话,为沈玉铮担心起来。 但一直到了城郊,她都没找到机会告诉沈玉铮这件事。 他们到时,隋青还有齐石桉已经到了,站在他们身旁的两个府上小姐,同时还有一位坐在马上,身穿红色骑装,手拿黑金色马鞭的明媚少女。 少女眉眼精致秀美,一身尊贵气质得天独厚。而站在她的马旁,还有个带刀侍卫,一个身穿蓝色直身的俊美书生。 “长公主。”温云致兄妹都弯腰行礼,沈玉铮反应过来,立马跟着行礼。 端华长公主道:“我今日也是来游玩的,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太拘束。你们也不用管我的安危,我有父皇给我的侍卫宿七,他能保护我安全。” 隋青嘴角抽了抽,长公主不知道从哪得知他们今日要出城游玩,非要跟过来,隋青还不能拒绝。 端华的目光和温云致对上,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随后落在温云致旁边的沈玉铮身上,打量起来。 温云致皱了下眉,侧身挡住端华的视线,随后看向马匹一边的书生。 端华心里暗骂温云致小气,面上却挑起眉,似乎在说“跟你的比哪个好看”。 温云致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不理会她的比较。 这时他们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们回头就见有一男一女纵马前来。 等到了跟前,两人勒住缰绳,马蹄骤然停下,正是沈氏兄妹。 沈泽凌笑着问:“好巧啊,你们是要去做什么?方便一起吗?” 隋青心想:又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第53章 人多才热闹 “好啊。”端华扫了一眼温云致,“人多了才热闹。” 有长公主发话,沈家兄妹自然地加入了进来。 所谓出城踏青,不过是在城外找一个山水秀美的地方,骑骑马、喝喝茶、钓钓鱼、享受一下自然之乐。 有隋小侯爷提前安排,点心、茶水、新鲜瓜果都是不缺了。 隋青还在水边搭建了一个凉亭供人休息,不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金色的碎芒在其上闪烁跳跃,风暖日丽,晴空万里。 隋青骑着马,沿着凉亭绕了一圈,兴奋地招呼:“云致、石桉我们一起去跑跑马,看谁的马跑的快。” 齐石桉从凉亭走了出来,跨上自己的马:“行了我陪你跑跑就得了。” 从沈家兄妹也跟了上来,齐石桉就知道今日不会只是简单踏个青了。 温云芙站了起来:“我也去。” 三人一离开,凉亭里的气氛忽然凝固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 “公主。” 直到一个温柔的男声轻喊了一声,空气这才流通起来。 端华偏头,何昼越已经剥了小半盘的葡萄和橘子,放在白玉剔透的磁碟里,端到她面前了。 端华笑了笑,伸手了下来。 何昼越又伸手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指腹贴在杯壁,试了试温,才端到端华跟前。 他动作做的太自然,面上挂着温润的浅笑,毫无谄媚的姿态。 但他是什么身份,在场的人都知晓。 于是几人又看向了温云致旁边的沈玉铮,相比何昼越一心放在长公主身上,沈玉铮压根就在走神,目光落向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烟兰心烦不已,她收到消息便追了上来。 但真正看到温云致带着沈玉铮出门,她又怒火难抑。大户人家就算有妾室,也不可能将妾室带出来见人。 温云致不仅将沈玉铮带出来了,还带她来见长公主! 就在她怄气的时候,沈泽凌开口问一旁的温云柔:“二小姐会骑马吗?” 温云柔摇了摇头,沈泽凌立马笑说:“烟兰会骑马,你若是想学,倒是可以让烟兰教你。” 温云柔抬眼看向沈烟兰,她还没开口,就见沈烟兰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温云柔便闭上了嘴。 沈烟兰却格外不能理解,二哥是疯了吗? 让她去教一个庶女骑马? 沈泽凌笑道:“烟兰,二小姐性子和你一样,你们倒是可以处处成为朋友。” 她跟一个庶女交什么朋友? 沈烟兰压下心底的不满,随意地应和了一声,反正她是不可能去教温云柔的。 沈泽凌会如此说,也是希望妹妹能有自己的朋友。自妹妹十岁回来,便受京中女子排挤,他次次陪着妹妹出门,也是担心妹妹被人欺负。 在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一般人很难讨好,而且长公主不知为何一直不喜烟兰。 至于温家姐妹,三小姐太过跋扈、刁蛮,烟兰跟她交朋友会吃亏。而二小姐性子温柔和善,烟兰一定能和她处的来。 但这些考虑,沈烟兰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 以她的身份是不屑跟一个庶女交朋友的。 这时他们都看到沈玉铮忽然站了起来,温云致出声问:“去哪?” 沈玉铮停下脚步:“我想去湖边走走。” 实际上她是懒得坐在这里,让沈烟兰一直瞪着她。她难得出城一趟,风景、天气都这么好,只想自己走走。 温云致漆眸沉沉:“回来,一会儿我陪你去。” 沈玉铮抿住了唇,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坐了回来。 沈泽凌阴冷地盯了沈玉铮一眼后,忽然问道:“长公主,太后回京是住在宫中吗?我母亲还说要带我们兄妹进宫去拜见太后。” “母后不住宫里。”端华道,“不过下个月是我皇兄生辰,她应该会回宫。” “前两日父亲还见过太后。”沈泽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温云致,“太后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按说我们不该去打扰她。不过事关我国公府的脸面,我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算太后怪罪,我国公府也会请求太后主持公道。” 温云致冷冷地看过去 ,沈泽凌同样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感受到了气氛僵持,沈烟兰扯了扯沈泽凌的衣袖:“二哥。” 沈泽凌冷笑一声:“烟兰你之前不就说想散散心,今日正好,让你的未婚夫温大人陪你走走。” 沈烟兰听了这话,立马看向温云致,她既心动,又怕温云致拒绝。 “温大人不会拒绝吧?”沈泽凌死死盯着温云致,似乎温云致要是敢拒绝,他现在就去找太后评理。 温云致皱了下眉,神色更冷淡了。他起身偏头对沈玉铮吩咐:“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红舒看好你的主子。” “是。”红舒立马应下。 温云致这才看向沈烟兰:“沈姑娘请。” 沈烟兰心花怒放,按捺着欣喜站起来走到温云致身旁。从订婚之后,他们还没私下接触过。 温云致总是冷冷淡淡的,浑身气质也冰冰冷冷。 若不是喜欢,那日听雨轩她也不敢脱下衣服,躺在他身旁。 好不容易这个如雪山之巅的男人是她的了,中途却冒出来一个沈玉铮,差点将他抢走。 可那又如何,妾便只能是妾,只要她抓稳正妻的位置,有国公府给她撑腰,沈玉铮永远都踩不到她头上。 温云致和沈烟兰两人朝湖边走去,从远处看男子高大清俊,女子窈窕温婉,似乎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玉铮心情糟糕,却不是因此,而是温云致临走前吩咐的话,让她乖乖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和沈烟兰郎情妾意地去游玩了,却不让她离开。 沈烟兰离开了,沈泽凌便不用一心照顾自己妹妹,而是看向了温云柔:“二小姐,不若我教你骑马?” “这不太好吧……”温云柔朝旁边看看,何家三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的长公主笑了出来。而沈玉铮只沉着脸看着湖面,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她。 温云柔对上沈泽凌晶亮又深邃的眼眸,一下子红了脸。“好。” 很快凉亭里只剩下沈玉铮和长公主几人了,长公主吃着剥好的葡萄,目光看向沈玉铮,正大光明地打量。 能让温云致对她保持这么大的兴趣,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沈玉铮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 虽然对于名声温云致一向不怎么在意,但在此之前,他还是愿意保持一个虚假美好的名声,不让人发现他冷漠无情的本质。 长公主换位思考了一下,自己之所以在公主府公然养着面首,不就是因为面首长得顶好,又格外讨她欢心。 长公主道:“我母后那日想见你,不过表哥拦着没让。” 沈玉铮望过来,长公主耸了耸肩:“不过表哥拦着也没用,他和沈家大小姐既定了亲事,就不该再纳妾室。国公府有战功有忠骨,国公爷当年为了护我父皇,还被鞑靼在后背上砍了一刀。如今沈家大公子还在北疆守军,这样一个满门忠骨的家族,不管是我父皇还是我母后,都不会准许有人欺辱,表哥也不行。” 沈玉铮听了这话来了精神,长公主跟她说这话只会是为了传达太后的意思。既然话都要由由长公主带到了,想必太后对她的存在一定非常生气。 既是如此,太后一定有办法让她离开。太后出手,温云致能反抗吗? 不能。 沈玉铮心中燃起了希望,一脸热切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被她看的莫名,好一会儿才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替我母后传话的吧?” “不是吗?” 就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甩她大把银子,让她离开温云致的戏码。 第54章 救了长公主 “本公主今日就是来看好戏的。” 长公主的一句话打破了沈玉铮所有的幻想。 她继续道:“表哥已经在我母后面前承诺了,他会自己处理好,不会伤害到国公府的脸面。” 沈玉铮皱起眉,那日温云致回来说要放她离开,她高兴一场最后发现温云致是在诈她。还因为“她想去江南”,被温云致抓到把柄,狠狠羞辱了一夜。 若是温云致已有了处理办法,为何不放她离开? 要顾全国公府的脸面,只有将她赶走这一条路。 但温云致什么都没做,甚至今日还带她出城踏青。 想到此,沈玉铮心情更加沉重。 这时何昼越开口问:“公主想吃鱼吗?昼越去湖中给你抓两条来。” “鱼?自己抓吗?”长公主来了兴致。 “恩。”何昼越笑着点头,“春日里的鲤鱼肥美,口感极佳,昼越给公主捉两条来尝尝。” 长公主站起来,兴致勃勃地道:“我也去。”她还没抓过鱼呢。 “公主。”何昼越无奈劝说,“湖水冰寒,还不知道有多深,公主千金之躯不宜涉险。” “我不去湖中,我就在湖边看你抓鱼。”长公主主意已定,任何人都劝说不了。 何昼越只好带着长公主去了湖边,从树枝上削了两根尖细的木条作为捕鱼工具。 站在湖边,长公主跃跃欲试。 何昼越蹲了下来,将长公主裙摆捆缚在腿上。他们倒是不怕衣服湿,世家贵女出门总是 要带好几件衣服,以防需要更换。 “公主扶着我的手臂,小心些。”何昼越声音温和,一步步扶着长公主下水,不敢丝毫有失。 凉亭里只剩下沈玉铮了,这大好的风景,别人都去玩了,她却因为温云致的一句话哪都不能去。 她倏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红舒挡住了她的路,脸色为难:“主子。” “我只是到湖边走走,如果你非要拦我 ……”沈玉铮扫向她腰侧的刀,“你拔刀来试试。” 红舒怎么可能对沈玉铮拔刀,但沈玉铮坚持要走,红舒不敢强拦。 这些日子她跟在沈玉铮后,也摸清了沈玉铮的一点脾气。大多时候她都不会与你为难,大概是她知道做下人的辛苦,反而更体谅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可一旦她下了决定,哪怕公子面前她也不愿低头 。所以几次三番,在公子面前吃了不少苦头。 沈玉铮也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湖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她脑中思绪转着,要想找到小桂的哥哥,只能直接找上萧若君。 但她手里实在没多少筹码,就算她拿她身份的事威胁萧若君,可实际上这件事没有证据能证明。 整个张家村现在只有小桂了,小桂一个人的话不足以当作证据,也没人会信,反而还会被沈家人指控她污蔑。 能证明身份的玉佩早就在沈烟兰手上了,再加上萧若君不承认她。 所以萧若君和沈烟兰虽然恨她,但也没立即要灭她的口,因为她们都知道就算沈玉铮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沈玉铮的思绪陷入了僵局,她对沈家人已经很不耐烦了,若不是为了小桂的哥哥和阿喜,她真不想跟他们接触。 “公主你别走太深了。”湖边何昼越正低头将一只鱼叉到手,转头就看到长公主往湖中央走去。 “嘘!”长公主举着简陋的鱼叉,示意他闭嘴。 沈玉铮朝他们看去,春日湖面清莹秀澈、微波粼粼,让沈玉铮想起了她在张家村时为了一口吃的,下水抓鱼的日子了。 那时候小桂怕水不敢下来,还是阿喜陪她抓鱼,两人经常一抓一竹笼,躲在山里烤鱼吃。 想到这些时光,沈玉铮也来了兴趣,她捋起裙摆扎在腰上,下了水。 她只拿了一根树枝,动作不徐不缓,稳步往前,在看到一条鱼从她身旁游过时,迅速将树枝叉下。 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鱼抓到手上,沈玉铮笑着回头:“红舒待会我给你烤鱼吃,你不知道我烤鱼的手艺有多好。” 红舒接过鱼,劝了一句:“主子别走远了。” “嗯。”沈玉铮点头。 她水性再高也没必要到湖中央找死,但一会儿她就觉的不对劲了,这水下水草太多了。 春日新生的水草和去年枯萎的水草交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缠住。 沈玉铮朝长公主看去,此时长公主离岸边已经很远了,而她嫌何昼越啰嗦不许他靠近。 沈玉铮眼睛微微一眯,下一瞬脸色就变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一头扎进了水中。 湖面下水草交缠更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沈玉铮要极力拨开水草,才能往前游去。 她记得长公主落水的方向,没多久便在湖中找到了被水草缠住,往下陷去的长公主。 沈玉铮游过去,抓住她的一只手,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 上次沈泽凌在白云寺想要她的命时,她就每日带个匕首在身上了,如今正派上了作用。 沈玉铮割断绑着长公主两只脚的水草,抓着她用力往上游去。 等冒出水面,沈玉铮大呼一口气,看到何昼越拼命朝这里游来。 “公主你没事吧?”何昼越游到近前,满脸担心。 长公主呛了两声,惊魂不定地摇头:“我没事。” “太好了,我扶你上去。”何昼越要来扶着长公主,沈玉铮适时松开了手。 何昼越带着长公主往岸边游去,沈玉铮低头往水下看去,这么茂密的水草下来抓鱼,实在太危险,幸好也没出什么事。 她救长公主,除了下意识的反应,还有便是这救命之恩。 长公主的救命之恩有多贵重,为了这个恩情也值得她拼一把。 她朝岸边游去,快到岸边的时候,忽然她的脚腕上似是被什么叮了一下,她回头一看便见一条青蛇从她脚边游过。 她脸色微变,立马上岸,拿着匕首就划开了脚腕处的蛇印,然后双手用力按着伤口,往外挤血。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应该只是一条微毒蛇,只要挤掉伤口的微量毒素就可以了。 红舒跑过来,看到她脚腕上的伤口脸色巨变。“主子!” 沈玉铮白着脸吩咐:“撕个布条给我。” 红舒立马扯下自己的一角衣服,低头将沈玉铮的脚腕伤口绑住。 红舒问:“是什么蛇?” “不是毒蛇。” 她在山林中长大,知道怎么辨认毒蛇。 这条蛇确实不是毒蛇,毒素微小,她处理的及时,应该没事。 “主子,属下去找公子回来。” “不用。”沈玉铮拒绝,她这会儿有点冷,恐怕还是有毒素进入了身体。 她站起来让红舒将她带来的干净衣裳换上了,她刚换好就见长公主走了过来。 长公主上下看着她:“你没事吧?” 沈玉铮摇头:“没事。” “多谢你救了我。”长公主表情认真,语气严肃,“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沈玉铮虽然确实是为了长公主的恩情,但她只不过先何昼越一步,要说这恩情也得打个折,长公主不会不知道。 沈玉铮道:“就算没有我,何公子也会将公主救上来…...” 长公主打断她:“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分不清。对了,刚才也抓了不少鱼,你一起过来尝尝。” “好。”沈玉铮点头。 她们刚将鱼烤上,隋青和齐石桉,还有温云芙便回来了。 “这么香?你们抓鱼了啊?”隋青的身影还没看到,声音便先传来了。 何昼越温声道:“小侯爷你们回来的正好,鱼快烤好了,你们也都尝尝。” 沈玉铮坐在一个石头上,身体里的冷意一阵漫过一阵,她猛地抓住胸口,低声道:“红舒去请公子回来,我……” 红舒惊喜地喊:“主子,公子回来了!” 沈玉铮松了一口气,她是温云致带来的,他不会不管她。 在他那点喜欢没消失前,他的占有欲也不会让沈玉铮出事。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如今能求救的竟然只有温云致。 她抬起头,朝前方看去,耳边听到红舒说:“沈大小姐崴了脚,公子背着她回来了。” 沈玉铮全身越发冷了,她怀疑毒素进了她脑子,否则她怎么连眼前的场景都看不清了。 第55章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沈玉铮晃了晃头,眼前的模糊就消失了。 她有些担心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条蛇也许是有毒的。 但现在这里怎么大夫,想要看大夫只能立马回城。 另一边几个人见沈烟兰被背了回来,都围了上去。 隋青最是着急,他组织的这次活动,现在人受伤了,却没有大夫在一旁。 这时沈泽凌这时和温云柔也赶了回来,见到温云致背着沈烟兰,脸色立马变了。“怎么回事?烟兰你哪受伤了?” 沈烟兰从温云致背上滑下来,不太好意思地说:“二哥,只是脚崴了……” “脚怎么会崴?!”沈泽凌倏地看向温云致,“你到底怎么照顾我妹妹的?” “二哥,真的是不小心。”沈烟兰拉住沈泽凌的衣袖,偷偷看了一眼温云致。 刚才在湖边,她“不小心”差点摔倒,这才换得温云致将她背了回来。 沈泽凌怒斥:“什么不小心,你跟二哥在一起的时候,二哥什么时候让你受伤过了?明明是有人根本没照顾好你!” “二哥。”沈烟兰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往他跟前蹦了蹦,“我真的没事,还多亏温公子送我回来。” 沈泽凌冷哼一声:“他是你未婚夫,他送你回来是应该的。” 温云致淡声道:“沈大小姐崴了脚,还是尽快回城看大夫。”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回去。”沈泽凌弯下腰,“烟兰我背你回去。” 沈烟兰看向温云致,那眼里的不舍看的沈泽凌直咬牙。他冷着脸看向温云致:“我妹妹因你受得伤,你脱不了干系。你送我妹妹回城,她要是再有点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温云致皱了下眉,沈泽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别让我妹妹不高兴,否则就是闹到太上皇太后跟前,我也要让你给我妹妹赔罪。” 温云致的眉头皱了更狠了,他目光往周围一扫,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沈玉铮。 沈玉铮偏着头正跟红舒说着什么,并没有看他。 沈泽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到了沈玉铮。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温云致的目光,沉声道:“你的妾室我帮你送回去。” “不用。”温云致拒绝。 “你怕我再对她动手?”沈泽凌冷笑一声,“只要你照顾好我妹妹,我保证不会对她动手。再说了,我何必自己亲自动手,毕竟你也留不了她多长时间了。” 温云致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冰冷地看向沈泽凌。 沈泽凌和他对视,毫不相让 。 两人目光如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都隐藏在黑沉沉的眸底。 一瞬后,两人都移开了目光。 沈泽凌退后一步,扶着沈烟兰的手交给温云致,沈烟兰不知道刚才二哥跟温云致说什么了,但见二哥的意思,是要温云致送她回去? 她心口怦怦直跳,刚才在湖边温云致话太少,神色也太冷,她都没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现在他们同乘一辆马车回去,是不是有更加交流的时间了? 温云致垂眼看了一眼沈烟兰的手,走到马车边,淡声道:“沈小姐上车吧。” 沈泽凌一怒正要发火,沈烟兰拽了他一把。“二哥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了。” 沈泽凌瞪向沈烟兰急切走向温云致的背影,他到底是为谁好? 沈泽凌头疼无比,京城世家之中好男儿那么多,可烟兰非要嫁温云致。 他根本想不通,温云致到底哪里好。 * 另一边,红舒忽然疑惑地问:“公子怎么离开了?” 沈玉铮只抬头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管他,我们先回城。” 她现在身体里阵阵发冷,明显不太正常。她得找个大夫看看,以防万一那条蛇真的有毒。 她要往回走,沈泽凌迎面走了过来。“不用找温云致了,他抛下你送烟兰回去了。”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沈泽凌神色一冷,转身跟上她。 这时长公主走过来了,看到沈玉铮眉头一皱:“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沈玉铮道:“刚在水里被蛇咬了一口,以为不是毒蛇,便没有在意,但现在……” 长公主脸色顿时一变:“被蛇咬了?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瞒着?万一出事怎么办?” 沈玉铮抿着唇没说话,长公主发火:“还愣着干什么,坐我马车赶紧回去!” 沈玉铮见长公主发这么大的火有些意外,但现在乘着长公主的马车回去是最快的。 她没有拒绝直接上了马车,沈泽凌抱着刀坐在马夫的位置:“我赶车送你们回去。” 长公主正要上车,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公主。” 长公主回头见何昼越正看着她,何昼越善解人意地道:“公主带着人先回去吧,我稍后自己回去。” “你不用回去了。”长公主冷声吩咐。 何昼越微微拧了下眉:“公主怎么了?” 长公主直接抬脚一脚踹在何昼越的肚子上,将他踹倒在地。“何昼越你哪来的胆子敢算计我?你何家掌水师,最是擅水。这湖里水草这么多,擅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水中危险。” “你了解我的性子,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能引我下水。” 何昼越脸色变了,爬起来跪下道:“公主,昼越不曾……” “你和玉铮同样擅水,她比你离我还远,怎么是她救我上来的?你是没想过要害我,你只不过想要我的一个恩情。” “何昼越毒蛇是不是你放的?!” 何昼越脸色几番变化,最后闭上了眼:“毒蛇不是。” “算你还有点良心。”长公主冷声道,“滚吧,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何昼越脸色灰败,一动不动。 长公主上了马车立马吩咐:“走吧,赶紧回公主府,我府上有太医。” “好嘞。”沈泽凌赶起了马车。 马车内沈玉铮的脸色已接近白纸,长公主看着她又气又急。沈玉铮可是为了救她才会被毒蛇咬伤,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良心不安。 长公主问:“你要不要紧?能坚持到京城吗?” 问完她想起一事:“温云致呢?他知道你中毒了吗?” 第56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沈玉铮摇了摇头,长公主暗骂了一声。 之前满京城闹的都是温云致宠妾的事,现在沈玉铮出事了,温云致却不在跟前。 这都什么事啊。 沈玉铮靠在马车壁上,她冷的已经忍不住抱着手臂来取暖了。长公主拿来毯子披在她身上,但也毫无作用。 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她的神经似乎也一点点被麻痹,眼前都出现了黑影。 长公主见状不对,一掀马车帘:“到哪了?能不能赶快点?” “公主,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沈泽凌慢悠悠地说,他回头目光扫过车里,便看到沈玉铮缩在马车角落里,一张小脸惨白,瑟瑟发抖。 沈泽凌沉默了一会儿,将马车速度赶快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回到长公主府,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长公主赶紧让人去将府中的太医请过来,太医急匆匆赶过来,给沈玉铮把了脉。 长公主急问:“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太医也着急,仔细认真把了脉后,立马开了药方。“幸好不是毒蛇,她处理的很及时,毒没进入身体里。” 长公主不信:“那她怎么会冷成这样?” “是身体里有寒气,一直压着这会儿才爆发出来,看上去才气势汹汹。”老太医将药方给府上的侍女,让其去煎药,随后又道,“这姑娘自小应该受了不少苦,看她身体留下的病症,应该没少挨饿。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以后老了恐是麻烦。” 长公主对沈玉铮的过去不了解,听太医这么说只觉得惊讶。 站在门口的沈泽凌听了这话,神色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挨饿? 如今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有饥荒,朝廷也会立马出手赈灾救民。 就算普通农家没多少银子,但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严重到从小挨饿? 他想起他从温府管家那打听到的事,沈玉铮是被她母亲卖为奴婢的。他之前没细想过,只觉得沈玉铮惹他妹妹不开心,便是她的不是。 但现在他想起烟兰十岁回府时,也是饿的瘦骨嶙峋。但烟兰如今有爹娘疼爱,兄长爱护,这些年锦衣玉食养着,才看不出来当年那个灰扑扑瘦弱怯懦的模样。 说起来沈玉铮似乎与沈烟兰差不多大……沈泽凌的思绪忽然停住,他皱起眉。 他刚才竟有一瞬间的心软。 对着一个抢他妹妹男人,还害他妹妹难过的人,他有什么好心软的。 沈玉铮喝了一碗药,太医又给她行了一遍针,出了一身汗,身上的寒气才退了下去。 虚惊一场,原来只是感冒了。 她都多少年没感冒过了,她还一直以为自己身体挺好的。 “多谢长公主。”沈玉铮好了后,便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摆了摆手:“我才要谢你救我一命呢,你是因为我才遭了这一番罪。” 沈玉铮想起之前长公主和何昼越说的话,长公主落水竟是何昼越的设计,好大的胆子。 不过这最后却便宜了她。 “你救了我,那有些话我便明说了。你想要留在表哥身边,或者要更高的身份,这些我帮不了你。母后发话了,你便不能留了。但我可以保证以后你生活无忧,有任何麻烦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长公主语气率直,似乎沈玉铮有什么困难她都能帮上。 沈玉铮开玩笑似地问:“长公主能帮忙说服你表哥,让他放我离开吗?” 长公主神情一滞,沈玉铮笑道:“公主不用为难,我说笑的。” 长公主定定看了她会儿,才道:“表哥的性子我劝说不了,不过母后那里……” 她也不敢确定,因为她记得以前母后就说过,表哥只是看上去冷淡无欲无求,可若一旦他想要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母后不行,她就更不行了。 沈玉铮摇了摇头,她就从没想过要长公主帮她离开。 沈玉铮好了后便告辞要离开了,她走出门外却发现沈泽凌竟然还没走。 沈泽凌道:“我答应了温云致要将你送回去,我可不会食言。”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沈泽凌跟在她身后。 “你今日也看到了,温云致早晚是要明媒正娶我妹妹过门的,不管你耍什么手段,太后还有国公府都不会容许你继续存在下去。” 沈玉铮往前走,沈泽凌跟在她后面,继续道:“就算你如今救下长公主,挟恩要长公主帮你,也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沈玉铮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你说完了吗?” 沈泽凌沉下脸:“我是给你一条活路,非要缠着温云致,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玉铮气笑了:“沈泽凌你还记得你和沈烟兰在飞鸿居,设局毁了赵良笙名声的事吗?若不是你们,我好好的正经娘子不当,非要给人去当妾?温云致在她沈烟兰眼里是个宝,但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是你们把我推到温云致身边,是你们逼我给他当妾的?” “如今,你们又要我离开他?凭什么?凭你们沈家位高权重,碾死一个人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 沈泽凌沉着脸看着她。 沈玉铮笑着说:“你们大可以试试,我无父无母,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只有这一条命,你们弄不死我,死的便是你们自己。” 沈玉铮往门外走去,这次沈泽凌没跟上了。 他沉着脸回到国公府,听府上下人说沈烟兰已经回来了,立马跑去看她。 “二哥我没事了。”沈烟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沈泽凌看到完好的样子,哪像受过伤的样子。 “你脚没事?” “没事。” 沈泽凌瞬间明白了,沈烟兰的脚根本没事。但他在知道沈烟兰脚崴了后,就一直担心不已,一颗心焦灼到现在。 他压下了胸口不舒服的怒火:“没事就好,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啦。”沈烟兰今日很高兴,所以也没注意到沈泽凌异常的脸色。 她见沈泽凌要走,忽然想起一事拉住沈泽凌的衣袖:“二哥,你今日对温二小姐是不是太热情了点?你好像还教她骑马了吧?” 听到温云柔的名字,沈泽凌笑了出来:“温二小姐性子温柔,烟兰你以后可以约她……” “二哥,”沈烟兰不可思议地打断他的话,“二哥你不会喜欢她吧?可她是庶女啊。” 沈泽凌道:“我们沈家不管男女嫁娶,都不用看门楣。” “二哥话是这么说,但你是国公府二少爷,又是五军营的统领。就是公主也能娶得了,娶一个庶女岂不是污了你的名声?” 听了这话,沈泽凌心口像是被刺扎了一下。他皱起眉:“烟兰你怎么会这么觉的?你看不起温二小姐?” “不是……”沈烟兰这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立马改了话风,“我只是觉的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任何女子都配不上我二哥。” “说什么呢。”沈泽凌笑了出来,“温二小姐就很好。” 他喜欢的女子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沈烟兰不解地看着他,但到底没敢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沈泽凌从沈烟兰的屋子里出来,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刚才烟兰那一番话让他意外又让他疑惑,烟兰一向心善,怎么会在乎嫡庶之见? 但他又觉的是自己多想了,烟兰只是因为关心他,才多说了一句。 他回到自己屋里,他的小厮走过来犹犹豫豫地向他禀报了一件事。 “公子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要不要跟公子禀报。” “说。” “昨日公子不是放我一天假让我回去看我爹娘么,我爹娘在京郊的庄里当管事。没想到我回去的时候撞见了夫人身边的葛嬷嬷还有前院的武贵,他们绑了两个人关在庄子里。” 沈泽凌眉头一挑:“什么样的人?” “就是两个很普通的男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穿的也是粗布麻衣,但夫人将那两人关在庄子的地窖里,还吩咐不让人送吃的。” “哦?”沈泽凌疑惑地皱起了眉。 难道有谁得罪了他娘? 但他娘就算看谁不爽,也是正大光明地报复回去了,怎么会偷偷绑了两个人,还要将人活活饿死。 沈泽凌疑惑,出于对他娘的保护,他派身边的小厮重回庄子里盯着那两个人。 第57章 都给她滚 沈玉铮回到温府,正好赶上温云致回来。 她停下脚步,候在一旁。 温云致走到她跟前,皱起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玉铮想说你不也现在才回来,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但这话说出去,又会引的温云致动怒。 她咽下到嗓子眼的话,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跟着公主的马车回来的,马车行的慢,便耽误到了现在。” 温云致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沈玉铮也跟了进去。 这时温云致回头拿出一包点心,递给她:“路过的时候买的,尝尝。” 沈玉铮接过来发现却是王氏点心铺的桃花酥,她眼皮子一跳,倏地抬起头,对上温云致漆黑冷沉的眼眸。 温云致问:“怎么不吃?” 沈玉铮吃不下去,看到这桃花酥,她只想起丝绸铺里满头大汗给她做桃花酥的赵良笙。 她至今没吃到赵良笙做的桃花酥,如今温云致买来,是为了恶心她? “不喜欢吃?” 温云致走近,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块桃花酥,他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随后将剩下半块递到沈玉铮嘴边。 “张口。” 沈玉铮死死抿着唇,温云致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半晌后她张开嘴,吞下半块桃花酥。 温云致问:“好吃吗?味道跟你以前吃的一样吗?” 沈玉铮随意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发过烧的原因,嗓子格外的干,于是桃花酥咽下去,粗糙地划过喉咙,到了胸口后更加不舒服了。 “嗯。”她随意点了点头,就要将油纸包放下。 温云致淡声道:“既然喜欢那就都吃完吧。” 沈玉铮愣住了,沉默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面无表情,一双冷眸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她不吃完,他便要动手亲自来“喂”她吃。 这个疯子! 沈玉铮暗自咒骂,她真想将这一包桃花酥扔到他脸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才将这股冲动压下。“公子是特意给我买的,还是给沈大小姐买的,这一包只不过是剩下的?” 温云致眼神微微动了动,才道:“沈姑娘不爱吃这些。” “果然。”沈玉铮斟酌了一下语气,故意又酸又阴阳怪气,“我就知道,沈大小姐挑剩下的,才有我的份。” 她将油纸包砸到温云致怀里,故作委屈道:“公子一整天都陪着你的未婚妻,哪里还记得我。也对,我不过是个妾室。如今太后、国公府都对我不满,我看不等沈大小姐进门,公子就要赶我离开了吧?” 她这话说完,便等着温云致的反应。 但温云致只沉着一双漆眸盯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沈玉铮心里七上八下,她真不知道今日这桃花酥是在故意刁难她,还是又想在试探她什么。 但她同样想知道温云致的态度。 借着撒泼的机会,她继续不满地说:“公子可知今日沈二公子是怎么羞辱我的?他说我一个妾室绝对活不到他妹妹进门,就算公子不动手,他也会动手。公子这话是真的吗?” 温云致忽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低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害怕了?” “我怎么能不怕。”沈玉铮微微发抖,长睫在温云致的注视下,柔弱而可怜地轻轻颤动,“我如今得罪了这么多人,若是哪天公子不要我了,我就没有活路了。” 温云致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不用听沈泽凌胡说,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动你。” 沈玉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那……公子不会送我离开对吗?” “不会。”温云致说的毫不犹豫,薄唇吻了下来,声音沉了几分,“你哪也不用去,就待在我身边。” 沈玉铮的一颗心重重砸到谷底,冰冷的湖水瞬间涌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吞没,七窍中都灌入彻骨的冷意。 不管太后和国公府怎么施压,自始至终,温云致都没打算放她离开。 她能离开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那种又冷又麻的恐惧和绝望又找上了她,她忍着耳边一波又一波的耳鸣,胃里痉挛起来,胸膛里也似乎在酝酿一场海啸。 温云致的吻越来越深,带着茧的指腹从衣摆下滑进细腰,抚摸揉捏。 滚。 都给她滚! 沈玉铮骤然用力,想将温云致推开。温云致拧起眉,不悦地压下她挣扎的手。 他训斥:“你做什么?” 她耳边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眼前的人影也在旋转,忽大忽小。她用力挣扎,似乎使上了全部的力气,但在温云致眼里,这点挣扎轻易便能压制住了。 “沈玉铮。”温云致冷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忽然,她松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倒在温云致怀里。 就算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那也是别人施舍来的。 站在高处掌握权力的人,能轻易剥夺她的自由,也能轻易施舍她的自由。 这自由变得如此廉价、肮脏、不堪、易碎…… 她也不屑要! 她沈玉铮要的自由,不该是这样的。 第58章 她要手握权力 “阿铮!”温云致紧紧将她倒下去的身体抱住,晃了晃她,“来人!把大夫请过来!” 沈玉铮昏了过去。 她刚发过烧,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情绪激动,昏了过去也是正常。 大夫也是如此说的,开了两副药,又叮嘱要好好调养,才离开。 大夫离开后,红舒跪在温云致跟前,才将今日白天湖边发生的事禀报了出来。 “主子救了长公主,没想到却被一只蛇咬了一口。主子说那蛇没有毒,但后来主子开始发冷,越来越冷,是长公主将主子带回公主府,让太医把了脉……” 温云致问:“太医怎么说?” 红舒道:“主子身体底子不好,可能之前又受了寒气,一直压着在,所以才爆发了出来。” 温云致坐在床榻边,目光幽冷,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红舒,我身边不留无用的人。” “是。”红舒将额头低的更狠了,后心冒出了冷汗。 温云致冷声吩咐:“下次事关她身体的事,第一时间来禀报给我。” 红舒应下:“是。” 之前温云致派她到沈玉铮身边保护,并没有吩咐她要将沈玉铮的事,件件禀报给他。 温云致想知道,自然有他的渠道和手段,不用通过她。 “出去跪着,你家主子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是。” 红舒退到屋外,跪在院子里。 暮色四合,院子里处处点上了灯,烛光摇曳,昏暗不明。里外伺候的人都放轻了脚步,不敢弄出动静。 沈玉铮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考上了大学,院长来火车站送她。 周围的旅客步履匆匆,广播呼叫着某辆列车到站的信息,身边等候的人立马拎起大包小包,往检票口冲去。 沈玉铮也要拿着行李动身了,院长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沈玉铮那时满心都是远方的新生活,她摆了摆手道:“院长,等我放假了便回来看你。” “玉铮。”院长还是没忍住叫住她,“你一向要强,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考上好大学,你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累的昏迷了过去也无所谓。以前你在身边,我还可以看着你,但你马上要出远门了,以后什么事都得你自己一个人扛了。” “院长你想说什么?”这些话沈玉铮已经听过一遍了。 “你一个人在外,遇事不要太执拗。太固执容易伤了你自己,就算失败一次两次,也没关系。要是外面待着不开心,你就回来……” 她回不去了。 院长她回不去了。 梦里她乘上火车,离她那个想逃离最后又想回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她倏地醒来,梦里只留下空茫茫的余韵,她想努力抓到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醒了?” 偏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沈玉铮朝旁边看去。 温云致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桌旁,手上拿着一本翻开的公文册,目光朝她看来。 沈玉铮怔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走到温云致身旁。温云致放下了公文册,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沈玉铮忽然坐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温云致眉头一挑,眸色寸寸深了下来。 沈玉铮道:“我饿了。” “摆膳吧。”温云致冲门外吩咐,随后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沈玉铮的腰后点了两下。 “公子。” “嗯?”手指一顿。 沈玉铮低声道:“今日我被毒蛇咬了,当时我还以为我活不下来了。” 温云致神色一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以后救人的事,不用你出手。再有下次,你就别出门了。” 沈玉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沈大小姐崴了脚,有哥哥疼爱,还有公子陪着,而我什么都没有。若有下次,公子会回来陪我吗?” 温云致看着她的眼睛,沈玉铮的眼睛很漂亮,弧度优美,长睫抬起时,一双眼更显明媚生动,顾盼生辉。 以往这双眼里有固守的自尊、有倔强的坚持、有不耐的敷衍、也有偶尔闪过的真心笑意。 但现在他看不清了。 就在他以为快要摸清这个人的时候,沈玉铮又变了。 变得……似乎深情了许多,满心满眼似乎都是他的模样。 “你想我回来,我便回来。”温云致盯着她的眼睛,探究的意味很重。 沈玉铮弯起嘴角,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从温云致的腿上蹦了下去。 温云致伸手想将人抓住,沈玉铮已经走向了门口,冲外面喊:“冬雪晚膳好了吗?我饿坏了。” “来了来了。”冬雪赶紧让人将晚膳端上来。 沈玉铮是真的饿了,病了一场她急需要补充点食物。 温云致在她旁边坐下,看了她好几眼,才动了筷子。 吃完饭,温云致道:“这几日你先别出门了,就在院里待着,想要什么让下人买回来。过些日子,等我休沐时带你出城走走。” 沈玉铮没问为什么,应的干脆:“好啊。” 温云致又定定看了她两眼,才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接下来几日,温云致回来都很晚,甚至有时都没来及回来,而是歇在大理寺公衙里。 沈玉铮确实没出门,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长公主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送给她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沈玉铮将这些都拿去换了银子,又扩展了 几间铺子。 先前想着稳扎稳打,一步步将生意扩大。 但她现在放弃了,铺子能挣多少钱对她来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力。 从她看到温云芙的腰上挂着灰狼形状的玩偶香囊时,她便知道玩偶经济是可行的。同样的模式她可以复制到其他行业,而且动作要快。 否则其他商家见此纷纷跟风,她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便会很快没有利润空间了。 但杜绝跟风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引进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进来。 沈玉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长公主,但很快她就否决了。她刚救了长公主,便想让长公主出资和她一起做生意,那她这个救命之恩就会变得非常廉价。 这不是她想要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用这个“救命恩情”。 除了长公主,她另外想到的一个人便只有——武昌王了。 飞鸿居便是当年武昌王和太后一起创办的,这些年太后隐居去了,明面上都是武昌王在经营。 沈玉铮调查过武昌王,这人看似风流不着调,但实际上很精明。但凡经过他手的生意,便没有亏损的。 哪怕她让利六成,能和武昌王合作也是划算的。 只是该怎么让武昌王答应,毕竟她之前可是坑过他一回。 加上她最近不能出门,这些事更不方便办了。 她思考的时候便喜欢一动不动,坐在窗边一整个下午,直到冬雪进来给她将屋里点上了灯,她忽然想到了办法。 “冬雪,拿笔墨来。” “好。”冬雪立马跑去将笔墨拿到窗前来,还将烛火也搬了过来。 沈玉铮提笔写信,她要让徐欣去帮她办一件事。武昌王那里可以从武昌王妃下手,她让徐欣将铺子所有的玩偶,都准备一份给武昌王妃送过去。 只要王妃喜欢,那这笔生意就能做。 她只等了一天,便收到徐欣的回信,说武昌王妃同意了。 沈玉铮重重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生意大面积铺开就没问题了。有着武昌王府做背景,没人会不长眼,敢跟风她的玩偶。 沈玉铮又写了几个适合的营销方案,让徐欣拿给武昌王。 既然合作她也得拿出她的本事,她要的是地位平等的合伙人,而不是地位悬殊之下她成了任由别人摆布的傀儡。 等这一切做完,沈玉铮抬头,望向从院外走进来的温云致。 她不会再追求别人施舍来的自由,她要手握权力。 当权力高到一定地步时,自由便唾手可得。 第59章 被沈泽凌撞见 “公子回来了。”沈玉铮眼睫一弯,眼里顿时盛满笑意,迎了上去。 “嗯。”温云致看着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自然是等公子回来。”沈玉铮倒了杯热茶,递到温云致手边。 温云致接过,喝了一口。茶的温度正正好足够抚慰从外归来疲惫的身心,正如沈玉铮嘴角边恰到好处的笑。 这些日子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从衙门回来,因为沈玉铮会一直等他。 他将沈玉铮强占在身边,是因为她总能带给他别样的惊喜。她身上有让他兴奋、颤栗的某种东西,是他寡淡 无味的生活了,偶然得来的乐趣。 他希望这个乐趣能保持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拉过沈玉铮的手,沈玉铮便顺从坐到他怀里。 温云致抬起她的下巴问:“今日都做了什么?” 沈玉铮打着哈欠说:“看了一本闲书,睡了一下午的觉。” “那怎么还这么困?”温云致低头,很轻地在沈玉铮的脖颈上嗅了一下。沈玉铮身上没有甜腻的香味,只有干爽的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温热气息。 他忍不住又嗅了一下,心中生起一股连他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好奇。 这具柔韧纤细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魅力,也许他将其剥开,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温云致的呼吸忽然加重,眸光扫过昂起的纤细脖颈、瓷白的皮肤、还有其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公子。”沈玉铮忽然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公子先去沐浴吧。” 温云致抓住她的手,声音低沉:“你和我一起。” 沈玉铮点了点头,于是一场沐浴闹了两个时辰,热水都换了三次。 等再次被温云致从水中抱出来,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从西厢房快要走出来时,沈玉铮眼角余光看到了摆在墙角的箱笼。 她眼睫一颤,想起上次温云致便是拿着里面的物件,在这间屋里肆意羞辱她。 眼底泛起冷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回到屋里,夜色已经不早了。冬雪灭了灯烛,悄悄退到屋外。 “公子,”沈玉铮翻了一个身,面向身边的男人,“明日我想出府,去铺子里看看。” 伸手不见五指的床榻间,温云致许久没出声,就在沈玉铮以为温云致不会答应时,温云致忽然出声了:“把红舒带着,若是再胡乱救人,以后就老实在府里待着,哪也别去。” “好。”沈玉铮应了一声。 前两日温云致还说让她别出门,没想到今日竟然松口了。 沈玉铮要出门其实并不是为了铺子里的事,而是她约了萧若君。 小桂的哥哥还有阿喜,还在萧若君手上。 她们约见的地方是萧若君安排的,西坊市的一个药材铺里。 沈玉铮进去时,掌柜便将她带到铺子后面的一间屋里,萧若君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你想见我做什么?”萧若君狠狠瞪过来,“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沈夫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沈玉铮走到她对面坐下,自己端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萧若君阴沉沉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沈玉铮端起杯子,扫了她一眼,随后喝了一口茶。“沈夫人不用恐吓我。” 萧若君这人说好听点就是多年被宠的心思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蠢。 原先她生下沈玉铮时,厌恶沈玉铮也只是想掐死她,可到最后又不敢动手。于是便将她丢出去,企图饿死她。后来她养好伤想回京,便半路把沈玉铮卖了。 萧若君从小没经过内宅争斗,任何肮脏事情都不需要经过她的手。对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所使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像下毒这种伎俩,萧若君想到了也不会做。 萧若君皱眉,她只要一看到沈玉铮,便浑身便不舒服,无比的急躁,她迫切想尽快结束。“你今日约我到底是想说什么?” 沈玉铮抬起眼看着她:“阿宝和阿喜去找过你了吧?” 萧若君脸色骤变,但随即她便否认:“没有,我没见过他们。” 沈玉铮好笑,活这么多年还事事摆在脸上,真是好命啊。 “你不用否认,他们在见你之前来见过我,只不过我没有理他们而已。”沈玉铮说着勾起唇角,看着萧若君 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他们是跟着一支商队一路来京的,如今他们消失,商队的人还在寻找他们。你说,他们走前有没有跟商队的人说过,他们是去找你的。” 商队的事是沈玉铮从小桂口中得知的,但他们只是一路同行,在抵达京城后就和商队分开了。如今沈玉铮说 出来,不过是诈萧若君而已。 果然萧若君坐立不安,脸色也一会儿黑沉,一会儿发白。她攥着手心,强自镇定地道:“你说的我听不懂,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那就没办法了。”沈玉铮站了起来,无所谓地道,“我之前还拦着不让商队的人报官,但现在看来确实得让官府来找人了。” 萧若君气急败坏:“我说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他们也没来找过我,就算报官……” 沈玉铮打断她:“就算报官也拿你没办法是吗?官府确实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他们总会去国公府问问情况,你说国公爷和沈二公子若是知道,会不会有点好奇……” “沈玉铮!”萧若君怒吼一声,“你敢!你若是……” 沈玉铮声音极为冰冷:“别拿你那一套来威胁我,把阿宝和阿喜放出来,否则我不介意闹到官府去。” 沈玉铮说完往外走去,萧若君气不过跟了上来:“你休想威胁我,你不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你……” “娘?” 骤然一道熟悉的呼喊打断了她的声音,萧若君呆愣愣地看过去,便看到沈泽凌拎着一包药拧着眉头,目光在她身上还有沈玉铮身上来回扫着。 沈泽凌皱着眉问:“娘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我……”猝不及防之下,萧若君脸色大变,完全慌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泽凌看向沈玉铮,阴沉着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沈家的药铺,你来我家药铺想做什么?” 沈玉铮能猜到萧若君会约在一个对她来说安全的地方,但没想到会选在沈家名下铺子里,真是愚不可及。 她才不去替她解释,只冷声道:“是你娘约的我,至于为什么约我,你自己去问她吧。” 说完,她越过他,抬步离开。 沈泽凌盯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头看向他娘,目光带上了审视:“娘,你约她干什么?” 第60章 他娘有事瞒着他 “娘?”沈泽凌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萧若君回过神,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我没跟她聊什么,就是,就是警告她不要欺负烟兰。” “是吗?”沈泽凌若有所思,依旧盯着他娘。 他太了解自己亲娘了,他娘这个表情一看便是想尽办法要圆谎的样子。 但他娘为什么要瞒着他? 还有之前娘已经吩咐过要他去解决沈玉铮,为何又自己去找了沈玉铮? 萧若君想把话题引开,脸色僵硬地问:“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军中有士兵训练受了伤,我便过来拿点药。”沈泽凌心不在焉地解释了一句,随后还想问,“娘你……” “那你回军营吧,我也回府了。”萧若君匆匆打断他的话,直接往门外走去,不给沈泽凌询问的时间。 沈泽凌眉头皱得更狠了,他转头问药铺的掌柜:“我娘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答道:“两个时辰前就来了。” “那另一个女子呢?” “她来才一盏茶的时间。” 沈泽凌眉头皱成了川字,也就是说他娘在这里坐等沈玉铮两个时辰。 沈泽凌走出铺子还在想这件事,他又想到他娘忽然在庄子里关两个人的事了。 他转头对自己身边小厮吩咐:“你去庄子里把那两个人……给我带出来,动作小心点,别惊动了我娘的人。” 他娘一世安稳,他也愿像爹一样,处处挡在他娘面前,不让她烦心。 可若是他娘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不会不管。 * 沈玉铮从铺子里出来,便到西坊市尽头找了两个混混,给他们二两银子,让他们盯着国公府。 只要萧若君有出门的动静,立马让人到玉香阁送信。 让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汉,做这些正合适。 今日她威胁了萧若君,以她对萧若君的了解,萧若君肯定坐不住了。相比报到官府,她应该更怕当年的事被人发现,所以她会亲自去处理阿宝和阿喜。 沈玉铮要在萧若君动手的那一刻,将人救出来。 她去了玉香阁,徐欣要来陪她,沈玉铮摆了摆手,她就是来看看。 她待了没一会儿,看到武昌王走了进来。 沈玉铮笑着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武昌王一进来脸色便沉着,说话也算不上好听,“找我做生意的人那么多,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什么都不干,拿我苦劳力呢。本王爷是那缺钱的人吗?” “王爷自然不是。”沈玉铮抬了抬下巴,徐欣立马端上来一杯茶。“公子不让我出门,否则怎么能劳烦王爷呢。” 武昌王端起来喝了两口,杯子一放,便冷哼一声。 他虽然有怨言,但今日却不是来找沈玉铮算账的,而是来找她商量的。 “你之前跟我的东西我都看了,不得不说很有想法。”正是这些东西,让武昌王决定和沈玉铮合作。 他许久没这么兴奋过了,上次还是跟温迎建立飞鸿居的时候。 哪怕只是看着这些方案,仿佛他已经看到不久的未来,无数个由玩偶串联起来的商业王朝。 仅是想一想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沈玉铮道:“王爷既然有心,那我们便来好好谈一谈。我出来不方便,有些事情只能麻烦王爷来做。我只占两成利,后续娃娃的设计,还有宣传的方案我还会再给到王爷。但我有一个条件。” “两成利?”武昌王看她的眼神深了下来,有玉香阁的成功在前,接下来的生意肉眼可见的会挣钱,但沈玉铮竟然只要两成利。“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和王爷合伙的事,我希望王爷不要告诉公子。” 武昌王看着她眸色又深了几分,他没应这个要求,而是道:“云致是我半个侄子,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这个生意不做也罢。” 沈玉铮笑着说:“王爷觉得我能做什么?我无权无势,卖身契都捏在温云致手里。就算手里有了银子,我又能做什么?” 武昌王看着她一时没说话,沈玉铮也不着急,又道:“王爷若是担心,不若将此事告知太后。我的所有生意,进出的所有银子你们都可以查看。甚至你们不让我占这两成利也行,我就当孝敬太后了。” 武昌王似笑非笑:“原来是拿我当踏板,你真正的目的是冲着太后去的。” 事实上在沈玉铮将娃娃送到王府,还将几份营销方案也送来时,他便拿着这些新奇东西去见了温迎。 温迎果然对这些很感兴趣,她甚至还想见见沈玉铮。后来觉得越过温云致来见沈玉铮不太好,便放弃了。 刚才他说的话也只是吓吓沈玉铮,实际上这门生意温迎已经拍板了。 “我人微言轻,只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而已。”沈玉铮淡淡说了一句。 武昌王道:“你的要求我答应了,另外给你四成利。” 沈玉铮弯起嘴角:“王爷慷慨。” 武昌王扯了扯嘴角,不是他慷慨,这是温迎的意思。剩下的六成也不全是他的,做生意不能只富一家,分钱的人越多,麻烦才会越少。 武昌王站起来道:“行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你有事派人来飞鸿居,别有事没事都找到王府去。” “我知道了。”沈玉铮笑说,“对了,王爷能派几个人给我用用吗?” 武昌王问:“你要什么样的人?” 沈玉铮:“会点武功的,打架厉害些的最好。” * 第二日午后,沈玉铮就收到消息,萧若君出门了。 她立马带着武昌王给的人跟了上去,萧若君出了城一直往南走,沈玉铮远远跟着,直到看到她进了一个山庄。 沈玉铮立马吩咐所有人翻墙进去。 等所有人都翻进了山庄,沈玉铮回头看向红舒:“今日之事你回去大可以告诉公子,但你现在不能拦我。” 红舒立马单膝跪下:“公子之前说过,事关主子安危才需要禀告他,除此以外我只听主子的。” 沈玉铮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带我翻进去。” 午后山庄里除了伺候的下人,也没旁人了,所以十几个打手闯进来,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在一个下人嘴里逼出萧若君的下落后,沈玉铮带着人闯进了地窖中。 她一进去,就见萧若君正冲着一个男子大发雷霆:“人呢?我让你们关着的人呢?!” 第61章 死了、哑了 “夫人。”山庄下人缩着脖子低着头道,“是,是二公子将人带走了,还不让我们告诉你。” 沈玉铮眼神倏地沉了下来,沈泽凌带走了阿宝和阿喜,他想干什么。 沈玉铮转身就要走,萧若君这时看到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你跟踪我?!” 沈玉铮回头,冷冷地看着她:“阿宝和阿喜最好没事,否则你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 说完她带着人撤出了山庄,人到了沈泽凌手中,变得棘手多了。 面对萧若君她还可以威胁加恐吓,但对付沈泽凌,她没有丝毫办法。 她一路沉着脸回到城里,红舒犹豫了好半天才说:“主子为什么不去找公子帮忙?” 沈玉铮神色一怔,她压根就没想到要找温云致。 她现在面对的是沈泽凌了,萧若君下不了手杀人,不代表沈泽凌下不了手。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找温云致帮忙。 找温云致的代价她可能付不起,哪怕她已经毫无尊严可言了,她也不想再把自己的自尊送到温云致的脚下。 她仅仅只思索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 “去长公主府。” * 萧若君急匆匆回到国公府,脸色非常难看,已经掩都掩不住了。 她一进门便怒声问:“泽凌人呢?” 管家小心翼翼地答道:“二公子在自己院里。” 萧若君抬脚就往沈泽凌的院子走去,等进了沈泽凌的院子,她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谁也不许进来。” “是。”下人们互相看看,都退到了院子外。 萧若君怒气冲冲地走进屋里,在看到沈泽凌的那一刻,她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不安。 沈泽凌讶异地站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我的庄子里带走了两个人?” “是啊。”沈泽凌应的很坦诚。 萧若君紧紧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上面看出什么,但什么她都没看出来。 她顿时心烦意乱,一面想着沈泽凌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一面又想着自己是她亲娘,难道他还敢拿她怎么样吗? 她做的又没错,即使有错,也临不到她儿子来指责她。 这么一想她心里有了底气,立马怒喝:“你把人弄哪去了?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沈泽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把萧若君看的全身发毛了,他才道:“人在妹妹那儿。” “什么……”萧若君心骤然一慌,但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了。 “妹妹昨日看到那两人,说是以前照顾过她的朋友,便请了大夫给他们看病。”沈泽凌说着皱起眉头,“娘,既然是以前收留过你和妹妹的人,你为什么将人关起来了?” 萧若君大松了一口气,听到这句话随意编了一个理由:“那两人敢找上门来勒索我,我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看着沈泽凌的脸色问:“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娘你指的是什么?”沈泽凌心头更加困惑,他娘的行为太不对劲了。 他派人将那两人带出来时,人已经饿的说不出话来了。是烟兰好心,给他们请了大夫,又送了吃的过去。 沈泽凌本就准备等那两人好点了,再去问问。但他还没问呢,他娘就找上来了。 萧若君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往门外走,她要去沈烟兰那看看。 那两个人一定不能留了! 她刚走到院门口,管家匆匆来报:“夫人,长公主来了。” * 沈玉铮随长公主来到了国公府,有长公主在,很快就有人将她们请到正厅,奉上热茶和点心。 沈玉铮无心喝茶,但她也知道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在沈泽凌面前露出来。 很快萧若君和沈泽凌走了进来,萧若君看到她,险些没绷住脸色,同时她反应过来沈玉铮是来做什么的了。 “长公主。”萧若君和沈泽凌一同朝长公主行礼,沈泽凌眼神瞥了一眼沈玉铮,拧起眉,想不通沈玉铮来他们府上做什么。 长公主摆了摆手:“沈夫人沈公子不用客气,我今日来是帮人一个人忙,玉铮。” 她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看向沈泽凌:“沈二公子抓走了我的两个朋友,还请二公子放人。” “我什么时候抓……”沈泽凌神色一顿,随即眉头皱起,“你说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真是满口谎话!” 沈泽凌冷冷一笑,摆明了不信。 烟兰刚说那两人是以前收留她村子的人,还给过她吃食,是她朋友。转头沈玉铮又冒出来,说那两人也是她朋友。 沈玉铮怎么事事都要跟烟兰抢! 沈玉铮:“沈二公子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但阿宝和阿喜在你手上,我要他们安然无恙。” 沈泽凌怒喝:“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一个妾室什么时候能在我国公府放肆了?” 以往有温云致护着,他动不得了她。但现在她不知死活,自己找上门来,他若是再任由她蹦跶,岂不是更让妹妹伤心。 沈泽凌看着她,忽然恶劣地说:“你到我妹妹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我就让你见见你的“朋友”。” 要不了她的命,但让烟兰暂时高兴高兴也好。 沈玉铮攥紧手心,死死盯着沈泽凌。半晌后她看向萧若君:“我和阿宝阿喜从小一起长大,沈夫人难道没跟二公子说过?” 萧若君倏地掐住手心,紧张地盯着沈玉铮,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沈泽凌看向萧若君:“娘?你知道什么?” “我……”萧若君全身绷紧,眼神依旧不敢从沈玉铮身上挪开。 沈玉铮冷笑一声。 “她,她也是张家村的人!” 萧若君大喊一声,喊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敢再看沈玉铮,怕沈玉铮当面戳穿她。 这时,长公主开口:“沈泽凌本公主的面子够不够?” “公主要帮她?”沈泽凌扫了一眼沈玉铮。 长公主道:“我欠她一个人情,本公主的面子若是够,那就把玉铮的两个朋友交出来吧。” 沈泽凌狠狠拧了一下眉,最后还是吩咐门前的丫鬟:“去把那两个张家村的人带过来。” 萧若君想阻拦,但看到沈玉铮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她心下焦虑不安,那两人若是出来乱说话怎么办? 若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不说话就好了。 没到半盏茶时间,出去请人的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二少爷!”丫鬟往堂上一跪,“那两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哑,哑了。” 沈玉铮倏地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掼,哗啦一声响,碎片飞溅,所有人都惊住了。 “沈泽凌!”她满眼血红地死死盯着他,全身都在发抖,想杀人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的极致。 第62章 沈烟兰心虚了 沈玉铮的眼神让沈泽凌久久回不过神来,那眼里的恨意和杀意,几乎要将他刺穿了。 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不是我。” 解释完,他迷茫地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跟沈玉铮解释。 “不是你,那是沈夫人,还是沈烟兰?!”沈玉铮倏地扫向萧若君,萧若君忙摇头。 沈泽凌也很恼火,转头问那丫鬟:“人不是在好好养伤吗?怎么会死了?”还哑了? 丫鬟摇头:“奴婢,奴婢不知。” 沈泽凌又看了一眼沈玉铮,皱眉吩咐:“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是。”丫鬟急忙忙退了出去。 长公主发现沈玉铮不太对劲,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发现她整个人还在发抖。 “玉铮?” 沈玉铮浑身骤然一颤,眼睫抖动几下,最后闭上了。 她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很快沈烟兰就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已经哑了的阿喜。 阿喜神色呆滞,目光无神,只愣愣看着前方。沈玉铮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眼睫又狠狠一颤。 “娘,二哥。”沈烟兰迅速扫了一眼屋里,又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冷声问:“谁来跟本公主解释解释,好好的人在你们国公府,是怎么死了又哑了的?” 沈泽凌沉着脸看向沈烟兰,但到底没舍得质问,只语气稍微重了两分问:“烟兰,他们这是怎么了?” “二哥,是我不好。”沈烟兰上来就认错,一副愧疚自责到极点的神情。 “大夫说他们饿了太久,不能立马吃东西,我就让人端了点清淡的粥食,想着等缓一缓再给他们吃别的。但没想到……” 沈烟兰眼眶红了,哽咽地说:“他们夜里醒来饿的忍不住,便出门出门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 沈烟兰话没说完,她身后的一个嬷嬷,忽然跪下了:“二公子,这两人是偷吃了奴婢拿来毒老鼠的鸡肉,这才丧了命。大小姐都给他们准备吃的了,没想到这两人饿死鬼投胎似的,连放在墙角的毒鸡肉都吃。这还在别人府上呢,就偷别人家东西吃。现在自己丧了命,能怪到谁?” “闭嘴!”沈玉铮大喝一声,“人在你们府上没了,现在什么脏水都能往身上泼了是吗?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嬷嬷委屈道:“可奴婢说的是事实啊,府里下人都可以证明。就算官府来了,我们也是按事实说话。” “事实说话?”沈玉铮站起来,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行事方式,按事实说话?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沈烟兰神色矜傲,脸色冰冷:“你若是敢污蔑国公府,我饶不了你。” “沈烟兰你我之间不止这一条命。”沈玉铮站到沈烟兰面前,“张家村百口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葬身火海的,你还记得吗?” “你胡说什么?!”沈烟兰大叫一声,慌乱地看向沈泽凌,又立马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扇沈玉铮,被沈玉铮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玉铮冷笑:“你的姓,你的名都不属于你,你还记得你原先叫什么吗?你爹是谁?你娘是谁?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真是……”沈烟兰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胡言乱语!你敢污蔑我?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这里是我家,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沈烟兰用力来推她,沈玉铮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扯,随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反手用力往旁边桌上一砸。 “烟兰!” “烟兰!” 两道急声响起,长公主都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四周下人慌忙想来救人,但看着沈玉铮掐着沈烟兰的脖子又不敢动了。 “沈玉铮你快放开烟兰!”萧若君满脸怒火,气得大吼一声。 沈泽凌倏地凝起眉,直直地看向他娘。 沈玉铮将沈烟兰扯起来,往旁边一推,下人们忙扑上去扶住沈烟兰。 沈烟兰额头砸破了,一道血从额头上缓慢流下来,滑过眼睛、滑过脸颊…… 沈烟兰被砸懵了,好一会儿捂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碰到满手血后,惊恐地叫了出来:“血……有血!我破相了,我是不是破相了?!” 萧若君怒吼:“快去请大夫来!” 她又看向沈玉铮,沈玉铮和红舒扶起阿喜往门外走去。她想叫住人,沈玉铮敢对烟兰动手,别想轻易走出国公府的大门。 但她忽然想到刚才沈玉铮的话,她又不敢了。 萧若君训斥:“泽凌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妹妹都被伤成什么样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萧若君管不到他,只好先让大夫先看看烟兰的伤,女孩子家可千万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痕。 沈玉铮从国公府离开,带走了阿宝的尸体,还有不会说话的阿喜。 她让红舒将阿宝和阿喜先送到小桂那,随后她对着长公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沈玉铮道:“今日多谢公主殿下,否则我连阿宝的尸体都带不出来。” 长公主看着她脸色复杂:“玉铮,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玉铮抬起头,长公主继续道:“沈烟兰不愿你将人带走,不惜动手将人毒死毒哑了。是因为这两人会暴露她的什么秘密吗?” 沈玉铮问道:“很明显吗?” 长公主道:“这还不明显?是人都能看出来,沈烟兰杀人是因为她心虚了。” 是啊这么明显又如何,沈烟兰有恃无恐。 她是沈家大小姐,她身后有无条件支持她的沈家人。 就算沈玉铮将事实说出来,沈家人也只会觉的是她嫉妒沈烟兰,故意污蔑她。 长公主又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沈玉铮淡淡道,“沈烟兰拿着我的身份玉佩,认了沈家这门亲而已。” 长公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叫出来:“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沈家大小姐?!” 第63章 他要去张家村一趟 长公主觉的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沈家人有多重视这个女儿,满京城都知晓。 怎么会弄错? * 怎么可能? 怎么会弄错? 同样的念头也出现在沈泽凌脑海中,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静静坐在自己屋里,看着阳光从窗棂上一点点落下,最后屋里完全暗下来。 被按下的念头,反复升起,又反复按下。 没可能的事,他在这里乱想什么。 就算他认错了,难道娘还能认错?当初娘回来的时候,妹妹也五岁了,娘不会认不出来妹妹。 而且,而且烟兰还有妹妹的玉佩…… 可他同时又想到娘脱口而出,叫出了沈玉铮的名字。 姓“沈”。 为什么她也姓沈? “二公子。”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嬷嬷交待了,是大小姐下令要毒死那两个人。只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没毒死,只毒哑了。” 沈泽凌眸色倏地变深,无论他给烟兰找什么借口,都掩盖不了她杀人的事实。 那两个人到底知道烟兰什么秘密? 烟兰这么迫不及待地下手,是因为那两人活着,一定会对她不利。 可一开始那两人是来找娘的。 沈泽凌倏地起身去了萧若君的院子,嬷嬷挡在门口,笑着说:“二公子夫人今日头疼了一天了,已经睡下了。” 沈泽凌冷声道:“那我明日再来。” 嬷嬷讪讪笑了一声,等第二日沈泽凌再来,嬷嬷又道:“夫人说她头疼的厉害,请了大夫,大夫说要静养,不能见风。” “是吗?”沈泽凌神色很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转身离开。 他想起那日姑奶奶见到沈玉铮说的话,姑奶奶说沈玉铮长得像曾外祖母。 他立马起身去了萧家,两个舅舅都在朝中,是萧松淳接待了他。 萧松淳招呼道:“泽凌你怎么有空来了?你来的正好,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刚挖出来,我们待会喝一杯。” “松淳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沈泽凌脸色非常严肃,甚至看上去也非常着急。 沈泽凌道:“我去看看外祖母。” 沈泽凌大步朝后院走去,萧府他很熟悉,自烟兰回来,他经常带烟兰回来玩,就怕萧家人怠慢她。 可萧家同他们沈家一样,也是非常疼爱烟兰这个表小姐的。 到现在,萧家舅舅和萧家两个表兄弟都将烟兰当亲的看待,甚至冷落了萧家自家的姑娘。 “外祖母。”沈泽凌大步流星地踏进萧老夫人的院子。 萧老夫人一看到他,便弯起了笑眼:“泽凌来了啊,怎么就你一个人,烟兰没来啊?” “外祖母我一个人来的。”沈泽凌坐到萧老夫人身旁,连旁边丫鬟倒的茶,他都没心思喝,而是直接了当地问,“外祖母你知道曾外祖母长什么样吗?” 萧老夫人愣了愣,沈泽凌知道这么问太突兀,于是编了一个借口:“前些日子姑奶奶不是来了么,她大孙子刚添了一个女儿,据说长得很像曾外祖母。到底曾外祖母长什么样子啊?” 萧老夫人一向不喜姑奶奶这个小姑子,所以对她家的事一概不关心,沈泽凌也不担心萧老夫人会发现他是胡编的。 “你关心她家作甚?” 沈泽凌哀求道:“外祖母你就告诉我吧,姑奶奶非说她那曾外孙女长得非常好看,比烟兰还好看。那我就不服了,要说长的最好看的,当然是我妹妹烟兰了。” “你啊。”萧老夫人知道他一向疼爱自己的妹妹,于是拿手笑着点了点他。 过了会儿,萧老夫人才道:“如果那孩子真的像你曾外祖母,倒是一个美人胚子。” 萧老夫人回忆起自己去世婆婆年轻时的长相:“据说你曾外祖母当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很可惜你祖父几个兄弟姐妹竟然没一个像她的。就你娘眼睛稍微有点像,不过真要说,差你曾外祖母还远呢。” 沈泽凌一言不发,萧老夫人陷入回忆中,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异常。 过了会儿,沈泽凌问:“外祖母你有曾外祖母的画像吗?” “画像?”萧老夫人顿了顿,“好像是有的,你曾外祖父当年画过一幅,就在府上的藏书阁里。” 沈泽凌一刻都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理由就去了萧府藏书阁。 萧松淳跟在他后面,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泽凌你今日怎么回事?这么急匆匆的。你要是想看什么书,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找便是。” 萧松淳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沈泽凌没心思理他。他翻着藏书阁最顶楼摆放画卷的地方,一幅幅打开寻找,又一幅幅失望地放到一旁。 萧松淳在后给他收拾,嘀嘀咕咕地道:“哦对了,我前些日子从蜀南来的商队手中,买到不少稀奇玩意儿,你帮我带给烟兰,烟兰就喜欢这些。” 萧松淳说着说着,发现沈泽凌没了动静。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沈泽凌死死盯着手上展开的画。 “怎么了?”萧松淳走过去,伸着脖子也朝画上看去。“这谁啊?长的这么好看额……这是曾祖母的画像?!不对啊,我怎么在哪见过这人。” 画像上的女子也不过豆蔻芳华,姿容倾城,美人绝代,而萧松淳他们是没见过曾祖母年轻时的样子的。但他却记得从哪里见过这女子,而且就在最近。 “哦,我想起来了!温云致纳的那个妾室!”怕沈泽凌想不起来,他还解释了一句,“就是之前探花郎一心想娶的那丫鬟。” 沈泽凌倏地将画像合上,双手按在桌面上,垂下了眼,眼睛死死盯着桌面。 一模一样。 没有血缘的人,也能长的这么相像? 也许是哪里弄错了,曾外祖母的子嗣有这么多人,都没有跟她相貌相似的,他妹妹长得不像也正常。 就算出现一个长相相似的,也不代表就有血缘。 也许,也许是曾外祖母其他血亲遗留下来的血脉,不一定是他们沈家的。 他们怎么会弄错他们的掌上明珠呢?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他站起来将画轴收进画筒中,眼前忽然闪过沈玉铮几次含着恨意望过来的眼神。 他浑身一抖,将手边的画筒直接打翻了。 “哎哎,这可都是我爹收藏的名画啊,你小心一点……” 萧松淳刚说完,便见沈泽凌大步朝外走去。 “你去哪儿?” 沈泽凌脸沉如墨,他要去张家村一趟,他要证明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 第64章 偶遇 阿宝的尸体葬在了郊外一处山丘上,小桂哭昏厥了过去,沈玉铮便让红舒将小桂扶回了马车里。 而她静静在墓前站了许久,久到暮色苍苍,周边一片昏暗寂寥。 “主子。”红舒担忧地站在她身后,“天色太晚了,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沈玉铮回头道:“回去吧。” 他们将小桂送了回去,至于阿喜,沈玉铮已经请了大夫为他医治,只不过效果不太理想。 沈玉铮回到温府时,已经月上枝头,府里四处都点了灯,灯火如昼,无幽不烛。 温云致还没有回来,最近这些日子他一向回来的都很晚。 沈玉铮直接去沐浴了,热水包裹住全身,似乎将疲惫都一扫而空。她从净室中出来,冬雪问:“姨娘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她没有胃口。 她坐在灯下,半阖着眼,撑着额头打着哈欠。冬雪小心翼翼地问:“姨娘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等公子回来,奴婢再来叫您。” 沈玉铮摆了摆手,她只是累,但却睡不着,精神无比清醒。 她一直坐等了一个多时辰,温云致才回来。 她站起来,扯了一个笑迎了上去:“公子如今越来越忙了,朝中公务很多吗?” 温云致看着她道:“不多。” “不多为何回来这么晚?”沈玉铮背对着烛光,盈盈笑着,一双明眸上似乎笼了一层雾。 温云致很喜欢这双眼,但最近这双眼上总是覆着一层雾气,又让他不喜。 他抬手抚过沈玉铮的眉骨,力道一点点加重,想将这雾气揩去。 “疼。” 眼眶中雾气却越来越多,沈玉铮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温云致指尖一顿,沈玉铮歪着头,脸颊往他手心蹭了蹭,语气娇娇,似呢似喃:“公子轻些。” 温云致眸色深了下来,但他什么都没做,而是收回了手。 “明日我休沐,之前答应带你出去玩的。” 沈玉铮故意道:“公子若是要带自己未婚妻,那我可就不去了。” 温云致看着她道:“只有我们两个。” “哦。”沈玉铮不太明白,温云致怎么会忽然要带她出去玩,他可不是喜好赏风赏月之人。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道:“我去沐浴。” 大理寺公务确实没那么多,但国公爷及其一党在朝堂上处处给他使绊子,倒不至于应付不来,却耽误不少时间。 而今日陛下私下里也找了他,纵然没明说,但陛下里外的意思都是要他给国公府一个说法。 国公爷疼爱女儿,哪怕赌上整个国公府的名誉,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温云致若是一直不理,只会将私事搬到朝堂上,都是肱骨重臣,陛下谁都不会偏帮,但也不能看着他们这么争斗下去。 再说这事,本就是温云致不占理。 想到今日陛下同他说的话,温云致的脸色便沉了几分。 他沐浴完回到屋里,便见沈玉铮还坐在桌旁,眼睛直直地看着闪烁的灯火、 温云致站在门口,眼眸复杂幽深地看了她许久,才抬脚进了屋里。 沈玉铮听到动静,偏过头来,眼底细碎的光芒一闪,很快就恢复成了乖顺沉静的模样。她云鬓散落,一侧淡绿色的寝衣滑落,露出半个雪肩。 温云致走过去,沉默地抚上她半露的肩膀。 沈玉铮顺从地搭上自己的手,转身、抬眼,媚眼如丝,明艳动人。 温云致便将她抱了起来,温柔地放进床榻里。 一场情事极尽温柔,沈玉铮觉得古怪,以前哪一次温云致不是要将她吃了的架势。 今日太过反常。 但她困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也没有精力去想温云致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铮。”许久之后温云致忽然出声,低头凝视着着她乖顺沉静的睡颜,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睑上,在寻常的日子里,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从今日起避子汤就别喝了,阿铮,给我生个女儿吧。” 沈玉铮睡了过去,似是没有听到他这一句话。 温云致抬手掖了掖沈玉铮肩膀旁的被子,随后阖眼睡了过去。 半晌后,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温云致。 温云致怎么忽然又提起生孩子了? 她绝不可能留下一个孩子! 她尚且不自由,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处在牢笼中,连自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 第二日吃完早膳,温云致便带她出门了。 沈玉铮没问要去哪里,没想到马车在一家首饰店前停了下来。 温云致下车时道:“去挑点喜欢的首饰。” 沈玉铮跟了下去,原来温云致所谓的带她出来,便是要带她买首饰。 进了铺子里,掌柜一眼认出了温云致,忙恭敬又惊喜地迎了上来:“温大人您来了。” 温云致淡声道:“把你们这最好的首饰都拿来。” “是是。”掌柜看了沈玉铮一眼,立马请他们上二楼雅间。 没想到在楼梯口,撞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赵良笙看到他们,脸色立马变了。廖语雯看了一眼赵良笙,也皱起了眉。 沈玉铮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烦躁。 她对温云致这种行为,真是厌恶至极。自从她选择跟了温云致,便尽量避着赵良笙。 她只有离赵良笙远远的,才能保他俩相安无事。 可温云致却故意将她带到赵良笙面前,他想看到什么? 看他们俩会不会当着他面偷情?! 沈玉铮满腔怒火,却只能死死压着。她甚至一眼都没看赵良笙,率先朝二楼走去。 温云致拧了下眉,他今日带沈玉铮出来,是想买些东西让她高兴的,如今看到赵良笙,顿觉不该进这家门。 但到底已经进来了,没有他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温云致面无表情,抬步上了二楼。 赵良笙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了,廖语雯冷声问:“你走不走?” 赵良笙死死抿着唇,忽然转身返回了二楼。 第65章 我不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 沈玉铮率先上了二楼,伙计弯腰请她进雅间。 沈玉铮没进,她不确定以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能心平气和地和温云致待在一个屋子里。 伙计观察着她的脸色道:“二楼也有首饰,娘子不若也挑挑?” 沈玉铮点了点头,朝着二楼大厅走去。她对首饰没什么讲究,品质好的坏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小伙计倒是热心,一样样给她介绍。 大概是知道她是跟大理寺卿温大人一起来的,给她介绍的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个个都是大几百两,甚至上千两。 想到以往她做丫鬟时,一个月的月银也就二两银子,如今得了温云致的面,连几百两的首饰都能买得起了。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声。 胸口的火气没意思地散了。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些首饰,伙计还在她耳边叭叭介绍:“这款头面是从西南边进来的上好珍珠、珊瑚一起打造的……” “伙计这款我们要了。”伙计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沈玉铮抬眼望去,先看到了沈烟兰,还有她身旁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陌生女子,刚才出声的正是这个黄衣女子。 伙计看看沈玉铮,又看看沈烟兰。“这……” 那黄衣女子怒喝:“你这伙计怎么没一点眼力劲,我沈姐姐要买这副头面,你还不赶紧装起来。” 能在京城开店铺,做的又是贵女们的生意,自然认得各家小姐的。 伙计没为难多久,便准备将头面装起来。他得罪不起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得罪不起未来温家少夫人。 沈玉铮冷声道:“慢着。” 黄衣女子嗤笑一声:“你难不成还想跟沈姐姐抢这副头面?” 沈玉铮道:“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先看上的,沈大小姐要是喜欢,后面排队去。” 沈烟兰眼神阴鸷,她额头上还有伤,就是被沈玉铮砸出来的。大夫说差一点,就要破相了。 她还没找她算账,沈玉铮就敢明目张胆抢到她头上来了。 沈烟兰直接对伙计道:“伙计包起来,送到国公府。” 伙计忙将头面放到盒子,正要抱着盒子离开,一只白净的手按在了盒子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这首饰让出去了?”沈玉铮直直盯着伙计,她不笑时,一股子寒气便从艳丽的眉眼间流露出来,伙计吓得不敢吱声。 黄衣女子讥笑:“你一个妾室,怎么买的起千两银子的首饰,别打脸充胖子了。再说了如此红艳的首饰,你一个妾室又不能戴。” 那黄衣女子有意羞辱,指了指旁边一个首饰:“这个粉色的倒是适合你,搔首弄姿格外衬你。” 黄衣女子说完咯咯地笑了出来,沈烟兰也勾起嘴角笑了出来,看着沈玉铮的眼神依旧想要将她撕碎了。 沈玉铮看向黄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哼,我告诉你,我爹是户部侍郎,我李家……” “户部侍郎李家,很厉害?”沈玉铮忽然看向沈烟兰她们身后,黄衣女子和沈烟兰都愣了一下,朝自己身后看去。 温云致淡淡道:“那要看跟谁比了。” 沈玉铮问:“跟公子你比呢?” 温云致淡淡看过来一眼,沈玉铮似乎明白什么点了点头。 黄衣女子看到温云致很紧张,脸颊还忍不住红了:“温,大人怎么在这儿?” 沈烟兰也看向温云致,她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今日看到他,心头涌上一股喜悦。“温公子好巧啊。” 温云致淡淡看了她一眼,沈烟兰刚想开口说点别的,就听到旁边传来“啪”地一声响。 李欢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玉铮。 沈烟兰怒喝:“沈玉铮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打人?!” 沈玉铮甩了甩手腕,笑道:“都说我是上不了台面的妾室了,动手不是很正常?”她又不是世家小姐,还来嘴里嘲讽那一套。 “你!”沈烟兰怒不可遏,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温云致。 沈玉铮如此行事,温云致不会不管的。“温公子,李小姐今日挨了这一巴掌,李大人那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让李巡来温府找我吧。”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跟前,“到时温某一定给他道歉。” 沈烟兰瞪大了眼,脸上一点点被怒意涨红了。 “沈姐姐。”李欢自然不敢找温云致麻烦,但要她忍下这一巴掌,她又忍不了,只委屈地说,“沈姐姐明明是温家以后的少夫人,难道还要将一个头面让给一个妾室吗?这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沈姐姐?” 沈烟兰脸色更阴沉了,因为恨意,脸颊微微扭曲狰狞。 “这个头面是我看上的,这么正红的珊珊我买来是要做我嫁妆的。”沈烟兰死死盯着温云致,到底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和嫉妒,她恶狠狠地说,“今日我必须买下它,任何人都不能跟我抢。这是我国公府的脸面,谁敢抢便是跟我国公府过不去!” 沈玉铮扫了温云致一眼,按着珊瑚头面盒子的手没有松一下的意思。 温云致皱了下眉,看向沈玉铮:“换一个。” “不。”沈玉铮拒绝,她不想让,哪怕是温云致开口也不行。 温云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掌柜:“你们这还有一模一样的头面首饰吗?” 掌柜道:“倒是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温云致吩咐:“拿来。” 掌柜很快将另一件珊瑚头面拿了过来,果然跟这一件一模一样。 沈烟兰气红了脸:“她一个妾室凭什么用正红?温云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温云致冷声道:“你要一模一样的,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沈烟兰怒气难抑,沈玉铮凭什么跟她用一模一样的! 沈玉铮不配,她觉得恶心。 但看着温云致冰冷淡漠的眼神,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温云致都不会理她。 这一模一样的头面,已经是给她台阶下了。 沈玉铮将珊瑚头面拿到手了,顿时觉得没意思了。她打开盒子,这价值千两的珍珠珊瑚头面看上去便奢华贵气,但一想到沈烟兰跟她戴一样的,她便觉的恶心。 她将头面拿了出来,随后松手—— ——哗啦一声,珊瑚头面砸在地上,碎裂的珍珠和珊瑚蹦的到处都是。 李欢吓得跳脚,抬头惊愕地看着沈玉铮。 “我不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她冷声说,目光却是看着温云致。 第66章 见不得人的外室 “你不跟我用一样的东西?”沈烟兰气坏了,她都还没嫌弃,沈玉铮便来嫌弃她了。 沈玉铮算个什么东西! 她脸气的发紫,全身都在发抖。 温云致低眸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随后抬起眼道:“那就换一件别的,一件首饰而已。” 沈玉铮点了点头,随意指了一件别的首饰,伙计大气不敢出,赶紧将其装了起来。 “温云致!”沈烟兰见此,大喊了一声,眼中闪着冰冷的怒火,“你还记得你答应太后什么吗?你难道要言而无信?那你可想好怎么跟太后交待了?” 温云致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他看向沈烟兰,目光森然,声音里竟带出些狠意来。 “沈小姐还没进我温府的门,手别伸太长。” 沈烟兰眼眶红了,既是气的也是委屈的。她才是温云致未过门的妻子,温云致为什么这么对她。 “挑完了吗?”温云致偏头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点了点头。 两人往门外走去,走到楼梯口依旧看到了赵良笙和廖语雯、 “玉铮。”赵良笙忽然叫住了她,沈玉铮没停下脚步,温云致倒是先停下脚步,朝赵良笙淡淡看去。 沈玉铮暗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赵良笙死死盯着她,他眼下青黑,神色依旧憔悴,整个人削瘦沉默。 “你以前……”他艰难吐出几个字,又闭上了嘴。 以前在他面前的沈玉铮总是温良柔婉的,会贴心给他准备护膝,会笑着鼓励他,接下他送的花时也是从容含笑的。 他从来没见过张扬肆意的沈玉铮,更没见过有恃无恐、与人相争的沈玉铮。 他一直以为沈玉铮是个温柔的人。 如今的沈玉铮好像已经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样子了,那到底哪个沈玉铮才是真的。 沈玉铮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他。 但这话他问不出来。 沈玉铮看着他,沉默地等着他。 许久之后赵良笙道:“我要成亲了。” 沈玉铮点了点头:“恭喜。” 赵良笙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玉铮抬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赵良笙以为她要对他说点什么,但沈玉铮只看向温云致:“公子不走吗?” 温云致微微勾起唇:“走。” 沈玉铮回到马车上,便懒洋洋地趴在车窗旁,不想动了。 “累了?”温云致问。 “嗯。” “今晚我们不回府,我们出城去别庄住一晚。” 沈玉铮无所谓,跟着温云致去了别庄。路上她打着哈欠,困倦疲惫,嫌靠着马车壁不舒服,直接侧身枕在了温云致的腿上。 温云致垂眸,一双漆眸流转着晦暗不明的暗色,最后他轻掀开车帘,对外道:“砚石,马车行稳些。” * 快到别庄的时候,沈玉铮醒来了。 这条路不是官路,马车行驶起来便颠簸的厉害。沈玉铮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远处山峦翠绿,天空一碧如洗;近处是一座院子,周围是一派农家景貌,沈玉铮还看见了院子后方有一座池塘。 她来了兴致,回头道:“公子,晚上我们吃鱼吧。” 温云致点头:“好。” 下了马车,立马有人迎上来,奉上新鲜的瓜果点心,还有热茶。 沈玉铮路上睡饱了,便从山庄管事那里要了工具,准备去后面池塘抓鱼。 管事为难地看向温云致,大概不明白城里来的女子,怎么干起捉鱼这种粗活。 温云致摆了摆手,随她去,也没让人跟着,他和沈玉铮两人一起去了山庄后的池塘前。沈玉铮捋起裤脚,露出大半截白皙笔直的小腿,便下了池塘。 温云致站在池塘边,看了看不算干净的池水,又看了看岸边的稀泥,最后抿直了唇,往后退了两步。 “公子!”已经走出大半截的沈玉铮回头叫他,“公子不来吗?” 温云致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淡淡道:“不了。” 矜贵的世家公子平日里衣角都是干干净净的,实在受不了自己沾了一身淤泥的样子。 沈玉铮自己抓了好几条鱼,想着今晚可以做清蒸、红烧、再来烤一条,弄个全鱼宴。 等她抓的差不多,开始往岸边走,抬眸便看到温云致立在岸边不远处,眉目清冷,风仪俊秀,浑身气质矜贵,不染俗尘。 沈玉铮上了岸,她的衣裳已经湿了,白净的小腿上还沾了些池底的淤泥。 但她毫无所觉似的,笑的干净明媚,眼波中光芒流淌,似有一泓粼粼泛波的泉水。 沈玉铮提着装满了鱼的竹筐,走到温云致跟前:“公子我们回去吧。” 温云致低头看向她的小腿,拧了一下眉。 沈玉铮面上带笑,抬步往前走。 温云致叫住了她:“等等。” 沈玉铮回头,温云致便蹲下了身,抬手将卷着的裙摆放了下来。 他站起来时,犹疑了一瞬,伸手:“给我吧。” 沈玉铮毫不客气将竹筐递给了他,温云致脸色僵硬了一瞬,什么都没说回到了山庄里。 但沈玉铮洗漱完换了干净衣服出来,还没见到温云致。 管事将捉来的鱼都送到了厨房,很快端上来一桌鱼宴。两人安静地吃了午膳,一大半的鱼都吃完了。 吃完饭,沈玉铮无所事事,便想去庄子周围看看,这时温云致提议:“我教你骑马吧。” “好啊。”沈玉铮点头。 以前没有学习骑马的机会,如今温云致要教她,她自然要学。 这一下午两人就在山间田野里消磨时间,沈玉铮骑马学的快,已经能自己骑着溜达一圈了。 等到傍晚回来,吃过晚膳,沈玉铮才察觉到累。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温云致侧过身将她抱在怀里,手指在光裸的后背脊椎骨上打转。 “今日是不是玩的很开心?”今天沈玉铮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轻盈了许多,所以带她出城的决定是对的。 “嗯。”沈玉铮点头。 相比高门大院,清新自然的山野才有她想要的自由。 不管温云致今天为何忽然带她出来,但偶尔能享受一下自由,让她不至于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温云致欺身将她抱到自己身下,沈玉铮虽然累,但还是顺从地抱着他的脖子。 一夜低吟缠绵,窗外月色皎洁,山野间静谧无声。 沈玉铮是忽然惊醒的。 醒来夜里的疲惫都没消散,昨晚温云致又疯了似的拉着她闹了大半宿,她现在全身都疼。 但她一看窗外,天竟然还是黑的。 她往旁边一看,温云致已经不在了。 她起身下了床,打开门出去,门口守着的丫鬟立马给她行礼。 沈玉铮问:“什么时辰了?” 丫鬟道:“还有一刻便到卯时了。” “公子呢?” 丫鬟神色顿了一下,才道:“公子回城了。” “什么意思?”沈玉铮倏地朝她看去,丫鬟立马跪下,一句话都不敢回答。 沈玉铮眉头一皱看向院门,某种预感让她大步朝外走去。 “姨娘。”身后两个丫鬟追上来,想拦她又不敢。 直到走到山庄大门处,被两个带刀侍卫拦了下来,之前的预感才重重坠了地,成了残酷的事实。 沈玉铮咬牙看着站在门外,明显是在等她的温云致。 她怒不可遏:“这就是你准备给国公府的交待?将我关在这里,让我成为你见不得人的外室?” 第67章 平常很乖的 温云致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怒意她的脸颊绯红,一双眼里盛满了火焰。 他早料到沈玉铮会生气,所以一直等在这里没离开。 温云致道:“不会太久,我和沈烟兰的婚事已经定在了明年初。等她过门,我便接你回去。” “温云致!”一股不堪忍受的怒火直蹿她的脑门,她耳边嗡嗡作响,理智也摇摇欲坠。“你想娶沈烟兰,那就放我离开。” 温云致一口拒绝:“不可能。” 沈玉铮怒声道:“你又想要沈家这门亲事,又想要我给你暖床。左拥右抱,妻妾双全,温云致你打的好算盘!” “阿铮。”温云致叹了口气,看着她的漆眸里多了些无奈,“我这个身份必须娶一个名门闺秀,只是正好是沈烟兰而已。这段时间你待着这里,太后和国公府那我自去解释……” “不可能。”沈玉铮断然打断他的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大半年,让我见不了光,每日等着你过来宠幸。我告诉你,不可能!” 温云致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沉如霜:“这宅子四周我都派了人守着,你离不开。你在这里想要什么,都会有管事送来。” 他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温云致你给我回来!”沈玉铮怒火中烧,抬步就要追上去,门口的两个守卫举着刀挡在她面前。 守卫道:“沈娘子请留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玉铮冷冷地看向他们,但这些人都只会听温云致的命令,自然不会放她离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温云致离开了。 满腔的怒火快要将她燃烧殆尽,一双眼死死盯着温云致离开的方向,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 但也只有一瞬,她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宅院里。 而守门的侍卫在其身后,将别庄的大门关上了。 * 温云致回到城里便直接进宫,早朝之后皇帝将他留下来了。 “云致啊。”燕乐帝看着他,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是在温云致面前,燕乐帝便没有摆帝王的架子,说话随意得很。 “今日早朝你也看到了,国公爷这是要和你不死不休啊。国公府的大小姐那是好娶的吗?你要是不把你那妾室解决好了,我看啊早晚有一日,朕这朝堂要被国公爷掀了。” 他说的夸张了些,但这些日子国公爷处处针对温云致,这是朝堂众人所见的事。 但偏偏又是以公务的名分,让他又不好多说。 温云致道:“已经解决了。” “哦?”燕乐帝惊讶,“你怎么解决的?难道这么快你就厌弃了?” 温云致唇角抿直,神色不悦。 燕乐帝道:“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你一贯冷情,就算有感兴趣之物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你小时候要养的那只猫还记得吗?你不要了之后,还是我母后替你养着。” 温云致一怔:“那只猫还在?” “当然在,就在母后宫里好吃好喝地养着。” 温云致从养心殿出来,本来是要出宫的,忽然脚步一转去了慈宁宫。虽然温迎不常在慈宁宫,但宫里处处都保持着原样。 宫里的侍女看到他进来,惊喜地上前行礼:“温公子怎么来了?太后还没回宫呢。” “我不是来找姑母的。”温云致道,“这宫里是不是还养了一只猫?” 侍女点头:“温公子是来看团团的吗?” “叫团团?” 侍女笑道:“这还是温公子给起的名字呢,公子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温云致问:“它在哪儿?” “这个时间团团应该在睡觉呢。”侍女昂头四处瞧了瞧,随后惊喜地给温云致指了出来,“在那儿。” 温云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橘色的胖猫团在院墙上,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团团?”侍女喊了一声。 那只橘猫便回过头来,浅绿色的眼睛朝这里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了回去,只有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懒洋洋地甩着。 温云致走近,站在院墙下,抬头看着它。 他只记得自己确实有一段时间养过一只猫,因为温夫人不喜猫,也不许他养猫,于是他故意在宫里养了一只猫。 后来没多长时间,他便没有时间去照顾那只猫了,最后那只猫去哪了他也没有印象了。 温云致定定看了它一会儿,轻声喊道:“团团?” 团团背对着他趴在墙头上,理都没理他一下。 侍女笑道:“团团平常很乖的,可能只是一时没认不出公子来。” 温云致又看了它一会儿,伸手想将团团抱下来,没想到团团忽然转头咬了他一口,“喵呜”叫了一声,跳下了墙头,很快消失不见了。 “公子没事吧?”侍女惊叫了一声,又替团团解释,“团团平常真的很乖,它从来没咬过人。” 温云致按着手背上的伤口,眸色阴沉不定。 侍女慌张要去请太医,被温云致拒绝了。他转身出了皇宫,去了大理寺。 他一整天都留在大理寺办公,案头上堆积的案件都被他处理了。等他起身准备回府时,已是深夜。 砚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问:“公子,我们是回温府吗?” 温云致道:“回府。” “是。”砚光这才驾着马车回到温府里。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冬雪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 温云致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冬雪吓得立马噤声,但一会儿望向他身后,又忍不住问:“公子,姨娘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暂时她不会回来了。”温云致说完跨进屋里,屋里虽然点着灯,处处都与他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可他依旧觉的冷清。 大概是没有坐在灯下,撑着额头打着哈欠也要等他回来的人。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心想等过两日沈玉铮冷静下来,他再去看她。 她脾气倒是大,这会儿他就算过去,也只会收到沈玉铮的冷言冷语。 这时冬雪站在屋门口,小心翼翼地喊:“公子。” “什么事?”温云致冷冷地看过去。 冬雪小声道:“是二小姐,二小姐说要见玉姨娘。” 第68章 想要我,就自己过来 温云致声音冰冷:“让她进来。” 冬雪立马去请温云柔,温云柔一进来便看到坐在桌旁神色冷沉的温云致。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怯怯。 温云致皱眉:“你要找玉铮?” “嗯。”温云柔四处看看,没看到沈玉铮的身影,“玉铮她人呢?” 温云致冷声问:“你找她做什么?” “我,我是有些问题想问她。”温云柔有些犹豫,沈玉铮不在她便想走了。“玉铮不在就算了,我明日再来。” 温云致道:“不用来了,沈家大小姐进府之前她都不会回来。” “她去哪了?”温云柔一惊,但看着温云致冰冷的脸色,她又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她心里非常担心玉铮,大哥不会真的将玉铮送走了吧?就为了迎娶沈家大小姐? 可她也知道国公府不会让一个妾室越过沈烟兰。 温云柔心情低落地回到了自己的院里,碎云这时匆匆从外面进来。“二小姐,沈二公子不在府上。” 温云柔问:“不在府上?是在军营中吗?” “奴婢不知道,但国公府的下人说沈二公子有公务在身,这段时间都不回府了。” 温云柔听完心情更加低沉,眉间染上忧愁。 玉铮不在,连沈泽凌也不在。 最近温阁老给她相看亲事,一直没相看好,温夫人便想将自己娘家侄子相给温云柔。 有温阁老把关,按说她不用担心。但是温云芙那句阴阳怪气的“表嫂”,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的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泽凌明明是对她有意的,却没有上门提亲。 难道还是嫌弃她的身份低了吗? * 没过几日,温府上下都知道玉铮被送走了的事,这件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朝堂上国公爷的针对这才停了下来,但温云致依旧忙的不可开交。最近京城发生了一起满门灭门案,三法司一同查案,温云致更是直接住在了大理寺里。 等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这才闲了下来。 这日从大理寺出来,天色还早,橙黄的余晖洒满了天际。 马车行过京城主街时, 砚石忽然问:“公子,我们出城吗?” 马车里传来低沉的一声:“出城。” 砚石驾驶着马车往城门行去,等他们到城外别庄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下星前,别庄里静悄悄的。 温云致站在门口,问:“这些日子她有闹着要出来吗?” 守门的侍卫摇头:“自从公子您走后,沈娘子一次都没到门前来过。” 温云致微微挑了下眉,这才抬步进了别庄里。 他走到主院,远远地便听见里面热闹非凡的声音。 “沈娘子你昨天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最后那藏在地窖里的女尸,到底是谁杀的?” “对啊我猜是她儿子杀的,他之前不就说想让他娘去死么。” “那我猜是她女儿杀的,她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她女儿嫁给了一个鳏夫,还差点被打死了,她女儿早就恨死她了。” “你们都猜是她家里人,那我猜是她邻居。邻居天天来偷她家鸡,没准是被发现了…… 温云致推开门,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子。” “公子……” 四周或坐或站的丫鬟小厮,这会儿全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拧了下眉,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子上放了一口锅,几个丫鬟小厮刚才都围在这张桌子旁。 温云致走近,一股辛辣扑鼻而来。 他问:“吃的什么?” 沈玉铮筷子不停,将一片羊肉从锅里夹了出来,蘸上特制的调料,塞到嘴里。 从温云致进来,她就没抬过头。 见沈玉铮不说话,旁边一个丫鬟小声道:“是火锅。” 温云致又拧了下眉,他没听过这道菜。 丫鬟小声问:“公子用膳了吗?” 温云致扫了一眼桌面,碗筷都乱糟糟地放在一起,而且刚才他们似乎是共用了一个锅。 丫鬟机灵地察觉到温云致的脸色,立马道:“奴婢们这就收拾干净,重新给公子上一锅新的来。” 说着几个丫鬟都动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沈玉铮将筷子“啪”地往桌面一拍,丫鬟们立马停了下来。 沈玉铮冷声道:“还让不让人吃了?吃到一半掀桌子,你们不吃,我还要吃呢。” 先前说话的丫鬟,看向沈玉铮小声道:“可是我们吃过了,怎么能让公子吃?” 沈玉铮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想起来这是古代社会,最讲究尊卑分明。她要是让丫鬟们坐下来继续吃,无疑是害她们。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给他重新开一桌,让他自己吃去。” 说完,她继续低头吃饭。 丫鬟们面面相觑,温云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沈玉铮,半晌后走向屋里:“打点热水来。” “是。”丫鬟立马匆匆跟上去。 这边本来陪沈玉铮吃饭的几个人,都收拾着立马退了下去,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 沈玉铮直到吃饱了,才停下筷子。 丫鬟给她收拾桌子时,小声提醒:“公子好不容易来了,姨娘你别跟公子生气了。”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在院子里这些丫鬟看来,她一个外室不抓紧哄着主子,难道要等主子厌弃,一次都不来吗。 沈玉铮真希望温云致别来,有本事就一直将她关在这儿。 等她沐浴完进屋时,温云致已经依在床榻旁许久了,手上还拿着一本之前沈玉铮拿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沈玉铮坐到铜镜前,梳着自己的长发。 温云致却抬起眼,漆眸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 沈玉铮全当不知晓,等她梳完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 温云致放下了书,沉声道:“阿铮,过来。” 沈玉铮端起茶杯喝着茶,后腰靠在桌旁,姿态放松,目光淡淡看向温云致。 她刚沐浴完,只拢了件白色的中衣。脖颈到锁骨处,露出来一大片瓷白泛着莹光的皮肤,几绺乌发松松地垂在胸前。 沈玉铮微微勾唇,天然的媚态不自觉地显现,吐气如兰:“你想要我,就自己过来。” 第69章 脾气这么大 温云致脸色如霜,看着她的眼神更冷。 沈玉铮好整以暇地靠在桌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 屋里安静极了。 谁都没有动。 直到一杯茶喝净,沈玉铮放下了杯子。 狗男人。 将她关在这儿,以为她没脾气的。什么时候想来睡她了,她就得乖乖送上去。 今晚若是不顺她意,大家都别想睡了。 她冷下脸,转身往外走。 温云致皱起眉,站起来大步朝她走去。在她要走出门的时候,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按在门边。 温云致咬牙问:“你要去哪?” 沈玉铮翻了一个白眼:“我能去哪,公子都将我关在这里了,我还能去哪?” 温云致的脸色缓和下来,抬手抚摸上她的脸,忍不住笑道:“脾气这么大,以前是怎么当得了丫鬟伺候人的。” 沈玉铮神色不快:“那也得看怎么伺候了,端茶倒水和床上伺候能一样吗?” 温云致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放下,他伸手来解沈玉铮腰间的中衣系带,沈玉铮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有件事我们得提前说好。” 温云致抬眼:“说。” “你带避子汤了吗?” 温云致的脸黑了下来,沈玉铮继续道:“没带就让人回去取。” 温云致沉声道:“我说过你可以生。” “我不想生。” 沈玉铮刚说完,温云致脸色难看,强行将她衣裳扯开。沈玉铮挣不开,索性由了他。 但嘴上却道:“公子可以强来,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一万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弄掉。” “沈玉铮!”温云致怒不可遏,语气阴翳森然,“你敢?!” 沈玉铮看着他,平静地建议:“公子也可以将我手脚都绑起来,这样我便什么都做不了了。或许将我手脚打断……” “闭嘴!”温云致怒喝一声,陡然起身往外走。 门被他用力打开,怒气勃然地走了出去。 沈玉铮坐起来,将中衣拢好。目光看着大敞的门,若有所思。 一会儿后丫鬟小翠进来了,她就是之前院子里机灵答温云致话的人。 小翠进来便道:“姨娘,发生什么事了?公子怎么走了?” 沈玉铮打了一个哈欠,上床躺着了。“不知道呢,也许是这床咯着他了。” 小翠忧愁地盯着沈玉铮身下躺着的床,喃喃道:“不然明天让管事换个新床……” “别。”沈玉铮立马打断,“这床我喜欢得很,谁也不准换。” 小翠担忧地问:“那万一公子不来了怎么办?” “他会来的。”沈玉铮拉上被子,想起什么又睁开了眼,“告诉管事,明日我要出去骑马。” 小翠吓了一大跳:“可公子不让你出门。” “那就让他禀报公子,把围墙扩宽点。把后面的鱼塘也圈上,我明日还要去抓鱼。” 小翠嘀嘀咕咕地道:“公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沈玉铮将她赶出了房门,不用跟人挤着,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她就要出去骑马。 管事和小翠他们都拦在了她面前:“姨娘你真的不能出去,门口还有守卫呢,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 沈玉铮问:“那就派人去城里请示公子。” “姨娘!”小翠急的跳脚。 “快去!”沈玉铮吩咐。 小翠他们没办法,只能派人进城一趟。沈玉铮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慢悠悠地等着。 小翠她们给她拿来田庄里新鲜的瓜果,一边剥一边道:“姨娘不用等了,公子真的不会答应的。” 沈玉铮边吃着橘瓣,边撩起眼皮:“你这么了解公子?” 小翠赶紧说:“奴婢怎么会了解公子,可姨娘的要求这么过份,公子肯定不会答应。” 沈玉铮闭上眼皮,嘴里嚼着酸甜的橘子。 心想:还不一定呢。 果然两个时辰后,去京城请示温云致的人回来了。 “公子说了可以。” 沈玉铮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回头笑道:“公子人美心善,这不就答应了。” 沈玉铮没管她们惊讶的表情,从马房里挑了一匹马,跨了上去。 一个带刀侍卫道:“沈娘子,公子说您可以出去骑马,但前提必须是让我们跟着您。” “嗯。”沈玉铮点头。 于是她出门沿着山林,骑着马溜达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中午又和小翠她们捉了几条鱼,煮了白嫩鲜香的鱼汤。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温云致没过去,却每日都有收到属下的汇报。 他心烦意乱,明明知道有自己的人看着沈玉铮,沈玉铮没办法离开。 但以他对沈玉铮的了解,沈玉铮不会甘愿一直被关着,这也是为什么他同意让她出门走走。 可若不如此,国公府那边没法交待。 * 同一时间,国公府。 “闺女,我闺女呢。”沈国公一进门,便大声喊着。他这习惯与沈泽凌一模一样,阖府上下都习惯了父子两格外宠爱大小姐。 “爹爹。”沈烟兰跑出来,欢喜地迎了上去,抱住了沈国公的手臂。 沈国公一挥手,立马有几个家丁搬进来四个箱子。 “这都是爹爹从各处搜罗来的,给你当嫁妆。” 沈烟兰顿时撒娇:“爹爹谢谢你。” “我沈国良的女儿当然要风风光光出嫁,距离明年初没多少时间了,闺女还想要什么,都跟爹爹说,爹爹一定给你寻来。” “爹爹对我真好。”沈烟兰道,“已经够了,烟兰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了。” 沈国公摸了摸她头,眼睛忽然红了:“爹爹真舍不得你嫁人,怎么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呢。” 沈烟兰见状又是一顿撒娇耍乖,这才将沈国公哄好。 沈国公道:“你放心,温云致身边的那个妾室已经弄走了,没有人能挡你的位置了。以后就算嫁到温府了,有人欺负你,你立马回来,爹爹给你撑腰。” 沈烟兰只抓住了一句:“真的送走了?” 沈国公点头,沈烟兰心下有疑问,但没在沈国公面前表现出来。 等沈国公离开了,她才问身边的丫鬟:“之前我们不是派人盯着温府么,那些人怎么没回来禀报?” 还有沈玉铮被送去哪儿了?就这么便宜让她走了? 沈烟兰想到沈玉铮的身份,顿时不放心起来。 这个祸害不除,早晚是个麻烦。 既然温云致已经不要她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了。 第70章 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哪怕每日身后都有人跟着,也不影响沈玉铮出门骑马遛弯的心情。 这几日下来,她的马术越来越好了。 她无所事事,便和小翠她们整日研究吃食,从火锅、烧烤到奶茶、双皮奶。见所未见的吃食,让整个别庄的人都无比期待,沈玉铮还能再捣鼓出什么新鲜美味的食物来。 这日沈玉铮骑马出门,身后照旧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 这些日子也吃了沈玉铮不少东西,他们便没有紧跟着沈玉铮。在沈玉铮骑马进了山林时,也只是远远跟着。 这一带沈玉铮每天都会来,她骑马累了便会转头回去。而且他们武功不弱,抓一个弱女子回来轻而易举。 但就是在今日,他们跟着跟着,忽然发现沈玉铮不见了。 他们刚反应过来就要追过去,眼前忽然一黑,没有了意识。 两人倒下后,沈玉铮才骑着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这时一个黑影从头顶茂密的树冠上跳下来,沈玉铮看到他,忍不住称赞:“王爷好身手。” 将近五米高的树冠,段逍轻飘飘地就落了下来。 沈玉铮真羡慕这种轻功,于是问:“王爷这轻功我能学吗?” 段逍拍了拍手,走到沈玉铮跟前,没好气地说:“本王从小练武,才有如今的身手。你现在学,二十年后说不准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 沈玉铮听了这话也没气馁,就算她学不到段逍的水平,能学点招式防身也好。 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下了马道:“我等王爷已经好几天了。” 之前她从段逍那借人寻找阿宝和阿喜,后来事情办完,她又让段逍借给她两个武功好用的人手。 这两个人平常不现身,一直隐在她周围。她被关到别庄后,也是隔了半个多月才联系上这两人。 沈玉铮没有让他们将她救出去,而是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交给段逍。 这不,段逍就来了。 段逍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侍卫,这才看向沈玉铮:“云致这小子也真是,玩起金屋藏娇这一套了。先说好,你要是让我救你出去,我可不答应。我救你走了,云致得一直找我麻烦。” “不会让王爷麻烦的。”沈玉铮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那个价值能让段逍,不惜得罪温云致来救她。“不知道王爷对我信上说的事感不感兴趣?” 段逍正色下来:“你怎么知道大燕钱庄背后的人是我?” 沈玉铮给他的信上,写了一整套钱庄经营模式和方法,并附上了一系列对应问题的解决办法。 这里面很多问题,都是如今大燕钱庄所面临的问题。 这也是段逍今日会来见沈玉铮的原因。 沈玉铮道:“我打听过大燕钱庄的由来,大约十八年前大燕钱庄在京中建立,后来覆盖京城周边五六个省份。能有如此财力、又有如此手段,京城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而她观大燕钱庄的几次行事,便猜其背后的人是段逍。 段逍看着她,脸色严肃下来。 这种被人猜透、摸透,还处处都踩中他痛点,让他发不起火的感觉,他只在当初的温迎身上体验过。 他仔细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若是没有先入为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当一个丫鬟看待,更何况当一个以色侍人的人。 她比一般人聪慧太多,脑子中又有无数稀奇大胆的想法。 之前她给他的营销方案,他这段时间试验下来,大获成功。 如今她又给他解决了大燕钱庄存在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正视沈玉铮的能力,以一个同等的角度来看待她。 沈玉铮又道:“王爷不用多虑,我之所以给王爷写信,不是为了让王爷救我出去,只是想从王爷这换一件东西。” 段逍问:“你想要什么?” 沈玉铮:“我想让王爷帮我准备一个身份,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干预的身份。” 段逍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她的野心,他故意笑道:“云致对外说将你送走了,没想到却是将你关在这里,难道他还能放你出去?” “不然我去禀告太后,让太后出面好让云致放了你。” 沈玉铮摇头:“不用了,我跟王爷只交换一个干净的身份。至于温云致……” 她会用自己的方法,而不是跟段逍交换,交换的代价她暂时拿不出。 “好,我答应你。” 段逍不知想到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离开后直接转弯去了郊外皇庄,他刚踏入皇庄周围三公里左右,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盯他的人都是陈最暗中布置在皇庄周围的,验明他的身份后,这些暗中的视线便收了回去。 段逍进了皇庄后,立马有人去禀报给了温迎。 他便坐在正厅里喝茶等着,这皇庄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温迎回京不喜住在宫中,大部分时间都会住在这里。 他这次没等多久,温迎就走了出来。 温迎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立马有丫鬟接过,拿过去递给了温迎。 温迎打开看了起来,越看眼睛越亮。 “这是谁给你出的这么多点子?若是按此信上来操作,大燕钱庄之前坏掉的账也能收回来了,还能让盈利最起码翻两倍。” 段逍毫不意外温迎会喜欢,因为他之前看着这信时,也是如此惊喜。 段逍道:“你还记得云致身边有个妾室吗?” “是她。”温迎放下信,“她不是被云致送走了吗?” 段逍冷哼一声:“你那个好侄儿将人圈在庄子里养着呢。” 温迎皱起眉,沉下了脸。 段逍又道:“不过她聪明的很,看样云致也关不住她。” 温迎思索了会儿道:“只怕云致要吃个大亏了,不过也好,他一辈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以为什么都能握在手里。” 温迎摇了摇头,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她倒是真的想见见,能拥有如此多奇思妙想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对了,她拿这封信提了一个要求。” 温迎好奇问:“她要什么?” 段逍笑道:“她要一个光明正大,连云致干预不了的身份。我猜她是故意冲着你来的,能让云致都干预不了,也只能是你出手了。” 温迎一愣,随后笑了出来。“确实聪明,告诉她,这件事我答应了。永州林家原先是不是走失过一个女儿,正好我送他们一个。” 段逍听了这话惊讶道:“永州林家?他们可是一直想攀上你的关系。你将人安到林家,他们只怕将人当亲生女儿宠着。” 毕竟是太后的吩咐,认下沈玉铮这个女儿,可就是抱上了太后的大腿。 温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林家也算正统出身,家中子弟也出息得很,只不过在京中没有根基,这才想攀上我的关系。” 段逍笑着应和上她的话:“这林家是要飞黄腾达了啊,以后京中世家又多了一个。 第71章 我不稀罕,滚! 两个侍卫睁开眼,一开始还迷惑的眼神瞬间慌了下来,立马爬了起来。 “沈娘子她……” 话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你们找我?” 两个侍卫惊愕地看过去,就见沈玉铮完好地站在他们面前。 其中有个侍卫疑惑地问:“沈娘子刚才是去哪了?”还有他们怎么忽然晕了? 沈玉铮翻身上马,扯住缰绳道:“刚才去山林里溜达了一圈,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朝四周看看,均未发现异常。 但自从这天之后, 他们便紧紧地跟着沈玉铮,不敢放她一个人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这日吃过午膳,小翠问:“姨娘要睡一会儿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她若是睡能一觉睡到傍晚。她让小翠搬个椅子到院里树下,她躺在椅子上准备随便眯一会儿。 没眯一会儿,她忽然坐了起来,回头问:“公子几日没来了?” “六日了!”小翠可算等到沈玉铮问这句话了,“自从上次姨娘你气走公子后,公子便没有来了,姨娘你真不该惹公子生气,若是公子一直不来怎么办?” “确实有点久了。”沈玉铮点了点头。 小翠立马接着道:“姨娘要不要做点汤或者点心,让人送给公子?” 沈玉铮翻了一个白眼:“从这里送到京城,早就凉透了。” “那姨娘做个香囊,或者靴子、腰带?”小翠说完见沈玉铮还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着急道,“姨娘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公子可能真的不会再来了。难道姨娘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沈玉铮脸色认真下来,小翠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让人将针线拿来,就见沈玉铮站起来道:“反正下午没事,我骑马出去溜达一圈。” 沈玉铮骑马出去时,两个侍卫立马跟上了。 如今她已经能策马奔驰了,沿着山林周边跑了好几圈。在此过程中,两个侍卫也紧紧跟着。 沈玉铮跑累了,便放缓了速度。前方不远处有村落,她便调转马头,朝附近的山上走去。 她骑着马走了没多久,身后的侍卫就劝道:“沈娘子我们走的太远了,还是回去吧。” “也行。”沈玉铮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沈玉铮忽然纵马一跃,飞奔起来。而她身后两个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往下一栽,直直地坠了下去。 沈玉铮勒住缰绳回头,骑着马走到陷阱旁,对里面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等我,我晚点会自己回去。” 陷阱里传来一声呼喊:“沈娘子!” 沈玉铮已经策马飞奔离开了,她刚才看到周围有村落,便知道附近山里会有猎户设下的陷阱,这是她在山里生活五年得来的经验。 如今没人跟着了,她终于可以好好跑跑马了。 一时天地都宽广起来,天空一碧如洗,空气都轻盈万分。山间鸟儿叽叽喳喳,像是弹奏了一首欢快悦耳的童歌。 沈玉铮真想直接跑出京城,跑到无人认识她的地方。 可仅一会儿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管跑到哪里,都还在古代,在封建皇权之下。 她手上没有权力,便会一直带着枷锁。 她深吸一口气,勒住缰绳,让马速度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在山林间走了起来。 权当出来松一口气,再次回去后,恐怕她再也没有这样闲暇的个人时间了。 沈玉铮在熟悉的山林里溜达着,忽然见前方有一群人从茂密的林中跑了出来,个个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焦急。 沈玉铮一看他们身上还穿着士兵的衣服,手上都拿着刀剑,衣裳却破破烂烂的,顿时觉得不好。 她调转马头就跑,可从她身后的林中忽然射出一大片利箭。 “小心!”有人惊喊了一声,她坐下的马受了惊,直接将她甩了下去。 就在她不远处,一个武将纵身一跃,扶住了她的后腰。 沈玉铮双脚落地,一颗心还砰砰直跳。那男子直接擒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大步往前跑了起来。 沈玉铮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见这些人胡乱在山林中跑着,身后还有一群人穷追猛打。她实在忍不住,手往旁边一指:“走这里。” 抓着她的男子,直接按她说的转了一个弯。 沈玉铮又给他指了几次路,山林地形她是最熟悉的,东钻西藏,没一会儿就将身后追杀的人甩掉了。 走到一处空地上,男子才将沈玉铮松开。 沈玉铮凭白跟着遭了一趟罪,手臂还差点被这人拽脱臼了。 她揉着手臂,回头看向这群人。 为首的男子便是这群人的武将,他后退一步,抬手向沈玉铮行了一个大礼:“这位姑娘刚才冒犯了,也多谢姑娘助我们脱险。” 沈玉铮不想多管闲事,这群人一看便不简单。 “我给你们指路,你也救了我,我们两清了。今日就当没见过面。”说完沈玉铮转身就走,可那男子忽然挡在她面前,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抱歉,姑娘请留步。” 沈玉铮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就是你们对待恩人的态度?” 男子长相周正,一身正气,听到这话面上更不好意思了。“在下沈鹤青,出自京城沈家。实在是需要姑娘帮忙,才拦下姑娘。” 沈玉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抬步就走。 没想到沈鹤青拿起了刀,挡住了她的去路:“姑娘留步,我见姑娘对这山林很熟悉,还请姑娘帮我们脱险。只要我们能安全离开这里,我沈鹤青,不我沈家算欠姑娘一个人情。” 沈玉铮冷冷地道:“我不稀罕,滚!” 男子看了一眼已经不剩多少的部下,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说:“既如此,只能麻烦姑娘带路了。” 刀架在了沈玉铮的脖子上,大有她若是不带路,他便要不客气了。 沈玉铮气笑了,沈家人是不是都是这德性! 她也是真倒霉,不过出来松口气,也能碰到沈家大公子。 “沈将军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把刀放下。”一个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走了上来,他穿着普通的士族圆领蓝袍,样貌清秀端正,未语先笑。 这位男子将沈鹤青的刀推开,随后对沈玉铮笑道:“这位姑娘,沈将军就是心急了些,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请姑娘给我们带个路。姑娘若是不信……” 他低头一把将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沈玉铮。 “这是我林家的玉佩,我们林家每个人从出生时便戴着。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到京城淮安巷林府验证,我叫林延。” “我们从永州来,实在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要呈报给陛下,还请姑娘帮忙,林某定感激不尽。” “林家?”沈玉铮接过玉佩,皱了皱眉,她怎么没听说京城又多了一个林家。 但她现在就算想走,估计沈鹤青也不会放她离开。 她收下玉佩,冷声道:“帮你们可以,但价钱要另外算了。” 她看向沈鹤青:“沈将军回京时记得把一千两银子送到玉香阁,就当是我帮你们的报酬了。” 说完不等沈鹤青回话,她就抬步往前走去。 第72章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沈玉铮往前走着,沈鹤青林延,还有十几个士兵都跟在她身后。 有她带路,这一路就畅通多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出了山林,沈玉铮停下脚步回头:“我只带你们到这里,剩下的我不会管了。” “多谢姑娘。”林延笑着说,“姑娘叫什么?日后林某一定上门感谢。” “不用。”沈玉铮拒绝,他们还是不用见面的好。 沈鹤青上前一步,诚恳又愧疚地道:“之前是我无礼,我给姑娘道歉。那一千两银子我定会送到。” 沈玉铮看都没看他一眼,沈鹤青有些失落,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很讨厌他。 一路上除了林延的话她会接几句,他的话她一句都没回过。 沈鹤青叹了口气,想着回京后再给人好好道歉,这会儿他还要送林延和他手上的证据进宫。 沈玉铮要走,林延又问:“姑娘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派两个人送姑娘回去?” “多谢,但不用了。” 沈玉铮朝林延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踏进山林中,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出去。 但她的马没了,只能走回去。 即使她记得路,但这么走回去,两条腿差点废了。 而她还没能走回去,半路便看到带着一群人来找她的温云致了。 如她所料。 温云致的脸色极其难看,黑沉如墨、风雨欲来,彷佛下一刻压制的火山就要喷发了出来。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沈玉铮的手臂,力道大到几乎要将手臂折断。 在他没开口之前,沈玉铮软在他怀里。“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脚就快要断了。” 语调绵软,尾音幽长,似呢喃也似娇娇。 “沈玉铮!” 三个字似乎是从嗓子里一个个抠出来的, 话里的血腥气像是要将沈玉铮嚼碎了。 “我还摔了一跤。”沈玉铮揽住他的脖子,单脚站立,另一只脚提着,委屈地告状,“马跑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温云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都是血红色的。他一把扯开沈玉铮的手臂:“别拿这招来糊弄我,为什么离开?” 沈玉铮只好单脚站立,受伤的右脚点在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温云致。 沈玉铮越是平静,温云致便越发动怒,一双漆眸里闪着冰冷的怒火。 “为什么离开?!” 愤怒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他收到消息,带人赶来,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那种“果然关不住她”的念头让他疯狂。 他就不该允她出门骑马,他就不该纵她为所欲为。 他应该将她锁起来,像她自己说的,打断双手双脚,看她还怎么跑。 她不是不愿生孩子吗,那就绑到她不得不生为止! 沈玉铮看着他,动了动脚踝,开口道:“温云致,我脚疼。” 满腔阴森幽暗的怒火一滞,温云致缓慢低下头,便看到沈玉铮右脚脚踝处浸染了一大摊血迹。 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连着喉咙口那团血腥也被咽了下去。 他弯腰将沈玉铮打横抱起,还是忍不住阴着脸道:“活该。” 沈玉铮识趣地没说话,温云致很快将她带回了别庄里。别庄里鸦雀无声,下人们都噤了声,脚步轻的堪比一片落叶。 显然温云致此前在这里发过火。 温云致冷沉着脸,将她放到床榻上,回头吩咐:“去请个大夫过来。” 砚光匆匆离开了,没一会儿拽了一个老大夫过来。 温云致脸色更沉,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从哪找来的?” 砚光小声道:“这里离京城太远,属下便从附近找了一个老大夫,他擅治跌打损伤……” “将人送回去。”温云致深吸一口气,声音森冷,“去姑母的皇庄,请云然姑姑过来。” “是。”砚光又将老大夫拽走了。 沈玉铮坐在床榻上,受伤的右脚悬着。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云致压抑着怒火,又看他神色森然,因为一两句话怒气又汹涌而出,最后紧急收住的样子。 从她故意甩开两个侍卫,独自离开就料到这场景了。 或者说她就是想看温云致是什么反应。 如她所料,温云致生气动怒,派人来追她,可为何他要压抑着怒火? 因为她脚受伤了? 沈玉铮低头看着自己故意弄出来的伤,沉吟不语。 这时温云致忽然走过来,蹲下身,抬起她受伤的右脚。他面无表情地将鞋袜脱下,露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因他这一番动作,本来凝固的伤口又流出了温热的血。 温云致脸色更黑沉,漆眸里的冰冷怒火一闪而过。 他一言不发地给沈玉铮处理了伤口,涂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又用棉巾将脚踝包裹住了。 这时他才抬起眼看向沈玉铮,沈玉铮顿了顿,开口:“多谢公子。” “从明日起你就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许去。”温云致冷声道,“如果你不想我真的打断你的手脚,最好乖乖听话。” 沈玉铮抿着唇,冷下脸。“公子觉得能关我多久?” 温云致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永远!我有这个自信能做到,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沈玉铮忍不住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温云致松开手,皱起眉:“你笑什么?” 沈玉铮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拉了下来。 她盯着温云致的眼睛,凑近了,扬起嘴角道:“你可以打断我的手脚,也可以将我永远关在这儿,但你关不住我的心。这次我自己回来了,但下一次你还能再找到我吗?” 她又一把将温云致推开,整个人躺到身后的床上,挑起风情蛊惑的一双媚眼,懒洋洋地问:“温云致你要试试吗?” 第73章 林家大小姐 “小云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云然拎着一个药箱,和砚光骑着马赶了过来。她翻身下马,就看到别庄门口灯下有个熟悉的人影。 温云致开口:“云然姑姑。” 云然问:“伤哪儿了?严不严重,怎么伤的?” 温云致道:“伤在脚踝上,我已经敷过药了,还麻烦云然姑姑再给她看看。” 云然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伤的不重,于是故意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只是伤了脚啊,这点伤就把我叫来?哈,当我是太医院那帮蠢才吗?” “还请云然姑姑帮忙。”温云致从灯下走了出来,抬手给云然作了一揖,“帮忙看看有没有伤到脚上骨头。” 云然打量着他,忽然凑近,好奇地问:“我听温迎说是个特别美的姑娘,有多美?” 温云致没答她的话,只道:“麻烦姑姑了。” 云然没意思地直起身,正要进去的时候,又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温云致道:“我就不进去了,姑姑看好后,我让砚光送你回去。” 云然瞧着他,忽然问道:“你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被人赶出来了吧?” 她记得每次陈最被温迎赶出屋,也是这副臭表情。 果然她这话一出,温云致的脸色更难看了。 云然拎着药箱兴奋地往里走:“我太好奇了,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啊。” 温云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黑眸沉沉地看着别庄。 他怕自己现在进去,真的会控制不住将沈玉铮的手脚打断,然后拿一套大理寺最严实的刑具给她戴上。 她不是说捆不住她的心吗? 她不是邀请他试一试吗? 他就应该!!! 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反而站在这里,不敢进去。 他心中一片焦躁、不安,像夏日傍晚骤然下起的潮湿闷热的雨。明明没有淋湿,却浑身黏腻难受,处处不得痛快。 此刻他想进去狠狠将沈玉铮收拾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轻易说离开。 可他又知道哪怕他真的将她手脚打断,沈玉铮也不会放弃离开。 那副柔弱的身躯里有倔强不屈的灵魂,身心似剑,铁骨铮铮,锋利逼人。他一边想驯服,一边又沉迷起来,最后自己被刺的满心狼狈、疯狂忘我。 沈玉铮……沈玉铮…… 这三个字一从齿缝间吐出,无数复杂的、纠缠的、汹涌的情绪都涌了上来,让他咬牙切齿,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站了许久,忽然皱眉:“进去问问,云然姑姑看的怎么样了?” 砚光跑了进去,没一会儿跑了出来。“公子,云大夫说沈姨娘的脚没事了。” 温云致深深地看了一眼别庄,最后转身:“回城。” * 温云致黑着脸出去后,沈玉铮反而愉悦地笑了出来。 就像一场拔河比赛,原先她是弱势,被人拽着、逼着一点点让出自己的地盘。 可现在她渐渐摸到了温云致的窍门,这场比赛,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没多久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立马想到之前温云致说的话,这女子是太后身边的人。 沈玉铮坐了起来,正要下床,被云然拦住了。“脚受伤了,就别乱动了。” 说完,云然上下打量着沈玉铮。 沈玉铮便任由她打量,同时吩咐小翠去倒茶。 “确实长得很好看,眼睛漂亮,脸也白,这胸也……” 沈玉铮脸色绷不住了,立马打断她:“云大夫,还请您看看我脚上的伤吧。” 云然“哦”了一声,低下头,将温云致之前包扎的棉巾扯开了,又仔细看了看脚腕上的伤,忽然她抬起头道:“这伤是你自己弄的吧?” 沈玉铮一怔,想到之后云然回去肯定会说给太后听,于是诚实点了点头。 “啧啧,你对自己下手也挺狠啊。不过既是自己下的手,都避开了骨头,敷点药,过一段时间就能好了。”云然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祛疤的药,这么白的皮肤还是别留下了疤痕。” 沈玉铮很认真地道谢:“多谢云大夫。”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云致的。”云然收拾好药箱,站起来笑道。 沈玉铮放心了些,这时小翠将热茶端了上来。 云然摆了摆手:“不喝茶了,我还得回去告诉温迎你长什么样呢。” 云然冲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温迎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想要的身份,她已经帮你办好了。温迎还说,她希望下次见见你。” 沈玉铮正色道:“麻烦云大夫帮我带句话,玉铮一定当面谢过太后。” “话会帮你带到,我走了。”云然性格率直洒脱,拎起药箱就出了门,小翠匆匆跟上去送人了。 沈玉铮低头,看着手中去疤痕的白瓷药瓶。 看来她给武昌王的东西,都如她所愿,被太后看到了。 而太后反馈给她的,便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过这还不够,仅这一个身份怎么够。 在京城行走,想要自由,只有自己手上有权才行。 * 温云致离开后,派人将别庄看的死死的。 沈玉铮每天除了出门到院子里晒点太阳,其他什么事都不能干了。 而且从这天之后,温云致又许久没来了。 温云致有意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有关城外别庄的任何事。 这日他收到了林家的请帖,最近京城林家风头正盛。林家大公子林延冒着生命危险,查到了江南整个官场上下勾结、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证据,此证据被呈报到御前,朝野为之一震。 整个江南无数官员落马,而林延也因此升至都察院右都御史。 今日便是林家举行赏花宴的日子,也是林家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家原是永州的一个小家族,因家中子弟出息,在朝中出仕者多,便在京城置办下了一个宅子。 可原先这宅子无人问津,如今林延一升职,林家的请帖都能送到温云致跟前了。 像温云致这些常跟陛下左右的人,都知晓这林家是要受重用了。 于是这日,温云致也去了林家赴宴。 林家的宴会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京城有身份的人都来了。男席这边是林家老爷,林延还有他两个弟弟在招待,那女席那边是林家大少夫人在招待。 温云致还看到沈鹤青和沈烟兰,一向和沈烟兰形影不离的沈泽凌倒是没看到。 林家也没想到温云致能来,将他请到上座后,便去招待其他人了。 温云致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人聊起了林家大小姐的事。 有人问:“林大人,你们家走失的大小姐真的找回来了吗?” 林延立马笑道:“是啊上天眷顾,我妹妹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为了找我的妹妹,我娘都快哭瞎了一双眼,如今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 “那今日怎么没看到林大小姐啊?” “我妹妹和我娘、我祖母她们还在永州呢,过段时间她们便会进京。” 虽说是从外面刚找回来的,但看林家即将起势,有人就打起了主意。 “林家大小姐还没说亲吧?” 林延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我妹妹才刚回来,我们家还没疼够呢。” 问话的男子神色讪讪,很快有人将话题引走了。 第74章 张家村那场火烧的有古怪 没多久林延便走到温云致跟前,给他敬酒。 “温大人。” 温云致端起酒杯,向林延举了一下:“恭喜林大人。” “温大人客气了。”林延一口将杯中酒喝尽了。 温云致会来他丝毫没料到,温阁老的独生子,又是从小养在太后跟前,与当今天子一同长大,不管是身份还是情面,他都以为自己请不来了。 不过温云致能来,林延很高兴了。 但他又有自知之明,温云致能来是看在太后和陛下的面子上,不是他林延的面子。 他尽到地主之谊,将温云致招待好,便没有上赶着凑在跟前。 正好这时沈鹤青找他:“林大人。” “沈将军。”林延回头,立马举杯道谢,“之前幸好遇到沈将军,劳沈将军一路护送,否则林某的脑袋早就没了。” 他带着证据从永州逃出来,半路遇到沈鹤青,他知沈家一向忠君爱国,于是便向沈鹤青求救。 果然他没信错人,沈鹤青听了他的话,冒着生命危险,也一路送他上京。 沈鹤青客气地说:“林大人是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遇到我,也会有旁人相救。”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林延因此事升至都察院右都御史,而他沈鹤青也因此次立功,原先只是回京述职,现在却留在了京中,升至禁军总督。 要说谁帮了谁,还不一定呢。 沈鹤青喝完一杯酒,看向温云致时,皱起了眉。 他虽然从信中知道了妹妹和温云致定亲的事,但却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妹妹受了这么多苦。 温云致敢纳妾就是没把他妹妹、他们国公府放在眼里。 虽然温云致现在将身边的妾室送走了,但以他来看,温云致并不是良配。 这人性子冷漠,连自己父母都不亲近,以后如何知道怎么疼爱自己的妻子。 他真怕自己妹妹嫁过去会受委屈,但好在如今他也调到京城了,有他和二弟在,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沈鹤青还想找个机会警告温云致一番,但没等宴席结束,温云致就不见人影了。 宴席结束,沈烟兰从女席那边走过来,伸着脖子往沈鹤青身后看。 沈鹤青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身体扳直:“看什么,人都走了。” “哦。”沈烟兰有些失落。 刚才在女席听到有人说温家大公子也来了,她还暗暗惊喜,以为能跟温云致说上两句话呢。 他们虽然定了亲,但却不能时常见面。加上温云致除了在宫中,便是在大理寺,他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沈鹤青看着她,忽然问:“今日来参加宴席,可认识一些人了?” 沈烟兰立马不高兴起来:“我能认识什么人?大哥你也知道,这些世家女子都不待见我。” “大哥是希望你能交到朋友。”沈鹤青叹气,“大哥和二哥又不能时常陪在你左右,有些场合还是需要靠你自己。” 沈鹤青不像沈泽凌一味宠着沈烟兰,而是时常教导她出去多交交朋友。 但这些年下来,沈烟兰身边也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烟兰不喜大哥总试图让她出去交朋友,明明她是国公府大小姐,根本不需要委屈跟这些女子交什么朋友。 就算她们看不起她,那又如何。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如今连嫁人嫁的也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温家大公子。 她样样比她们好,何必降低身份跟她们亲近。 沈鹤青又道:“这林家大小姐和你一样,也是从外面找回来的。等她进京了,你们也许能处成朋友。” 眼看林家崛起的势头很猛,跟林家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烟兰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大哥。” 见她神色不耐,沈鹤青无奈得很,又舍不得说重话,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二哥这段时间去哪了?” 沈烟兰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是有军务吧。” 沈鹤青奇怪,他去军中问了,怎么说是有事告假了,而且时间还是两个月。 * 沈泽凌到张家村已经半个月了。 张家村位于泉川县一个山坳中,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沈泽凌来到这里时,只看到了化为废墟的村子。 整个村子烧的只剩下一些木框架了,孤零零地立在山坳中。村里到处长满了野草,野兔在草丛中窜行,蛇和鸟都在这儿建了窝。 从这里看不到任何痕迹了,更没有一个人了。 沈泽凌在周围转了好几天,既没看到人,更没看到其他村落。 他没想到张家村这么偏僻。 当年他娘和妹妹便是流落到这种地方吗? 沈泽凌心头攒了无数疑问,面对空无一人的山村,无人给他答案。 甚至他还妄想在这里能寻到,当年娘和妹妹生活的痕迹,但依旧一无所有。 他倒是在周边深山中,发现不少猎猛兽的陷阱。有一天连他都中了计,踩中了一根埋在树叶丛中的绳子,一张网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吊在了树上。 若不是他随身带着匕首,还不知道要被绑多久。 他心有余悸,又不禁对布下陷阱的猎户心生钦佩。 这山林中捕猎的陷阱,层出不穷,巧妙又丰富。有这么擅长布置陷阱的人,若是能进去军中,定能大放光彩。 他在张家村没找到答案,只能去了县城。 他本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秘密查探,可现在要调用县城存放的黄册,只能亮出身份了。 县令在知晓他身份后,殷勤地将他迎进府衙,可在得知他要查看县内黄册时,却面露难色。 “三年前县内书库突然走水,黄册还有其他文卷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的一干二净。” “走水?”沈泽凌眉头一跳,熟悉的话让他预感到了什么。 他急声问:“怎么会走水?书库难道没人看守吗?!” 县令脸色尴尬:“有人看守,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了水。” 沈泽凌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就算走水,后来黄册没及时补上吗?” “补了。”对这一点县令不敢马虎。 沈泽凌道:“那就把新的黄册拿给我。” 县令听他这么说,急忙派人去拿黄册。沈泽凌拿到黄册,立马翻开。但他将黄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张家村的记录。 沈泽凌重重将黄册甩在桌上:“你们没补张家村的黄册文卷吗?” “张家村?”县令心口一跳,“沈统领说的是……全村人都死在一场大火中的那个村子?” 县令看着他的脸色,忽地一拍大腿:“那村子人都死绝了,哪还有人啊。再加上之前的都烧干净了,我们想补,也不知道怎么补啊。” “荒唐!”沈泽凌生怒,却不知道应该跟谁发火。 怎么正好全村的人都死了,正好县里的黄册也被烧了个干净。 县令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乱说话,只嘀嘀咕咕地道:“那村子古怪。” 沈泽凌立马抓住了这句话:“哪里古怪?” 县令迟疑了会儿,还是道:“那村子烧的古怪,怎么正好就全村人都烧干净?没有一个人发现起火了吗?就算村民都睡死了,那村里的狗也不叫一声吗?” “还有……”县令继续道,“那晚夜里还下了雨,雨势颇大,但村子里的火照旧烧了起来。” 沈泽凌眸色深沉:“是很古怪。那三年前县衙起火那晚,可有什么异常?” 县令犹豫不定,最后咬牙道:“确实有件怪事,那日白天从京城来了一个贵妇人,她戴着帷帽,身边还跟着两个嬷嬷两个侍卫。当晚她们就住在县衙里。” 沈泽凌捏住右手虎口位置,眼神倏地变深:“京城来的?哪家人?” 第75章 温云致你动心了呀 温云致这些日子都住在大理寺,但半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收到别庄送来的信息。 或者说,只要他问起,便是“沈娘子待在屋里,哪也没去”的回话。 这样的消息等于没有消息。 沈玉铮乖的不同寻常。 他反而因此烦闷不已,心神不宁。 这日温夫人身边的人来给他传话,说夫人请他回去一趟。 温云致确实很久没回去了,便放下公务,回去了一趟。 他抬步进了温夫人的屋里,温夫人看到他脸色就不太好。“这些日子怎么一直没见你回来住?大理寺公务有这么忙吗?” 温云致坐下来,淡淡道:“嗯,江南落马的官员都押到了京城,由我主审。” 温夫人一听他这么说,又不好再责怪,转头又问:“你真的把玉铮送走了?” 温云致刚要端起茶盏,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 温夫人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而是继续道:“玉铮那丫头心思太大了,仗着有两份宠爱,便无法无天了,直接送走倒是便宜她了。” 温云致看着她问:“那娘觉的应该如何?” “我们家也养了她十几年了,她是怎么报答恩情的?顶撞我就算了,还动手打你妹妹?这样的刁奴就应该发卖出去!” 温云致收回视线,声音凉而冷:“那倒是让你失望了。” “算了不提她了,既然她已经送走了,你和烟兰的婚事也该好好筹备了。我准备了一些聘礼,你也看看。” 温夫人递过来一张单子:“娶国公府大小姐,聘礼不能差了。这些都是我精心准备的,你看哪里可有需要添置的。” 温云致随意扫了一眼,便放下了。“按娘的意思就好。” 温夫人道:“你也该上心点,不然沈家又该说我们怠慢他们家女儿了。” 温云致不语,温夫人便知道他不会插手聘礼这些小事。 从定亲到现在,他就压根没过问过婚事进程。 “对了,过两日你永滕表弟要来府上,到时候你抽时间回来陪一下。” 温云致皱眉:“他来府上做什么?” “我准备把他说给云柔,云柔的亲事一直相看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永滕虽是庶子,但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跟云柔正好相配。” 温云致声音冷了些:“父亲同意了?” 温夫人笑说:“你父亲说让云柔先看一看,我已经跟云柔说过了,云柔很满意的。” 温云致站了起来,道:“随你们的意,但到时候我不一定有时间。” 说完他抬步往外走,温夫人怒了:“云致那是你李家表弟,是我的侄子,你……” 温云致已经走出屋子了,他下了台阶往院子外走去,半路看到一个丫鬟将挂在廊下的鸟笼收起来了。 他脚步一顿:“笼里的鸟呢?” 丫鬟道:“回禀大公子,那鸟折了一双翅膀,又断了一条腿,飞回来后便吃不下东西,没多久就死了。本来夫人说再养一个,但想着鸟儿养不熟,便让奴婢将笼子撤下去了。” 温云致皱着眉:“养不熟吗?” 丫鬟又道:“奴婢老家有种鸟儿,只要被抓回来,关几天就死了。奴婢听爹说,像这种习惯在外飞翔的鸟,一旦被关,都是活不长的,更别说养熟了。” 温云致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丫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立马吓得噤了声。 温云致冷着脸回到浅云居,院子里静悄悄的,既安静又空寂。 他脑边神经急涨涨地跳动,心绪也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进了屋子没待半盏茶时间,便出了门吩咐:“去别庄。” 他在日落之前到了别庄,别庄里的一切似乎都跟他离开之前一样。 他进了院子,小翠立马迎了上来:“公子来了。” 温云致问:“她人呢?” 小翠道:“姨娘在屋里呢,奴婢这就去叫……” “不用。”温云致抬步进了屋。 屋里沈玉铮坐在桌旁,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低头削着一个桃子。 她将桃子削成一个小人模样,随后一口咬掉。 她抬起眼,腮帮里鼓着,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沈玉铮没理他,又拿过一个新的桃子,继续削了起来。温云致坐到她对面,看着锋利的匕首在她手指间翻飞,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一个小人又削好了。 这次沈玉铮没吃,而是用匕首将小人拦腰切断。 温云致皱眉:“你在做什么?” 沈玉铮又很快削了一个,递到温云致跟前:“公子瞧着这人像谁?” 温云致垂下眼,果肉削成的小人,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一个人形。 他冷冷地道:“这么恨我?怎么不在我身上捅两刀?” “我哪敢啊。”沈玉铮将小人拿回来,一口咬断。 她右手还拿着匕首,匕首灵活的像是通了人性,在沈玉铮的指缝间翻转,一会儿又滑到手腕上,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指尖。 温云致看的眼皮直跳,太阳穴又急突突跳了起来:“把刀放下。” “都说了不敢了,公子要是被我捅伤了,我岂不是得给公子陪葬?”那样连死后都得跟温云致绑一块了。 “把刀放下!” 温云致忽然一声厉吼,漆眸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刀。 他又想起那个没有鸟的空笼子,想起了丫鬟说的话,心口骤然惊悸。 他就应该将这庄子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撤走才对。 什么惯于飞翔的鸟儿待不了笼子,那他就造一个更大的笼子,让沈玉铮在他制造的天空下飞翔。 沈玉铮见温云致脸色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上的匕首。 一个大胆又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盯着温云致的眼睛,忽然说:“温云致,你放我离开吧。” “不可能。”温云致冷着脸,伸手要来夺她手上的刀。 沈玉铮早有防备,躲开了。 她转了转匕首,刀尖忽然对向了自己。 在她紧盯着的视线下,温云致的瞳孔肉眼可见地紧缩了一下。 沈玉铮笑了。 她忽地抓着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刺去,下一刻刀———停住了。 沈玉铮眼睫垂下,落到温云致的手上。 手掌用力握着匕首,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落在她裙摆上,像是绽开的一朵朵鲜花。 而温云致的黑眸中闪着暴怒的火焰:“沈玉铮你在干什么?!” 沈玉铮便抬起眼,看着温云致笑着说:“这次你能挡下,那下次呢?” 温云致你动心了呀。 第76章 主动权到她手上了 “没有下次。” 温云致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一张脸极为难看,看着沈玉铮的眼底涌动着黑色的暗潮。 沈玉铮却觉得好笑。 温云致也会动心啊。 从之前她几次试探,到如今确信,她都觉得荒谬。 温云致知道怎么爱人吗? 他的爱便是将她关在这里,当个宠物一样养着? 温云致:“松手。” 沈玉铮松了手,她本就没准备伤害自己。 温云致将刀甩开,他的右手掌心赫然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沈玉铮站起来走到门口:“砚光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温云致拒绝,他掏出怀中的药瓶,沉着脸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沈玉铮走回去,拿过药瓶。“我来吧。” 温云致便抬头看着她。 沈玉铮坐到他身边,垂下眼,捧着他的右手,轻柔地给他撒着止血粉。随后又撕下自己裙摆一角,将伤口包扎上了。 “你还是尽快回城,找城里医馆大夫,或者找宫中太医,万一伤得狠了……” 温云致打断她:“你在乎?” 沈玉铮头都没抬,便道:“我在乎,所以公子还是别让自己受伤了。” 温云致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感觉,割裂的掌心伤口似乎有蚁虫啃咬,又麻又痒。 这种感觉如此怪异,心里似乎也泛起了细密的颤栗。 他倏地抽回手,冷声道:“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其他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花言巧语。” 沈玉铮笑着抬起眼:“公子是不信?” 温云致抿直了唇角,眼神冷淡。 沈玉铮没有多说,她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又道:“不然请云大夫过来,我瞧着有点严重。” 温云致还是拒绝:“不用。” 云然姑姑若是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定然会嘲笑他,最后闹的众人皆知。 他心里有数,这伤没伤到要害,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两人谁也没再提这件事,用完膳后,沈玉铮去沐浴了。 等她洗完出来,见温云致坐在了床边。 “公子晚上要留下来?” 温云致的脸黑了下来,不快地说:“我不能留下来?” 沈玉铮坐到铜镜前擦着头发,温云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沈玉铮从镜子中看着他,微微挑了下眉。 她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温云致,温云致便欺身靠近,沈玉铮的后腰抵在了梳妆台边上。 她低头看向他的手,状似关心地说:“公子小心手。” “不碍事。”温云致左手扣住她的腰,漆眸垂落在她脸上,一双眼黑沉沉的,眼底似燃着火。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沈玉铮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刚要开口,温云致就道:“避子汤我会让人送来。” 沈玉铮闭上了嘴,温云致便亲了下来。 他许久没碰眼前这个人了,如今一碰上,便格外的动情。身体里四处腾起了火焰,似乎怎么亲都亲不够。 温云致下意识用了力,吻的又急又重。 四周气温在升腾,暧昧黏糊的一点声音,从鼻腔、从耳边、从脑海中被放大。 温云致单手抓着沈玉铮的腰,往前一提,将她抱在了梳妆台上。 他微微移开了点距离看她,澎湃的心跳撞在了一起,滚烫的呼吸交融,深而欲的视线在空中纠缠。 只一瞬,两人又亲了下去。 从梳妆台到床边、又从床边到窗台上,这一晚谁都没停。 最后温云致单手圈住沈玉铮的小腿,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来时,他脑中还留着这一晚上激情过后的余震。 一旦闭上眼,仿佛依旧深陷在那种溺水般的缠绵中。他得死死地将人缠住,才能缓解那种濒死的痛苦和快感。 他转头在沈玉铮昏昏欲睡的脸颊上亲了亲,而他右手包扎的布条早就染红了鲜血。 他将沈玉铮抱回床上,又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一切弄完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侧过身将沈玉铮揽到自己怀里,那种余震又来了,紧贴的肌肤似乎都在微微颤栗。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了所有念头,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似乎要将前几日不眠的夜晚都补回来。 温云致睁开眼时,愣了愣,一偏头看到沈玉铮已经坐了起来。 他声音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小翠。”沈玉铮站起来身往外走去,“什么时辰了?” “还差一刻便到辰时了。”小翠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他竟睡了这么久,这个时间赶到京城,再去上早朝已经来不及了。 他朝沈玉铮看过去,便见她端起碗,几口将药喝了下去。 动作干脆,毫不犹豫。 温云致沉下脸,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也起身梳洗,等梳洗完要离开时,他看向沈玉铮似乎在思量什么。 沈玉铮却没管他,而是问小翠:“今天早上吃什么?” “今早有鸡丝面,还有小笼汤包。对了对了,之前姨娘你腌制的萝卜应该能吃了,姨娘今早要吃吗?” “吃。”沈玉铮立马点头。 小翠立马让厨房将早膳都端了上来,温云致走过来道:“给我也盛一碗。” 既然已经迟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 等吃完早膳,温云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玉铮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拿着一把团扇,悠悠地扇了起来。“公子还不走,是要自己在这里看着我吗?” 温云致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会儿,忽然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玉铮笑着问:“公子让我回哪?” 温云致道:“回浅云居。” 与其将沈玉铮关在这里,时刻担心她离开或者做出像昨天拿刀一样的事,还不如将人关在自己身边。 如果国公府不同意,这婚不结也罢。 等想明白这一点,他郁结许久的心绪一下松了。 婚事一退,他纳不纳妾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了。 沈玉铮笑了一声,她忽然坐了起来,脸色冷了下来:“太迟了,现在不是你让我回去,我便回去的。主动权不在你手上了。” 温云致你动心的那一刻,你就输了。 从现在开始,主动权已经到了她手上了。 第77章 与林家相认 温云致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沈玉铮同样面无表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平静、冷淡,谁也没有退让。 “阿铮。”半晌后温云致叹了口气,“我回去便与沈家退亲……” 他话语骤然顿了顿,沈玉铮便挑了下眉,果然下一刻她听温云致说:“我娶你进门。” 他将话说出口后,脑海中轰隆隆一声巨响,有什么轰轰烈烈地倒塌了,他全身乃至灵魂都跟着震动、颤栗。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从未想过要和谁共度一生,或者说他娶谁都可以。可那个人若是沈玉铮,若是阿铮……似乎日后每一个寻常日子都有了别样的期盼。 “呵。”沈玉铮听到这话,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笑。 温云致不是一直觉得她身份配不上他,所以只能纳她为妾吗? 现在这算什么? 对自己养的宠物动了情,于是决定要跟她共度一生? 那之前她被践踏的尊严和遭受的屈辱,该怎么计算? 因为一句爱,便能春风化雨,当以前种种都是爱情的磨砺石? 可为什么牺牲的是她的尊严? 倘若她将温云致的尊严踩到泥泞里,转头再对他说一句爱,温云致愿欣然接受吗? 沈玉铮站了起来。 女子身姿娉婷,眉若春山,眼如秋水,神色沉静,话语平淡:“我不嫁。” 温云致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陡然森冷:“你还是想嫁赵良笙?你痴心妄想!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再嫁给他了!” 沈玉铮笑了一声,根本懒得解释。 她又重新坐回了摇椅中,躺了下来,目光望向头顶的天空,手上的团扇又慢悠悠摇了起来。 某种焦躁如蚀骨之毒,逼得温云致不得不做点什么。 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阿铮跟我走。” 沈玉铮移回目光,看着他一脸怒容,看着他着急失控,看着他毫无风度可言。 她甩开他的手:“从我答应给你做妾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我只委屈自己这么一次。” 温云致难以置信:“和我在一起……是委屈你?” “是。”沈玉铮道。 温云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神色僵住了。 “如果我今日非要带你离开呢?”他甚至都不用问她的意见,他有无数方法可以带她离开。 可他还是问了。 就像他心里明知沈玉铮不会拿刀对自己下手,但他还是伸出了那只手。 他像是被关在大理寺牢狱里那些,失了体面和理智的犯人,被恐惧操控了脑子,露出丑陋的一面。 可他恐惧什么,沈玉铮应该永远在他手里才对。 他定了定神,冷下声来道:“今日你不走也得走,由不得你……” 沈玉铮打断他:“是由不得你。” 没等温云致反应,砚光从院子外走进来。“公子,太后派人来了。” 温云致皱起眉,他还没将疑问问出口,沈玉铮便站了起来。“将人请进来。” 砚光看了温云致一眼,立马去请人。 没一会儿来人就走进了院子,温云致看到来人,惊讶地挑了下眉:“杜大人。” 杜园乃太司局的女官,太司局中的女子非一般掌管宫廷内务,而是与司礼监一同为陛下批阅奏章。所以前朝的人看到了,也要称呼一声“大人”。 他同时看向杜园身后,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林家林延。 林延怎么会来这里? “温大人。”杜园向他行了一礼,随后直起身道,“我奉太后之命,随同林家来接回他们家的大小姐。” “林家大小姐怎么会在……”温云致话没说完,倏地看向沈玉铮。 不可能! 沈玉铮怎么会是林家的人? 但下一刻林延身旁的贵妇,上前一步,拉过沈玉铮的手,眼泪模糊地看着她:“你就是玉铮?” 沈玉铮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了武昌王的信,知道太后给她安排的是林家的身份。 “我的女儿啊。”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一把将她抱住,泣不成声,“娘终于找到你了,娘找的你好苦啊。” 沈玉铮身体僵住了。 她一时迷茫,看向林延。太后给她安排的不是假身份吗?可为何这林家夫人如此真情实意,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亲女儿。 林延接了武昌王的信息,说要来接自己的“妹妹”回府。他一路上都在忐忑,毕竟这个“妹妹”是太后安进来的,虽说他们林家会好好相待,但毕竟人是温云致的妾室。 他没进来之前,料想过很多场面,但唯独没想过这个“妹妹”,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他又惊又喜,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伪装。 沈玉铮见林延也一副激动的模样,便没有出声了。也许林家演这一出戏,是演给太后看的,毕竟太后身边的女官还在这里呢。 温云致冷着脸看着这一副认亲的场面:“谁能跟我解释解释,我身边的人是怎么会成为林家走失的女儿的?” 杜园道:“关于此事太后说请温大人过去一趟。” 温云致脸色更沉,眉头皱起。 林夫人抱了一会儿松开了,却换成了手,紧紧抓住了沈玉铮的手。 沈玉铮低头看了一眼,到底没出声。 林夫人怒目瞪向温云致:“这是我林家的女儿,不是你的什么人!” 沈玉铮暗暗咂舌,这林夫人演的也太像了吧。把刚找到多年丢失的女儿的高兴和愧疚,演的淋漓尽致。 温云致冷笑一声:“不管你们林家丢失的女儿是谁,都不可能是沈玉铮。” “阿铮。”温云致看向沈玉铮,目光幽深,“过来。” 林夫人一把将沈玉铮拉到自己身后,怒道:“她不可能跟你走的。” 沈玉铮涌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林延也道:“温大人,我们既然找到我妹妹了,就不可能让她在外面再吃苦。此前不管她是你们温家什么人,如今都是我们林家的人了。” 温云致声音发狠:“我若是不许呢?” 林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林夫人和沈玉铮面前,无声地看着温云致。 第78章 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沈玉铮被林夫人拉出别庄时,还有些发懵。 因为自从林家人进来,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此前以为就算她借着太后安了一门身份,但想让温云致放她离开,没那么容易。 她甚至为此多准备了几个方案,没想到林家就这么将她带出来了。 林延转过身道:“妹妹,我们现在就回家了。” 沈玉铮正要拒绝,她只是借一门身份让自己有个正经出身,好让她在京中行事,但她没想过跟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但她话没说出口,林夫人立马拉着她手,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家里你的屋子已经重新打扫过了,也布置过了 。你若是不喜欢,回去后按照你的想法重新布置可好?” 她的眼眶还是红着,湿润的水汽在眼里打转,但似乎怕让沈玉铮看见,于是死死憋着。 “林夫人……”她刚开口,林夫人眼眶里的泪便滑了下来,沈玉铮立马闭嘴。 林延在旁边说道:“娘你先让马车,让我跟妹妹说两句话可好?” 林夫人忍不住眼泪,侧头擦了一下,才看向林延:“你要说什么?不能等你妹妹回家再说吗?” “娘。”林延上前扶住林夫人的手臂,“我就说一两句,等说完我们就一起回家。” 林延将林夫人扶到马车上,林夫人回头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沈玉铮,好一会儿才进去。 林延转过身来,走到沈玉铮跟前。“沈姑娘,我娘看到你有些激动,你别见怪。” “我的身份你们没跟林夫人说吗?”沈玉铮疑惑,她怎么觉的林夫人把她当成真的林家大小姐了。 “我娘她……”林延叹了口气,“我妹妹走失时才一岁不到,这些年我们家一直在寻找。但实际上我们早就找到了,只不过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我娘她一直不愿相信,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觉得我妹妹还活着。” 沈玉铮皱起眉:“可我不是你们林家人,你最好跟林夫人说清楚。” “沈姑娘,我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但……”林延犹豫着说,“我娘她因为寻我妹妹的事,缠绵病榻多年。这次听说妹妹找回来了,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已经很快没看到她这样了,如果可以……” 林延退后一步,朝沈玉铮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请沈姑娘别戳穿这个谎言,我们林家一定将沈姑娘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 沈玉铮往旁边移了一步,没受他这个礼。 “林大人此事不妥,我虽是借林家人的身份,但却无法真的成为林家人。”更何况刚才林夫人的热情,让她招架不住。 她不觉得自己能扮演好一个好女儿。 她连一个好女儿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沈姑娘。”林延抬起头来,“我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太后问了我们林家的意见,从我们答应的那刻起,我们便当沈姑娘是我们林家人了。刚才在温大人面前,我说的都是真话。” “沈姑娘,我这个兄长不一定合格,但我会尽力做好一个兄长,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沈玉铮惊愣地看着他,林延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那日在林中救了我的,竟然是我的妹妹。若不是妹妹,我也不会有今天。” 他“妹妹妹妹的”喊的太熟练,以至于让沈玉铮产生了错觉,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见沈玉铮还没有答应的意思,林延又道:“沈姑娘就当是和我们林家互相利用,我们林家因着沈姑娘得利不少,沈姑娘也不用客气,也该从我们林家拿一些走才对。” 沈玉铮想不出什么借口再拒绝,而另一边林夫人从马车里伸出一个头,殷切地望着她。 “妹妹上车吧。”林延抬手邀请。 沈玉铮微微拧了下眉,见林夫人又走出了马车,到底没拒绝。 她刚上马车,就被林夫人拉住了手。“这里有点心,你喜欢吃哪一样?” 沈玉铮看过去,随意拿起一块:“都好。” 林夫人立马道:“那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沈玉铮顿住了,这几盘点心竟然是林夫人自己做的。 见沈玉铮不说话,林夫人含着泪笑着说:“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娘,娘再去学别的。” 一块点心吃下去,也没尝出什么味来。沈玉铮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林夫人望着她,望着望着便是满脸的泪。 “我的女儿得在外面吃多少苦。”她拉过沈玉铮的手,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沈玉铮手背上,“娘怎么没早点找到你,娘要是早点找到你,就不会害你吃这么多苦了。” 沈玉铮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她看向林延,想说她真的扮演不了别人的女儿。 林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对林夫人道:“娘,妹妹刚回来不是件高兴的事吗?你你哭什么啊?” “对对,是高兴的事。”林夫人赶紧擦眼泪,随后一直握着沈玉铮的手,直到到了林府跟前,她也不松开。 * 温云致沉默地和杜园去了皇庄,经过禀报之后,他被请了进去。 温迎看到他进来,便吩咐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温云致端起茶杯,沉默地喝着,却久久没说话。 温迎等了会儿,问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温云致放下杯子,抬起头:“林家的身份是姑母安排的?” 温迎点头:“是我安排的。” 温云致一瞬间握紧了茶盏,温迎扫了一眼他手心里的杯子,才道:“我以为你会早一点来找我,可没想到我等你到现在。” 温云致看着她不语,温迎便继续道:“早在你把她关在别庄之前,沈玉铮就通过段逍联系上了我。她几次在我面前展露她的才能,而林家的身份就是我给她的报酬。云致……” 温迎叹了口气,“你一贯聪明,这些你为何都没发现?因为觉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绝对跑不了是吗?” 温云致半垂下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温迎叹了口气,温云致聪慧,这点道理不用她说他也会明白。 她起身出了门,将空间都留给了温云致。 她刚走出门,便被陈最抱住,抵在抄手游廊的柱子上。 陈最低声道:“你总夸这小子聪明,我看他是愚蠢至极。一个女人的心都抓不住,活该一辈子孤家寡人。” 温迎拍了他手臂一巴掌:“别胡说。” 陈最挑了下眉,冷哼一声:“我哪里说的不对了?人都困在自己身边了,还能让别人连人带心都跑了,不是蠢是什么?” “哥哥。”温迎皱起了眉。 陈最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扛了起来:“别管他们的破事,你管管你哥哥我好不好?” 第79章 玉铮你喜不喜欢 沈玉铮跟着林夫人和林延到了林家府邸,她刚下马车,便见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她脚步下意识一顿。 “妹妹。”一个跟林延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走上前来,高兴地看着沈玉铮。“我叫林烨,我是你二哥。” 不认识。 一个黄衣女子将男子挤走,自己站到沈玉铮面前:“走开,姐姐,我是林念念,你亲爱的妹妹。” “好了好了,玉铮刚回来,你们都收敛点。”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上来,含笑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抿紧嘴唇。 她不该来的。 她以为身份是假的,便不用跟林家多接触。但如今林家这么热情,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林夫人走过来,挽住沈玉铮的手臂:“你们都别挡在门口,让玉铮进去。这一路赶回来都饿了,赶紧把饭菜端上来。” 林夫人一发话,门前围着的人都散开了,于是林夫人挽着她率先走了进去。 后来林夫人又带她去见了林老夫人,老夫人身体不好,这一路从永州过来,便病倒了。 老夫人拉着沈玉铮的手,老泪纵横,哽咽地说了几句,又塞给沈玉铮一只通体白净的玉镯。 沈玉铮拿着玉镯从屋里出来,浑身都不自在。 林夫人道:“母亲知道你要回来,早早准备了见面礼。若不是病了,她都要和我一起去接你回来。” 沈玉铮觉得不管是手上的玉镯,还是林夫人的话,都让她觉得别扭。 到了晚膳时间,林家的桌子上也热热闹闹的,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沈玉铮勉强认全了人,林家人口简单,来京城的这一支是林家大房。林父和林母共生了四个孩子,上面是林延、林烨,下面是林念念加上沈玉铮。 妾室有两房,只有一个庶女。 林延已经成亲,其夫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还给林延生了一个三岁的小男孩。 至于林家其他几个都未说亲,年纪与沈玉铮相差不了多少。 “玉铮你喜欢吃什么?”林夫人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这桌上有没有你想吃的?或者你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再去烧。” 沈玉铮道:“多谢,已经够了。” “那……”林夫人眼神往桌上扫着,着急地想给沈玉铮挑个能吃的,但又实在不知道沈玉铮喜欢吃什么,于是神色更着急了。 林延的妻子祝雁卉贴心道:“娘,给妹妹盛碗鸡汤吧。” “对对,喝汤喝汤。”林夫人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一眼祝雁卉,随后给沈玉铮盛了一碗汤。 沈玉铮只好道:“多谢。” 林夫人也不吃饭,一心看着她,仿佛看着她吃就能饱了。 沈玉铮一顿饭都被盯着,好不容易吃完,林夫人带她去了林家安置好的院子。 林夫人道:“这院子你瞧着喜不喜欢?有没有哪里要换的?你若是不喜欢,明天就让人来换了。” 祝雁卉也道:“我们刚从永州搬过来,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买。妹妹若是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说。” 沈玉铮道:“多谢夫人少夫人,玉铮什么都不用。” 林夫人一听她的称呼,眼泪便流了下来。 沈玉铮神色立马僵住,祝雁卉忙道:“娘,玉铮刚回来一切还不适应,你等她适应适应。” 林夫人哽咽地说:“是我不好,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将你找回来,是娘对不起你。你不愿喊娘,便不喊。” 沈玉铮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又闭上了。 祝雁卉笑着扶着林夫人的肩膀,对沈玉铮道:“玉铮,你好好休息,我扶娘回去。” 沈玉铮点了点头,林夫人还不想走,被祝雁卉强行拉走了。 沈玉铮这才松了一口气,跟林夫人在一起,她时刻都得提着心神,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的热情。 她洗漱好躺到床上,床铺极柔软舒适,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这屋里的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摆设、器具都是最的。她刚才看了一下衣柜,满满一柜子的衣裳,从春到冬,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为林家大小姐准备的,而不是为了她。 她有自知之明。 看来不能跟林家牵扯太甚,至于林夫人,有机会还是跟她说清楚。 沈玉铮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醒来,丫鬟端来干净的清水。 “小姐你醒了?”丫鬟柔怀笑着说,“夫人已经等在门外了,小姐你要起来吗?” “怎么不叫我?”沈玉铮立马下床,“夫人什么时候来的?” 柔怀道:“一个时辰前就来了,但夫人说让小姐继续睡,不用叫醒你。” 沈玉铮急忙忙洗漱好,走了出去。林夫人看到她立马站了起来,高兴地问:“昨晚睡的好吗?” “睡得很好。”沈玉铮老实道。 林夫人拉住她的手,上下瞧着她:“是不是太瘦了一点?以前是不是……” 刚提起这话,林夫人眼睛又红了。 沈玉铮头疼,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道:“以前很好,夫人不用担心。” “好好。”林夫人咽下眼泪,道,“那我们去吃早膳。” 吃完早膳,沈玉铮想着找林延说清楚,这林家大小姐她真的假扮不了,但转头林夫人和祝雁卉又拉着她去挑首饰和衣裳。 祝雁卉道:“这都是京城如今的最新款,玉铮你喜欢哪一样?” 沈玉铮扫了一眼桌面上几个盘子,好几盒胭脂看着很眼熟,上面的图案应该出自玉香阁。还有几个玩偶制成的小包,一般京中女子拿来挂在腰上,充当香囊。 “姐姐这个好看,你皮肤白,穿这件好看。”林念念将一件湖绿色的衣裙拿到她跟前,兴致勃勃地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 沈玉铮接过:“多谢。” 林夫人在一旁道:“不然这些都送到玉铮的院子吧,你们若有喜欢的,自己去买。” 林念念撅起嘴:“娘,姐姐一回来你就只疼姐姐了。” “胡说。”林夫人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玉铮,眼眶红红。 沈玉铮:“……” 她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对哭泣的女人束手无策。 第80章 出门不利 过了一会儿,林夫人自己擦了擦眼泪,道:“你小时候穿了多少好衣裳,用了多少好东西,你姐姐一样都没有。我只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给玉铮。” “是是都给姐姐。”林念念贴在沈玉铮跟前,弯起眼笑了起来。 沈玉铮看过去,从林念念脸上没有看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说是让她挑,可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让丫鬟抱回了她的院子。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事得尽快找林延说清楚。 她习惯等价付出,得到多少东西,便付出多少。而面对林家一大家子人的关心和照顾,她无法付出同等的价值。 她付不出,一旦将来要她返还,可能是双倍乃至三倍的东西。 沈玉铮问清楚林延在哪,便准备去书房找他。 祝雁卉从后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沈玉铮点点头,两人并排往前走。半路上祝雁卉问:“玉铮,是不是觉得我们把你当成林家真正的大小姐了?”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祝雁卉含笑看着她。 “家里除了祖母和母亲,其他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沈玉铮道:“既然你们都知晓那便明白,这个身份只是我和太后的一场交易。你们放心,我担了你们林家的身份,在外行事便不会损了你们林家的名声。” 祝雁卉忽然道:“夫君没去接你之前,我调查过你。” 祝雁卉冲她眨了眨眼:“我调查完你后,就特别喜欢你。夫君和我一样,包括父亲也是。” 沈玉铮不明白这喜欢从何而来。 “玉铮是我们选择了你,同时也因为你,我们林家”祝雁卉拉过她的手,沈玉铮发现林家人都喜欢拉着别人的手说话。“你不用为此纠结忐忑,你就算去问夫君,夫君也是这个回答。” 沈玉铮不知道说什么好,祝雁卉又道:“走吧,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公开你身份的事。” 沈玉铮又是一问:“你们要公开?” “那是自然,我们林家大小姐找回来了,自然要宣告全城的。等我和母亲他们商量好,选一个合适的日子,便举办一场宴会,让大家都看看我们林家大小姐长什么样。” 沈玉铮被拉着又和她们商量了林家举办宴会的事,连当天她要穿什么衣裳,林夫人林念念还有祝雁卉都讨论半天。 沈玉铮没出声,她适应不了这样的热情,但也不会打断。 林家人跟她以往接触的人都不同,孤儿院中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生存,会互相争斗;张家村中的人虽朴实,但因为贫穷,要先顾着自己活命;而温家人,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从不在乎底下这群丫鬟小厮。 她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她们句句谈论的都是自己,却融不进去。但林夫人一转头,红着眼问她意见时,那一瞬间她轻易地踏了进去。 她在林家待了两日,每日不是林夫人拉着她给她选衣裳首饰,要不就是祝雁卉带着她,将林府上下转了一圈。 甚至林念念都拿过来一本册子,上面让她帮忙挑选夫婿。 沈玉铮揉了揉眉心:“我对这些男子都不熟,不如你去问问少夫人吧。” “我就是先看看。”林念念趴在她屋里床边的榻上,哗哗翻着册子,“姐姐你说这京中的男人比永川城的好在哪?我瞧着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沈玉铮也不知道,林念念问她完全是白瞎。 但林念念毫不在意,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爹和娘都说,等大哥升职了我便能在京城挑一门好亲事,也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挑哪家,我可得提前看看。” 但她翻了一会儿,一咕噜爬了起来。 “姐姐,我们出门逛街好不好?我从来了京城,还没出去过呢。” 沈玉铮点头,她确实也该出去看看了。 温云致将她在别庄关了近两个月,不管是玉香阁,还是段逍手上那一摊生意,她都没过问过。 倒不是担心,有段逍在生意只会越做越红火,但她不能什么都一无所知。 林家的身份也只是让她恢复良籍,不用再像做丫鬟时,被人拿捏着身契,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不过这离她想要的,还差太远。 一个良籍的身份远远不够。 听到沈玉铮要出门,林夫人立马红着眼跟到门口。 沈玉铮已经尽量习惯林夫人动不动眼红、落眼泪的样子了,但林夫人一副泫然欲泣,仿佛要被人抛弃的可怜眼神,沈玉铮几次挪脚都没挪动。 林念念急的跺脚:“娘,我们就出门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她娘以前整日躺在床榻上,每次她去探望,娘都在哭。如今姐姐回来了,娘怎么还在哭。 林夫人红着眼委屈地看着沈玉铮:“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沈玉铮差点一口答应,还是林念念紧急拒绝。“不行。” 林夫人眼眶中悬着的泪,颤巍巍地要往下落,沈玉铮只好道:“我们出门走走,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回来会给夫人带礼物。” 林夫人一下子笑开了:“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沈玉铮上马车的姿势颇像“落荒而逃”,直到马车离开林府所在的巷子,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念念兴奋地趴在窗旁,一双眼滴溜溜地往外看着。 “姐姐,我们现在去哪?”她回头问。 “去玉香阁吧。”沈玉铮道。 林念念立马道:“我知道这家铺子,他家是不是卖可可爱爱的胭脂?” “对。”沈玉铮点头。 可可爱爱……这个词形容的倒是贴切。 马车到了玉香阁前,沈玉铮先下,一抬头便看到了沈烟兰的身影。 沈烟兰也看到她了,脸色顿时一变。 林念念跟着她下了马车,见她不动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沈玉铮冷声道:“出门不利,遇到了找麻烦的人。” 她话音刚落,沈烟兰沉着脸向她走来。 第81章 那女人对她女儿非常心狠 沈泽凌从县衙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从他离京开始,胸腔里就塞了一团火。随着他来到张家村、来到县衙,这火便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心肺都烧成了灰烬。 他站在县衙门口,许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小厮问:“二公子我们现在去哪?” 沈泽凌捏了捏疲惫的眉心,从离京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找间客栈休息一晚。” 但实际上这一晚他依旧没睡好,梦里是八年前烟兰回家的画面。十岁的烟兰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裳,瘦瘦小小的,拿着一块玉佩怯怯地站在国公府门口。 母亲听到下人禀报,边哭边跑冲出门,一把将烟兰抱住。耳边是欣喜哭泣的声音,画面一转,却变成他一脚将眼前的女子踹飞。 “哪来的贱婢!” 后来在白云寺佛殿屋顶,他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狼狈逃窜的女子。 梦只到这里,他便惊醒了。 满身大汗。 他攥了攥发麻的手心,惊惧的余韵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县令的话犹在耳侧,跟在贵妇身边的丫鬟侍卫称呼她为“萧夫人”。 姓“萧”,从京城来,三年前…… 似乎每一个字眼都在告诉他……这人是谁。 他记得三年前母亲回过萧家祖宅,说是要吊唁曾外祖母。而萧家祖宅便在不远处的闻州,当初母亲和妹妹会走失,也是因为他们要回外祖家老宅。 沈泽凌想找理由劝服自己,也不一定会是母亲,也许是别人。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夜住在县衙里的贵妇,就是他娘。 沈泽凌只觉得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他又焦躁、又恐慌,整个人像是陷在沼泽地中。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无路可走。 沈泽凌睁眼到天亮,等出门时头疼欲裂。 小厮牵来马,他翻身上马时,差点一头栽了下来。 “去周家村。” 周家村是他在黄册中唯一找到的线索。 张家村位置偏僻,地处山坳中,很少有人出来。最近能查到的嫁出去的女子,便是张家村村长的妹妹。 娘和妹妹在村子里生活了五年,这么长时间,作为村长的亲人很可能知道情况。 沈泽凌到周家村时,已经近傍晚了。 他打听了一圈才得知了张喜妹住的地方,只是到了跟前,眼前的情况让他皱起了眉。 周村长见此忙解释:“石松他娘脑子坏了,连人都认不清了,还经常抓着村里其他孩子,当成自己儿子。所以……”所以才将她拴在猪圈一样的地方 。 沈泽凌没想到这唯一线索,竟成了一个傻子。“好好的人怎么会傻的?”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周村长正要解释,被沈泽凌打断了。 “具体是多长时间前的事?” 周村长想了想道:“应该是八年前,对就是八年前,那天夜里还下了雨!” 沈泽凌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天夜里石松他娘和石松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去了松山,夜里雨下的大,两人从山上悬崖滑下来了。石松那孩子直接没了,而石松他娘……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沈泽凌看着蓬头垢面,连脸都看不清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 她明显神志不清,双脚被锁链锁着,人缩在猪圈的墙角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沈泽凌才问:“那她的丈夫呢? 周村长脸色尴尬:“她丈夫娶了别的女子,已经不要她了。” 沈泽凌沉下脸:“带我去见他。” 周村长便带他到了村头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看房子便比村子里其他人家富有。墙是砖块,门口还像模像样放了两个石狮子。 这在村子里非常少见。 周村长先一步上去说明了来意,男子听完非常不乐意,正要说什么,眼神掠过沈泽凌腰间的刀,便又闭上了嘴。 沈泽凌示意旁边的小厮,小厮上前扔给男子一个荷包。男子掂了掂立马笑了出来:“那婆娘就是一个祸害,我娶她是为我周家开枝散叶的,没想到她生出了一个腿脚不行的儿子。这个就算了,还将她娘家的孩子接过来养。” 沈泽凌皱眉:“她娘家?岂不是张家村那个村长家?” “就是他!不知道他跟哪个野女人生了一个私生女,怕他娘们发现,便放到我家来养。”男子提起此事便一肚子怨气。“那丫头满肚子坏水,家里好不容易养两只鸡,半夜就被她偷吃了。不仅偷鸡,她还偷老子钱!” 周村长应和:“村子里家家都被黄丫偷过东西,不仅偷鸡,她还鸡蛋、偷衣服。” 沈泽凌来此不是问这些事的,他不欲在此耽误时间:“你可听说过,张家村当时收留了一个外来女子,那女子还怀着孕?” 男子思索了会儿,点头:“是有这回事,我那娘们跟我提过。” 沈泽凌急声问:“还提过什么?” “还有……”男子思索了好一阵,忽然眼中一亮,说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件怪事,我那娘们之前跟我说过,那女人对她女儿非常心狠,从来不管她女儿死活。” 沈泽凌脑中神经骤然一跳:“什么意思?” “那女人生下女儿后,连一口奶都不给她喂,就靠村里人偶而给点吃的。后来更过份,连门都不让她女儿进,就把她赶到山里。亏的她女儿命大,在山里待了五年,竟然活了下来,据说半大点的孩子,就学会了打猎,有时还拿猎物跟村里人换点东西。” 沈泽凌骤然想到之前他在山里看到的那些陷阱。 竟然是……他妹妹布下的吗? 可他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年娘对妹妹的疼爱不比他们少,为什么小时候对妹妹这么心狠? 沈泽凌心神震动,却有更多的疑问缠在心头,而最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女孩叫什么?” “什么名字倒没说……” 沈泽凌来不及失望,就听男子道:“那女孩的名字似乎有个“玉”字,据说是因为一块玉佩。不过那玉佩最后被她娘当给了我的小舅子,换了两套新衣服。” 凉意瞬间从脚底蹿到头顶,沈泽凌僵硬在原地。 第82章 他要让一切复位 沈泽凌从周家村离开时,带走了张喜妹。 他在周边县、府乃至承宣布政司,找了无数大夫,都没能将张喜妹治好。大夫说她当初撞坏了脑子,又时隔太久,如今想治好太难了。 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张喜妹身上了,只有张喜妹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对,还有两人知晓。 一人是他娘,另一人便是沈烟兰。 如果,如果烟兰不是他的妹妹,那她又是谁? 可若不是,当初娘为什么一眼便认出了烟兰? 沈烟兰……沈玉铮…… 两人长得根本不像! 就算过去时间久了,但娘跟妹妹相处五年,怎么会不知道妹妹长什么样子? 沈泽凌在周边找不到能治张喜妹的大夫,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京中有太医院,总能找到治好张喜妹的人。 但他没想到太医院中也无一人能治好她,但凡看诊过的人,都摇了摇头。 沈泽凌五内俱焚、焦躁不安,他骤然想到还有一人也许能治好她,那就是太后和太上皇的干妹妹——云然大夫。 可是不是谁都能请云大夫出手的。 况且无诏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庄,沈泽凌想求云然大夫出手,他连人的面都见不到。 他将张喜妹安置好,便去长公主府求见昭华公主。 他脚步匆匆,几乎一刻都没停,半路上忽然撞见了沈鹤青。沈鹤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讶地看着他:“泽凌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沈泽凌神色恍惚,这会儿看到他,也回不过神来。 沈鹤青直皱眉,沈泽凌脸色太难看了,满嘴胡茬,眼珠里布满血丝,像是几天几夜都没阖过眼了。 “泽凌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沈泽凌张了张唇,想将这一切都吐露出来,这两个月他心中装着这个秘密,快要将他逼疯了。 可他刚准备开口,眼角余光便注意到沈鹤青手上提着的一包点心。 沈鹤青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便将点心提了起来:“我刚路过徐氏铺子,便给烟兰买了一包她最爱吃的点心。” 沈泽凌死死盯着这包点心,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这样的点心他和大哥只要有空便会给烟兰买,不止点心,吃的用的穿的,他们都尽力给到烟兰最好的。 这些年他甚至把烟兰的喜好放在自己的前面,事事以她为先。 因为他觉得妹妹小时候受了很多苦,他作为兄长,自然不能再让妹妹受一点苦。 “大哥你在北疆打仗,如果没有粮食的话,你们会进山找吃的吗?”他喉咙嘶哑,尾音发颤。 沈鹤青奇怪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我们虽然驻守北疆,但粮食从来不缺。不过我十几岁时,有一次和父亲去剿匪,当时为了消灭山头上的匪寇,我们在山里藏了三天。” “那三天没有粮食,只能在山里找些吃的。不过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不过些涩苦的野果子,或者打些猎物,不过很容易招惹上大型猛兽。” 沈泽凌只觉得字字含着血从喉咙里滚了出来:“那如果让你在山里待上五年,或者从小把你丢山里……” “怎么可能。”沈鹤青打断他,“人又不是牲畜,不说饿死,也会被其他猛兽吃了。泽凌你到底怎么了?忽然问这些?” “我若是说妹妹从小便是如此活着呢?” 沈鹤青道:“烟兰?烟兰小时候确实吃了不少苦,也不知道她跟娘走散了那五年,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是!”沈泽凌赫然拔高声音,“不是她!” 沈鹤青奇怪地看着他:“泽凌你……” 沈泽凌骤然抬步往前走,他必须尽快找到证据。 他要让一切复位。 他需要真相! 沈泽凌来到公主府,下人将他请进府里。他刚走到正厅外,便见一个男子跪在地上。 沈泽凌扫了一眼认出是何昼越,但他丝毫不关心别人,只催着问:“公主人呢?” 下人们道:“公主还在休息,请沈统领稍等。” 沈泽凌只好按捺住焦急,坐下来等着。 侍女给他倒茶,他一口也喝不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长公主才姿态翩翩地走了进来。 “沈统领找本公主有何事?” “公主殿下。”沈泽凌一掀袍角跪了下来,“末将求公主帮忙,请云然大夫帮我诊治一个人。” 长公主道:“云然姑姑已经不对外给人看病了,你就算求本公主也没用。” 当初人人都知太后的干妹妹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于是各路人不是求到太上皇跟前,便是求到太后跟前,想请云然去看病。 云然去了几次,发现根本应付不过来。明明太医院能解决的事,他们偏偏要找到她头上。 后来她便拒绝了所有人,只拎着药箱自己出门当铃医了。 长公主确实可以请动云然姑姑帮忙,若是随便一个人求到她头上,她便要帮忙,岂不是得累死。 沈泽凌额头重重往地面一磕:“求公主殿下,末将实在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需要云然大夫治病。” “不会又是关于你妹妹的吧?”能让沈泽凌这么在乎的人,不就是他护在心口上的妹妹么。 长公主忽然想到那日沈玉铮跟她说的话,顿时觉得这沈家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连自己亲人都能认错。 “是。”沈泽凌点头,“事关我妹妹的事,还请长公主……” “来人送客。”长公主站了起来,已经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心思了。 “公主殿下!”沈泽凌急忙想拦,公主府的下人将他挡住了。 沈泽凌不甘心,他离真相那么近,他就快要查清当年的事了,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放弃。 公主府下人见他一直不走,便道:“沈统领不走,不会是像何二公子一样,赖在我们公主府了吧?” 沈泽凌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院子中的何昼越,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里,弯膝跪了下来。 “还请禀告公主,末将会在这里跪到公主同意为止。” 下人翻了一个白眼,又来一个死皮赖脸的。 这么爱跪便跪呗,那何家二公子都在这跪了半个月了,公主也没理他啊。 第83章 干了一架 “你怎么还在京城?” 沈玉铮听了这话好笑:“怎么,沈家权力大到能在京城一手遮天了?但凡沈家不痛快的人,都不能在京城待着?” 沈烟兰掐紧手心,沈玉铮不是应该被温云致送走了吗? 她找了沈玉铮许久,都没找到人,没想到她竟然光明正大地在京城逛了起来。 沈烟兰冷哼一声:“你不用胡说给我们国公府泼脏水,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清楚,温云致已经厌弃了你,你还留在京城干什么?” 沈玉铮正要开口,林念念已经先她一步,叉着腰怒道: “关你屁事,这路是你家的,还是这店是你家的?你管我们在哪呢。” 沈烟兰这才把目光移到林念念身上,看到陌生面孔,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又看向沈玉铮。 “半个月后是我的生辰宴,父亲母亲说这是我出嫁前最后一个生辰了,他们要给我大办一场,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来。”沈烟兰笑着说,“要不要我给你一张请帖?没我的请帖,以你的身份,只怕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了。” 沈烟兰想从沈玉铮脸上看到其他情绪,不管是嫉妒也好,憎恨也好,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为沈玉铮嘴角勾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烟兰上前一步,低声说:“这本该是你的生辰,可怎么办呢,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都要给我庆祝呢。” 沈玉铮淡淡地问:“你很得意?” “现在你一无所有了,你的生辰、你的身份,还有温云致,都是我的了。”沈烟兰无不恶意地说,“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反正没人疼爱,活在世界上也是可怜。” “那要让你失望了。”沈玉铮淡笑着说,“我恐怕会活得比你久,谁可怜还不一定呢。” “嘴上厉害有什么用。”沈烟兰冷哼一声,“阿宝阿喜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会和他们一样。烂泥一样的人,就该活在烂泥里,找到京城来,是你们自找死路。” 沈玉铮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她眼神森冷地看了她会儿,随后冷笑一声:“确实,逞嘴上功夫有什么厉害。放心,你的生辰宴我一定会参加。” 沈烟兰直起身,退后一步:“凭你,只怕连我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忽然,旁边的林念念抬起头问:“姐姐,京城的女子都这样只打嘴仗吗?” 沈玉铮没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过去。 林念念捏了捏手指,突然上前扇了沈烟兰一巴掌,随后趁她没反应过来,又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在她另一边脸上留下一个五指印。 沈玉铮:“……嘶。”她都替沈烟兰感到疼。 “噗——” 但下一刻她就笑了出来,她一直觉的林念念可爱活泼,性子纯真,没想到是这种“活泼”法。 “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沈烟兰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扇回来。 沈玉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烟兰身后两个丫鬟这时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要帮自家小姐。而沈玉铮和林念念同样带了丫鬟,几个人忽然混战起来。 沈玉铮提防着沈烟兰对林念念动手,于是死死擒着她的手。没想到林念念趁此机会,偷偷在沈烟兰身上踢了两脚。 沈玉铮:“……”她当没看到。 她们几人就在玉香阁门口打了一架,四周围围上来不少看戏的人。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没一会儿官府的人都来了。 —— 御书房中。 下了早朝,燕乐帝将六部乃至朝中几个重要大臣都留了下来,除了刚才在早朝上确定的几个国策外,还有一些事需要跟他们商议。 一开始是商议金秋税收的事,陛下问起来,户部的人便立马回道。 其他大臣都在一旁等着,就在这时,喜公公忽然走进来,凑到燕乐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正在说话的户部官员都停了下来,燕乐帝听完神色诧异,过了会儿忍俊不禁道:“让顺天府把人都带过来吧。” 说完他看向温云致:“温大人,这里正好有一桩案子,顺天府不知道怎么处理,你来给审审。” 温云致上前一步,应下:“微臣领命。” 其他朝臣面面相觑,什么案子要禀到御前来审理。 一时御书房里都噤了声,都伸着脖子看向门口。 林延和林父都在御前听候,他们一个都察院的人,一个工部的人,这会儿却开起了小差。 今日不管是早朝,还是这会儿的大臣会议,都跟他们两个部门没关系。所以父子俩互相挤了挤眼,通过眼神已经在商量今晚回去喝什么酒了。 父子俩都爱喝点酒,偏偏酒量不好,一喝便会醉。于是林夫人和林少夫人将酒看管起来,不让他们再碰了。 也就这几日沈玉铮回来,两位夫人才对他们喝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另一边的沈国公和沈鹤青,面色严肃地站立着,不似林家父子这么放松。 但不管是沈家还是林家父子俩,都是一副“不关我事,赶紧下朝”的表情。 但当御书房的门打开,走进来几个鼻青脸肿的女子时,他们齐齐变了脸色。 第84章 文官与武官的区别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林家父子俩和沈家父子俩慌忙喊了出来。 沈玉铮、林念念还有沈烟兰三人走进来后,便跪了下来。她们头发乱蓬蓬的,脸颊上赫然还印着五指印,衣裳也被扯得凌乱,上面还留着灰色的脚印。 燕乐帝瞧着她们的样子,又见林沈两家大变的脸色,顿时觉得有趣:“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顺天府府尹立马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从他知道当街打架的是林沈两家的姑娘,他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 沈家护女那是护的丧心病狂,但林家如今也风头正盛,林家长子可是在都察院。都察院都是一帮有名的“喷子”,其中林延还是佼佼者。 但凡他处理的不到位,那林御史便能将他的官位给撸了。 索性他厚着脸皮请教到御前,就算得陛下一顿训斥,也好过掉了乌纱帽。 经顺天府府尹一说,众人便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随即便是无语。 闺阁女子之间打打闹闹,怎么也到不了御前。此事不仅不成体统,而且大大有损朝廷威严。 “陛下,林沈两家教女无方才惹出这场闹剧,若是不从严惩处,以后但凡谁家女眷发生争吵,难道都要陛下来评理吗?” 六部当中礼部尚书第一个上言,他说完话沈国公便沉喝一声:“白老儿你闭嘴!” 莽夫! 白尚书心里冷哼,知道跟一个粗鲁的武夫说不到什么名堂,于是目光看向林家。 林父立马道:“白大人是对陛下的决议有异?陛下亲自开口要温大人审理此案,这案子还没审呢,白大人就准备给我们两家安上罪了?这大燕律法是听白大人,还是听陛下的?” 林延跟着道:“前些日子白大人府上一房小妾跟当家主母在街头打了起来,此案最后是怎么审理?” 林延倏地掀袍往地下一跪,慷慨激昂地说:“陛下,臣要弹劾礼部尚书白大人宠妾灭妻,罔顾伦理,纵容府上小妾目无王法……” 白大人吓得立马跪下,老泪纵横地哭诉:“陛下,老臣冤枉啊!” 他这死嘴,好端端的去得罪林家干什么! 燕乐帝头疼,摆了摆手:“别吵了,云致这案子你来审。” 燕乐帝说完好整以暇地开始看好戏,这朝会都开一上午了,脑子里塞的都是各地送上来的紧急奏折,这会儿他要换换脑子,轻松轻松。 温云致走到几人跟前,目光冷淡:“谁先动的手?” “是她……”沈烟兰刚开口,就被沈玉铮打断了。 “温大人来审理此案不合适吧?” 温云致看向她,冷清的眸色中染上异样的色彩。 燕乐帝早就知道有沈玉铮这个人,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见她一开口,针对的便是温云致,他忍不住问:“哪里不合适了?” 沈玉铮道:“温大人是沈大小姐的未婚夫,这件事满城皆知。温大人来审理此案,谁能保证他不偏颇?”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温云致审案会存在私心,就算有私心温云致会偏心的不也是,这个他非要纳的妾室么。 燕乐帝看向温云致:“云致你觉得呢?” 温云致薄薄的眼皮垂下,直直地看着沈玉铮,唇角微微扬起:“你觉得我会偏袒别人?”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道:“纵使温大人不会,可难免会招人怀疑。为了避嫌,请陛下重新选一位大人审理此案吧。” 温云致的眼神落到她左脸颊上,她皮肤很白,便显得那五指印很碍眼。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燕乐帝此时道:“刑昭你来审。” 刑昭乃锦衣卫指挥使,由他审理无人有意见。 “你们谁先动的手?” “是她!”沈烟兰气愤地指向林念念。 沈烟兰脸颊肿的多高,嘴角还有血,看起来比沈玉铮和林念念确实严重多了。 刑昭看向林念念,林念念脸上也有巴掌印,大大的眼睛忽然蓄满了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我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我不应该打她,就算她骂我打我,我也不应该还手。” 沈烟兰怒火中烧:“我什么时候骂你打你了?” 林念念瑟缩了一下,抽泣地说:“来京之前,父亲和大哥就告诉我,京城世家女中唯有国公府的大小姐最不能得罪。我们林家是小门小户,比不上国公府,一旦得罪,林家在京城便无立锥之地了。” 沈玉铮眼皮子抽了一抽,她抬眼看去,果然沈国公和沈鹤青都黑了脸。 “哇!”林念念忽地一声大嚎,“父亲大哥念念对不起你们,念念不应该得罪国公府大小姐。若是林家因此受我牵连,你们就把念念推出去吧。就算牺牲念念一条命,我也不想连累你们。” 林父抹起眼泪:“我的好女儿,爹爹怎么能让你受苦呢。若是国公府真要你的命,爹爹便和你一起。” “哇!爹爹!” 父女俩就差抱头痛哭了,沈玉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嘴角压了下来。 沈鹤青上前一步,跪了下来:“陛下,我国公府从未仗势欺人。今日我妹妹被人打了,我们也只想讨回一个公道。” 燕乐帝道:“事情还没审理清楚呢,沈将军别着急。” 这就是武官和文官的差别了。 燕乐帝又看向林父:“行了别哭了,刑昭你继续审。” 林父擦了擦眼泪,偷偷和林念念互换了一个眼神。 燕乐帝看见了,眼皮子也抽了抽。 林念念这才道:“今日我和姐姐出门逛街,在胭脂铺前碰到了沈大小姐。沈大小姐堵着门不让我们进去,还说我姐姐无父无母,无人疼爱,就该一头撞死。她这不是在咒我父母吗?我父母好好的,怎么在沈大小姐嘴里,就成了去世的人呢?” 沈烟兰立马不服气:“我何曾说你们林家了?我说的是沈玉铮,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凑上来,忽然动手的。” “怎么没有关系,我姐姐刚被找回来,我们林家疼还来不及,凭什么要被你诅咒?” 沈烟兰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玉铮:“你说她是你林家人?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不过是个低贱丫鬟……” “啪!” 林念念怒不可遏,她刚打完人的手还在发抖,眼睛里冒着腾烧的火焰:“你敢侮辱我姐姐?!”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沈烟兰更不敢相信,在陛下跟前林念念竟然还敢动手。 她捂着脸瞪着她:“你这个贱人……” 她抬手,骤然被沈玉铮抓住了。 林念念往后一缩,一把抱住沈玉铮的手臂:“姐姐她又要打我!” “等等……” “慢着……” 不管是林家还是沈家都要来阻拦,下一刻,沈玉铮反手一巴掌甩到了沈烟兰脸上。 刑昭:“……” 也不用审了,这不是又还原了一遍。 第85章 沈家没有无辜之人 沈国公怒的脸色发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女儿被人打了。 这让他怎堪忍受! 谁也没想到他会上前,抬脚重重踹在沈玉铮肩上。 沈玉铮骤然扑到地上,左边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 “姐姐!”林念念惊的大喊一声,沈国公还要再来踹林念念,沈玉铮下意识一把将林念念扯到旁边,这一脚直直冲她腰上而来。 若是落实了,她整个下半身很可能就残废了。 林父和林延目眦欲裂,但他们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拦了。 就在这时,温云致贴身靠近,屈肘用力在沈国公腰间一砸,沈国公一下子脱了力,踉跄两步,被他身后的沈鹤青扶住了。 林念念抱住沈玉铮“哇”地大哭了起来:“国公爷要杀人了!国公爷要杀我们,陛下您快救救我们啊!” 林父和林延冲上前,挡在沈玉铮和林念念前面,怒视着沈国公:“国公爷好大的权力,这是要在陛下跟前杀人吗?” 沈国公沉怒地扫了一眼沈玉铮和林念念:“谁动我女儿,我跟谁拼命。” 林父捋起袖子:“就你女儿宝贵,别人的女儿不宝贵吗?沈国良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也跟你拼命!” 沈国公冷哼一声,目光看向温云致,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温云致转头吩咐:“去请太医来。” 燕乐帝坐直了身子,无法再继续看戏了。女儿间的小打小闹,若是变成朝中大臣动手相向,那就不是小事了。 沈玉铮被扶着站了起来,她脸色煞白,额头浸满了冷汗。 她抬起眼,冰冷森然地看着沈国公。 沈国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哪怕今日将她踹死在这里,也是给她女儿报仇了。 沈玉铮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里、喉咙里似乎都是血腥味。 很快太医就被请了过来,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左边肩膀骨头裂开了,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林父一下子炸了:“沈国良你个老匹夫,连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沈国公怒声道:“若不是你管教不好女儿,也轮不到我来管教。” “你会管教?你女儿出口就诅咒人,这就是你沈家的管教之法?还有你那儿子,天天跪在长公主府,想给长公主当面首,难道是国公爷你教的?” “你!”沈国公气的脸色通红,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国公府真是好威风,林某今日见识了。”林延冷着脸冲沈国公和沈鹤青抱了抱拳,“我都察院各位同僚从今日起都要跟国公爷学学了。” 燕乐帝头疼,他就不应该为了看戏让顺天府将人带来。 他脸色严肃将两家训斥了一顿,各打五十大板,让人回去了。 沈玉铮从偏殿里走出来,便见到沈国公沈烟兰还有沈鹤青一家人站在一起。 沈国公担忧地看着沈烟兰:“脸还疼不疼?爹从太医院拿了药,一定不会留下疤的。” “爹爹我还是疼。”沈烟兰委屈。 沈国公眼睛一红:“爹爹没护好你,是爹爹对不起你。” 沈玉铮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因为林念念抱住了她的手臂。 “姐姐我们回家吧。” 她一愣,随后点头:“好,我们回……家。”尾音格外的轻。 这时沈家人也看到她们了,目光倏地沉了下来。 沈玉铮面无表情,刚走两步被沈鹤青拦住了。 林念念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沈鹤青只看着沈玉铮,从见到沈玉铮的惊喜到如今的愤怒,转变也只在一瞬间。他没想到那个在林中救了她的绝色女子,竟会跟他妹妹抢男人,如今更是欺负到他妹妹头上。 “答应给你的一千两已经送到了玉香阁,你我之间已经没有恩情了。若有下次,你再对我妹妹动手,我不会饶你。” “我与沈家一直都没关系。”沈玉铮说完想起自己肩膀上的伤,冷笑一声,“不对,我们之间还有不少仇没算。” 沈烟兰、沈泽凌,如今又多了一个沈国公。 很好,这样以后她报复回去的时候,也不用顾及无辜之人了。 沈家没有无辜之人。 沈玉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前走去。 沈鹤青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沈玉铮和林家人走出皇宫,一路上都在听林延和林念念对沈家骂骂咧咧。一会儿说要弹劾他们,一会儿又说找个机会给他们套个麻袋。 沈玉铮安静地跟在一旁,心湖很平静。 她许久没这么平静过了,好像不用担心生活的困窘、强权的压迫、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辱。 “玉铮。” 沈玉铮停下脚步朝林延看去,林延一脸愧疚:“对不起,兄长没用,没办法让国公爷给你道歉,更没办法报复回去。不过你放心,你兄长我盯紧他了,只要他有一点错处被我发现,我绝对给你找回场子。” 她心尖上似有暖流缓缓流过,今日之事,说起来是她连累了林家人。 但自始至终林家人都站在她身边。 每次见沈烟兰被沈家人护着,她并不觉得难过,因为她不知道被人护着是什么感觉,也无所谓有没有人护着。 她上一世习惯一个人生活、学习,这一世习惯一个人低头将苦和恨咽下去。 但现在林家人的出现,让她好像明白了些不同。 被人护着原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林延又道:“对了你们脸上的伤回去一定要涂药,我得去找太医院要点上好的药来,这沈家大小姐下手也太狠了。” “大哥。”林念念冲他挤了挤眼,“我和姐姐脸上的巴掌印是我们自己打的。” 官府都来人了,总不能她们脸上一点伤都没有,而沈烟兰脸肿的多高吧。 于是她们趁着混乱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父和林延惊愕地看着她俩,随后大笑出来:“果然不愧是我林家的女儿,就应该这样,出门在外绝不能吃亏。” 林念念抱着沈玉铮的手臂,露出一个骄傲的神情。 沈玉铮看着看着笑了出来,眉眼昳丽生动,眼底流淌着静好的温柔。 又是一个温云致没见过的模样。 依旧让他心动,让他不能自控地想让她对自己露出同样的笑容。 他轻喊了一声:“阿铮。” 沈玉铮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倏地冷了下来。 第86章 我要你和沈烟兰退亲 温云致缓步走过去,沈玉铮便在他的步伐中,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温大人。”林延之前跟温云致打过交道,这会儿主动走上前,挡在沈玉铮跟前。“温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温云致停下脚步:“我找阿铮。” “这不太合适吧,怎么说温大人也是明年要成亲的人了。我家妹妹还未出阁,温大人不要名声,我妹妹还要呢。” 温云致越过他看向沈玉铮,淡笑道:“林大人倒是很关心自己的妹妹,只是不知道你妹妹之前可跟你说过,她与我有段露水情缘?” 不要脸! 林延暗暗骂了一声,他还想再说什么,沈玉铮在身后喊了一声。 “兄长。” 林延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玉铮走上前来:“兄长,让我跟温大人说两句吧。” 林延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们在马车上等你。” 等林家人离开,皇宫门口便只剩下她和温云致两人了。别庄一别,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温云致直直地看着她:“我去请云然姑姑来给你看看肩膀上的伤。” 沈玉铮道:“不用了,太医已经看过了。” 温云致上前一步,整个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了。 沈玉铮没动,面色淡淡。 “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温云致抬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幽冷,“能撇得清吗?” 沈玉铮道:“时间长了,自然便撇清了。” 温云致倏地将她下巴一抬,低下头来,眸色深沉如墨。“阿铮,你撇不清的。” 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心尖上似乎有什么长了出来,在看不见沈玉铮的日子里生了根、发了芽,如今开出一个绚烂充盈的果实。 果实酸甜、甘美,同时又涩苦、无奈,它有一个人人都知晓的名字。 温云致眉宇间动了情,忍不住低头在沈玉铮唇上亲了一下。 他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沈玉铮始终面无表情,温云致动作停顿下来,看向她的眼。 他微微拧起眉,他不喜欢沈玉铮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一把握住沈玉铮的后颈,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见沈玉铮发髻乱了,他才笑了出来。 “疼不疼?”他又轻声问。 “疼啊。”沈玉铮笑道,“肩膀疼,脸也疼,公子要帮我打回来吗?” “好。”温云致忍不住扣紧她的腰,压抑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我帮你……” 沈玉铮打断他:“公子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鼻息间嗅到的都是熟悉的气息,人已经抱在怀里了,温云致的嗓音更哑:“今晚跟我回去,嗯?” 沈玉铮毫不意外地笑了,果然温云致对她的任何一点好,都是有代价的。 他之前纵容她对付沈烟兰,那是因为他希望她能乖乖待在他身边。 如今也愿意替她报复回来,前提是她得跟他回去,主动脱下衣衫。 明码标价,在温云致看来或许是等价交易,但在沈玉铮眼里,她已经不用再做这样的交易了。 “公子,”沈玉铮抬起完好的右手,揽在温云致脖颈上,整个身子也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她抬起头道,“之前公子说要娶我,还作数吗?” 提到这件事,温云致立马想起那日山庄里沈玉铮冷漠地说出“我不嫁”三个字的表情,他的眸色往下压了压,声音也冷沉下来:“你不是不愿嫁?” 沈玉铮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我身份低微,就算嫁给公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我是林家大小姐,正经人家出身,我若嫁公子,那也是门当户对。” “这么说你愿意了?” 沈玉铮将温云致推开,温云致也没阻拦,只直直地看着她的眼。 “公子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婚约。”沈玉铮退后一步,嘴角扬起,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你若要娶我,便干干净净地来娶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我娶进门。” 温云致看着她矜傲生动的眉眼,心中又是一动:“好,只要你答应,我会跟沈家退亲。” “今日沈烟兰扇了我一巴掌,沈国公也踹了我一脚,这账要是不找回来,我心里不痛快。公子若是真的想娶我,那就半个月后,沈烟兰的生辰宴上,你与她退亲吧。” —— 沈玉铮回到马车上,林家父子三人都担心地看着她,但谁都没有开口问她和温云致的事。 反而是林念念说:“我好饿啊,赶紧回去吃饭了,娘和嫂嫂都等着我们呢。” 林父也道:“延儿你去买点酒,今天给玉铮和念念去去晦气。” 林延撇了撇嘴,让马车停了下来。“到时候娘和夫人骂我,爹你可要帮我。” 林父:“放心吧,她们娘俩今天不会骂你的。” 林延下了马车,沈玉铮道:“我和兄长一起吧。” 她是想下来买点东西,她记得出门前答应过给林夫人带礼物的,可她实在又不知道买些什么。 她没有送人礼物的经验。 林延早早买好了酒,陪她逛了会儿,给她提了建议:“娘和夫人都爱吃徐氏点心,若是买点点心回来,她们估计会喜欢。” 沈玉铮心里松了一口气,按照林延说的,买了好几种点心。 他们快要走回马车时,林延忽然道:“玉铮你若是要出嫁,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和娘还得给你准备嫁妆呢。” 沈玉铮停下脚步,看向林延。“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那就好。”林延一下子笑开了,刚才见温云致看玉铮的表情,便知道他还没死心。 玉铮的事他们确实不好插手,但也不代表就能任由玉铮被温云致欺负。 听到沈玉铮说暂时不嫁人,最起码没有嫁温云致的打算,他心里格外高兴。 “那我和娘也得提前给你准备嫁妆,等你出嫁的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门。” 沈玉铮听了,下意识想拒绝,她怎能要林家给她准备嫁妆。 但她看到林延脸上真诚的笑意,又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林家真的给她准备了东西,她再以别的方式还回去。 第87章 请陛下贬我出京 温云致又折返回宫里,径直往御书房走去。 门口守着的喜公公意外又为难:“温大人您怎么回来了,陛下这……” 温云致停下脚步:“里面有人?” “贵妃娘娘在里面。” 温云致微拧了下眉,正要抬步离开,就见御书房的门从里打开了。 一身华服雍容尊贵的贵妃娘娘,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她见到温云致,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温大人。” 温云致略微一行礼:“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只招呼了一声,很快就离开了。 温云致踏进御书房里,就见燕乐帝同样沉着脸,靠在椅子上神色不痛快。 燕乐帝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云致你怎么回来了?” 温云致道:“微臣有事要禀报陛下。” “你说吧。”燕乐帝端起手边的茶杯,刚才他和贵妃大吵了一架,如今正口渴了。 “臣要和沈家退亲。” 燕乐帝抬起头,半晌后放下杯子,这茶也喝不下去了。 “你要和沈家退亲?”燕乐帝指了指他,气得咬牙,“你是想看朕的朝堂被你们搅的天翻地覆是吧?” 温云致摇头:“不至于,您是皇帝,九五之尊,没人敢冒犯到您跟前来。” “你还知道朕是皇帝!”燕乐帝一拍桌子,“这事我不同意,你要是敢跟沈家退亲,明日沈国公就能在朕的御书房前一跪不起。朕是替他做主,还是不替他做主?” “朕要是不替他做主,那便会寒了一众武将的心。但要是替他做主,朕能怎么做?将你打入牢中?” “云致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就算父皇母后在这,他们也不会同意你的。有本事你自己去跟母后说,母后要是同意了,朕便同意。” 燕乐帝一通话说完,实在口渴,端起茶杯一口喝完。 温云致平静地道:“为了平息沈家的怒火,你可以将我贬出京。” 燕乐帝听了这话,皱起眉,神色认真下来:“云致,你没开玩笑?” 温云致从出生便在京城,读书、科举、最后做官。他家世显赫,又有才能,很轻易地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将他贬出京城,岂不是让他一切从头再来。 为了一门亲事,连京中大好的前途都不要了。 “你非要退了沈家的亲事,是为了你那妾室?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林家大小姐了。”燕乐帝也惊奇,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走了母后的门路,一跃成为了世家小姐。 偏偏母后还如此抬举她,这真是怪了。 “嗯。”温云致应了一声,想起刚才皇宫门口,沈玉铮答应他的话,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至于沈玉铮是不是骗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即使如今她是林家女,只要他想娶,林家拦不了。更何况她亲口答应了。 而他也庆幸她是林家女,这样他便能光明正大将她娶进门了。 “朕看你是色迷心窍了!”燕乐帝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朕瞧着那女子可不像是愿意的,她都能求得母后帮忙,哪日回头来咬你一口也不奇怪。” 温云致自动忽略他后面一句,只回答了他前一句话:“她会愿意的。” 燕乐帝懒得跟他多说:“这事朕不同意,你……” 温云致倏地开口:“刚才贵妃娘娘过来,是为了常家在江南的事吧?” 燕乐帝顿住,温云致继续说:“常家在江南根基极深,此次落马的江南官员,虽然明面上查不到跟常家有关系,但你我都知道,常家在江南敛财已久。” “虽然陛下已经派了其他官员去江南,但这些人都镇不住常家。你贬我去江南,我帮你收拾常家。” 燕乐帝道:“江南官场错综复杂,一个不慎,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温云致问:“我知道,陛下是不信臣可以做到吗?” 燕乐帝看着温云致沉思起来,江南的事他正头疼呢,哪怕林延收集了那么多证据,足够将江南官场大部分官员拉下台,但还是动不了常家。 若是温云致去,以他的手段和心计,没准真的能收拾得了常家。 但这事太危险,他不能说答应就答应。 温云致:“陛下不用为难,此事我会告知姑母,而沈家的亲事我一定会退。” 燕乐帝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亲?你得给朕一个心理准备。”万一沈国公闹起来,他得提前准备对策。 “半个月后吧。”温云致想到什么,眉间眼角荡开了笑意。 若不让阿铮出了这口气,怕是她会闹很久的脾气。 —— 沈玉铮回到林府,林夫人见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急忙将点心拿出来,也没能止住眼泪。 她有些无措,林夫人心疼坏了,就要上前来抱她,被林延一把拉住了。“娘,玉铮肩膀受了伤,你还是别乱碰她了。” “怎么回事?肩膀怎么又伤了?!”林夫人眼泪落的更快了,眼神着急地沈玉铮肩上来回看着,想看伤在哪儿了。 “我没事……”沈玉铮求救地看向林延。 林延简单地将宫中发生的事说出来,尽管已经略过了严重的部分,但林夫人听到后依旧心疼的直落泪。 “他是国公爷又怎样,便能随便欺负我女儿吗?你们父子俩也是个无用的,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让玉铮被人欺负了,真是没用!”林夫人又气又怒,眼泪哗哗掉,伸手便在林父和林延手臂上甩了两巴掌。 沈玉铮张了张唇,林夫人看上去柔弱多病,但没想到巴掌能甩的这么响。 她正要出声,被林念念一把拉住。 “姐姐你现在要是求情,我娘是不打了,没准回到房间会打得更狠。” 沈玉铮惊讶,只好闭嘴。 林夫人知道她肩膀有伤后,便更加细心照顾她的饮食寝居了。很多事都不假他手,非要自己来做。 沈玉铮常站在林夫人身旁,沉默又无措。 这样过了几日,这天她身边的丫鬟菡萏进来禀报:“小姐,门口有个叫红舒的女子说要见小姐。” 第88章 太司局的女官 红舒从门口进来后,便朝她单膝跪下。“主子。” 沈玉铮淡声道:“我如今已离开温府,你不再是我的人,不用如此称呼我。” “属下知晓。”红舒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道,“公子已经放属下离开了,属下想问问主子,身边可需要人?” 沈玉铮看向她:“这话是温云致让你来说的?” 红舒摇了摇头:“公子什么都没说,只拿出身契让我离开。” 沈玉铮看着红舒没出声,红舒本就是温云致给她的人,说实话她一直没有信任过她。 但红舒确实也没背叛过她,否则温云致不会不知道她和武昌王早就联系上了,还借了太后的势坑了他一把。 沈玉铮想了想问:“我若是不留你,你准备去哪?” 红舒挠了挠头发道:“属下可能会去走镖吧,原先属下就是走镖的,后来有一次碰见公子,他看中我的武艺,才将我留在京城。” 红舒说完便等着,她也不确定沈玉铮会不会留她下来。若是不行,那她就得离开京城了。 “留下吧。”沈玉铮道。 她身边确实需要人,红舒武艺好,做事又格外认真,还从不多话。她不得不承认温云致给她挑的人,她很喜欢。 因着肩膀上的伤,沈玉铮想出门,这次林夫人说什么都不同意。 沈玉铮若是再多说两句,林夫人便能哭出两碗眼泪来。 她时常怀疑林夫人这双眼里,是不是装了一个水龙头。需要时手一拧,眼泪便哗哗往下落。不需要时,再一拧眼泪就收回去了。 而只要林夫人一哭,她便没有任何办法。 可她必须要出门一趟,她已经约了武昌王了。 她找到了林念念,林念念又找上了祝雁卉,最后三人一合计决定由祝雁卉带着林夫人出城上香。 说要给沈玉铮祈福,林夫人立马应下。 等林夫人出了门,沈玉铮才有机会出府。 她直接去了飞鸿居,武昌王已经在雅间里等着她了。 武昌王问:“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沈小姐,还是林小姐?” “叫我玉铮就好。”沈玉铮坐下道。 林家问过她的意思,她没准备改姓。她的名字是从现代一直跟着她的,只有这个名字还在提醒她来自哪里。 “好,玉铮你找我什么事?” 沈玉铮道:“之前从王爷这借了一些拳脚好的人,这次我还想再借一些人。” “你又想做什么?”武昌王坐直了身体看她。 他现在可不敢小觑沈玉铮,她要做的每件事,最后都让他刮目相看。 “我想查一些事,手边没有可用的人。”沈玉铮道,“这次我想向王爷借一些暗卫,不是一般的暗卫,像王爷身后这位便好。” 武昌王定定地看着她,他很想问问沈玉铮是怎么看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是暗卫而不是普通侍卫。 他更想问沈玉铮怎么知道,他手上有一支暗卫的。 或者说沈玉铮知不知道,这支暗卫其实是太后的人,只不过由他统管而已。 “人可以借给你。”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其实他也想看看,沈玉铮到底要干什么,就像当初他看着温迎一步步往前走时的感觉。 “多谢段王爷。”沈玉铮笑了出来。 武昌王又给她说了些如今他们合伙的生意上的事,沈玉铮听着,并没有发表多少意见。 她确实提了不少方案,但能不能实行、或者实行时该如何权衡各方利益,对于这些武昌王这个地道古代人最清楚。 沈玉铮又喝了一杯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 她惊讶,居然有人会在飞鸿居闹事。 她和武昌王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楼下冲进来一队锦衣卫,迅速将一楼占领了,还有几个锦衣卫冲上了二楼。 一楼的客人在经过一开始的骚乱后,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五品青色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腰上是银钑花带,还别一块玉色牙牌的女子,女子样貌只能算清秀,但一身气势威严凌厉,周身无人敢靠近。 “杜大人?”沈玉铮惊讶出声,之前在别庄她便见过杜园一面。 但当时杜园没有穿朝服,整个人气势便不像今日这般盛气凌人。 杜园进了飞鸿居后,冰冷的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随后举起腰上的牙牌:“我乃太司局杜园,今日奉旨捉拿费家谋反之人。但有阻拦,格杀勿论。” 飞鸿居内鸦雀无声,杜园举起的手往下一挥:“搜!” 锦衣卫迅速行动,将飞鸿居立马搜了一个遍,连他们所在的这个雅间也不例外。 等锦衣卫搜完了他们的雅间,沈玉铮才问:“杜大人为何能调动得了锦衣卫?” 武昌王道:“她是太司局的司正,别看她只是一个五品官,却能代天子行事。满朝六部、乃至锦衣卫,只要她有令牌皆可调动。” 沈玉铮看着一楼的杜园若有所思,这太司局比她想象的权力还要大,几乎是将前朝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大部分权力揽了过来。 太司局是太后建立的,从建立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年。虽是女官职位,但女子入朝为官本就艰难,能跨出这一步又能顶住世俗压力,难上加难,而杜园做到了其中的佼佼者。 沈玉铮直直地看着一楼的杜园,杜园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沈玉铮对上她冰冷锋利的眼神,冲她笑了笑。 杜园略略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沈玉铮想起什么,问:“杜大人原先是尚食局的人吧,太司局的女官都要从宫中女官中挑选吗?” 宫中女官只是协助皇上皇后管理内宫的侍女,乃至后宫事务,与太司局完全不同。 武昌王点头:“倒也不完全是,虽然京中各大书院都不愿招收女弟子,但世家中的族学倒是愿意让女子学习。只要有才能,太司局都是来者不拒的。但……” 说是如此说,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杜园能坐上这个位置,已经跟家族决裂了。如今世人眼中依旧是女子若不嫁人,便是离经叛道,哪怕官位再高,也一无是处,被世人所看不起。 而世家女又是从小培养,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没有人会舍弃家族,而去追求一个孤寡的官位。 太司局能屹立到现在,完全是凭太后一力力相护。 杜园看着威风,实际上无数人想将她拉下来,塞进后院。 哪怕后面武昌王什么都没说,沈玉铮也明白杜园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女子为官便挤占了男子的名额和利益,当然有人不愿意。 这世界总归是以利益为目标,谁掌握权力,谁便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她真的好心动啊。 第89章 谁才是我的亲妹妹 沈玉铮找武昌王借人,是想要查张家村的事。 如今她离不了京,只能借助别人的手来查。要说此事能交给谁,她只能想到武昌王。 武昌王表面风流浪荡,背地里却帮太后支起这么大一个摊子,若没点本事能力根本做不到。 而且武昌王的态度,有时候便代表着太后的态度。 借用武昌王的力量,便是借用太后的力量。 沈玉铮出了飞鸿居还想去玉香阁看看,不然她下次出门又要费一番功夫。 但她还没上马车,便在飞鸿居门口撞见了沈泽凌。 沈玉铮眉头一皱,抬步就要上马车,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沈泽凌也看到沈玉铮了,本就神思混沌的他,骤然一僵,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林家聘来的马夫是认识沈泽凌的,见他在路中央挡着,于是回头对沈玉铮道:“小姐,沈二公子拦着路,不让走。” 沈玉铮冷笑一声,掀开马车帘:“沈泽凌你要干什么?” 沈泽凌怔怔看着她,这张脸与画上的曾外祖母几乎一致。 她极有可能会是自己的亲妹妹,想到此,他便像是掉进千年寒冰中,四肢迅速覆上寒意,全身冷的不能动弹。 除了冷,便是疼。 他的亲妹妹本该受尽他们的宠爱,荣华富贵,一辈子顺心平安,可是呢……. 她却在别的府邸为奴为婢十几载,他宠着烟兰,连烟兰进宫跪一下皇帝他都心疼膝盖跪坏了时,沈玉铮见人便要跪。 她也跪过他。 而他见她的第一面,便踹了她一脚。 他当时怎么这么心狠?他怎么能踹的下去? 他不是发誓不会再让妹妹吃一点苦吗? 那一脚有没有留下伤?还有白云寺那一次…… 沈泽凌眼眶通红,几乎要滴血。 还有无数次……. 他毁了她的良缘,逼她成为温云致的妾室。后来又为了逼她离开温云致,他将她踹下水……. 他把他在军营中,在战场学到的狠辣手段,都拿来对付了沈玉铮——他的亲妹妹。 巨大的愧疚,和汹涌涌至的疼意,几乎将他挤压成一张碎片。他的五脏六腑被挤碎,他的四肢百骸,全都化成了血沫。 “玉,玉……铮…….”沈泽凌江南开口,沙哑的嗓音几乎微不可闻。 沈玉铮冷着脸问:“你让不让?” 沈泽凌张了张唇,他有无数话想说,可每一句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扼在喉咙里,字字都戳着他的血管,让他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的。 “王叔直接撞过去。”沈玉铮一甩帘子,坐回了马车里。 王叔顿时露出为难,那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若是撞死了……. 王叔握着缰绳,手都在发抖。 沈泽凌恍恍惚惚往旁边退了一步,王叔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甩缰绳,马车快速离开。 沈泽凌抬手按住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回到国公府,他一进门便见府里下人在来来回回搬着鲜艳的花盆。 “二公子回来啦。”下人见到他,停了下来行礼。 沈泽凌问:“这是要干什么?” 下人道:“马上就是大小姐的生辰了,国公爷说今年要大办,办的越风光越好,所以夫人让我们将府上的花都换……” 他话没说完,沈泽凌已经大步朝内堂走去。 他揣了一胸膛的冰冷怒火,在看到萧若君时,骤然爆发了出来。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萧若君手上缝补的裙子拽了过来。 “啊。”萧若君痛叫一声,针扎到了手上。 “夫人!”丫鬟们顿时心疼地围了上来。“二公子是在干什么?夫人手都弄伤了。” 沈泽凌看了一眼手上上好丝绸的制成的衣裙,上面的绣花都是京城最好的绣娘,足足花了两个月绣成。 而这样的衣裙,沈烟兰想要多少有多少,一天穿一套都穿不完。 他倏地将手上的裙子撕了,萧若君脸色难看:“你干什么?这是你妹妹最喜欢的裙子,你……” 沈泽凌大吼一声:“都给我出去!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都被他脸上可怖的神情吓到了,连萧若君也愣住了。 沈泽凌又吼了一声:“滚出去!” 丫鬟们这才匆匆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沈泽凌死死地盯着萧若君,神情似笑非哭:“娘你告诉我,谁才是我的亲妹妹?” 萧若君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什么你亲妹妹,你妹妹不就是烟兰……” “娘你还想骗我吗!!”沈泽凌骤然打断,眼中都是泪,“我去了张家村。” 萧若君狠狠一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家村满村子的人都死了,你就算去也问不到什么。” 是啊,张家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再胡说什么了。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张家村的人全死了?” “我…….”萧若君一下子慌了,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只在张家村待了五年,你走的时候,张家村的人活得好好的。你走后第五年,才发生的火灾。娘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全村的人都死了?” 沈泽凌笑不出来了,一张脸都是泪水:“你告诉我啊,为什么沈玉铮也姓沈?为什么她跟曾外祖母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上次你要带走阿宝阿喜?为什么烟兰要置他们两人于死地?” 沈泽凌喘不过来,哪怕他没能从张喜妹口中知道全部的真相。可仅仅这些,已经足够让他明白,有些让他追悔莫及的事已经发生。 “ 娘。”沈泽凌骤然往地下一跪,悲痛欲绝,“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不疼妹妹吗?你怎么能让她吃那么多苦?还,还……瞒着我?你知道我都干了什么?我差点……我差点!害死她了。” 第90章 烟兰就是你的亲妹妹 萧若君忽地站起来,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烟兰就是你的亲妹妹!你连你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吗?!” “是啊,我怎么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识。她还没出生时,我就幻想着给她买许多许多好吃的,我还雕了一屋子的木雕,送给她当玩具。妹妹走丢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沈泽凌佝偻着背,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一角:“我怕有人欺负她,我怕她没的吃,没的穿,我还怕她会讨厌我。所以烟兰回来后,我竭尽全力对她好,我要让她当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 “可我没认出来她啊,娘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没认出来她?你又为什么没认出来她?!” 沈泽凌抬起头,悲愤的眼神直逼向萧若君,那眼底竟有翻滚的恨意。 萧若君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泽凌你,你休要胡说。你怎么能怀疑烟兰?她是你妹妹啊!她若是知道你怀疑她,她,她得多难受。” “娘,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我?”沈泽凌看着她,哭着笑了出来。 “我没骗你。”萧若君摇着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高声又吼了一句,“我没骗你!我是你娘,我怎么会骗你!” “你休要,听别人胡说,沈玉铮只不过正好姓沈,她是嫉妒你妹妹的荣华富贵,所以故意污蔑你妹妹。你不保护你妹妹,你竟然还听那个贱人的话,伤害你妹妹……” 沈泽凌抡起一旁的椅子,砸在萧若君身旁的桌子上。 哐! 一声巨响! 紧接着椅子崩裂、桌上茶盏全碎了,萧若君吓的抱着头,从椅子滑到地上。 沈泽凌撑着手臂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萧若君。 萧若君又惊又惧,神色大变,不由地大吼:“泽凌你要干什么?我,我是娘,你休要……” 沈泽凌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按住萧若君的肩膀:“我只要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眼眶中布满血丝和眼泪,即使竭力让自己声音温柔下来,但依旧在发着抖。 “儿子给你跪下了,你告诉我真相,我要一个……真相!” “我……”萧若君是真的吓到了,她从没见过沈泽凌这副样子,或者说从没有人对她凶过。 她的父母、丈夫、包括两个儿子,一直都对她无比体贴。 沈泽凌的样子让她害怕,那个真相几乎要顺着恐惧从她喉咙里蹦了出来。 就在此时,屋门被人踹开。 国公爷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见到屋里的场景,神色震怒:“孽障!你在干什么?!” 国公爷走上前,一脚将沈泽凌踹到一旁,随后扶住萧若君:“夫人你没事吧?这孽障干了什么?” “夫君!”萧若君扑到沈国公怀里大哭,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被沈泽凌逼着说了出来。 一旦说出来,那个后果她完全不敢想象。 沈国公耐心哄着萧若君,沈鹤青走到沈泽凌身旁:“泽凌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对娘动手?” 沈泽凌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依旧盯着萧若君,固执地问: “娘,你告诉我啊。” 萧若君听到他的声音,便直发抖。沈国公将她挡在身后,怒目而斥:“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孽障!你娘生你的时候,吃了多少苦,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沈泽凌一动不动,眼睛似乎已经干了。 “我只想问我娘一件事……” 沈鹤青先一步训斥:“什么事不能好好问,非要动手砸东西?万一伤了娘怎么办?” “我也想好好问,但娘她不告诉我啊。”沈泽凌似哭非笑,“哥你帮我问问,你问问娘,我们的亲妹妹到底是谁?” 沈鹤青一下子皱起眉来:“你这问的什么话?跟烟兰有什么关系?” 沈泽凌哭着说:“我查到当年娘在张家村生下妹妹后,便将妹妹抛弃了。而如今府里这个……根本不是我沈家血脉。” 沈鹤青震惊:“这怎么可能?” “爹你也帮我问问娘,我们宠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她从哪来?为什么占着我妹妹的位置?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我妹妹于死地?” 沈鹤青听着他的话,惊愕的完全说不出话。他想说怎么可能,谁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亲人不是自己的亲人? 朝夕相处,情谊深厚的家人,怎么会不是自己的家人。 沈国公呵斥:“我看你是越发胡闹了,之前跟长公主不清不楚,现在满京城人都在传你是长公主的面首。如今你又怀疑到你娘和你妹妹头上?你怎么不说,你爹我也不是你亲爹?!” “爹!”沈泽凌解释,“若不是我查到了一些证据,我怎么会忽然怀疑妹妹的身份?我也不想怀疑,可这一件件事都在告诉我——不对!” 沈泽凌将他查到的事一件件说了出来,哪怕只是语言的重现,也让他痛苦不已,他不敢想象,身在其中的沈玉铮是怎么过来的。 沈鹤青听他说完,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动不动。 沈泽凌跪的笔直,双手放到地上,额头重重磕下。 “求娘给我一个真相!”也给玉铮一个真相。 哪怕看不见沈泽凌,萧若君也在细细地发抖。 她幻想过很多次被她丈夫儿子发现的场景,可无论多少次,都没有眼前的场景让她恐惧。 她藏着脑袋,不想听,也不想看。 “我看你是被猪油糊了心,连你亲妹妹都不认了。”沈国公上前一脚踹在他肩上,“怎么有你这样当兄长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烟兰的不是,你就给我滚出国公府。” 沈泽凌神色麻木:“爹,我只是要一个真相。” “好,我告诉你真相。”沈国公道,“八年前烟兰拿着玉佩找上门来,你以为我没跟你一样怀疑过她?” 沈泽凌看向他。 沈国公继续说:“烟兰后腰上有一块胎记,跟你娘后腰上的胎记一模一样。你或许要怀疑,是不是人为画上去的?我告诉你,我找府里嬷嬷查验过,胎记是真的。” “这些……”沈国公深吸一口气,“我都是瞒着你娘和你妹妹进行的。现在你告诉我,烟兰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沈泽凌僵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烟兰真是他亲妹妹? 那沈玉铮又是谁? 第91章 长公主送了她一份大礼 沈泽凌被杖责了三十棍,关进了祠堂。但当晚,他就拖着伤从祠堂跑了出去。 而萧若君因为遭了一通吓,病倒了,关在屋里不出来了。 这件事没人告诉沈烟兰,没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宴了,她正每日挑选着昂贵的衣裳和首饰,准备在生辰宴上惊艳四座。 她想了想,还是给林家送了请帖,准确来说,她是想邀请沈玉铮。 她要沈玉铮亲眼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本属于沈玉铮的生辰宴上,受捧的却是她。 只要想一想沈玉铮会躲在人群中黯然落泪,她就忍不住兴奋的跳脚。 另一边沈泽凌从祠堂逃出来,便直接去了温府。 他不得不来找温云致,若说还有谁请得动云然大夫,那便是温云致了。 但温云致不在府里,而是在大理寺。 沈泽凌又去了大理寺,他让人进去禀报温云致,而他在门外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 濡湿的血已经染透了整个后背,此时又被夜风一吹,又干又硬地结在衣服上。 等温云致愿意见他了,沈泽凌才从僵硬中回过神,进了大理寺。 温云致从灯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冷漠:“找我什么事?” 沈泽凌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温云致收回视线,淡声道:“你我之间没有交情可言,帮忙一事,恕我无能为力。” 沈泽凌还没开口,温云致便拒绝了。 沈泽凌道:“这件事与玉铮有关。” 温云致脸色一沉,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看向沈泽凌:“沈泽凌,别动她。” “我不会了。”沈泽凌压下心底漫上来的痛,“我用我的命保证,我不会再伤她,绝不会!” 温云致皱眉看着他:“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让你请云然大夫帮我治一个人,只有她清醒了,我才能知道玉铮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 温云致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冷厉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等这人治好了,一切便水落石出了。”沈泽凌苦笑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温云致深深地看着他,最后点头:“我帮你,但我要知道全部。” 沈泽凌点头:“还有一件事,当初玉铮的卖身契在你手上吗?” 温云致:“在。” 沈泽凌问:“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了当初卖了玉铮的人,是不是叫翠梅?” ……. 沈玉铮又在林府里待了几天养伤,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料,而且每天不是林念念陪着她,便是祝雁卉陪着她,当然林夫人一直都在。 这日祝雁卉请她到正厅,说是从蜀南来了一批丝绸,质地极好,让她去挑两匹。 沈玉铮到时,林念念和林碎岸吵了起来。 林碎岸是林家庶女,但林夫人倒是没苛待过她,有什么东西都平等分之。 这会儿两人就因一块浮光锦吵了起来。 林碎岸憋红了脸道:“这是我先选的,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林念念不甘示弱:“你倒是好意思,上来就选最好的。我刚才只是客气客气,现在我也想要这匹浮光锦。” 沈玉铮走进去,林夫人立马将她拉到身边:“玉铮你喜欢哪一样颜色?” 沈玉铮道:“我衣柜里已经有很多了。” “哪有嫌衣服多的,若是真的多,你便一天换一套。这匹青色的,还有这匹蓝色的怎么样?” 沈玉铮顺着林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看向还在争吵的林念念和林碎岸。 果然在哪里都避免不了斗争,为了一匹好点的布匹,也能争的头破血流。 就像前世她所在的孤儿院一样,这样的场景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如今在林家看到,只是稍微有一点意外而已。 林夫人和祝雁卉谁都没有阻止她们俩吵架,最后还是一开始就选好的林碎岸获得了胜利。 林念念虽然不痛快,但故作大方道:“给你就给你,等我明日出府,我再买一匹来送姐姐。” “姐姐已经有了,才不要你的。”林碎岸抱着浮光锦走到沈玉铮面前,“姐姐我把最好的一匹布料抢来了,这浮光锦就得给姐姐用。” 林念念翻了一个白眼:“我本来也是要拿给姐姐的,被你抢先了而已。” 沈玉铮怔住,她们俩争了半天,只是为了给她抢? 沈玉铮心头有股难言的情绪,酸酸涩涩,好不奇怪。 沈玉铮收下浮光锦后,林念念和林碎岸才为自己挑了起来。只不过两人都不是什么软脾气,碰到一起没一会儿就又吵起来了。 沈玉铮坐在一旁,只觉得时光都热热闹闹起来。 这日傍晚时分,沈玉铮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邀她明日去飞鸿居喝酒。 到了第二日,沈玉铮欣然应邀。 她先到的雅间,没等多久长公主就到了 “长公主殿下。”沈玉铮起身行礼。 长公主坐到她对面,示意她一起坐,沈玉铮也没客气,随之坐下。 她有些好奇,长公主为何邀请她? 按说救命之恩已经被沈玉铮用掉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又天差地别,长公主没理由再单独见她。 “你的事,我都听我母后说了。”长公主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打动我母后?你很了不起啊。” “长公主谬赞了,我会的只是些雕虫小技,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这才给我一条活路。”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你能有如今,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长公主说完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沈玉铮也没出声,陪着她一起喝茶。 一杯茶了,长公主放下杯子道:“我今日是来给你送件礼物的。” 沈玉铮惊讶地看着她。 “我的人在闻州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或许你认识。”长公主冲她眨了眨眼,“这人自己说他曾是张家村的村长。” 沈玉铮怔住,半晌后她起身,冲长公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长公主殿下送我这份大礼,玉铮感激不尽。” 第92章 所有人都罪不可恕 沈家大小姐生辰宴这天,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出动了。 不止是为了给沈家的面子,还是为了温家的面子。明年初便是温沈两家大婚的日子里,两个京城最大的世家联姻,牵动的便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 这天是沈烟兰最重要的日子。 过了这最后一个生辰,她就要嫁出去了。 于是天还没亮她便爬起来梳洗了,今日她要盛妆出席,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客人没来之前,沈国公和萧若君都来看望了她,见她打扮的招摇漂亮,沈国公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我的女儿长大了啊。” “不管女儿多大,永远都是爹爹的小棉袄。”沈烟兰撒娇地抱上沈国公的手臂。 沈国公更加欣慰,忍不住偏过头擦了擦眼泪。一想到明年要送女儿出嫁,他眼睛更红了。 等他们从后院出来,沈鹤青走了过来。“爹,娘,泽凌这两日都不在祠堂里,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 沈国公沉下脸:“不用管他,他妹妹的生辰宴他都不回来参加,以后也用不着回来了。” 沈鹤青还想说什么,沈国公一甩袖子去了前院迎客去了。 萧若君还要再看看今日宴席上的布置,确保没有疏漏,但实际上她一直心神不宁。 从那日沈泽凌质问她之后,她便一直处在一种惊惶和恐惧中。 今早起床时,心头上的这种恐慌更是达到了极致,心口砰砰乱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哗啦—— 萧若君浑身一惊,她身旁的林嬷嬷立马训斥打碎了花瓶的小丫鬟。“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还笨手笨脚的,一会儿要是客人来了,再出纰漏,当心夫人扒了你们的皮!” 小丫鬟吓得发抖,没一会儿就被人换了下去。 萧若君攥着手帕,面色虚白。 就在这时候沈泽凌从屋外走了进来,萧若君看到他的神色便觉得心惊肉跳。“泽,泽凌,你都去哪了?” 沈泽凌眼下青黑,黑眸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萧若君被他看得更加心慌:“泽凌你赶紧去换套衣服,宴席马上开始了,你……” “把宴席取消。”沈泽凌开口,嗓音格外嘶哑,出口的声音像是粗粝地磨过石头。 “这都马上要开始了,客人也都要来了,怎么取消?”萧若君讪讪地道,“更何况你妹妹……” 沈泽凌骤然打断:“今天本该庆祝生辰的,是我亲妹妹,而不是那个冒牌货!” 萧若君脸色大变,颤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哽咽:“你又胡说什么?之前不是搞清楚了,烟兰就是你妹妹。你怎么还要怀疑?” 沈泽凌的眼神平静到麻木:“我已经拿到证据了。” 萧若君身躯一颤,几乎就要滑倒到地上。 沈泽凌忍不住含着恨道:“娘,你真的太残忍了。玉铮是你亲生的啊,你还邀请她,要她今日来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长,在为一个占据了她身份的人,庆祝生辰。” “不,不是……”萧若君全身都抖了起来,眼睛里流下害怕的眼泪。 “把生辰宴取消。” “不行!”萧若君哽咽地喊了出来,“要是取消了,你妹妹……” 沈泽凌愤怒地喊:“她不是我妹妹!” “要是取消,烟兰的面子往哪搁?以后京城里那些拜高踩低的人会怎么看她?”萧若君一把抓住沈泽凌的手臂,哭着说,“你宠了烟兰这么久,难道一点情谊都没了吗?” 沈泽凌又悲又恨:“正是因为有情谊在,所以我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生辰宴取消,今日这个生辰不属于她,她不配占着我妹妹的生辰日子!” 萧若君见劝不通他,愤怒地将他一把推开:“之前的八年烟兰过的一直都是这个生辰,你们不都给她庆祝了吗?现在你说她不配,那之前的八年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沈泽凌心口蓦地被刺痛,汩汩流出鲜血来,眼眶里的泪也一齐流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也罪大恶极。”沈泽凌骤然颓败下来,踉跄地往外走。 他不该再给她们机会,也不该给自己机会。他们所有人都罪不可恕,没人能逃得了。 “泽凌你回来,你要去干什么?”萧若君着急地喊。 沈泽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萧若君急的掉眼泪,她怕沈泽凌今天会干出什么事来。 “快来人,去把二公子拦住!” 林嬷嬷问:“可要通知国公爷?” “不,不用了。”萧若君立马摇头。 她不知道沈泽凌手上握了什么证据,她更不敢让国公爷知道。她只希望沈泽凌能看在过往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上,不要做出什么事来。 —— 国公府前院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沈鹤青站在门口迎客,国公爷则在正厅里招待客人。 国公府上下都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拿着请帖进来的宾客,无不称赞国公府的用心。 “沈大小姐真是命好,有这么宠爱她的父亲和兄长,这待遇只怕比公主也差不到哪去。” “她哪能跟长公主比,不过是命好而已。” 是啊,不过是命好。 进来的其他世家女子,无不这么想。 要说身份,她们也不差沈烟兰什么,可偏偏她们就算是嫡女,也得不到如此宠爱。命好一点的女子,挑一门合适的人家便嫁了出去,命差一点的便在后宅被继母搓磨的不成样子。 大家在外都是光鲜亮丽,可内里谁不含着一口气。 可偏偏沈烟兰享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连嫁得人都是京城第一公子。 可不酸得很么。 沈烟兰梳妆打扮好也出来迎客,见这些平日高高在上,处处看不起她的世家女们,今日都撑着一副嫉妒的笑容来祝福她,她就不由地痛快。 她越发觉得根本不需要跟这些人处好关系,只要她永远踩在她们头上,她们便只能咬着牙来讨好她。 沈烟兰在门口迎了一会儿客后,忽然问旁边的门房:“林家的人来了吗?” 门房禀道:“林家的人来得早,已经进去了。” 沈烟兰失落,但一会儿她就振奋起来。反正一会儿不是见不到沈玉铮,今日是她的主场,她得好好欣赏欣赏沈玉铮的脸色。 “那温公子来了吗?” 门房禀道:“还没看见温公子的人影,不过温家人已经到了。” 沈烟兰又高兴起来,她今日打扮的这么美,温云致见到了一定会惊艳的。 但她在门口等到快开席了,也没看到温云致的影子。她只好让下人在门口候着,只要温云致一来,便立马禀报她。 相比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他们送的礼物,她更期待温云致……这个她名义上的未来夫君会送她什么。 第93章 我今日是来与沈家退亲 沈玉铮和林家人一起来到了国公府,她们来得早,大半个席面都是空的。 但她们只坐了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宴席还没开始,各家之间相互寒暄起来。 于是站在林夫人身旁的沈玉铮,便格外的惹眼。 不仅因为她出色的容貌,还因为此前她是什么身份,几乎人人尽知。 今日又是温云致未来夫人的生辰宴,她这个妾室的身份便显得格外尴尬。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只在一开始介绍了一句,便绝不多说一句话。若不是玉铮肩膀有伤,她们早办了宴会,向全京城的人宣告她的身份了。 今日是沈家主场,玉铮才不需要在别人的场子来凸显自己的身份。 尽管林夫人闭口不谈,但见她对沈玉铮宝贵的很,跟谁聊天都拉着沈玉铮的手。说两句还怕冷落了沈玉铮,回头便跟她说两句。 哪怕不用介绍,众人也大概猜出来沈玉铮的身份了。 她不会是林家那个走失的大小姐吧? 有人想开口询问,迅速被林家人岔开了话题。林家人将沈玉铮护得紧紧的,但凡有人上前搭话,立马就会被人拦住。 很快宾客们基本到齐了,这时萧若君便牵着沈烟兰的手走了出来。 今日的沈烟兰打扮的明艳张扬,穿着京中最时兴的锦衣华服,满头珠翠,脸上的幸福美满的简直要溢出来了。 她昂首挺胸,笑容明媚,路过一众人时,更是不由地挺直了背。 萧若君拉着沈烟兰走到主座前,转过身看向众人:“多谢各位今日来参加我女儿的十九岁生辰宴……” 她目光往周围一扫,没看到沈泽凌的人,顿时心头笼上了一股不安的阴霾。 萧若君说了两句客气话,沈国公又说了两句,沈家一大家人站在一起,个个都相貌堂堂,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眼便能看出来。 其中沈国公和沈鹤青看向沈烟兰的眼神中,充满了宠溺和爱意。 沈国公挥了挥手,立马有下人端上来一个锦盒。沈国公将锦盒递到沈烟兰手上,笑着道:“这是爹爹送给烟兰的生辰礼,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平安幸福,永远顺心顺意。” 沈烟兰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流光溢彩的翡翠头面,上面镶嵌的红色宝石闪闪发光。 “谢谢爹爹!”沈烟兰高兴地说。 沈鹤青又走上前,他送的是一颗狼牙。 他第一次去北疆时,遇到了一群狼群,那时他殊死搏斗才将头狼杀死,留下了头狼的牙齿,今日作为他的勋章赠送给了沈烟兰。 而萧若君送的便是好几个庄子和店铺的地契,虽然俗了点,但架不住金额太高。 沈家人送的礼物都彰显了他们对沈烟兰深厚的爱意,他们是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送到沈烟兰跟前。 在沈家人之后,便是有姻亲的温家。温夫人送的礼中规中矩,但因是未来婆婆的身份,沈烟兰高兴地将其抱在怀里。 在这之后,便是其他世家送的礼物,不出格,也不会出错。 等一圈礼物送完,有人忽然问:“今日温公子没来吗?” 众人听言都看向温家的方向,果然没见到温云致的身影。 世家女中有平常就不喜沈烟兰的女子,故意问道:“温公子可是沈大小姐的未婚夫,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都没来吗?” 温夫人怕场面尴尬,立马解释:“云致他公务繁忙,今早就跟我说来不了,还让我将礼物带过来,说过后再向沈小姐赔罪呢。” 沈烟兰黯然伤心,温云致今天竟然不能来了,那他岂不是看不到她今天光彩夺目的样子了? 但她只能按捺下心头的伤心,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道:“温公子不能来没关系的,他身负陛下信任,自然要以公务为重。” 温夫人笑着说:“烟兰是个好孩子,过后让云致给你赔罪……” 她话没说完,宴厅门口跨进来一人:“娘,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来了?” 温夫人惊讶地看过去,见是温云致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云致你抽出时间过来了啊?” 今日一早她就派人去大理寺通知温云致了,要他今日务必来参加沈烟兰的生辰宴。刚才一直没见到人,温夫人以为他不会再来,才替他周全说了那些话。 温云致也没戳穿她,平静冷淡的漆眸从满堂宾客上扫过,看到沈玉铮时,他眼神多停留了几瞬,随后看向沈烟兰。 “今日是沈家的重要日子,无论如何我都该来的,况且我的礼物还没送呢” 沈烟兰看到他格外惊喜:“温公子能抽空来,烟兰已经很高兴,不用带任何礼物的。” “要的。”温云致淡淡笑了一声,随后他示意身后的砚石将一个漆盒端到沈烟兰跟前。 沈烟兰惊喜的不能自已,温云致亲自过来给她送生辰礼了,这份待遇满京城也只有她一个。 而以后这份关心和体贴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别人只有嫉妒的份。 她刻意看了一眼沈玉铮,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 沈玉铮你抢不过我的,富贵、身份、还有温云致……都是她的了。 在这一刻她的人生达到了顶峰,没有比这一刻更圆满、更幸福了。 她幸福到眼中含着泪,伸手打开了漆盒。 “这是……”她愣了愣,抬起头不确定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淡声道:“今日我来此只是为了一件事……” 他说着朝沈玉铮看了一眼,沈玉铮端着茶杯,懒洋洋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温云致眼中漫开笑意,很快他低下眼掩饰了过去,再次抬起眼时,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清冷。 “今日云致前来,是想与沈家退婚。” 一语落,仿佛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涟漪四起,波浪炸开,很快酝酿成一场惊涛骇浪的海啸。 第94章 到底是谁瞎了眼 温夫人“蹭”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呵斥:“云致你乱说什么?好好的退什么婚?还不赶紧下去!” 没看国公府一大家人脸色都变了,沈国公和沈鹤青看温云致的眼神,简直要将他撕碎了。 温云致道:“盒子里是聘书和信物,我已归还,还请沈家将我的那一份归还回来。” “云致!”温夫人怒喝。 沈国公震怒:“温家是什么意思?在我女儿生辰宴这天,你们来退婚,是故意来羞辱我们沈家吗?” 温夫人慌忙解释:“云致他昏了头,他说的不算数的,他……” “退婚一事我心意已决。”温云致打断温夫人的话,目光看向沈家人,神色平静淡漠,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 “此前温家赏花宴中,沈大小姐为何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我身旁,这件事我想沈大小姐最清楚。毕竟我只是中了药,而不是傻了,有没有碰过沈大小姐我很清楚,就是不知道沈大小姐自己清不清楚?” 沈烟兰脸色瞬间惨白,四周围看过来的异样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温云致怎么能这么羞辱她? 那日就算她故意为之,可同时损害的也是她的名声。如今温云致竟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脸面,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岂不是让别人以为她不知羞耻,主动脱衣勾引吗? “我……”沈烟兰张口,慌忙无措,眼泪簌簌而落,“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能如此污蔑我……” 萧若君抱住沈烟兰,心疼得直落泪:“温家欺人太甚,这是把我们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下,肆意羞辱啊。我的烟兰蕙质兰心,才貌皆全,配得上世界上任何男人。” 沈国公脸色阴森可怖,额头上青筋鼓起,他握着拳头从主座上大步走了下来。 温夫人着急走上前。“国公爷有话好好说,这件事肯定是哪里有误会,云致他不是这般莽撞之人。” 说着温夫人便给温云致递了一个眼神,让他赶紧收回之前的话,并向沈国公认错。 温云致一动不动,早在沈玉铮要他在今日退婚,他便料到会发生什么。 这不也是沈玉铮想看到的。 他又朝沈玉铮看去,只是沈玉铮并没有一直看着他,而是低头接过林夫人递来的点心,又转头跟林家两位小姐说着什么。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薄唇抿紧。 沈国公怒道:“有什么好说的,敢羞辱我女儿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云致!你在干什么?你的身份呢?你的教养呢?”温夫人怒不可遏,回头训斥,“赶紧向国公爷道歉!” 温云致还没开口,沈国公一拳砸了过来。 温云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嘴里顿时溢出了腥甜的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头来:“还请国公爷将我温家信物拿来。” 沈国公怒道:“退!这门亲事必须退!但是我沈家退了你们温家的事,是烟兰不要你了。” 温云致扯了扯唇角,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沈国公心头怒火再起起,又一拳砸到温云致脸上。 温夫人又生气又心疼,抓着温云致的手臂,狠狠地捶了他两下:“你到底发什么疯?国公爷真的会打死你的。” 温云致被喉咙口涌上来的血,呛了两声。他低低笑了出来,若是不挨这两拳,姑母和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温夫人看着他的神色失望透顶:“你真是疯了!疯了!” 温云致今日不仅没顾及沈家的脸面,连温家自己的脸面也被他踩在地上。他这般行事,撕破脸面,会让外人怎么说他们温家。 沈烟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因为不甘、恨意,她脸颊充血,神色扭曲:“温云致你要跟我退亲,是不是为了沈玉铮这个贱人?!” 温云致抬起眼,冷冷地看向她。 沈烟兰已经顾不上其他人会怎么看她了,她今日已经丢尽脸面了。 “早在我俩刚定亲时,她就不要脸地勾搭上了你。一个低贱婢女,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色,便能让京城第一公子失了神智吗?”沈烟兰恶毒地看向沈玉铮,“你这么会勾人,想必你的身子早就脏的不能再脏了吧。” 沈玉铮冷下脸,沈烟兰这是破罐子破摔,非要将她也拉上了。 她正要开口,林念念嗤笑一声,怼了回去:“明明是你自己爬床失败,还管不住自己男人,最后怪到我姐姐头上了?” 林碎岸也跟着开口:“我姐姐长得好看,也不是你嫉妒的理由。就算京城第一公子又怎么样,我姐姐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说的时候觉得痛快,说完林碎岸有些心虚,偷偷看了一眼温云致。 见他黑了脸色,她立马缩回了头,往沈玉铮旁边躲了躲。 沈烟兰气得浑身不停颤抖,声音尖锐:“你们林家一大家子眼睛都瞎了吗?沈玉铮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低贱婢女,给我洗脚我都觉得她不配。她娘都不要她了,你们林家还将她当作自家小姐,真是荒谬!把婢女认作自己亲生女儿,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林夫人气的呼吸急促,血冲上了脑门,两只手都在发抖:“玉铮就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不要她……” 沈玉铮急忙按住林夫人的手:“夫……娘,别生气了。” 林夫人的怒火忽地平息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刚才叫我了?你叫我了!?” “嗯。”沈玉铮点头,“不用为别人生气,好不好?” “好。”林夫人答应下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林夫人眼角边的眼泪擦净了。这时她才看向沈烟兰,眉眼间尽是冰冷。 “要说瞎了眼,你们沈家不是瞎的更严重吗?把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当成亲生女儿,宠了七八年,这不止是瞎了眼,恐怕就没长过眼睛吧。” “你休要胡说!”萧若君呵斥,“你以为你胡说两句,就能污蔑烟兰了吗?烟兰就是我的女儿,你再嫉妒也没用。” “我嫉妒……”沈玉铮冷笑,她脑子坏了才去嫉妒沈烟兰。 “娘你不是要证据吗?” 忽然宴厅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沈泽凌踏步进来,一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 他直直看向萧若君和沈烟兰,眼底是恨、是憎、也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我给你证据。” 第95章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泽,泽凌……”萧若君看着沈泽凌的神色,越发慌张难安。 萧若君不认识沈泽凌身旁的人,但沈烟兰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在认出来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动也不动,全身也像是冻住了,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的声音。 沈泽凌闭上布满血丝的眼,随后又睁开。 他曾想过给母亲还有沈烟兰一个机会,这件事他们私下解决,以其他名义将沈烟兰的从沈家家谱除去。 况且今日满京城的人都会在,若他揭露出来,不仅对母亲、还有父亲、乃至沈家名声都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但他娘有句话说的对,他们沈家每个人都不无辜。 他若只想着沈家的名声,那玉铮所受过的苦,便可以视而不见了吗? 他此时遮掩过去,便是任由他们这些作恶的人,继续在玉铮的痛苦上加码。 若他们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赎罪? “烟兰,你应该认识此人吧?”沈泽凌看向沈烟兰,又痛又恨。 沈烟兰往后退了一步,恐惧地摇头:“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黄丫!我总算找到你了。”张喜妹看到沈烟兰恨的咬牙切齿,“你如今当上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了,便不认姑姑了吗?你从小可是姑姑把你养大的!” 沈烟兰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眼神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黄丫头,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没死?!”张喜妹看到沈烟兰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你把我和石松推下悬崖,欲置我们于死地。石松是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活着就是为了给石松报仇,你个死丫头,我好吃好喝给你养大,你却要我母子的命啊。” “可怜我的儿子,他从小就护着你。你偷村里东西被人追打时,是我儿子护着你!”张喜妹捶打着胸膛,悲痛万分,又恨意滔天,“只要他有口吃的,宁愿饿着,也要把食物给你。你是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要他命的?!你好狠的心呐……” 张喜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又捶地,又指着沈烟兰破口大骂。 京城这些自认为饱读诗书、礼仪规矩的人,何曾见过这么无赖的泼妇,一时觉得惊奇,一时又被她话里巨大的信息给惊住了。 沈鹤青走上前,看了看张喜珠,又看向沈泽凌:“二弟这是什么人?” 沈泽凌红着眼睛道:“你没听她说吗?她可是烟……不对,“烟兰”根本不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叫黄丫。父亲、大哥,我们都认错人了,眼前这个……” 沈泽凌指向沈烟兰,含着泪痛恨地道:“这个冒牌货占据了我妹妹的位置,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妹妹的一切。” “二哥我不是。”沈烟兰哭成了泪人,祈求地看向沈泽凌。 沈泽凌比她更痛,从他听到张喜妹口中的一切,他已经痛不欲生了。 “黄丫……” 沈烟兰捂着耳朵,哭着摇头:“我不叫这个!我叫沈烟兰,是爹爹给我起的名字!” 沈泽凌厉喝:“十岁前你用的都是“黄丫”这个名字,而你爹是张家村的村长,眼前这个女子是你的亲姑姑。你从小在你姑姑家里长大,那是因为你娘只是你爹的一个外室。” “张村长不敢留你,于是将你送到你姑姑家里抚养长大。你五岁时张村长的夫人过世,张村长便将你接了回去。” “不是,不是……”沈烟兰疯狂摇头,她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旁边沈国公的衣角。“爹爹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女儿。你看过玉佩的,那玉佩是你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寻来的宝贝,你说以后要送给我,给我保平安的,上面不是还有一朵兰花吗?爹爹你说话啊。” 沈国公直直地看着萧若君,一动不动。 萧若君避过他的目光,坐在椅子上低头哭泣。 沈烟兰又看向沈鹤青:“大哥那玉佩你也看过的,不是假的,烟兰没有骗你们。” 沈鹤青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他的妹妹,那他的亲妹妹又在哪? 他的妹妹还在哪里吃苦吗? 张喜妹道:“你这贱丫头从小就惯会偷东西,那玉佩是京城来的一个贵妇,为了几件新衣服,把玉佩抵押给你爹了。哼,你怎么拿到手的,无非就是偷的!” 沈烟兰嘶声大吼:“我没有偷,这玉佩从小就跟着我!” “当年我们全家在闻州遭到匪患冲击,娘和肚子里的妹妹便和我们走散了。后来娘回来了,妹妹却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妹妹没了,谁也不敢去问娘,怕娘难过。”沈泽凌看向萧若君,眼眶中湿气越来越重。 相比对黄丫这个鸠占鹊巢之人的痛恨,沈泽凌面对萧若君时,心腔内的痛与恨都增加了数百倍。 “后来黄丫找上门来,娘欣喜万分,那时我们都觉得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们从来没怀疑过,黄丫不是我们的亲妹妹。” “怎么会有母亲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怎么会有母亲,为了两件新衣服,便将妹妹的玉佩当了出去?怎么会有母亲在孩子出生后,对她不管不顾,直接将她丢到山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怎么会有母亲,为了三两回京的盘缠,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丫鬟?!” “娘你告诉我,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冷血的母亲啊?妹妹她不是你生的吗?她身上流着跟我们一样的血。” “你不疼她,不爱她,为什么还明知这个女人是个冒牌货,却非要认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告诉我们她就是我们的亲妹妹。” “我妹妹没享过一天的福,没得到一天的爱意,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你安到了这个冒牌货身上!” “娘!”这些话沈泽凌反反复复在心里问了无数遍,每一遍都将他扎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你当着……妹妹的面,还有我们的面,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96章 我的亲妹妹其实是 是啊,为什么? 沈玉铮刚从这个世界出生时,也想问为什么。 上一世她是孤儿,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她从没有机会去问一句“为什么”。 这一世她明明是有父母的,可同样的他们都不喜她。 久而久之沈玉铮便不问了。 似乎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但对沈家人来说,这个答案非常重要。 但萧若君躲着他们的视线,只低着头一声声哭泣。 沈鹤青被震的连连退步,沈泽凌的每一句质问都重重砸在他心口,每一句他都不敢去深究。其中隐藏着的事实和真相,让他只是听着便颤栗起来。 他的亲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娘吗? 可为什么? 沈国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整个人气质萎靡起来。哪怕萧若君一句没回答,但他作为她的丈夫,跟她相处几十年,早就了解她的性子。 她在躲避、她在害怕、她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原来沈泽凌的话都是真的。 沈国公骤然想起什么,声音颤抖地问:“你妹妹……你亲妹妹就在这里吗?” 众人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沈泽凌说要“当着妹妹的面”,那岂不是意味着沈家真正的大小姐就在此处。 在场的宾客纷纷四处瞧了起来,沈泽凌说沈家真正的大小姐被卖成了丫鬟,他们的目光便往在场的丫鬟身上看去。 有沈家的丫鬟,还有各家主子带来的丫鬟。 有几个丫鬟脸上露出明显的期冀神色,沈家大小姐就在她们当中,那会不会是她呢? 沈鹤青着急的声音都失了声:“泽凌,是谁?” 温云致在众人好奇和期待的眼神中,看向了沈玉铮。 他和沈泽凌带着张喜妹去找的云然姑姑,张喜妹诉说一切的时候,他也在一旁。 沈玉铮有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身份,甚至她的那些过去,也是他未曾想过的。 他心口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沉闷、心酸、发涩,让他想立马上前抱住那个孤身一人走到现在的女子。 但实际上沈玉铮心情平静,她将杯子中的茶换成了酒,事不关己地边喝边看戏。 但她刚喝了两口,就被林夫人发现了,立马将酒杯拿了过去。 林夫人柔声道:“你身上还有伤,酒暂时就别喝了。” 沈玉铮乖乖点头:“好。” 不敢再碰酒了。 这时沈泽凌朝她看来,这是他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看向沈玉铮。先前他不敢看,现在他依旧不敢,但他想让一切恢复原位。 “我的亲妹妹,沈家真正的大小姐是,是,是……沈玉铮。” 两行泪落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沈玉铮眼底的平静和冷漠。 哪怕他说出真相来,沈玉铮会稀罕吗? 还来得及吗? 沈鹤青脸色陡然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倏地抓紧胸口,骤然的窒息让他痛的弯下了腰。 “泽凌你说的是真的吗?” “泽凌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国公和沈鹤青同时将疑问问出了口,不是他们不信,是不敢相信。 沈国公蓦然扶住桌案,死死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沈泽凌点头:“是真的,十四年前娘带着玉铮从张家村离开,返回京城的路上,娘以三两银子将玉铮卖给了温老夫人。” “卖身契上签了娘在张家村的名字,笔记也与娘的笔记一致。” 沈国公手掌一滑,整个身体往下栽去,若不是身旁的下人扶的及时,人已经重重摔在地上了。 他扶着下人的手臂,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双手也死死捏紧,僵硬地转着脑袋,想看看沈玉铮。 但他蓦地想到前几日在御书房中,他为了给烟兰出气,狠狠踹向沈玉铮的肩膀。 他似乎听到太医说,骨头裂了。 他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他……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国公爷!”下人们忙呼喊。 萧若君听到声音,忙抬头,等看到沈国公的样子,她彻底慌了神。她扑过去,抱住沈国公:“夫君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快去请太医来,去请太医!” 沈国公面色青白,嘴角上的血迹不断溢出,可他却死死抓着萧若君的手腕。 “若,若君,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从没求过你……” 萧若君哭的不能自抑,沈国公在她心里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觉得他无所不能。但现在看到他吐血,萧若君开始慌了。 “呜呜呜……”她抱着沈国公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 “若君,今日我求你一次,你给我一个答案。那是我女儿啊,是我们俩的女儿啊。你忘了你刚怀上她的时候,你有多么高兴?” 沈国公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红着眼落了泪:“你说你也要将她宠成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要让她像你一样。可为什么她生下来后,你便不要她了?” 萧若君哭的越发凶了,若是以往沈国公绝对舍不得逼她,但今日他死死盯着她,非要一个答案:“若君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第97章 我跟沈家没有关系 “我,我……”萧若君紧紧抱着沈国公,哭着说,“你们都不在,就我一个人!那地方那么偏、又那么破,村子里的人还都不讲道理。我没有吃的,还没有衣服穿……我,我养不活她。” 沈泽凌死死捏着拳头,他听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可这答案却如此荒谬。 他以为的无数苦衷,最后只化成了一个“养不活”,这样简单的理由。 他娘竟然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便将妹妹抛弃了。 沈国公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变的铁青:“那你回京时,为何要卖她?!” “我没有盘缠啊!我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我怎么回来找你们?”萧若君虽是哭着说,可理所应当的语气却让沈国公寒心。 “你……”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憋的沈国公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萧若君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不管是萧家,还是沈家,都极力护着她。不让她操任何心,也不让她受一点苦。 哪怕生前两个儿子时,因为生的顺利,又有最亲的人在一旁呵护,她也没受过罪。 偏偏他们最期待的这个小女儿,出生时他们一个都不在身边。 本以为有母亲护着,可萧若君根本不知道怎么当母亲。 他们将她宠成这样,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他的小女儿。 “我的错,是我的错!”沈国公用力一捶自己的胸口,眼睛血红,“老天爷为何不惩罚我?偏偏要惩罚……” 沈国公用力朝沈玉铮看去,直到看到沈玉铮的身影,他张了张唇,还没开口,林夫人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愤怒地看向他。 “你们沈家女儿弄错了,那是你们的事,但别牵扯到我女儿头上,我们家玉铮跟你们一点都关系都没有!” 林夫人本是好奇看了一场戏,但看着看着这事就牵扯到自己女儿头上了,她怎么能不生气。 这会儿她拉起沈玉铮的手,直接朝门外走去。 林家其他几人忙跟上,沈泽凌抬步想追上去,却蓦然滞住了脚步。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而沈鹤青却着急跟了上去,在宴厅外将林家还有沈玉铮拦了下来。 “玉铮你先别走……” 林延和林烨上前,立马挡在林夫人和沈玉铮跟前:“沈将军想干什么?你们沈家一大摊事还没解决,沈将军不要回去看着吗?” “我有话跟玉铮说。”沈鹤青如今脑子还乱嗡嗡的,可他心里知道他不能让沈玉铮这么走了。 “你们家的事跟我妹妹没关系。”林延冷声道,“沈将军若是再挡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延一个文臣,当着一个武将的面,竟撸起了袖子,林烨也有样学样。 沈鹤青心急如焚:“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玉铮真实的身份其实是我沈家……” “什么你们沈家?玉铮明明是我的女儿!我的!”林夫人怒气冲霄,一把将林延和林烨推开,自己站到沈鹤青跟前。 沈玉铮忙走上去,怕林夫人受到伤害。 沈鹤青终于看到沈玉铮了,急忙道:“玉铮娘之前做过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我们怎么会让你流落在外吃尽了苦。是我们有亏于你,你……” 沈鹤青话说不出口了,沈玉铮便笑了:“我以为沈将军会说,让我原谅你们呢。” 沈鹤青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敢说出口而已。 沈玉铮冷笑了一声:“沈将军不妨回去再问问你的母亲,她和沈烟兰,哦对还有沈泽凌,一而再再而三要我命,这是为什么?” 沈玉铮在沈鹤青陡然白了下来的脸色中,继续说:“或者你再问问国公夫人,她一次次警告我让我不要说出身份,否则就要对我不利,这是为什么?” “或者依她所说,她是为了盘缠才将我卖出去的,可为什么后来她回到沈家,有了钱后没有将我赎回去呢?” “沈将军有时间在这拦我,还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娘。” 沈鹤青神色摇摇欲坠,他没料到他娘还有二弟竟然还做过这些。 刚才他们只来得及问了一些,但细想之下,他娘的回答确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玉铮,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但林家跟你没有血缘之亲……” “谁说没有!”林夫人拉住沈玉铮的手,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们沈家丢了女儿自己找去,凭什么抢我女儿?!” 沈玉铮忙按住她的手,安慰道:“娘,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跟他们沈家都没有关系。” 林夫人擦了擦眼泪说:“我们回家。” 林夫人紧紧拉着沈玉铮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渐渐远离这里。 林烨路过沈鹤青身旁时,用力撞了他一下,沈鹤青一个趔趄,直接栽倒了。 林烨吓了一跳:“你休想碰瓷啊,你一个武将哪有这么脆弱?” 沈鹤青一言不发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难看地说:“你们林家若敢欺负她……” “我们自己家人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沈家一样,暗地里就想着怎么弄死别人。”林烨白了他一眼,大步跑起来追上娘和大哥他们。 沈鹤青身躯僵住久久不能动,半晌之后他摇摇晃晃回到正厅。宾客们都在陆陆续续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兴奋地说着什么。 哪怕不用听,沈鹤青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一身力气好像被抽干净了。 沈泽凌看到他眼睛一亮,但看到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眼底的光又迅速暗了下去。 下人们将父亲抬到旁边的偏殿榻上,太医很快就来了,萧若君哭着跟了过去。 本来热闹欢乐的宴厅,一下子走空了人,只剩下满目冷清和狼藉。 沈烟兰站在自己位置上,神色呆滞,一动不动。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今日本该是她的生辰宴,是她最瞩目的时刻。但现在她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小丑。 好像有人将她身上的衣服乃至灵魂都扒了个干净,让她赤裸裸地面对所有人。 沈泽凌看向沈烟兰,眼神中透露着厌恶:“把她关到柴房,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第98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 听到沈泽凌吩咐的话,沈烟兰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二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二哥你最疼我了,我怕黑,我……” 沈泽凌眼神凶狠地瞪着她:“别叫我二哥!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沈烟兰又看向沈鹤青,沈鹤青沉着脸说:“你是不是对玉铮出过手?” 沈烟兰接受不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两个曾经最宠爱她的人,如今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她接受不了! “大哥、二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沈烟兰大叫一声,随后忽然笑了出来,“我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但难道这八年一点情谊都没有吗?!和你们朝夕相处的是我!” “是我……每日陪着爹和娘,是我在尽女儿的孝道!你们就凭“没有血缘”关系就要否定我之前的一切吗?难道你们之前对我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可正因为不是假的,我们所有人都有错。”沈鹤青痛心地说,“我们宠着你的时候,玉铮还在吃苦,一想到这些……” “她吃苦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烟兰打断他,“沈玉铮的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们不能怪在我头上,不能怪我!是娘不要她的,是娘讨厌她。” “既然娘这么讨厌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来当你们的妹妹?有没有血缘这么重要吗?!这些年你们不开心吗?” 沈鹤青和沈泽凌沉默了,沈烟兰看着他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怪也怪你们自己啊,二哥是我要你在白云寺杀了沈玉铮的吗?是你自己动的手啊。那廖家三姑娘也是你找的,沈玉铮和赵良笙是你拆散的。” “还有你将玉铮踹下水的事,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说起来你之前比我还恨她啊?怎么了?现在你要痛哭流涕,转头跪在她面前求原谅吗?” “她会原谅你吗?沈泽凌你痴心妄想!你的妹妹……从一开始被你娘厌弃,后来被你们沈家联手针对,温云致也拿她当一个勾栏瓦舍的玩意儿,玩过就丢。” “她都活的这么可怜了,无人疼、无人爱。要我说,身体里淌着你们沈家的血,是她一生的不幸!” “闭嘴!”沈鹤青骤然暴喝,他急忙看向沈泽凌,发现沈泽凌面如死灰、万念俱灭。 “泽凌你没事吧?” “她说的对,我有罪,我该受罚的,可你……”沈泽凌抬起眼看向沈烟兰,“你同我一样,你也不无辜。你故意拿着玉铮的玉佩到沈家来认亲,你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可你从来都没说过。” “你说我们之间多年的兄妹情谊,不该就这么没了。可真正让这情谊消失的不是你吗?你若真心待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对玉铮有多愧疚?” “妹妹还未出生时,我们一大家子都在期盼她出生,后来她走丢,我们日日期盼她回来。这些你都知道,你故意利用我的愧疚,怂恿我去对付玉铮。” “若说我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也应该跟我一起。” 沈烟兰被沈泽凌的话打击到了,她拼命摇着头:“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 沈鹤青皱眉吩咐:“带下去!” 沈烟兰被下人押了下去,走了多远还能听到她咒骂的声音。 沈鹤青担心地看向沈泽凌,沈泽凌忽然身体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泽凌!”沈鹤青忙去扶他,便见沈泽凌竟同父亲一样,吐了血。 沈泽凌抬起头来,哭着说:“大哥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我不知道,可我差点害死妹妹了。妹妹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沈鹤青说不了安慰的话,因为他心里也清楚,沈玉铮如今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大哥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教教我,告诉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 沈玉铮被林夫人拉着走出了沈家,林夫人还一肚子气,只想带着沈玉铮离沈家远远的。 快上马车时,沈玉铮拉住林夫人的手停了下来。“夫人,我暂时不回府……” 林夫人的神情由愤怒忽然转成了委屈:“你怎么又不叫我娘了?” 沈玉铮顿了顿,在林夫人还有林家其他人的视线下,她呐呐开口:“娘。” “哎!”这一声将林夫人刚才在沈家受的气,全都消了。 沈玉铮见林夫人这么高兴,也没在别扭这个称呼:“娘,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 林夫人道:“你一个人怎么行,让你大哥二哥陪你去。” 沈玉铮摇头:“我身边有红舒,我忙完很快就回来。” 林夫人虽然不舍还是答应了,还留下了林家的一辆马车。 沈玉铮让红舒驾着马车朝飞鸿居驶去,半路上她道:“长公主送来的人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红舒点头:“应该这两日就能到。” 沈玉铮吩咐:“他到了京城后,给他安置个地方,再让人带他出去转转。他不是不怎么愿意开口么,相信看到自己女儿如今已不是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了,他会着急开口的。” 长公主送她这份大礼,她可要好好利用了。 沈烟兰以为如今的一切便是结束了吗?还有更绝望的等着她呢。 沈玉铮忽然道:“我们身后是不是有人跟过来了?” “是。”红舒驾车的空隙朝后面看了一眼,“好像是公子的马车。” 沈玉铮道:“别管,直接去飞鸿居。” 到了飞鸿居后,沈玉铮直接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很快就有人给她端来茶水,沈玉铮让人换成了酒。 她有件事需要跟武昌王确认一下,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刚才在席面上有林夫人拦着,她没法喝酒,这会儿倒是可以饮两杯了。 但她又怕自己身上沾了酒味,回去会被林夫人发现,于是只喝了一杯便叹气放下了杯子。 她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这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沈玉铮转过身靠在窗边,目光饶有趣味地盯着门口。 红舒去开了门,温云致踏步走了进来。 “阿铮。”温云致直直地看着她,眸色极深,声音还透着几分暗哑。 沈玉铮勾唇道:“过来。” 第1章 京城第一公子 午后日光融融,微风轻拂。 温府花园一角的两层小楼中,却光影昏暗,喘声暧昧。 只因一开始的挣扎,沈玉铮纤细的双手便全程被反剪按在身后。男人手掌宽大,锢的她动弹不得。 临到最后一刻…… 沈玉铮屈辱地闭上眼,死死咬住了唇。 半晌后身后的力道松了,沈玉铮抖着手捡起衣裳,一件件穿了回去。 等她穿好衣裳,还是忍不住胸中杀意,转过了身。 等看到男人的样貌,她倏地一愣。 温云致?! 怎么会是他? 温阁老的独子,当今天子的玩伴,十八岁的探花郎,如今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京城第一公子——温云致! 而她这个身体,如今只是温府的一个丫鬟。 温云致是她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沈玉铮快咬碎了牙,只得认栽。 不就是被男人给睡了! 她不断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 在现代时她交了一个长相极好的男朋友,还没来得及睡上,便因心源性猝死,一头穿到了古代。 贞洁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全当被狗咬了一口! 而温云致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被人下了药,如今神志不清地倒在一旁榻上。 今日也是她倒霉,同样喝了加了料的茶水,这才和温云致发生了关系。 但幸好温云致不知道她是谁。 沈玉铮没从正门出,而是忍着疼从窗户翻了下去。她对温府花园很熟悉,挑着小道匆匆往外走。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等她想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忙低头退到路旁,来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到你们大公子人了吗?”头顶的女子声音冷傲,趾高气昂。 沈玉铮压低声音回道:“回沈小姐的话,大公子似乎去了听雨轩。” “真的?”沈烟兰一喜,提着裙子忙往花园西边的听雨轩走去。 沈玉铮这时才抬起头来,今日是温府举办赏花宴。名义上是赏花宴,实际上却是为温云致相看。 而国公府沈家大小姐沈烟兰,便是温夫人早早相中的一位。 若没什么意外,以后沈烟兰便是温家少夫人了。 既然如此,今日出现在听雨轩的人便是沈烟兰了。 * 沈玉铮低着头回到席面上,在三小姐温云芙身后站定。 温云芙回头上下打量着她,随后不满地呵斥:“你去哪儿了?” “奴婢去厨房让人给小姐端了碗鸽子汤。” 沈玉铮招了下手,立马有个小丫鬟端上来一碗鸽子汤。汤色清爽、香味扑鼻。 她是温云芙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细心、聪慧、能干,最是了解主子的喜好。 温云芙又上下看了她两眼,最后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厅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凑在席间一个贵妇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那贵夫人站了起来,笑道:“今日春光正好,不若我们大家去花园赏赏花?” 这话是看着温夫人说的,温夫人自然答应。 一行人起身往花园走去,沈玉铮双腿打颤,腰后被撞青的一块地方火辣辣地疼着,但她面上一点规矩都没错,行动举止哪怕最严苛的礼教嬷嬷来,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这群人很快到了花园,越往里走,沈玉铮心跳越快。 这是往听雨轩的方向,沈玉铮太清楚前方听雨轩里有谁了。 果然下一刻,有人惊叫了一声。 人群前温夫人的声音尖细惊恐:“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温云芙听到声音好奇地伸头想去看看,沈玉铮却越发低下头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简直!简直……”温夫人怒火难遏,全身都在发抖。 她最引以为傲、朗月无双般清贵的儿子,却被捉到,在众人面前和一个女子衣衫不整,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温云致刚被吵醒,头疼欲裂,皱着眉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 他声音冷若冰凌坠瓦:“娘准备带人看到什么时候?” 温夫人立马反应过来,既然再生气,脸色再难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笑话。 她咬着牙将门口的宾客都劝回去,温云芙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又被她娘呵斥不准上前,正垂头丧气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屋里响起熟悉的冷冰冰声音。 “三妹进来。” 沈玉铮的心沉入谷底,猜测是不是温云致发现她了。 等到只剩下几个人了,门一关,温夫人的怒火瞬间爆发了。 “今日是什么场合?你们干出这样苟且的事,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温家?!” 温夫人一腔怒火,却不能对着沈烟兰发作,那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她来训斥。 她只能冲着温云致劈头盖脸的骂,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隐隐指向沈烟兰,怀疑她给温云致下药。 沈烟兰就算喜欢温云致,也不会平白接下这口锅。 她身上的衣裳和头发被扯开了,这会儿看上去似乎是被欺负了。她抹着眼泪,哽咽地道:“我不过是想来赏赏花,哪想到被……” 说到这里,她哽咽的声音变大,说不出话来。 温夫人气得胸口发疼:“你赏花正好赏到云致跟前来了?!”她本想说的是“赏到床上去了”,但又觉的过于粗鄙,才硬生生吞了下去。 “听雨轩位置偏僻,就算赏花沈小姐也走的太远了吧。” 沈烟兰委屈地说:“是你们府上一个丫鬟给我指的路,说这附近的花开的美我才过来的。” 她闭口不提是主动打听温云致的行踪,也闭口不提趁着温云致昏迷,主动脱下衣衫躺到床上。 温夫人气的胸口疼,这才想起从她们进来,温云致一句话都没说过。 “云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温云致身上的衣衫很明显是随意披上去的,领口凌乱,长衣衣摆拖在地上。但他面容俊雅清冷,气质如玉石一般温润,又如冰雪一般淡然冷漠。 “我今日回府只饮用了一杯桂花茶,这茶还是妹妹你递到我眼前的。”温云致神色淡淡看向站在角落的温云芙,语气平静。 桂花茶! 低着头的沈玉铮,眼睫一颤。 宴席之前,温云芙也赏过她一杯桂花茶。 “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温云芙紧紧绞住手帕,“大哥不会怀疑我吧?” 温云致面无表情,温云芙忙求救地看向温夫人,温夫人打圆场道:“云致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是芙儿大哥,还不相信她吗?” 温云致淡声道:“茶里有没有药,一查便知。” 温云芙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了,她对温云致的害怕是骨子里的。温云致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天资聪慧,洞悉人心,不管她犯下什么错事都瞒不过他,也从来没疼爱过她。 “不是我,娘我怎么会给大哥下药,我……”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将沈玉铮拉到身前,“娘你不信可以问玉铮,玉铮也喝了我赏的桂花茶。” 头顶上两道视线顿时落到她身上,其中一道份量格外的重,沈玉铮只觉得头皮发麻。 第2章 身世 温夫人一贯信任她,所以才将她调到温云芙身边服侍。 但对于执掌刑狱判罚的温云致……沈玉铮没有信心能瞒过他。 一旦瞒不过,不仅温云致饶不了她,温夫人也会将她抽皮剥骨。温家不会容许一个丫鬟脏了大公子的床邸,哪怕不是她自愿的。 在温云致的眼神下,沈玉铮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她弯腰、低首,恭敬又规矩地回道:“回夫人、大公子的话,奴婢确实喝了小姐赏的桂花茶,茶中并无异样。” 温夫人一喜:“云致你听见了吧,不可能是你妹妹做的。” 温云致缓缓扯起嘴角:“既然查不出来,妹妹和我走一趟大理寺吧。对了,还有你身边这丫鬟。我相信没人敢在大理寺的牢狱中撒谎。” 温夫人脸色沉了下来:“自家人说的话你都不信,你要是想抓人,便将我一起……” 她话没说完,门口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公子,陛下召见。” 温云致站了起来,抬步往外走,温夫人喝道:“等等。” 她看向还在哭泣委屈的沈烟兰,又犹豫地看向温云致的背影。温云致性子冷漠,小时候被养在宫中,长大后又长时间待在衙门,不仅跟嫡亲妹妹不亲,跟她这个做娘的也不亲。 温夫人不太敢做他的主,但今日的事牵扯到沈家,必须要给一个说法了。 “今日沈姑娘的清名因你被毁,你……” “随你。”温云致丢下这一句就离开了,温夫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今日闹的不好看,但只要温沈两家定下亲事,外面胡传的谣言也能歇歇。 温夫人派人去给沈家送了信,沈家人护短,又最宝贝这个大小姐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沈家要找麻烦。 温夫人只能先安抚住沈烟兰,再等沈家人上门协商。 至于温云芙没一会儿就被温夫人赶了回去,回去的路上,温云芙忽然开口问:“玉铮你说是不是沈烟兰给大哥下的药?” 沈玉铮:“奴婢不知。” 温云芙回头,拉住沈玉铮的手,叹了口气:“差一点大哥就要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会给大哥下药嘛。那杯桂花茶你也喝了对不对?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温云芙试探地说,眼睛却紧紧盯着沈玉铮的脸。 沈玉铮面色如常,略带微笑:“小姐与公子一母同胞,情谊深厚,任何人都有嫌疑,唯独小姐不可能。” 若说之前她对温云芙下药一事还有怀疑,那么她现在已经确认了。 她是三年前由温夫人调到温云芙身边的,温云芙自小被娇惯坏了,大小姐脾气严重,刁蛮任性。温夫人对此头疼不已,于是希望她能在温云芙身边看着些。 虽然温云芙表面上信重她这个母亲派来的人,但实际上心里一直不喜她。 要不是三年前温云芙落水,沈玉铮以命相救,温云芙对她也不会改变态度。 当然那次落水是沈玉铮刻意而为,后来确实避免了不少麻烦,也从温夫人那里得到承诺。只要温云芙出嫁,便放她自由。 沈玉铮是现代人,无法忍受卑躬屈膝,被人践踏尊严的日子。 好在这样的日子要不到多久了,温云芙自小定下过亲事,今年她也有十六了,完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温云芙试探完,见沈玉铮没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 温云芙回到屋里后,便打着哈欠说累了想睡一觉,沈玉铮便由她去了。 而她去小厨房盯着温云芙的晚膳,让新月和新云两个丫鬟守着门口。 新月和新云是自小跟着温云芙,又是温夫人的陪嫁丫鬟,跟温云芙的情谊不是她能比的。沈玉铮刚来时,没少被她们明里暗里的刁难,沈玉铮按兵不动,之后用一次“救命之恩”便将所有的刁难都压了下去。 沈玉铮到小厨房没多久,主院就来人了。 “玉铮妹妹,你可要帮我个忙。”来人是温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叫山雁。 沈玉铮问道:“山雁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她面上对人一贯脾气温和,又一视同仁,从不欺人,所以府上下人跟她关系都很好。 “还不是沈家大小姐的事,夫人给沈家送了信,没想到沈家一大家子都来了,如今在正厅里跟夫人讨要说法呢。老爷也被请回来了,还命人进宫去请公子回来,说公子要是不回来,押也得押回来。” 沈玉铮问:“山雁姐姐需要我帮什么?” 山雁一拍额头:“哦对,我差点忘说了。你帮我去正厅盯着些,我怕那些丫头们慌忙中手脚出错,还是你办事我放心。沈家人一时半会走不了,老爷已经吩咐留客用饭了,我得去厨房盯着。” “好。”沈玉铮点头,这样寻她帮忙的事常有,沈玉铮为了结缘能办的都办了。 她们往正厅走的路上,山雁小声跟她说:“我看沈姑娘嫁进来是早晚的事了,你没看沈家人护短的样子?只差要拆了我们温府的大门了。” “而且我还听说消息传到的时候,沈夫人还在白云寺给沈姑娘祈福呢,下山的时候还崴了脚,就这样还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护短呢。” 沈玉铮淡笑着道:“沈姑娘出身贵重,又是国公府嫡女,怀宁府萧家的外孙女,自然是宠爱有加。” “这么宠怎么不见得教点规矩,竟爬到公子……” “山雁姐姐。”沈玉铮打断她的话,山雁心惊立马闭嘴。主子的事不是她们可以议论的,若是被听见吃不了兜着走。 沈玉铮暗中冷笑,即使这个人是沈烟兰,大家也觉得是沈烟兰爬了温云致的床。 幸好她跑的快,这件麻烦事才跟她无关。 沈玉铮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去了正厅,她只要负责安排正厅伺候的下人,保证她们不出错便可。 至于正厅里吵的不可开交的事跟她无关,沈玉铮避免麻烦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就在沈玉铮安排人进去再次倒茶时,正厅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格外愤怒。 “你们温家想欺负我们沈家人,也得看我萧若君答不答应!这件事我非要告到圣前,你们温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沈家也是功勋世家,我们萧家更是百年望族,岂容你们欺辱!烟兰,我们走!”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女子,拉着沈烟兰,满身怒气往门外走来,她一条腿还一瘸一拐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疼护女儿的心。 沈玉铮就站在门口廊下,不经意抬首间,就见到了这一幕。 而山雁口中疼爱女儿到骨子里的沈家大夫人,沈烟兰的母亲,在看到她时活像是见到了鬼,神色骇然,一脚从台阶上滑了下来,摔在沈玉铮脚下。 萧若君却顾不上疼,她抬起来头又惊又恐地看着她:“你你,你是不是鬼?!” 沈玉铮低头,一双眼睛沉静而淡漠地盯着她。 如果她没看错,眼前这个华衣女子不就是……以三两银子将五岁的她卖到温家,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的亲生母亲吗? 第3章 她才是沈家大小姐 “好心人您看看,这丫头吃的少,又能干活,还听话,只要十两……不,八两,五两也行。你就收下她,让她为奴为婢伺候你们吧。” “别走,别走啊,三两,三两可以吧?我们签死契,这丫头以后生死就由你们做主了。” 萧若君还记得当时自己强压着女孩签下死契时,女孩的眼睛就是这么黑,黑的不见底,里面仿佛住着一头魔鬼。 后来萧若君无数次夜里做噩梦,梦到这双眼,都觉得毛骨悚然、惊悸胆颤。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 不对,从她生下她开始,就觉得她不正常。别人家的小孩又哭又闹,天真可爱,而她生下的女儿一声不吭,只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看着她。 不怪她会卖了她。 这不能怪她。 她,她当时自己也快活不下去了,而这个女儿又是个怪物。 “你干什么?!”沈烟兰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没看到是什么情况,这会儿只以为是沈玉铮将萧若君撞倒了。“你一个下人敢撞我娘?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回事?”沈国公和沈家二公子忙疾步过来,担心地将萧若君扶了起来。 萧若君脸色惨白,全身惊颤般地抖着,眼神古怪地盯着沈玉铮。 沈国公皱眉,锐利的眼神倏地射向沈玉铮:“你是什么人?温家的下人这么没规矩吗?” 温大人和温夫人也走了出来,沈玉铮规矩地微微弯腰行礼:“国公夫人不小心滑下了台阶,奴婢还没来得及将沈夫人扶起来。” 温云致还没回来,沈烟兰这会儿还不想离开温家,于是故意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是你走路不小心撞到我娘了。” 温夫人心里觉的这么莽撞的事,不会是沈玉铮干出来的,但这会儿她不好偏帮,只能呵斥道:“玉铮还不认错!” 沈二公子沈泽凌沉下脸,冷声道:“温夫人你们家下人不仅没规矩,还满口谎言。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温家能赔的起吗?” 温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难看,今日本就是他们温家理亏在先,如今又出了沈玉铮的事。她心里责怪起沈玉铮来,语气就更加不好了。“玉铮冲撞了国公夫人,还不知悔改,罚你去院中跪着,再责五十鞭。” 哪怕沈玉铮是温夫人看重的人,但到底是一个下人,无关紧要,熄了沈家人的怒火才是要事。 沈玉铮死死捏着拳头,牙齿将唇肉咬出了血。 这便是古代,身为贱籍,生命、尊严都只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话。 不管她有没有做错,都不重要,没人觉得一个下人的命比一盘点心贵多少。 哪怕她胎穿过来,在这个时代已经过了十九年,她还是很厌恶这里。 “你们不问问国公夫人吗?”忽然一道清凉如玉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烟兰高兴地喊:“温公子。” 其他人也看向缓步走进来的温云致,他身上还穿着绯红色的朝服,风姿特秀,芝兰玉树。他走过的地方,似乎流淌了一地的月华。 温云致走到近前,淡淡地开口:“是不是府里丫鬟冲撞了,国公夫人应该最清楚了。” 萧若君半垂着眼,依偎在沈国公怀中,这会儿眼神不敢直视沈玉铮了。 沈国公安抚地拍着萧若君的后背,声音沉怒而冰冷:“夫人你说是不是这胆大的丫鬟伤了你?若真的如此,今日我饶不了她!” 人人都知沈国公爱妻如命,他一生只娶一妻,将其捧为至宝。 满京城谁不羡慕萧若君,在娘家时便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到了夫家这么多年依旧被捧在心中。连她生下的儿女们,也是沈国公的心头肉。 沈玉铮微微勾起嘴角,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但她面上依旧规矩,不卑不亢:“国公夫人菩萨心肠,定能为奴婢做主。奴婢与国公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冲撞国公夫人呢?” 沈玉铮淡淡扫了萧若君一眼,萧若君还没开口,沈泽凌忽然上前,一脚踹在沈玉铮身上。 “哪来的贱婢,敢威胁我娘?”沈泽凌眸光似剑, 沈玉铮倒在地上,痛苦地蜷住身体。她的腰腹似乎被踹断了,疼的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沈——泽——凌! 她浑身发抖,既是疼的,也是恨的。 但很快她敛下眼底的杀意,吞下喉咙里的鲜血,哑声道:“请国公夫人为我做主。” 她连自称都省了,声音冰寒刺骨,听在萧若君耳中,仿佛耳边响起一道炸雷。 “不是她!是我自己,我自己不小心摔了。” “真的?”沈国公不太相信,还冷冷扫了一眼沈玉铮。 “是真的。”萧若君怕沈国公继续计较,万一这个疯丫头不管不顾,抖出什么来。她忙拉住沈国公的衣袖,“国公爷,我的脚好疼啊……” 沈国公慌了,忙将人抱起来,喝问:“快请大夫,大夫人呢?!” 这时大夫正好赶过来,沈国公抱着人随大夫去了旁边的偏厅。沈泽凌看都没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沈玉铮,也跟了上去。 而沈烟兰想留下来,温云致还站在这里呢,但她又怕别人说她冷血不关心自己娘亲,最后咬牙跟了过去。 温夫人嫌沈玉铮惹出这桩祸事,便吩咐:“罚你去院外跪三个时辰,以后再这么没规矩冲撞了贵客,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是。”沈玉铮并不意外温夫人的处罚,就算不是她的错,但温夫人心中的怒火,需要有人承担。 沈玉铮缓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她按着腰腹的位置,按压下有一阵阵刺痛传来。 这一脚之仇,她一定找机会报回来,否则她就不叫沈玉铮了! 沈玉铮走到院门口,弯膝跪下。 初春青石板上的寒气,很快侵入她的膝盖,随即蔓延至全身。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面色冷白、唇色发青、脊背笔直,如竖松坚竹,又如出鞘寒刃。 温云致站在偏厅门口,身上被暖融融的烛光照拂着,耳边是沈家人关爱心疼的声音,而他的眼神却百无聊赖地落在院子门口。 那道清瘦但绝无柔弱的身影上。 一个奴婢而已,他竟仿佛看到了太和殿外长跪不起的那帮御史们,也是这般脊骨不折、铁骨铮铮。 他忽然起了兴致,觉得这家里终于比大理寺的牢狱多了些有意思的地方。 第4章 不能让人知道沈玉铮是她的女儿 温府偏厅。 沈国公着急地问大夫了:“怎么样了?我夫人她有没有事?” 大夫收了号脉枕,道:“国公夫人这只脚之前就扭伤了,也没注意休养,导致肿胀的越发厉害了。至于膝盖和小腿上的淤青,只要按时抹药,三四天就能消除了。” 沈泽凌跟着问:“那我娘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大夫道:“只要修养的好,两三个月便能好了。” 沈烟兰拉着萧若君的手,在一旁抹眼泪:“都怪我,要不是我,娘你也不会崴了脚。” 沈泽凌立马安慰道:“妹妹你不用自责,娘最疼你了,你都被人欺负了,娘怎么可能不回来帮你。” 听到这话,沈烟兰眼睛更红了,抱着萧若君的手臂撒娇。 沈国公知道萧若君没有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夫人没事,你这脚以前就受过伤,这次可不能大意了,等回家后可一定要好好养着了。这次我哪里都不去了,只陪着你。” 夫君、儿女都在一旁关心她,萧若君却有些心不在焉,也笑不出来。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再见到沈玉铮。 这么久了,她以为那丫头早没命了。她怎么想到当初她在回京路上,随意找的一户人家竟是温家。 沈玉铮就在京城!她已经认出她了。 这该怎么办?不能,不能让人知道沈玉铮才是沈家大小姐。 当初她怀沈玉铮时,她的夫君和两个儿子,就对她肚里的这一胎格外在意,甚至提前准备了满满一屋的衣裳和玩具,就等着一个小姑娘落地。 可那时不巧,她回娘家的路上遭遇一伙叛贼作乱,她和沈家人走失了,最后受了伤被一户村民给救了。 沈玉铮就是在那个村子里生出来的。 她生前两个儿子时,身边有无数奴仆照顾,又有亲人在一旁守着。可生沈玉铮时,她就躺在草席上,旁边只有一个粗鄙的农妇。 她生沈玉铮时足足生了两天,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苦,眼泪都哭干了,若是在家里自然有沈国公心疼她,给她擦眼泪,可那时只有她一个人。 她恨死这个迟迟不出来的孩子,哪怕后来孩子出生,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把自己流落粗鄙的乡下,吃了这么多的苦,都怪在这个孩子上。 她对沈玉铮只有恨意,从来没照顾过她。村里条件简陋,收留她的那户人家也没什么银子,连自己吃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腾出来粮食给她了。 她饿的要疯了的时候,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破棉布包裹的那个孩子。 只有一次,只有那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伸手捂住那孩子的鼻息,她魔怔似的用力捂着,直到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珠子。 她倏地松手,跌倒在地上。 自那之后她对沈玉铮避而不见,也不管她死活。她不知道,沈玉铮是怎么活下来的,从哪弄来吃的。 沈玉铮五岁时,她的伤才好的差不多,便急不可待地想回京了。 但她没有户牒,也没有盘缠,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走到半路她实在忍不住将拖油瓶卖了,手里握着三两银子她才回到京城。 她回到沈家时大哭一场,沈国公和两个儿子都心疼坏了。等他们询问她肚里的孩子哪去了时,她支支吾吾地说走丢了。 沈国公和两个儿子暗地里伤心了许久,那间装满了小衣裳和玩具的屋子,他们再也没进去过。 萧若君似乎是最伤心的那个,自从那个女孩在沈家从了一个闭口不提的存在。 后来若不是烟兰来了,沈家人心中的伤疤永远都无法治愈。 她更不敢在这么多年后,让沈家人知道当年的真相。 * 沈玉铮跪满三个时辰,便起身回去了。 她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往前走,这样的惩罚对府上下人来说,已经是最轻的了。但沈玉铮一向规矩,很少受罚。 而今晚沈家人狠狠踩在了她的尊严上,她咽下口中的鲜血,怒火和恨意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她非得做点什么才能消气。 她心中酝酿着怒火,半路又折回去了。 就在这时沈家人和温家已经谈判完成了,温云致和沈烟兰的婚事要立马定下,尽快消除京中的谣言。 沈泽凌气恼温云致毁了他妹妹的名声,于是在结束时,跟上了温云致。 但他在转过一个宝瓶门时,跟丢了人。 他对温家不熟悉,幸好遇到一个提着风灯的小丫鬟,给他指了路。 他顺着丫鬟指的方向,穿过一片小花园,走上一座木桥。 他心急想追上温云致,便没有注意脚下。哪想这木桥中间断了一块,他没看清,直接一脚踩了进去。 半个身子栽进了水中,而那条腿也被断木扎穿了,鲜血直流。 “嘶。”他疼的咒骂一声,脸色煞白。 四周围又没有人,他只能咬牙自己爬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沈玉铮看沈泽凌离开了,才转头对牙欢道:“今日多谢你了。” 说着她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牙欢忙摆手:“玉铮姐姐不用了,以前你就帮过我很多忙,如今我只只不过帮姐姐一次而已。” “拿回去给你娘抓点好药。”沈玉铮将银子塞到她手里。 牙欢红了眼,两年前她娘生重病,她没钱给娘看病,求到管事嬷嬷那,还被打了一顿。若不是玉铮姐姐出手帮忙,她可能就没有娘了。 “我不收姐姐的钱。”丫欢将银子塞了回来,转头就跑了。 沈玉铮也没强求,目光看向断桥。 这座桥是昨日被人发现坏了,上报给管家后还没来得及修理,便被沈玉铮给用上了。 沈泽凌踹了她一脚,她设计扎穿他一条腿,礼尚往来,如此她心里才舒服了些。 沈玉铮扶着墙慢慢走进了夜色中,她不知道桥对面自始至终有双眼睛看着这里。 她做事一贯小心,今日是被沈泽凌气急了,才临时下的套。 不过就算再让她重选了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第5章 有喜欢的人了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后,掀开衣服一看,腰腹处青了一大块。 她又将沈泽凌骂了一顿,诅咒他那条腿最好直接废了。膝盖上也有淤青,但她累的实在没力气了,手边又没有能用的药。 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敲了敲。 “谁。” “玉铮是我,我进来了。”山雁推门进来,沈玉铮忙起身去迎,山雁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别起来了,赶紧坐着。”沈玉铮顺着她的力道又坐了下来,山雁看看她青紫的膝盖,愧疚地道,“今日怪我,要不是我找你帮忙,也不会害你受了一顿罚。” 沈玉铮道:“怎么能怪到姐姐身上?只能说是我自己倒霉,冲撞了国公夫人。”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你做事从未出过错,怎么会忽然撞到人?”山雁拿出自己带来的药,给沈玉铮涂上。 沈玉铮皮肤白,膝盖上这么一大块青紫,瞧着就可怖极了。 山雁:“以后沈家小姐嫁进来了,我们尽量绕着她走。” 沈玉铮开玩笑地说:“姐姐说的是什么气话,只有主子分配活计的,哪有下人挑活干的。” “你今天也看到了,沈家人有多护短。沈家大小姐但凡有一点不高兴,倒霉的就是别人了。”山雁努了努嘴,没一会儿给她涂好了药。 沈玉铮道谢:“多谢姐姐了。” 山雁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玉铮便给她倒了杯茶。山雁喝着茶,便忍不住跟她说起沈家的事来。 沈玉铮口风严实,跟她聊天也不担心会透露到别人耳朵里去,于是山雁聊着聊着,越说越兴奋。 “玉铮你知道这沈家大小姐,其实是十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的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关心这些。 “似乎是二十年前,国公夫人怀着沈家大小姐的时候,不幸走失了。等国公夫人被找回来了,沈家大小姐却没跟着回来,沈家都以为大小姐早就没命了。谁知道九年前,沈家大小姐拿着玉佩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玉铮笑笑,早先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出身,如今就算知道了,她也没觉得自己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就凭今日沈家人的呵斥,沈泽凌的那一脚,她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事。“玉佩?什么样的玉佩?” 山雁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能证明沈家大小姐身份的玉佩,上面似乎刻着一朵兰花吧。” 沈玉铮听她这么说,忽然记起她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似乎她刚生下来时,萧若君扔到她身上,说是她父亲一早给她准备的。 那玉佩很快就被萧若君拿去跟村长家换了一件新衣服。 萧若君受不了自己身上已经沾染灰尘的衣服了,哪怕没有饭吃,也要换一件新衣穿。 而沈玉铮那时候只是一个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的孩童,萧若君做什么也不会避着她。 但是那块玉佩怎么会在沈烟兰手中? 沈烟兰又是谁? 沈玉铮只想了一会儿,便抛开了这些思绪。 她虽然姓沈,但这“沈”是上一辈子他们孤儿院院长的姓,孤儿院里只要没被领养的,都会跟了院长的姓,这跟如今的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上一辈子没有父母亲人,这一辈子对这些也不稀罕。 所以山雁聊了一会儿,见她不太感兴趣便停了下来。 “算了,就算沈家大小姐要嫁进来,也还有一两年。你不是从夫人那讨了恩典吗?只要三小姐出嫁,夫人就放你出府。”山雁八卦地盯着她。 “像你我这个年纪,不出府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人了?” 沈玉铮低垂下眼,脸颊微红。 “是哪家人?叫什么?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山雁一声声问,沈玉铮不太好意思回答,最后山雁没从她这里听到答案,只能悻悻地回去了。 等她离开,沈玉铮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骗山雁,她确实在府外有了喜欢的人了。 又过了几日,等沈玉铮腰腹处没有那么疼了,她才跟三小姐说了一声,出府去了。 她直奔京城东坊一家丝绸店铺,这家店铺是刑部员外郎最宠爱的小妾——妹妹的店铺。 孙宠妾的妹妹孙梅,丈夫早早去世,只留她和一个儿子。这间丝绸铺还是仰仗刑部员外郎的势力,才开的顺风顺水。 而孙梅的儿子赵良笙,便是沈玉铮“喜欢”的人。 沈玉铮走进丝绸铺,孙梅一眼看到她,立马笑着迎上来了。“玉铮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沈玉铮笑的温柔:“正好今日休息,便想着来看看大娘。” 孙梅听她这么说很高兴,正准备说话,忽然低头咳了起来。沈玉铮立马担心地问:“大娘最近是不是又劳累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有在吃吗?” “我已经好多了,前两日夜里受了寒,才会咳个不停,你不用担心。”孙梅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过今日良笙还在书院读书,下个月初二才是他休假的日子。” “大娘我是来看你的!”沈玉铮脸颊立马红了,孙梅没再笑话她了。 沈玉铮在铺子里帮忙了一整天,晚上又陪孙梅吃了晚饭才回温府。 她不是不记得书院休假的日子,但就算赵良笙喜欢她,孙梅也喜欢她,她也会将事情做到极致。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历十九载,早早就明白像穿越小说中写的,医术、超越时代的科技、经商天才……这些在古代通通不现实。 一来女子不能行医,没有哪个医馆会收女子。 至于超越时代的科技,古人没那么傻,一旦你露出苗头,便会被朝廷军务部门控制起来。 还有经商……古代重农抑商,商贾税赋极重,层层交下来所剩无几。更何况没有背景,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店铺都开不下去。 至于卖弄诗词歌赋,那是世家小姐出嫁前最好的嫁妆,跟她一个奴籍没有任何关系。 而孙梅和赵良笙便是她精挑细选,选中的人家。 她想要自由,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嫁给赵良笙就是最好的选择。 赵良笙家里人口简单,他本人性子纯真,又对她言听计从。而孙梅身体不好,性格又柔和,以后她要是嫁进去,里外都会是她做主。 正好这间铺子又有刑部员外郎做背景,她不至于毫无门路。 她查过大燕的律法,就算赵良笙以后变心了,和离的妇人也是可以单独立户的。总好过她一个未婚女子,在这古代没背景不说,还被人惦记。 沈玉铮完成去看望孙梅的任务,回到温府便去温云芙处伺候了。 但她刚进院子,新月便迎了上来:“小姐正找你呢。” 沈玉铮微怔,立马走进屋里。“小姐你找我?” 温云芙从梳妆台前转过头来,冲沈玉铮笑着说:“玉铮我有件好事要跟你说。” 沈玉铮心中警铃作响,大小姐的好事,不一定是她的好事。 果然下一刻,温云芙便笑吟吟地说:“我给你说一门顶好的亲事怎么样?” 第6章 逼她做妾 沈玉铮看着温云芙笑的天真无邪的一张脸,浑身阵阵发冷。 她花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胸口的愤怒。 “小姐奴婢心中已经……” 她话没说完,温云芙便拉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宁远程吗?宁家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宁远程自己争气,三年前三甲及第后,深受陛下信任,如今已经升为工科给事中了。父亲也几次夸他,说他人品端正,以后定是国家栋梁。” 沈玉铮嗓子发干,不管宁远程是什么人,跟她一个奴籍有什么关系。 “上次赏花宴他也来我们府上了,还捡到了你的帕子。”温云芙捂着嘴不好意思似的,笑说,“玉铮你长得好看,宁远程第一次见你,就被你迷住了。” 沈玉铮立马退后一步,跪下道:“奴婢身份卑微,配不上宁大人……” “玉铮,宁远程喜欢你,是你的福气啊。”温云芙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你不是要等我出嫁了便出府去吗?我给你安排好去处,也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啊。” 温云芙笑声如银铃,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就算宁远程以后娶了正妻,只要你有这张脸在,他就会一直喜欢你。妾室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总比你为奴为婢强吧。” 妾室! 沈玉铮喉咙口涌上了血腥,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她在人命比羽毛轻的古代挣扎了十九载,为的不过就是有尊严地活着。 谁都不能踩在她的骨头上,除非她死。 主子要给奴仆说亲,那是恩典,沈玉铮不能拒绝。只要她一日是奴籍,她便一日受人摆布。 沈玉铮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敛下。 温云芙见此,站起来道:“明日父亲在府中开清谈会,宁远程会来,到时候我给你们找机会见面。” 沈玉铮对此没有出声,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就算没有她也会制造转机。 只是她疑惑温云芙怎么忽然生出了,要她给宁远程当妾的想法。 为什么是宁远程?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后,拿了些自己绣的绣品,去主院找了山雁。 “多亏了姐姐上次给的药,我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妹妹也没有其他东西能感谢的,只有自己绣的荷包,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山雁接过荷包,高兴地说:“谁不知道你手最巧了,你绣的我最喜欢了。” 沈玉铮笑笑,为了活的更舒服,她把能学的技能都学到了极致。 对于别的丫鬟来说,这些东西可有可无,但对沈玉铮来说,这些都是为了自由铺路。 沈玉铮拉着山雁闲聊,没一会儿便从山雁口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温大人有意将二小姐温云柔,许配给宁远程。 相比其他大家族,温府人口简单,温大人只有一妻一妾。正妻生一儿一女,便是温云致和温云芙,妾室方姨娘只生一女,便是温云柔。 温云芙和温云柔年纪只相差半岁,自小温云芙就跟温云柔不对付。要不是温大人对嫡庶一视同仁,从不偏颇,温云柔早就被温云芙欺负惨了。 如今知道温大人有意给两人撮合亲事,温云芙让她去勾引宁远程,不过就是为了恶心温云柔。 内宅姐妹之争,她不过是个随意摆弄的棋子。 知晓了事情的起因,沈玉铮的愤怒平静了下来。 第二日,温府清谈会。 从一早开始府里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文人雅士,温阁老不仅是内阁首辅,当今陛下的舅舅,还是当初河东崔氏惊才绝艳的大才子崔临的关门弟子,同样三元及第的最年轻的阁老。 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读书人对温阁老无不久仰山斗。 而温阁老每年在温府办的清谈会也不讲究任何规矩,一开始只是他和学生之间探讨学问,后来演变成文人之间的一种风尚。 来参加清谈会的人很多,外院花园的凉亭、走廊、包括假山上都坐满了人。 来这里的人拿着一卷书,随便找个地方便能席地而坐。 温阁老对两个女儿也是一视同仁的教导,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也会让她们在溪水另一边,隔着一道轻纱,聆听完清谈会的全过程。 “妹妹。”温云柔走进来,见到温云芙浅浅行了一礼。 温云芙没理她,温云柔也没在意,走到另一张桌案前坐下。 府上人都知晓,如今的方姨娘当初是温夫人身边的丫鬟,因为姿色好野心大爬上主子的床。但沈玉铮在温府这么多年,没看出来这对母女有多大的野心。 不管是方姨娘还是温云柔,对温夫人和温云芙能避便避,很少出门。温云柔虽是庶女,但被温嘉一视同仁的教导,学问不输于温云芙,这还是在她没故意露风头的情况下。 像今日这种场合,就算知晓温云芙厌恶她,温云柔也不会闭门不出,否则便辜负了父亲教导的一番苦心。 隔着一道轻纱和溪流,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高谈阔论的文人才子们。 温云芙心中有事,听的心不在焉的。 直到听到旁边温云柔惊喜的声音:“哥哥。” 温云芙看过去,见到温云致从溪流对面缓缓走了过来。温云芙也乖巧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大哥”。 “嗯。“温云致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两卷书递了过来。“父亲让我拿给你们,这是最近京中新出的文章和诗集。待会大家清谈的时候,你们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多谢哥哥。”温云柔惊喜地接下。 温云芙撇了一下嘴,她实际上对这些诗词歌赋并不感兴趣。她身份显贵,根本不用这些诗词做点缀。 而温云柔就算诗作的再好,有什么用,不过一介庶女,就算嫁人也只能嫁宁家这种小家族。 温云致没有多留,东西送到便转身离开了。 温云芙当即冷哼一声:“是你亲哥哥吗?就“哥哥哥哥”的叫着?有些人谄媚讨好的本事,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上不了台面。” 温云柔听言,脸色微白。 温云芙讨厌温云柔还有一个原因,温云致自小跟家里人就不亲,连对她这个亲妹妹都不讲情面。但却对温云柔有两份耐心,之前温云芙就撞见过温云致给温云柔送御赐的笔墨。 温云芙自己没有的东西哪能容许别人拥有,自此更加针对温云柔了。 不管温云芙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温云柔都低着头没有理。 沈玉铮注意到,外面有人提到“宁远程”这个名字时,温云柔抬起了头,眼睛多了些神采。 沈玉铮若有所思,看来温云柔对宁远程也是中意的。 沈玉铮思索着一会儿的对策,忽然耳边听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名字。 “这个赵良笙是谁?有人听说过吗?” 沈玉铮回过神,才发现温云芙手上拿着的文集中,收录了赵良笙的一篇文赋。 “这篇写鱼鳞图册的文,倒是颇有见解,只是“赵良笙”这个名字很陌生啊。” 没想到最后给众人介绍的,却是温阁老。“这位是今年春闱学子,还在白麓书院读书,你们不认识他很正常。不过等春闱结束,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众人立马听出来温阁老对这位春闱学子的赞赏,暗暗心惊,此子有温阁老赏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玉铮愣住了,她不知道赵良笙的学问有这么好。 她选中赵良笙,看中的是他的家世和品性,至于学问……沈玉铮没想过他真的能做官。 以前赵良笙常跟她说,等他考取功名,一定风风光光娶她,她还当是少年人的随口一言。 想到这里,沈玉铮笑了笑。 她选中的人,有能力当然好,也证明她的眼光没错。 两个时辰后,清谈会暂停了,有侍女端上来茶点,供这些人取用。 新云走近,压低声音在沈玉铮耳边说:“跟我来,宁远程已经在等着你了。” 第7章 被温云致撞破 温云芙看到沈玉铮随新云离开,眼神扫向旁边的温云柔,嘴角勾起。 虽然宁远程她看不上,但只要是温云柔想要的东西,她都不会让她得到。 沈玉铮随新云绕着清谈的花园,走到后面的一处偏院中。进门前,新云将一个瓷瓶递给她。 “宁远程就在屋里,你进去后将这药下到茶水中,喂他喝下。” 沈玉铮没接:“这是小姐的意思?” “不然呢?”新云翻了一个白眼,不耐烦地将瓷瓶塞到沈玉铮手中,“小姐给你找了如此好的去处,你以后得宠了,可要记得小姐的恩情。要不是小姐,你永远都是一个奴才。” 沈玉铮把玩着瓷瓶,笑了出来。 新云神色不满:“你笑什么?” 沈玉铮笑问:“这么大的恩情你怎么不要?” “我的事小姐以后自然会安排,快点进去,等你和宁远程的事成了,小姐还会给你准备嫁妆呢。”新云语气讥讽。 像她们这种豪门大户里的一等丫鬟,眼界、见识都比的上小官家的女儿了。就算许一个小官正妻,那也是做得的。 因先皇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那便是荣安皇太后,也是他们温家的姑奶奶。先皇退位后,两人依旧恩爱情深,归隐山林。 这样的先例佳话使得许多女子,对自己的丈夫也有了要求。世家中的显贵女子也开始要求自己的夫君只娶一妻,不准纳妾,这也使得妾室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奴婢。 说什么妾室也算半个主子,那都是温云芙拿来哄沈玉铮的。 “你说的对。”沈玉铮点点头,“小姐的恩情,我一定会牢牢记得。” “这才对么,你这身份也只能做一个妾室,以后在宁府受了委屈,还不是小姐给你撑腰。” 新云又催她进去,沈玉铮转身,但就在这瞬间,她忽然回头,用手臂一把勾住新云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帕子牢牢捂住她的嘴。 “唔唔!”新月惊惧地挣扎,但没一会儿她就没了动静。 沈玉铮看看四周,将新月拖进院子里,放在角落。而她整了整衣裳,去敲了正屋的门。 屋门立马从里打开了,一个长相尚可的清秀男子出现在沈玉铮面前。 “玉……铮?!”宁远程惊喜万分。 沈玉铮视线往下,看到他手上攥着的帕子。这是前段时间新月说喜欢她绣的帕子,沈玉铮便送了她一块。 “玉铮我终于见到你了。”宁远程激动地说,“去年我第一次来府上迷了路,就是你给我指的路。” 沈玉铮丝毫没印象,但不影响她羞涩地笑了出来。“没想到宁大人还记得奴婢。” “我记得!我一直想跟你说说话,温三小姐说今天能让你出来,我便偷溜过来见你。”宁远程说到这里,忽然紧张地朝门外看了看,“我恐怕得回去了,玉铮你等我。等我娶了温二小姐,我一定将你抬进府里。” “温云芙怎么跟你说我的?”沈玉铮笑了,这一笑犹如芙蓉开面,格外动人。 宁远程痴痴地看着她:“她说你从去年见过我后,一直喜欢我,但碍于身份不敢表现出来。玉铮我不喜欢温二小姐,我喜欢的是你。就算我娶了温二小姐,我也只会疼你一个人。” 沈玉铮笑的不可自抑,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她拇指抖了抖,准备好的药便落进茶水中。 宁远程忽地从身后抱住她,这在温府,他还没胆大到要做什么,他只是忍不住。 沈玉铮偏过头,举起杯子:“宁大人喝茶吗?” 宁远程的眼睛忽然瞪圆,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让他喉咙一紧。“喝,喝,你喂我。” 沈玉铮笑着抬手,杯沿递到宁远程唇边。 宁远程口干舌燥地一口喝完,立马就心痒难耐,低头要来请她。 沈玉铮拿杯子抵住他的唇色,面上的笑容冷了些:“宁大人别急啊。” “时间快来不及了,好玉铮你让我亲一口。”他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不知从哪里烧了起来,越烧越旺,眼睛也越来越红。 沈玉铮冷哼一声没了耐心,抬脚狠狠碾在宁远程的脚上,宁远程痛叫一声,松开了她。 沈玉铮抽走他手上的帕子,沉着脸出门,半晌后她将新云拖了进来。 她进屋之前想着宁远程若还算个人,那她这个药便不会下,也放过他和新云一马。 但现在看来这帮人根本不值得她留情。 沈玉铮拍了拍被宁远程抱过的手臂,又拿茶水洗了洗手。她厌恶地皱起眉,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心里思量着温云芙那边怎么应付,她不是被人欺辱便一声不吭的人,上一世孤儿院里敢欺负她的,都被她揍肿了脸。 更何况温云芙上次对她下药,这次又逼她给人做妾,她的耐心已经到极点了。 这时她走到门边,打开门,一道身影突兀地立在门口。 容貌出色的男子长身如玉,眉目如画,端的是神姿高彻,恍若明雪。 沈云铮大脑瞬间空白,这会儿没了反应。 温云致勾起唇,不紧不慢地抬步往前,沈玉铮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云致又往前,沈玉铮又退……直到屋门被温云致反手关上了,她才浑身激灵反应过来。 “温云……公子。”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你要干什么?” 在她身后的床榻上,宁远程和新云暧昧旖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屋内气温渐渐升高,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沈玉铮身上。 她全身紧紧绷着,神经高高提起,心也悬到嗓子眼。 温云致到底想干什么? 他撞见了她刚才的所做所为,有一瞬间,沈玉铮眼底闪过杀人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只是这一点念头没逃脱温云致的眼神,他开口:“在这里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了。” 沈玉铮倒是想,但她有自知之明。 她扫了一眼温云致腰上的长剑,君子配剑,本是种文雅风尚,但到了温云致身上陡然凭添一股血腥气,与他清冷如雪的面容格格不入。 沈玉铮知道跟一个常年与刑狱打交道的人,耍心思没什么意义,她直接问:“公子要抓我吗?” 如果温云致真的揭穿她,她这条命可能就没了。 人命比草贱,沈玉铮到死都没挣脱出这条命运。她太不甘心了! 温云致嘴角噙着笑,眼神落在沈玉铮的眼中,似乎那眼底有他格外感兴趣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眼神。 一个不会出现在丫鬟身上的眼神。 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温云致相信沈玉铮真的会朝他捅过来。 温云致又抬脚往前一步,这次沈玉铮没有后退,她昂头平静地看着他。 温云致忽地一笑,惑人的漆眸中荡开薄醉般的涟漪,瞳色极深,折出晦暗不明的幽光。 他伸手扣住沈玉铮的后脑,用力吻下去的时候,潜伏在血液中的某种暗色忽然呼啸而起,掀起山呼海啸般的激浪。 他兴奋地撕咬着柔软的唇瓣,就是这个味道。 他找——到——了! 第8章 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 而且又疯又病! 沈玉铮废了全身的力气才推开温云致,她嘴唇疼的要命,满嘴都是血,她都怀疑是不是被温云致咬下了一块肉。 温云致唇上同样染血,眉宇间的兴奋不减反涨。“那日在听雨轩中的人是你。” 沈玉铮脸色极为难看,忍不住出言讥讽:“真该让沈姑娘听听公子这句话,公子不仅污了她的名声,如今还不想负责。” “不是应该你对我负责吗?”温云致的气息突然又靠近,深邃的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似乎对那过于鲜红的血感兴趣。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云致语气微叹,眼中探究的意味过于明显。 我是你祖宗! 沈玉铮差点骂出了口,这该死的封建礼教,连骂人都不痛快。 身后床榻上的动静越来越响,她没时间跟温云致在这里发疯,温云芙很快就会带人来捉奸了。 “公子喜欢看人行房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公子了。” 温云致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床榻,没有任何兴趣,目光又转回到沈玉铮身上。 “上面的人如果换成你和我,我倒是有兴致观看。” 神经病! 沈玉铮欲挣开他的手臂,温云致却抓着她不放。 “你坏了温云芙的计划,她不会放过你的。”温云致嘴角噙着笑,不是人前温润如玉般的微笑,而是兴味中掺杂着兴奋和恶劣。“我可以帮你。” 他扣住她的五指,意有所指地揉捏着她的指尖。 “不劳公子费心。”沈玉铮用力抽回手,咬牙道,“让开。” 温云致又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玉铮正准备越过他离开,却听到门外似乎有脚步声靠近。她狠狠瞪了一眼温云致,反身跑到窗边,跳了出去。 而此时偏厅外有温府下人引着一群文人到此休息,这处偏厅本来就是用来休息的场所。 温云芙一把拉住温云柔的手臂,笑着说:“二姐我们也去看看。” 温云柔想抽开手臂,却发现温云芙抓的紧紧的。“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是女子,不宜与男子……” “那有什么,今日来府上的都是为了学问探讨的,二姐不会有其他心思所以不敢吧?” “我不是……” 她话没说完,被温云芙硬生生往偏厅拽去。 前方的文人雅士们这会儿又累又困,温府下人说请他们到屋里休息,他们巴不得赶紧过去。 等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形,顿时傻眼了。 “这,这这,太不像话了!” “这不是宁大人吗?怎么会……” 今日是什么场合,温阁老的清谈会,来参会的文人雅士就怕沾染了一点俗气,污染了这块雅地。 宁远程倒是好,行如此龌龊之事,不说温阁老会如何动怒,连他们都觉得羞的慌。 有常来温府的认出了女子的样貌:“那不是温三小姐身边的丫鬟?” “什么?什么?”温云芙努力踮起脚,想往里看,还不忘拽着温云柔一起。 温云柔浑身僵硬,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回事?”温云芙故作生气,“我身边的丫鬟怎么会跟宁大人有了苟且?” “小姐奴婢有一事禀报。”新月适时出声,“先前宁大人就有意无意地向奴婢打听玉铮,奴婢怕坏了规矩,便什么都没敢说。但有一次奴婢撞见宁大人对玉铮动手动脚的……” 温云芙怒声道:“宁远程也太不是东西了,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敢碰。这种好色之徒,还能当朝为官?” 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向温云柔。 “我忘了二姐正在跟宁远程说亲事了,这,这可怎么办?”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实在压不住,伪装出的惊讶很快就消失了。“二姐你是个贤惠的,宁远程这么喜欢玉铮,你大度点,就让玉铮进门吧。” 温云柔摇摇欲坠,脸色忽青忽白,死死咬着唇。 “不就是一个妾室,二姐不会拦着吧?玉铮是我身边的人,她要是进了宁府,以后也能帮衬到二姐啊。” 因为羞辱,温云柔的眼眶里憋着泪,眼睛通红地看着温云芙。 温云芙哈哈大笑,神色很快意。 温云柔实在待不下去了,捂着脸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屋里的女子尖叫一声,围着床薄被冲了出来。 新月大惊失色:“新云怎么是你?!” “小姐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给人当妾,奴婢只想跟着小姐!”新云惊恐地抓住温云芙的衣角,她知道自己完了。 温云芙先前哄骗玉铮的时候,只说了好处没说坏处。可她却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温阁老和温夫人都容不下她。等不到她进宁府,温夫人就会处置了她。 温云芙踹开新云的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玉铮人呢?她人哪去了?!” * 沈玉铮并没有走远,她知道温云芙发现事实跟她安排的不一样后,肯定会来找她算账。 她的身契都在主子手上攥着,按说没有她还手的余地。 但是,她目光望向花园东边。 就在这时,东边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惨叫、有人奔跑,还有温阁老震怒的声音。 她微微勾起唇,温云芙自己的麻烦来了,一时半会根本没时间找她麻烦。 第9章 别来惹我 今年温府清谈会格外不顺,先有工部给事中宁远程与温府丫鬟私通,后有温三小姐养的一只西域狼狗忽然跑出来,咬伤了三个人。 温阁老大发怒火,直接派人将温云芙关进了祠堂。 有温阁老的人看着祠堂,温夫人想进去探望都做不到,更别说温云芙自己出来找沈玉铮算账了。 而且温夫人还不敢求情,那只西域狼狗是温夫人娘家送来的,先前就咬伤过府上下人,温阁老知晓后将温云芙训斥了一顿,还让温夫人赶紧把狼狗送走。 温云芙不舍得,央求了很久,温夫人才心软将狼狗留了下来,偷偷关在花园假山里。 只是不知道今日怎么回事,这狼狗脱离了锁链,跑出来伤了人。 若是伤了府上下人还好,偏偏伤的还是这些握着笔杆子的读书人。就算是手握重权的温阁老,明日早朝上也少不了弹劾。 至于新云,因为狼狗咬人的事,温夫人只想着尽快处理,直接让宁远程带回去了。 至于宁远程和温云柔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 温阁老听说了宁远程的事,比知道狼狗咬人还要生气。他的女儿不嫁如此荒唐好色的人,之前是他看人不准,差点误了女儿的婚事。 温云柔从偏厅哭着跑了出来,半路上遇到了温云致。 “哥哥。”她满脸都是泪,肉眼一看便是受了欺负。 温云致本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园东边方向,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怎么了?” 他声音冷淡,谈不上有什么温情,但温云柔一肚子的委屈。 她想说温云芙搅黄了她的亲事,故意羞辱她,让她难堪不已。她更想说温云芙这样已经很久了,她自己也忍了很久。 但她不敢说。 温云致才是温云芙的亲哥哥,她只是一介庶女,就算告状那又怎么样,温云致难道会帮她吗? 温云芙背后有外祖李家,有温夫人,她什么都没有。 “没事。”温云柔忍着眼泪勉强笑了笑。 温云致见此没了继续询问的兴致,温云柔不知道他多询问的这一句,已经是给她机会了。 沈玉铮回到自己屋里,发现新月正在怒砸她屋里的东西。 屋外其他丫鬟听到动静,只敢伸头看着,不敢靠近。 沈玉铮站在门边,抱着手臂冷眼看着新月哐哐一顿乱砸。新月砸完后,看到沈玉铮,顿时怒火上涨。 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你害了新云,你也别想好过。” 沈玉铮冷声问:“你要我怎么不好过?” 新月大怒:“你一个丫鬟嚣张什么?你的命还攥在夫人手里,等小姐出来,你看小姐不弄死你。哦对了,我还要去告诉夫人,新云的事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就等着夫人的处置吧!” 说着新月就要越过她往外走去,沈玉铮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往屋里一推。 “你干什么?”新月被她推倒在地上,睁大了眼瞪着她。 “正好我这里也有件事要告诉夫人。”沈玉铮步步逼向她,“去年姚复明的那个表妹是怎么死的?我想夫人也该知道了吧。” 新月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姚复明便是那个从小与温云芙定下亲事的人,姚家也是功勋世家,且还是温夫人娘家李家的姻亲。姚复明的母亲和温夫人是闺中密友,这才有了两个孩子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 沈玉铮跟在温云芙身边五年,知晓温云芙对姚复明没什么感情,最起码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意。 但温云芙这人极擅妒,在她心里姚复明是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 去年姚夫人娘家人遭遇匪患,一大家人都死于非命,只有一个小姑娘逃了出来。 小姑娘孤苦无依,只能求到姚夫人跟前,姚夫人心疼她,就把她收留下来了。 后来陛下听说此事,念姚夫人娘家祖上曾有战功,如今香火难续,便封小姑娘为县主,自此住在姚家。 姚复明和姚夫人一样,心疼极了这个表妹,日常生活便多有关心和维护。 可这一来,这个表妹便成了温云芙眼中的一根刺。 沈玉铮多次听温云芙咒骂她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表哥。 后来有一次李家老太爷生辰,姚家作为姻亲自然也去了,可就在那次生辰宴上,姚复明的表妹被人发现和下人苟且,最后逼的那小姑娘当众自杀了。 那次温云芙没让她跟着去李家,但回来后温云芙明显很高兴,自那之后便没提过姚复明那个表妹了。 沈玉铮一直有猜测,如今一诈便诈出来了。 沈玉铮笑着说:“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夫人知道了此事,或者说姚夫人知道了此事,姚复明知道了此事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不用沈玉铮说,新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姚夫人会跟温夫人决裂,姚复明也会厌恶温云芙,姚温两家、姚李家的关系都将因此破裂。 那她这个跟温云芙一起动手的丫鬟。将会被第一个处置。 新月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屋里,她一时不敢乱动了,怕沈玉铮将姚复明表妹的事捅了出去。 她睡到半夜还在做噩梦,梦里事情被捅了出去,温夫人气的要将她打杀了。她哭着求饶,疼到昏了过去,忽然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上来。 她猛地惊醒,全身都在打颤,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 但站在她眼前的哪是什么温夫人,而是提着一桶水的沈玉铮。 沈玉铮抬起一桶水,再次泼在她头上,随后将空桶一摔,冷声道:“砸我东西的时候,砸的开心吧?” “你,你!”新月牙齿大颤,又惊又怒,却说不出话来。 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瞪着她,府里上下谁不说沈玉铮脾气好,谁的忙都愿意帮。就算一开始她和新云欺负过她,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 可好脾气的人,会半夜提着两桶水,在初春严寒还未褪的季节里,泼到别人床上吗? 沈玉铮眼眸冰冷:“别来惹我,若有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事了。” 第10章 我考中后要立马娶你 温云芙被温阁老严加看管起来了,甚至还从宫中请了老嬷嬷来教她规矩。 温夫人实在忍不住心疼,还是向温阁老开口求情,反而引得温阁老动怒。若是任由温云芙骄纵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温夫人没办法,这日让下人在门口等,温云致一回府便将他请到自己屋里。 温夫人一见温云致淡漠的神色,眼眶止不住红了:“我以为你最近都住家里,是知道亲近家人了。芙儿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忍心看她一直在祠堂跪着?祠堂的地上那么凉,她从小又没吃过苦,得受多大的罪啊。” 温云致淡淡道:“等她酿成大祸,就不止是跪着了。” “她一个小姑娘能酿成什么大祸?”温夫人被他说火了,语气不由地拔高,“我看你是故意见死不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儿子,自己亲妹妹的死活都不在意,是不是哪日我死了,你也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温夫人说话,神色忽然一僵。 温云致起身,淡声道:“娘若是没别的事了,我便回屋了。” 温夫人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 直到温云致离开了,温夫人的身体忽然垮了似的往后靠在椅背上。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云致好不容易愿意回府上住,以前他不是住在宫里,就是大理寺,我派人去请他回来他都不愿意。”温夫人怔怔开口。 林嬷嬷安慰道:“夫人不用多想,大公子还是念家的,否则他也不会回来。” “也是。”温夫人心中还有些虚晃难安,这样的感受在面对温云致时,时有发生。 “若是当初没有把他给温迎抚养……” “夫人!”林嬷嬷赫然打断她,脸色很严肃,“夫人还是别直呼太后的名字,若是被老爷听到,恐怕要生气了。” “我又没在别人面前说。”温夫人想到了什么往事沉下了脸,“林嬷嬷,我心里不甘啊。你是知道当初的事的,本来我是要进宫的,但温迎拦着不让太上皇选妃。她一个皇后如此擅妒,竟容不下先帝选妃,只独宠她一个。” “太上皇不仅不厌恶她,还在朝堂上训斥了我父亲一顿,让我李家还有我成为京城笑柄。” 林嬷嬷赶紧走到门边,让门口守着的丫鬟退下,又将门严实关上。“夫人呐,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先帝和太后自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后来江山飘摇,皇室昏聩无能,太上皇于北疆起事,建立起如今的大燕江山。 二十年后,太上皇便将皇位传给如今的陛下,而他和太后两人退隐山野了,如今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 而他们老爷便是太后唯一的弟弟,当今皇帝的亲舅舅。 温阁老对这位姐姐护的很,若是被老爷知道夫人在背后直呼太后闺名,还不知道会如何生气。 “我过不去,她生气我嫁给了她弟弟,便将我唯一的儿子抱进了宫中,这才使得云致与我离心。”温夫人拍着胸口,“我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啊,这二十年他对温迎倒是孝顺的很,对我呢?我呢?” 林嬷嬷尽力劝解:“夫人,大公子和您是骨肉血亲呐,任谁也分不开的。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如今大公子时常回府,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 温夫人听她这么说,才生出了些信心。就像林嬷嬷说的,总归他们是母子,时间还久。 * 温云芙一被关,沈玉铮便清静多了。 很快到了初二这日,沈玉铮想着赵良笙应该从书院休沐回来了。 一早她便出了门,准备去孙氏丝绸铺子。 但没想到在温府后门便见到了赵良笙。 “阿铮!”赵良笙冲她挥了挥手,跑了过来。 少年人身穿简朴的青色直裰,头上带着蓝色的唐巾,面容清秀,眼睛明亮而热烈,整个人气质干干净净。 沈玉铮温柔笑了出来,惊喜道:“良笙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早点见到你,便来了。” 纯粹直白的话语,令沈玉铮又是一笑。在这个世界,她见过最干净的便是赵良笙的笑容了。 少年人的笑和爱,哪怕因为礼教有所收敛,也是灿烂明亮的。 更何况少年眼底皎皎如明月,爱意蓬勃、朝气向上,似乎一笑便可交心付命。 “我还带了你喜欢的桃花酥,还是热的,你要不要尝尝。”赵良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到她跟前。 沈玉铮拿了一块放到嘴里,笑着说:“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好吃。” 赵良笙笑着说:“我已经跟店家买了她家桃花酥的做法了,以后你想吃,我便可以做给你吃了。” 沈玉铮惊讶:“店家怎么会愿意卖?” 她可是知道王氏点心铺的桃花酥有多火,店家卖出桃花酥的配方,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这是一个秘密。”赵良笙怕沈玉铮生气,忙解释道,“我不是不告诉你,是我答应了店家不告诉任何人的。” “好,我不会非要问的。”沈玉铮笑说。 “玉铮你真好。”赵良笙忍不住夸赞,星星眼里是热忱的爱意。 两人一起回到孙氏丝绸铺子,赵良笙进门便喊:“娘,你看谁来了?” 孙大娘的脸上一瞬间闪过紧张的神色,她不自然地朝沈玉铮看过来。“玉铮来了,今天店里生意比较忙,我就不招待你了,良笙你带玉铮去后堂歇着。” 沈玉铮看了看铺子里,是有两三个客户在挑选布匹。 还没等她看清楚,赵良笙便将她拉进铺子后堂里。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两间小屋,是孙大娘母子日常居住的地方。 沈玉铮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她也不别扭,直接在院中桌边坐下。 她刚要回头,赵良笙伸手将一物别在她的发间上。 “是什么?”沈玉铮伸手摸了摸。 一朵花。 赵良笙道::“你以前跟我说,若是不知道送女孩子什么东西,便送鲜花。我从书院下来,看到山脚下的桃花开的正盛,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赵良笙的脸颊发烫,看着沈玉铮的眼睛却越亮:“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只有玉铮你,才能配的上初春枝头上的第一朵桃花。” 沈玉铮心尖微微荡了一下,少年人眼底的光亮太晃人了,连她也不可避免的失了神。 “玉铮。”赵良笙握住她的手,热切地说,“等我春闱科考过后,我想要立马娶你过门,好不好?” 沈玉铮还没点头,后堂里屋忽然“哐当”一声响。 下一刻里屋的门被从里推开了,温云致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容走了出来。 第11章 温云致要纳她为妾 “温大人,这……” 温云致身后跟着一个年岁五十上下的男子,男子对着温云致点头哈腰,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 赵良笙虽然诧异自家屋中还有其他人,但他看到这位中年男子,忙客气地道:“林大人怎么在这里?” 这位林大人便是刑部员外郎,赵良笙的大姨就是给他做妾的。 “良笙啊,我们这……”林员外郎看向温云致,没温云致发话,他也不敢乱说。 温云致却盯着沈玉铮发髻上的那枝桃花,沈玉铮硬着头发,上前弯腰行礼:“大公子。” 温玉致眼神淡淡往下一扫:“我温府的下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良笙忙开口:“玉铮她……” 温云致的声音骤冷:“主子跟前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沈玉铮闭了闭眼,弯膝跪下:“回公子的话,奴婢今日休假,便来看看朋友。” 见她跪下,赵良笙顿时急了,一掀袍角跟着跪下了。 “良笙!”沈玉铮眼皮一跳,她来到古代最厌恶人动不动下跪,她是迫不得已,但赵良笙完全没必要跪温云致。 赵良笙有功名在身,哪怕公堂上也无需下跪,却在这里冲温云致跪下了。 “晚生赵良笙拜见温大人。” 温云致却没看他,而是一直盯着沈玉铮。“朋友?我温府的一个丫鬟竟然也能结交春闱学子了。” 沈玉铮暗骂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在这里撞见了温云致。 而看温云致的样子,明显是有公务在身,如今却停在这里刁难她一个做下人的。 所以她说温云致多少有点毛病。 赵良笙伸手抓住沈玉铮的手,抬起头道:“温大人,晚生知道玉铮是贵府的丫鬟,但晚生心慕于她。” 温云致的眼神从沈玉铮脸上挪开,落到两人相扣的手指上。他微微勾起唇角,神色不明。“你要纳她为妾?” “不,晚生想八抬大轿娶玉铮过门。” 这时温云致好似才对赵良笙有了兴趣,他目光在赵良笙脸上扫了两遍,讥讽似地道:“你如今已是举人身份,春闱科考后,若是能进三甲,便能入朝为官。当今陛下任人唯贤,只要你有本事,以后前途无量。这个时候你娶一个丫鬟为妻,于你仕途无利,更会让满京城的人嗤笑你。” 赵良笙听他话里如此贬低沈玉铮,面上已经有了怒意:“玉铮很好,我只怕自己配不上她。若是能娶到玉铮,就算被天下人笑话又如何。” 温云致嗤笑了一声,似乎笑他少年心性,不知所畏。 他抬步往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我记得府上丫鬟都是有身契的,只要你一日是温府的丫鬟,我便一日是你主子,还不过来?” 赵良笙紧张地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用眼神安慰安慰了他,就要起身。 赵良笙忽然更用力抓住她的手了。“玉铮,一个月后便是春闱,我一定考中功名后娶你过门。” 沈玉铮的身契在温家,他要有足够的功名,才能让温家放人。 沈玉铮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赵良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竟觉得他要娶不到玉铮了。 她随温云致走出了丝绸铺,温云致侧头跟林员外吩咐着抓捕的事,让林员外郎盯紧附近几条街。 沈玉铮心不在焉的,借助赵良笙脱离贱籍,是她一开始的打算。但她也没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赵良笙身上,而是从温夫人口中讨了一个自由出府的机会。 只不过如今看来,赵良笙考中功名后娶她,似乎才是最快的方法。 “愣着干什么?上来。”温云致垂眼看着她。 沈玉铮道:“奴婢在一旁伺候……” “上来。”温云致声音冰冷,眼神也黑沉沉下来。 沈玉铮抬眼,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马车外,小厮砚光问:“公子,我们现在回衙门吗?” “回府。” 马车缓缓向温府驶去,沈玉铮的心情不太好。换谁好不容易休假一天,却一大早被老板拉回去了,都不会高兴。 而且这个老板还捏着她的身契,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她挺着腰板坐的笔直,规矩得很,但无端显的冷漠。 跟小院中,那个对着赵良笙笑的温软的人,判若两人。 温云致目光幽沉,心腔里似乎有“簌簌”声响,那是心底最深处毒蛇爬出来的声音。 “你想出府嫁人?” 沈玉铮不答。 “赵良笙的文章不差,三甲必定有他一位,却被你哄骗的团团转,真是愚蠢的很。” 沈玉铮忍不住道:“在公子眼里还有聪明人吗?既然都是蠢人,公子何必看在眼里。” 碍眼! 温云致只觉得沈玉铮发簪上那桃花枝,格外碍眼。 他倏地伸手将桃花枝扯出来了,沈玉铮皱眉看了他一眼。 她说一句该送女子鲜花,赵良笙便给她摘来了初春枝头的第一朵春花,她想要便再找赵良笙要一朵便是。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温云致捏着花瓣,狠狠一碾。 花汁顿时染红了他修长的手指,剩下的花瓣他慢条斯理地一片片摘下,随后——送进了嘴边,狠狠咬碎。 神经病! 沈玉铮往门边移了移,下一刻就被温云致拽进怀中。 温云致扣住她的下巴,将桃花汁喂进她嘴里。涩苦中带着芬香的气息,一滴不留,全让沈玉铮吞了下去。 她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被温云致恶心的难受。 “赵良笙算什么,一介毛头小子,也只能送你些没用的东西。”温云致按住沈玉铮挣扎的双臂,将人困在自己怀里。 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话语轻幽,带着蛊惑的意味。 “你不如跟我,本公子能给你的多了去了。” 沈玉铮挣扎不开,又怒又气:“我跟你?难不成你要娶我?!” 温云致咬住眼前又白又嫩的耳尖,轻轻厮磨:“你的身份只能做妾,不过我也不会委屈你……” 委屈你大爷! 沈玉铮要气炸了,脑袋用力往后一砸。 想纳她为妾,除非她死! 第12章 温云致要选丫鬟 沈玉铮回到温府,难看的脸色收了起来。 她转念一想,又觉的温云致不可能真的会纳她为妾。温阁老最重规矩,也最看不得男子不务正业,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妾室的。 从小温云致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丫鬟都没有,更何况他已经同沈烟兰定下亲事了。未娶正妻之前纳妾,不仅是打了国公府的脸,也容易让人嗤笑。 沈玉铮想通后,心情也好了些。 赵良笙要参加春闱了,在春闱之前他们都很难见上面了。沈玉铮也不着急,她对少年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她回屋没多久,主院就来人叫她了,说温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沈玉铮简单收拾干净便去了主院,她到了门口后,山雁进去禀报一声,里面便让她进去了。 她一进门便听到屋里的说话声,她走到一旁候着。 温夫人关心地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和人动手了?” 温云致语气淡淡:“不小心弄伤的。” 温云致脸颊颧骨位置青了一块,下巴又有一道伤口。温夫人觉的那伤口像是指尖抓的,但以温云致冷淡的性子,又觉的是自己想多了。 温夫人叮嘱了要让大夫看看,温云致点头应了。 温夫人这时才看到沈玉铮:“玉铮你来了正好,明日去白云寺上香,你跟着一起。” 沈玉铮已经不在温夫人身边伺候了,像这种外出的活动,温夫人以前也不会叫上她。怎么今日特意叫她过来,还特意嘱咐一句。 但很快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温夫人道:“明日沈家邀我们一起去白云寺,云柔也会跟着一起去。她没怎么出过府,玉铮你在旁盯着些,别让她出了错。” 沈玉铮应下:“是。” 温夫人又看向温云致:“还有你明日也抽出空来,你和烟兰的亲事就定在明年秋,你们也该接触接触了。沈家人疼爱烟兰你是知道的,若是让烟兰受了委屈,沈家人不会罢休的。” “嗯。”温云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温夫人还要再交代几句,忽然听温云致问:“娘,府上丫鬟们的身契都在谁手上?” 沈玉铮心神猛地一提。 温夫人道:“除了你祖母那的人,府上下人的身契都在我手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云致:“我想着给自己院里选两个稳重懂规矩的丫鬟,我身边都是小厮,平常粗手粗脚的倒是没事,但等明年新夫人入府,我院子里这些粗人便不够用了。” 温夫人本要一口拒绝,温阁老严令不许在温云致身边安排丫鬟,但她听温云致的话又觉的有几分道理。“你说的也没错,我问问你父亲,给你选两个人先用着。” 温云致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沈玉铮紧绷着的脊背,语气带了点莫名的笑意:“娘可别舍不得身边得用的丫鬟,我觉得这个就挺不错的。” 温夫人很少见温云致跟她用如此亲近的语气说话,一高兴根本没注意他眼底的异样。“玉铮确实稳重又规矩的很,但她是你妹妹身边的,你可不能跟你妹妹抢人。” “娘也太偏心了。”温云致笑着说,“好的人都让妹妹先挑了。” 今日温云致格外松软的态度,让温夫人打从心里高兴。她觉得林嬷嬷的话没错,儿子在自己身边待着,只会跟自己更亲近,便一时不舍得拒绝温云致的要求。 “你要是想要,跟你妹妹说一声,让她将人让给你便是。” 沈玉铮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心头笼上一层阴霾。 她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去白云寺的马车便出发了。 沈玉铮尽责陪在温云柔身旁,温云柔比温云芙好伺候多了,她性子安静,一路上都在看书,也不要她们这些下人做什么。 沈玉铮也乐得自在,目光看向车窗外。 马车渐渐往郊外驶去,两边繁华的景象换成了山野翠绿的春色。温云柔却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看向沈玉铮。 “玉铮。” 沈玉铮回头:“二小姐有何吩咐?” 温云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上次清谈会上和宁远程……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沈玉铮脸色平静:“二小姐想问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去的,但如今三妹有父亲管着才没跟你计较,若是等她出来,她不会放过你的。” 沈玉铮反问:“该担心的是二小姐吧?” 温云柔一愣。 “最近温阁老应该在给二小姐重新相看夫家吧?以温阁老如今对二小姐的愧疚,这一次他一定会给你挑一个极好的人家。但三小姐出来后,二小姐能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嫁出去吗?” 温云柔沉默,许久之后她才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二小姐有话跟我说吗?” 温云柔犹豫了一下,便道:“你既不怕三妹报复,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沈玉铮问:“温阁老对二小姐三小姐一视同仁,二小姐为何不争一争?” 温云柔黯然:“我只是姨娘生的一个庶女,若是不安分守己,母亲不会给我好日子过的。” “但二小姐有一个好父亲。”沈玉铮道,“温阁老对你的疼爱,不比对温云芙少。换成其他家族,庶女不过比奴婢高点的存在,但二小姐你不是。你不知道真正爹不疼亲娘位份又低的庶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温云柔一时呆住了,神色怔怔。 她的姨娘当初只是温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可成为父亲的妾室,却不是姨娘所愿。当初是温夫人将姨娘送到了父亲身边,她娘只是一个丫鬟,没有选择。 后来生下她后,温夫人处处看她姨娘不顺眼。姨娘娘为了躲避麻烦,几乎不出门了,便也教导她少出门惹事。 可即使如此了,她也没能躲掉温云芙的戏弄和羞辱。小时候温云芙会将她摁在水中,等她快要没气了,才将她拽出来。 长大后温云芙倒是不敢做的太明显,可像那日清谈会的事,却层出不穷。 她步步退让隐忍,换来的便是更过份的羞辱! “二小姐若是想通了,奴婢倒是可以帮忙。”沈玉铮说完,马车停了下来。 温云柔还想问什么,此时也不好开口了。 沈玉铮掀帘,扶着温云柔下了马车,就看到前方沈烟兰亲亲热热地挽着萧若君的手臂,从国公府的马车下来。 萧若君一脸温柔慈爱,目光宠溺,可在抬头看到沈玉铮时,脸色瞬间僵硬下来。 第13章 我并不想当你的女儿 “娘你看什么呢?”沈烟兰顺着萧若君的目光看过去,却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萧若君忙回神,眼神却躲着沈玉铮的方向。 沈烟兰也没太注意她娘的异常,她含羞带怯地望了一眼温云致。今日温云致穿了一身绛红色圆领锦衣,袖口束起,腰上系一块汉白玉佩,右腰侧悬挂一把青色长剑。 清冷俊雅之外,整个人多了些瑰姿艳逸的色彩。 沈烟兰心中欢喜,京城第一公子,这就是她以后要嫁的人。 温夫人看到沈烟兰一脸喜色,几人亲热地寒暄了会儿,温夫人讶异地问:“泽凌也来了,不是腿伤了吗,怎么没在家养着?” 上次沈泽凌在他们温府不小心弄伤了腿,她心里愧疚过意不去,这些日子补品不断地往沈国公府送去,不过幸好沈家人也没计较在他们府上受伤的事。 沈烟兰解释道:“二哥说不放心我和娘,便陪我们一起出来了。” 沈泽凌瘸着一条腿,站在沈烟兰身后。“还不是不放心你,我一次有事没陪你出门,你便被人欺负了……” “二哥!”沈烟兰嗔怪,不好意思地看向温云致。 沈泽凌话语中的意思让温夫人有些尴尬,这沈家不管是沈国公,还是公子哥们,对沈烟兰也太宠了些。沈烟兰出一次门,沈泽凌都要跟着。 萧若君忙打圆场道:“我们还是先上山吧。” 温夫人点头,和萧若君一并往上走。沈烟兰适时走到温云柔身边,温夫人叫温云柔出来,便是要她陪着沈烟兰的意思。 有同龄女子陪着,也不会太尴尬。若不是温云芙被关着,今日也轮不到温云柔出来。 温云柔性子静,但沈烟兰却是个活泼的。 再加上她以后是要嫁进温家的,自然想提前跟温家人处好关系,最重要的是能多打听些温云致的喜好。 但沈烟兰拐弯抹角问了半天,温云柔却一概不知。 没一会儿沈烟兰便没了耐心,态度冷淡下来。 只是她眼神不经意扫过温云柔旁边,见到沈玉铮,她惊讶出声:“是你?!” 那晚她没怎么注意一个丫鬟,今日白日里看到,却发觉这丫鬟长的极美,而且隐隐还有些熟悉。 她心底一瞬间警惕起来,但下一刻就想起不过一个丫鬟,身份低贱,她根本没必要放在眼里。 更何况温云致又不是那些爱玩弄府上丫鬟的不成调公子哥,就算再貌美的女子站到他面前,温云致也不为所动。 沈烟兰心中鄙夷,很快就将沈玉铮抛在脑后了。 但她不知道萧若君一路上都心神不宁、如芒刺背,从她再见到沈玉铮开始,她就开始担心沈玉铮是不是要当众,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她这些日子没有一日能睡好觉的,不是梦起当年她在张家村过的苦日子,便是梦起沈家人知道她将女儿卖了的事。 若是没有烟兰,还可以把沈玉铮接回府上,当年沈玉铮那么小,应该也记不得她卖她的过程了。 但现在她有烟兰了,而且烟兰拿着玉佩找上门时,她是第一个咬定烟兰就是自己女儿的。 她何尝不知道烟兰是假的,但真的已经被她卖了。而烟兰活泼可爱、能言会道,她还怀着的时候,盼望的就是这样的女儿。 而不是沈玉铮那个怪胎。 进了寺里,沈烟兰又挽着萧若君,跟温夫人有说有笑,将温夫人哄的极为开心。 温夫人有心让温云致和沈烟兰多接触接触,便拉着沈烟兰的手,说道要和她一起去前面的殿里上炷香。 沈烟兰立马明白温夫人是什么意思了,期待地看向萧若君。 萧若君心里装着事,便顺应道:“烟兰你陪温夫人去上香,我和泽凌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好,那我一会儿来陪娘。” 沈烟兰陪着温夫人和温云致离开了,萧若君又以沈泽凌脚还没好,让他留下了。 而她和温云柔往寺庙后山走去,走到半路萧若君忽然对温云柔道:“云柔麻烦你去跟泽凌说一声,我有些冷,让他将我们带来的披风拿一件过来。” 温云柔道:“那夫人您一个人……” “把你这丫鬟留下,让她陪着我吧。” 萧若君指了指沈玉铮,温云柔只好将沈玉铮留下离开了。 等温云柔一离开,萧若君脸色立马沉下来。她坐在石凳上,冷声吩咐:“我累了,给我捶捶腿。” 沈玉铮看着她,淡声问:“你废一番力气将我独自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我伺候你?” “你一个丫鬟怎么不能伺候我了?”萧若君抬起头,怒声道,“但凡你伺候的我不痛快了,小心你这条命。” 沈玉铮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命来威胁她。 她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按住萧若君的膝盖。萧若君一惊,发现沈玉铮的力气越来越大,她双腿越来越疼。 “你干什么?你赶紧松开!” “夫人不是腿疼吗?奴婢给你捏捏。”沈玉铮加大力气,萧若君疼的脸色煞白,眼眶都红了。 萧若君色厉内荏地恐吓:“你松手,快松手!我若是有什么事,沈家绝对饶不了你。” 沈玉铮讥讽:“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你就能饶得了我了?你单独留我一个人下来,不是为了害我?你现在没事,可不代表一会儿没事。” 萧若君痛苦的神色一顿,她是准备让自己受点小伤,然后嫁祸给沈玉铮。 一个丫鬟敢伤了国公夫人,这条命都别想要了。 上次她是没反应过来,乍然看到沈玉铮被吓住了,这次她一定不会放过沈玉铮。 可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呢,沈玉铮就看穿了她。 她又害怕又愤怒,这些日子的恐慌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凭你一个低贱丫鬟,你说的话没人会信的。反而还会被认为是攀附我们国公府,到时候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你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么怕我说出来。”沈玉铮挑了挑眉,“你怕我说出去,我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萧若君骤然喊出声:“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娘,你忘了在哪生下我的吗?张家村啊,你生我的时候疼了两天两夜……” “闭嘴!闭嘴!”萧若君惊恐地吼出声。 沈玉铮却笑了,她以前看那些电视剧中内宅女子手段都厉害得很,包括她在温夫人身边,也见过她不少手段。 可萧若君……该说她是命好呢。 从不需要萧若君自己出手对付谁,因为但凡她看不顺眼的,都被她身边的人清除了。 怀宁府萧家是,如今的沈家也是。 萧若君顺心顺意的一生,只有她才是意外。所以萧若君才会寝食难安、担心惧怕,所以她今日故意将沈玉铮留下,想将这个不稳定因素除去。 萧若君愤怒地瞪着她:“根本没有人会信你的话,你身上没有任何胎记,玉佩也是烟兰的……” 其实有的,沈玉铮的长相跟萧家老夫人年轻时,有五六分相像。可任谁也不会把一个低贱的丫鬟,跟一个世勋大族的老夫人放在一起。 “说起玉佩,”沈玉铮故意打断她,“沈烟兰拿着我的玉佩去认亲,成为了如今国公府的风光大小姐。若是有一日被揭穿了,你准备怎么收场?” 萧若君不可避免的慌了:“烟兰就是我女儿,她是我女儿。” “是,她是你女儿。”沈玉铮冷笑。 或许刚出生时,她对母亲是抱有一定幻想的。 上一世她无父无母,但她见过有母亲疼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的。她大学室友的母亲,一个星期来一趟,给她送一大包吃的,还将存了一个星期的衣服带回去洗干净,又再送回去。 她见过室友撒娇时,室友母亲宠溺又无赖的表情。 她以为“母亲”是温暖的存在,上一世没有是没办法,但这一世总归不一样了。 但她睁眼看到萧若君的第一面,便是厌恶鄙弃的眼神。 自那刻她就知道,这一世“母亲”跟她也没任何关系。 沈玉铮平静地道:“国公夫人不用担心,我也并不想做你的女儿。你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永远别来惹我,我保证让你和你女儿永远在一起。” 直到沈玉铮转身离开,萧若君神色还呆呆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而距此地不远的廊柱后,沈烟兰死死捂住唇。 第14章 二哥会帮你教训她 沈烟兰跌跌撞撞地从后山的方向跑了出来,她脸色煞白、魂不守舍地扶在一处墙壁上大喘气。 那个丫鬟竟然是沈家真正的大小姐! 她竟然没死?!萧若君不是说她死了吗?! 沈家真正的大小姐活着,那她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从她十岁拿着那块兰花玉佩找上沈家开始,她便是沈家唯一的大小姐了。这些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早就忘了自己在山村中日日割猪草、扫猪圈的日子了。 她不要过回那样的日子,她死都不要! 她眼神倏地阴狠下来,死死握住拳头。 虽然她不知道萧若君为什么很害怕别人知道沈玉铮的身份,但她绝不会让沈玉铮抢走她现在的一切。 沈玉铮如今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她摁死她,犹如摁死一只蚂蚁。 等世上没有沈玉铮存在了,她就是沈家唯一的大小姐。 沈烟兰渐渐冷静下来,收拾好脸色后走了出去。她回前殿时,遇到了来送衣服的沈泽凌。 沈泽凌见到她,脸色立马不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温云致又欺负你了?” “我……”看着沈泽凌关心担忧的神情,沈烟兰不敢想象,若是沈泽凌知道,他眼前的根本不是她亲妹妹,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样无底线的宠爱和关心,都要给那个低贱的丫鬟了吗? 她绝不允许! “二哥,”沈烟兰黯然地垂下眼,沈泽凌一见她这个表情,立马更紧张了。 “二小姐,麻烦你将衣裳送给我母亲,我们一会儿就来。”沈泽凌先打发了温云柔。 温云柔离开后,沈泽凌才着急问:“烟兰,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跟二哥说,二哥一定帮你。” 当年萧若君怀着妹妹走失,就是因为他贪玩,非要去摘路边的野果,这才致使母亲和妹妹一起丢失了。 从那之后他日日愧疚不安,自责不已。后来又听母亲说,妹妹不见了,他连问都不敢问。 这一切都怪他! 即使之后妹妹找回来了,可妹妹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这些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一次护在她身边。 “二哥没事的,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沈烟兰欲言又止,在沈泽凌的几次追问之下,她才说,“我刚才看见温二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就是那晚撞倒母亲的丫鬟,她,她缠着温公子……” “温云致他敢!”沈泽凌勃然大怒。 沈烟兰忙解释:“跟温公子没关系,是那个丫鬟不安分。温公子已经拒绝她了,只是我想着那丫鬟是温夫人看重的人,她会不会仗着便利故意……弄出什么事来?” 其实沈烟兰喜欢温云致,沈泽凌一直不同意。 在他眼里温云致这人有才能、有手段,做朝廷重臣没问题。但温云致性子冷淡,而且他还听说,锦衣卫撬不开的嘴,大理寺却能撬开。 这中间有多少血腥手段,可想而知。 而他妹妹就是被温云致一张脸给骗了,他怎么能不担心,不跟后护着。 如今一听沈烟兰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内宅里丫鬟们借势爬床的多了去了,温云致若是敢,他绝对跟他不死不休。 这世上除了父母,便只有他妹妹最重要。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妹妹。 沈泽凌认真地道:“烟兰你放心,有二哥在,绝对让你幸福开心地嫁出去。” “二哥。”沈烟兰拉住沈泽凌的衣袖晃了晃,又感激又开心地看着他。 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有二哥出手,绝对会让那个低贱丫鬟吃一个大苦头,最好,最好……二哥能直接将人弄死! 这样便没人能知道当年真相了,就像当年的张家村。 全村人死光了,才不会有真相透露出来。 —— 沈玉铮其实没离开,等温云柔送过来衣裳,她才又现身。 萧若君看到她脸色极为不自然,但却没说什么。她们几人回到了前殿,却发现只有温夫人一个人。 “云致这孩子,说跟一莲大师有事相聊,便把我这个当母亲的抛下了。” 温夫人虽然话语责怪,但语气却是自豪的。 一莲大师乃佛家圣僧,有神通之能、贯古通今,朝野无数人都希望能见上大师一面,聆听通佛之语。 但大师岂是凡人想见就能见的,再高的官位也难见大师一面。但温云致自小便入了一莲大师的眼,温夫人怎能不自豪。 萧若君没心思跟温夫人多聊,一会儿后沈烟兰和沈泽凌一起走过来了。 “娘。”沈烟兰亲昵地挽住萧若君的手臂,面色如常。 倒是沈泽凌扫了一眼沈玉铮,就像沈烟兰说的,眼前这个丫鬟颇有姿色。观她上次所为,比一般丫鬟有胆量。 可她若是不知死活,敢毁了他妹妹的婚事,他便让她生不如死。 沈玉铮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抬眼,便看到沈泽凌寒冷锐利的眼睛。 她淡淡一扫,便落在他脚上。 好可惜啊。 怎么没能直接废了沈泽凌一条腿呢。 这时温夫人吩咐:“云柔去喊你哥回来,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温云柔点头应下,温阁老不在的地方,温夫人一贯拿她当丫鬟使唤,她已经习惯了。 温云柔要走,沈玉铮自然跟着。 路上时,温云柔忽然说:“玉铮你之前说帮我,你真的能让云芙没办法插手我的亲事吗?” 沈玉铮难得好奇:“二小姐想要的只有这么多?” 温云柔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看着沈玉铮,平静的眼神下是汹涌的波涛。 “我想不受人欺负,我更想欺负我的人得到报应。但我现在还做不到,所以只想想前一个罢了。” 沈玉铮笑着伸出手:“二小姐,合作愉快。” 温云柔奇怪地盯着她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握住了沈玉铮的手。 她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的握住这双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二小姐走吧。”沈玉铮出声。 “好。”温云柔刚应下,忽然察觉到手臂上一股大力,沈玉铮一把拽住她,两人用力往旁边一滚。 一支利箭插进了她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温云柔大骇,脸色惊白。 沈玉铮回头还没看清,又一支利箭射了过来,这一箭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沈泽凌! 沈玉铮翻身一滚,狼狈地躲过了这一箭。 沈泽凌这是想要她的命。 第15章 为你做牛做马 沈泽凌站在寺庙大殿屋顶,见前面两箭都没有射中,便又搭上一箭。 视野中,沈玉铮狼狈地在地上滚着,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跑着。 一个低贱女仆,竟然还敢来玷污他妹妹的婚事。 咻—— 这一箭直中沈玉铮的肩膀,她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从寺庙后门旁的山坡滚了下去。 沈泽凌皱了皱眉,三箭都没能要得了一个丫鬟的命。 倒是命大的很。 他从屋顶跳下,沿着寺庙后门找了一圈,等确认人八成滚落到后山斜坡下的悬崖去了,这才收手。 一个柔弱女子中了一箭,又滚落无人知晓的深山野林,是活不下来的。 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崴了脚的温云柔,他上前:“二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温云柔脸色惊惶,还没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来。 “二小姐是伤了脚吗?”沈泽凌蹲下身,温云柔不太好意地将脚往回缩了缩,这一缩又让她疼的冒冷汗。 沈泽凌心中有些愧疚,温二小姐是因他缘故才受的伤,虽然他本意并不是想伤害她。 沈泽凌道:“还能走吗?不若我背你,你放心这里没人。等背到前面,我去叫你们温家人过来。” 温云柔咬着牙站起来,扶住旁边的墙壁。 “多谢二公子,但我能自己走回去,只是我的丫鬟不见了,能劳二公子帮忙找找吗?” 沈泽凌点头:“好,我帮你找,你自己小心些。” 温云柔满脸冷汗,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她怎敢让沈泽凌背她,她的身份让她不敢攀附国公府的二少爷,若是被嫡母知道,回去少不了责罚,还会连累她姨娘。 但她忽然想到不久前,沈玉铮握住她的那双手。 合作愉快。 沈玉铮说帮她,一个丫鬟尚且不愿受人欺凌,凭什么她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做,只能乖乖受人欺。 她满脸痛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身体一晃,整个人虚弱地往下栽去。 “小心。”沈泽凌疾步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 细柔的腰肢软的不可思议,还有股异常好闻的馨香扑面而来。 温云柔心脏怦怦直跳,面红耳赤地从沈泽凌怀中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面色酡红,长睫因害羞而颤动着,整个人都快煮熟了。 沈泽凌心口微微一动,有轻柔的风从他心尖上吹过。 * 温云柔一瘸一拐地走到寺庙前殿,温夫人看到她的样子,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关心地问:“你脚怎么了?” 她正要回答,沈泽凌和温云致也走了进来。 沈泽凌答应温云柔替她找寻自己的丫鬟,可实际上他只是随意在后门的方向转了转,遇到温云致,便和他一起回来了。 “母亲我脚没事,但玉铮她不见了。刚才有人从暗中射箭,玉铮受了伤,现在不知所踪了。”温云柔语气着急。 但她不确定温夫人会不会派人去找玉铮,丢失的只是一个丫鬟,温夫人不一定在意。 果然温夫人道:“我留两个随从下来,让他们在附近找找。玉铮只是一个丫鬟,谁会跟她过不去,兴许只是迷路了……” 温云致的脸色在听到温云柔的话时,瞬间沉了下来。他转身往后山方向走去,温夫人急忙喊:“天色快黑了,云致你去哪?” “我和大师还有事要聊,你们先回去。” 温云致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温夫人只好作罢,吩咐下人牵马过来,她们要回城了。 沈烟兰从听到沈玉铮失踪时,便看向了沈泽凌。刚才二哥也去了后山的方向,沈玉铮便失踪了,她毫不怀疑这是二哥做的。 这些年只要是她的要求,二哥都会满足她。 沈玉铮就算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死在自己亲哥哥的手上。死的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尸体都没人收殓。 怪就怪在沈玉铮根本不该出现!如今这么简单的让她死了,也算是便宜她了。 “娘,我们回去吧。”沈烟兰挽着萧若君的手臂,笑着看着她。 萧若君回过神来,心中似乎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对沈烟兰笑的也越发慈爱。 沈烟兰没从萧若君脸上看出舍不得的表情,她才放心了。 说起来也奇怪,当年她拿着玉佩上门认亲时,萧若君抱着她痛哭流涕,很快就接受了她的身份,这让她连编造了许久的身份谎言都没拿出来。 这些年萧若君对她的疼爱,不输于沈家其他人。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差点忘了萧若君是知道真相的。 * 沈玉铮从山坡上滚下来,半途中抓住了一根树枝,但很快她的力气就耗尽了,脱手后迅速往下滚去,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道滚了多久她才停了下来,而此时她全身没一块不是痛的,连呼吸都扯着疼。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当自己葬在这块了。 沈家人都是骁勇的武将,对敌毫不手软,她今日是见识到了。别给她爬出去的机会,否则她就算咬,也得从沈泽凌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她这会儿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要死不活地趴在地上。 直到身后传来悉索的树叶声响,她一瞬间寒毛倒竖,不会是什么吃人的野兽吧? 她猛地蹿了起来,求生的欲望短暂压制住了身上的疼,她转身防备地盯着来,来人! 温云致踏着碎叶,从昏色的林间走了过来,一身绛红的锦衣,精致清冷的容颜,鬼魅又妖艳,这比吃人的猛兽还要让沈玉铮惊愕。 温云致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上下看了她两眼,问:“还活着?” 这莫名的语气在沈玉铮听来,只能是嘲讽。 沈玉铮龇牙咧嘴地说:“让你失望了,我活的好好的。” 见沈玉铮一副要扑上来咬他一口的模样,温云致是真的笑了出来。漆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最后一抹橙色的余晖从他眉宇间温柔爬过,消失不见了。 沈玉铮靠着树干,忍着疼道:“大公子只准备看着?奴婢若是死在这儿了,岂不是不能给温府做牛做马了?” “做牛做马?”温云致轻笑一声,语气悠长,“你若是为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为你,为你。”沈玉铮忙道,小命当前,活着最重要。 温云致这才走过来,弯腰抱起了她。这一下疼的她差点没撅过去,但她也没力气反抗了,老实歪在温云致怀里。 温云致挑了下眉,这么乖的模样他还没见过。 有些稀奇,又有点手痒,想看她跳起来眼中生机勃勃、无所畏惧的样子。 第16章 我绝不给人做妾 温云致抱着她找到了后山一处山洞,暂且停下来休息。 如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若是不早点找到休息的地方,只怕真的会有野兽攻击过来。 温云致从附近捡了几根柴,山洞里顿时亮了起来。他走到沈玉铮面前道:“我给你将箭头先拔了。” 沈玉铮疼得满脸满脖子都是冷汗,她咬牙点了点头。任由箭头留在肉里面,恐怕会感染。 而在古代感染可是会要命的。 温云致褪下她半边身子的衣服,露出被鲜血染红的大片皮肤。瘦薄肩骨下插着半支断箭,随着沈玉铮的呼吸,伤口一缩一伸。 他拿起匕首插进伤口时,沈玉铮疼的全身乍然一缩。 唔!!! 以前的电视里都他妈乱演!荧幕上女主角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定是倔强地咬着唇,一副脆弱又绝对凄美的模样。 而沈玉铮只想一头撞死! 没有麻醉,用刀硬生生划开伤口,取出箭头,这种疼简直令人发指!发指! 她疼得只想满地打滚,嘴里胡言乱语,从如来菩萨求到了灶王爷,又从土地公骂到了玉皇大帝。 温云致一向手稳,连牢中用刑一刀刀割开罪犯的经脉,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如今竟在沈玉铮的一句句哭喊中,手下的刀歪了。 “温云致你到底行不行?!”沈玉铮大骂一声,因为刀还插在伤口中,她只敢蜷住另半边身子,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温云致奇异地看着沈玉铮,那日马车里因为他说要纳她为妾,而差点跟他拼命的人,这会儿因为疼痛,鼻涕眼泪一齐往下落。 哭的很丑,很放肆,也很……漂亮。 通红的眼睛、洇红的眼尾、滚落的泪珠、发抖的唇瓣、还有……生机勃勃的咒骂。 温云致越来越好奇,沈玉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底是个硬骨头,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好像都不是。 他在牢狱中既见过咬死一句话不说的硬骨头,也见过还没动刀,便跪着求饶的人,沈玉铮都不是。 她身上似乎有温云致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什么,温云致一时看不清。 越是看不清,越是好奇。 半晌后温云致挑出了箭头,又将来的路上采的草药敷在伤口上。 沈玉铮这会儿安静了下来,头颅靠在墙边,虚弱地阖着眼。篝火的焰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摇曳着,皮肤白的好似在发光。 额前的发汗湿了,湿润润地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越发衬出清丽勾人的容颜来,若出水芙蓉,明艳动人。 温云致喉咙莫名干渴,眼神也一寸寸幽沉下来。 在他要做什么之前,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对上温云致一双欲念深深的眼睛,沈玉铮只翻了一个白眼。 温云致握着取出的箭头,问:“你得罪了沈烟兰?” 沈玉铮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温云致道:“你中的箭应该是沈泽凌射出来的,这种特制的箭头只存在在沈家军中。你若不是得罪了沈烟兰,沈泽凌没必要来要你的命。” 沈玉铮听完冷笑一声,沈泽凌想杀她,根本没想避开人。或许说他觉的根本没有避开的必要,就算查出来是他又如何。一个丫鬟的命,谁在乎? 沈玉铮冷声道:“我跟沈家大小姐又不认识,谈何得罪。” 谁知道沈泽凌为什么忽然想杀她,不管因为谁,这个仇是结下了。 温云致若有所思,压低声音似哄似骗地道:“你若跟了我,以后没人敢动你。” 沈玉铮嗤了一声:“沈烟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就像你说的,我要是得罪了她,我跟了你,只怕她更想要我的命了。” “她不敢。”温云致手指从沈玉铮眼下抚摸到唇边,“她若是贤良淑德,温婉大气,容你一个妾室,温府少夫人的位置她便能坐的稳稳的。若她不识趣,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呵。”沈玉铮笑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神色虚弱,但她眼底却亮起漂亮的光芒。“我绝不给人做妾。” 温云致脸色黑沉,眉头皱起:“你不愿?!你难道想做我的正妻?” 沈玉铮还没开口,温云致自己便回答了:“你的身份并不合适,温府少夫人需要的是一个世家女子,你……” “温云致。”沈玉铮微微勾唇一笑,丝丝缕缕媚态从她眼角神情间显现,她吐气如兰,“我也不屑于做你的正妻。” 温云致的脸色顿时黑沉如墨,眼神锐利,语气森寒:“你会愿意的。” 他温云致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要到手。 沈玉铮懒得理他,正要闭上眼休息,温云致忽然掐住了她的下巴。 霸道的唇舌强压下来,他骨子里的掠夺和暴虐,随着这一吻,破开了一个洞。 他的温润端方是假象,公子无双也是假象,凶狠和野蛮才会使他兴奋、颤栗,而沈玉铮就是那个随时能撕开他假象的人。 这一吻丝毫不容人拒绝,更何况如今沈玉铮虚弱的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后来沈玉铮是昏过去的。 既是疼的也是气的,为了躲避山林中的野兽,她却被另一头叫“温云致”的野兽盯上了。 等沈玉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从洞口能看到外面明亮的天色,还能听到山林中脆亮的鸟叫声。 沈玉铮动了动,便发觉自己是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 “醒了?”一只大掌落在她额头上,另一只还扣在她腰上。 沈玉铮挥开他的手,自己摸了摸额头。 没有发烧,谢天谢地,古代发烧可是能要人命的。 咕咕咕—— 可这会儿她饿的厉害,昨日上山烧香,主子们还能吃到斋饭,而他们做下人的只能啃上两个馒头。 沈玉铮早就饿了,这会儿撑起身体想出去觅食,春日山林中能有不少吃的东西。 “你要去哪?”温云致跟着她站起来。 “出去找点吃的。” 她扶着山洞壁慢吞吞地往外走,温云致拉住了她的手臂,道:“我去。” 沈玉铮也没勉强,主要是她真的没力气了。 她坐在山洞里等着,快等了大半个时辰,温云致才拿外衫兜了一兜子的蘑菇回来。 “没看到野果子,只有这些蘑菇了。” 她又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 可当她朝温云致衣兜里的蘑菇看去,却笑了出来。 “温大公子,大少爷。”沈玉铮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怎么能做到完美避开一个能吃的蘑菇的?” 温云致闻言皱起眉,低头看向衣兜里的蘑菇:“不能吃?” 沈玉铮没好气地说:“全部有毒,但凡吃一口,你我今天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温云致抿紧了唇,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很不自然。“我再去找一些能吃的回来。“ 说罢,他起身再次出去,背影有些匆匆。 第17章 你要不起 沈玉铮这次等的更久,久到她都怀疑温云致是不是丢下她,自己跑了。 她撑着墙壁往外走去,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就在她刚走出山洞时,碰到了回来的温云致。温云致看到她,顿了顿,这才将衣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这些能吃吗?” 翠绿色的野果子,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 沈玉铮没答,反问:“你自己吃过了吗?” 温云致薄唇抿的更紧,沈玉铮越过他嘀嘀咕咕地往前走:“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然这一顿我是等不到了。” 温云致皱眉看着手中的野果子,似乎不太理解哪里有问题。 直到他尝了一口—— 脸色顿时一变,瞳仁微缩。 太涩、太苦,刺激的味道直冲后脑门,根本无法下嘴。 他费力将这一口咽下,脸色几变。至于剩下的野果子,他将其丢到一旁,跟上了沈玉铮。 这次他没强求自己来找,而是问:“你怎么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你说呢?”沈玉铮走到一株野菜跟前,道,“像这种春天刚发芽时,最嫩的叶子是可以拿来吃的,等再过一个月,叶子老了,也就不好吃了。” “至于这种……”沈玉铮又拽起树根下另一根野菜,“连根带叶都能吃,不过最好过一遍热水,晒干后再凉拌最好吃了。” 沈玉铮对山野里这些野菜如数家珍,她在张家村时,便是这么活下来的。 村里就算有人给她一口吃的,但也不可能常年给。而她大多时候都是钻进山里找吃的,季节不同,山里能吃的东西也不同,总归不会让人饿死。 “还有像这种蘑菇,表面呈灰白色的,常在草丛或腐烂的杂草堆边生长的,是能吃的。清炒,做汤都很美味。” 温云致一言不发,跟在沈玉铮身后,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身影。 每遇到一物能吃的东西,沈玉铮便将其采摘下,然后告诉他怎么辨别。她熟练的样子,游刃有余的姿态,都跟温府上那个谨小慎微的人不同,也跟在他面前冰冷倔犟的模样不同。 他如今很好奇沈玉铮在进温府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你怎么会在山里长大?父母亲人呢?” 沈玉铮也随意地说:“都死了。” 温云致顿了顿,又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沈玉铮这时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只能把我会的教给你。” 温云致扯起嘴角:“救命之恩,你就拿这些还?” “大少爷将就着吧,奴婢能给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够。”温云致盯着沈玉铮的眼睛,“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你能给的起。” 沈玉铮拿着一根棍子扫开身前挡住的杂草,懒洋洋地说:“大少爷,我今天就给你上上一课。就算是一个奴婢,身上也有无价之宝。不是我给不起,而是你要不起。” 这里远离高门宅院,又是她熟悉的山野,她连神情都放松下来了,心情也格外好。 于是真性情也懒得遮掩了。 她兴致勃勃地一边走,一边找寻能吃的东西,没注意身后温云致幽沉的目光,深不见底的眼底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世上没有他要不起的东西。 不论什么样的无价之宝,最终都是是他的。 沈玉铮摘了些能吃的,便返回到山洞里了。幸好山洞之前有僧侣住过,留下了锅碗用具,沈玉铮不嫌弃,将就着先把肚子填饱了。 但她吃完一大碗抬起头,才注意到温云致一动没动。 能理解,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下不了嘴也正常。 没饿过的人,是不懂食物有多珍贵。 沈玉铮没管他,将剩下的半锅都填进了肚子。吃饱了后,她才有了精力,想着要怎么走出去。 但看温云致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 果然等到快午时,山洞外有了动静。 “公子,公子?”温云致的贴身小厮砚石和砚光寻了过来。“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带药了吗?”温云致问。 砚光立马担心:“公子受伤了吗?” “我没受伤,把药给我吧。”温云致伸手。 砚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沈玉铮,将怀中的金疮药拿了出来。 砚光还想看着,被砚石一把扯出了山洞。 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跟前:“这是极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口恢复有好处……” “多谢大公子。”沈玉铮自己将衣领掀开,露出伤口。 温云致:“……” 沈玉铮对“不做妾”这件事固执的很,但同时又毫不在乎男女大防。连掀开衣服这么轻浮的动作,都能被她做的如此爽快利落。 温云致给沈玉铮上好药,几人便启程回去了。 有温云致的得力小厮在,他们回温府一路顺利。 下马车时,温云致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我之前说的话还算作数,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护你安全。” 沈泽凌知道沈玉铮完好无损地回来,很可能会再次针对她。 这一点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沈玉铮道:“我说的话也不会变,大公子别费心思了,找点其他乐子吧。” 温云致有兴致纠缠她,无非是世家公子无聊时的把戏而已。不管她答应不答应,在温云致看来都不过是一场勉强可观赏的趣戏。 沈玉铮不想做任何人的配角,她只做她自己。 温云致看着沈玉铮离开,眼底微光一闪。他不是非要沈玉铮自愿,他有无数手段可以逼她从了他。 只不过如今还没到那一步而已,他想让她自己乖乖过来。 若是她非要不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从到了温府,沈玉铮又恢复成谨慎规矩的大丫鬟形象来。 她先去拜见了温夫人,简单说了一下之前的事。温夫人嘴上关心了她几句,又赏了她一些补品。 上对下要恩威并施,沈玉铮已经习惯温夫人的这些手段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不久后温云柔便派人来看望她。沈玉铮将本来就准备好的东西,让温云柔的丫鬟带了回去。 她说过要帮温云柔,绝不会食言。 她这一次伤的不轻,但幸好有温云致给的金疮药,大半个月时间左手臂已经能小幅度动弹了。 她养伤的时间没有出门,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出府。 因为今日是赵良笙参加春闱的大日子。 第18章 沈烟兰的刁难 沈玉铮起了个大早,到丝绸铺时正赶上赵良笙准备出门。 赵良笙眼睛“蹭”地亮了起来:“玉铮你也来送我吗?” 沈玉铮笑着点头:“嗯,今日是你的重要日子,我会陪你一起去。” “玉铮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说着他拍了拍身后背着的包裹,里面有沈玉铮一个月前给他准备好的被褥和护膝。 春闱一共要考九天七夜,如今天气还清寒,考号内又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准备充裕些。 沈玉铮送赵良笙到贡院门口,便停了下来。 要叮嘱的话孙大娘早叮嘱过了,这时候沈玉铮也不想多说废话,扰了他心神。 没想到赵良笙在进去之前,忽然拉住她的手:“玉铮,我考中功名后,想外放出京。你,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先前还敢大胆直言说要立马娶她的人,这会儿却拐弯抹角地来问她了。 沈玉铮笑眼弯弯:“嗯,那我得提前准备盘缠了。” “玉铮。”赵良笙激动地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几乎是雀跃着蹦着往考场跑去。 少年跑起来有热烈的风吹过,风中有灿烂的欢喜和希望,沈玉铮心头也充盈着一片暖洋洋。 她转身回去。 她身份不自由,不能一直等在贡院外。若不是她有温夫人的信任,手上拿着出府的对牌,也不会这么容易出来。 但她刚走两步,迎面一辆马车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正好堵住了她的前路。 沈玉铮皱眉,抬起眼时正好跟马车帘子后,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对上。 温云致朝她身后的贡院看了一眼,又移回视线,落在沈玉铮的脸上:“你这么确信他能考中?若是万一考不中,你准备怎么办?” 沈玉铮声音冰冷:“公子是准备插手春闱审卷吗?” “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温云致脸色沉了下来,“春闱科举乃是国家大事,我有一万个法子让他考不中,也不会插手春闱。” “只要公子不插手春闱,中榜名单上一定会有良笙的名字。” 温云致漆眸沉沉地盯着她,半晌后勾起唇,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可以等等看,你选的人到底会给你怎样的“惊喜”。” 温云致放下车帘,马车越过她往前驶去。 春闱很快结束了,最后一天考完结束时,沈玉铮在贡院门口等着。 出考场的学子大多一副快瘫了的神情,被家里人赶紧抬了回去。赵良笙出来时,沈玉铮见他除了面上有些疲惫外,精神却很好。 “玉铮!” 他看见沈玉铮的第一眼就跑了过来,面上的疲惫一扫而尽。 沈玉铮问:“累不累?” “不累,我一点都不累。”赵良笙精神饱满,眼睛明亮灿烂,“玉铮我回去给你做桃花酥好不好?之前我一直在读书,都没来得及给你做,若是再不做桃花都快谢了。” “也不用这么着急,等你休息几天……” 赵良笙固执地说:“不行,我现在就想做给你尝尝。” 他忽然生起了非常急迫的念头,他想让沈玉铮立刻尝到他亲手做的桃花酥。 沈玉铮点头:“好。” 赵良笙开心地笑了出来,心中莫名的急切也慢慢平缓下来,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赵兄,赵兄等等。” 赵良笙回头,讶异了一瞬,便开口:“萧兄。” 来人也是从贡院的方向出来的,他笑容和煦:“赵兄精神看着不错,想必三甲上一定有你一席之位了。” “萧兄客气了,萧兄才学过人、文采斐然,这三甲才是当仁不让。” 被称“萧兄”的男子邀请:“你我就别在这里客气了,今晚我在飞鸿居宴客,来的都是今年春闱学子,你也一起来啊。” “我这就不……”赵良笙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正要开口,忽然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便看到沈烟兰从马车上下来。 沈烟兰笑着走过来道:“真的是玉铮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小姐。”沈玉铮微微行礼。 萧兄讶异地问:“烟兰这是?” “二表哥,这是温府温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沈烟兰解释完,目光从沈玉铮身上扫到赵良笙身上,“玉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跟春闱学子认识?” 沈烟兰眼底暗光微闪,上次从白云寺回来后,她便派人盯着温府了。知道沈玉铮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又气又怒。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她不能在温家人眼里留下一个狠毒的名声。 沈玉铮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沈烟兰,更没想到赵良笙和萧家男子认识,先前喊住赵良笙的应该就是萧若君的娘家侄子——萧松淳。 沈玉铮还没回答,赵良笙已经替她回答了:“玉铮是来接我的。” “原来是这样。”沈烟兰语气悠长,眼神依旧扫在沈玉铮和赵良笙身上,目光若有所思。 这时萧松淳又邀请了赵良笙,赵良笙左右为难。萧家在文人中颇有名声,又是萧松淳主动邀请,他若是拒绝便会被认为是不识好歹。 哪怕他还没入官场,也知道同期学子能交好便交好。 “玉铮既然和赵公子认识,便和我们一起去飞鸿居吧。”沈烟兰说道,没等沈玉铮拒绝,便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温府说一声。 赵良笙也期待地看着她:“玉铮你去吗?” 玉铮若是也去,他就不用纠结了。 沈玉铮点了点头,赵良笙若是入朝为官,今科学子能交好便都是他的人脉,沈玉铮不会阻挡他。 他们很快就到了飞鸿居,这座酒楼是当今太后年轻时创建的,更有河东崔氏崔临、武昌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武昌王,还有锦安郡主入股。 酒楼从创建开始,便是京中文人雅士青睐的地方,酒楼三楼到现在还挂着崔临那一首惊才绝艳的诗句,至今无人能超越。 一群学子们涌进飞鸿居,立马有人安排宴席入坐,赵良笙不得不和沈玉铮分开了。 沈玉铮只能跟着沈烟兰去了女眷的席面,女席摆在二楼东边的雅间里,从这里能看到飞鸿居其他三面的盛景。 雅间里有不少女子,沈烟兰带她进去,不免有人好奇问起来沈玉铮的身份。 沈烟兰很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温府的丫鬟”,便没有人再问了。 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女子,与萧家交好,便受了邀约同族里兄弟一起过来的。 一个丫鬟不值得她们多分一个眼神。 沈烟兰坐下来后,便偏头沉声道:“倒杯茶都不会吗?这么没眼力劲怎么伺候人?” 坐在这张桌子上的女眷都停下了话语,看了过来。 沈玉铮上前一步,拿过茶壶。 “哎,”对面有个跟萧松淳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正要出声提醒,被她旁边的女子一把按住了。 沈玉铮倒了一杯茶,递给沈烟兰。 使唤沈玉铮这件事让沈烟兰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都有点舍不得让沈玉铮死了。如今她是国公府大小姐,沈玉铮不过一个低贱奴仆,她想怎么收拾便怎么收拾。 谁知道真正的国公府大小姐,在为奴为婢呢。 沈烟兰压着兴奋,便没有注意直接将茶杯接过来喝了起来,下一刻她痛叫一声,撒手将杯子打翻了。 “你想烫死我吗?!” 她转头一巴掌就要扇过来。 第19章 受辱 沈玉铮倏地伸手,攥住了沈烟兰的手腕。 “沈小姐这还没嫁到温府,便要在温府下人面前扯威风了吗?”沈玉铮手上用上了力道。 如果这就是沈烟兰非要叫她来的目的,那她得失望了。 她对沈家没兴趣,不代表沈烟兰这个冒牌货可以踩在她头上耍威风。 “你一个下人敢顶撞主子!”沈烟兰怒不可遏,她手腕疼的快要碎了,但沈玉铮力气太大,她连挣都挣不开。 “我是温府的奴婢,我的主子是温夫人。沈小姐就算想教训我,也得等到嫁进温府以后吧。”沈玉铮似笑非笑,“沈小姐还没过门,手就伸着这么长,是不是我们温府掌家夫人现在就得将府中中馈让出来,给你来管啊。” “噗嗤。”沈烟兰对面一开始想阻拦沈玉铮倒茶的黄衫女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旁边的女子也跟着笑了,还故意说道:“烟兰,你着急嫁给温府大公子,我们都知道。但你好歹是世家女,能别这么猴急吗?” 一语出,满堂嗤笑。 那日温府赏花宴,沈烟兰和温云致衣衫不整地被人发现抱在一起的事,她们可都是见过的。 要不是着急,沈烟兰怎么会使出这种下流招数。 多少女子想嫁京城第一公子,偏偏被沈烟兰抢了先。 沈玉铮不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若她没猜错这应该是萧家的姑娘。 看样子沈烟兰跟萧家姑娘的关系不怎么好啊,这种时候作为表亲,不仅没帮着沈烟兰说话,反而故意嘲讽了她。 “三表妹你胡说什么?!”沈烟兰脸色铁青,她仿佛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讥笑声。 她明明是国公府大小姐,身份尊贵,可这些人依旧像看乡下土包子似的眼神看着她。 从她十岁入国公府开始,这样的眼神就时常伴随着她。 不论她怎么努力,礼仪规矩学的多么好,这些世家小姐们都不愿接纳她。 仿佛在说:无论装的多像,你永远都不是真正的国公府大小姐。 连萧家姑娘也是如此! “我没胡说啊,你可别向大哥二哥告状。”萧知依故作害怕,往旁边萧知佩身后躲去。 沈烟兰气得全身发抖,她不过教训一个低贱丫鬟,萧知佩和萧若依这对姐妹都来跟她作对! 下一刻她红着眼,蓄着泪,跑出了雅间。 萧知依翻了个白眼,嘟囔:“真去告状,回回都这样。” 旁边的萧知佩叹了口气:“少说两句,大哥估计要说你了。” 萧知依板下脸:“说就说呗,反正人家是他好的妹妹,我们都不是。” 沈烟兰一走,其他人该聊什么便聊什么,一点都没耽误。 国公府这位大小姐闹笑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知道规矩礼仪怎么学的,一点没有世家贵女的风范,身上还带着乡野的粗俗气。 自己动手打丫鬟,真的跌了身份。 有人暗暗偷笑、又有人不屑一顾。 女席上说说笑笑,但不到半盏茶时间,沈烟兰就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萧家大公子萧松运、萧家二公子萧松淳,还有赵良笙。 萧松运一见来,便不满地训斥:“二妹、三妹你们怎么能让烟兰妹妹一个人在外面?” 萧知依当即又翻了一个白眼,还没开口,沈烟兰先一步道:“大表哥是我自己想出去透透气的。” 萧松运皱眉,他撞到沈烟兰一个人躲在外面偷偷抹眼泪,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算二妹三妹再不喜欢烟兰,那也是至亲姐妹。 那年姑姑和烟兰妹妹走丢,他们萧家上下也寻找了很久,祖母伤心的整日抹眼泪。如今烟兰妹妹回来了,他们做表哥的当然要尽全力护住。 萧松淳道:“烟兰妹妹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定要跟我们说,哥哥们再没用,也会帮你。” “大表哥二表哥,还真有一事要你们帮忙。”沈烟兰红着眼说道,“这是温夫人身边的丫鬟,今日本是意外遇见。我贴身丫鬟让她们出去给我买东西了,便想让她给我倒杯茶,没想到……是我不该使唤人,麻烦二表哥将人送回温府吧,也替我向温夫人道个歉,我并不是有意要使唤她的丫鬟。” 萧松淳当即说:“一个丫鬟而已,凭什么使不得?” 萧家兄弟冰冷的眼神地落在沈玉铮身上,萧松淳性子更急,当即冷笑道:“温府的丫鬟这么大的架子,温家未来少夫人都使唤不了你?一个低贱的奴婢而已,也敢给我表妹甩脸色!” “现在就给我倒茶,倒的不满意,你今日就不用走出去了!” 赵良笙着急走过来:“萧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玉铮她不会故意如此的。” 萧松淳冷笑一声:“赵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一个丫鬟跟过来的。可这丫鬟如今不知好歹,看不起我表妹,那便是看不起我们萧家。” “这杯茶她不倒也得倒,一个丫鬟的贱骨头我还治不了了?” 萧松淳这话虽然是对着沈玉铮说的,但目光却扫向在座其他女眷。 烟兰妹妹经常被这些女眷气得偷偷抹眼泪,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逼一个丫鬟倒茶,也是在告诫在场的女子。 烟兰妹妹是有他们萧家撑腰的! 赵良笙紧紧攥起拳头,看向沈玉铮的眼睛渐渐红了。 今日他才知道他有多无能,面对这些人,他根本保护不了玉铮。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茶,自从入了奴籍,她又不是第一次低头了。 连她以前绝对不能忍受的下跪,也跪了无数次。 不就是倒一杯茶么,她可以倒! 萧松淳接过茶,盯着沈玉铮的眼睛,手腕一抖,将茶泼到沈玉铮手背上。“这么烫的茶能喝吗?重新倒一杯来。” 沈玉铮手背上火辣辣的疼,这疼意如燎原的火,一路烧到她心里。 她死死压着胸腔里燃起的怒火,因为用力,喉骨一阵阵紧缩。 赵良笙立马扑过来,心疼地捧起她的手:“玉铮你手怎么样了?疼不疼?” “不疼。” 沈玉铮盯着萧松淳,乌黑幽冷的眼睛让萧松淳一愣,下一瞬他反应过来道:“继续。” 沈玉铮抽回手,伸手去拿茶壶,赵良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玉铮我替你倒茶。” 他整个眼眶都红了,眼里有莫名难过和悲愤的情绪在打转。 看到玉铮被人羞辱,比他自己被人羞辱还要让他难受。 “不用,我自己来……” “我替你。”赵良笙用力从她手中拽过水壶,“你我早晚是要做夫妻的,夫妻一体,你能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做?” 赵良笙冲她咧开嘴角,笑容一如既往灿烂,只是眼里有什么光芒碎裂了。 赵良笙倒完这一杯,递给萧松淳:“萧二公子,请喝茶。” 萧松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羞辱一个丫鬟可以,但羞辱一个春闱学子,还是一个颇有前途的学子,这不是明智之举。 萧松淳只好道:“赵兄你不用如此,这茶……” 赵良笙问:“萧二公子不喝吗?” 萧松淳讪讪道:“这会儿忽然不觉得渴了。” 赵良笙牵了一下嘴角,但到底没扬起来。他将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放,牵住了沈玉铮的手。“玉铮我们回去。” “好。” 赵良笙牵着沈玉铮大步走到飞鸿居外,才停了下来。 他大喘着气,脊背都在微微发颤,好一会儿他回过头,含着泪笑着说:“玉铮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不让你再受人欺负。” 少年眼底光芒皎皎,沈玉铮不由地应下:“好。” 这是沈玉铮第一次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之后她再不相信男人嘴里许诺的未来,她只相信自己手上掌握的权力。 第20章 她休想离开 春闱之后不久便放了榜,沈玉铮那天被温夫人叫到身前伺候,没有时间出去。 但即使如此,她在温府里也得知赵良笙中榜了,还是榜上第三名,得了个探花。 温夫人早早叫人等在贡院门口,一放榜,消息立马传回了府上。 榜首会元出自河东,他们不去比较,那是能人辈出的地方。而榜单之下有不少都是温阁老的学生,能考中这么多,多给他们温府长脸。 温夫人道:“这个赵良笙我听老爷也提过,文采不错,难得有真才实学,到了殿前,估计陛下会重用。” 今上推崇实干,但凡有才能的人都不会屈才。 沈玉铮在一旁听着,真心替赵良笙开心。 这春闱考试可比高考可难太多了,当年她参加高考累死累活拼了三年,也就进了全省一千名。 而赵良笙可是在春闱上,全国人的大型考试上,考中了第三名。 那不是闯独木桥了,而是过单索了。 放榜之后,赵良笙忙的不能歇脚,不仅要答谢师长,还要结交同僚,更何况还有一个殿试呢。 沈玉铮没去打扰,直到殿试结果出来,打马游街的路上,沈玉铮随温云柔出门看了一眼。 殿试之上,赵良笙得了一个探花郎。 新晋探花郎着大红袍,头戴乌纱帽,两侧还簪了花,在礼部敲锣打鼓下,一路从皇宫奉天门游街出来。 打马游街的少年郎,俊朗清秀,面如冠玉,一下子迷住了少女们的眼。纷纷打听那是谁家的男子,更有女子投掷鲜花、扔出丝绢,含羞带怯地望着探花郎。 沈玉铮陪温云柔看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傍晚时分,有小丫鬟跑到她跟前道:“玉铮姐姐,有人从府外给你捎来两朵花。” 小丫鬟递过来,沈玉铮一看,这不是今日赵良笙乌纱帽上簪的两朵花吗?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小丫鬟八卦地冲她挤了挤眼。“玉铮姐姐这是谁送你的啊?” 沈玉铮拿手点了点小丫鬟的额头:“去干活去,别多问。” “玉铮姐姐也有害羞的一天啊。”小丫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沈玉铮没理她,笑着转回了自己屋里。 这两朵花代表什么含义,沈玉铮一看便知。 赵良笙将他今日所有的荣耀一并分享了过来,这份心意很重,重到沈玉铮重新审视起她和赵良笙之间的关系。 一开始她接近赵良笙,目的便不纯。她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未来安稳的去处,不至于在古代处处受限制。 但她的心不是铁做的,再硬的心也会软下来。 也许她可以相信一次。 沈玉铮将两朵花簪在床头上,每日睡醒看一眼,心情也变好了。 殿试不久便是杏林宴,这是新科学子与朝中大臣乃至圣上亲近的机会。不仅学子们要参加,朝中大臣也要参加。 杏林宴过后,陛下才会给这些新科学子安排去处。以赵良笙的才能,陛下很可能将他放到地方上磨练几年,然后再调回京城重用。 赵良笙也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向温阁老开口,要回沈玉铮的身契。 一个丫鬟的身契和未来朝中能臣相比,孰轻孰重,温府不会不放人。 这日温夫人身体不舒服,请了府医,又请了太医,沈玉铮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等她回到自己屋里时,已经夜半时分。 吱呀—— 她推门进屋,大片月色绸缎般从她身后涌进来,一时漆黑的屋子亮了几分,这便使得当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格外清晰。 “谁?”沈玉铮全身警惕起来。 坐在桌旁的人影动了动,站了起来,一步步朝门口走过来。 月色从他脚下一路攀爬,黑色皂靴、绣着金丝的衣摆、暗色云纹布料、靛蓝丝绦……月色一寸寸青睐徘徊,最后落在清冷端方的姿容上、深邃冷锐的漆眸上。 沈玉铮:“这么晚了,大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酒气随风吹了过来,沈玉铮皱了皱眉。 温云致盯着她,一双眼黑沉如夜,眉骨似乎都染上了夜里的寒霜。 “你非要嫁给赵良笙?” 沈玉铮站在门口,隔着敞开的门,直视他:“这跟大公子无关吧。” “我是不是说过,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他缓缓扬起唇角,眼锋不寒而栗,声音似是从幽深的山谷底部传来,冰冷刺骨, “我不同意,你哪里也去不了。” “神经病。”沈玉铮低骂一声,转身往外走。 下一刻一股大力将她拽进了屋里,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沈玉铮被大力按在门上,身前的男人用力抵着她。 沈玉铮恼怒喝道:“温云致你别发疯!喝醉了就滚回你自己屋里。” “我再问你一句,”漆黑的屋里温云致的声音混和着酒气,扑到她脸上,语气低沉、暗哑,“你跟不跟我?” 沈玉铮别开脸,因为愤怒她胸膛剧烈伏动着。“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愿意。”老子不愿意! “嘶——!”沈玉铮痛叫一声,温云致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她怀疑她脖子快要断了。 “温云致你给我松开!你——” 温云致扣住她的腰,忽然将她摔在榻上。 沈玉铮被摔的眼前一个又一个旋涡在转,还没等她看清,男人滚烫的身躯便倾压过来。 “你没有选择。”温云致咬着她的唇瓣,含着血似的说,“你只能跟我。” 整个过程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不论沈玉铮如何挣扎、打骂,温云致都牢牢将她攥在手里,一次又一次将她逼到绝境。 沈玉铮气得乱咬,温云致便由着她咬。 血腥气助养了欲念、黑暗滋生出无尽的贪念,哪怕弄的两人身上都是血,温云致也不放手。 他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人,想要她眼里只能看到他,想要她嘴里吐出的不是“不”字,而是其他乖巧的话语。 他绝不会让沈玉铮就这么离开了。 她想嫁别人,想离开温府,他偏不让! 只有他不要了的时候,沈玉铮才能离开。 而在此之前,他会亲手打碎她的希望,断绝她的前路,让她“自愿”待在他身边。 第21章 拿回身契,她自由了 这一夜过的无比漫长。 沈玉铮几次逃到了地上,又被温云致拽了回去。 她像是陷在一处沼泽中,她越是挣扎,被吞没的越快。 梦里她拿着身契离开了温府,离开了京城,可是京城外却是一大片浓雾,她看不清方向。 她不敢往前踏去,可一回头温云致就站在城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似乎笃信她还会回来。 沈玉铮被这个梦吓醒了,醒来后那种惊悚的余韵还纠缠着她,让她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她出神地呆坐着,忽然注意到床榻上的凌乱。 简直像是千军万马打了一架,血迹和残破的布料到处都是,一床被褥都被扯碎了。 而她反应过来后,才感觉到全身的疼意。这已经不是被车轮碾过了,而是被渣土车来回反复碾压,势必要将她弄死的样子。 沈玉铮想起昨晚的情形,气的脸色几近扭曲。 温云致喝醉了酒,便来她这里大疯特疯,还当起了狗,到处咬。 虽然她也没好哪去,也咬回去了,但是换谁被狗咬了一晚,心情也不会好。 沈玉铮的心情极差,收拾了床铺,再到镜子前一看自己的身体,比榻上的情形还要……不堪! 沈玉铮咬着牙清洗完,换上干净衣服时,只觉得布料磨人,到处都疼。 但温夫人派人来叫她过去,沈玉铮只好赶紧将痕迹掩下。 到了主院,山雁偷偷给她打了一个眼色,沈玉铮的心沉了下去。 她走进屋里,弯腰给温夫人行了一个礼。 坐在正座上的温夫人眼神冰冷地望了过来:“玉铮,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沈玉铮忙跪下:“奴婢不知哪里犯了错,还请夫人明示。” 温夫人冷哼一声:“这声“夫人”我担不起,你心这么大,伺候我岂不是委屈了?” 沈玉铮垂着头,心头思绪百转。 难道是昨晚的事被温夫人发现了? 不管是温阁老还是温夫人,都不会让温云致的院子里不干不净,也不会让他在未娶正妻之前先纳妾。 若真是如此,温夫人恐怕要立刻处置她。 沈玉铮心头狂跳,脑中飞速转着,口上说道:“奴婢伺候夫人是本分,若是奴婢做错了,还请夫人责罚。” 砰! 温夫人将一个杯子砸到她身旁,怒斥:“我以为你规矩知晓分寸,没想到背地里却在跟我耍心眼。我是怎么亏待你了?你要耍心眼、耍手段离开温府?” 沈玉铮低头认错:“奴婢不曾对夫人有二心……” “你不曾?!我让你去云芙身边伺候,你给我提条件想出府,我也答应你了。我是看在你一向规矩的份上,但你呢?你倒是好,一个丫鬟去勾搭上新科学子,迷的人家拒了县主的亲事,也要娶你!” 沈玉铮微怔,赵良笙已经朝温阁老开口了吗? “昨日的杏林宴是什么场合?陛下宴请新科学子,那是给学子们长脸。赵良笙不过是个探花郎,毫无背景,永康县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可他竟然敢拒了?!还说已有心仪之人!玉铮你好本事啊!让赵良笙对你死心塌地,哪怕影响前途,也要娶你一个低贱奴才!” 沈玉铮心头惊愕,但很快从温夫人的话中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赵良笙样貌不俗、又有才能,明眼一看,便知他未来前途无限。这时候世家榜下捉婿也情有可原,恐怕春闱中榜之后,就有世家前来捉婿了。 之前的赵良笙都拒绝了,但杏林宴上永康县主开口了,当着众人的面,赵良笙的拒绝必须有一个正当理由。 于是这时他向温阁老提出,要娶她的事。 温夫人会生气是因为,永康郡主乃是李家旁支的人。拒了永康郡主,便是打了温夫人的脸。 “现在你玉铮的名字已经响彻京城了,还有不少世家夫人竟然来问我,是怎么调教丫鬟的?玉铮你可真是给我长脸了!” 温夫人脸色铁青,眼中闪着冰冷的怒火。 沈玉铮无可辩解,规矩地跪着,任由温夫人发泄怒火。 只要赵良笙想娶她,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会牵扯到永康县主而已。 温夫人生气归生气,甚至恨不得将她撕了,但她什么都不会做。 果然温夫人怒火发完后道:“温阁老让我把身契给你,以后你就不是奴籍了。” 赵良笙情真意切地开口,温阁老自然成全。温夫人再咽不下这口气,也不会在其中做什么。 如今京中人人议论温府丫鬟和新科探花郎之间的故事,她若是阻拦,便成了恶人,索性成全了。 温夫人抬了抬下巴,山雁将一个盒子端到沈玉铮跟前。 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真到自己眼前了,沈玉铮反而觉的不现实了。 她顿了一下才抬手,掀开盖子,拿回自己的卖身契。 上面有温府管家的签字,还有牙行的签字,甚至还有萧若君的签字。只是没用真名,而是用的她在张家村的化名。 沈玉铮紧紧将卖身契攥着,从这一刻她自由了。 她朝温夫人磕了一个头:“奴婢谢过夫人这些年的照顾,没有温府,便没有活下来的玉铮。” 温夫人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一点:“你知道便好,就算你脱了奴籍,也还是身份低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探花郎。” 沈玉铮应道:“奴婢知晓。” 温夫人余怒未消,不想看到她这张脸,冲她摆了摆手。 沈玉铮告退后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仿佛踩在云上,轻盈又通畅,连空气都清新好闻,枝头上的花朵鲜艳可人,树上的鸟鸣也悦耳动听。 自由的滋味,动人无比。 沈玉铮怀念极了。 上一世哪怕她出身孤儿院,不曾受到什么关爱,但她人是自由了。她可以选择读书,也可以选择躺平。 她可以活得像一个废物,也可以活的多姿多彩。 但在古代社会,人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没有,更何谈其他选择。 沈玉铮等这份自由,已经等了十四年了。 她回到屋里收拾自己东西,这时忽然想起来昨晚温云致到她这里发疯,不会因为杏宴上赵良笙求娶她的事吧? 但温云致不同意又怎么样? 温阁老同意了,陛下和满朝大臣亲证,无人能阻止她了。 沈玉铮收拾好包裹准备离开温府,她手上有些银子,置办一个院子没问题。就算赵良笙要娶她,她也没准备现在住过去。 她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这个时代女子处处受限,她也想在最大程度的自由上活着。 她东西收拾好了,正要走的时候,牙欢匆匆跑过来了。 “玉铮姐姐,后门上有个姓孙的大娘要见你,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求你帮忙。” 第22章 我是不是没办法娶你了 “大娘出什么事了?”沈玉铮赶到后门,看到的果然是孙大娘。 孙大娘一把攥住她的手,着急地说:“玉铮,良笙他出事了。” 沈玉铮冷静地道:“大娘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一早有两个男子忽然来到丝绸铺,说邀请良笙去喝酒。哪有一大早就喝酒了,而且良笙似乎跟他们并不熟悉,但那两人强行将良笙拉了出去。” “我一开始只以为他们真的是要帮良笙庆祝,但后来想想不太对劲,又追了出去。我一直追他们追到了飞鸿居,到门口的时候,良笙想转身走,被那两人硬生生推了进去。我想追进去,但门口有人拦着不让我进。” “我不知道怎么办,急忙去找了我姐姐,姐姐找了林员外,但林员外说只是学子之间喝酒庆祝,没有什么大事。” “玉铮,我感觉不对劲。”孙大娘神色惊惶,两手紧紧握着沈玉铮的手,“你一向聪慧,你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吧?” 沈玉铮没应,而是拍了拍孙大娘的手背道:“大娘你先别着急,飞鸿居是太后名下产业,他们不敢乱来的。你回家等着,我过去看看。” 孙大娘不放心地道:“玉铮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 沈玉铮的镇定安慰到了孙大娘,孙大娘回去后,沈玉铮便前往飞鸿居了。 她安慰孙大娘的话不是信口胡说,就算有人想做点什么,也不会选在飞鸿居里。而且赵良笙怎么说也是在陛下跟前记了名号的,又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探花郎,没人会明目张胆地对付他。 但尽管如此,沈玉铮的心脏依旧跳个不停,某种不好的预感一直盘旋在她心头。 哪怕天子脚下,都不可避免地会有贪腐奸佞出现。太后许久没现身了,只怕有些人已经忘了太后的存在了。 她到飞鸿居门口时,并没有人阻拦。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酒楼内似乎一切如常。喝酒的、聊天的、写诗的不绝于耳。 “这位姑娘是来找人的?” 她一进去,飞鸿居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沈玉铮点点头,道:“我来找新科探花郎。” “你说赵探花啊,他和朋友在二楼喝酒呢,刚才他还做了一首诗,瞧,就在那儿。”伙计往三楼一指。 沈玉铮望过去,一幅诗从三楼栏杆上垂挂而下,上面笔墨还未干。 能被悬挂到飞鸿居三楼的,都是上等的佳作。赵良笙的文采,配得上登上三楼。 “也不是你一个,今日有不少人来瞧赵探花呢。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赵探花,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还是个风流浪子。”伙计冲她挤了挤眼,“赵探花在杏林宴上向温阁老求娶温府的一个丫鬟,还说非她不娶呢。” 沈玉铮皱眉,伙计的语气让她听着刺耳。“现在大家传成什么样了?” “还能传成什么样,才子佳人的戏码大家都喜闻乐见。只不过……”伙计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娶一个丫鬟当妾还行,若是娶回去当正妻,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沈玉铮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上二楼。 果然如伙计所说,二楼更热闹,走廊上站着不少人将酒楼西边的一个雅间围的严严实实。 雅间门敞开着,从沈玉铮的位置看不清里面。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过去时,忽然门口围着的一个男子,朝她指了过来:“你就是探花郎要娶的丫鬟?” 一语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意外、惊讶、惊艳、鄙夷…… 沈玉铮直直地看着那男子,她不认识此人,没道理这男子能一眼认出她来。 “你是来找探花郎的?”男子又问,随后下巴往屋里一扬,“探花郎就在里面呢。” 门敞开着,若赵良笙知道她在外面不会不出来。 而现在…… 立马有人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打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怪不得探花郎要娶她,长得很漂亮。” “再漂亮也是一个丫鬟,探花郎寒门出身,妻族何其重要,竟然要娶一个丫鬟,简直是愚蠢!” “这娶不娶还不一定呢……” 这一句一出,人群中发出心照不宣的笑来。 沈玉铮越往里走,周围人的目光更奇异,似乎期待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沈玉铮走到雅间门口,脚步顿住。 目光望向屋里。 刚才出口喊她的男子似劝慰道:“探花郎金榜题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时候最好的酒、最美的佳人才能配得上探花郎的无双风采。” “闭嘴!”沈玉铮声音冰冷。 男子立马不乐意了:“你这女子,探花郎如今是什么身份,他要娶你,你也不该恃宠而骄啊。你就是一个丫鬟,真以为自己能攀上枝头当凤凰了?” 沈玉铮的忍耐到了极限,从看到屋里的情形时,她的情绪就处在失控的边缘。 “你给我……” 下一刻她的话就被打断了。 “玉铮?玉铮是你吗?”赵良笙从屋里床榻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沈玉铮跑过来。 男子轻笑:“探花郎你好歹穿件衣服啊。” 赵良笙忽地反应过来,脸色惊惶煞白,他急忙忙去捡地上的衣服,又手脚发抖,左脚畔右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像是栽了一个大跟头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地朝沈玉铮望过来。 沈玉铮心尖一痛,猛地上前走进屋里,反手将门关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赵良笙身边,捡起外衫披到赵良笙身上。 “玉铮。”赵良笙害怕地抓住沈玉铮的手腕,急切地说,“玉铮你相信我,不是,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是…….” “呵。”床榻上的女子嗤笑一声,她只随意披了件薄衫,裸着双腿走到赵良笙身后。“探花郎倒是说清楚,应该是什么样子啊。” 女子伸出纤纤素手,在赵良笙脸上轻轻一摸。 赵良笙浑身一抖,大力甩开她的手。 女子也不介意,而是看向了沈玉铮。“你便是温府那个丫鬟?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能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也算有本事了。” “不过嘛,”女子娇媚一笑,“伺候人的丫鬟也只能一辈子伺候人。你若是伺候好了我,我倒是不介意赵郎将你抬进府。” “你胡说什么?”赵良笙声音嘶哑森寒,回过头,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她,“玉铮是我要明媒正娶的正妻,你休要羞辱她!” “我羞辱她?”女子顿时笑了,“我看羞辱她的是你吧,昨日在杏林宴上说非她不娶的人,今日还不是在这里跟我鱼水之欢。男人嘴上说的再好,也不如身体诚实。” 女子讥笑的神情狠狠打了赵良笙一巴掌,他整个人像是定住了,脸色一寸寸崩裂,无尽的绝望蔓延开来。 他最不能容忍别人羞辱玉铮,可现在他才是那个羞辱玉铮最深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要娶她,可所有人也看到他跟另一个女子在这里颠鸾倒凤。 让玉铮被所有人看不起———是他! 赵良笙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喉咙里顿时涌出一口鲜血来。 他松开玉铮的手,难过地抬起头:“玉铮,我是不是没,没办法娶你了?” 第23章 温云致,你如愿了 沈玉铮无法回答。 或者说她的回答根本没用,因为选择的权力不在他们手上。 嘭! 门被大力踹开了,一个年岁约三十上下的男子,带着一帮家丁,携着家伙冲了进来。 “好你个探花郎,敢欺负我们廖家的姑娘,当我们廖家人都是死的吗?”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赵良笙给制服住了,而沈玉铮也被他们挤到了一旁。 赵良笙用力抬起头,朝沈玉铮看过来,他张了张唇,似乎嘶喊了什么,但嘈杂吵闹的环境中无人听见。 明媚灿烂的少年在他高中探花的第二天,被狠狠拽进了泥中。 他似乎放弃了挣扎,眼底的光芒灰暗了下去。 廖家人押着他似乎要去报官,很快赵良笙就被他们带走了。他们一群人声势浩大,大张旗鼓地走出飞鸿居。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跟了上去,沿街两边人头攒动。 “怎么偏偏是廖家的三姑娘,那廖家三姑娘是被夫家休回娘家的,据说是在外面偷了人……” “何止偷人,肚子里都有野种了。她夫家实在受不了这口气,将人扔回了廖家。那廖家也是心狠,直接一棍将孩子打没了。自那之后啊,不少人看见这廖家三姑娘出入不同男人的屋宅呢。”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探花郎拒绝了永康县主,却怎么和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混到一起,这下廖家不会罢休了。” 细细碎碎的言语裹挟在风中,嘈杂又刺耳。沈玉铮扶着门框,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耳鸣。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扭曲尖叫,她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忽然——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骤然停了下来。 斜对面的雅间窗边,沈烟兰和沈泽凌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沈泽凌还冲她举了举杯,兴味盎然。 沈玉铮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响起尖锐的爆鸣。 是因为她,沈烟兰和沈泽凌才设计陷害了赵良笙。 干净清朗的探花郎,此后将背负一生的污点。她想嫁给赵良笙,他们便毁了她的希望。 是她的错! 她想要自由不该拉别人下水,她更不该在古代社会妄想什么自由! 她无权无势就算自由了,又如何? 权贵伸一根手指便能打碎她的自由,将她的尊严按在地上羞辱。 她不该的,不该的! 沈玉铮愤怒到了极点,可思绪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沈烟兰和沈泽凌,像是要将什么刻在眼里,随后转身往飞鸿居外走去。 沈泽凌皱了皱眉,料想中的崩溃嚎哭、歇斯底里都没有出现,他心头反而一跳。 心底某处莫名其妙地产生恐慌,一种难言的痛楚攫住了心尖,让他久久心悸难安。 他端起手边的凉茶,大口灌下去,凉茶入喉,才勉强压制住了这种心悸。 但这时他注意到有个熟悉的人影,从飞鸿居一楼缓步走了上来。 他皱眉,温云致怎么在这里? 沈玉铮走到二楼楼梯口,看到温云致抬步上阶。沈玉铮与他对视,距离近了,才发现这人的眼珠并不是纯澈的黑,而是带着点浅棕色的雾感,有种冰冷漠然的质感。 沈玉铮忽然想起昨夜,温云致喝醉酒了跑到她屋里发了一顿疯。 那时他说,只要他不同意,沈玉铮休想离开。 今日这一切都如他所愿。 沈玉铮死死捏着拳头,紧紧盯着他:“今日这一出戏,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温云致朝她身后扫了一眼,即使看到沈烟兰和沈泽凌,淡漠的神情也没变化一下。 只是收回视线,看向沈玉铮时,神色有了些波动。 “我说过你走不了。” 沈玉铮扯了下嘴角,她的身契就在她身上,她大可以现在就离开京城。 哪怕重头再来,多吃些苦,她总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她没必要在这里受人胁迫,没必要给人当劳什子妾室,但是—— 她不甘心! 当赵良笙无措又痛苦地看着她时,她只觉得一股恶心窝在胸口、心腔里,蹿流在浑身上下的血液中。 强权压在脊背上,不得不弯曲时,只会恶心的想让人吐。 沈玉铮忍着喉咙里的恶心,开口:“如你所愿,我不走了。” 温云致薄唇微勾,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矜贵如玉般的男人立在两步台阶下,视线与她齐平,波澜不惊的眼底,宛若平静的深渊,静候猎物的到来。 他伸出手。 沈玉铮没有犹豫,既然决定了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将手放在温云致手心中,下一刻便被温云致拦腰抱起。 二楼雅间中,沈烟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翻手边的茶盏。但她毫无所觉,目光死死地盯着楼梯上的一幕,嘴唇咬出了鲜血。 沈玉铮勾住温云致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外走。 目光对上沈烟兰怒火中烧的一双眼,沈玉铮的嘴角缓缓漾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沈烟兰,从今日起,有我在一日,你便一日活在恐慌中。 你会亲眼看着现在拥有的一切,离你远去,再也不属于你。 还有沈泽凌,你会尝到锥心蚀骨的疼痛,我要你痛不欲生、追悔莫及。 第24章 成为他的妾 沈玉铮被温云致带回了他院里,这还是沈玉铮第一次来温云致的浅云居。 浅云居清雅幽静,不染尘埃,似乎也没人住的模样。 而且院里伺候的都是小厮,看不见一个鲜亮的颜色。 温云致将沈玉铮抱回屋里,便吩咐人去沈玉铮原先住的地方,将她的东西拿过来。 沈玉铮道:“我自己去拿。” “不用你去。”温云致将她抱在怀里,沈玉铮乖顺的样子让他新奇,一时不愿松手。 沈玉铮问:“大公子想好怎么跟老爷夫人说了吗?” 温云致派人大张旗鼓地去拿她的东西,很快就会传遍府里。温阁老和温夫人绝对不会容许温云致纳妾,这一关过不去,温云致就留不住她。 温云致揉搓着她细白的指尖,抬起眸问:“你在担心?” 沈玉铮淡淡地道:“我怕老爷夫人会将我乱棍打死。” 不管温阁老怎么想,温夫人肯定觉得是她勾引了温云致。她答应温云致了没错,可她不想这么快就没命了。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温云致在她指尖上咬了一口,沈玉铮没再问了,任由他去。 温云致费了一番周折,将人掳到自己的地盘了,猎物到手,他又怎么忍得住。 更何况沈玉铮答应他后,对于他的抚摸和亲吻,再也没拒绝过了。 温云致喉结轻滚,齿尖叼住嫩白脖颈上细细的皮肉,轻咬厮磨。 沈玉铮昂起头,闭上眼,整个人柔软地窝在他怀里,细白的皮肤上很快留下了几个印子。 温云致呼吸不稳,眸色渐深,但他还是按耐住了。 “先吃午饭,是不是饿了?” 沈玉铮睁开眼,眼底神色清明,哪有一丝沉沦的迹象。 温云致微微一怔,随后脸色冷了下来。 午膳很快端了上来,小厨房受了温云致的吩咐,菜肴准备齐全,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温云致道:“以后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去做,这院子伺候的人都是从小跟着我的,你有什么事都吩咐他们。” “好。”沈玉铮点头。 吃完午膳之后,沈玉铮本想看看自己的东西,但很快就被温云致拐到床上去了。 不知道温云致为何又动了怒,哪怕她没有挣扎,他也发疯似地弄她,非要疼得染了血了才痛快。 沈玉铮忍不住疼,咬了回去。 温云致却痛快地笑了,拿染了血的唇去亲沈玉铮的眼睛。 “阿铮,我是谁?” “温云致你够了!”沈玉铮恼怒地睁开眼,他当她眼瞎吗,谁睡了她,她都不知道? “你知道就好,阿铮,阿铮……” 温云致绝对有疯病,过后沈玉铮看着自己身上块块斑驳的皮肤,怀疑自己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但古代哪有狂犬疫苗,她将身上的痕迹一掩,起身去看自己的包袱去了。 而温云致被人叫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大半天过去了, 温阁老温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温云致准备怎么说服他们,是他的事,沈玉铮没准备管。 她自己的东西不多,银两、衣裳都在,就是赵良笙送的那两朵簪花没了。 她记不起今早起床时,床头上还有没有那两朵花。 唯一可能拿走的,只有温云致了。 她不悦地拧起眉,忽然又发现藏在她袖子中的身契也不见了。 温云致是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摸走的吗? 沈玉铮气笑了,堂堂京城第一公子竟然干起了偷偷摸摸的事。 * 温府祠堂里。 温云芙被关在祠堂里已经快两个月了,从一开始闹着要出去,如今已经渐渐认命了。 爹爹心肠太硬,说要管教她,竟一点都不许她偷懒。请的嬷嬷规矩森严,一旦做错,便要惩罚。 温云芙没受过这么大的苦,可她哭了许多回,爹爹也不来看她,甚至不许娘来看她。 可今晚祠堂大门忽然被打开了,爹娘竟然都来了,更让温云芙震惊的是,她大哥也来了,而且一来便跪下了。 “你学的礼仪廉耻、仁义道德都学哪去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玩弄起丫鬟来了 ?”温阁老大发雷霆,神色震怒。 温云芙听到这些话,都快惊掉了下巴。 她不由地看向温云致,温云致性子一向冷淡,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她一度怀疑她大哥根本不喜欢女人。 可现在大哥竟也像那些纨绔公子哥一样,玩起丫鬟来了? 他们府上哪个丫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她大哥动了春心? 温云芙好奇的不得了,但爹爹正在气头上,她根本不敢插嘴。 温云致挺直脊背,面色如常:“儿子有错,甘愿认罚。” 一听她这么说,温夫人不干了。“是不是那个贱人勾引你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若不是她不知羞耻……” 温阁老皱眉:“夫人!” 一个世家夫人张口闭口便是“贱人”,实在有失体统。但在孩子面前,温阁老给温夫人留够了颜面。 温夫人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青,咬牙道:“我说错什么了?满京城谁不夸赞云致的品性,若不是有人蓄意勾引,我儿子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贱丫头?” “我之前就觉的她野心太大,看不清自己身份。她前脚刚勾搭了新晋探花郎,如今又想来败坏我儿子的名声,我绝不允许!” 温云致语气幽沉,执着道:“爹、娘若是要责罚,儿子认。但人已经是我的了,谁也阻拦不了。” “你,你!”温夫人给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温阁老更是直接动手,一鞭子抽在温云致背上。 “既然你不知悔过,你爹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藤条一鞭鞭抽在背上,声音闷实,很快后背的衣服就被抽裂开了,空气中似乎有血沫飞溅。 温云致低垂着眼一声不吭,桌案上烛火幽幽,照的他眼底眸色晦暗不明。 温夫人越看越心疼,含着泪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那么优秀的儿子,若不是被贱人迷惑,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 温夫人对沈玉铮的厌恶憎恨到了极点,若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早早将那贱丫头乱棍打死! 温阁老狠狠抽了温云致一顿,直到他手上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 温阁老质问:“你和沈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你如今纳妾,你让沈家姑娘的颜面往哪里放?” 见温云致不答,温阁老失望透顶。“你行事如此荒唐,不仅是丢我们温家的脸,也是在打太后的脸。你是跟在太后身前长大的,你如此,置她的颜面于何地?” 温夫人嘴唇动了动,眼底充斥着不满。 都这个时候了,温嘉(温阁老)竟然只在乎温迎的脸面。云致若不是从小被温迎教导,没准根本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温云致听到这一句,神色才动了动,许久后道:“我会到姑母跟前认错。” 温阁老冷哼一声:“你既不认错,那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离开。” 温阁老怒火难消,一甩袖子离开了。 温夫人想说什么,但一见温云致淡然冷漠的脸色,便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这个儿子一向不听她的。 温夫人心口憋着怒火,这会儿只想撕了沈玉铮这个贱丫头。 第25章 温夫人找茬 沈玉铮吃完晚膳,又在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温云致都没回来。 她便猜测他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她回屋洗漱准备睡觉,但院子外忽然传来吵闹声。 院子里没有婢女,小厮们都不敢靠近主屋,还是沈玉铮出去问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砚石道:“公子走前说了,在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这个院子。” 沈玉铮好笑:“夫人也不行?你们能拦住夫人?” 温夫人知道了她和温云致的事,如今怒火冲天地来找她算账,没想到温云致的小厮却将人挡在院子外。 砚石:“公子吩咐了,便没有人能进到这个院子。” 沈玉铮依在门边,从这里都能听到院子门口,温夫人的怒斥声。 她回屋披上一件外衫,然后对砚石道:“走吧,我们去见见温夫人。” 躲着有什么用,难道她得一辈子不见人?被人骂到跟前,她若还能忍,她也不叫沈玉铮了。 砚石拧眉阻拦:“姑娘不用见任何人,等公子回来了,夫人那里自会解释。” 沈玉铮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拦着我?” “奴才不敢。”砚石低头,但一步不让。 沈玉铮冷笑:“你家主子我干不过,难道你我还没办法了?温云致说了,这院子里的人我可以随意调用,现在我的话你听不听?” 砚石还没开口,沈玉铮已经一脚踹了过去。“滚开。” 她越过砚石往外走去,砚石赶紧揉了揉肚子跟上。 沈玉铮走到院子外,看到了和门口砚光争执的温夫人。 温夫人见到她,一双眼里立马冒出火来。“真的是你这个小贱人!敢勾引我儿子,我当初怎么没直接打死你!” 沈玉铮不恼反笑:“夫人这么生气,是没想到你儿子这么轻易被我勾到手了?” 温夫人怒瞪着她:“不知羞耻,我以前当真是看错你了!” 沈玉铮笑个不停,温夫人表面上是贤惠大度的良妻,可实际上却容不下人。府里下人得极力讨好她,才能得到一份体面。 她若不是谨守规矩,又办了几件漂亮事,温夫人会信重她吗? 可温夫人即使信重她,也不会在乎下人的一条命。就像她在白云寺失踪,温夫人不会派人去找她一样。 温夫人怒喝:“你笑什么?凭你低贱的身份,也敢攀附我儿子?” “夫人可以试试劝劝自己儿子,毕竟,”沈玉铮淡笑道,“若不是大公子喜爱,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要我说大公子和探花郎没什么区别,夫人你说呢?” 先前温夫人还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探花郎更是愚蠢到了极点,被一个丫鬟迷惑了心智。 如今她儿子同样看上了这个丫鬟,岂不是说她儿子一样愚蠢瞎了眼。 温夫人脸色涨的通红,再顾不上体面,上前一步就要撕烂沈玉铮的嘴巴,却被砚石、砚光挡住了。 “你们敢拦我?反了你们!” 沈玉铮勾起唇,隔着砚石、砚光的身影,冲温夫人道:“夫人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睡了。” 沈玉铮打着哈欠,姿态慵懒闲适,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温夫人气得手指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玉铮转身回去了。她连温云致的院子都进不去,更别说收拾那个贱丫头了。 温夫人揣了一肚子怒火又回去了,沈玉铮打着哈欠往回走。 砚石、砚光跟在她身后,就在她要进屋前,砚光忍不住开口:“姑娘一点都不担心公子吗?” 沈玉铮回头。 砚光语气强压着愤怒:“公子为了姑娘被老爷动了家法,如今还跪在祠堂。夜里这么冷,公子恐怕得冻上一夜了。” 说着砚光的眼眶就红了。 沈玉铮看向砚石,砚石虽然比砚光稳重,但这会儿也没阻拦砚光,可见这两人心里都是不满她的。 沈玉铮转过身,嗤笑了一声:“看来你们并不把你们公子的话放在心上。” 砚石肃着脸道:“公子是我们的主子,公子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不听。” 沈玉铮问:“你家公子走前说过不让其他人进院子,那有没有说过,他不在的时候院里的事听我的?” 砚石、砚光不说话了。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只要温云致没让我走,我就是这院子半个主子。谁教你们顶撞主子的?”沈玉铮倏地沉下脸,声音冰冷,“你们跟温云致也这么说话?” 砚石、砚光没想到她会忽然发火,大概他们对她的认知还处在“同是下人”上,最多因一张脸被主子看上了,于是想怎么跟她说话,便跟她说话。 砚石反应过来,将砚光一拽,两人跪了下来。 沈玉铮说的没错,若是主子回来知晓他们这么顶撞沈玉铮,必会严罚他们。 “怎么处置等你们主子回来决定。” 说完沈玉铮回了屋,而砚石和砚光也不敢起身。 温云致不在,沈玉铮这一觉反而睡的更安稳。第二日她醒来打开门,见砚石和砚光还跪着,也没有理他们。 下人们给沈玉铮送来了早膳,进进出出路过时,都不由地看向砚石和砚光发白的脸色。 他们心中对沈玉铮多了些不满的声音,就算砚石和砚光犯了错,但那也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两个贴身小厮。 罚砚石和砚光跪一夜,岂不是在打公子的脸。 而沈玉铮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妾室,能得多长时间的宠?如此恃宠而骄,只怕很快就会被公子厌弃了。 院子里的下人都暗戳戳等着公子回来,看公子怎么收拾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妾室。 第26章 试探底线 温府一早来了贵客。 温阁老当即匆匆迎了出去,没想到还没到门口,便见贵客已经进来了。 “陛下。”温阁老忙上前行礼,被燕乐帝忙抬手拦住了。 “舅舅不用客气,朕只是路过,所以想来看看舅舅。” 温阁老朝他身后一看,顿时担忧道:“陛下怎么就带了这几个人?怎么也没通知禁军跟从?” “我来舅舅府上,哪用这么多人。” 见温阁老还要再言,燕乐帝打断他的话:“云致呢?我刚才去他衙门就没看到他,他人呢?” 燕乐帝自小读书便是温阁老教导的,加上又是舅舅的关系,燕乐帝在他面前格外随意。 温阁老顿了顿:“云致他……” 温阁老看到燕乐帝身后带了太医院的林太医,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让人去叫温云致从祠堂出来了。 燕乐帝看到温云致,惊的睁大了眼:“舅舅下手这么狠?” 温云致趴在床榻上,林太医在给他处理伤口,他一整个后背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过了一夜,鞭痕已经成了紫乌色,肿起来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 温云致闭着眼,等到林太医上完药,他起身将衣裳一件件穿了回去。 燕乐帝对太医摆了摆手,太医躬身告退了。 等人一走,燕乐帝便问:“云致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什么样的丫鬟有这么大的本事,先是迷惑了探花郎,如今又让你丧了理智?” 燕乐帝好奇不已,否则也不会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虽然他也是来解救温云致的,但主要还是想见见这个丫鬟。 温云致淡淡地问:“陛下今日没有朝政要忙?” “朝政哪有忙完的时候,我这不是知道你有难了,来救你了。” “多谢陛下。” 燕乐帝见他似乎不欲谈起那个丫鬟的事,于是问:“你是喜欢上那丫鬟了?” 温云致系着腰带的手一顿。 燕乐帝继续道:“先前母后就让我们慎重选择婚事,怕我们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会后悔。你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为何还要娶沈家姑娘?” 太后与太上皇伉俪情深,一辈子也只有彼此一个人。于是也希望他们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人。 但燕乐帝自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登基后顺应传统,娶了皇后,又纳了几个嫔妃。 身为帝王有开枝散叶的责任,所以父皇早早将皇位甩给他,而他对此并不反对,只想担好一个皇帝该有的责任。 但现在温云致似乎有喜欢的人了,不该像父皇与母后一样吗? 温云致继续系自己的腰带,只是神色有些凝滞,薄唇紧抿。 半晌后他道:“不算喜欢,只是想要而已。” 他只是想摸清沈玉铮身上让他看不清的东西是什么,他只是好奇那层皮囊下有什么。 就像他小时候想养一只猫,但母亲厌恶猫,不许他养。他便每日去喂后门外的一只野猫。 后来姑母知道了这事,让他在宫里养了一只。 他仅仅养了半个月,便失了兴趣。 他想要沈玉铮大概也是如此,等他探究完其中的乐趣,他也会失了兴趣。 燕乐帝也不意外温云致会这么说,温云致自小很少有什么想要的,他整个人都极为冷淡,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偶尔有什么感兴趣了,也很快失了兴趣。 燕乐帝想起一事忽然道:“那你可得把沈家安抚好,沈国公爱女如命,他知道你纳妾的事,肯定要闹到我面前来。” “我知道了。”温云致点了点头,沈家那边他自有办法。 燕乐帝来看望温云致一趟,很快就回宫了,临走前还当着温阁老的面叮嘱温云致好好养伤,这让温阁老不好再罚温云致跪祠堂了。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便看到了跪在院子中的砚石和砚光。 砚光高兴地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温云致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一眼屋里,什么都没说,抬步进了屋。 砚光小声嘀咕:“公子是什么意思?” 砚石不知道,但公子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起身。 温云致进了屋,便见沈玉铮坐在桌旁,拿着一本书卷在看。 他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沈玉铮放下书,抬起头:“架子上有一本游记,我便拿来打发时间。” 温云致:“今天让管家给你挑两个丫鬟,还有其他需要的一并说了。” “丫鬟我自己来挑,至于其他的……”沈玉铮转过身,面对他,“衣裳首饰公子也给我买吗?” 温云致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你想要什么去砚石那支银子,随便你买。” 沈玉铮看着他半晌,又道:“你昨天是不是拿了我东西?” 温云致面色如常:“什么东西?” 沈玉铮想说她的身契,但出口的却是:“两朵花,就簪在我之前的床头上,你看到了吗?” 忽地,沈玉铮的手指被攥紧,温云致的眸子沉了下来,语气也森冷危险: “你没有其他想问我的?” 沈玉铮直直地盯着他的眸子,许久之后开口:“老爷对你动家法了吗?伤的严不严重?” “不严重。”温云致沉郁的脸色又缓了下来,他将沈玉铮拉到自己怀中,问,“昨晚到现在你都干什么了?” 沈玉铮笑着道:“哦,跟夫人吵了一架,还罚你的两个小厮跪了一夜。” 她说完便等着温云致的反应。 温夫人是他的母亲,砚石、砚光是跟了他多年的人。 她既然没办法拒绝温云致,那她需要知道以后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温云致身边的人,她要知道温云致的底线在哪。 “娘那边我会去处理,她的意见影响不了浅云居。你住在这里,这里便以你的意见为主。” 沈玉铮想问以后沈烟兰嫁进来,她又住哪里。 但她又觉得问这话没意思,不管是温云致继续让她住下来,还是赶她走,都不是她愿听的。 “至于砚石、砚光,他们犯错,你一样可以责罚。” 温云致说着,将她手指捉起,放在嘴边用力咬了一下。薄薄的眼皮掀起,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唇便显得格外艳红,活像是行走在暗夜下的艳鬼。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第27章 叫我的名字 沈玉铮心里有数了。 温云致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也好,既然他给她权力,她若不利用,岂不是傻子。 她就当伺候老板。 相比以前做丫鬟,如今她只要伺候好一个顶头上司。而且这个上司还权力滔天,在京城无人敢置喙。 她要在有限的条件下,活出最大的自由度。 温云致还握着她的手指,沈玉铮的食指微微一动,指腹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唇瓣,在他渐渐深下来的眸色中,沈玉铮忽然抽回了手。 “公子说话算话吗?” “算话。”温云致的声音低沉,又重新抓住了她的手,稳而有力地牵着她的手覆上。 “叫我名字。”温云致喜欢她乖顺,但有时又不喜她笑容浅浅地叫他公子。 比如这个时候,他反倒希望她叫他的名字。 沈玉铮微微弯着腰,被抱在温云致怀中,右手被牢牢掌住,她轻喃:“温云致。” “再叫。” “温云……” “换一个。” 傻逼! 沈玉铮眼眶湿红,愤愤地咬住了牙。 到底叫什么?不是他说让她叫他名字的。 傻逼上司就会折磨人。 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上司”这一生物就该绝种了! 这时沈玉铮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云致。” 温云致倏地粗喘了一声,闭着眼额头抵在她肩膀上。 他还记得沈玉铮弯着眼睛叫赵良笙的样子,那时他就想捂住她的嘴,让她一声都发不出来。 但现在从这张嘴里唤出的又是他的名字,他只想狠狠吻她。 沈玉铮被温云致抱在怀里,厮磨了许久,手心、嘴上都快破皮了。 等两人收拾好,沈玉铮才想起来温云致身上还有伤。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她便没有多问了。 一个时辰后温云致才从屋里走出来,砚石、砚光跪的更加笔直了 。 “你们跟了我许多年了,还用我来教你们规矩吗?” 砚石、砚光顿时羞愧无比,温云致又道:“以后在浅云居玉铮的话,便是我的话。你们若是再犯,以后不用跟着我了。” 砚石、砚光神色一凛:“是。” * 温云致让她挑几个丫鬟,不到午时,温府管家曹管家便带着四个丫鬟两个仆妇来到了浅云居。 “玉姨娘,这几个丫鬟都是手脚麻利,机灵懂规矩的。” 沈玉铮一瞧,都是熟面孔。 她笑了笑:“夫人将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调了过来,岂不是身边没人了?” 曹管家道:“之前公子就想从夫人身边调两个稳重懂规矩的丫鬟过来,如今有玉姨娘在,夫人就想着多调两个过来,否则人手不够,岂不是委屈了玉姨娘。” 沈玉铮原先就跟曹管家常打交道的,岂不知他的心思。 她看向四个丫鬟、两个仆妇,都是温夫人身边的贴心人。 沈玉铮道:“既然是夫人的心意,那都留下吧。” 曹管家忙道:“还不见过姨娘。” 四个亭亭玉立、容貌秀美的丫鬟向她行礼:“见过玉姨娘。” 沈玉铮站了起来:“你们各自会什么我也了解,我不需要你们多做什么,但如果你们想做……我也不拦着。”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沈玉铮又道:“冬雪进来,其他人出去听候吩咐。” 沈玉铮转身进了内室,冬雪看看其他三人,急忙跟了进去。 另外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能先退出屋子。 出门后,夏荷嘀咕一声:“以前也没看出来冬雪和玉铮关系有多好啊。” 曹管家听到了,立马呵斥:“注意你们的称呼,如今玉姨娘已经是公子身边的人了,你们若是连称呼也改不过来,就不用在府上待了。” “是。”三个人面面相觑应下。 曹管家继续冷声道:“你们留在这里好好做事,记得夫人之前是怎么交待你们的。若是坏了夫人的事,别怪夫人不客气了。” “是,奴婢知道了。” 曹管家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可惜。玉铮懂规矩又知进退,他本想让自己儿子将她娶回来,做他们曹家媳妇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玉铮这丫头竟攀上了公子。 公子是什么样的性子,身边连伺候都不许有丫鬟在,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公子竟会纳妾。 如今既开了这个口子,府上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们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夫人送过来四个,皆是府上样貌极好的。最重要的是,这四人都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她们不会不听话。 曹管家又可惜沈玉铮太过得意了,以前瞧着那么聪慧的人,如今怎么开始糊涂了。 就算得公子一时爱护,也不能得罪夫人呐。等之后没了公子的宠爱,那她还有什么?还不是会落到夫人手上,那时还有好日子过么。 屋里,沈玉铮坐到铜镜前,透过镜子对冬雪道:“帮我梳发。” 沈玉铮来到温府这么久了,唯一没学会的就是梳发。古代人的发型繁琐又复杂,还得跟得上京中流行的最新样式。 沈玉铮做不来,所以以前温夫人也没让她梳发伺候过。 如今她又不能梳个丫鬟发型来糊弄,便让冬雪给她梳一个正好。 冬雪有些犹豫,拿着梳子小声道:“奴婢手笨,若是梳的不好看,还请姨娘勿怪。” 沈玉铮说了解她们各自擅长什么,可是她们当中梳发最好看的是秋雨。冬雪不知道沈玉铮为何叫自己进来。 沈玉铮道:“你梳个简单点的就行。” “是。” 冬雪硬着头皮开始给沈玉铮梳发,她以前只是夫人身边的三等丫鬟。年纪小,又不得夫人信任。 但玉铮却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她们事事都是要听玉铮的。大家都说玉铮脾气好,哪怕下面人做错了事,她也从不怪罪。 但今日她却有些怕玉铮。 好像之前大家说玉铮脾气好是假的一样。 内室床榻里忽然传来低沉的一声:“阿铮,梳好了吗?” 冬雪一惊,梳子“啪”掉在地上。 沈玉铮侧身捡起地上的梳子,递给冬雪:“手怎么抖了?” 冬雪“砰”地一声跪到地上,脸色煞白。 第28章 温云芙从祠堂出来了 “怎么了?”温云致披起外衫走了出来,见到跪着的冬雪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事。”沈玉铮摆了摆手,“冬雪你先下去吧。” “是。”冬雪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温云致一眼,匆匆离开了。 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身后,伸手拢起沈玉铮的一缕头发。“丫鬟用的不顺心吗?要不要再换几个人来?” 沈玉铮淡淡一笑:“不用,我觉得她们挺好的。” 她太清楚温夫人的伎俩了,若不让这四个丫鬟进来,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等着她呢。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随你。”温云致把玩着她的头发,忽然问,“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沈玉铮从铜镜中看向温云致:“公子要买给我吗?” 温云致应了一声:“嗯。” “我想出门自己去买,”沈玉铮顿了顿,站起来转过身,伸手勾住了温云致的脖颈。“公子,可以吗?” 她柔顺地依在他怀里,但面上并没有多少魅态,只是因过份漂亮的容颜才多了几分风情。 温云致的瞳色变深,黑沉沉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阿铮,光这样是不够的。” “那算了。”沈玉铮毫不在意似的抽回手,温云致却不放了。 “出门可以,但得过几天我陪你一起。” “好吧。”沈玉铮点点头,她也不问为什么要过几天,她还没摸清温云致真正的底线,只能一步步试探着来。 自从沈玉铮来了,小厮们便不好进屋了,如今有了丫鬟,屋里的事也是她们做了。 午膳时,小厨房端上来不少新鲜蔬果,温云致没什么口腹之欲,大概是他身上有伤的缘故,没动两下筷子。 沈玉铮才不客气,在上司面前客气,上司会当真的。 温云致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沈玉铮用膳,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站在一旁伺候的夏荷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道:“公子是不是胃口不太好?奴婢的老家永州城有一种开胃小汤,最是能让人食欲大开。奴婢去给公子做一碗来?” 沈玉铮夹菜的手顿了顿,轻微摇了摇头后,又继续吃了下去。 温云致抬起眼,眸色冷沉地看向夏荷。 黑冷冰沉的目光压过来的一瞬间,夏荷就不受控地打了一个惊颤。 温云致淡声问:“在哪学的规矩?” “奴婢原先,原先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夏荷极力压着心口的慌乱和惊惧,继续道,“奴婢来之前夫人交待过,要照顾好公子的饮食生活。” 温云致移开目光,冷声说:“浅云居不需要不懂规矩的丫鬟,砚石将人扔出去。” 夏荷脸色一下子惨白,“砰”地一下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求公子饶了奴婢,奴婢知错了。” 来之前夫人就交待过,要她们代替玉铮,笼住大公子的心。但她们才刚来第一天,就被公子扔了出去,夫人一定饶不了她。 砚石走进来,一把擒住夏荷,见她还要叫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从夏荷开口到她被拖出去,这突然间发生的事,太快,也让人来不及反应,春晓、秋雨和冬雪三人都噤住声,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被公子赶了出去。 温云致抬眸看向连头都没抬起一下的沈玉铮,他轻哼了一声:“你选的丫鬟,便这么不懂事吗?” 沈玉铮听到这话,不得不放下筷子。 上司不满了,可不管你接手这个项目多久。沈玉铮斟酌了一下道:“公子若是不满意,那换一批人来?” 春晓、秋雨和冬雪三人脸色立马变了。 温云致口气淡淡:“这些人是来伺候你的,规矩理当由你来教,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连你一起罚。” 狗东西。 明知这些丫鬟是温夫人身边的人,温云致还怪罪到她头上,沈玉铮憋了一肚子怒气。 温云致瞧着那张看似温顺的面容上,闪过其他异色,他心情似乎更好了。 有了夏荷的前车之鉴,春晓几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乱动了,对沈玉铮的伺候也上了心。 沈玉铮有些无聊,她本来还指望这些人能折腾出点什么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沉寂下去 了。 但她也不急,总归温夫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对于她出不了门这件事,她却开始着急了。 温云致不许她出门,要她乖乖在院子里当一个听话的金丝雀,当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上玩意儿,沈玉铮做不到。 她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全系在温云致的态度上。 只要有一天温云致厌了她,不管是温夫人还是沈烟兰沈泽凌,都不会放过她。 她是没了自由尊严,但不能把性命也交出去。 温云致身上即使有伤,也不能安心养伤,每日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处理,甚至没两天就去了衙门。 这日,沈玉铮起得晚,昨夜她耐不住抓破了温云致背后的伤口,温云致便让她一晚都不好过。 这才几日,她便摸到了温云致睚眦必报的性子。 她没什么精神,撑着额头坐在铜镜前,任由冬雪给她梳发。 就在这时春晓进来禀报:“姨娘,三小姐身边的新月过来了。” 沈玉铮挑了下眉:“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新月就进来了,看到她神色格外复杂。但她还是低下头道:“我们三小姐想跟玉姨娘叙叙旧,邀玉姨娘前去一叙。” 温云芙从祠堂出来了? 沈玉铮并不意外,本来也不可能一辈子关着温云芙,她早晚会从祠堂出来。 只是她给温云柔的东西,似乎没发挥作用。 沈玉铮起身:“正好我也想见见三小姐了。” 沈玉铮去往温云芙的院子,一路上收到不少打量的视线,她成了温云致妾室的消息,这几天只怕在府上都传遍了。 至于这些人背地里会怎么议论她,沈玉铮能猜出来,但并不在意。 到了温云芙的院子,这里伺候的丫鬟们见到她,眼神就更复杂了。 温云芙见到她却立马笑了出来:“玉铮,你如今变化好大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温云芙上下打量着沈玉铮,如今的沈玉铮已经不再做丫鬟打扮,而是换上一身浅色的锦衣,上身是淡青色绣着海棠的短袄,下身是竹青的马面裙。没了低眉垂目的恭敬,整个人反倒焕发出别样的清丽脱俗来。 温云芙眼神渐渐深了,她以前也知道沈玉铮好看,否则不会引得宁远程对她见色起意。 但如今这么一看,这容貌好看的过了界。 丫鬟出身的低贱婢女,不该抢她正经大小姐的风头。 “三小姐似乎一点都没变化。”沈玉铮笑了笑,近乎被关了两个月,温云芙还是那副性子。 温云芙眼神闪了闪,她一出来就听新月说了,沈玉铮竟知道姚复明那个表妹的死因,还敢拿这件事威胁新云。 哪怕沈玉铮如今正得大哥喜欢,她也不会放过她。 “玉铮啊,早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我也不会答应宁远程了啊,宁远程哪能跟我大哥比。”温云芙伸手握住沈玉铮的手,亲热地说,“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会帮你的。” 沈玉铮对她的热情很冷淡,温云芙有好几副面孔,切换自如。 果然下一刻温云芙眼神阴鸷下来,嘴边的笑意有些阴森:“怪不得你敢戏耍我,威胁我,原来是有大哥撑腰啊。” 新云是怎么和宁远程滚在一起的,还有她养的那只狼狗是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的,这一切都拜沈玉铮所赐。 若不是顾忌着温云致,她从祠堂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要撕了沈玉铮。 温云芙讥讽:“不过等沈家嫂子进门,你这个妾室还能过的这么舒坦吗?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不过……”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玉铮打断了:“不劳三小姐操心,三小姐若是无聊,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姚家公子重情重义,哪怕身边的猫狗去世了,他都伤心不已,若是得知自己的表妹死于非命,岂不是……” 沈玉铮似笑非笑,这让温云芙的脸色非常难看。 当初身边的丫鬟,不仅背后摆了她一道,如今还踩在她头上,她怎么能忍。 她往后坐到椅子上,身体靠在椅背上,阴沉沉的脸上忽然笑了出来:“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正事的。新科探花郎的母亲找到我,求我帮个忙,我这人最是心软,当然要帮了。” 沈玉铮神情一凝,脸色沉了下来。 温云芙脸上挂着天真的笑,眼睛却盯着沈玉铮:“玉铮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一边吊着探花郎,一边爬我哥的床呢。那探花郎的娘还不知道你和我哥的事吧,竟然求你去看她儿子一眼。” “我本来是不想帮忙的,但看她跪在地上哭的可怜,我便答应了。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你。不过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我建议你别去,毕竟么……” 她拖着尾音,笑的不怀好意:“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我大哥的人,我大哥最忌有人碰他的东西了。你若是出去私会其他男人,我大哥啊……会撕了你哦。” 第29章 劝赵良笙娶别人 沈玉铮走出温府时,温云芙的笑声还在耳侧徘徊。 她不是不知温云芙是故意激她,她最聪明的做法是乖乖待在府上,不去见赵良笙。 但她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特别是听说孙大娘跪下来求温云芙,孙大娘一直对她不薄,每到换季时,都会给她做两身新衣裳。冬日里怕她冷,还会给她做护脖护膝。 她没有过母亲,但却羡慕过赵良笙有一个好母亲。 赵良笙的事因她而起,她做不到置身于外。 但她出府前还是给温云致留了信息,道明了事情原委。事前坦白,总好过事后找补,她也不想留下把柄让温云致找她麻烦。 她到孙氏丝绸铺前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丝绸铺的牌匾被人砸断了,倒在一旁。门口地上、墙上被泼了污秽,散发着熏天的臭味,路人经过时,远远被捂住了鼻子。 这样的店面不可能有人进来,所以店门关上了,只留一道小缝。 沈玉铮从小缝穿进去,便见柜台后的孙大娘低头抹着眼泪,几日不见,她一半头发都白了。 “大娘。”沈玉铮出声。 “玉铮。”孙大娘抬起头,走出来握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玉铮你来了。” 沈玉铮心里难受,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廖家,他们廖家要逼良笙娶他们家那个被休回家的姑娘,良笙,良笙他不同意,死都不愿意。”孙大娘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上次在官府就被他们打的浑身是伤,如今回来了,廖家也不准备放过良笙。” “良笙一天不答应娶,他们便一天不让我们好过。这就算了,他们还说要断了良笙的前程。玉铮你是看到过良笙读书时有多辛苦的,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怎么能就这么被人断了啊!” 孙大娘死死攥着沈玉铮的手,滚烫的泪落到她手背上。沈玉铮心头沉重,从铺子外便能看出来孙大娘他们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玉铮我是没办法了,良笙他一向听你的。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只有你能劝劝他了。” 沈玉铮平静地问:“大娘想让我劝什么?” 孙大娘神色一顿,许久之后流着泪道:“你就劝劝他,让他答应廖家吧,娶了那姑娘。就当我们自认倒霉,但最起码人还能好好的。” 沈玉铮点头:“我尽量。” 她走进店铺后院时,在厨房中找到了赵良笙。 赵良笙撸着袖子,正在灶台边揉一团面。沈玉铮惊讶地走过去:“良笙你在做什么?” “玉铮?!”赵良笙抬起头,看到她喜出望外。 他立马朝沈玉铮走过来,走到跟前又想起什么,退后一步,举起沾满面粉的手:“我,我身上有点脏,玉铮你是来看我的吗?” 沈玉铮看着他陡然瘦了一大圈的脸,还有额头上、颧骨上青紫的伤痕,他憔悴了太多,那股少年气几乎没有了。 沈玉铮心口发沉,沉默了会儿问:“你在做什么?” 赵良笙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得意地说:“我在做桃花酥,桃花快谢了,我怕你吃不到了。” 沈玉铮又是一阵沉默。 赵良笙瞧着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来,随之从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哀痛到悲伤的神色。 “我今日做了才知道桃花酥里根本没有桃花,只是样子像,才取了这个名字。我还摘了许多桃花,没,没想到用不上。” 他讪讪地笑,眼眶逐渐红了,声音也开始发颤。 沈玉铮叹了口气,道:“怎么会没用,我以前跟你说过,女子最喜欢收到鲜花了。” 赵良笙瞳仁一下子亮了,拿过灶台边的一捧桃花递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玉铮你喜欢吗?” 沈玉铮接了过来:“我很喜欢,谢谢你良笙。” 赵良笙一下子露出孩子气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他反应过来,无措地用袖子擦着泪。 “玉铮你稍等一会儿,桃花酥马上就要好,你等会儿。” 赵良笙转过身,着急地去揉他的面。 沈玉铮看着他的背影,再次后悔起来。 她当初不该找上赵良笙的,她为了自己的自由,如今毁了别人的自由。 赵良笙何其无辜,他本来有大好前程,本来他可以娶一个世家贵女,本来他可以一帆风顺的,但这些都没了。 沈玉铮心中无比痛恨起沈烟兰和沈泽凌来,若不是他们,赵良笙哪怕不娶她,也是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良笙。” 沈玉铮声音更加急切,不敢回头看她:“玉铮你再等等,马上就能好了,真的我都学会了,马上就能做好。” 此时沈玉铮心肠硬下来,既然注定以后会是陌生人了,那便干脆一点,不留任何希望。 “良笙我今日是来劝你的。” 少年的背影一僵。 “廖家三姑娘虽然名声不好,但廖家也曾是世家大族,有他们相助,你以后的前程会顺风顺水许多。” “我不要!”赵良笙吼了出来,但他依旧没转身,“我不要,我不要娶别人。” “别这么任性。”沈玉铮移开视线,她自己都觉的她的话太过无情,“你不娶廖家三姑娘,难道你还想娶我?你知道没可能的,你我之间早就没可能了。” “为什么?”赵良笙转过身来,红着眼委屈道,“我带着你离开京城,我们不留在这里了,不行吗?我不要前程了,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看着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 男人走到沈玉铮身旁,伸手揽住了沈玉铮的腰,亲昵地低下头,一边看着赵良笙,一边道:“阿铮你告诉他为什么。” 沈玉铮睫毛微微一颤,属于温云致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包裹而来,她胸口无端开始窒闷,身体绷紧。 赵良笙从看到温云致开始,反应就格外的大。他眼神悲伤又憎恨,似乎对温云致充满了无限的愤怒。 沈玉铮从看到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赵良笙已经知道她和温云致的关系了。 温云致含笑催促:“阿铮怎么不说了?” “不用你说,玉铮会自己开口!”赵良笙大怒,看向沈玉铮的眼中又是满满的期冀。 但沈玉铮回应不了他的期待,平静地道:“因为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玉铮只能祝赵探花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第30章 教训 赵良笙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们跟我说时,我还不相信。我说玉铮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喜欢京城,她一点都不想留在温府,给人为奴为婢,她不会给人做妾的!” 赵良笙吼着说完,温云致的声音紧随着响起:“是这样吗?” 他抬手覆上沈玉铮的半张脸,带茧的手指粗粝地磨着她的脸。“赵探花说的是不是真的?嗯?” 沈玉铮不想开口,她今日来是为了断绝赵良笙的希望,但她不想太过残忍,她更不想顺着温云致的意思。 赵良笙和廖家姑娘的事,很难说温云致没有在其中插一手。温云致同沈家兄妹一样,践踏着别人的尊严,还要别人感激涕零。 “怎么不说了?”温云致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开始泛着冷意。 沈玉铮闭口不答,温云致愠怒,动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薄唇贴着沈玉铮的耳边,残忍地说:“你不说,是想让探花郎亲眼看看你是怎么在我身下承欢的?” 沈玉铮身体狠狠一颤,抬眼瞪着他。 温云致笑了出来,冷冰冰的话语吐了出来:“吻我。” 沈玉铮死死抿着唇,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跟温云致玉石俱焚的想法。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按耐住了。 她的命不能白白浪费了,不值得。 她踮起脚,凑上去,吻住了薄唇。 温云致勾唇一笑,揽住沈玉铮的腰,在赵良笙震惊到失神的眼神中吻了回去。 这一吻不带任何情色,只有赤裸裸的占有和羞辱。 半晌之后,温云致松开了人,抽走沈玉铮手上的桃花,随手扔到一旁。 “走吧。”温云致揽着沈玉铮的腰,转身往门外走。 沈玉铮没有回头,她不想看到赵良笙此时的表情,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她的一份功。 她并不无辜。 从丝绸铺走出去后,温云致率先上了马车。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马车内,温云致的脸色冰冷,但沈玉铮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几乎克制不住对温云致的恨意。 当着赵良笙的面,温云致是在故意羞辱她。 沈玉铮气息不平,转过头看向车窗转移注意力,免得自己真的忍不住跟温云致拼命。 但她很快发现不对劲了,马车驶向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赶车的砚光跳下马车,不见了踪影。 沈玉铮微皱眉,回头便对上温云致冷沉沉的眼睛。温云致脸上的冰冷几乎要凝成了实质,隐隐有爆发的迹象。 他忽然动手开始解腰带,沈玉铮一惊:“你要干什么?现在还在外面。” 温云致没理她,沈玉铮立马起身要出马车,却被温云致一把拽了回去。 沈玉铮抬脚就要踹,却被轻易制住了。 温云致抓着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用腰带缠上了。 沈玉铮挣扎:“温云致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温云致单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腿上。沈玉铮双手被绑着,只能被迫以这个姿势瞪着他。 温云致眼神冰冷,伸手掐住了沈玉铮的下巴。 “背着我去见其他男人,你胆子大的没边了。” 沈玉铮又气又急,哪怕知道这时候不宜惹怒温云致,但她也压不住胸口的愤怒和羞耻。 温云致松开了手,手指从她敏感的脖颈上擦过,最后落到衣领处,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撕开了衣服。 沈玉铮动弹不得,犹如男人掌心上的一个娃娃,被轻易剥开了所有。 沈玉铮咬着唇,浑身都在抖。 温云致手上的动作太游刃有余了,面上冰冷,却又淡定从容,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只有冰冷的凝视。 在温云致的手指滑到下腹时,沈玉铮忍不住开口:“云致你别这样。” 声音微微低颤,纤细的身体也在轻微发抖,整个人可怜极了。 温云致却不为所动,手指推了进去。 沈玉铮剧烈挣扎,用了她所有的力气,但没用,温云致牢牢制住了她,强迫她在他的腿上不断颤抖。 沈玉铮羞耻的眼睛通红,睫毛上悬着泪,随着动作颤巍巍地落下。 她哭了。 温云致咬住她的脖子,凶恶地说:“再有下一次,就不是在马车里了。” 沈玉铮毫无力气,身体倒在温云致的怀里,绵长的余韵让她微微发颤,皮肤泛着莹润的红晕。 温云致爱不释手地抚过,带茧的指腹留下一阵阵异样的麻意。 最后他又觉的不过瘾,提着沈玉铮的腰,将人狠狠按进身体里。 沈玉铮咬着唇一言不发,她闭上眼,眼角湿润的水汽很快被温云致舔净了。 沈玉铮不知道这场羞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回到温府的时候,她是被温云致抱着下的马车。 回到浅云居,温云致将她放到床榻上,并没有解开她的双手。 沈玉铮太累了,垂下眼很快睡着了。 温云致眼神扫过白皙的皮肤上斑驳的痕迹,那是他故意发狠时留下的。 他不喜沈玉铮背着他去见赵良笙,他更不喜沈玉铮看赵良笙的眼神,是他的东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得是他的。 但凡沾上一点脏东西,他都会狠狠拭去。 “公子。”屋外砚石的声音响起,“夫人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温云致皱眉:“告诉她我有公务要忙,暂时去不了。” 砚石离开了,但没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公子,夫人说沈家来人了。” 温云致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抬手将锦被盖到沈玉铮身上,起身道:“告诉夫人,我马上过去。” 第31章 沈家来人讨要说法 温府正厅,温夫人正在跟沈烟兰闲聊,而沈烟兰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却频频看向门口的方向。 直到温云致走进来,她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什么,矜持地收敛了起来。 “母亲。”温云致走过去。 “云致你来了。”温夫人看向他,不由地想起刚才下人的禀报,温云致竟抱着玉铮那贱丫头,从温府门口下的马车,还一路明目张胆地抱回了自己院里。 她竟然不敢相信,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会是她那清正端方的儿子。 定是被玉铮那贱丫头蛊惑的! 温夫人心中有气,但没在沈烟兰面前表现出来。今日来的不止是沈烟兰,还有沈泽凌。 从温云致进来,沈泽凌就一直冷冷地盯着他。 沈泽凌直接开口:“我们今日来是要讨一个说法,现在不少人都传你纳了一门妾室是吗?” 沈烟兰顿时紧张地看向温云致,温云致纳妾的事是温云芙告诉她的。从那日飞鸿居温云致抱着玉铮离开,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她一直不敢相信,今日来之前她还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温云致这样不沾女色,清冷端正的人,怎么会像那些风流公子哥一样,玩弄丫鬟,还非要在他们婚前纳为妾室。 这岂不是在打她这个未来温府少夫人的脸,她还没进门,温云致就公然抬了妾室,这会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温云致点头:“没错。” “砰”地一声,沈泽凌拍桌而起:“温云致你拿我妹妹当什么了?!我妹妹没进门,你就敢纳妾,你敢如此羞辱我妹妹?!” 温云致淡声道:“沈家大小姐也可以不进我温府的门。” 沈泽凌“蹭”地怒火上涨,握起拳头就砸了上去。 温夫人吓坏了,忙劝道:“二公子冷静一点,冷静啊!” 她大叫一声,眼看沈泽凌的拳头就要砸到温云致的脸上了,下一刻温云致伸手挡住了。 沈泽凌看着他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以前听人说温大人文武兼修,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沈泽凌是武将,出招凶狠凌厉,拳拳往温云致的要害上砸去。 温云致却不紧不慢,腾挪转移间轻飘飘挡去了他的招式。 沈泽凌眼神更加冷沉,他以前只觉的温云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今看来是他低估了。 温云致和陛下一样,到底是在先皇跟前长大的,武艺也是先皇教的。哪怕他考科举走仕途,这一身武艺也没有荒废。 沈泽凌跟他过了十几招,没一招讨到便宜。 直到沈烟兰喊了一声:“二哥你快住手吧。” 沈泽凌一顿,温云致推开他的手掌,神色淡淡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泽凌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转身去拉沈烟兰的手:“这样的男人配不上我的妹妹,烟兰你跟我走,二哥定给你找世上最好的男人。” 沈烟兰却按住了沈泽凌的手,沈泽凌怒其不争:“烟兰!” 沈烟兰不敢看沈泽凌的眼睛,温云致已是京城第一公子了,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她是国公府大小姐,嫁人当然要嫁最好的男人。 而且最让她不安的是,温云致纳的妾室是沈玉铮。 偏偏是沈玉铮这个贱人! 她怎么甘心让沈玉铮抢走她的男人,沈家是她的,温云致也得是她的,沈玉铮一样都别想夺走! 沈烟兰垂着眼道:“二哥,我和温公子已经定了亲事,如今悔婚我也会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沈泽凌道:“有二哥在你放心,但凡有人敢笑你,二哥帮你揍他。” 沈泽凌看着温云致冷哼一声。 温云致神色淡淡:“我和沈姑娘的婚事已定,我不会反悔。” 沈烟兰心中松了一口气。 沈泽凌却依旧愤怒:“那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个妾室?” 温云致语气冷淡:“我的人轮不到沈统领来过问。” 沈泽凌怒火中烧,他最好的妹妹被人这么羞辱,他怎么能忍得下去。 温云致这时忽然道:“沈姑娘别忘了,沈姑娘是怎么跟我定下的亲事,要不要我提醒一下,那日听雨轩里发生了什么。” 沈烟兰脸色一变。 温云致淡淡笑了一下,起身道:“沈姑娘不用担心,你嫁进府来依旧是我温府少夫人,但除此之外,手就别伸太长了。” 说完,温云致抬步离开。 沈泽凌怒喝:“温云致你站住……” “二哥!”沈烟兰死死拽着沈泽凌的手臂,她哭着说,“温公子只是被人一时迷惑了,我相信他不是真心的。” 沈泽凌见她哭了,才将勉强将怒气收敛了。 沈烟兰低垂着眼,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全是滔天的愤恨。 沈玉铮你怎么就非要跟我作对呢,你要是好好的当你的低贱丫鬟,别来攀附你配不上的人,我还能留你一命。 如今……沈玉铮你就该跟张家村那些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 温云致从正厅出来,回浅云居的路上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手上拿了一根桃花枝,枝条上桃花粉嫩,盛开的正艳丽。 温云致问:“这桃花从哪来的?” 小丫鬟吓了一跳,忙行礼:“回禀大公子,是从花园西角的桃花树上摘来的。” 温云致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让丫鬟离开。 * 沈玉铮昏睡到下午才醒来,她醒来时屋里没人,床幔垂着遮去了刺眼的日光。 她动了动手腕,发现两条手臂又疼又酸。 但幸好绑着她的腰带已经解开了。 她起身,神色忽然顿住,枕边上多了一支桃花。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拿起桃花枝,走到窗边扔了出去。 第32章 沈泽凌喜欢温云柔 傍晚时分,温云致从书房回来,进门时朝屋里扫了一圈,又看向床边。 没看到那支桃花。 沈玉铮精神不济地撑着额头,坐在窗边打着哈欠。 温云致走过去,问:“白天没睡好?” 沈玉铮一句话都不想说,温云致牵过她的手,揉捏着有一圈青紫伤痕的手腕。“赵良笙答应娶廖家三姑娘了,阿铮你功不可没。” 沈玉铮面无表情,温云致笑了一声,抬起沈玉铮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 沈玉铮任他施为,温云致越亲越深,手指从薄衫下伸了进去。 触手的身体是柔软的,甚至是乖顺的,不像在马车里那样激烈挣扎。 但温云致忽然没了兴致。 他抬起眸沉沉地看着沈玉铮,他不喜沈玉铮反抗挣扎,但他有时又不喜沈玉铮过于乖顺,这让他总想激怒她,看到她露出生动的表情,才会开心。 他抬手摸向沈玉铮鬓边:“怎么不戴点首饰?” 沈玉铮道:“一直在屋里没出门,便不想戴了。” 温云致:“明日我陪你出门买一些。” 沈玉铮看向他,如今赵良笙已经答应娶廖家姑娘了,温云致倒是愿意让她出门了。 能出门便是好事,沈玉铮开口:“多谢公子。” “阿铮要怎么谢我?口上说说可不行。” 沈玉铮默了默,起身踮起脚想要亲上去,但温云致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沈玉铮微顿,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 温云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用了力,直到见她脸上伪装的乖顺快挂不住了,他才勾起唇。 沈玉铮被按着跪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温云致的手掌按着她脑后,往前催了催。 沈玉铮睫毛飞颤,一点点被按着靠近时,脸上血色全无。 温云致欣赏着她脸上的神色,以为她会挣扎,但最后沈玉铮闭上眼张开了唇。 温云致瞳孔骤缩,喉结上下滚动,他手指插在沈玉铮柔软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 直到最后一刻,他手臂整条绷紧,死死按着沈玉铮的脑袋。 半晌后,他松开手,沈玉铮扑到旁边剧烈呛咳起来。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水润的红唇上沾了点点雪花。 温云致眸色一深,将她拽起来,吻了下去。 沈玉铮又难受又恶心,男人的唇舌强势地倾压过来,她呼吸都不能自己,整个胸口窒闷到发痛。 她挣了挣,温云致稍微松开了些,薄唇依旧轻啄她的唇瓣。 温云致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动作温柔了许多,吻落在脸上、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温云致才将人松开,让人上了晚膳。 沈玉铮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两下就停了筷子。 吃完晚膳,温云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吧。” 沈玉铮点了点头,但她正准备睡下时,冬雪进来禀报,说二小姐来了。 沈玉铮只好又披上外衫,出来见了温云柔。 温云柔见到她,很是惊讶,沈玉铮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开口问:“二小姐这么晚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温云芙她已经出来了,爹爹最近又在给我相看亲事,我怕……” 沈玉铮打断她:“二小姐,先前你有机会让温云芙继续在祠堂跪下去的。” 温云柔张了张口,一会儿后苦涩道:“对不起玉铮,我顺着你给我的信息找了过去,姚复明表妹的贴身丫鬟确实还活着,但我姨娘知道这件事,她不让我对付温云芙。” “那二小姐今日来是想做什么?你有温云芙的把柄在手,却什么都不做,我又怎么能帮得了你?” 温云柔轻声道:“我想你帮我一件事。” 从沈玉铮逃脱温云芙的设计,到她开口说要帮她,如今又成了大哥的枕边人,桩桩件件都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能做到的。 温云柔莫名地相信她,于是道:“沈家二公子明日会在飞鸿居宴客,我要邀你陪我一起出门。” “沈泽凌?”沈玉铮眉头一皱,“沈泽凌的行踪你如何知晓?” “他……”温云柔有些不好意思,害羞道,“他给我写过信。” 沈玉铮的瞳色顿时深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云柔。 温云柔下定决心似的说:“虽然我只是一个庶女,与沈二公子并不相配。但是……我若不试一试,我可能一直找不到什么好人家,有温云芙在,她不会让我好过的。” 沈玉铮笑了:“二小姐你让我刮目相看。” 沈泽凌竟喜欢温云柔,这太让她意外了。 沈玉铮坐直了身体:“二小姐也喜欢沈泽凌吗?” 温云柔红着脸说:“何谈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觉得那是我能攀附的最好的人了。” 沈玉铮冷声道:“二小姐不用妄自菲薄,沈泽凌根本配不上你。” 温云柔惊讶地看着她,沈玉铮又道:“明日我会陪二小姐一起,二小姐希望的锦绣良缘,玉铮一定尽全力。” 温云柔:“谢谢你玉铮,若不是你,我也不敢争取。” 若是被人知道她想嫁国公府的二公子,只会骂她痴心妄想。 但玉铮不会。 玉铮竟说沈泽凌配不上她。 温云柔又道:“大哥会同意吗?” 沈玉铮神色一顿,这时才想起温云致说过明日要陪她出府。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大哥那里我会去说服。”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温云致并不一定会同意。想到温云致看她时总是沉沉的眼神,她心里一沉。 温云柔看着她,忽然有些好奇:“大哥他对你是不是很好?” 温云柔想起府上下人们私下里传的话,大哥违背父亲母亲,哪怕受了家法,也要纳玉铮为妾。 下人们都在猜玉铮是从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蛊惑得了一向冷淡不通人情的大公子。而温云柔却觉得玉铮不像是会谄媚讨好的人。 但她又想象不出来,大哥对人温柔是什么模样。 沈玉铮扯了扯唇,大概在所有人眼中,光温云致非要纳她为妾这一点,便是对她好了。 第33章 英雄救美 温云致从书房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一弯清月,银晖铺满庭院。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他最近因着养伤,倒是推了大理寺的案件审理。 但陛下却又安排下来不少,如今朝中缺人,当今陛下又勤于政务,但凡被陛下重用的大臣,无不是忙的脚都不能沾地。 穿过小花园时,温云致又看到白日那个七八岁的小丫鬟,手上依旧拿着一捧桃花枝,正蹦蹦跳跳地穿过游廊。 看到温云致,小丫鬟立马立住,恭敬行礼。 温云致盯着她手上的桃花,神色不明,半晌后问:“这桃花是你自己摘的?” 小丫鬟心思单纯,不懂温云致脸上的异样,乖乖回答:“是虎子送奴婢的,他说奴婢喜欢桃花,便要天天摘来送给奴婢。” 温云致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他回头对砚光吩咐:“把花园里的桃花都给我砍了,一棵都不许留。” “啊?”砚光见温云致的神色,立马应下,“哦,属下这就去办。” 小丫鬟吓得脸色煞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温云致冷着脸抬步离开了,砚光冲小丫鬟摆了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脸色还沉着。 院里伺候的人都不敢说话,温云致推开屋子,发现沈玉铮还没睡,坐在灯下,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 听到声音,她站起身来:“公子你回来了。” 温云致眸色一紧,目光落在她发髻上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上。 他薄唇抿紧,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花从哪来的?” 沈玉铮抬手抚了抚花瓣,道:“在枕边发现的,我觉的好看,便戴上了。” 她抬起眸,摇曳的烛光在她眼底流淌,似有温柔的光芒闪烁。“公子觉得好看吗?” 温云致眸色深黑,浓如夜色,他定定地看着,忽然勾起唇。“好看。” 沈玉铮容貌偏冷,只有眉眼间带着点昳丽的艳色,灼灼桃花将那点艳色衬托的越发深浓,烛火下温柔笑着的女人似花丛下现身的妖魅。 温云致眸色越发晦暗,指腹轻轻从沈玉铮的眼角划过。 “云致。”沈玉铮伸手揽住温云致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 今晚的沈玉铮格外的乖巧听话,床榻上的声音柔媚动听,发髻上的桃花瓣颤颤巍巍,在泥泞中软成一团。 许久之后烛台上灯火燃尽,屋里暗了下来,沈玉铮累的手脚无力,趴在床边上。 温云致从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漂亮的蝴蝶骨,忽然问:“说吧,想要什么?” 沈玉铮睁开眼,迟疑了一下道:“二小姐邀请我明日去逛街,公子明日若是忙,便不是用陪我了。” 暗色中,温云致轻笑了一声。 沈玉铮心里七上八下,看不清温云致的脸色,她便不知他此时是什么神情。 今晚她可谓是奴颜魅骨、倚门卖笑,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为了出一趟门。 “阿铮你终于变聪明了,你想要什么,只有朝我要,只有我能给你。”低低的声音响在耳侧,薄薄的耳骨蓦地被咬上一口。 力道不重,微疼中带着点酥麻的痒意,滚烫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她后颈上。 余韵过后的身体又起了涟漪,沈玉铮回头抱住温云致的身体。 一夜春宵。 翌日早晨,沈玉铮梳洗好坐在桌旁,温云致不用去衙门,便留下来用膳。 温云致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明显心情很好。 用完膳,温云致叫进来一个人。 “这是红舒,以后你就跟着你了。” 沈玉铮朝她看过去,红舒个子很高,沈玉铮本就不矮了,但红舒比她还高半个头。黑红色的骑装、高高束起的马尾,还有腰侧挂着的短刀。 沈玉铮问:“你会武功是吗?” 红舒低头:“是。” 沈玉铮看向温云致,温云致淡淡道:“她的武艺与砚石、砚光不相上下,有什么事便吩咐她去办,现在你是她的主子了。” 沈玉铮没想到昨晚她那一番谄媚,竟换来这么多东西。 不仅容她跟温云柔出门,还给她一个贴身好手,特别是后者,对她来说太有用了。 她又想起昨晚温云致贴在她耳边说的话,她想要什么便只能讨好温云致是吗? 她若有所思。 从昨晚来看,温云致好像没那么难哄。 沈玉铮带着红舒和温云柔出了门,她们径直去往飞鸿居。 马车里温云柔板正地坐着,一举一动都恪守女子礼仪,而沈玉铮却松松散散地靠在窗边,目光懒洋洋地看着车外。 温云柔看了她好几眼,如今的沈玉铮身上可看不到一点规矩的模样,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 温云柔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沈玉铮回过头:“二小姐在担心什么?” 温云柔咬着唇说:“我们这样直接过去,会不会显的太,太……轻浮。” 女子轻浮是要被人唾骂的,温云柔本下定了决心,临到跟前又开始不安了。 沈玉铮道:“二小姐你今日只是来逛街的,你既没回沈泽凌的信,沈泽凌也不知道你会来。我们去吃饭偶遇而已,谁能说你的不是呢。” 温云柔稍稍心安了,她从小循规蹈矩,从没做越矩的事,唯一越矩的便是在白云寺故意摔在沈泽凌的怀里。 温云柔呼出一口气,马车此时正好到了飞鸿居跟前。 沈玉铮道:“我就不跟你一起进去了。” 温云柔惊讶:“你不是说陪我一起吗?” “我若是去了,反而会搅和了今日的事。” 何止是搅和了,沈泽凌这么讨厌她,万一牵连上了温云柔就不划算了。 沈玉铮跳下马车,没见飞鸿居,而是走向了对面的首饰铺中。 温云柔愣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车。 她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小乞儿直接撞了过来,丫鬟碎云挡在温云柔跟前,温云柔没事,那小乞儿倒在地上,“哎哟”一声惨叫。 “疼死我了,疼死了。” 温云柔着急地问:“你撞到哪里了?” 她话音刚落,好几个乞丐围了过来。“撞了人就想跑?” 温云柔:“我没想跑……” “你没想跑那就赔钱,我弟弟被你撞成了残废,你说怎么办吧?” 温云柔没遇过这样的事,这些都不是讲理的人,乞丐们将她团团围住,一副不赔钱就要动手的样子。 温云柔吓的脸色苍白,紧紧握着丫鬟的手。 就在其中一个乞丐挥棒子要打过来时,一个身影飞跃过来,一脚将乞丐踹了出去。 沈泽凌站在温云柔跟前,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撞残了是吗?想要银子赔偿可以,但得先让我检查检查。若是没残,你们的腿今日就全留在这儿了。” 沈泽凌身材高大,腰上还佩着刀,一看便是行武之人,那些乞丐们对视一眼,一哄而散了。 沈泽凌这才回头,担心地问:“二小姐你没事吧?” 温云柔呆呆地看着沈泽凌,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站在对面首饰铺里的沈玉铮。 她反应过来,半路上沈玉铮吩咐红舒提前下马车去替她办一件事,原来办的是这件事。 第34章 她从小就没人要 “我没事。”温云柔回神,柔柔一拜,“多谢二公子相救。” 沈泽凌笑了出来,看她的目光带着点惊喜。“二小姐怎么在这里?” 温云柔道:“我今日出来是想买些胭脂首饰。” 沈泽凌立马道:“正好我也想给我妹妹买些胭脂首饰,能不能请二小姐帮我选选,我对这些都不太懂。” 温云柔又朝对面的首饰铺看了一眼,但已经不见沈玉铮的身影了。 她收回目光,脸颊微红地说:“云柔尽力而为。” 两人相伴往前面的胭脂铺走去,温云柔问道:“二公子今日不是宴客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看了我的信。” 温云柔瞬间羞红了脸,被沈泽凌盯着,眼神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沈泽凌觉得她真可爱,见她羞的都快钻地缝去了,才转开了话题:“我今日宴请的是武昌王,王爷有事,用完膳就离开了。” 温云柔点点头,两人谁都没再提起这话题了,并肩走进了胭脂铺。 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上好胭脂铺了,里面的胭脂不仅花样繁多,价格也很昂贵。 这样的昂贵的胭脂,温云柔也只有一两盒,加上她很少出门,所以对很多款式都不了解。 但没想到沈泽凌却如数家珍,每样胭脂连用料都能说上一二。 见温云柔惊奇地看着他,沈泽凌解释道:“烟兰喜欢用这家的胭脂,所以我常来买,多少也知道一点。” 温云柔露出羡慕的神色:“沈小姐有二公子这样的哥哥一定很幸福。” 沈泽凌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下来,语气有些沉重:“烟兰她从小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哥哥的以前没能保护她,如今只能尽我全力让她开心。别说只是些胭脂,就是天上的月亮,只要烟兰想要,我也会给她摘来。” 温云柔想起沈烟兰似乎是十岁左右,才回到国公府,想必之前确实吃了不少苦。 但沈烟兰有这么疼爱她的父母,心疼她的哥哥,她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温云柔倒是很羡慕她。 沈泽凌收回思绪,看着温云柔又笑了出来:“烟兰的性子跟你一样,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们一定能处得来。” 温云柔笑笑没说话。 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跟沈烟兰接触,都从沈烟兰眼中看到了鄙夷的神色。 沈烟兰也不像沈泽凌说的是温柔的性子,反而有些跋扈,但这些话温云柔不会说。 沈泽凌在店里转了一会儿,递过来一款胭脂:“这款颜色很适合你。” 温云柔红着脸收下,沈泽凌怎么看她都觉得可爱。 他后来又想给温云柔买,温云柔却摇摇头,握紧了手中的胭脂:“我只要这一盒便好,多谢二公子。” “你这么客气作甚,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温云柔柔声道:“二公子请说。” 沈泽凌:“烟兰在京城没有多少朋友,二小姐愿意当烟兰的朋友吗?” 温云柔神色一顿,嘴上应道:“若是沈小姐不弃,云柔自然是愿意的。” “烟兰肯定会喜欢你的。”沈泽凌笑容明亮,眉间越发英气俊朗,神采飞扬。 温云柔瞧着他,红着脸垂下了头。 两人没逛多久,温云柔便道要回去了。 沈泽凌虽然有些不舍,但顾忌着女子的名声,便没有强留,只是临走前喊道:“二小姐下次记得回我的信。” 温云柔轻“嗯”了一声,立马钻进了马车里。 沈泽凌开心地一握拳头,目送温云柔的马车离开。 他又返回了胭脂铺,将最新的所有款式都买下了。他一路奔回府上,兴高采烈地往沈烟兰的院子走去。 半路上,却被萧若君身边的丫鬟叫住了。“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娘找我啊。” 他脚步一转,去了萧若君的院子。 一进门,他便皱起了眉:“娘你最近没睡好吗?怎么脸色看着不太好,请大夫看过了吗?” “大夫看过了,只是有些失眠,不碍事的。”萧若君说完,看向沈泽凌时,神色明显迟疑,“你先前带你妹妹去温家讨要说法了是吗?那温云致真的纳妾了?” 沈泽凌脸色倏地一沉:“温云致被一个低贱丫鬟迷惑住了,对她宠爱非常,丝毫没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 萧若君听了这话更加心神不宁:“那,那丫鬟叫什么?” 沈泽凌眼神阴冷,语气森寒:“娘你见过,就是那晚在温府差点将你撞倒的丫鬟。我查过她,五岁时被卖入温府,如今在温府为奴已经十四年了。” 萧若君眼神微闪:“被,被谁卖的?” “我问过温府管家,应该是她娘卖的。”沈泽凌又冷哼一声,“连她娘都不要她,可想而知她自小就是个没人要的。这样的人也敢骑到我妹妹头上来了,当真是活腻了。” 萧若君垂下眼,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紧紧提了起来。 沈玉铮为什么会成为温云致的妾室? 难道她故意要搅和了烟兰的亲事,还要抢回她的身份不成? 还是说沈玉铮是要报复她? 绝对不能让她这么做! 萧若君掐着手心,发了狠:“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能让人羞辱到你妹妹头上。” 沈泽凌点头:“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妹妹,那个丫鬟我一定会解决了的。” 萧若君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去找你妹妹吧,烟兰要是知道你又买这么多胭脂送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提到沈烟兰,沈泽凌的神色又温柔起来。 当年沈烟兰回府没多久,参加京中女子宴会,被人嘲笑连胭脂都不会抹。沈泽凌知道了后,便将京中数家胭脂铺搬到了国公府,任由沈烟兰挑选。 他沈泽凌的妹妹,就该被人捧着、宠着,不能受一点委屈。 沈泽凌起身:“娘,我去找妹妹了。” 萧若君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人一离开,她脸色就沉了下来,思索了一会儿道:“林芳你去查查张家村的人,是不是真的都死完了。” 张家村的人都知道她的长相,也知道她当初的化名,绝不能让他们继续活着。 第35章 请王妃高抬贵手 沈玉铮和温云柔分开后,便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没一会儿红舒就跟了上来。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淡声问:“今日的事你要回去禀报你家公子吗?” 她帮温云柔设计了这一出英雄救美,不知道温云致是怎么想的。 红舒立马道:“属下如今是主子的人,只听主子吩咐。” 沈玉铮笑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难得能出府,便想多走走。待在温府,不,待着浅云居中,她都快发霉了。 她整日无事可做,说声可笑的,她只能等温云致回来临幸。 这一次出府,是她委曲求全极力讨好换来的,她可得好好逛逛。 衣裳首饰她也买了几件,拿回去跟温云致交差,剩下时间她随意逛逛。但逛着逛着,便逛到了一家门头冷清的成衣店。 成衣店离东市最热闹的主街就隔一条街,离京中最大的地标飞鸿居也就两条街,按说这样的位置,不会生意冷清到惨淡。 但沈玉铮注意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家店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她好奇地走了进去,柜台上的掌柜只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沈玉铮往周围一扫,店里只挂了七八件成衣,而且还是去年的款式。 这生意一看便是做不下去了。 沈玉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会儿后道:“掌柜的,把这件衣裳拿来给我试试。” 掌柜趴在柜台后,头都没抬,不耐烦地道:“不卖了,去别家看看吧。” 沈玉铮讶异地挑了下眉,还有人开门不做生意的。 她走到柜台边,往里一看,便见掌柜正在对着账本算账,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沈玉铮静静看了他算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掌柜是准备将店铺卖出去吗?” 掌柜倏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她:“你,你是想……” 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沈玉铮不动声色,没回答他,而是问:“这铺子以前生意怎么样?” 掌柜道:“这铺子地段好,生意不差,一年赚上个四、五百两是没问题的。您要是想买,这铺子一百两我卖……” 在沈玉铮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掌柜话语一转:“五十两,五十两卖给你。” “掌柜拿我当傻子呢,我今天是第一次进铺子的客人吧?既然地段好,生意又好,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掌柜看骗不过沈玉铮,又见沈玉铮身后还有一个带刀女侍卫,便以为她是哪家小姐。 他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被人骗了,原先我只是看管这个店铺生意的掌柜,但东家跑了,跑之前将店铺转让给我了。我还高兴以为能发财了,没想到自此之后生意便开始下滑,根本没人进来买店里的衣服。” 沈玉铮问:“生意忽然下降总有原因吧?” 大概掌柜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沈玉铮问,便一股脑吐了出来。 “还不是我原先的那个东家得罪了人,得罪的还是武昌王妃。武昌王妃发话,没把铺子砸了已经不错了。” 沈玉铮听他这么说倒是好奇了:“你原先那个东家是什么人?” “是武昌王养在外面的外室,这铺子也是武昌王给她置办的。他们两人的事被王妃发现了,呵,我那东家倒是机灵,将铺子甩给我连夜跑了,却连累我血本无归,如今连敢接手铺子的人都没有了。” 掌柜一副“天塌了”的绝望表情,沈玉铮若有所思。 她听过武昌王妃的事迹,王妃出身将门,性格直爽泼辣,眼中容不得沙子。但却嫁给了风流多情的武昌王段逍,这府里三天两头便是争吵,甚至动刀动枪都有。 这成衣铺的原东家若不是跑的快,怕是要被王妃打断腿了。 沈玉铮对这地段挺满意的,而且如今掌柜着急出手,价格也不会高,但是铺子在武昌王妃跟前挂了名,以后就不好开门做生意了。 但她只思索了一会儿,便决定拿下铺子。 至于武昌王妃那以后再想办法。 掌柜见她真的要买,喜出望外,在两番拉扯下,最后将店铺以三十两卖给她了。 沈玉铮这些年也就存了这么多,一把全投进去了。 手续办的很快,办完后掌柜欢欢喜喜拿着银两离开了。沈玉铮打量着铺子,脑中思索着怎么将铺子运转起来。 她手上没银子,便只能手心向上,靠讨好温云致过日子。 虽然这是她目前无法挣脱的困境,但她也想自己做点事。她不想买点东西,还得脱一件衣服。 哪天没有衣服可脱了,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门口忽然进来一个约四十上下的穿着锦衣的男子,男子直冲冲地进来,神色凝重。 他看到沈玉铮,脚步顿了一下,便道:“麻烦这位小姐帮我隐瞒一下,就说我不在这里。” 他话说完,就钻进了柜台后面的帘子里。 那里面是一间小小的换衣室。 沈玉铮都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又来人了。 为首的是一个样貌英气的女子,手上还拿着一把银色长枪,在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拿着家伙的护卫。 女子眼神往店里一扫,最后落在沈玉铮身上。 “你可看见武昌王的影子了?” 沈玉铮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躲进换衣室的男子是武昌王。 那眼前这个女子便是武昌王妃了。 沈玉铮正愁怎么解决这铺子和武昌王妃的矛盾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她淡笑说:“我知道武昌王在哪。” 武昌王妃急问:“在哪?” 沈玉铮将手上刚签订的契书举了起来:“我帮王妃一个忙,王妃能帮我一个忙吗?” 武昌王妃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你说。” 沈玉铮道:“我已经买下这间铺子了,我以武昌王的下落,换王妃高抬贵手。” 武昌王妃这才认真地看向她,目光扫了一眼契书上的名字:“你叫沈玉铮?” 沈玉铮淡笑:“是。” 武昌王妃非常爽快:“好,以后你做你的生意,我不会派人来闹事。” 没想到真的能这么快解决,沈玉铮笑了出来,抬手指了指帘子后。 武昌王妃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就见武昌王妃揪着武昌王的后领出来了。 武昌王段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玉铮,随后求饶:“夫人,我向你保证,我绝对绝对跟婉云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当初不是你觉得她可怜,才将人带进府里的吗,这铺子不也是你送她的,怎么都怪到我头上了?” 武昌王妃手下用力:“你跟她没关系?那她能大着肚子到我面前,喊我姐姐?!” 武昌王惨叫一声,两人边吵边动手,从店铺里出去了。 第36章 阿铮你不乖啊 沈玉铮从铺子里出来,又观察了周围几条街上的生意。 这几条街上成衣店,丝绸店有不少,而且生意都不错,口碑也有。 她若想经营自己的成衣店,在其中脱颖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以她妾室的身份,做不了夫人小姐的生意,这些世家女子根本不屑于跟一个妾室打交道。 至于做普通百姓的衣裳,在周围又没有竞争力,销量很难提上去。 沈玉铮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思索,回到浅云居,她草草吃两口便让冬雪拿笔墨来,她要好好想想这门生意怎么做。 古代限制太多了,她又没有背景…… 想到这里,她思绪一顿。 她的背景不就是温云致吗?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放着满京城都找不到的大靠山不用,她难道非要白手起家?这可不是机遇遍地的现代社会,连孙大娘的铺子都要背靠员外郎,她这个身份更不方便,找个靠山是最佳的办法。 更何况她想做生意,能瞒得了温云致? 沈玉铮的思绪一延再延,最后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她刚放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怎么叹气了?” 沈玉铮转过身看向温云致,温云致应是从宫里回来,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袍,胸前的补子熠熠生辉,面容姿秀,端是绝色倾城。 温云致见她不出声,便挑了下眉问:“怎么?出门一趟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 沈玉铮走上前,从桌子上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温云致。“公子用过晚膳了吗?” 温云致坐了下来,接过茶喝了一口,掀起眼看她:“我若是说没吃,你要亲手做吗?” 沈玉铮道:“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她确实会做几道菜,但院子里这么多人伺候,她何必非要去献那个殷勤。 沈玉铮靠近,闻到了一股酒味:“公子喝酒了?” “嗯。”温云致敛下眼睫,似是有些疲惫地应了一声。 “冬雪去煮碗醒酒汤来,另外再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晚膳没怎么吃,她也有些饿了。 温云致神色淡淡,但不知是不是沈玉铮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缘故,竟能看出来他眉宇间笼着一层疲惫。 他似乎是嫌身上的酒味,只喝了醒酒汤,便去了西厢房的净室。 沈玉铮安心吃自己的夜宵,温云致没叫她,她一点都不想跟上去伺候。 沈玉铮吃完一碗粥,道:“冬雪,再帮我盛一碗粥来。” “啊,哦哦。”冬雪忙回过神来,匆匆跑了出去。 沈玉铮看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微皱了下眉。等冬雪端着一碗新粥回来,立马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她了。 沈玉铮端起粥碗,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粥里下药了?” 砰地一声,冬雪跪下来。“奴婢没,奴婢没有。” “你慌什么?”沈玉铮淡淡笑道,“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冬雪吓得脸色煞白,额头抵在地上,两个肩膀在微微发抖。 沈玉铮舀了一勺粥吃到嘴里,她吃的慢,屋里只能听到汤勺碰撞瓷碗的清脆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玉铮放下了碗,碗底轻碰桌面,冬雪倏地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姨娘,不是奴婢,是,是秋雨姐姐。” “她做什么了?” “她,她给公子下……” “呵。”沈玉铮轻笑了一声,怪不得到现在都不见秋荷的身影。 距温云致去沐浴,也有一刻钟了。西厢房那边没听到什么动静,也许秋雨已经得手了。 沈玉铮心里倒是盼着秋雨能得手,温云致有了新欢,便不会栓着她不放了吧。 她起身去了书案前,开始琢磨她铺子的事。她总得在温云致厌了前,给自己找条退路。 冬雪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眼神不时地往西厢房看去。 过一会儿又看看沈玉铮,犹豫了许久,才问:“姨娘不去,不去看看吗?” 沈玉铮道:“我若去看,岂不是坏了夫人交待的好事。” 冬雪立马噤声,她胆子小,夫人交待的事根本不敢做。 但春晓她们年纪到了,如果不听夫人的话,夫人很可能会随意给她们许配人家,这样她们一生也就毁了。 今日终于让她们找到机会了,若能跟玉铮一样,得了大公子的宠,不仅夫人那里有了交待,连她们自己也飞上枝头了。 等到沈玉铮写完一份简单的计划书,春晓忽然进来了。“姨娘,公子请你过去。” 沈玉铮讶异地抬起头,春晓规规矩矩地垂着头,沈玉铮看不到她的表情。 沈玉铮放下笔,往西厢房走去。她推开门,屋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温云致简单披着件黑色丝袍坐在榻上,胸口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皮肤上还盈着水汽,一滴水珠从发尖滴落到胸口,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听到动静抬起漆眸,眸色阴沉冷厉,眉宇间莫名笼着一层戾气。 沈玉铮扫了一眼跪在屋中央的秋雨,今日的秋雨不仅打扮像她,连身上这件浅青色的褙子,也是她常穿的那件。 秋雨这是模仿她来勾引温云致? 看样子没成功啊,她都不知道温云致怎么忽然盯上她了,秋雨能模仿出什么来? 温云致直勾勾地盯着她:“阿铮似乎很惊讶,你的丫鬟想爬我的床,你不知道吗?” 沈玉铮无语:“我之前真不知道,公子没事吧?” 温云致勾起唇,声音发凉:“我能有什么事?还是你期望我有什么事?” 沈玉铮见温云致的表情不太对劲,直觉告诉她得赶紧走。每次温云致发疯前,都是这副表情。 “公子没事就好,秋雨犯了规矩赶出院子便是。时间也不早了,公子早点休息吧。” 沈玉铮抬步想走,温云致冷喝一声:“过来。” 沈玉铮抿了抿唇,心想今日这事跟她没关系啊,为何找她麻烦。 “过来!”温云致声音拔高,语气森寒,整个屋里的气氛瞬间降到数九寒冬。 沈玉铮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走到跟前,她全身都绷紧了,但即使如此,被温云致抓住按在他腿上的时候,沈玉铮还是下意识挣了一下。 温云致的一条手臂锢在她腰上,力气大到,沈玉铮怀疑自己的腰都要被勒断了。 “公子,今日之事我真不知晓。”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缓。 有种乖顺听话的错觉。 既是错觉,那便不是真的。 温云致冷笑一声:“你说你不知道,这几个人不是你故意留下来的?你早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但你只在一旁看着。” “你以为,”温云致很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脖子,沈玉铮却觉得全身汗毛倒竖,一动不敢动。 “你以为她们成功了,我就能放你走了?”温云致低低笑了出来,笑声在格外寂静的夜里,有种毛骨悚然的阴冷感。 他很温柔地在沈玉铮耳边叹了口气:“阿铮你不乖啊。” 第37章 我给你权力,不用让她 温云致叹气完,既觉得遗憾,又觉得兴奋。 遗憾沈玉铮还没学乖、总是自讨苦吃,而兴奋沈玉铮依旧是那个会让他血液逆流,浑身激颤的人。 他对她的兴趣一成不减,反而越发浓郁。 温云致低声笑了出来:“阿铮你抖什么?” 沈玉铮控制不住自己,在温云致跟前,她就好像是被拔了爪子的猎物。但凭她怎么挣扎,挣扎的双手鲜血淋漓,而温云致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 “公子。”沈玉铮声音颤抖,按住了温云致伸进她衣襟内的手。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秋雨,眼眶渐渐红了。“我错了,公子,云致!” 温云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上动作强硬,不带一丝情欲,冷漠地像是在确认自己所有物般,抚摸过一寸寸皮肤。 沈玉铮死死咬住唇,她眼睛红的像是在滴血。 一种强烈的、深重的绝望和羞辱席卷了全身,她一动不能动,腰肢被温云致从身后把着,眼睛盯着摇晃的床榻,整个世界都颠倒倾覆下来。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的身体越过了她的理智,开始迎合温云致的动作。 她不知道秋雨有没有离开,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不知什么时候,温云致打开了旁边的箱笼。 沈玉铮看着箱笼里的物件,瞳孔骤然一缩:“温云致!”她此时才知道害怕,“你放开!松开!别这样,我不要,额唔!!!” * 沈玉铮被温云致从西厢房抱出来时,还在小声抽泣,身体缩在他怀里,小幅度地发着抖。 温云致将她抱回屋里,放到床上时,沈玉铮无比的乖巧,脸颊贴在枕头上,在温云致摸过来时,往他手心里蹭了蹭。 温云致轻笑了一声,大概今晚用的那些物件吓坏了她。 他发了狠地要惩罚她,不管她怎么求饶都没有理。这一招过后,果然不论他做什么,沈玉铮都乖乖听话了。 “阿铮,我可以宠着你、纵着你,但你不能挑战我的底线。”温云致的声音温柔极了,轻拍着她的后背。 沈玉铮闭上眼,不想去回想刚才的事。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烛台上的灯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燃尽。 沈玉铮忽然又睁开了眼,哑着嗓音问:“只要我乖乖的,你什么都能纵着我吗?” 温云致轻笑:“你可以试试。” 沈玉铮试过跟温夫人争吵,责罚温云致身边的人,还有今日帮了温云柔,温云致都没有管过。 如果说他都能纵容的话…… “我今日买了一间铺子,我想做点生意。” “嗯。”温云致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沈玉铮便知她想做什么,根本瞒不过温云致。 她斟酌着话语,继续道:“我想要随时能出府,我保证到了时间就会回来。” 温云致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平常:“我给你一个门牌,你可以随意进出,但得让红舒跟着。” “嗯。”达到自己的目的,沈玉铮松了一口气。 这时温云致忽然问:“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沈玉铮抬起眼,看着他:“如果沈烟兰欺负到我头上,我不会让步的。” 温云致笑了出来,刚才哭的多么狼狈,这会儿还能顶着浑身未褪去的春色,跟他讨价还价,果真是个聪明人。 “我给你权力,不用让她。” 沈玉铮舒了一口气,心中有底了。 哪怕温云致给的只是一时的权力,她也要将这权力利用到极致。 就在沈玉铮出神思索这些的时候,温云致的手又向下探去。 沈玉铮身体一僵,但很快她就放松了下来,甚至略微动了动,好让温云致动手。 但温云致只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在她耳边说:“阿铮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玉铮笑了笑,掩下眼中的苦涩。 “今日累坏了,早些休息吧。” 温云致说了这句话 ,沈玉铮才松开心神,任由自己睡过去。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温云致忽然问:“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为何是这个“铮”?一开我还以为是古筝的“筝”呢。” 沈玉铮:“是老夫人给我取的。” 温云致轻笑:“倒是很衬你。” 沈玉铮没说话,其实院长一开始给她取得便是古筝的“筝”。但她八岁那年翻了字典,将自己的名字改了过来。 她还记得院长那时看着她,叹了叹气。说她性子从小就太倔,本想取名让她柔和一点,没想到她自己改了过来。 * 沈玉铮是第二日醒来,才知道昨夜温云致将冬雪她们都送回了温夫人的院子,而且还将秋雨当着温夫人的面杖杀了。 据说温夫人当即气昏了过去,连太医都请了过来 。 沈玉铮听到这些有些胆寒,丫鬟的命真的不算命,轻易就没了。恐怕温云致下令的时候,根本没把秋雨当一个人看待。 沈玉铮说服自己抛开这些想法,连她都是随时能丧命的其中一员,她可怜别人,还不如赶紧给自己找条生路。 这次曹管家让她自己挑选丫鬟,这些丫鬟大多都是新买进来的。 沈玉铮挑了两个,开口道:“冬雪如今在哪?” 曹管家:“大公子发了话,冬雪和春晓都得发卖出去。” 沈玉铮道:“把冬雪留下吧,我用她习惯了。” 曹管家迟疑:“这……” 沈玉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曹管家,要不你去请示一下公子,看我说的话管不管用。” 曹管家哪敢真的请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不够他看明白的吗。 曹管家应下:“小人这就将冬雪带过来。” 没一会儿冬雪就被带来了,冬雪一见到她立马跪下,红着眼冲她磕了几个响头,沈玉铮接受了,就当之前的事过去了。 她休息了两日,这天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温云芙身边的新月走进了院里。 “玉姨娘。”新月朝她行礼,“今日是我们三小姐的生日宴,小姐邀您一起过去庆祝。” 第38章 宴会上的刁难 沈玉铮记起来了,温云芙的生辰宴就在今日。 往常温云芙的生辰宴都要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她是温府嫡女,该有的排场和体面都不会少。 京中各家女眷和公子哥都会捧场,以往甚至连长公主都会到场。 这样的场合没人会邀请一个妾室到场,但温云芙偏偏邀请了她。 沈玉铮勾起唇,换了套衣服,又让冬雪重新梳了发,才起身过去。 她到的时候,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新月伸手:“姨娘请。”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踏进宴厅里。 她一进去,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女席这边各家夫人小姐她倒是都认识,只是看样她们不太认识她。 温云芙看到她立马招手:“玉铮你来了,快来这里。” 沈玉铮笑笑,走了过去。 温云芙拉住她的手,热情地说:“我还以为玉铮你不愿意来呢。” “三小姐有请,我又怎会不来。” 她不来,温云芙怎么唱这出戏。 她察觉到旁边死死盯着她的视线,她目光便转了过去,对上沈烟兰快吃了她的眼神。 温云芙也看向沈烟兰:“烟兰姐姐,我请玉铮来参加我的生辰宴,你不会不高兴吧?她以前伺候过我,毕竟我们主仆一场嘛。” 沈烟兰脸色僵硬,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吐出一句:“不介意。” 温云芙笑说:“那就好,我怕烟兰姐姐不想看到玉铮呢。” 沈烟兰的脸色几乎维持不住,席面上各家女眷都望着这里。她想发火、想怒吼、想撕了沈玉铮的脸,可她真要这么做,这些人又会私下里说她没有教养了。 而在座的这些人,就算之前不知道沈玉铮是谁,现在也猜出来了。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温云致纳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妾室,这个妾室还是当初探花郎在琼林宴上公开要求娶的丫鬟。 不得不说,今日有些人来温府参加生辰宴便是想来看看沈玉铮的。 谁不好奇这个丫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到底长的多美,才能蛊惑住京城第一公子。 今日看到沈玉铮,她们眼中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玉铮你快坐下,就坐,坐廖三姑娘旁边吧。”温云芙脸上一派单纯,“刚好你跟廖三姑娘还认识,你们坐一起可以聊聊天啊。” 此话一出,厅里又静了静。 数道目光在沈玉铮和廖语雯身上来回徘徊。 据说原先探花郎想娶的是温大公子的侍妾,而如今即将和探花郎成亲的却是廖家三姑娘。飞鸿居那出戏,到现在她们还津津乐道。 似乎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传闻,都跟眼前这个妾室有关。 沈玉铮面色如常,走到廖语雯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廖语雯只扫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温云芙见状,有些失望。 她还期待两人能打起来呢,怎么不打呢。 但好在后面还有更好的戏等着,温云芙扫了脸色铁青的沈烟兰一眼,随后道:“让府里的舞姬上来吧。” 很快,就有一群身穿清凉的女子走到宴厅中央,宴厅西侧适时响起一道古琴声。 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沈玉铮端起茶杯喝茶,本没在意。但旁边有人惊呼了一声,她才抬头朝中间看去。 这一看她皱起了眉,摔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脚踝的人正是牙欢。 有舞姬摔倒,古琴声就停了下来。其他舞姬见状,大声都不敢出。 温云芙不高兴地说:“今日是我生辰宴,你们是故意捣乱,害我在客人面前丢脸吗?” “小姐恕罪。” 舞姬们都跪了下来,神色惶恐。跪在牙欢后面的一个舞姬忙道:“请三小姐明鉴,是牙欢跳的不对,绊了脚摔倒了,这才毁了三小姐的生辰宴。” 牙欢今年才十一岁,一听这话,小脸顿时白了下来。 温云芙阴沉沉地看着牙欢:“本小姐信任你,才将生辰宴上这一支舞让你来跳。但现在你跳不了了,便是打了本小姐的脸,来人……” “三小姐奴婢能跳的,奴婢这就跳。”牙欢吓得爬了起来,张开手脚就要跳舞,哪想她刚一动,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 温云芙冷声道:“好大的胆子,本小姐你也敢糊弄。” 牙欢疼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还要跪在地上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小姐饶命。” 女眷们不知所以,但她们多少知道温云芙一身大小姐脾气,以为这丫鬟的失误惹怒了温云芙。 沈玉铮却知道,这一出戏是冲她来的。 茶喝不下去了,她便将茶杯放下来了。 牙欢还在磕头求饶,温云芙忽然道:“你既然跳不了,就找个能代替你的人。若是找不到,哼。” 牙欢身子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沈玉铮。“玉铮姐姐……” 沈玉铮神色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牙欢又想起这似乎不妥,流着泪移开了视线。 但温云芙却道:“哦我想起来了,以前玉铮你伺候我的时候,也学过这支舞啊。当时你和新月还跳过呢,今日牙欢搅了我的生辰,不如玉铮你帮牙欢跳一曲,这样我就不计较牙欢的过失了。” 沈玉铮冷眼看向她:“你要我现在给你跳舞?” 温云芙故作无辜地说:“玉铮你不会跟了我哥后,连一支舞都不能跳了吧。” 沈玉铮没说话,温云芙故做委屈:“看来你攀上我大哥了,我也使唤不动你了,但烟兰姐姐的话,你得听吧。” “烟兰姐姐。”她看向沈烟兰,“你以后进了我温家的门,便是我大哥的正妻,玉铮只是妾室,你的话她会听的。烟兰姐姐,你想看玉铮跳舞吗?” 在温云芙意有所指的眼神中,沈烟兰终于笑了出来:“我倒是挺想看的,玉铮你不妨跳一曲,别扫了大家的兴。” 沈烟兰有些痛快地看着沈玉铮,不就是一个妾室,上不了台面,也只能跳跳舞来取悦别人了。 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却敢来这样的场合,就别怪别人羞辱她了。 大家品出来点意思了,这是未过门的正妻刁难未来夫君身边的妾室呢,纷纷看好戏似的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嗤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第39章 打了温云芙 温云芙和沈烟兰都期待地看着沈玉铮,沈玉铮却走到了她们跟前。 沈玉铮问:“沈大小姐和三小姐都想看我跳舞吗?” 温云芙点了点头,撒娇似的说:“玉铮,我今天生辰,你就当庆贺我生辰了吧。” 沈玉铮看向沈烟兰,沈烟兰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恶意,说出了口:“你一个妾室不跳,难道还想让在座这么多正经夫人小姐跳吗?反正也不是跳第一回了,再跳第二回又如何?” 这话说的就太粗鄙,没教养了,座下有夫人皱了皱眉,世家女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失了风度。 偏偏沈国公府的这位大小姐,常常口出粗言,有时说话行事比一些村姑还要粗鲁。 沈玉铮笑了,笑的摇曳生姿:“沈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不是跳第一回了?我是大公子的人,当然只能跳给公子看啦。” “你!”沈烟兰怒喝,“你不知羞耻!” “一个妾室要知什么羞耻啊。”沈玉铮嗤笑,在座的夫人小姐都秉持着世家风范,可她不用。 “说起来等沈大小姐进门,我也得叫你一声“姐姐”吧。按说姐姐的要求,妹妹不能不从,但公子不许我在外人面前跳舞呢,要不姐姐去问问大公子?” 沈烟兰“蹭”地站了起来,眼睛喷火地指着她:“你简直——!!!” 她气的胸膛起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玉铮回过头,扫了一眼在座的女眷:“各位夫人小姐还有谁想看的吗?想看的话,派个人去隔壁男席上请示一下我家公子。” 没人敢应,同时都皱起了眉。 这妾室一副红颜祸水的妖媚模样,不仅不知羞,反而以此为荣,真是令人不耻。 温云芙脸上天真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她脸色沉了下来:“玉铮你胆子太大了,这是温府,是我的生辰宴,我让你跳一支舞你敢不从?” 沈玉铮转头,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响亮的一巴掌让所有人都惊住了,温云芙更是睁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冷声道:“三小姐既知这是温府,便当谨言慎行,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温府的脸面。而你今日要我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跳一支舞,这是公然在打你哥的脸面。” 温云芙快气疯了:“跟我哥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攀上了我哥,那也是一个低贱丫鬟!你打我!你敢打我!我……” “我怎么不敢。”沈玉铮又一巴掌扫了过去,眉眼冷若寒霜,锋利逼人,“我是你哥的人,在外代表的是你哥的脸面。你让我跳舞,不是打你哥的脸面是什么?” “亏你还饱读诗书,连一点家族荣誉都没有。阁老和大公子在外行事端方有礼,从不坠温家雅名,你却在内宅破坏他们的名誉。今日就算阁老在这里,我也照打不误!” 温云芙何止气疯,简直要气炸了。她完全没听清沈玉铮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两巴掌她得还回去,更用力更凶残地还回去! 她要让沈玉铮生不如死! “来人给我把这贱人按住,给我打断她的手脚,把她这张嘴给我撕了!再把她舌头拔了,牙齿拔了……” 很快有仆妇上前,要将沈玉铮按住。 沈玉铮冷笑一声,灵活地往后一躲,往门边跑去。 温云致可是说过要宠她的,可别说话不算话啊。 她刚跑到门口,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沈玉铮停下脚步,看到温云致后立马冲上去,躲到他身后。“公子快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沈玉铮说完,只觉得温云致似乎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但等她抬起头只看到温云致的一个后脑勺。 今日本是温云芙的生辰宴,温夫人便请了几个贵重的夫人,去了一旁的花厅,而这里让温云芙自己招待客人。 但屋里这么大动静,早有丫鬟去禀报了,这会儿温夫人也赶过来了。 加上听丫鬟说过前因后果,这会儿看沈玉铮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怒火难遏,厉喝:“来人,把玉铮给我拿下!” “慢着。”温云致声音冷淡,只一声就让人不敢动手了。 “云致你要护着她?”温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云致,“她敢打你妹妹!她一个低贱的妾室,敢打你妹妹,你还要护着她?!” 温云致扫过温云芙,温云芙捂着脸,委屈又愤怒地站在温夫人身边。 温云致声音平淡:“她哪里打错了?玉铮是我的人,云芙你想要她给你跳舞,是要我这个哥哥也给你跳一曲吗?” 温云致语气没多大变化,但温云芙的脸色却变了,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委屈。 “哥,我才是你妹妹,你亲妹妹!” 温云致看着她的眼神冰冷:“既是我温家人,一言一行也该有我温家的礼仪教养,你从小被宠坏了,以至于当着客人的面,也敢设计让你哥的人出丑。” “我不是,我没有……” 被温云致看穿了后,她极力否认,但却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云致!”温夫人咬牙,明明是玉铮这个贱丫鬟的不是,现在温云致反倒怪起他妹妹来了。 温云致道:“娘,三妹也到快出嫁的年纪了,还如此不懂事,以后嫁出去也会被人家说,我们家不会教女儿。请宫里的松嬷嬷再来一趟吧,什么时候三妹学好了礼仪,什么时候嬷嬷再离开。” 温云芙立马拉住温夫人的衣袖,哭着请求:“娘我不要。” 温云致道:“今日宾客临门,娘你好好招待客人吧,云致告退了。” 他对在座宾客略微一行礼,随后拉着沈玉铮离开了。 沈烟兰直直地看着他背影,从他进来到离开,一眼都没看过她。 一眼都没有! 她是他即将进门的妻子! 而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维护一个妾室,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她还没进门,就被一个妾室骑在脸上,简直贻笑大方。 沈烟兰的掌心被她掐的鲜血淋漓,可她却一无所觉。 心中的对沈玉铮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与沈玉铮不死不休。 第40章 落水 沈玉铮跟在温云致身后,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 温云致回头看向她,沈玉铮任由他看。她虽没刚才在厅里妩媚张扬的姿态,但这会儿眉眼舒展,沉静淡定,同样直视着温云致的眼睛。 温云致似笑非笑:“我若是没来,你准备怎么收场?” 沈玉铮:“公子可是说过的,会护着我的。” 温云致道:“我是说过,但你不用一次两次试探我。只要你不挑战我的底线,我说过会护着你,纵着你。” 沈玉铮叹气,果然没能瞒住他。以她今日的所为,确实过了。 那是温云芙,温云致的亲妹妹,温家的大小姐。 温阁老温夫人都没动手打过她,她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甩了她两巴掌。 若是温云致真的不管她,她今日不死也脱层皮。 但温云芙和她早已撕破了脸,她今日就算跳了这支舞,温云芙也只会变本加厉地对付她。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她只用讨好温云致。 沈玉铮略显乖巧地说:“我知道了。” “过来。”温云致语气沉了。 沈玉铮走过去,温云致将她揽住,手掌按在沈玉铮的后颈上,若有似无地揉捏着。 刚才厅上沈玉铮能言巧辩,妩媚张扬,一副恃宠而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温云致当时就想亲她。 如今人乖乖在自己怀里,自然不用克制。 温云致的手掌向上按住沈玉铮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他几乎没给沈玉铮喘息的空间,舌尖扫过齿列,便强势地霸占了所有的空间。 激烈而又汹涌的一个吻,呼吸开始升温,直至滚烫。 而连沈玉铮的每次换气,温云致都要掌控在手里,他只留她刚好吐出一口气的时间,便再次堵住了她的唇,吞噬她所有的气息。 等下一次窒息临近,他施舍似的再缓她一口,如此几次,沈玉铮整个人几乎溺水般,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半晌后,温云致松开了她,大拇指用力按了按她肿起来的唇瓣。 “我还有客人要招待,你先回去。” “嗯。”沈玉铮扶着他的手臂,低低应了一声。 温云致深深看了她一眼,退后一步,整理好衣襟,才抬步往男席那边走去。 沈玉铮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 温云芙和沈烟兰她们的欺负都是明面上,而温云致的欺负却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比如她现在舌尖发麻,整个腮边都发酸。 她叹了口气,准备回浅云居。 忽然,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这么勾引人的。” 沈玉铮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海棠门前站着沈泽凌。 沈泽凌抱着手臂,鄙夷而冰冷地看着她。 沈玉铮轻笑:“沈二公子还有看人亲吻的爱好,怎么?看了半天了,你就得出来这一句?” 沈泽凌声音冰冷:“果然不知羞耻。” 沈玉铮淡淡道:“这词不新鲜了,令妹已经骂过了。二公子想骂我,换个别的词吧。” 沈泽凌冷哼一声,眼神厌恶。“像你这样的人,除了靠一副身子勾引男人,还会什么?温云致真是不挑,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入口。” 沈玉铮看着他发笑,沈泽凌一皱眉,脸上的厌恶更甚。 沈玉铮笑着说:“我家公子确实不挑。” 一瞬间沈泽凌脸色阴寒无比:“凭你也敢羞辱烟兰?你是什么身份,你配吗?” 沈玉铮觉的好笑:“我是什么身份?” 沈烟兰顶着她的身份,才成为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大小姐。沈泽凌把一个冒牌货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疼爱,现在却来指责她不配。 到底谁不配啊。 沈玉铮笑出了眼泪,沈泽凌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看到沈玉铮这么笑,心里莫名地不舒服。但很快他就将这点情绪掩盖下去了,他上前一步道: “这里是一千两,你拿着银子离开温云致,我帮你准备一个良籍身份。有了这一千两,你随便到哪里日子都过的不差。” 沈玉铮连笑都不想笑了,沈泽凌竟会这么天真,想拿银子收买她。 难道他忘了,白云寺上那几支欲取她性命的箭矢。 沈泽凌忘了,沈玉铮可没忘。 她如今报不了仇,但不代表以后不行。 沈玉铮懒得再理他,她转身往回走,这时沈泽凌朝自己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那个侍卫立马飞跃到红舒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很快,红舒就跟沈泽凌的侍卫动起手来。 沈玉铮脸色沉了下来:“沈泽凌你想做什么?” 沈泽凌朝她走来:“你继续活着只会让烟兰难过,你这条命没有留的必要了。” 沈玉铮不可思议地说:“你要在温府动手?” “那又如何,死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一个妾室。就算查到我头上,谁敢动我?谁敢与整个国公府为敌?”沈泽凌阴恻恻地说,“温云致也不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沈玉铮立马拔腿就跑,就在她开口要呼喊的时候, 沈泽凌已经追了过来,伸手就要抓她。 沈玉铮咬牙往旁边一闪,但她脚下忽然一崴,旁边正好是斜坡,她直接滚了下去,而下面就是温府花园的莲花池。 如今莲花未开,池水冰冷,沈玉铮刚落进去,便打了一个寒噤。 她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就在此时她看到沈泽凌站在岸边,正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几乎在瞬间,沈玉铮反应过来。 不对。 沈泽凌就算真的想杀她,也不会挑今天。 温府上正在宴客,这么多人在场,就算死的是一个丫鬟,也不会轻易揭过去。 更何况她相信温云致不会善罢甘休。 温云致将她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在他没厌弃之前,他绝不会容许别人毁了她。 这些念头几乎只在一瞬间闪现,她还没想明白沈泽凌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看到沈泽凌身后,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往这里跑了过来,似要跳下水来救她。 赵良笙!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同时一颗心也重重沉了下去。 第41章 她不能让赵良笙救她 “落水!有人落水了!” 一声大喊宴厅里所有的宾客都站了起来,温夫人皱眉:“谁落水?” 丫鬟喘着气道:“是赵探花,赵探花落水了。” 廖语雯在丫鬟声音刚落下时,就跑了出去。 温云芙正用两个鸡蛋敷着脸颊,这会儿眼睛一眯,站起来道:“娘,赵探花可不能在我们府上出事,我们赶紧去看看。” 直觉告诉她,此事不简单。 于是所有人都往花园莲池走去,男客席那边也听到动静,也有人走了过来。 温夫人他们赶到莲池旁,只看到沈泽凌的身影。 沈烟兰看到沈泽凌很惊讶:“二哥你怎么在这?” 这时她才注意到莲池中央还有一个人,她惊讶地问:“那是谁?” 沈泽凌道:“那是赵探花,赵探花跳下去救人了,二哥不会水,便只能遗憾在一旁看着。” 二哥不是会水吗? 沈烟兰疑惑刚起,就被另一个重点吸引了注意力。 “赵探花是下去救谁?” 是啊,赵探花这么急是去下去救谁? 所有人心头都涌起这样一个疑问,同时所有人心头也都有了答案。 在温府里,能让赵探花奋不顾身跳水救人的,只有那个他当初高中时要求娶的丫鬟了吧。 沈烟兰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对上沈泽凌含笑看戏的眼神看,立马明白过来沈泽凌的用意了。 温云致一直护着沈玉铮,他们想解决了沈玉铮,都不好动手。 但若温云致厌了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玉铮被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喜欢她到在陛下面前都言辞凿凿要娶她的男人救了,肌肤相贴,亲密依偎,若是换成未嫁女子,名声早毁了。 如此,温云致会不在乎吗? 被赵良笙当众碰过的沈玉铮,温云致还有兴致再去碰吗? 沈烟兰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二哥这一招太狠了,沈玉铮如此大胆,不就是仗着身后有温云致。 等温云致厌了她,沈烟兰一定亲手刮了沈玉铮,让她敢跟她抢男人。 * 沈玉铮看到赵良笙跳下来后,她就没有挣扎了,而是一把抓住池中的水草,让自己潜在池中,不冒出头。 沈泽凌这是要瓦解温云致对她的信任,温云致其他事都能纵着她,但涉及赵良笙便不一定了。 她清楚记得上次她去见了赵良笙,温云致是如何动怒的。 她不能让赵良笙救她出去。 赵良笙跳进水中,一直着急在找寻沈玉铮的影子。他今日受邀来参加温家三小姐的生辰宴,整个宴席上他都沉默不言。 或者说,这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个样子。 像是忽然丧失了所有精神气,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宴席过半,他就出来了。他知道沈玉铮就在这府里,但他不敢去见她,也怕见到她。 沈玉铮踮起脚亲吻温云致的画面,如今想起来依旧痛不欲生。 他喜欢的干净美好的少女,却成了别的男人玩物。 这一点他尤其不能接受。 可他在花园中看到沈玉铮的身影,还是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他痴痴地看着她,一边唾弃这样的自己,一边又不可自拔。 直到沈泽凌将沈玉铮逼下了池水中,他再也忍不住,跳下去救她。 他看到沈玉铮了。 他急忙朝她游去,等到了沈玉铮跟前,他一手抓着沈玉铮的手臂,另一手握着她的腰,就要带她上去。 可这时沈玉铮用力拨开了他的手。 “唔……”他刚要开口,一口冷水便灌了进来。他着急地用眼神催促沈玉铮,可沈玉铮冲他摇了摇头。 “唔……”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沈玉铮的意思,他痛恨自己怎么明白的这么快。 他强硬地要拉沈玉铮,可沈玉铮忽然拔过发髻上的发簪,抵在自己脖子上。 她在逼他离开。 会死的!赵良笙无声地哭了出来,她不让他救,那她想让谁来救,温云致吗?! 玉铮这么相信温云致吗? 拿命也要去赌吗? 这一刻,赵良笙突然恨起沈玉铮了。喜欢他的那个玉铮早就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对他残忍,对自己也残忍的玉铮。 他松开沈玉铮,往上游去。 时间太长了,玉铮活不下来的。 他的泪流了满脸,心口豁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寒风冷飕飕地往里吹。 他冒出水面,爬上岸边。 “良笙。”廖语雯冲了过来,抱住了他。 沈泽凌看他独自一个人上来,又看向平静的水面,皱起了眉。 温云芙等不及了,开口问:“玉铮呢?赵探花你没把她救上来吗?” 所有人都看向赵良笙,赵良笙垂着头,浑身湿透地坐在岸边,脸上也是水。 他抬起头,张了张唇,声音干涩:“我只看到一个影子落水了,没看清是谁。我跳下去救人,但没在水中看到人。” 温云芙不相信:“怎么可能?” 赵良笙麻木地撇清与沈玉铮的关系:“事实就是这样,我没看到人……”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突然响起,赵良笙倏地看过去。 他几乎要大喊“快去救玉铮”,但他不能开口,一旦开口,他刚才的话便白编了。 温云致看着这一大群人聚在池边,神色异常,他直觉告诉他——有事。 而就在此时,一身伤的红舒从人群后冲了过来。 沈泽凌不满地拧了一下眉,自己的护卫竟没能拖住她。 红舒看到温云致,急切地说:“公子,主子被沈二公子逼下了水。” 温云致倏地看向水面,水面平静,连一丝一毫波纹都没有。 红舒说完就要跳下去救自己的主子,若不是被人拖住了,她早下去救人了。 但此时“扑咚”一声响,一个身影先于她跳了下去。 “云致!”温夫人吓的急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温云致竟跳下了水。 京城第一公子朗月无双,温文尔雅,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然,从容不迫,怎么会做出这样有失仪彩的事。 简直像书中被妲己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昏聩无能的君王了。 而沈玉铮就是那个妲己。 第42章 以牙还牙 沈玉铮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在池底折了一根枯萎的芦苇根茎,伸出水面半截,勉强能渡气。 但过低的氧气让她大脑发胀,鼻腔和眼眶都开始泛酸,眼前渐渐模糊。 现在不管谁来,她都得出去了。 赵良笙有一点想错了,她不是在等温云致,而是等红舒。 等红舒腾开手,自然会来救她。 至于温云致,她根本没想过。只要她不是被赵良笙救出去了,温云致不至于再跟她发疯了吧。 就在氧气渐少,呼吸越来越困难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朝她游来。 她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着来人。 温云致游近,确认她没事一把揽过她,朝上游去。 破出水面的那一刻,沈玉铮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灌入凉风,反而比在水底憋气更疼了。 温云致等她缓了一会儿,才带她上岸。一上岸,立马有丫鬟要将披风披到温云致身上,温云致抬手披到了沈玉铮身上。 温夫人看见了,皱起眉转头吩咐:“再去拿一件。” 很快丫鬟将新的披风拿过来了,温云致接过披在身上。 沈玉铮已经缓过劲来了,但这会儿她心里像是被人浇了一瓢滚油,理智告诉她要忍耐,但怒火积压,如同快要爆炸的锅炉。 “公子。”她忽然开口,“今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温云致抬眼看向她:“你想怎么处理?” 沈玉铮冻的发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沈泽凌。 沈泽凌挑了下眉,他不觉得沈玉铮有本事报复回来,也不觉得温云致会为一个妾室,打他国公府的脸。 温云芙呵斥:“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沈统领不敬。” 沈玉铮嗤笑,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温云芙身上。“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一个丫鬟、一个妾室,今日就算淹死在水里,也拿你们没办法。是,我的命不值钱,我能捡回一条命,就该乖乖闭嘴。可我偏偏没有自知之明,还想找罪魁祸首算账,不是找死是什么?” 温云芙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可我偏偏不。”沈玉铮语气发狠,“我是贱命一条,但只要你们弄不死我,就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 沈玉铮说完看向温云致,如果温云致今日让她咽下这口气,那她可能真的会跟他鱼死网破。 她再三劝自己,只要能在古代活着,活成狗也没关系。 但她发觉她做不到。 她今日就咽不下这口气。 “大哥,你听玉铮怎么说了吗?她估计是疯了。”温云芙不屑,“还想报复别人,凭她?” 温云致眼眸深深,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沈烟兰见状急声道:“温公子,我二哥不会害人性命的。一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也许是玉铮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她怕温云致听了沈玉铮的话,真的找她二哥算账,那场面就太难看。 温夫人也皱眉:“云致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妾室胡闹,难道你也要纵容她胡闹吗?你刚才还训你妹妹,你现在是要干什么?” 沈玉铮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出声了。 她等着温云致的态度。 温云致看向沈玉铮,淡声道:“他推你落水一次,你还回一次很公平。” 鸦雀无声。 沈泽凌忽然轻笑了一声:“温云致,你要我给你的妾室赔罪?” 温云致这才把眼神移向他:“怎么?准许你动我的人,不许我的人反击回去?” “你的人?”沈泽凌目光森冷地看向沈玉铮,“一个贱婢而已。” 沈玉铮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 沈烟兰走上前,急的快哭了:“温公子,我可以替我二哥担保,我二哥真的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的。” 温夫人呵斥:“云致!休要胡闹!” 温云致吩咐:“砚石、砚光,动手。” 砚石、砚光立马跃上前,左右围住了沈泽凌。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愣,一方面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另一方面,不敢相信温云致为了护这个妾室,真的做到了这一步。 众人心中都有一个感觉,温家大公子不会被这个妾室下了蛊吧。 真是昏了头、丧失了理智。 沈泽凌被砚石、砚光围着,也不着急。两人动手攻上来时,他也不疾不徐地回应。 凭这两个人,还不足以逼他跳下水。 更何况要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哥,给一个妾室赔罪,简直是笑话! “沈泽凌。” 忽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沈泽凌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瞳孔一缩:“放开烟兰!” 沈玉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沈烟兰,此时正将她按在池边,烟兰吓的大叫:“二哥快救我,二哥!” 刚才沈玉铮是怎么动作的,其他人都没看清,这会儿温夫人又气又怒:“玉铮,你快松开烟兰。” 沈玉铮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沈泽凌:“沈二公子不想落水,那谁也强迫不了你。但沈二公子不愿,我这个仇可就找你妹妹报了。” “放肆!”沈玉铮手上有沈烟兰作为人质,温夫人再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看温云致,“云致,烟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就任由她这样被人羞辱吗?” 温云致淡声道:“他沈家欺人在先,如今只不过讨回一点利息而已。” 疯了!都疯了! 玉铮大胆狂妄,一个贱婢将国公府大小姐都敢欺辱。而她儿子都失了理智,纵容沈玉铮如此行事。 温夫人既阻止不了沈玉铮,也阻止不了温云致,她甚至都不敢看周围人的眼神。 今日她温府是出大丑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一定将玉铮这个贱丫鬟掐死! “二哥唔唔唔……”沈烟兰刚喊一声,沈玉铮就按着她的后颈,将她按进水中。 “住手!”沈泽凌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红舒跃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沈玉铮。 “我跳,你放开我妹妹。” 沈玉铮抬了抬下巴,示意:“请吧,沈二公子。” 第43章 温云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夫人刚要吩咐人阻拦,沈泽凌已经跳了下去。 扑咚一声,水花直溅,干脆利落。 沈泽凌从水中冒出头来,捋了一把脸上的水,目光阴冷地看向沈玉铮。 “你满意了吗?” 沈玉铮点点头,松开手:“沈二公子与沈大小姐兄妹情深,令人佩服。” 她说完便走到温云致身边,神色恹了下来。 两人都是一身湿,身上披的披风也很快湿了。若不是为了报复回来,她也不会顶着寒气入骨而站在这里跟他们掰扯。 而现在就算她报了仇,也消不了满胸的郁气,她只能逼沈泽凌下水,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温云致看向她:“回去。” 沈玉铮应了一声。 温云致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刚才有多么嚣张,这会儿就有多么乖。 两人越过人群回了浅云居,留下的温夫人焦头烂额,一面安抚沈泽凌和沈烟兰,一面含着尴尬的笑,将宾客送出门。 她赔笑脸都快笑僵了,沈泽凌带着沈烟兰离开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基本礼仪都不顾了。 温沈两家明明是结亲,如今却结了仇。 温夫人一转身脸色沉了下来,今日过后大街小巷、酒肆歌坊传的都将s是他们温家的笑话。 一个妾室胆大包天,毁了他们温家多年的声誉。 温夫人怒不可遏,回到屋里一巴掌将桌上的茶盏全砸了。 “来人去把玉铮给我押过来!” 今天她非要将玉铮给处置了,不能留她祸害他们温家了。 “夫人。”林嬷嬷赶紧劝阻,“夫人此时让人过去,只会跟大公子对上,岂不是伤母子感情?” 温夫人拔高声音:“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护着那死丫头?!今日我们温家的脸丢尽了,他们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嘲笑我呢。” 林嬷嬷道:“夫人当务之急,是要让沈家消气,此事得禀报老爷。” 温夫人沉默了,温阁老在朝中,还不知道今日的事。一旦他回来知道,肯定要动用家法。 想到这里温夫人不解又愤怒,她清风朗月一般的儿子,京城人人盛赞的第一公子,如今却有了污点。 “云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像变了一个人。 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林嬷嬷思索了会儿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恐怕……” 温夫人追问:“恐怕什么?” 林嬷嬷迟疑,但在温夫人催促的眼神下,还是说出了口:“大公子一向愿意听太后的话,不若把太后请回来……” 温夫人瞬间不乐意了,林嬷嬷知她心思,这话便揭了过去。 果然等温阁老回府,听说了白日里的事,立马让人将温云致叫到了祠堂。 “如今我是管不到你了,你行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温阁老高高举起鞭子,许久之后忽然无力垂下。 他的儿子自出生,他就没怎么管过他。 那时他刚入内阁,既不想让人看轻姐姐,又不想坠了老师的名声。加上温夫人整日跟他吵架,他便很少回来。 为数不多的几次回来,温夫人还将当时自己身边的丫鬟,也就是方姨娘送到他床上。他对此厌恶不已,更加不愿回来了。 等他一回神,云致已经被姐姐接进了宫中,和太子一起读书习武。 他的儿子他甚少教导,可他也长成了品性、风采、能力俱佳的顶天立地的男子,还被陛下重用,他心里是自豪的。 可如今的温云致像是忽然打开了一个闸口,行事张扬肆意,随心所欲,他倒是可以再重重责罚他一顿。 可之后呢? 他对自己的儿子不甚了解,似乎也无权去管他。 温阁老道:“我会请太后回来,我管不到你,让太后管你吧。” 温云致听到这句话,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 温阁老走出了祠堂,温夫人见状忙跟上去。“老爷。” 温阁老深吸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温夫人一肚子怨气,这会儿根本忍不住:“老爷要去请太后?云致就算有错,我们当父母的好好教教便是,何必让一个外人来管?” 温阁老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什么叫外人?那是我姐姐,云致的亲姑姑!云致自小在姐姐身边教导,你我这个当父母,真要算也得排在姐姐身后。” 温夫人一下子被点起了怒火:“云致是我儿子,不是她温迎的儿子!凭什么要她来教?” 温阁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说我不可理喻?当初我嫁给你时,确实使了一点手段,可若不是温迎阻拦,你又怎么会不娶我?她恨我,所以将我儿子接进宫里,让儿子跟我们不亲近。云致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她教的!” 温夫人一口气说完,随即目光憎恨地看向温阁老。 温阁老退后一步,像是不认识她般看着她,或许这么多年他都没认清她。 “你……”他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们也能同普通夫妻一样,平淡温馨携手到老。 可原来温夫人心里有这么多恨。 温阁老摇了摇头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他一离开,温夫人便脱了力,跌坐到地上,眼神无声无息流下。 * 浅云居里。 从温云致被温阁老的人请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沈玉铮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喝着热茶。 今日她借了温云致的势,才能逼迫得了沈泽凌。否则以她的身份,就算死在池里,也悄无声息、无人过问。 她有自知之明,但温云致真的会纵着她发疯,却在意料之外。 更何况这是以损伤温云致的名声为代价的。 她不用想也知道如今外面都如何传她和温云致的,说她的不过红颜祸水、狐媚惑人;而说温云致的便是说他被迷了心智,纵容宠爱一个妾室,连脸面和风度都不管了。 温云致似乎不在意他自己的行为,会让外面的人怎么说他。 甚至当时沈玉铮等着他态度时,似乎从他眼里看到了浓郁的期待。 温云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沈玉铮不敢确定,但却有了几分猜测。 她揉了揉眉心,叫来冬雪:“去祠堂看看,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再让厨房把驱寒的姜汤煨上,等公子一回来便端过来。” 温云致今日帮了她,她也要投桃报李,讨好他。 第44章 她不会给温云致生孩子 沈玉铮以为这次温阁老依旧会动用家法,可没想到她刚派人去祠堂,温云致就回来了。 “公子。”她起身迎上去,上下看了看,似乎没受伤。 温云致道:“想看我带着一身伤回来?” 沈玉铮站在他旁边,摇了摇头:“怎么会,公子没事就好。冬雪,把驱寒姜汤端上来。” 春日清寒,他们今日落了水,以防感冒,沈玉铮自己都喝了两碗姜汤。 姜汤端了过来,沈玉铮接过,递到温云致跟前。 大概是她过于乖顺的动作,让温云致抬眼看向了她。 沈玉铮喊了一声:“公子?” 温云致接过姜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等他喝完,沈玉铮又将空碗放回冬雪手里。 等她再看过去,便对上温云致似笑非笑的眼睛。 沈玉铮清咳了一声,人在屋檐下,低头便低头。“今日多谢公子帮我,若不是公子来救我,我可能真的淹死在池里了。” 温云致似是想到什么,愉悦地勾起唇。他揽过沈玉铮的腰,吻上红唇的时候,动作可谓温柔。 沈玉铮昂起头,任由温云致亲吻她的脖子。 她眨着泛起水汽的眼,出神地想,若她选择被赵良笙救上来,等着她的不知又是什么样的羞辱。 今夜温云致兴致格外的高,而且动作轻柔,沈玉铮不受控地沉沦进去。 只要温云致不是故意折辱她,一场情事,沈玉铮便很放得开,尽量让自己爽到。 一晌贪欢。 第二日她醒来,温云致还在屋里。 “今日告了假。”温云致解释了一句。 即使他今日不去上早朝,也知道早朝上,沈国公会如何冲他发火。 他告假不去,才是给陛下省心。 沈玉铮起床洗漱,小厨房很快就端来丰盛的早膳了。 她坐在桌旁,冬雪将避子汤端了过来。她每日都会喝,这事温云致也知道。 但今日她喝的时候,温云致却忽然看向她,若有所思起来。 等沈玉铮放下碗,皱着眉头吃了一块蜜饯时,温云致忽然说:“阿铮若是生个孩子,模样像你,倒是不错 。” 沈玉铮如坠冰窖,全身都僵住了。 她怎么可能会给温云致生孩子。 她早晚会离开,到时孩子怎么办? 上一世她就是孤儿,若她生了温云致的孩子,也要像上一世她的父母一样,将她扔了吗? 沈玉铮冷的全身都在发抖,只要想到那场面,她便又惧又怕。 她张了张口,想着用什么话拒绝,此时温云致又道:“不过还是等一等。” 沈玉铮的心豁然松了下来,下一刻又听温云致说:“等夫人进门生了嫡子,你再生吧。” 温云致他如今只是纳了妾,便遭到父母的反对,还有沈家的针对。 若是这时弄出了孩子,麻烦便无穷无尽了。 沈玉铮垂下眼,一颗心依旧泡在冷窖中。温云致根本没打消让她给他生孩子的念头,只是如今时机不合适,要等沈烟兰进门生了嫡子才行。 可就算如此,她一个妾室生的孩子,嫡母想带走便带走,骨肉分离,她没有丝毫办法。 她不能生,绝对不能生! 在沈烟兰进府之前,她一定要离开。 她不知道温云致什么时候会对她失去兴趣,可若是不等,温云致权势滔天,她真的能走的了吗?她又该以什么方式离开? 因为温云致的一句话,沈玉铮心头压上了沉甸甸的石头,早饭没吃两口就停了下来。 吃完饭,温云致道:“我今日要出府见几个朋友,你是待在府里,还是跟我一起出去?” 沈玉铮稍稍来了精神:“我去铺子里看看。” 温云致却不准备放人,直接吩咐:“看完之后直接来梦轩堂。” 沈玉铮拒绝不了,只能点头。 她带着红舒去了铺子,这几日她已经请人将铺子重新装了一遍,如今也弄的差不多了。 她不打算开成衣店了,而是开间胭脂水粉店。 而且她还做了几十套玩偶服,猫、狗、兔子一应俱全,其中包括好几个迪士尼卡通人物。 她幽幽地想,幸好在这古代没有迪士尼法务。 至于胭脂水粉的货源,她这些年在温府虽是当着丫鬟,但借着温府的名声,倒是在外面认识不少人。 她知道有一家刚从外地举家来京做生意的,原先就是做胭脂水粉的,只不过因为他们在京中没有销路,又没有背景,一直找不到出路。 沈玉铮也是因此,才决定开这个胭脂水粉铺子的。 她去见了这家人,一家三口住在城西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里。之前她就去过,今日来也是为了敲定一些细节。 这家人姓徐,夫妻两人加一个女儿,女儿今年十六,正是因为长相貌美,被他们老家当地的纨绔公子哥看上了,非要纳她为妾。 徐家夫妻不舍女儿被糟蹋,于是一咬牙举家搬到京城。 沈玉铮说完自己的需求,徐家姑娘徐欣犹豫起来:“你想让我去当掌柜的?我只会做胭脂,不会卖。” 沈玉铮道:“你对自家胭脂制法非常熟悉,又了解各个胭脂之间的差别,店里掌柜只要了解这些就行了,至于卖货……”有她的玩偶销售员呢。 现代社会各家店面为了宣传,那是不遗余力、竭尽所能,用玩偶招揽客户只是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徐欣犹豫了很久,想到将他们一家人逼到京城的那个纨绔,她一咬牙:“好,我答应做掌柜。” 沈玉铮将徐欣带到店里,跟她说了一些事项。她不能常出来,所以店里的大部分事宜还要靠徐欣。 这些都安排完她才前往梦轩堂,她不知道温云致见朋友叫上她做什么。 但梦轩堂这种明面上是风雅酒楼,实际上却是歌伎舞伎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地方,温云致一向渊清玉絜、琼林玉质,怎么会出入这种地方。 但她转念一想,温云致连婚前纳妾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其他事做不出来的。 第45章 那个美貌妾室 梦轩堂。 今日是武昌王攒的局,但其他人都到了,武昌王自己却没到。 但武昌王不来,雅间里几个年轻人倒是自己玩的自在。 除了温云致外,还有永宁侯府的隋青小侯爷,齐家的齐石桉,相比这三人的自在松散,坐在他们对面约三十上下的男子,神色焦急,不时看向屋门口。 隋青已经喝了三杯茶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王爷不来不会是被王妃关在家里了吧?” 齐石桉正有这想法,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随后看向温云致。 他们三人年纪相仿,自小便熟识,但隋青和齐石桉的关系更近一些,主要是温云致性子太淡了,哪怕相识多年,有些时候他们也摸不清温云致在想什么。 比如今天。 武昌王在梦轩堂攒的局,搁以往温云致是不会来的,但今日他却来了。 隋青和齐石桉又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随后隋青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我忙于公务,没去参加令妹的生辰宴,真是抱歉。生辰礼我稍后补上,麻烦你带回去给令妹。” 温云致抬起眼看向他,隋青又清了清嗓子,凑近问:“云致,你纳的那个妾室我们还没见过呢,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啊,能让你如此……”如此失控。 他们从别处听到温云致和他妾室的事,简直快惊掉了下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温云致吗。 温云致皱起眉,冷声道:“要让你们失望了,她一向不爱出门。” 隋青给齐石桉使了一个眼神,齐石桉接着问:“你是不是故意将人关在家里了?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 温云致不予理会,目光继续望向窗外。 隋青叹了口气,朝齐石桉耸了耸肩。 * 沈玉铮很快就到了梦轩堂,她下了马车往里走,同样和她一起往里走的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 沈玉铮刚觉的有点眼熟,就见从梦轩堂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子样貌秀美,身姿婀娜,见到男子便笑着打趣:“王爷怎么来的这么迟啊,筱儿都等许久了。” 段逍瞧了她一眼,也笑了出来:“有点事耽搁了,这不是来了。” 这两人挡在门口,沈玉铮便停住了脚步。 但那女子忽然直直地看过来,目光将沈玉铮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王爷什么时候换口味了?不怕王妃不让你进门吗?” 段逍回头,正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人,但看到沈玉铮时,他略微挑了下眉。“是你。” 那个害他被夫人一路揪回府的人。 “王爷。”沈玉铮也认出这人了,露出礼貌的笑意。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好啊,你倒是自己出现了。”段逍意有所指,语气一贯轻佻,脸上还挂着笑,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沈玉铮是坑了他一把,那是为了自己的铺子。这会儿该认错便要认错,但她还没开口,梦轩堂的女子便嗤笑了一声: “王爷这是忘了我这个旧人了吗?新人都带到我眼前了,我瞧着太难过了。小五、小六,可不能让这个女人进我梦轩堂的门。” 她身后两个伙计立马走上前,挡在沈玉铮面前。 段逍皱起了眉:“林筱你做什么?” 他对美人一向宽容,因着梦轩堂有个貌美的老板娘,他喝酒约人基本都选在这儿。但那也是老板娘为人聪慧、长袖善舞、有眼力劲,玩笑话怎么开都没关系。 可玩笑也只能归玩笑。 林筱却冷下了脸:“我以为王爷对我起码有点情分,王爷既不喜欢王妃,我便当王爷的解语花。只要王爷有一日……” 段逍厉声打断她:“林筱,你胡说什么?我何曾……” 沈玉铮不耐地道:“红舒,开路。” “是。” 红舒上前一把按住两个小厮的肩膀,直接将他们扔进了梦轩堂里。 段逍和林筱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沈玉铮抬步跨进了梦轩堂,回头道: “王爷的风流债自己解决好,别影响了别人。” * “我就说梦轩堂的老板娘对王爷有意,你瞧瞧。”二楼雅间隋青对齐石桉道。 他们坐在窗边,能一眼看到门口的情形。 温云致的眉头忽然皱起,吩咐:“砚光。” 站在他身后的砚光出了雅间,往一楼走去。 隋青道:“王爷一时半会上不来,你派人去接也没用。咦?这是哪家的小姐,长的这么好,我怎么没见过。” 齐石桉也摇头:“我也没见过。” 温云致眉头越皱越狠,特别是沈玉铮竟跟段逍聊了起来。 但忽然隋青惊呼了一声,他们都看见沈玉铮命令身后的侍女,将梦轩堂的两个伙计扔了出去。 “倒是有点意思。”隋青兴趣勃然。 温云致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走出雅间,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了沈玉铮。 沈玉铮刚听砚光说,让她进雅间等等,公子一会儿就来见她,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就见到了温云致。 沈玉铮开口:“公子。” “跟砚光去屋里等我。”温云致声音很冷,沈玉铮一愣,想了想自己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吧。 莫名其妙将她叫来梦轩堂,又让她在一旁等着。 沈玉铮不痛快地扯了一下嘴角,但还是乖乖应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旁边的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公子哥,目光惊奇地落在她身上。 “你是……”其中一个指着她,大喊出声,“云致的那个美貌妾室!”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她现在都这么出名了? 温云致冷喝:“还不走站在这里做什么?” 沈玉铮只好继续随着砚光往前走,隋青忙道:“既然都来了,何不如一起?云致,你非要将人弄到旁边去干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温云致脸色冰冷,神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玉铮,沈玉铮不想跟他作对,最后吃亏的都是自己。 但温云致莫名其妙跟她发火,她又没做错什么,是他非要叫她过来的。 沈玉铮忽然回头朝隋青他们走去:“好啊,你们不介意那就一起吧。” 温云致的脸色在她走进雅间的时候,阴沉如黑墨。 第46章 沈玉铮才是沈家大小姐 沈玉铮进了雅间,随青很殷勤地给她安排了座位坐下。“你坐云致旁边。” 沈玉铮坐下道:“多谢。” 隋青见她不是忸怩的性子,正要跟她说话,转头见温云致也走过来了。 “云致你刚才还说你的这个……怎么称呼?”隋青又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我叫沈玉铮。” “沈娘子。”隋青称呼一声,忽然惊讶地挑起眉,“姓“沈”?” 他讶异地看向温云致,却发现温云致同样拧着眉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反问:“不能姓“沈”?” 她知道温云致在看她,在此之前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姓什么,一个丫鬟也是不需要姓氏的。 但她姓“沈”这件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隐瞒。 隋青回过神道:“没有没有,只是……” 他看着温云致,温云致要娶的正妻不就是沈家大小姐,怎么现在这个妾室也是姓“沈”。 但他纵然疑惑,也没想过沈玉铮会和沈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就将这件事岔过去了,因为武昌王进来了,见到沈玉铮坐在温云致身旁,也想起最近京城的流言了。 “原来是云致的人,好呀,那我这账就找云致你算了。” 武昌王是长辈,他本身性子不拘小节,吃喝玩乐都无比精通,倒是跟几个小辈关系不错。 听他这么说,温云致偏过头来问:“怎么回事?” 沈玉铮便将之前在店铺中,她坑了武昌王一事说了出来。说完她站起来冲武昌王弯腰行礼:“王爷息怒,那日是我不对,我给王爷赔罪。” 沈玉铮说完,温云致也站了起来,同样朝段逍作了一揖,正要开口,段逍摆了摆手。 “算了,谁让都是自家人呢。” 段逍以前是太后温迎身边的人,他同样把温阁老当弟弟看,算起来温云致也是他半个侄子。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计较。 “王爷,王爷之前我跟您说的事……”一直在屋里没开口的中年男子,这会儿忽然插了进来,望望武昌王,又望望温云致。 沈玉铮便低下头吃起点心来了,刚才砚光端进来一盘点心,特意放在她跟前。她尝了一块觉的很好吃,便低头一心吃了起来。 耳边听着屋里几个人聊天,才知晓原来是中年男子的妻族被关进了大理寺,正在温云致手下受审。 他这才托了武昌王的面子,求到温云致跟前。 沈玉铮见温云致不管男子怎么求情,都只是淡淡应两声,便知道温云致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甚至没怎么在意听,反而在沈玉铮吃完一盘点心时,又让人上了一盘。 沈玉铮吃饱了,这一盆动了一块便停下了。温云致见她没动作,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眉。 沈玉铮没事可做了,便撑着下巴听几个人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她铺子开业的事,这时雅间的门被从外推开了。 一个长相清冷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她端着一壶茶,姿态柔美,婉约可人。她走到温云致旁边半蹲下,将茶壶放到桌上,又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温云致。 “温大人,这是堂里新进的茶,请大人尝尝看。” 她抬起手,袖子便垂落下来,露出半截白如霜雪的皓腕。 从她进来,屋里说话的人都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女子竟与沈玉铮有两分相像。隋青和齐石桉对视一眼,又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没动,薄薄的眼皮半阖着,面无表情地看向女子手中的热茶。 温云致不接,女子便一直举着。 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明白,接下这杯茶便是接下这个人了。 倒是许久没人往温云致身边送女人了,大概是听闻了最近京中的传言。 沈玉铮也瞧着,温云致既然来梦轩堂寻欢作乐,收个女子回去也不意外,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离开了。 但她忽然想起上次秋荷爬床的事,她明明知晓却没有去管,最后被发疯的温云致折辱了一晚上。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颤,忽然从女子手中接过了这杯茶。 女子抬头不悦地看向她,旁边几人也看了过来。 沈玉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忽然脸色大变,将茶杯一掷,怒而喝道:“这么烫的茶,也敢倒给公子喝?” 女子忙看向温云致解释:“我没有,我摸过的,茶是温的。” “你说是温的便是温的,难道我还能污蔑你?”沈玉铮嗤笑,将跋扈的劲演到极致。 隋青他们都看向温云致,想看他什么反应,但温云致只是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 那女子像是受到了侮辱,委屈地说:“姨娘也只是伺候温大人的,却越过温大人,自作主张。我不过想得大人垂怜,有一个去处而已。你我都是身份地微的人,为何要如此刁难我?” “不好意思,我家公子身边没有你的位置。你既如此可怜,怎么不找在座其他大人帮忙,缠着我家公子一个人干什么?”沈玉铮骄纵地叉起腰,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温云致,“公子你说说,你是要她还是要我?” 女子也期待地看向温云致,希望他能怜惜自己。毕竟她什么都没做,反而这个妾室没有自知之明,竟敢吃醋拦着主子纳别的新人。 温云致将自己面前半杯茶递到沈玉铮跟前,淡声道:“这杯茶不烫。” 沈玉铮挑了下眉,下一瞬立马嚣张起来:“砚光把人给我扔出去,有我在,公子身边不能有其他女人。” 砚光看向温云致,温云致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他机灵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着女子的胳膊,不顾她哭喊,一把将她扔出了门外。 等人被扔了出来去,沈玉铮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新茶。“公子喝茶。” “呵。”温云致这才轻笑了一声,勾起嘴角接过茶杯。 沈玉铮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赌了一把,没有赌错。若她刚才什么都不做,温云致恐怕又要找她麻烦了。 待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身边,她事事都得揣摩着来。 温云致喝了一口茶,放下了杯子,抬起眼看向此时明显心虚的中年男子。 “马大人,既然这么喜欢揣摩我的喜好,你倒是说说我在大理寺的牢里,一般都喜欢使用什么刑具。你若猜出来,我保证不对你妻子族中人动刑。” 中年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呐呐不敢张口。 他若是猜错了恐怕他的妻族将受到更残酷的刑罚,他突然特别后悔,听信自己的谋士说可以给温云致送个女人。 他照着打听来的温云致宠幸的妾室长的样子,找了个差不多的送来,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悔不当初。 男子见温云致根本不是个会听别人求情的人,于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剩下隋青他们几个人都是自己人,便随意自在地聊了起来。 沈玉铮乖乖在一旁坐了会儿,觉的无聊至极,她从梦轩堂这边的窗户往外看去,看到对面有个卖首饰的铺子。 沈玉铮偏头道:“公子,我想去对面买些首饰。” 温云致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别走远了,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府。” “嗯。”沈玉铮点头,她只是想出去换口气而已。 她一走,隋青就着急想问点什么,温云致此时却偏过头跟武昌王聊起军中事务来了。 沈玉铮不能走远,便进了首饰铺里,随意逛了起来。 店铺伙计张罗着其他贵客,也没在意她,此时二楼楼梯上,正有一群人往下走,其中就有沈泽凌,在他一旁的是萧家的两个小姐,还有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太太。 一群人走到一楼,那老太太本就眯着眼,似乎眼神不太好。 可她忽然像是看到什么,脸上露出惊喜,一把走上前,将一个女子的手臂抓住了。 “烟兰,你是烟兰吧?” 沈玉铮疑惑地偏过头,看到老太太一副惊喜过望的表情。 沈泽凌也看到沈玉铮了,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走上来拉住老太太的手臂,解释道:“姑奶奶你认错人了,她不是烟兰。” “怎么可能不是,你别骗我。”老太太一把甩开沈泽凌的手,继续看向沈玉铮,“这丫头长得跟母亲这么像,怎么可能没有我萧家血脉。不是你说烟兰一会儿就来,现在人在这里了,你还想骗我。” 萧知佩和萧知依都惊讶地看着沈玉铮,她们是见过沈烟兰的,自然知道沈玉铮不是。 但姑奶奶竟说沈玉铮跟她们的曾祖母,也就是萧若君的外祖母长得一模一样,竟有这样的奇事。 “姑奶奶你弄错了,我国公府大小姐另有其人。”沈泽凌冷冷地扫了一眼沈玉铮。 沈玉铮怎么配与烟兰,与他沈家大小姐扯上关系。 说她是沈家大小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第47章 国公爷当街拦车 这位老太太抓着沈玉铮的手臂不放,沈泽凌也不敢强来,于是冷眼瞪上沈玉铮。 沈玉铮也觉得好笑,她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从来不稀罕,沈泽凌却一副她胆敢攀附就弄死她的表情。 沈玉铮按住老太太的手,强硬地推开。“老夫人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不会的,你长得这么像,这世上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老太太固执地喃喃。 沈泽凌觉得姑奶奶昏了头了,竟会认错烟兰。他看向沈玉铮,沈玉铮跟母亲不像,跟外祖母也不像,怎么会跟曾祖母相像。 这怎么可能。 沈玉铮却不想理了,这是沈家和萧家的事,跟她无关。她转身要出去,却看到沈烟兰从屋外走了进来。 “姑奶奶我……”看到沈玉铮,沈烟兰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沈泽凌将老太太拉到沈烟兰面前,介绍道:“姑奶奶,这才是我妹妹烟兰,你之前不是见过她么。她知道您过来,提前去给你置办一套家具,所以才来迟了。” 老太太高兴坏了,笑着点头:“好好,是个孝顺孩子。” 沈泽凌松了一口气,扶着老太太要出门。但老太太忽然又回头看向沈玉铮,又看看沈烟兰,沈烟兰被她看的眉头直皱。 萧家的这个姑奶奶原先嫁到了外地富庶人家,但那家人如今落魄了,她倒是时常带着人回京打秋风。 因她是长辈,萧沈两家的下辈都只能听她吩咐。 沈烟兰一向躲着她,这个老太太规矩大,嘴巴毒,喜欢挑剔人,次次说她没有大小姐风范,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土包子了。 今日老太太非要来买首饰,而且还要买昂贵的。沈烟兰不想陪,所以让二哥帮她顶着。若不是怕留下一个不敬长辈的名声,她现在也不会进来。 老太太在两人之间来回瞧着,半晌后落到沈烟兰脸上,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像啊,奇怪了。” 沈烟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立马反应过来老太太在说什么不像了。 说她不像沈家人,或是不像萧家人。 这个死老太太一直挑剔她,说她之前十年被养在乡下,被教坏了性子,如今接回来就该好好管管。 她一直忍着她,没想到如今她见到沈玉铮,立马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老不死的,胆敢乱说话,看她不弄死她。 沈烟兰心中发恨,目光深深地从沈玉铮身上扫过。 这一群人很快走了,沈玉铮也没急着出去,而是挑了两样首饰,才回到梦轩堂。 温云致见她回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沈玉铮坐过去,就听隋青说:“马上春天快要过去,不若过两天我们挑个好的日子,出门踏青去。” 齐石桉笑道:“现在踏什么青?春天都要过去了。” 隋青问:“就找个由头出城玩玩,你去不去?” “去。”齐石桉点头,隋青又看向武昌王,武昌王道:“你先说说有哪些人,不然我出不了门。” 隋青了解王妃的性子,于是看向温云致,但他首先问的却是沈玉铮。“沈娘子想一起去玩玩吗?” 沈玉铮愣了一下,看向温云致。 没有温云致发话,她怎么出城门。 温云致拧起眉,语气有些发沉:“你想去?” 沈玉铮摇头,算了,没事别去挑战温云致的底线,给自己找麻烦。 隋青嚷嚷着道:“云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不能出来一起玩了?到时候我们多请些女子一起便是,把你妹妹也叫上,这总行了吧。” 温云致冷着脸起身:“回去了。” 沈玉铮听言,乖乖跟上。 他们出了梦轩堂,上了马车,回温府了。 沈玉铮吃饱了有些犯困,倚在马车壁上昏昏欲睡。一路上温云致也没有发疯打扰她,就在她快要睡熟了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沈玉铮往前一栽,被温云致拉了回去。 温云致皱眉:“砚光怎么回事?” 马车外,砚光咽了咽嗓子道:“公子,是国公爷。” 温云致神情顿时一凝,转头对沈玉铮道:“你在车上乖乖待着。” “嗯。”沈玉铮点了点头,温云致便下了马车。 沈玉铮掀开马车帘,看向前方。沈国公拿着一把银枪,立在街道中央,直接挡住了他们的马车。 国公爷来势汹汹,又拿着把银枪,一副寻仇的架势,怪不得砚光声音发虚。 这时沈国公倏地朝她看过来,眸光如电,凌厉一扫。若是个普通的女子早就吓软了腿,但沈玉铮面无表情地看着。 温云致下了马车后,抬手向沈国公行了一礼:“国公爷。” 沈国公这才移开目光,看向温云致时,目光更沉、更冷了。“今日早朝上你告假了,我温府找你也没找到你人,我便来这里堵你了。” 温云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惊讶。 沈国公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我就烟兰一个女儿,视她如珠如宝,可你却三番两次羞辱她。我今日要替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沈国公举起手中的银枪,指向温云致。 砚光如临大敌,按住了腰上的刀,随时准备迎战。 温云致淡声问:“国公爷所说的羞辱是什么?” “你装什么糊涂,事情都做了,还不想承认。”沈国公大怒,银枪忽然指向沈玉铮。“你把一个贱婢抬到自己身边,宠的满城皆知,还不是在羞辱烟兰吗?烟兰是你未过门的正妻,你对她一点尊重都没有。今日就算你爹在这,我也要教训教训你。” 说完不等温云致说话,沈国公提起银枪,朝温云致刺来。 砚光正要迎敌,温云致却将他按在原地。“守好马车。” 说完,他自己上前几步。 沈国公的枪法霸道,银枪重逾千斤,温云致徒手去接,手臂重重往下一沉,银枪砸在了他肩上。 温云致闷哼一声,抓着银枪抬起头:“温沈两家联姻,不是国公爷愿意看到的吗?” 沈国公怒斥:“我的女儿不需要同任何人联姻。” 温云致道:“那是晚辈理解错了,先前沈姑娘不顾自身名誉,自解衣衫,让众人看到我和沈姑娘之间存在不耻之事,晚辈以为此事国公爷是知晓的。” “你说什么?你竟敢污蔑烟兰?!烟兰怎么可能会做出……无耻小儿!”沈国公大喝一声,骤然将银枪拔起,温云致只能松手。 下一刻银枪朝他两条腿上扫过来,这一枪要是被扫中了,他不残也得断两条腿。 温云致深吸一口气,正要退后,忽然眼前一把长刀撞上了银枪,发出刺耳的声音。 持刀之人内力不俗,竟能完全挡下银枪的攻势。沈国公皱眉只能将银枪收了回去,他不悦地看向挡刀的男子。 男子高大严肃,沉默寡言。 一道女子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宿七回来。” 沈国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放下银枪行礼。“长公主。” 叫宿七的侍卫走到长公主身后,抱着刀不动了。长公主笑着说:“国公爷当街拦车,是要将温大人斩杀在这里吗?” 沈国公刚要开口,长公主又道:“国公爷就给本公主一个面子,温大人我就带走了。” 沈国公板着脸道:“长公主殿下,不是老臣不愿给这个面子,是温云致他羞辱我的女儿在先。老臣自己可以受辱,但我的女儿不行。” “本公主的面子不好使啊。”长公主叹了口气,朝身后的马车道,“母后看来只有你出马才行。” 随着这一声落下,长公主身后这辆低调内敛的奢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样貌清丽温柔的女子。 女子穿着不显,年纪也不显,但身上却沉着一股岁月流淌般的温柔,看过来的目光也平和。 沈国公神色一凝,立马跪下:“臣参见太后。” 第48章 这个妾室你不能留 “云致不懂事,是我疏于教导。”温迎柔声道,“我替他向国公爷赔罪。” 沈国公脸色一变:“老臣惶恐,此事与太后绝无关系。” 温迎:“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那女儿早些年走失过,你便格外看重,希望庇佑她以后的日子都顺风顺水。” “太后圣明。”沈国公的声音都哽咽了,“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就希望她好好的,无病无灾,平平安安。她若是哪里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在老臣的心里扎刀子。” 马车里,沈玉铮垂着眼,只听声音便能听出一个父亲的拳拳爱意。 温迎点头:“我明白,国公爷若是信的过我,我定让云致给国公府一个交待。” 沈国公自然是信的,他朝温迎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后。” 沈国公磕完头后很快离开了,温迎这才向温云致看过去。 而此时温云致却偏头对砚光吩咐了两句,砚光跳上马车,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长公主立马说:“母后,你看他竟然还把人藏着,不准备给我们瞧呢。” 温云致走过来,朝温迎行了一礼:“姑母,长公主。” 温迎将视线从远去的马车上移到温云致身上,笑着说:“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好。”温云致应下。 刚好这里离飞鸿居不远,他们便低调地去了飞鸿居。掌柜很快端上来点心和热茶,离开后将门带上了。 温云致给温迎和长公主倒了两杯茶,才问道:“姑母什么时候回京的?” 温阁老在祠堂时说过要请太后回来,但时间这么短,温迎能回来,应该不是收到了温阁老的信。 “昨日刚回的。”温迎笑着说,“本就想去见见你,没想到今日偶然遇上了。” 温云致道:“姑母回来,应该是侄儿去拜见您才是。” “母后,你看他还是这副模样。”长公主嗤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上下打量起温云致来,“应该不能这么说了,毕竟最近京中传的最热闹的,都是有关你和你那个妾室的事。温云致你竟然纳妾了?” 温迎轻轻拍了一下长公主的手臂:“端华,别没大没小,叫哥哥。” “哦。”端华长公主应了一声,撇开脑袋,根本没打算叫人。 “长公主这话不对。”温云致神色淡淡,“京中盛传的不应该只是我的事吧?长公主听八卦的时候,没听到百姓是如何议论你收了一个面首的事吗?” “没有的事!”端华长公主立马紧张地看向温迎,见温迎并不惊讶,便知道这事她母后早就知道了。 她一泄气,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温云致。这人还是如此睚眦必报。她调侃他的妾室,他便在母后跟前揭穿她养面首的事。 哼,小肚鸡肠的男人。 温迎看着温云致,不解地问:“你既与沈家大小姐定下亲事,为何又忽然去宠爱一个妾室?或者说你既有喜欢的人,为何还会与沈家大小姐定下亲事?” 若是温阁老和温夫人的质问,温云致还能找其他借口,但在温迎面前,他撒不了谎。 “我与沈家大小姐定亲时,没遇到她。”那时沈烟兰爬上他的床,他也不过顺势而为。沈家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沈家大小姐做他的夫人正正合适。 “况且我对她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想要而已。” 在温迎面前他格外诚实,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沈玉铮怎么能算是喜欢呢。 他见过温迎和陈最互相喜欢的样子,他自知他和沈玉铮不属于这一种。他霸占沈玉铮是出于兴趣,但这份兴趣能维持多久呢? 而沈玉铮对他不过是屈服,她心里还装着一个赵良笙。 温迎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云致……” 她想劝说两句,可她又觉得不能以她和陈最的模版来要求子辈。她的儿女,包括温云致,都不会走向跟她同样的道路。 他们没遇到过喜欢的人,自然不会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儿子身为帝王坐拥后宫,她的女儿竟养起了面首,而温云致有了未过门的妻子,也会宠爱妾室。 温迎最后叹气道:“云致,姑母并不是要你跟姑母一样。我只是想让你慎重,万一日后有一日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想执手一生的人,会不会后悔如今的行为?” 温云致摇头:“姑母不会的。” 不知道他是说不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还是不会后悔。 温迎道:“先不谈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你既然决定要娶沈家大小姐,便不能让她受委屈。国公府也不会容许你给她受委屈,刚才你也听到了,我答应给国公爷一个交待。云致,这个妾室你不能留。” 温云致拧起眉,神色难看。 “你虽是我侄儿,但不能因此寒了国公府的心,更不能寒了忠臣们的心。”温迎顿了顿,又说,“我这里有一计,你可以将人交给我,我会给她找个良家小姐的出身,再赠她金银珠宝,保她一世安稳无忧。” 温云致赫然拒绝:“不行,姑母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经他手,便只能一辈子都是他的人。 “云致。”温迎声音染上怒意,“那你打算怎么跟国公府交待?沈家大小姐也是无辜之人,何故要被你连累名声,受你羞辱?”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姑母此事让我想想。” “云致你自小聪慧,书读五车、也是满腹经纶……”温迎还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温云致道:“多谢姑母。” 温迎:“近些日子我不会待在宫中,而是在郊外的皇庄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皇庄找我。” “嗯。”温云致点了点头。 长公主还要拉着温迎陪她逛街,温云致便先走了。 等她一走,长公主挽住温迎的手臂:“母后你去我的府里住呗,就陪陪我嘛。” 温迎笑说:“你父皇还在皇庄等我呢。” 长公主撒娇地说:“那就让父皇等着嘛,他将母后带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让你陪陪我嘛。” 温迎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邀我去你的府上住,不怕我把你那个面首赶出去?那男子是何家的庶子吧,我听说他很小时便将主母推进水中,致使主母多年前不能再育。你怎么认识他的?” 端华装模作样地认真看起手中茶杯的图案来,对温迎的话视作耳边风。 温迎无奈地说:“你父皇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道了,你自己想想怎么去解释吧。” “母后。”端华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你替我瞒着嘛,我就是见他长得好,一时喜欢而已,没准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若是被父皇知道,父皇可得打断我的腿。” “你怎么也这样想?”温迎惊讶地看着她,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只图一时喜欢,便将人弄到自己身边。 “母后你还是说云致表哥吧,别说我了。”她想起什么,灵机一动,“母后我帮你去看看表哥那妾室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等我看完了便来告诉你。” 第49章 江南都有谁? 沈玉铮没有出马车,温云致直接让砚光将她送回了温府,她并没有看到太后和长公主。 她并不在乎原因,她唯一在乎的是太后说会给国公府一个交待,那么太后准备怎么处理她。 只要她存在,便是对国公府大小姐的羞辱。 为了给国公府一个交待,牺牲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再划算不过了。 沈玉铮脸色冰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两个时辰后,温云致回来了。她从温云致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而只要温云致不提,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沈玉铮明白了这一点,也什么都没有问。 晚膳用完,温云致去了书房,而沈玉铮洗漱好坐在桌旁,将铺子开业需要准备的事项一一写好。 她不能亲自管理铺子,只能偶尔去看看, 具体的事只能交给徐欣去做。、 等她写完,温云致也没有回来,她便熄了灯,上床睡觉了。 可睡到半夜时,在身上游走的一只手将她弄醒了。她下意识就想拍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手按在头顶,随后欺身压了下来。 刚睡醒意识都不清醒,这时候她一点兴致都没有。 但往往这个时候不需要她有兴致,只要身上的男人有兴致,哪怕她现在昏死过去,也会将她做醒。 沈玉铮闭上眼,在浪潮中将睡未睡。 “沈玉铮。” 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昏暗的架子床里,她根本看不清温云致的脸色。 温云致声音低沉:“你姓沈,那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沈玉铮觉的温云致有病,这时候不赶紧的还来问什么问题。但温云致不动,一副非要问出答案的样子。 沈玉铮只好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父母。” “去世了?” “是吧,毕竟我都没有见过他们。” 听了这话温云致沉默了会儿,又问:“那你的家乡是在哪里?” “不记得了。”沈玉铮懒得回答,伸手抱住温云致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了上去,温云致一下子气息就沉了下来,很快就没功夫再问她问题了。 夜里叫了三次水,等她洗干净再次躺到床上时,忽然听到身后的温云致叹了口气:“姑母说要我给国公府一个交待,阿铮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沈玉铮回头看向他,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迫于太后的压力,温云致终于决定放她离开吗? 温云致继续道:“我给你安排个良家小姐身份吧,以后你就是正经小姐出身了。另外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你想做生意还是做别的,都随你。” “你是说真的?”沈玉铮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惊到了,她没想到这么容易,温阁老都动了家法,温云致都没有放她离开,没想到太后的话这么管用。 温云致的声音似乎都温柔下来:“想离开京城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哪里? 沈玉铮前世就在江南长大,她一直想看看这个时代的江南是什么样子。 她坐直了身体,笑着说:“想去江南看看。” “江南?”温云致古怪地笑了一声,“江南都有谁?能让你这么喜欢,非要去吗?” 沈玉铮一下子警觉起来,多年看人脸色的生活让她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劲。“也不一定要是江南,其他地方也……” 温云致倏地打断她:“赵良笙的任命下来了,陛下命他去江南做县官。你是不是想跟他一起去?” 沈玉铮直视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心头似是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此前我不知道这件事。” 温云致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嘴角笑容温柔:“你不知道?你不是约着跟他一起去江南?” 沈玉铮张了张嘴,无力的语言全堵在喉咙里。 温云致根本没准备放过她! 他刚才是在诈她! 又冷又麻的恐惧包裹住了全身,沈玉铮死死攥着被子一角,望着温云致的眼神又惊又惧。 温云致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语气轻喃:“阿铮,你在怕我。” 沈玉铮声音有些颤抖:“温云致你戏弄我。” 温云致挑了下眉,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想离开是不是?阿铮你若是背着我离开,不管你跑到哪里,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你见过母亲养在笼子里的那只雀儿吗?母亲教它说话,教一次不会便饿一顿,两次不会便饿两顿,三次下来它便会说了。有次母亲将笼子打开,它飞了出去。” 温云致抱着沈玉铮细细发抖的身体,吻从额头落到脸颊上,又从脸颊移动耳边:“它飞出去一趟断了一根翅膀,瘸了一条腿,再次回来的时候,自己乖乖进到了笼子里。从那之后母亲便将笼子门开着,可鸟儿却不会逃跑出去了。这多省心是不是?” 沈玉铮既惧又怕,身体不住地一阵阵发冷。 她相信温云致做的出,温云致这个疯子只会比温夫人更残忍,她跑不掉的。 温云致轻声问:“等下次陛下派我南巡,我带你去江南看看,好不好?” 沈玉铮点头,温云致抱着她躺下,手环在她腰上。她的后背紧紧贴着温云致的胸膛,但即使如此她依旧觉的冷。 她一动不动,睁着眼到了天亮。 温云致起床去上早朝了,沈玉铮也不想动。 她在想为什么她会遇到温云致,刚穿来时她只是一个婴儿,吃都吃不饱,天天饿着肚子,她也没觉的绝望。后来她被萧若君卖进温府,她也觉得还有出路,只要她努力,早晚会有自由的一天。 可就在她要出府的时候,她遇到了温云致这个疯子。 明明她没得罪过他,但他轻易毁了她的自由,让她只能困在他身边,当一个以色侍人的妾室。 她得看着温云致的脸色生活,她得事事讨好他,才能换得一丝自由呼吸的空间。 她真的能有自由的一天吗? 沈玉铮忽然不知道了,因为连太后的话温云致都不准备听了。 沈玉铮躺了一上午,冬雪以为她生病了,小心翼翼凑过来。“姨娘?姨娘你醒了吗?” 沈玉铮轻微动了一下,冬雪立马道:“姨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去请府医来吗?” “不用。”沈玉铮还是起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她洗漱完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小厨房端上来几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盘点心。 沈玉铮随意一敲,却发现这点心很眼熟。 这不是昨日她在梦轩堂吃的点心吗?怎么会出现在浅云居? 沈玉铮问:“冬雪这点心是从外面买的吗?” 冬雪道:“不是啊,是厨房自己做的。” 沈玉铮想了想,忽然说:“砚光在府上吗?” 一般上朝都是稳重的砚石陪着温云致,出门才会是砚光跟着,按说今天砚光应该在府上。 “奴婢去看看。” 没一会儿冬雪将砚光叫来了,砚光一来朝她行了一个礼:“姨娘您叫小人?” 沈玉铮道:“昨日我在梦轩堂吃的点心很好吃,我今日还想再尝尝,砚光麻烦你跑一趟,替我去买一份吧。” “啊?”砚光愣了一下,“可梦轩堂做点心的厨子,不是被公子请回来了吗?姨娘今日没吃到吗?” 沈玉铮的眼神一下子深了:“公子为什么会请孟轩堂的厨子?” 砚光答道:“这小人不知道,公子吩咐了,小人便去办了。” 沈玉铮盯着桌上的这盘点心若有所思。 第50章 敲了沈烟兰一笔 沈玉铮告诫自己,一盘点心说明不了什么。 可温云致不是个会无缘无故做某事的人,他特意将厨子请回来,是因为她昨日在梦轩堂吃了一整盘点心? 温云致对她莫名的执着和占有,里面有多少喜欢的成分? 可只要有一丝喜欢,她就有机会,她手上有筹码,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沈玉铮又重新燃起了信心,正好也到了胭脂铺开业的时候了。 这两日她虽没有出门,但开店的事一直在往前推进。徐欣一开始还害怕自己不能胜任,但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也就谈不上害怕了。 这日开业,沈玉铮自然要去的。 不过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胭脂铺斜对面的茶肆挑了个位置。 铺子整体的装修也与周边的铺子格格不入,处处透着毛茸茸的可爱风。 匾额是圆溜溜的字体,门口站着的是毛绒绒的兔子小姐和熊先生,再往里是几排颜色不同、风格不同的展示柜,每个展示柜上都摆着几个玩偶,或俏皮、或古怪、或滑稽,应有尽有。 沈玉铮调查过京城中其他的胭脂铺,铺子的装修多清雅秀美,迎合世家小姐要端方清雅的喜好。 沈玉铮偏偏剑走偏锋,将可爱风贯穿到底。 没有那个女孩子能抵抗的了毛绒绒的玩偶,米老鼠不喜欢,那玲娜贝儿呢?玲娜贝儿若是不喜欢,中国神话中的吉祥物呢? 店里所有的胭脂都都按照玩偶分成几个系列,买相应的胭脂才能拿到相应的玩偶。 这些玩偶有一人高的、有半个怀抱大小的,也有挂件大小的,都是做工精细逼真,乍然一看活灵活现。 徐欣很紧张地在鞭炮声中将匾额上的红布摘了下来,玉香阁正式开业。 先前围在门口好奇的人这会儿都涌了进来,她们不是来买首饰的,而是来满足好奇心的。 这太稀奇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铺子,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可爱玩偶。 沈玉铮观察了半天,见进进出出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便放下心来了。 这个铺子只是开始,她想的是建立一个完整的玩偶经济,再辅以动人的故事,将一个个玩偶拟人化,从而让顾客真心实意地为其买单。 这些现代社会玩烂了的营销手段,在古代倒是可以试一试。 沈玉铮坐了半天准备进店里跟徐欣聊聊,但她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萧若君和沈烟兰。 沈烟兰看到她立马露出一副“晦气”的表情,见她要进门,沈烟兰上前一步,用力撞开了沈玉铮的肩膀,挽着萧若君抢先一步进了店里。 沈玉铮被红舒扶了一把,才站稳了。 她揉着肩膀气笑了,抬步跟了进去。 徐欣看到她立马要迎上来,沈玉铮冲她摇了摇头。她看了沈烟兰和萧若君的背影一眼,走到她们不远处,也低头选起胭脂来。 沈烟兰从余光看到沈玉铮进来了,顿时冷哼了一声。 她已经从爹爹口中得知,太后给了父亲承诺,要温云致赶走沈玉铮了。沈玉铮得瑟不了多久了,她已经命人盯着温府了,一旦沈玉铮被赶出来,立马告知她。 沈玉铮落到她手里,她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沈烟兰收回视线,对萧若君道:“娘你看这家店很有意思,胭脂盒子上都刻着小动物。还有这个兔子,好可爱啊。” 萧若君有些心神不宁,被沈烟兰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嗯,你若喜欢就买下来。” “娘你对我真好。”沈烟兰抱着萧若君的手臂,眼神又忍不住看向沈玉铮。 她见沈玉铮低头在看一款胭脂,眼珠子一转,拉着萧若君走了过去。 “娘我要这套。”沈烟兰指了指沈玉铮手上的胭脂道。 沈玉铮冷下脸:“这是我先看中的。” “你能买的起吗?”沈烟兰冷哼一声,看向徐欣,“这套不管多少钱,我都要了。” 徐欣看了看沈玉铮,又看向沈烟兰:“这套比较贵,要两百两。” “两百两而已。”沈烟兰不屑,“我随便一件首饰都不止这个钱,我能买得起,你能买的起吗?” 沈玉铮脸色非常难看,沈烟兰嗤笑地从她手里拽走了这盒胭脂,转头对萧若君道:“娘你买给我嘛,我喜欢这个。” 萧若君一脸宠溺:“好,都买给你。” 沈玉铮脸色更难看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另一边去,可她还没拿起跟前的胭脂,就被沈烟兰拿走了。 “掌柜的,这套我也要了。” 徐欣“哎”了一声,立马上前将这款胭脂装进漆盒里。 “沈烟兰你别太过分。”沈玉铮气得脸颊通红,双拳紧握。 “今日但凡是你看上的,我全要了。”沈烟兰道,“你跟我抢,你能抢的过吗?你不过是一个低贱妾室,手里的银子都是别人赏的。你要是想要……” 沈烟兰眼神往下,抬了抬下巴高傲地说:“给我磕个头,我倒是能赏你一个。” 沈玉铮气得胸膛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气不过转身去选其他胭脂,沈烟兰便一直跟在她后面。就像她说的,但凡她看中的,沈烟兰都买下了。 一圈下来后,沈玉铮手上空空如也,而沈烟兰身后四个丫鬟提了满手,几乎将整个店的胭脂都包了下来。 沈烟兰一直盯着沈玉铮,如今见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发红了,她快意地笑了出来。 “你给我记住了,不管你想跟我抢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成功的。”沈烟兰冷哼一声,再次撞向她的肩膀,将沈玉铮撞到一旁。 她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挽着萧若君离开了。 沈玉铮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徐欣走过来担心地问:“沈娘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玉铮笑着摇头。 她该谢谢沈烟兰,给她送了这么多钱。沈烟兰几乎将铺子里所有胭脂都包全了,粗算下来也有小两千两了。 沈玉铮留下来跟徐欣聊了聊,第一天开业因为沈烟兰超额完成了目标,徐欣现在信心满满,充满干劲。 沈玉铮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等她从铺子里出来,已经近黄昏了。 但她不急着回去,想到梦轩堂那盘点心,她有了一个想法。 投桃报李,她也该给温云致送点什么,好让他对她的喜欢多一点。哪怕只多一点,她的筹码便重一分。 想到这里,沈玉铮更不急回去了,沿街逛着挑起礼物来。 就在这时,红舒忽然上前,低声道:“主子,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第51章 张家村还有人活着 沈玉铮眼睛一眯,她下意识觉的是沈烟兰派来的人。 刚才在店里,为了让沈烟兰买她的胭脂,她才没跟她计较,但不代表她会一直让着她。 “先别打草惊蛇。”沈玉铮面上如常,只低声吩咐了一句。 两人照常继续逛着,沈玉铮想给温云致挑礼物,但半晌都挑不出来什么。 太贵的她舍不得买,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更何况温云致一个富贵公子哥,什么都不缺。 但送礼要是送不到上司的心里,还不如不送。 沈玉铮挑了半晌放弃了,带着红舒准备回去了。但她刻意绕进了一条小胡同,在快走到胡同尽头的时候,红舒忽然反身轻功一跃,将背后一直跟着她们的人揪了出来。 红舒将人掼到沈玉铮跟前:“就是这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说,谁派你来的?” 跟踪她们的竟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女子不敢抬头,只拿手臂遮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是,没人,没人派我……” 沈玉铮觉得不对劲,看了红舒一眼,红舒走过去,将女子的头硬抬了起来。 沈玉铮看到她的脸,迟疑了一下,才问:“小……桂?” 小桂见她认出她来了,脸色瞬间惨白。 “你……”沈玉铮皱眉看着她,“你怎么来京城了?你一个人吗?” 沈玉铮能认出来小桂,还得多亏她小时候便是成人灵魂,加上小桂跟她娘长得太像,她才过了这么多年,都能认出来。 “我,我……”小桂看着她忽然哭了起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是和我哥哥,还有阿喜哥一起来的。但是,但是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沈玉铮在她跟前蹲了下来,以前在张家村的时候,小桂娘会偷偷给她塞点吃的。后来她常在山里待着,小桂还和她哥跑到山里,给她偶尔送些粗面馒头。 以她当时弱小的身体能活下来,还得亏张家村有不少善良的人。 但她进了温府便没有机会回去了,更没见过张家村的人了。 “玉铮你……”小桂哭的满脸都是泪,但还是一副警惕的神情,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缓:“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桂抬眼看向红舒,沈玉铮立马吩咐:“红舒你去巷子口守着。” “可……”红舒犹豫不定地看向小桂。 沈玉铮道:“小桂是我的朋友,红舒,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是。”红舒点头,转身退到巷子口。 在红舒离开后,小桂红着眼问:“玉铮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沈玉铮点头,对她好过的人她都记得。“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桂哭着说:“我哥还有阿喜哥他们去找你娘了,可是之后他们就不见了。” “什么?”沈玉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桂她的哥哥是去找萧若君了! 沈玉铮急声问:“失踪几天了?” 小桂:“有,有三天了。” 三天,沈玉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以萧若君的性子,她不会认张家村的人。若是有张家村的人找上门来,她会怎么做? “你们去找她干什么吗?” “我们……”小桂脸色羞愧,“我们来京城是找活做的,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忽然有一天我们看见了梅姨。梅姨她,她如今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所以阿喜哥说我们可以找梅姨帮忙,让她帮我们找份活干。” 萧若君在张家村时叫翠梅,村里的孩子都叫她梅姨。 沈玉铮拧下眉,萧若君不会帮忙的。 小桂她哥还有阿喜只怕凶多吉少。 “我哥让我等他回来,可都三天了,我哥他不会出事吧?”小桂一脸害怕,沈玉铮看着她无言。 小桂聪明,猜出不能再去找萧若君了,所以才选择跟踪她。 沈玉铮问:“你今日是跟着萧……我娘才找到我的吗?” “嗯。”小桂点头。 沈玉铮将她扶起来,捏了捏眉心道:“小桂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我跟我娘如今形同陌路,她有了自己的女儿。” 小桂问:“你是说黄丫头?” 沈玉铮一愣:“黄丫头是谁?” 小桂说:“就是今天挽着你娘的人啊,可是黄丫头怎么成了你娘的女儿。你娘以前就不喜欢你,可也不能把黄丫头当成自己的女儿吧。” 沈玉铮认真地看着小桂:“黄丫头到底是谁?也是张家村的人?” 不对,她在村里没见过沈烟兰。 “黄丫头是村长的私生女。”小桂啐了一声,“原先一直养在隔壁村子里,后来你不是和你娘从我们村子走了吗,她就被村长接回来了。” “她可坏了,她一回来天天欺负小豆子,小豆子被她欺负的经常偷偷哭。” 小豆子是村长的女儿,跟小桂她们差不多大。 沈玉铮恍然大悟,怪不得沈烟兰能拿到她的玉佩,当初她的玉佩就是被萧若君给了村长家,然后才换了两件新衣服。 沈烟兰的身份这么简单,当初国公府都没派人去查一下吗? 沈玉铮问:“沈烟……黄丫头她来了京城,村长他们没来找她吗?” “村长……”小桂语气蓦地低下来,“玉铮,张家村早没了。八年前一场大火,整个村子的人都烧没了。那日我和我哥,还有阿喜哥我们跑进山里玩,这才逃过一劫。” 沈玉铮久久回不过神来,张家村竟然没了。 那一村子有近百口人,一场大火全烧没了? 有什么从她脑中飞快闪过,她皱起眉,半晌后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时间有问题。 为什么是八年前? 同样八年前,十岁的沈烟兰拿着她的玉佩,来京城认亲。 这么巧,同样的时间张家村满村子的人都没了。 沈玉铮不想去猜一个十岁的孩子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但若是沈烟兰……为了沈家的滔天富贵,为了她以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十岁的沈烟兰会不会做? 不能低估一个孩子的恶意。 她在孤儿院长大,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小孩子为了夺一块点心、为了得到院长一句夸奖、为了一个好人家收养,会干出什么样闻所未闻的恶事了。 现代法律对未成年都无法约束,更别说古代了。 第52章 跟你的比哪个好看 沈玉铮没办法将小桂带在身边,只能将她送到了徐欣那儿。 不知道萧若君知不知道小桂的存在,但为了以防万一,最近一段时间,小桂还是别出门的好。 她心事重重回了温府,张家村的人对她有恩,如今整个村子只剩下小桂和她哥哥,还有阿喜三人,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但小桂她哥还有阿喜如今下落不明,不管是生是死,沈玉铮也要知道一个答案。 “姨娘。”沈玉铮走进浅云居时,冬雪迎上来,接下她的披风,小声禀报,“公子已经回来了。” “嗯。”沈玉铮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屋里已经点了灯,灯下的温云致穿了件靛青色的圆领长袍,烛光柔和了他冷清的眉眼,气质显的温润干净,矜贵之气浑然天成。 “公子。”沈玉铮走了过去。 温云致抬头,淡声问:“去哪了?” 沈玉铮道:“今日我那间铺子开业,便出府去看了看。” 她不知道红舒会不会把她的行踪告诉温云致,但温云致若想知道,她也瞒不了。 想到张家村的事,沈玉铮斟酌了一下才道:“今日我还遇见了以前同村的人。” 温云致朝她看来,沈玉铮捏紧了手心,面色如常道:“她来京中找活干,我便让她去了我那间铺子帮忙 。” “嗯。”温云致点了点头。 沈玉铮心中纠结,借助温云致的手,查小桂的哥哥是最快的,可她该怎么跟温云致说她和萧若君的关系? 或者说温云致若是知道她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会帮她吗? 温云致有什么理由帮她? 他要的不就是她乖乖的、识趣地讨好他,像个乖巧人偶或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旦她真的成了国公府的大小姐,温云致还能如此轻贱羞辱她吗? 温云致敢这么对待沈烟兰吗? 他不仅不会帮她,还会将她牢牢关在府里,再也不让她出门了。 沈玉铮不敢冒险,不管是赌温云致的良心,还是赌温云致对她的那点喜欢,这两样都太微薄,她赌不起,她得另想办法找到小桂她哥还有阿喜的下落。 温云致忽然道:“对了,后日隋小侯爷邀我出城踏青,你和我一起去。” “踏青?”沈玉铮想起那日在梦轩堂,隋青小侯爷确实邀请过,但温云致不是不想她去么,当时还沉了脸色。 她没有将疑问问出口,而是乖巧点头:“好。” 很快到了出城踏青的日子,这日天气也好,春末之际,气温不冷不热。 温云致把温云柔和温云芙这对姐妹也带上了,在温云芙跟前,温云柔只跟她略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沈玉铮扇了温云芙两巴掌之后,这还是她与温云芙的第一次见面。 温云芙看到她立马尖叫了出来:“大哥你为什么带她一起?!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去!今日去的可都是世家子弟、京中贵女。她跟去只会让人耻笑我们温府!” 温云芙根本想不通,大哥带着玉铮去参加这种场合,不怕别人笑话他么。 正要上马车的沈玉铮停下了脚步 ,好整以暇地看着温云芙。温云芙对她恨之入骨,可在她哥面前,也只能骂她两句。 她正要开口回击,马车里温云致的声音冷冷传来:“阿铮上来。” “哦。”沈玉铮没了兴致,抬脚上了马车。 温云芙气的跳脚:“大哥。” 温云致垂下眼,长睫下的漆眸冷沉沉地看着她。 温云芙又委屈又愤怒:“大哥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温云柔只是一个妾室生的,凭什么温云致也要把她当妹妹看? 沈玉铮也不过是一个低贱丫鬟,暖床的妾室,怎么就能越过她这个亲妹妹? “云芙。”温云致语气淡淡,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你是我亲妹妹,所以几次三番我都没跟你计较。” “我不喜别人动我的东西,云芙,明白了吗?” 温云芙看了一眼沈玉铮脸色难看,倔强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沈玉铮冲她挑衅地笑了笑,一转头看到温云致正看着她,她立马又将笑容收了起来。 “走吧。”温云致收回视线,将车帘放下。 温云芙看着马车离开,眼眶都气红了。 她怒气冲冲地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脸色铁青地坐了下来。温云柔一声不吭坐在她对面,低着头,尽量不去触她的霉头。 可温云芙忽然踹过来一脚:“温云柔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没有。”温云柔将小腿往后缩了缩,温云芙的坏脾气她领教过,所以能避让便避让。 温云芙眯着眼,忽然凑上前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最近跟玉铮关系挺好啊?我听门房说你们还约着一起出府逛街?” “那日只是凑巧……” “温云柔你不会想讨好玉铮,从而讨好我哥吧?” 温云柔还没说话,温云芙大笑了一声:“也对,谄媚讨好你姨娘应该没少教你。不过讨好一个妾室能学到什么?温云柔你不会也想给人做妾吧?” 温云柔死死掐着手心,脸色微微发白。 温云芙看她踹一脚半句话都没有的样子,顿时失了兴趣。 温云柔软弱胆小,怎么欺负都不敢出声。 温云芙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后,想到刚才沈玉铮对她挑衅的笑容,顿时怒上心头。 她咽不下这口气,忽然招过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去国公府给我未来的嫂嫂报个信,就说我大哥带着妾室出城踏青去了,问她来不来。” 温云柔听了这话,为沈玉铮担心起来。 但一直到了城郊,她都没找到机会告诉沈玉铮这件事。 他们到时,隋青还有齐石桉已经到了,站在他们身旁的两个府上小姐,同时还有一位坐在马上,身穿红色骑装,手拿黑金色马鞭的明媚少女。 少女眉眼精致秀美,一身尊贵气质得天独厚。而站在她的马旁,还有个带刀侍卫,一个身穿蓝色直身的俊美书生。 “长公主。”温云致兄妹都弯腰行礼,沈玉铮反应过来,立马跟着行礼。 端华长公主道:“我今日也是来游玩的,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太拘束。你们也不用管我的安危,我有父皇给我的侍卫宿七,他能保护我安全。” 隋青嘴角抽了抽,长公主不知道从哪得知他们今日要出城游玩,非要跟过来,隋青还不能拒绝。 端华的目光和温云致对上,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随后落在温云致旁边的沈玉铮身上,打量起来。 温云致皱了下眉,侧身挡住端华的视线,随后看向马匹一边的书生。 端华心里暗骂温云致小气,面上却挑起眉,似乎在说“跟你的比哪个好看”。 温云致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不理会她的比较。 这时他们身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他们回头就见有一男一女纵马前来。 等到了跟前,两人勒住缰绳,马蹄骤然停下,正是沈氏兄妹。 沈泽凌笑着问:“好巧啊,你们是要去做什么?方便一起吗?” 隋青心想:又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第53章 人多才热闹 “好啊。”端华扫了一眼温云致,“人多了才热闹。” 有长公主发话,沈家兄妹自然地加入了进来。 所谓出城踏青,不过是在城外找一个山水秀美的地方,骑骑马、喝喝茶、钓钓鱼、享受一下自然之乐。 有隋小侯爷提前安排,点心、茶水、新鲜瓜果都是不缺了。 隋青还在水边搭建了一个凉亭供人休息,不远处便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金色的碎芒在其上闪烁跳跃,风暖日丽,晴空万里。 隋青骑着马,沿着凉亭绕了一圈,兴奋地招呼:“云致、石桉我们一起去跑跑马,看谁的马跑的快。” 齐石桉从凉亭走了出来,跨上自己的马:“行了我陪你跑跑就得了。” 从沈家兄妹也跟了上来,齐石桉就知道今日不会只是简单踏个青了。 温云芙站了起来:“我也去。” 三人一离开,凉亭里的气氛忽然凝固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 “公主。” 直到一个温柔的男声轻喊了一声,空气这才流通起来。 端华偏头,何昼越已经剥了小半盘的葡萄和橘子,放在白玉剔透的磁碟里,端到她面前了。 端华笑了笑,伸手了下来。 何昼越又伸手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指腹贴在杯壁,试了试温,才端到端华跟前。 他动作做的太自然,面上挂着温润的浅笑,毫无谄媚的姿态。 但他是什么身份,在场的人都知晓。 于是几人又看向了温云致旁边的沈玉铮,相比何昼越一心放在长公主身上,沈玉铮压根就在走神,目光落向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烟兰心烦不已,她收到消息便追了上来。 但真正看到温云致带着沈玉铮出门,她又怒火难抑。大户人家就算有妾室,也不可能将妾室带出来见人。 温云致不仅将沈玉铮带出来了,还带她来见长公主! 就在她怄气的时候,沈泽凌开口问一旁的温云柔:“二小姐会骑马吗?” 温云柔摇了摇头,沈泽凌立马笑说:“烟兰会骑马,你若是想学,倒是可以让烟兰教你。” 温云柔抬眼看向沈烟兰,她还没开口,就见沈烟兰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温云柔便闭上了嘴。 沈烟兰却格外不能理解,二哥是疯了吗? 让她去教一个庶女骑马? 沈泽凌笑道:“烟兰,二小姐性子和你一样,你们倒是可以处处成为朋友。” 她跟一个庶女交什么朋友? 沈烟兰压下心底的不满,随意地应和了一声,反正她是不可能去教温云柔的。 沈泽凌会如此说,也是希望妹妹能有自己的朋友。自妹妹十岁回来,便受京中女子排挤,他次次陪着妹妹出门,也是担心妹妹被人欺负。 在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一般人很难讨好,而且长公主不知为何一直不喜烟兰。 至于温家姐妹,三小姐太过跋扈、刁蛮,烟兰跟她交朋友会吃亏。而二小姐性子温柔和善,烟兰一定能和她处的来。 但这些考虑,沈烟兰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 以她的身份是不屑跟一个庶女交朋友的。 这时他们都看到沈玉铮忽然站了起来,温云致出声问:“去哪?” 沈玉铮停下脚步:“我想去湖边走走。” 实际上她是懒得坐在这里,让沈烟兰一直瞪着她。她难得出城一趟,风景、天气都这么好,只想自己走走。 温云致漆眸沉沉:“回来,一会儿我陪你去。” 沈玉铮抿住了唇,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坐了回来。 沈泽凌阴冷地盯了沈玉铮一眼后,忽然问道:“长公主,太后回京是住在宫中吗?我母亲还说要带我们兄妹进宫去拜见太后。” “母后不住宫里。”端华道,“不过下个月是我皇兄生辰,她应该会回宫。” “前两日父亲还见过太后。”沈泽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温云致,“太后好不容易回京一趟,按说我们不该去打扰她。不过事关我国公府的脸面,我妹妹一生的幸福,就算太后怪罪,我国公府也会请求太后主持公道。” 温云致冷冷地看过去 ,沈泽凌同样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眼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感受到了气氛僵持,沈烟兰扯了扯沈泽凌的衣袖:“二哥。” 沈泽凌冷笑一声:“烟兰你之前不就说想散散心,今日正好,让你的未婚夫温大人陪你走走。” 沈烟兰听了这话,立马看向温云致,她既心动,又怕温云致拒绝。 “温大人不会拒绝吧?”沈泽凌死死盯着温云致,似乎温云致要是敢拒绝,他现在就去找太后评理。 温云致皱了下眉,神色更冷淡了。他起身偏头对沈玉铮吩咐:“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红舒看好你的主子。” “是。”红舒立马应下。 温云致这才看向沈烟兰:“沈姑娘请。” 沈烟兰心花怒放,按捺着欣喜站起来走到温云致身旁。从订婚之后,他们还没私下接触过。 温云致总是冷冷淡淡的,浑身气质也冰冰冷冷。 若不是喜欢,那日听雨轩她也不敢脱下衣服,躺在他身旁。 好不容易这个如雪山之巅的男人是她的了,中途却冒出来一个沈玉铮,差点将他抢走。 可那又如何,妾便只能是妾,只要她抓稳正妻的位置,有国公府给她撑腰,沈玉铮永远都踩不到她头上。 温云致和沈烟兰两人朝湖边走去,从远处看男子高大清俊,女子窈窕温婉,似乎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玉铮心情糟糕,却不是因此,而是温云致临走前吩咐的话,让她乖乖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和沈烟兰郎情妾意地去游玩了,却不让她离开。 沈烟兰离开了,沈泽凌便不用一心照顾自己妹妹,而是看向了温云柔:“二小姐,不若我教你骑马?” “这不太好吧……”温云柔朝旁边看看,何家三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的长公主笑了出来。而沈玉铮只沉着脸看着湖面,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她。 温云柔对上沈泽凌晶亮又深邃的眼眸,一下子红了脸。“好。” 很快凉亭里只剩下沈玉铮和长公主几人了,长公主吃着剥好的葡萄,目光看向沈玉铮,正大光明地打量。 能让温云致对她保持这么大的兴趣,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沈玉铮身上一定有过人之处。 虽然对于名声温云致一向不怎么在意,但在此之前,他还是愿意保持一个虚假美好的名声,不让人发现他冷漠无情的本质。 长公主换位思考了一下,自己之所以在公主府公然养着面首,不就是因为面首长得顶好,又格外讨她欢心。 长公主道:“我母后那日想见你,不过表哥拦着没让。” 沈玉铮望过来,长公主耸了耸肩:“不过表哥拦着也没用,他和沈家大小姐既定了亲事,就不该再纳妾室。国公府有战功有忠骨,国公爷当年为了护我父皇,还被鞑靼在后背上砍了一刀。如今沈家大公子还在北疆守军,这样一个满门忠骨的家族,不管是我父皇还是我母后,都不会准许有人欺辱,表哥也不行。” 沈玉铮听了这话来了精神,长公主跟她说这话只会是为了传达太后的意思。既然话都要由由长公主带到了,想必太后对她的存在一定非常生气。 既是如此,太后一定有办法让她离开。太后出手,温云致能反抗吗? 不能。 沈玉铮心中燃起了希望,一脸热切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被她看的莫名,好一会儿才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替我母后传话的吧?” “不是吗?” 就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甩她大把银子,让她离开温云致的戏码。 第54章 救了长公主 “本公主今日就是来看好戏的。” 长公主的一句话打破了沈玉铮所有的幻想。 她继续道:“表哥已经在我母后面前承诺了,他会自己处理好,不会伤害到国公府的脸面。” 沈玉铮皱起眉,那日温云致回来说要放她离开,她高兴一场最后发现温云致是在诈她。还因为“她想去江南”,被温云致抓到把柄,狠狠羞辱了一夜。 若是温云致已有了处理办法,为何不放她离开? 要顾全国公府的脸面,只有将她赶走这一条路。 但温云致什么都没做,甚至今日还带她出城踏青。 想到此,沈玉铮心情更加沉重。 这时何昼越开口问:“公主想吃鱼吗?昼越去湖中给你抓两条来。” “鱼?自己抓吗?”长公主来了兴致。 “恩。”何昼越笑着点头,“春日里的鲤鱼肥美,口感极佳,昼越给公主捉两条来尝尝。” 长公主站起来,兴致勃勃地道:“我也去。”她还没抓过鱼呢。 “公主。”何昼越无奈劝说,“湖水冰寒,还不知道有多深,公主千金之躯不宜涉险。” “我不去湖中,我就在湖边看你抓鱼。”长公主主意已定,任何人都劝说不了。 何昼越只好带着长公主去了湖边,从树枝上削了两根尖细的木条作为捕鱼工具。 站在湖边,长公主跃跃欲试。 何昼越蹲了下来,将长公主裙摆捆缚在腿上。他们倒是不怕衣服湿,世家贵女出门总是 要带好几件衣服,以防需要更换。 “公主扶着我的手臂,小心些。”何昼越声音温和,一步步扶着长公主下水,不敢丝毫有失。 凉亭里只剩下沈玉铮了,这大好的风景,别人都去玩了,她却因为温云致的一句话哪都不能去。 她倏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红舒挡住了她的路,脸色为难:“主子。” “我只是到湖边走走,如果你非要拦我 ……”沈玉铮扫向她腰侧的刀,“你拔刀来试试。” 红舒怎么可能对沈玉铮拔刀,但沈玉铮坚持要走,红舒不敢强拦。 这些日子她跟在沈玉铮后,也摸清了沈玉铮的一点脾气。大多时候她都不会与你为难,大概是她知道做下人的辛苦,反而更体谅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可一旦她下了决定,哪怕公子面前她也不愿低头 。所以几次三番,在公子面前吃了不少苦头。 沈玉铮也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湖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她脑中思绪转着,要想找到小桂的哥哥,只能直接找上萧若君。 但她手里实在没多少筹码,就算她拿她身份的事威胁萧若君,可实际上这件事没有证据能证明。 整个张家村现在只有小桂了,小桂一个人的话不足以当作证据,也没人会信,反而还会被沈家人指控她污蔑。 能证明身份的玉佩早就在沈烟兰手上了,再加上萧若君不承认她。 所以萧若君和沈烟兰虽然恨她,但也没立即要灭她的口,因为她们都知道就算沈玉铮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沈玉铮的思绪陷入了僵局,她对沈家人已经很不耐烦了,若不是为了小桂的哥哥和阿喜,她真不想跟他们接触。 “公主你别走太深了。”湖边何昼越正低头将一只鱼叉到手,转头就看到长公主往湖中央走去。 “嘘!”长公主举着简陋的鱼叉,示意他闭嘴。 沈玉铮朝他们看去,春日湖面清莹秀澈、微波粼粼,让沈玉铮想起了她在张家村时为了一口吃的,下水抓鱼的日子了。 那时候小桂怕水不敢下来,还是阿喜陪她抓鱼,两人经常一抓一竹笼,躲在山里烤鱼吃。 想到这些时光,沈玉铮也来了兴趣,她捋起裙摆扎在腰上,下了水。 她只拿了一根树枝,动作不徐不缓,稳步往前,在看到一条鱼从她身旁游过时,迅速将树枝叉下。 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鱼抓到手上,沈玉铮笑着回头:“红舒待会我给你烤鱼吃,你不知道我烤鱼的手艺有多好。” 红舒接过鱼,劝了一句:“主子别走远了。” “嗯。”沈玉铮点头。 她水性再高也没必要到湖中央找死,但一会儿她就觉的不对劲了,这水下水草太多了。 春日新生的水草和去年枯萎的水草交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缠住。 沈玉铮朝长公主看去,此时长公主离岸边已经很远了,而她嫌何昼越啰嗦不许他靠近。 沈玉铮眼睛微微一眯,下一瞬脸色就变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一头扎进了水中。 湖面下水草交缠更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沈玉铮要极力拨开水草,才能往前游去。 她记得长公主落水的方向,没多久便在湖中找到了被水草缠住,往下陷去的长公主。 沈玉铮游过去,抓住她的一只手,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 上次沈泽凌在白云寺想要她的命时,她就每日带个匕首在身上了,如今正派上了作用。 沈玉铮割断绑着长公主两只脚的水草,抓着她用力往上游去。 等冒出水面,沈玉铮大呼一口气,看到何昼越拼命朝这里游来。 “公主你没事吧?”何昼越游到近前,满脸担心。 长公主呛了两声,惊魂不定地摇头:“我没事。” “太好了,我扶你上去。”何昼越要来扶着长公主,沈玉铮适时松开了手。 何昼越带着长公主往岸边游去,沈玉铮低头往水下看去,这么茂密的水草下来抓鱼,实在太危险,幸好也没出什么事。 她救长公主,除了下意识的反应,还有便是这救命之恩。 长公主的救命之恩有多贵重,为了这个恩情也值得她拼一把。 她朝岸边游去,快到岸边的时候,忽然她的脚腕上似是被什么叮了一下,她回头一看便见一条青蛇从她脚边游过。 她脸色微变,立马上岸,拿着匕首就划开了脚腕处的蛇印,然后双手用力按着伤口,往外挤血。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应该只是一条微毒蛇,只要挤掉伤口的微量毒素就可以了。 红舒跑过来,看到她脚腕上的伤口脸色巨变。“主子!” 沈玉铮白着脸吩咐:“撕个布条给我。” 红舒立马扯下自己的一角衣服,低头将沈玉铮的脚腕伤口绑住。 红舒问:“是什么蛇?” “不是毒蛇。” 她在山林中长大,知道怎么辨认毒蛇。 这条蛇确实不是毒蛇,毒素微小,她处理的及时,应该没事。 “主子,属下去找公子回来。” “不用。”沈玉铮拒绝,她这会儿有点冷,恐怕还是有毒素进入了身体。 她站起来让红舒将她带来的干净衣裳换上了,她刚换好就见长公主走了过来。 长公主上下看着她:“你没事吧?” 沈玉铮摇头:“没事。” “多谢你救了我。”长公主表情认真,语气严肃,“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沈玉铮虽然确实是为了长公主的恩情,但她只不过先何昼越一步,要说这恩情也得打个折,长公主不会不知道。 沈玉铮道:“就算没有我,何公子也会将公主救上来…...” 长公主打断她:“你是你,他是他,我不会分不清。对了,刚才也抓了不少鱼,你一起过来尝尝。” “好。”沈玉铮点头。 她们刚将鱼烤上,隋青和齐石桉,还有温云芙便回来了。 “这么香?你们抓鱼了啊?”隋青的身影还没看到,声音便先传来了。 何昼越温声道:“小侯爷你们回来的正好,鱼快烤好了,你们也都尝尝。” 沈玉铮坐在一个石头上,身体里的冷意一阵漫过一阵,她猛地抓住胸口,低声道:“红舒去请公子回来,我……” 红舒惊喜地喊:“主子,公子回来了!” 沈玉铮松了一口气,她是温云致带来的,他不会不管她。 在他那点喜欢没消失前,他的占有欲也不会让沈玉铮出事。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如今能求救的竟然只有温云致。 她抬起头,朝前方看去,耳边听到红舒说:“沈大小姐崴了脚,公子背着她回来了。” 沈玉铮全身越发冷了,她怀疑毒素进了她脑子,否则她怎么连眼前的场景都看不清了。 第55章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沈玉铮晃了晃头,眼前的模糊就消失了。 她有些担心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条蛇也许是有毒的。 但现在这里怎么大夫,想要看大夫只能立马回城。 另一边几个人见沈烟兰被背了回来,都围了上去。 隋青最是着急,他组织的这次活动,现在人受伤了,却没有大夫在一旁。 这时沈泽凌这时和温云柔也赶了回来,见到温云致背着沈烟兰,脸色立马变了。“怎么回事?烟兰你哪受伤了?” 沈烟兰从温云致背上滑下来,不太好意思地说:“二哥,只是脚崴了……” “脚怎么会崴?!”沈泽凌倏地看向温云致,“你到底怎么照顾我妹妹的?” “二哥,真的是不小心。”沈烟兰拉住沈泽凌的衣袖,偷偷看了一眼温云致。 刚才在湖边,她“不小心”差点摔倒,这才换得温云致将她背了回来。 沈泽凌怒斥:“什么不小心,你跟二哥在一起的时候,二哥什么时候让你受伤过了?明明是有人根本没照顾好你!” “二哥。”沈烟兰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往他跟前蹦了蹦,“我真的没事,还多亏温公子送我回来。” 沈泽凌冷哼一声:“他是你未婚夫,他送你回来是应该的。” 温云致淡声道:“沈大小姐崴了脚,还是尽快回城看大夫。”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回去。”沈泽凌弯下腰,“烟兰我背你回去。” 沈烟兰看向温云致,那眼里的不舍看的沈泽凌直咬牙。他冷着脸看向温云致:“我妹妹因你受得伤,你脱不了干系。你送我妹妹回城,她要是再有点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温云致皱了下眉,沈泽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别让我妹妹不高兴,否则就是闹到太上皇太后跟前,我也要让你给我妹妹赔罪。” 温云致的眉头皱了更狠了,他目光往周围一扫,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沈玉铮。 沈玉铮偏着头正跟红舒说着什么,并没有看他。 沈泽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看到了沈玉铮。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温云致的目光,沉声道:“你的妾室我帮你送回去。” “不用。”温云致拒绝。 “你怕我再对她动手?”沈泽凌冷笑一声,“只要你照顾好我妹妹,我保证不会对她动手。再说了,我何必自己亲自动手,毕竟你也留不了她多长时间了。” 温云致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冰冷地看向沈泽凌。 沈泽凌和他对视,毫不相让 。 两人目光如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都隐藏在黑沉沉的眸底。 一瞬后,两人都移开了目光。 沈泽凌退后一步,扶着沈烟兰的手交给温云致,沈烟兰不知道刚才二哥跟温云致说什么了,但见二哥的意思,是要温云致送她回去? 她心口怦怦直跳,刚才在湖边温云致话太少,神色也太冷,她都没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现在他们同乘一辆马车回去,是不是有更加交流的时间了? 温云致垂眼看了一眼沈烟兰的手,走到马车边,淡声道:“沈小姐上车吧。” 沈泽凌一怒正要发火,沈烟兰拽了他一把。“二哥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了。” 沈泽凌瞪向沈烟兰急切走向温云致的背影,他到底是为谁好? 沈泽凌头疼无比,京城世家之中好男儿那么多,可烟兰非要嫁温云致。 他根本想不通,温云致到底哪里好。 * 另一边,红舒忽然疑惑地问:“公子怎么离开了?” 沈玉铮只抬头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管他,我们先回城。” 她现在身体里阵阵发冷,明显不太正常。她得找个大夫看看,以防万一那条蛇真的有毒。 她要往回走,沈泽凌迎面走了过来。“不用找温云致了,他抛下你送烟兰回去了。”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沈泽凌神色一冷,转身跟上她。 这时长公主走过来了,看到沈玉铮眉头一皱:“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沈玉铮道:“刚在水里被蛇咬了一口,以为不是毒蛇,便没有在意,但现在……” 长公主脸色顿时一变:“被蛇咬了?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瞒着?万一出事怎么办?” 沈玉铮抿着唇没说话,长公主发火:“还愣着干什么,坐我马车赶紧回去!” 沈玉铮见长公主发这么大的火有些意外,但现在乘着长公主的马车回去是最快的。 她没有拒绝直接上了马车,沈泽凌抱着刀坐在马夫的位置:“我赶车送你们回去。” 长公主正要上车,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公主。” 长公主回头见何昼越正看着她,何昼越善解人意地道:“公主带着人先回去吧,我稍后自己回去。” “你不用回去了。”长公主冷声吩咐。 何昼越微微拧了下眉:“公主怎么了?” 长公主直接抬脚一脚踹在何昼越的肚子上,将他踹倒在地。“何昼越你哪来的胆子敢算计我?你何家掌水师,最是擅水。这湖里水草这么多,擅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水中危险。” “你了解我的性子,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能引我下水。” 何昼越脸色变了,爬起来跪下道:“公主,昼越不曾……” “你和玉铮同样擅水,她比你离我还远,怎么是她救我上来的?你是没想过要害我,你只不过想要我的一个恩情。” “何昼越毒蛇是不是你放的?!” 何昼越脸色几番变化,最后闭上了眼:“毒蛇不是。” “算你还有点良心。”长公主冷声道,“滚吧,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何昼越脸色灰败,一动不动。 长公主上了马车立马吩咐:“走吧,赶紧回公主府,我府上有太医。” “好嘞。”沈泽凌赶起了马车。 马车内沈玉铮的脸色已接近白纸,长公主看着她又气又急。沈玉铮可是为了救她才会被毒蛇咬伤,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良心不安。 长公主问:“你要不要紧?能坚持到京城吗?” 问完她想起一事:“温云致呢?他知道你中毒了吗?” 第56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沈玉铮摇了摇头,长公主暗骂了一声。 之前满京城闹的都是温云致宠妾的事,现在沈玉铮出事了,温云致却不在跟前。 这都什么事啊。 沈玉铮靠在马车壁上,她冷的已经忍不住抱着手臂来取暖了。长公主拿来毯子披在她身上,但也毫无作用。 寒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她的神经似乎也一点点被麻痹,眼前都出现了黑影。 长公主见状不对,一掀马车帘:“到哪了?能不能赶快点?” “公主,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沈泽凌慢悠悠地说,他回头目光扫过车里,便看到沈玉铮缩在马车角落里,一张小脸惨白,瑟瑟发抖。 沈泽凌沉默了一会儿,将马车速度赶快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回到长公主府,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长公主赶紧让人去将府中的太医请过来,太医急匆匆赶过来,给沈玉铮把了脉。 长公主急问:“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太医也着急,仔细认真把了脉后,立马开了药方。“幸好不是毒蛇,她处理的很及时,毒没进入身体里。” 长公主不信:“那她怎么会冷成这样?” “是身体里有寒气,一直压着这会儿才爆发出来,看上去才气势汹汹。”老太医将药方给府上的侍女,让其去煎药,随后又道,“这姑娘自小应该受了不少苦,看她身体留下的病症,应该没少挨饿。现在看不出来什么,以后老了恐是麻烦。” 长公主对沈玉铮的过去不了解,听太医这么说只觉得惊讶。 站在门口的沈泽凌听了这话,神色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挨饿? 如今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有饥荒,朝廷也会立马出手赈灾救民。 就算普通农家没多少银子,但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严重到从小挨饿? 他想起他从温府管家那打听到的事,沈玉铮是被她母亲卖为奴婢的。他之前没细想过,只觉得沈玉铮惹他妹妹不开心,便是她的不是。 但现在他想起烟兰十岁回府时,也是饿的瘦骨嶙峋。但烟兰如今有爹娘疼爱,兄长爱护,这些年锦衣玉食养着,才看不出来当年那个灰扑扑瘦弱怯懦的模样。 说起来沈玉铮似乎与沈烟兰差不多大……沈泽凌的思绪忽然停住,他皱起眉。 他刚才竟有一瞬间的心软。 对着一个抢他妹妹男人,还害他妹妹难过的人,他有什么好心软的。 沈玉铮喝了一碗药,太医又给她行了一遍针,出了一身汗,身上的寒气才退了下去。 虚惊一场,原来只是感冒了。 她都多少年没感冒过了,她还一直以为自己身体挺好的。 “多谢长公主。”沈玉铮好了后,便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摆了摆手:“我才要谢你救我一命呢,你是因为我才遭了这一番罪。” 沈玉铮想起之前长公主和何昼越说的话,长公主落水竟是何昼越的设计,好大的胆子。 不过这最后却便宜了她。 “你救了我,那有些话我便明说了。你想要留在表哥身边,或者要更高的身份,这些我帮不了你。母后发话了,你便不能留了。但我可以保证以后你生活无忧,有任何麻烦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长公主语气率直,似乎沈玉铮有什么困难她都能帮上。 沈玉铮开玩笑似地问:“长公主能帮忙说服你表哥,让他放我离开吗?” 长公主神情一滞,沈玉铮笑道:“公主不用为难,我说笑的。” 长公主定定看了她会儿,才道:“表哥的性子我劝说不了,不过母后那里……” 她也不敢确定,因为她记得以前母后就说过,表哥只是看上去冷淡无欲无求,可若一旦他想要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母后不行,她就更不行了。 沈玉铮摇了摇头,她就从没想过要长公主帮她离开。 沈玉铮好了后便告辞要离开了,她走出门外却发现沈泽凌竟然还没走。 沈泽凌道:“我答应了温云致要将你送回去,我可不会食言。”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沈泽凌跟在她身后。 “你今日也看到了,温云致早晚是要明媒正娶我妹妹过门的,不管你耍什么手段,太后还有国公府都不会容许你继续存在下去。” 沈玉铮往前走,沈泽凌跟在她后面,继续道:“就算你如今救下长公主,挟恩要长公主帮你,也是不可能的。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沈玉铮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你说完了吗?” 沈泽凌沉下脸:“我是给你一条活路,非要缠着温云致,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玉铮气笑了:“沈泽凌你还记得你和沈烟兰在飞鸿居,设局毁了赵良笙名声的事吗?若不是你们,我好好的正经娘子不当,非要给人去当妾?温云致在她沈烟兰眼里是个宝,但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是你们把我推到温云致身边,是你们逼我给他当妾的?” “如今,你们又要我离开他?凭什么?凭你们沈家位高权重,碾死一个人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 沈泽凌沉着脸看着她。 沈玉铮笑着说:“你们大可以试试,我无父无母,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只有这一条命,你们弄不死我,死的便是你们自己。” 沈玉铮往门外走去,这次沈泽凌没跟上了。 他沉着脸回到国公府,听府上下人说沈烟兰已经回来了,立马跑去看她。 “二哥我没事了。”沈烟兰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沈泽凌看到完好的样子,哪像受过伤的样子。 “你脚没事?” “没事。” 沈泽凌瞬间明白了,沈烟兰的脚根本没事。但他在知道沈烟兰脚崴了后,就一直担心不已,一颗心焦灼到现在。 他压下了胸口不舒服的怒火:“没事就好,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啦。”沈烟兰今日很高兴,所以也没注意到沈泽凌异常的脸色。 她见沈泽凌要走,忽然想起一事拉住沈泽凌的衣袖:“二哥,你今日对温二小姐是不是太热情了点?你好像还教她骑马了吧?” 听到温云柔的名字,沈泽凌笑了出来:“温二小姐性子温柔,烟兰你以后可以约她……” “二哥,”沈烟兰不可思议地打断他的话,“二哥你不会喜欢她吧?可她是庶女啊。” 沈泽凌道:“我们沈家不管男女嫁娶,都不用看门楣。” “二哥话是这么说,但你是国公府二少爷,又是五军营的统领。就是公主也能娶得了,娶一个庶女岂不是污了你的名声?” 听了这话,沈泽凌心口像是被刺扎了一下。他皱起眉:“烟兰你怎么会这么觉的?你看不起温二小姐?” “不是……”沈烟兰这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立马改了话风,“我只是觉的二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任何女子都配不上我二哥。” “说什么呢。”沈泽凌笑了出来,“温二小姐就很好。” 他喜欢的女子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沈烟兰不解地看着他,但到底没敢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沈泽凌从沈烟兰的屋子里出来,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刚才烟兰那一番话让他意外又让他疑惑,烟兰一向心善,怎么会在乎嫡庶之见? 但他又觉的是自己多想了,烟兰只是因为关心他,才多说了一句。 他回到自己屋里,他的小厮走过来犹犹豫豫地向他禀报了一件事。 “公子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要不要跟公子禀报。” “说。” “昨日公子不是放我一天假让我回去看我爹娘么,我爹娘在京郊的庄里当管事。没想到我回去的时候撞见了夫人身边的葛嬷嬷还有前院的武贵,他们绑了两个人关在庄子里。” 沈泽凌眉头一挑:“什么样的人?” “就是两个很普通的男子,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穿的也是粗布麻衣,但夫人将那两人关在庄子的地窖里,还吩咐不让人送吃的。” “哦?”沈泽凌疑惑地皱起了眉。 难道有谁得罪了他娘? 但他娘就算看谁不爽,也是正大光明地报复回去了,怎么会偷偷绑了两个人,还要将人活活饿死。 沈泽凌疑惑,出于对他娘的保护,他派身边的小厮重回庄子里盯着那两个人。 第57章 都给她滚 沈玉铮回到温府,正好赶上温云致回来。 她停下脚步,候在一旁。 温云致走到她跟前,皱起眉:“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玉铮想说你不也现在才回来,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但这话说出去,又会引的温云致动怒。 她咽下到嗓子眼的话,换了一种说法:“我是跟着公主的马车回来的,马车行的慢,便耽误到了现在。” 温云致点了点头,走进屋里,沈玉铮也跟了进去。 这时温云致回头拿出一包点心,递给她:“路过的时候买的,尝尝。” 沈玉铮接过来发现却是王氏点心铺的桃花酥,她眼皮子一跳,倏地抬起头,对上温云致漆黑冷沉的眼眸。 温云致问:“怎么不吃?” 沈玉铮吃不下去,看到这桃花酥,她只想起丝绸铺里满头大汗给她做桃花酥的赵良笙。 她至今没吃到赵良笙做的桃花酥,如今温云致买来,是为了恶心她? “不喜欢吃?” 温云致走近,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块桃花酥,他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随后将剩下半块递到沈玉铮嘴边。 “张口。” 沈玉铮死死抿着唇,温云致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半晌后她张开嘴,吞下半块桃花酥。 温云致问:“好吃吗?味道跟你以前吃的一样吗?” 沈玉铮随意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发过烧的原因,嗓子格外的干,于是桃花酥咽下去,粗糙地划过喉咙,到了胸口后更加不舒服了。 “嗯。”她随意点了点头,就要将油纸包放下。 温云致淡声道:“既然喜欢那就都吃完吧。” 沈玉铮愣住了,沉默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面无表情,一双冷眸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她不吃完,他便要动手亲自来“喂”她吃。 这个疯子! 沈玉铮暗自咒骂,她真想将这一包桃花酥扔到他脸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才将这股冲动压下。“公子是特意给我买的,还是给沈大小姐买的,这一包只不过是剩下的?” 温云致眼神微微动了动,才道:“沈姑娘不爱吃这些。” “果然。”沈玉铮斟酌了一下语气,故意又酸又阴阳怪气,“我就知道,沈大小姐挑剩下的,才有我的份。” 她将油纸包砸到温云致怀里,故作委屈道:“公子一整天都陪着你的未婚妻,哪里还记得我。也对,我不过是个妾室。如今太后、国公府都对我不满,我看不等沈大小姐进门,公子就要赶我离开了吧?” 她这话说完,便等着温云致的反应。 但温云致只沉着一双漆眸盯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沈玉铮心里七上八下,她真不知道今日这桃花酥是在故意刁难她,还是又想在试探她什么。 但她同样想知道温云致的态度。 借着撒泼的机会,她继续不满地说:“公子可知今日沈二公子是怎么羞辱我的?他说我一个妾室绝对活不到他妹妹进门,就算公子不动手,他也会动手。公子这话是真的吗?” 温云致忽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低眸凝视着她的眼睛。“你害怕了?” “我怎么能不怕。”沈玉铮微微发抖,长睫在温云致的注视下,柔弱而可怜地轻轻颤动,“我如今得罪了这么多人,若是哪天公子不要我了,我就没有活路了。” 温云致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不用听沈泽凌胡说,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动你。” 沈玉铮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那……公子不会送我离开对吗?” “不会。”温云致说的毫不犹豫,薄唇吻了下来,声音沉了几分,“你哪也不用去,就待在我身边。” 沈玉铮的一颗心重重砸到谷底,冰冷的湖水瞬间涌了上来,将她整个人吞没,七窍中都灌入彻骨的冷意。 不管太后和国公府怎么施压,自始至终,温云致都没打算放她离开。 她能离开的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那种又冷又麻的恐惧和绝望又找上了她,她忍着耳边一波又一波的耳鸣,胃里痉挛起来,胸膛里也似乎在酝酿一场海啸。 温云致的吻越来越深,带着茧的指腹从衣摆下滑进细腰,抚摸揉捏。 滚。 都给她滚! 沈玉铮骤然用力,想将温云致推开。温云致拧起眉,不悦地压下她挣扎的手。 他训斥:“你做什么?” 她耳边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眼前的人影也在旋转,忽大忽小。她用力挣扎,似乎使上了全部的力气,但在温云致眼里,这点挣扎轻易便能压制住了。 “沈玉铮。”温云致冷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 忽然,她松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倒在温云致怀里。 就算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那也是别人施舍来的。 站在高处掌握权力的人,能轻易剥夺她的自由,也能轻易施舍她的自由。 这自由变得如此廉价、肮脏、不堪、易碎…… 她也不屑要! 她沈玉铮要的自由,不该是这样的。 第58章 她要手握权力 “阿铮!”温云致紧紧将她倒下去的身体抱住,晃了晃她,“来人!把大夫请过来!” 沈玉铮昏了过去。 她刚发过烧,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情绪激动,昏了过去也是正常。 大夫也是如此说的,开了两副药,又叮嘱要好好调养,才离开。 大夫离开后,红舒跪在温云致跟前,才将今日白天湖边发生的事禀报了出来。 “主子救了长公主,没想到却被一只蛇咬了一口。主子说那蛇没有毒,但后来主子开始发冷,越来越冷,是长公主将主子带回公主府,让太医把了脉……” 温云致问:“太医怎么说?” 红舒道:“主子身体底子不好,可能之前又受了寒气,一直压着在,所以才爆发了出来。” 温云致坐在床榻边,目光幽冷,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红舒,我身边不留无用的人。” “是。”红舒将额头低的更狠了,后心冒出了冷汗。 温云致冷声吩咐:“下次事关她身体的事,第一时间来禀报给我。” 红舒应下:“是。” 之前温云致派她到沈玉铮身边保护,并没有吩咐她要将沈玉铮的事,件件禀报给他。 温云致想知道,自然有他的渠道和手段,不用通过她。 “出去跪着,你家主子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是。” 红舒退到屋外,跪在院子里。 暮色四合,院子里处处点上了灯,烛光摇曳,昏暗不明。里外伺候的人都放轻了脚步,不敢弄出动静。 沈玉铮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考上了大学,院长来火车站送她。 周围的旅客步履匆匆,广播呼叫着某辆列车到站的信息,身边等候的人立马拎起大包小包,往检票口冲去。 沈玉铮也要拿着行李动身了,院长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沈玉铮那时满心都是远方的新生活,她摆了摆手道:“院长,等我放假了便回来看你。” “玉铮。”院长还是没忍住叫住她,“你一向要强,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考上好大学,你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累的昏迷了过去也无所谓。以前你在身边,我还可以看着你,但你马上要出远门了,以后什么事都得你自己一个人扛了。” “院长你想说什么?”这些话沈玉铮已经听过一遍了。 “你一个人在外,遇事不要太执拗。太固执容易伤了你自己,就算失败一次两次,也没关系。要是外面待着不开心,你就回来……” 她回不去了。 院长她回不去了。 梦里她乘上火车,离她那个想逃离最后又想回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她倏地醒来,梦里只留下空茫茫的余韵,她想努力抓到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醒了?” 偏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沈玉铮朝旁边看去。 温云致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桌旁,手上拿着一本翻开的公文册,目光朝她看来。 沈玉铮怔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榻,走到温云致身旁。温云致放下了公文册,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沈玉铮忽然坐到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脖子。 温云致眉头一挑,眸色寸寸深了下来。 沈玉铮道:“我饿了。” “摆膳吧。”温云致冲门外吩咐,随后揽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沈玉铮的腰后点了两下。 “公子。” “嗯?”手指一顿。 沈玉铮低声道:“今日我被毒蛇咬了,当时我还以为我活不下来了。” 温云致神色一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以后救人的事,不用你出手。再有下次,你就别出门了。” 沈玉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沈大小姐崴了脚,有哥哥疼爱,还有公子陪着,而我什么都没有。若有下次,公子会回来陪我吗?” 温云致看着她的眼睛,沈玉铮的眼睛很漂亮,弧度优美,长睫抬起时,一双眼更显明媚生动,顾盼生辉。 以往这双眼里有固守的自尊、有倔强的坚持、有不耐的敷衍、也有偶尔闪过的真心笑意。 但现在他看不清了。 就在他以为快要摸清这个人的时候,沈玉铮又变了。 变得……似乎深情了许多,满心满眼似乎都是他的模样。 “你想我回来,我便回来。”温云致盯着她的眼睛,探究的意味很重。 沈玉铮弯起嘴角,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后从温云致的腿上蹦了下去。 温云致伸手想将人抓住,沈玉铮已经走向了门口,冲外面喊:“冬雪晚膳好了吗?我饿坏了。” “来了来了。”冬雪赶紧让人将晚膳端上来。 沈玉铮是真的饿了,病了一场她急需要补充点食物。 温云致在她旁边坐下,看了她好几眼,才动了筷子。 吃完饭,温云致道:“这几日你先别出门了,就在院里待着,想要什么让下人买回来。过些日子,等我休沐时带你出城走走。” 沈玉铮没问为什么,应的干脆:“好啊。” 温云致又定定看了她两眼,才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接下来几日,温云致回来都很晚,甚至有时都没来及回来,而是歇在大理寺公衙里。 沈玉铮确实没出门,但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长公主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送给她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沈玉铮将这些都拿去换了银子,又扩展了 几间铺子。 先前想着稳扎稳打,一步步将生意扩大。 但她现在放弃了,铺子能挣多少钱对她来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力。 从她看到温云芙的腰上挂着灰狼形状的玩偶香囊时,她便知道玩偶经济是可行的。同样的模式她可以复制到其他行业,而且动作要快。 否则其他商家见此纷纷跟风,她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便会很快没有利润空间了。 但杜绝跟风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引进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进来。 沈玉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长公主,但很快她就否决了。她刚救了长公主,便想让长公主出资和她一起做生意,那她这个救命之恩就会变得非常廉价。 这不是她想要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用这个“救命恩情”。 除了长公主,她另外想到的一个人便只有——武昌王了。 飞鸿居便是当年武昌王和太后一起创办的,这些年太后隐居去了,明面上都是武昌王在经营。 沈玉铮调查过武昌王,这人看似风流不着调,但实际上很精明。但凡经过他手的生意,便没有亏损的。 哪怕她让利六成,能和武昌王合作也是划算的。 只是该怎么让武昌王答应,毕竟她之前可是坑过他一回。 加上她最近不能出门,这些事更不方便办了。 她思考的时候便喜欢一动不动,坐在窗边一整个下午,直到冬雪进来给她将屋里点上了灯,她忽然想到了办法。 “冬雪,拿笔墨来。” “好。”冬雪立马跑去将笔墨拿到窗前来,还将烛火也搬了过来。 沈玉铮提笔写信,她要让徐欣去帮她办一件事。武昌王那里可以从武昌王妃下手,她让徐欣将铺子所有的玩偶,都准备一份给武昌王妃送过去。 只要王妃喜欢,那这笔生意就能做。 她只等了一天,便收到徐欣的回信,说武昌王妃同意了。 沈玉铮重重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生意大面积铺开就没问题了。有着武昌王府做背景,没人会不长眼,敢跟风她的玩偶。 沈玉铮又写了几个适合的营销方案,让徐欣拿给武昌王。 既然合作她也得拿出她的本事,她要的是地位平等的合伙人,而不是地位悬殊之下她成了任由别人摆布的傀儡。 等这一切做完,沈玉铮抬头,望向从院外走进来的温云致。 她不会再追求别人施舍来的自由,她要手握权力。 当权力高到一定地步时,自由便唾手可得。 第59章 被沈泽凌撞见 “公子回来了。”沈玉铮眼睫一弯,眼里顿时盛满笑意,迎了上去。 “嗯。”温云致看着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自然是等公子回来。”沈玉铮倒了杯热茶,递到温云致手边。 温云致接过,喝了一口。茶的温度正正好足够抚慰从外归来疲惫的身心,正如沈玉铮嘴角边恰到好处的笑。 这些日子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从衙门回来,因为沈玉铮会一直等他。 他将沈玉铮强占在身边,是因为她总能带给他别样的惊喜。她身上有让他兴奋、颤栗的某种东西,是他寡淡 无味的生活了,偶然得来的乐趣。 他希望这个乐趣能保持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拉过沈玉铮的手,沈玉铮便顺从坐到他怀里。 温云致抬起她的下巴问:“今日都做了什么?” 沈玉铮打着哈欠说:“看了一本闲书,睡了一下午的觉。” “那怎么还这么困?”温云致低头,很轻地在沈玉铮的脖颈上嗅了一下。沈玉铮身上没有甜腻的香味,只有干爽的皮肤上散发出来的温热气息。 他忍不住又嗅了一下,心中生起一股连他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好奇。 这具柔韧纤细的身体里到底有什么魅力,也许他将其剥开,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温云致的呼吸忽然加重,眸光扫过昂起的纤细脖颈、瓷白的皮肤、还有其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公子。”沈玉铮忽然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公子先去沐浴吧。” 温云致抓住她的手,声音低沉:“你和我一起。” 沈玉铮点了点头,于是一场沐浴闹了两个时辰,热水都换了三次。 等再次被温云致从水中抱出来,她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从西厢房快要走出来时,沈玉铮眼角余光看到了摆在墙角的箱笼。 她眼睫一颤,想起上次温云致便是拿着里面的物件,在这间屋里肆意羞辱她。 眼底泛起冷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回到屋里,夜色已经不早了。冬雪灭了灯烛,悄悄退到屋外。 “公子,”沈玉铮翻了一个身,面向身边的男人,“明日我想出府,去铺子里看看。” 伸手不见五指的床榻间,温云致许久没出声,就在沈玉铮以为温云致不会答应时,温云致忽然出声了:“把红舒带着,若是再胡乱救人,以后就老实在府里待着,哪也别去。” “好。”沈玉铮应了一声。 前两日温云致还说让她别出门,没想到今日竟然松口了。 沈玉铮要出门其实并不是为了铺子里的事,而是她约了萧若君。 小桂的哥哥还有阿喜,还在萧若君手上。 她们约见的地方是萧若君安排的,西坊市的一个药材铺里。 沈玉铮进去时,掌柜便将她带到铺子后面的一间屋里,萧若君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你想见我做什么?”萧若君狠狠瞪过来,“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沈夫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沈玉铮走到她对面坐下,自己端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萧若君阴沉沉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在水里下毒?” 沈玉铮端起杯子,扫了她一眼,随后喝了一口茶。“沈夫人不用恐吓我。” 萧若君这人说好听点就是多年被宠的心思单纯,说难听点就是蠢。 原先她生下沈玉铮时,厌恶沈玉铮也只是想掐死她,可到最后又不敢动手。于是便将她丢出去,企图饿死她。后来她养好伤想回京,便半路把沈玉铮卖了。 萧若君从小没经过内宅争斗,任何肮脏事情都不需要经过她的手。对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所使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像下毒这种伎俩,萧若君想到了也不会做。 萧若君皱眉,她只要一看到沈玉铮,便浑身便不舒服,无比的急躁,她迫切想尽快结束。“你今日约我到底是想说什么?” 沈玉铮抬起眼看着她:“阿宝和阿喜去找过你了吧?” 萧若君脸色骤变,但随即她便否认:“没有,我没见过他们。” 沈玉铮好笑,活这么多年还事事摆在脸上,真是好命啊。 “你不用否认,他们在见你之前来见过我,只不过我没有理他们而已。”沈玉铮说着勾起唇角,看着萧若君 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他们是跟着一支商队一路来京的,如今他们消失,商队的人还在寻找他们。你说,他们走前有没有跟商队的人说过,他们是去找你的。” 商队的事是沈玉铮从小桂口中得知的,但他们只是一路同行,在抵达京城后就和商队分开了。如今沈玉铮说 出来,不过是诈萧若君而已。 果然萧若君坐立不安,脸色也一会儿黑沉,一会儿发白。她攥着手心,强自镇定地道:“你说的我听不懂,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那就没办法了。”沈玉铮站了起来,无所谓地道,“我之前还拦着不让商队的人报官,但现在看来确实得让官府来找人了。” 萧若君气急败坏:“我说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他们也没来找过我,就算报官……” 沈玉铮打断她:“就算报官也拿你没办法是吗?官府确实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他们总会去国公府问问情况,你说国公爷和沈二公子若是知道,会不会有点好奇……” “沈玉铮!”萧若君怒吼一声,“你敢!你若是……” 沈玉铮声音极为冰冷:“别拿你那一套来威胁我,把阿宝和阿喜放出来,否则我不介意闹到官府去。” 沈玉铮说完往外走去,萧若君气不过跟了上来:“你休想威胁我,你不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你……” “娘?” 骤然一道熟悉的呼喊打断了她的声音,萧若君呆愣愣地看过去,便看到沈泽凌拎着一包药拧着眉头,目光在她身上还有沈玉铮身上来回扫着。 沈泽凌皱着眉问:“娘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我……”猝不及防之下,萧若君脸色大变,完全慌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泽凌看向沈玉铮,阴沉着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沈家的药铺,你来我家药铺想做什么?” 沈玉铮能猜到萧若君会约在一个对她来说安全的地方,但没想到会选在沈家名下铺子里,真是愚不可及。 她才不去替她解释,只冷声道:“是你娘约的我,至于为什么约我,你自己去问她吧。” 说完,她越过他,抬步离开。 沈泽凌盯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头看向他娘,目光带上了审视:“娘,你约她干什么?” 第60章 他娘有事瞒着他 “娘?”沈泽凌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萧若君回过神,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我没跟她聊什么,就是,就是警告她不要欺负烟兰。” “是吗?”沈泽凌若有所思,依旧盯着他娘。 他太了解自己亲娘了,他娘这个表情一看便是想尽办法要圆谎的样子。 但他娘为什么要瞒着他? 还有之前娘已经吩咐过要他去解决沈玉铮,为何又自己去找了沈玉铮? 萧若君想把话题引开,脸色僵硬地问:“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军中有士兵训练受了伤,我便过来拿点药。”沈泽凌心不在焉地解释了一句,随后还想问,“娘你……” “那你回军营吧,我也回府了。”萧若君匆匆打断他的话,直接往门外走去,不给沈泽凌询问的时间。 沈泽凌眉头皱得更狠了,他转头问药铺的掌柜:“我娘什么时候来的?” 掌柜答道:“两个时辰前就来了。” “那另一个女子呢?” “她来才一盏茶的时间。” 沈泽凌眉头皱成了川字,也就是说他娘在这里坐等沈玉铮两个时辰。 沈泽凌走出铺子还在想这件事,他又想到他娘忽然在庄子里关两个人的事了。 他转头对自己身边小厮吩咐:“你去庄子里把那两个人……给我带出来,动作小心点,别惊动了我娘的人。” 他娘一世安稳,他也愿像爹一样,处处挡在他娘面前,不让她烦心。 可若是他娘遇到了什么事,他也不会不管。 * 沈玉铮从铺子里出来,便到西坊市尽头找了两个混混,给他们二两银子,让他们盯着国公府。 只要萧若君有出门的动静,立马让人到玉香阁送信。 让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汉,做这些正合适。 今日她威胁了萧若君,以她对萧若君的了解,萧若君肯定坐不住了。相比报到官府,她应该更怕当年的事被人发现,所以她会亲自去处理阿宝和阿喜。 沈玉铮要在萧若君动手的那一刻,将人救出来。 她去了玉香阁,徐欣要来陪她,沈玉铮摆了摆手,她就是来看看。 她待了没一会儿,看到武昌王走了进来。 沈玉铮笑着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武昌王一进来脸色便沉着,说话也算不上好听,“找我做生意的人那么多,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什么都不干,拿我苦劳力呢。本王爷是那缺钱的人吗?” “王爷自然不是。”沈玉铮抬了抬下巴,徐欣立马端上来一杯茶。“公子不让我出门,否则怎么能劳烦王爷呢。” 武昌王端起来喝了两口,杯子一放,便冷哼一声。 他虽然有怨言,但今日却不是来找沈玉铮算账的,而是来找她商量的。 “你之前跟我的东西我都看了,不得不说很有想法。”正是这些东西,让武昌王决定和沈玉铮合作。 他许久没这么兴奋过了,上次还是跟温迎建立飞鸿居的时候。 哪怕只是看着这些方案,仿佛他已经看到不久的未来,无数个由玩偶串联起来的商业王朝。 仅是想一想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沈玉铮道:“王爷既然有心,那我们便来好好谈一谈。我出来不方便,有些事情只能麻烦王爷来做。我只占两成利,后续娃娃的设计,还有宣传的方案我还会再给到王爷。但我有一个条件。” “两成利?”武昌王看她的眼神深了下来,有玉香阁的成功在前,接下来的生意肉眼可见的会挣钱,但沈玉铮竟然只要两成利。“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和王爷合伙的事,我希望王爷不要告诉公子。” 武昌王看着她眸色又深了几分,他没应这个要求,而是道:“云致是我半个侄子,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这个生意不做也罢。” 沈玉铮笑着说:“王爷觉得我能做什么?我无权无势,卖身契都捏在温云致手里。就算手里有了银子,我又能做什么?” 武昌王看着她一时没说话,沈玉铮也不着急,又道:“王爷若是担心,不若将此事告知太后。我的所有生意,进出的所有银子你们都可以查看。甚至你们不让我占这两成利也行,我就当孝敬太后了。” 武昌王似笑非笑:“原来是拿我当踏板,你真正的目的是冲着太后去的。” 事实上在沈玉铮将娃娃送到王府,还将几份营销方案也送来时,他便拿着这些新奇东西去见了温迎。 温迎果然对这些很感兴趣,她甚至还想见见沈玉铮。后来觉得越过温云致来见沈玉铮不太好,便放弃了。 刚才他说的话也只是吓吓沈玉铮,实际上这门生意温迎已经拍板了。 “我人微言轻,只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而已。”沈玉铮淡淡说了一句。 武昌王道:“你的要求我答应了,另外给你四成利。” 沈玉铮弯起嘴角:“王爷慷慨。” 武昌王扯了扯嘴角,不是他慷慨,这是温迎的意思。剩下的六成也不全是他的,做生意不能只富一家,分钱的人越多,麻烦才会越少。 武昌王站起来道:“行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你有事派人来飞鸿居,别有事没事都找到王府去。” “我知道了。”沈玉铮笑说,“对了,王爷能派几个人给我用用吗?” 武昌王问:“你要什么样的人?” 沈玉铮:“会点武功的,打架厉害些的最好。” * 第二日午后,沈玉铮就收到消息,萧若君出门了。 她立马带着武昌王给的人跟了上去,萧若君出了城一直往南走,沈玉铮远远跟着,直到看到她进了一个山庄。 沈玉铮立马吩咐所有人翻墙进去。 等所有人都翻进了山庄,沈玉铮回头看向红舒:“今日之事你回去大可以告诉公子,但你现在不能拦我。” 红舒立马单膝跪下:“公子之前说过,事关主子安危才需要禀告他,除此以外我只听主子的。” 沈玉铮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带我翻进去。” 午后山庄里除了伺候的下人,也没旁人了,所以十几个打手闯进来,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在一个下人嘴里逼出萧若君的下落后,沈玉铮带着人闯进了地窖中。 她一进去,就见萧若君正冲着一个男子大发雷霆:“人呢?我让你们关着的人呢?!” 第61章 死了、哑了 “夫人。”山庄下人缩着脖子低着头道,“是,是二公子将人带走了,还不让我们告诉你。” 沈玉铮眼神倏地沉了下来,沈泽凌带走了阿宝和阿喜,他想干什么。 沈玉铮转身就要走,萧若君这时看到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你跟踪我?!” 沈玉铮回头,冷冷地看着她:“阿宝和阿喜最好没事,否则你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 说完她带着人撤出了山庄,人到了沈泽凌手中,变得棘手多了。 面对萧若君她还可以威胁加恐吓,但对付沈泽凌,她没有丝毫办法。 她一路沉着脸回到城里,红舒犹豫了好半天才说:“主子为什么不去找公子帮忙?” 沈玉铮神色一怔,她压根就没想到要找温云致。 她现在面对的是沈泽凌了,萧若君下不了手杀人,不代表沈泽凌下不了手。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找温云致帮忙。 找温云致的代价她可能付不起,哪怕她已经毫无尊严可言了,她也不想再把自己的自尊送到温云致的脚下。 她仅仅只思索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 “去长公主府。” * 萧若君急匆匆回到国公府,脸色非常难看,已经掩都掩不住了。 她一进门便怒声问:“泽凌人呢?” 管家小心翼翼地答道:“二公子在自己院里。” 萧若君抬脚就往沈泽凌的院子走去,等进了沈泽凌的院子,她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谁也不许进来。” “是。”下人们互相看看,都退到了院子外。 萧若君怒气冲冲地走进屋里,在看到沈泽凌的那一刻,她的怒火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不安。 沈泽凌讶异地站了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我的庄子里带走了两个人?” “是啊。”沈泽凌应的很坦诚。 萧若君紧紧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上面看出什么,但什么她都没看出来。 她顿时心烦意乱,一面想着沈泽凌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一面又想着自己是她亲娘,难道他还敢拿她怎么样吗? 她做的又没错,即使有错,也临不到她儿子来指责她。 这么一想她心里有了底气,立马怒喝:“你把人弄哪去了?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 沈泽凌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把萧若君看的全身发毛了,他才道:“人在妹妹那儿。” “什么……”萧若君心骤然一慌,但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了。 “妹妹昨日看到那两人,说是以前照顾过她的朋友,便请了大夫给他们看病。”沈泽凌说着皱起眉头,“娘,既然是以前收留过你和妹妹的人,你为什么将人关起来了?” 萧若君大松了一口气,听到这句话随意编了一个理由:“那两人敢找上门来勒索我,我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看着沈泽凌的脸色问:“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娘你指的是什么?”沈泽凌心头更加困惑,他娘的行为太不对劲了。 他派人将那两人带出来时,人已经饿的说不出话来了。是烟兰好心,给他们请了大夫,又送了吃的过去。 沈泽凌本就准备等那两人好点了,再去问问。但他还没问呢,他娘就找上来了。 萧若君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往门外走,她要去沈烟兰那看看。 那两个人一定不能留了! 她刚走到院门口,管家匆匆来报:“夫人,长公主来了。” * 沈玉铮随长公主来到了国公府,有长公主在,很快就有人将她们请到正厅,奉上热茶和点心。 沈玉铮无心喝茶,但她也知道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在沈泽凌面前露出来。 很快萧若君和沈泽凌走了进来,萧若君看到她,险些没绷住脸色,同时她反应过来沈玉铮是来做什么的了。 “长公主。”萧若君和沈泽凌一同朝长公主行礼,沈泽凌眼神瞥了一眼沈玉铮,拧起眉,想不通沈玉铮来他们府上做什么。 长公主摆了摆手:“沈夫人沈公子不用客气,我今日来是帮人一个人忙,玉铮。” 她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看向沈泽凌:“沈二公子抓走了我的两个朋友,还请二公子放人。” “我什么时候抓……”沈泽凌神色一顿,随即眉头皱起,“你说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真是满口谎话!” 沈泽凌冷冷一笑,摆明了不信。 烟兰刚说那两人是以前收留她村子的人,还给过她吃食,是她朋友。转头沈玉铮又冒出来,说那两人也是她朋友。 沈玉铮怎么事事都要跟烟兰抢! 沈玉铮:“沈二公子信或者不信都不重要,但阿宝和阿喜在你手上,我要他们安然无恙。” 沈泽凌怒喝:“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一个妾室什么时候能在我国公府放肆了?” 以往有温云致护着,他动不得了她。但现在她不知死活,自己找上门来,他若是再任由她蹦跶,岂不是更让妹妹伤心。 沈泽凌看着她,忽然恶劣地说:“你到我妹妹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我就让你见见你的“朋友”。” 要不了她的命,但让烟兰暂时高兴高兴也好。 沈玉铮攥紧手心,死死盯着沈泽凌。半晌后她看向萧若君:“我和阿宝阿喜从小一起长大,沈夫人难道没跟二公子说过?” 萧若君倏地掐住手心,紧张地盯着沈玉铮,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沈泽凌看向萧若君:“娘?你知道什么?” “我……”萧若君全身绷紧,眼神依旧不敢从沈玉铮身上挪开。 沈玉铮冷笑一声。 “她,她也是张家村的人!” 萧若君大喊一声,喊完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敢再看沈玉铮,怕沈玉铮当面戳穿她。 这时,长公主开口:“沈泽凌本公主的面子够不够?” “公主要帮她?”沈泽凌扫了一眼沈玉铮。 长公主道:“我欠她一个人情,本公主的面子若是够,那就把玉铮的两个朋友交出来吧。” 沈泽凌狠狠拧了一下眉,最后还是吩咐门前的丫鬟:“去把那两个张家村的人带过来。” 萧若君想阻拦,但看到沈玉铮的眼神,又闭上了嘴。 她心下焦虑不安,那两人若是出来乱说话怎么办? 若是有什么办法让他们不说话就好了。 没到半盏茶时间,出去请人的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二少爷!”丫鬟往堂上一跪,“那两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哑,哑了。” 沈玉铮倏地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掼,哗啦一声响,碎片飞溅,所有人都惊住了。 “沈泽凌!”她满眼血红地死死盯着他,全身都在发抖,想杀人的念头在这一刻达到的极致。 第62章 沈烟兰心虚了 沈玉铮的眼神让沈泽凌久久回不过神来,那眼里的恨意和杀意,几乎要将他刺穿了。 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不是我。” 解释完,他迷茫地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跟沈玉铮解释。 “不是你,那是沈夫人,还是沈烟兰?!”沈玉铮倏地扫向萧若君,萧若君忙摇头。 沈泽凌也很恼火,转头问那丫鬟:“人不是在好好养伤吗?怎么会死了?”还哑了? 丫鬟摇头:“奴婢,奴婢不知。” 沈泽凌又看了一眼沈玉铮,皱眉吩咐:“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是。”丫鬟急忙忙退了出去。 长公主发现沈玉铮不太对劲,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发现她整个人还在发抖。 “玉铮?” 沈玉铮浑身骤然一颤,眼睫抖动几下,最后闭上了。 她坐回了椅子上,一言不发。 很快沈烟兰就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已经哑了的阿喜。 阿喜神色呆滞,目光无神,只愣愣看着前方。沈玉铮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眼睫又狠狠一颤。 “娘,二哥。”沈烟兰迅速扫了一眼屋里,又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冷声问:“谁来跟本公主解释解释,好好的人在你们国公府,是怎么死了又哑了的?” 沈泽凌沉着脸看向沈烟兰,但到底没舍得质问,只语气稍微重了两分问:“烟兰,他们这是怎么了?” “二哥,是我不好。”沈烟兰上来就认错,一副愧疚自责到极点的神情。 “大夫说他们饿了太久,不能立马吃东西,我就让人端了点清淡的粥食,想着等缓一缓再给他们吃别的。但没想到……” 沈烟兰眼眶红了,哽咽地说:“他们夜里醒来饿的忍不住,便出门出门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 沈烟兰话没说完,她身后的一个嬷嬷,忽然跪下了:“二公子,这两人是偷吃了奴婢拿来毒老鼠的鸡肉,这才丧了命。大小姐都给他们准备吃的了,没想到这两人饿死鬼投胎似的,连放在墙角的毒鸡肉都吃。这还在别人府上呢,就偷别人家东西吃。现在自己丧了命,能怪到谁?” “闭嘴!”沈玉铮大喝一声,“人在你们府上没了,现在什么脏水都能往身上泼了是吗?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嬷嬷委屈道:“可奴婢说的是事实啊,府里下人都可以证明。就算官府来了,我们也是按事实说话。” “事实说话?”沈玉铮站起来,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行事方式,按事实说话?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沈烟兰神色矜傲,脸色冰冷:“你若是敢污蔑国公府,我饶不了你。” “沈烟兰你我之间不止这一条命。”沈玉铮站到沈烟兰面前,“张家村百口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葬身火海的,你还记得吗?” “你胡说什么?!”沈烟兰大叫一声,慌乱地看向沈泽凌,又立马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扇沈玉铮,被沈玉铮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玉铮冷笑:“你的姓,你的名都不属于你,你还记得你原先叫什么吗?你爹是谁?你娘是谁?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你真是……”沈烟兰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胡言乱语!你敢污蔑我?我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这里是我家,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沈烟兰用力来推她,沈玉铮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扯,随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反手用力往旁边桌上一砸。 “烟兰!” “烟兰!” 两道急声响起,长公主都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四周下人慌忙想来救人,但看着沈玉铮掐着沈烟兰的脖子又不敢动了。 “沈玉铮你快放开烟兰!”萧若君满脸怒火,气得大吼一声。 沈泽凌倏地凝起眉,直直地看向他娘。 沈玉铮将沈烟兰扯起来,往旁边一推,下人们忙扑上去扶住沈烟兰。 沈烟兰额头砸破了,一道血从额头上缓慢流下来,滑过眼睛、滑过脸颊…… 沈烟兰被砸懵了,好一会儿捂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碰到满手血后,惊恐地叫了出来:“血……有血!我破相了,我是不是破相了?!” 萧若君怒吼:“快去请大夫来!” 她又看向沈玉铮,沈玉铮和红舒扶起阿喜往门外走去。她想叫住人,沈玉铮敢对烟兰动手,别想轻易走出国公府的大门。 但她忽然想到刚才沈玉铮的话,她又不敢了。 萧若君训斥:“泽凌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妹妹都被伤成什么样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萧若君管不到他,只好先让大夫先看看烟兰的伤,女孩子家可千万不能在脸上留下伤痕。 沈玉铮从国公府离开,带走了阿宝的尸体,还有不会说话的阿喜。 她让红舒将阿宝和阿喜先送到小桂那,随后她对着长公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沈玉铮道:“今日多谢公主殿下,否则我连阿宝的尸体都带不出来。” 长公主看着她脸色复杂:“玉铮,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玉铮抬起头,长公主继续道:“沈烟兰不愿你将人带走,不惜动手将人毒死毒哑了。是因为这两人会暴露她的什么秘密吗?” 沈玉铮问道:“很明显吗?” 长公主道:“这还不明显?是人都能看出来,沈烟兰杀人是因为她心虚了。” 是啊这么明显又如何,沈烟兰有恃无恐。 她是沈家大小姐,她身后有无条件支持她的沈家人。 就算沈玉铮将事实说出来,沈家人也只会觉的是她嫉妒沈烟兰,故意污蔑她。 长公主又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沈玉铮淡淡道,“沈烟兰拿着我的身份玉佩,认了沈家这门亲而已。” 长公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叫出来:“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沈家大小姐?!” 第63章 他要去张家村一趟 长公主觉的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沈家人有多重视这个女儿,满京城都知晓。 怎么会弄错? * 怎么可能? 怎么会弄错? 同样的念头也出现在沈泽凌脑海中,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静静坐在自己屋里,看着阳光从窗棂上一点点落下,最后屋里完全暗下来。 被按下的念头,反复升起,又反复按下。 没可能的事,他在这里乱想什么。 就算他认错了,难道娘还能认错?当初娘回来的时候,妹妹也五岁了,娘不会认不出来妹妹。 而且,而且烟兰还有妹妹的玉佩…… 可他同时又想到娘脱口而出,叫出了沈玉铮的名字。 姓“沈”。 为什么她也姓沈? “二公子。”他的贴身小厮走了进来,禀报道,“王嬷嬷交待了,是大小姐下令要毒死那两个人。只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没毒死,只毒哑了。” 沈泽凌眸色倏地变深,无论他给烟兰找什么借口,都掩盖不了她杀人的事实。 那两个人到底知道烟兰什么秘密? 烟兰这么迫不及待地下手,是因为那两人活着,一定会对她不利。 可一开始那两人是来找娘的。 沈泽凌倏地起身去了萧若君的院子,嬷嬷挡在门口,笑着说:“二公子夫人今日头疼了一天了,已经睡下了。” 沈泽凌冷声道:“那我明日再来。” 嬷嬷讪讪笑了一声,等第二日沈泽凌再来,嬷嬷又道:“夫人说她头疼的厉害,请了大夫,大夫说要静养,不能见风。” “是吗?”沈泽凌神色很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转身离开。 他想起那日姑奶奶见到沈玉铮说的话,姑奶奶说沈玉铮长得像曾外祖母。 他立马起身去了萧家,两个舅舅都在朝中,是萧松淳接待了他。 萧松淳招呼道:“泽凌你怎么有空来了?你来的正好,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刚挖出来,我们待会喝一杯。” “松淳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沈泽凌脸色非常严肃,甚至看上去也非常着急。 沈泽凌道:“我去看看外祖母。” 沈泽凌大步朝后院走去,萧府他很熟悉,自烟兰回来,他经常带烟兰回来玩,就怕萧家人怠慢她。 可萧家同他们沈家一样,也是非常疼爱烟兰这个表小姐的。 到现在,萧家舅舅和萧家两个表兄弟都将烟兰当亲的看待,甚至冷落了萧家自家的姑娘。 “外祖母。”沈泽凌大步流星地踏进萧老夫人的院子。 萧老夫人一看到他,便弯起了笑眼:“泽凌来了啊,怎么就你一个人,烟兰没来啊?” “外祖母我一个人来的。”沈泽凌坐到萧老夫人身旁,连旁边丫鬟倒的茶,他都没心思喝,而是直接了当地问,“外祖母你知道曾外祖母长什么样吗?” 萧老夫人愣了愣,沈泽凌知道这么问太突兀,于是编了一个借口:“前些日子姑奶奶不是来了么,她大孙子刚添了一个女儿,据说长得很像曾外祖母。到底曾外祖母长什么样子啊?” 萧老夫人一向不喜姑奶奶这个小姑子,所以对她家的事一概不关心,沈泽凌也不担心萧老夫人会发现他是胡编的。 “你关心她家作甚?” 沈泽凌哀求道:“外祖母你就告诉我吧,姑奶奶非说她那曾外孙女长得非常好看,比烟兰还好看。那我就不服了,要说长的最好看的,当然是我妹妹烟兰了。” “你啊。”萧老夫人知道他一向疼爱自己的妹妹,于是拿手笑着点了点他。 过了会儿,萧老夫人才道:“如果那孩子真的像你曾外祖母,倒是一个美人胚子。” 萧老夫人回忆起自己去世婆婆年轻时的长相:“据说你曾外祖母当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很可惜你祖父几个兄弟姐妹竟然没一个像她的。就你娘眼睛稍微有点像,不过真要说,差你曾外祖母还远呢。” 沈泽凌一言不发,萧老夫人陷入回忆中,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异常。 过了会儿,沈泽凌问:“外祖母你有曾外祖母的画像吗?” “画像?”萧老夫人顿了顿,“好像是有的,你曾外祖父当年画过一幅,就在府上的藏书阁里。” 沈泽凌一刻都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理由就去了萧府藏书阁。 萧松淳跟在他后面,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泽凌你今日怎么回事?这么急匆匆的。你要是想看什么书,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找便是。” 萧松淳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沈泽凌没心思理他。他翻着藏书阁最顶楼摆放画卷的地方,一幅幅打开寻找,又一幅幅失望地放到一旁。 萧松淳在后给他收拾,嘀嘀咕咕地道:“哦对了,我前些日子从蜀南来的商队手中,买到不少稀奇玩意儿,你帮我带给烟兰,烟兰就喜欢这些。” 萧松淳说着说着,发现沈泽凌没了动静。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沈泽凌死死盯着手上展开的画。 “怎么了?”萧松淳走过去,伸着脖子也朝画上看去。“这谁啊?长的这么好看额……这是曾祖母的画像?!不对啊,我怎么在哪见过这人。” 画像上的女子也不过豆蔻芳华,姿容倾城,美人绝代,而萧松淳他们是没见过曾祖母年轻时的样子的。但他却记得从哪里见过这女子,而且就在最近。 “哦,我想起来了!温云致纳的那个妾室!”怕沈泽凌想不起来,他还解释了一句,“就是之前探花郎一心想娶的那丫鬟。” 沈泽凌倏地将画像合上,双手按在桌面上,垂下了眼,眼睛死死盯着桌面。 一模一样。 没有血缘的人,也能长的这么相像? 也许是哪里弄错了,曾外祖母的子嗣有这么多人,都没有跟她相貌相似的,他妹妹长得不像也正常。 就算出现一个长相相似的,也不代表就有血缘。 也许,也许是曾外祖母其他血亲遗留下来的血脉,不一定是他们沈家的。 他们怎么会弄错他们的掌上明珠呢?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 他站起来将画轴收进画筒中,眼前忽然闪过沈玉铮几次含着恨意望过来的眼神。 他浑身一抖,将手边的画筒直接打翻了。 “哎哎,这可都是我爹收藏的名画啊,你小心一点……” 萧松淳刚说完,便见沈泽凌大步朝外走去。 “你去哪儿?” 沈泽凌脸沉如墨,他要去张家村一趟,他要证明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 第64章 偶遇 阿宝的尸体葬在了郊外一处山丘上,小桂哭昏厥了过去,沈玉铮便让红舒将小桂扶回了马车里。 而她静静在墓前站了许久,久到暮色苍苍,周边一片昏暗寂寥。 “主子。”红舒担忧地站在她身后,“天色太晚了,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沈玉铮回头道:“回去吧。” 他们将小桂送了回去,至于阿喜,沈玉铮已经请了大夫为他医治,只不过效果不太理想。 沈玉铮回到温府时,已经月上枝头,府里四处都点了灯,灯火如昼,无幽不烛。 温云致还没有回来,最近这些日子他一向回来的都很晚。 沈玉铮直接去沐浴了,热水包裹住全身,似乎将疲惫都一扫而空。她从净室中出来,冬雪问:“姨娘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她没有胃口。 她坐在灯下,半阖着眼,撑着额头打着哈欠。冬雪小心翼翼地问:“姨娘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等公子回来,奴婢再来叫您。” 沈玉铮摆了摆手,她只是累,但却睡不着,精神无比清醒。 她一直坐等了一个多时辰,温云致才回来。 她站起来,扯了一个笑迎了上去:“公子如今越来越忙了,朝中公务很多吗?” 温云致看着她道:“不多。” “不多为何回来这么晚?”沈玉铮背对着烛光,盈盈笑着,一双明眸上似乎笼了一层雾。 温云致很喜欢这双眼,但最近这双眼上总是覆着一层雾气,又让他不喜。 他抬手抚过沈玉铮的眉骨,力道一点点加重,想将这雾气揩去。 “疼。” 眼眶中雾气却越来越多,沈玉铮忍不住低叫了一声。 温云致指尖一顿,沈玉铮歪着头,脸颊往他手心蹭了蹭,语气娇娇,似呢似喃:“公子轻些。” 温云致眸色深了下来,但他什么都没做,而是收回了手。 “明日我休沐,之前答应带你出去玩的。” 沈玉铮故意道:“公子若是要带自己未婚妻,那我可就不去了。” 温云致看着她道:“只有我们两个。” “哦。”沈玉铮不太明白,温云致怎么会忽然要带她出去玩,他可不是喜好赏风赏月之人。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道:“我去沐浴。” 大理寺公务确实没那么多,但国公爷及其一党在朝堂上处处给他使绊子,倒不至于应付不来,却耽误不少时间。 而今日陛下私下里也找了他,纵然没明说,但陛下里外的意思都是要他给国公府一个说法。 国公爷疼爱女儿,哪怕赌上整个国公府的名誉,也要给女儿讨个公道。 温云致若是一直不理,只会将私事搬到朝堂上,都是肱骨重臣,陛下谁都不会偏帮,但也不能看着他们这么争斗下去。 再说这事,本就是温云致不占理。 想到今日陛下同他说的话,温云致的脸色便沉了几分。 他沐浴完回到屋里,便见沈玉铮还坐在桌旁,眼睛直直地看着闪烁的灯火、 温云致站在门口,眼眸复杂幽深地看了她许久,才抬脚进了屋里。 沈玉铮听到动静,偏过头来,眼底细碎的光芒一闪,很快就恢复成了乖顺沉静的模样。她云鬓散落,一侧淡绿色的寝衣滑落,露出半个雪肩。 温云致走过去,沉默地抚上她半露的肩膀。 沈玉铮顺从地搭上自己的手,转身、抬眼,媚眼如丝,明艳动人。 温云致便将她抱了起来,温柔地放进床榻里。 一场情事极尽温柔,沈玉铮觉得古怪,以前哪一次温云致不是要将她吃了的架势。 今日太过反常。 但她困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也没有精力去想温云致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铮。”许久之后温云致忽然出声,低头凝视着着她乖顺沉静的睡颜,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睑上,在寻常的日子里,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从今日起避子汤就别喝了,阿铮,给我生个女儿吧。” 沈玉铮睡了过去,似是没有听到他这一句话。 温云致抬手掖了掖沈玉铮肩膀旁的被子,随后阖眼睡了过去。 半晌后,沈玉铮忽然睁开了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温云致。 温云致怎么忽然又提起生孩子了? 她绝不可能留下一个孩子! 她尚且不自由,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处在牢笼中,连自由是什么都不知道。 * 第二日吃完早膳,温云致便带她出门了。 沈玉铮没问要去哪里,没想到马车在一家首饰店前停了下来。 温云致下车时道:“去挑点喜欢的首饰。” 沈玉铮跟了下去,原来温云致所谓的带她出来,便是要带她买首饰。 进了铺子里,掌柜一眼认出了温云致,忙恭敬又惊喜地迎了上来:“温大人您来了。” 温云致淡声道:“把你们这最好的首饰都拿来。” “是是。”掌柜看了沈玉铮一眼,立马请他们上二楼雅间。 没想到在楼梯口,撞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赵良笙看到他们,脸色立马变了。廖语雯看了一眼赵良笙,也皱起了眉。 沈玉铮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烦躁。 她对温云致这种行为,真是厌恶至极。自从她选择跟了温云致,便尽量避着赵良笙。 她只有离赵良笙远远的,才能保他俩相安无事。 可温云致却故意将她带到赵良笙面前,他想看到什么? 看他们俩会不会当着他面偷情?! 沈玉铮满腔怒火,却只能死死压着。她甚至一眼都没看赵良笙,率先朝二楼走去。 温云致拧了下眉,他今日带沈玉铮出来,是想买些东西让她高兴的,如今看到赵良笙,顿觉不该进这家门。 但到底已经进来了,没有他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温云致面无表情,抬步上了二楼。 赵良笙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了,廖语雯冷声问:“你走不走?” 赵良笙死死抿着唇,忽然转身返回了二楼。 第65章 我不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 沈玉铮率先上了二楼,伙计弯腰请她进雅间。 沈玉铮没进,她不确定以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能心平气和地和温云致待在一个屋子里。 伙计观察着她的脸色道:“二楼也有首饰,娘子不若也挑挑?” 沈玉铮点了点头,朝着二楼大厅走去。她对首饰没什么讲究,品质好的坏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小伙计倒是热心,一样样给她介绍。 大概是知道她是跟大理寺卿温大人一起来的,给她介绍的都是店里的镇店之宝,个个都是大几百两,甚至上千两。 想到以往她做丫鬟时,一个月的月银也就二两银子,如今得了温云致的面,连几百两的首饰都能买得起了。 想到这里,她自嘲一声。 胸口的火气没意思地散了。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些首饰,伙计还在她耳边叭叭介绍:“这款头面是从西南边进来的上好珍珠、珊瑚一起打造的……” “伙计这款我们要了。”伙计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沈玉铮抬眼望去,先看到了沈烟兰,还有她身旁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陌生女子,刚才出声的正是这个黄衣女子。 伙计看看沈玉铮,又看看沈烟兰。“这……” 那黄衣女子怒喝:“你这伙计怎么没一点眼力劲,我沈姐姐要买这副头面,你还不赶紧装起来。” 能在京城开店铺,做的又是贵女们的生意,自然认得各家小姐的。 伙计没为难多久,便准备将头面装起来。他得罪不起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得罪不起未来温家少夫人。 沈玉铮冷声道:“慢着。” 黄衣女子嗤笑一声:“你难不成还想跟沈姐姐抢这副头面?” 沈玉铮道:“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先看上的,沈大小姐要是喜欢,后面排队去。” 沈烟兰眼神阴鸷,她额头上还有伤,就是被沈玉铮砸出来的。大夫说差一点,就要破相了。 她还没找她算账,沈玉铮就敢明目张胆抢到她头上来了。 沈烟兰直接对伙计道:“伙计包起来,送到国公府。” 伙计忙将头面放到盒子,正要抱着盒子离开,一只白净的手按在了盒子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这首饰让出去了?”沈玉铮直直盯着伙计,她不笑时,一股子寒气便从艳丽的眉眼间流露出来,伙计吓得不敢吱声。 黄衣女子讥笑:“你一个妾室,怎么买的起千两银子的首饰,别打脸充胖子了。再说了如此红艳的首饰,你一个妾室又不能戴。” 那黄衣女子有意羞辱,指了指旁边一个首饰:“这个粉色的倒是适合你,搔首弄姿格外衬你。” 黄衣女子说完咯咯地笑了出来,沈烟兰也勾起嘴角笑了出来,看着沈玉铮的眼神依旧想要将她撕碎了。 沈玉铮看向黄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哼,我告诉你,我爹是户部侍郎,我李家……” “户部侍郎李家,很厉害?”沈玉铮忽然看向沈烟兰她们身后,黄衣女子和沈烟兰都愣了一下,朝自己身后看去。 温云致淡淡道:“那要看跟谁比了。” 沈玉铮问:“跟公子你比呢?” 温云致淡淡看过来一眼,沈玉铮似乎明白什么点了点头。 黄衣女子看到温云致很紧张,脸颊还忍不住红了:“温,大人怎么在这儿?” 沈烟兰也看向温云致,她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今日看到他,心头涌上一股喜悦。“温公子好巧啊。” 温云致淡淡看了她一眼,沈烟兰刚想开口说点别的,就听到旁边传来“啪”地一声响。 李欢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玉铮。 沈烟兰怒喝:“沈玉铮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打人?!” 沈玉铮甩了甩手腕,笑道:“都说我是上不了台面的妾室了,动手不是很正常?”她又不是世家小姐,还来嘴里嘲讽那一套。 “你!”沈烟兰怒不可遏,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温云致。 沈玉铮如此行事,温云致不会不管的。“温公子,李小姐今日挨了这一巴掌,李大人那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让李巡来温府找我吧。”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跟前,“到时温某一定给他道歉。” 沈烟兰瞪大了眼,脸上一点点被怒意涨红了。 “沈姐姐。”李欢自然不敢找温云致麻烦,但要她忍下这一巴掌,她又忍不了,只委屈地说,“沈姐姐明明是温家以后的少夫人,难道还要将一个头面让给一个妾室吗?这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沈姐姐?” 沈烟兰脸色更阴沉了,因为恨意,脸颊微微扭曲狰狞。 “这个头面是我看上的,这么正红的珊珊我买来是要做我嫁妆的。”沈烟兰死死盯着温云致,到底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和嫉妒,她恶狠狠地说,“今日我必须买下它,任何人都不能跟我抢。这是我国公府的脸面,谁敢抢便是跟我国公府过不去!” 沈玉铮扫了温云致一眼,按着珊瑚头面盒子的手没有松一下的意思。 温云致皱了下眉,看向沈玉铮:“换一个。” “不。”沈玉铮拒绝,她不想让,哪怕是温云致开口也不行。 温云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掌柜:“你们这还有一模一样的头面首饰吗?” 掌柜道:“倒是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温云致吩咐:“拿来。” 掌柜很快将另一件珊瑚头面拿了过来,果然跟这一件一模一样。 沈烟兰气红了脸:“她一个妾室凭什么用正红?温云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温云致冷声道:“你要一模一样的,也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沈烟兰怒气难抑,沈玉铮凭什么跟她用一模一样的! 沈玉铮不配,她觉得恶心。 但看着温云致冰冷淡漠的眼神,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温云致都不会理她。 这一模一样的头面,已经是给她台阶下了。 沈玉铮将珊瑚头面拿到手了,顿时觉得没意思了。她打开盒子,这价值千两的珍珠珊瑚头面看上去便奢华贵气,但一想到沈烟兰跟她戴一样的,她便觉的恶心。 她将头面拿了出来,随后松手—— ——哗啦一声,珊瑚头面砸在地上,碎裂的珍珠和珊瑚蹦的到处都是。 李欢吓得跳脚,抬头惊愕地看着沈玉铮。 “我不跟别人用一样的东西。”她冷声说,目光却是看着温云致。 第66章 见不得人的外室 “你不跟我用一样的东西?”沈烟兰气坏了,她都还没嫌弃,沈玉铮便来嫌弃她了。 沈玉铮算个什么东西! 她脸气的发紫,全身都在发抖。 温云致低眸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随后抬起眼道:“那就换一件别的,一件首饰而已。” 沈玉铮点了点头,随意指了一件别的首饰,伙计大气不敢出,赶紧将其装了起来。 “温云致!”沈烟兰见此,大喊了一声,眼中闪着冰冷的怒火,“你还记得你答应太后什么吗?你难道要言而无信?那你可想好怎么跟太后交待了?” 温云致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他看向沈烟兰,目光森然,声音里竟带出些狠意来。 “沈小姐还没进我温府的门,手别伸太长。” 沈烟兰眼眶红了,既是气的也是委屈的。她才是温云致未过门的妻子,温云致为什么这么对她。 “挑完了吗?”温云致偏头看向沈玉铮,沈玉铮点了点头。 两人往门外走去,走到楼梯口依旧看到了赵良笙和廖语雯、 “玉铮。”赵良笙忽然叫住了她,沈玉铮没停下脚步,温云致倒是先停下脚步,朝赵良笙淡淡看去。 沈玉铮暗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赵良笙死死盯着她,他眼下青黑,神色依旧憔悴,整个人削瘦沉默。 “你以前……”他艰难吐出几个字,又闭上了嘴。 以前在他面前的沈玉铮总是温良柔婉的,会贴心给他准备护膝,会笑着鼓励他,接下他送的花时也是从容含笑的。 他从来没见过张扬肆意的沈玉铮,更没见过有恃无恐、与人相争的沈玉铮。 他一直以为沈玉铮是个温柔的人。 如今的沈玉铮好像已经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样子了,那到底哪个沈玉铮才是真的。 沈玉铮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他。 但这话他问不出来。 沈玉铮看着他,沉默地等着他。 许久之后赵良笙道:“我要成亲了。” 沈玉铮点了点头:“恭喜。” 赵良笙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玉铮抬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赵良笙以为她要对他说点什么,但沈玉铮只看向温云致:“公子不走吗?” 温云致微微勾起唇:“走。” 沈玉铮回到马车上,便懒洋洋地趴在车窗旁,不想动了。 “累了?”温云致问。 “嗯。” “今晚我们不回府,我们出城去别庄住一晚。” 沈玉铮无所谓,跟着温云致去了别庄。路上她打着哈欠,困倦疲惫,嫌靠着马车壁不舒服,直接侧身枕在了温云致的腿上。 温云致垂眸,一双漆眸流转着晦暗不明的暗色,最后他轻掀开车帘,对外道:“砚石,马车行稳些。” * 快到别庄的时候,沈玉铮醒来了。 这条路不是官路,马车行驶起来便颠簸的厉害。沈玉铮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远处山峦翠绿,天空一碧如洗;近处是一座院子,周围是一派农家景貌,沈玉铮还看见了院子后方有一座池塘。 她来了兴致,回头道:“公子,晚上我们吃鱼吧。” 温云致点头:“好。” 下了马车,立马有人迎上来,奉上新鲜的瓜果点心,还有热茶。 沈玉铮路上睡饱了,便从山庄管事那里要了工具,准备去后面池塘抓鱼。 管事为难地看向温云致,大概不明白城里来的女子,怎么干起捉鱼这种粗活。 温云致摆了摆手,随她去,也没让人跟着,他和沈玉铮两人一起去了山庄后的池塘前。沈玉铮捋起裤脚,露出大半截白皙笔直的小腿,便下了池塘。 温云致站在池塘边,看了看不算干净的池水,又看了看岸边的稀泥,最后抿直了唇,往后退了两步。 “公子!”已经走出大半截的沈玉铮回头叫他,“公子不来吗?” 温云致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淡淡道:“不了。” 矜贵的世家公子平日里衣角都是干干净净的,实在受不了自己沾了一身淤泥的样子。 沈玉铮自己抓了好几条鱼,想着今晚可以做清蒸、红烧、再来烤一条,弄个全鱼宴。 等她抓的差不多,开始往岸边走,抬眸便看到温云致立在岸边不远处,眉目清冷,风仪俊秀,浑身气质矜贵,不染俗尘。 沈玉铮上了岸,她的衣裳已经湿了,白净的小腿上还沾了些池底的淤泥。 但她毫无所觉似的,笑的干净明媚,眼波中光芒流淌,似有一泓粼粼泛波的泉水。 沈玉铮提着装满了鱼的竹筐,走到温云致跟前:“公子我们回去吧。” 温云致低头看向她的小腿,拧了一下眉。 沈玉铮面上带笑,抬步往前走。 温云致叫住了她:“等等。” 沈玉铮回头,温云致便蹲下了身,抬手将卷着的裙摆放了下来。 他站起来时,犹疑了一瞬,伸手:“给我吧。” 沈玉铮毫不客气将竹筐递给了他,温云致脸色僵硬了一瞬,什么都没说回到了山庄里。 但沈玉铮洗漱完换了干净衣服出来,还没见到温云致。 管事将捉来的鱼都送到了厨房,很快端上来一桌鱼宴。两人安静地吃了午膳,一大半的鱼都吃完了。 吃完饭,沈玉铮无所事事,便想去庄子周围看看,这时温云致提议:“我教你骑马吧。” “好啊。”沈玉铮点头。 以前没有学习骑马的机会,如今温云致要教她,她自然要学。 这一下午两人就在山间田野里消磨时间,沈玉铮骑马学的快,已经能自己骑着溜达一圈了。 等到傍晚回来,吃过晚膳,沈玉铮才察觉到累。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温云致侧过身将她抱在怀里,手指在光裸的后背脊椎骨上打转。 “今日是不是玩的很开心?”今天沈玉铮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轻盈了许多,所以带她出城的决定是对的。 “嗯。”沈玉铮点头。 相比高门大院,清新自然的山野才有她想要的自由。 不管温云致今天为何忽然带她出来,但偶尔能享受一下自由,让她不至于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温云致欺身将她抱到自己身下,沈玉铮虽然累,但还是顺从地抱着他的脖子。 一夜低吟缠绵,窗外月色皎洁,山野间静谧无声。 沈玉铮是忽然惊醒的。 醒来夜里的疲惫都没消散,昨晚温云致又疯了似的拉着她闹了大半宿,她现在全身都疼。 但她一看窗外,天竟然还是黑的。 她往旁边一看,温云致已经不在了。 她起身下了床,打开门出去,门口守着的丫鬟立马给她行礼。 沈玉铮问:“什么时辰了?” 丫鬟道:“还有一刻便到卯时了。” “公子呢?” 丫鬟神色顿了一下,才道:“公子回城了。” “什么意思?”沈玉铮倏地朝她看去,丫鬟立马跪下,一句话都不敢回答。 沈玉铮眉头一皱看向院门,某种预感让她大步朝外走去。 “姨娘。”身后两个丫鬟追上来,想拦她又不敢。 直到走到山庄大门处,被两个带刀侍卫拦了下来,之前的预感才重重坠了地,成了残酷的事实。 沈玉铮咬牙看着站在门外,明显是在等她的温云致。 她怒不可遏:“这就是你准备给国公府的交待?将我关在这里,让我成为你见不得人的外室?” 第67章 平常很乖的 温云致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怒意她的脸颊绯红,一双眼里盛满了火焰。 他早料到沈玉铮会生气,所以一直等在这里没离开。 温云致道:“不会太久,我和沈烟兰的婚事已经定在了明年初。等她过门,我便接你回去。” “温云致!”一股不堪忍受的怒火直蹿她的脑门,她耳边嗡嗡作响,理智也摇摇欲坠。“你想娶沈烟兰,那就放我离开。” 温云致一口拒绝:“不可能。” 沈玉铮怒声道:“你又想要沈家这门亲事,又想要我给你暖床。左拥右抱,妻妾双全,温云致你打的好算盘!” “阿铮。”温云致叹了口气,看着她的漆眸里多了些无奈,“我这个身份必须娶一个名门闺秀,只是正好是沈烟兰而已。这段时间你待着这里,太后和国公府那我自去解释……” “不可能。”沈玉铮断然打断他的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想把我关在这里大半年,让我见不了光,每日等着你过来宠幸。我告诉你,不可能!” 温云致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沉如霜:“这宅子四周我都派了人守着,你离不开。你在这里想要什么,都会有管事送来。” 他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温云致你给我回来!”沈玉铮怒火中烧,抬步就要追上去,门口的两个守卫举着刀挡在她面前。 守卫道:“沈娘子请留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玉铮冷冷地看向他们,但这些人都只会听温云致的命令,自然不会放她离开。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温云致离开了。 满腔的怒火快要将她燃烧殆尽,一双眼死死盯着温云致离开的方向,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 但也只有一瞬,她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宅院里。 而守门的侍卫在其身后,将别庄的大门关上了。 * 温云致回到城里便直接进宫,早朝之后皇帝将他留下来了。 “云致啊。”燕乐帝看着他,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是在温云致面前,燕乐帝便没有摆帝王的架子,说话随意得很。 “今日早朝你也看到了,国公爷这是要和你不死不休啊。国公府的大小姐那是好娶的吗?你要是不把你那妾室解决好了,我看啊早晚有一日,朕这朝堂要被国公爷掀了。” 他说的夸张了些,但这些日子国公爷处处针对温云致,这是朝堂众人所见的事。 但偏偏又是以公务的名分,让他又不好多说。 温云致道:“已经解决了。” “哦?”燕乐帝惊讶,“你怎么解决的?难道这么快你就厌弃了?” 温云致唇角抿直,神色不悦。 燕乐帝道:“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你一贯冷情,就算有感兴趣之物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你小时候要养的那只猫还记得吗?你不要了之后,还是我母后替你养着。” 温云致一怔:“那只猫还在?” “当然在,就在母后宫里好吃好喝地养着。” 温云致从养心殿出来,本来是要出宫的,忽然脚步一转去了慈宁宫。虽然温迎不常在慈宁宫,但宫里处处都保持着原样。 宫里的侍女看到他进来,惊喜地上前行礼:“温公子怎么来了?太后还没回宫呢。” “我不是来找姑母的。”温云致道,“这宫里是不是还养了一只猫?” 侍女点头:“温公子是来看团团的吗?” “叫团团?” 侍女笑道:“这还是温公子给起的名字呢,公子自己倒是不记得了。” 温云致问:“它在哪儿?” “这个时间团团应该在睡觉呢。”侍女昂头四处瞧了瞧,随后惊喜地给温云致指了出来,“在那儿。” 温云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橘色的胖猫团在院墙上,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团团?”侍女喊了一声。 那只橘猫便回过头来,浅绿色的眼睛朝这里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了回去,只有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懒洋洋地甩着。 温云致走近,站在院墙下,抬头看着它。 他只记得自己确实有一段时间养过一只猫,因为温夫人不喜猫,也不许他养猫,于是他故意在宫里养了一只猫。 后来没多长时间,他便没有时间去照顾那只猫了,最后那只猫去哪了他也没有印象了。 温云致定定看了它一会儿,轻声喊道:“团团?” 团团背对着他趴在墙头上,理都没理他一下。 侍女笑道:“团团平常很乖的,可能只是一时没认不出公子来。” 温云致又看了它一会儿,伸手想将团团抱下来,没想到团团忽然转头咬了他一口,“喵呜”叫了一声,跳下了墙头,很快消失不见了。 “公子没事吧?”侍女惊叫了一声,又替团团解释,“团团平常真的很乖,它从来没咬过人。” 温云致按着手背上的伤口,眸色阴沉不定。 侍女慌张要去请太医,被温云致拒绝了。他转身出了皇宫,去了大理寺。 他一整天都留在大理寺办公,案头上堆积的案件都被他处理了。等他起身准备回府时,已是深夜。 砚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问:“公子,我们是回温府吗?” 温云致道:“回府。” “是。”砚光这才驾着马车回到温府里。 温云致回到浅云居,冬雪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 温云致一愣,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冬雪吓得立马噤声,但一会儿望向他身后,又忍不住问:“公子,姨娘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暂时她不会回来了。”温云致说完跨进屋里,屋里虽然点着灯,处处都与他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可他依旧觉的冷清。 大概是没有坐在灯下,撑着额头打着哈欠也要等他回来的人。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心想等过两日沈玉铮冷静下来,他再去看她。 她脾气倒是大,这会儿他就算过去,也只会收到沈玉铮的冷言冷语。 这时冬雪站在屋门口,小心翼翼地喊:“公子。” “什么事?”温云致冷冷地看过去。 冬雪小声道:“是二小姐,二小姐说要见玉姨娘。” 第68章 想要我,就自己过来 温云致声音冰冷:“让她进来。” 冬雪立马去请温云柔,温云柔一进来便看到坐在桌旁神色冷沉的温云致。 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心中怯怯。 温云致皱眉:“你要找玉铮?” “嗯。”温云柔四处看看,没看到沈玉铮的身影,“玉铮她人呢?” 温云致冷声问:“你找她做什么?” “我,我是有些问题想问她。”温云柔有些犹豫,沈玉铮不在她便想走了。“玉铮不在就算了,我明日再来。” 温云致道:“不用来了,沈家大小姐进府之前她都不会回来。” “她去哪了?”温云柔一惊,但看着温云致冰冷的脸色,她又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她心里非常担心玉铮,大哥不会真的将玉铮送走了吧?就为了迎娶沈家大小姐? 可她也知道国公府不会让一个妾室越过沈烟兰。 温云柔心情低落地回到了自己的院里,碎云这时匆匆从外面进来。“二小姐,沈二公子不在府上。” 温云柔问:“不在府上?是在军营中吗?” “奴婢不知道,但国公府的下人说沈二公子有公务在身,这段时间都不回府了。” 温云柔听完心情更加低沉,眉间染上忧愁。 玉铮不在,连沈泽凌也不在。 最近温阁老给她相看亲事,一直没相看好,温夫人便想将自己娘家侄子相给温云柔。 有温阁老把关,按说她不用担心。但是温云芙那句阴阳怪气的“表嫂”,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的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泽凌明明是对她有意的,却没有上门提亲。 难道还是嫌弃她的身份低了吗? * 没过几日,温府上下都知道玉铮被送走了的事,这件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朝堂上国公爷的针对这才停了下来,但温云致依旧忙的不可开交。最近京城发生了一起满门灭门案,三法司一同查案,温云致更是直接住在了大理寺里。 等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这才闲了下来。 这日从大理寺出来,天色还早,橙黄的余晖洒满了天际。 马车行过京城主街时, 砚石忽然问:“公子,我们出城吗?” 马车里传来低沉的一声:“出城。” 砚石驾驶着马车往城门行去,等他们到城外别庄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下星前,别庄里静悄悄的。 温云致站在门口,问:“这些日子她有闹着要出来吗?” 守门的侍卫摇头:“自从公子您走后,沈娘子一次都没到门前来过。” 温云致微微挑了下眉,这才抬步进了别庄里。 他走到主院,远远地便听见里面热闹非凡的声音。 “沈娘子你昨天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最后那藏在地窖里的女尸,到底是谁杀的?” “对啊我猜是她儿子杀的,他之前不就说想让他娘去死么。” “那我猜是她女儿杀的,她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她女儿嫁给了一个鳏夫,还差点被打死了,她女儿早就恨死她了。” “你们都猜是她家里人,那我猜是她邻居。邻居天天来偷她家鸡,没准是被发现了…… 温云致推开门,院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子。” “公子……” 四周或坐或站的丫鬟小厮,这会儿全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拧了下眉,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子上放了一口锅,几个丫鬟小厮刚才都围在这张桌子旁。 温云致走近,一股辛辣扑鼻而来。 他问:“吃的什么?” 沈玉铮筷子不停,将一片羊肉从锅里夹了出来,蘸上特制的调料,塞到嘴里。 从温云致进来,她就没抬过头。 见沈玉铮不说话,旁边一个丫鬟小声道:“是火锅。” 温云致又拧了下眉,他没听过这道菜。 丫鬟小声问:“公子用膳了吗?” 温云致扫了一眼桌面,碗筷都乱糟糟地放在一起,而且刚才他们似乎是共用了一个锅。 丫鬟机灵地察觉到温云致的脸色,立马道:“奴婢们这就收拾干净,重新给公子上一锅新的来。” 说着几个丫鬟都动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沈玉铮将筷子“啪”地往桌面一拍,丫鬟们立马停了下来。 沈玉铮冷声道:“还让不让人吃了?吃到一半掀桌子,你们不吃,我还要吃呢。” 先前说话的丫鬟,看向沈玉铮小声道:“可是我们吃过了,怎么能让公子吃?” 沈玉铮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想起来这是古代社会,最讲究尊卑分明。她要是让丫鬟们坐下来继续吃,无疑是害她们。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给他重新开一桌,让他自己吃去。” 说完,她继续低头吃饭。 丫鬟们面面相觑,温云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沈玉铮,半晌后走向屋里:“打点热水来。” “是。”丫鬟立马匆匆跟上去。 这边本来陪沈玉铮吃饭的几个人,都收拾着立马退了下去,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 沈玉铮直到吃饱了,才停下筷子。 丫鬟给她收拾桌子时,小声提醒:“公子好不容易来了,姨娘你别跟公子生气了。” 沈玉铮扫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在院子里这些丫鬟看来,她一个外室不抓紧哄着主子,难道要等主子厌弃,一次都不来吗。 沈玉铮真希望温云致别来,有本事就一直将她关在这儿。 等她沐浴完进屋时,温云致已经依在床榻旁许久了,手上还拿着一本之前沈玉铮拿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沈玉铮坐到铜镜前,梳着自己的长发。 温云致却抬起眼,漆眸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 沈玉铮全当不知晓,等她梳完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 温云致放下了书,沉声道:“阿铮,过来。” 沈玉铮端起茶杯喝着茶,后腰靠在桌旁,姿态放松,目光淡淡看向温云致。 她刚沐浴完,只拢了件白色的中衣。脖颈到锁骨处,露出来一大片瓷白泛着莹光的皮肤,几绺乌发松松地垂在胸前。 沈玉铮微微勾唇,天然的媚态不自觉地显现,吐气如兰:“你想要我,就自己过来。” 第69章 脾气这么大 温云致脸色如霜,看着她的眼神更冷。 沈玉铮好整以暇地靠在桌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 屋里安静极了。 谁都没有动。 直到一杯茶喝净,沈玉铮放下了杯子。 狗男人。 将她关在这儿,以为她没脾气的。什么时候想来睡她了,她就得乖乖送上去。 今晚若是不顺她意,大家都别想睡了。 她冷下脸,转身往外走。 温云致皱起眉,站起来大步朝她走去。在她要走出门的时候,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按在门边。 温云致咬牙问:“你要去哪?” 沈玉铮翻了一个白眼:“我能去哪,公子都将我关在这里了,我还能去哪?” 温云致的脸色缓和下来,抬手抚摸上她的脸,忍不住笑道:“脾气这么大,以前是怎么当得了丫鬟伺候人的。” 沈玉铮神色不快:“那也得看怎么伺候了,端茶倒水和床上伺候能一样吗?” 温云致将她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放下,他伸手来解沈玉铮腰间的中衣系带,沈玉铮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有件事我们得提前说好。” 温云致抬眼:“说。” “你带避子汤了吗?” 温云致的脸黑了下来,沈玉铮继续道:“没带就让人回去取。” 温云致沉声道:“我说过你可以生。” “我不想生。” 沈玉铮刚说完,温云致脸色难看,强行将她衣裳扯开。沈玉铮挣不开,索性由了他。 但嘴上却道:“公子可以强来,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一万个法子可以将孩子弄掉。” “沈玉铮!”温云致怒不可遏,语气阴翳森然,“你敢?!” 沈玉铮看着他,平静地建议:“公子也可以将我手脚都绑起来,这样我便什么都做不了了。或许将我手脚打断……” “闭嘴!”温云致怒喝一声,陡然起身往外走。 门被他用力打开,怒气勃然地走了出去。 沈玉铮坐起来,将中衣拢好。目光看着大敞的门,若有所思。 一会儿后丫鬟小翠进来了,她就是之前院子里机灵答温云致话的人。 小翠进来便道:“姨娘,发生什么事了?公子怎么走了?” 沈玉铮打了一个哈欠,上床躺着了。“不知道呢,也许是这床咯着他了。” 小翠忧愁地盯着沈玉铮身下躺着的床,喃喃道:“不然明天让管事换个新床……” “别。”沈玉铮立马打断,“这床我喜欢得很,谁也不准换。” 小翠担忧地问:“那万一公子不来了怎么办?” “他会来的。”沈玉铮拉上被子,想起什么又睁开了眼,“告诉管事,明日我要出去骑马。” 小翠吓了一大跳:“可公子不让你出门。” “那就让他禀报公子,把围墙扩宽点。把后面的鱼塘也圈上,我明日还要去抓鱼。” 小翠嘀嘀咕咕地道:“公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沈玉铮将她赶出了房门,不用跟人挤着,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她就要出去骑马。 管事和小翠他们都拦在了她面前:“姨娘你真的不能出去,门口还有守卫呢,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 沈玉铮问:“那就派人去城里请示公子。” “姨娘!”小翠急的跳脚。 “快去!”沈玉铮吩咐。 小翠他们没办法,只能派人进城一趟。沈玉铮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慢悠悠地等着。 小翠她们给她拿来田庄里新鲜的瓜果,一边剥一边道:“姨娘不用等了,公子真的不会答应的。” 沈玉铮边吃着橘瓣,边撩起眼皮:“你这么了解公子?” 小翠赶紧说:“奴婢怎么会了解公子,可姨娘的要求这么过份,公子肯定不会答应。” 沈玉铮闭上眼皮,嘴里嚼着酸甜的橘子。 心想:还不一定呢。 果然两个时辰后,去京城请示温云致的人回来了。 “公子说了可以。” 沈玉铮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回头笑道:“公子人美心善,这不就答应了。” 沈玉铮没管她们惊讶的表情,从马房里挑了一匹马,跨了上去。 一个带刀侍卫道:“沈娘子,公子说您可以出去骑马,但前提必须是让我们跟着您。” “嗯。”沈玉铮点头。 于是她出门沿着山林,骑着马溜达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中午又和小翠她们捉了几条鱼,煮了白嫩鲜香的鱼汤。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温云致没过去,却每日都有收到属下的汇报。 他心烦意乱,明明知道有自己的人看着沈玉铮,沈玉铮没办法离开。 但以他对沈玉铮的了解,沈玉铮不会甘愿一直被关着,这也是为什么他同意让她出门走走。 可若不如此,国公府那边没法交待。 * 同一时间,国公府。 “闺女,我闺女呢。”沈国公一进门,便大声喊着。他这习惯与沈泽凌一模一样,阖府上下都习惯了父子两格外宠爱大小姐。 “爹爹。”沈烟兰跑出来,欢喜地迎了上去,抱住了沈国公的手臂。 沈国公一挥手,立马有几个家丁搬进来四个箱子。 “这都是爹爹从各处搜罗来的,给你当嫁妆。” 沈烟兰顿时撒娇:“爹爹谢谢你。” “我沈国良的女儿当然要风风光光出嫁,距离明年初没多少时间了,闺女还想要什么,都跟爹爹说,爹爹一定给你寻来。” “爹爹对我真好。”沈烟兰道,“已经够了,烟兰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了。” 沈国公摸了摸她头,眼睛忽然红了:“爹爹真舍不得你嫁人,怎么一眨眼就要嫁人了呢。” 沈烟兰见状又是一顿撒娇耍乖,这才将沈国公哄好。 沈国公道:“你放心,温云致身边的那个妾室已经弄走了,没有人能挡你的位置了。以后就算嫁到温府了,有人欺负你,你立马回来,爹爹给你撑腰。” 沈烟兰只抓住了一句:“真的送走了?” 沈国公点头,沈烟兰心下有疑问,但没在沈国公面前表现出来。 等沈国公离开了,她才问身边的丫鬟:“之前我们不是派人盯着温府么,那些人怎么没回来禀报?” 还有沈玉铮被送去哪儿了?就这么便宜让她走了? 沈烟兰想到沈玉铮的身份,顿时不放心起来。 这个祸害不除,早晚是个麻烦。 既然温云致已经不要她了,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了。 第70章 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哪怕每日身后都有人跟着,也不影响沈玉铮出门骑马遛弯的心情。 这几日下来,她的马术越来越好了。 她无所事事,便和小翠她们整日研究吃食,从火锅、烧烤到奶茶、双皮奶。见所未见的吃食,让整个别庄的人都无比期待,沈玉铮还能再捣鼓出什么新鲜美味的食物来。 这日沈玉铮骑马出门,身后照旧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 这些日子也吃了沈玉铮不少东西,他们便没有紧跟着沈玉铮。在沈玉铮骑马进了山林时,也只是远远跟着。 这一带沈玉铮每天都会来,她骑马累了便会转头回去。而且他们武功不弱,抓一个弱女子回来轻而易举。 但就是在今日,他们跟着跟着,忽然发现沈玉铮不见了。 他们刚反应过来就要追过去,眼前忽然一黑,没有了意识。 两人倒下后,沈玉铮才骑着马从林中走了出来。 这时一个黑影从头顶茂密的树冠上跳下来,沈玉铮看到他,忍不住称赞:“王爷好身手。” 将近五米高的树冠,段逍轻飘飘地就落了下来。 沈玉铮真羡慕这种轻功,于是问:“王爷这轻功我能学吗?” 段逍拍了拍手,走到沈玉铮跟前,没好气地说:“本王从小练武,才有如今的身手。你现在学,二十年后说不准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 沈玉铮听了这话也没气馁,就算她学不到段逍的水平,能学点招式防身也好。 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下了马道:“我等王爷已经好几天了。” 之前她从段逍那借人寻找阿宝和阿喜,后来事情办完,她又让段逍借给她两个武功好用的人手。 这两个人平常不现身,一直隐在她周围。她被关到别庄后,也是隔了半个多月才联系上这两人。 沈玉铮没有让他们将她救出去,而是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交给段逍。 这不,段逍就来了。 段逍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侍卫,这才看向沈玉铮:“云致这小子也真是,玩起金屋藏娇这一套了。先说好,你要是让我救你出去,我可不答应。我救你走了,云致得一直找我麻烦。” “不会让王爷麻烦的。”沈玉铮有自知之明,自己没有那个价值能让段逍,不惜得罪温云致来救她。“不知道王爷对我信上说的事感不感兴趣?” 段逍正色下来:“你怎么知道大燕钱庄背后的人是我?” 沈玉铮给他的信上,写了一整套钱庄经营模式和方法,并附上了一系列对应问题的解决办法。 这里面很多问题,都是如今大燕钱庄所面临的问题。 这也是段逍今日会来见沈玉铮的原因。 沈玉铮道:“我打听过大燕钱庄的由来,大约十八年前大燕钱庄在京中建立,后来覆盖京城周边五六个省份。能有如此财力、又有如此手段,京城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而她观大燕钱庄的几次行事,便猜其背后的人是段逍。 段逍看着她,脸色严肃下来。 这种被人猜透、摸透,还处处都踩中他痛点,让他发不起火的感觉,他只在当初的温迎身上体验过。 他仔细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若是没有先入为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当一个丫鬟看待,更何况当一个以色侍人的人。 她比一般人聪慧太多,脑子中又有无数稀奇大胆的想法。 之前她给他的营销方案,他这段时间试验下来,大获成功。 如今她又给他解决了大燕钱庄存在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正视沈玉铮的能力,以一个同等的角度来看待她。 沈玉铮又道:“王爷不用多虑,我之所以给王爷写信,不是为了让王爷救我出去,只是想从王爷这换一件东西。” 段逍问:“你想要什么?” 沈玉铮:“我想让王爷帮我准备一个身份,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干预的身份。” 段逍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她的野心,他故意笑道:“云致对外说将你送走了,没想到却是将你关在这里,难道他还能放你出去?” “不然我去禀告太后,让太后出面好让云致放了你。” 沈玉铮摇头:“不用了,我跟王爷只交换一个干净的身份。至于温云致……” 她会用自己的方法,而不是跟段逍交换,交换的代价她暂时拿不出。 “好,我答应你。” 段逍不知想到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他离开后直接转弯去了郊外皇庄,他刚踏入皇庄周围三公里左右,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盯他的人都是陈最暗中布置在皇庄周围的,验明他的身份后,这些暗中的视线便收了回去。 段逍进了皇庄后,立马有人去禀报给了温迎。 他便坐在正厅里喝茶等着,这皇庄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温迎回京不喜住在宫中,大部分时间都会住在这里。 他这次没等多久,温迎就走了出来。 温迎笑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立马有丫鬟接过,拿过去递给了温迎。 温迎打开看了起来,越看眼睛越亮。 “这是谁给你出的这么多点子?若是按此信上来操作,大燕钱庄之前坏掉的账也能收回来了,还能让盈利最起码翻两倍。” 段逍毫不意外温迎会喜欢,因为他之前看着这信时,也是如此惊喜。 段逍道:“你还记得云致身边有个妾室吗?” “是她。”温迎放下信,“她不是被云致送走了吗?” 段逍冷哼一声:“你那个好侄儿将人圈在庄子里养着呢。” 温迎皱起眉,沉下了脸。 段逍又道:“不过她聪明的很,看样云致也关不住她。” 温迎思索了会儿道:“只怕云致要吃个大亏了,不过也好,他一辈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以为什么都能握在手里。” 温迎摇了摇头,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她倒是真的想见见,能拥有如此多奇思妙想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对了,她拿这封信提了一个要求。” 温迎好奇问:“她要什么?” 段逍笑道:“她要一个光明正大,连云致干预不了的身份。我猜她是故意冲着你来的,能让云致都干预不了,也只能是你出手了。” 温迎一愣,随后笑了出来。“确实聪明,告诉她,这件事我答应了。永州林家原先是不是走失过一个女儿,正好我送他们一个。” 段逍听了这话惊讶道:“永州林家?他们可是一直想攀上你的关系。你将人安到林家,他们只怕将人当亲生女儿宠着。” 毕竟是太后的吩咐,认下沈玉铮这个女儿,可就是抱上了太后的大腿。 温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林家也算正统出身,家中子弟也出息得很,只不过在京中没有根基,这才想攀上我的关系。” 段逍笑着应和上她的话:“这林家是要飞黄腾达了啊,以后京中世家又多了一个。 第71章 我不稀罕,滚! 两个侍卫睁开眼,一开始还迷惑的眼神瞬间慌了下来,立马爬了起来。 “沈娘子她……” 话没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你们找我?” 两个侍卫惊愕地看过去,就见沈玉铮完好地站在他们面前。 其中有个侍卫疑惑地问:“沈娘子刚才是去哪了?”还有他们怎么忽然晕了? 沈玉铮翻身上马,扯住缰绳道:“刚才去山林里溜达了一圈,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又朝四周看看,均未发现异常。 但自从这天之后, 他们便紧紧地跟着沈玉铮,不敢放她一个人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这日吃过午膳,小翠问:“姨娘要睡一会儿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她若是睡能一觉睡到傍晚。她让小翠搬个椅子到院里树下,她躺在椅子上准备随便眯一会儿。 没眯一会儿,她忽然坐了起来,回头问:“公子几日没来了?” “六日了!”小翠可算等到沈玉铮问这句话了,“自从上次姨娘你气走公子后,公子便没有来了,姨娘你真不该惹公子生气,若是公子一直不来怎么办?” “确实有点久了。”沈玉铮点了点头。 小翠立马接着道:“姨娘要不要做点汤或者点心,让人送给公子?” 沈玉铮翻了一个白眼:“从这里送到京城,早就凉透了。” “那姨娘做个香囊,或者靴子、腰带?”小翠说完见沈玉铮还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着急道,“姨娘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公子可能真的不会再来了。难道姨娘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沈玉铮脸色认真下来,小翠以为她听进去了,正要让人将针线拿来,就见沈玉铮站起来道:“反正下午没事,我骑马出去溜达一圈。” 沈玉铮骑马出去时,两个侍卫立马跟上了。 如今她已经能策马奔驰了,沿着山林周边跑了好几圈。在此过程中,两个侍卫也紧紧跟着。 沈玉铮跑累了,便放缓了速度。前方不远处有村落,她便调转马头,朝附近的山上走去。 她骑着马走了没多久,身后的侍卫就劝道:“沈娘子我们走的太远了,还是回去吧。” “也行。”沈玉铮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沈玉铮忽然纵马一跃,飞奔起来。而她身后两个侍卫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往下一栽,直直地坠了下去。 沈玉铮勒住缰绳回头,骑着马走到陷阱旁,对里面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等我,我晚点会自己回去。” 陷阱里传来一声呼喊:“沈娘子!” 沈玉铮已经策马飞奔离开了,她刚才看到周围有村落,便知道附近山里会有猎户设下的陷阱,这是她在山里生活五年得来的经验。 如今没人跟着了,她终于可以好好跑跑马了。 一时天地都宽广起来,天空一碧如洗,空气都轻盈万分。山间鸟儿叽叽喳喳,像是弹奏了一首欢快悦耳的童歌。 沈玉铮真想直接跑出京城,跑到无人认识她的地方。 可仅一会儿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不管跑到哪里,都还在古代,在封建皇权之下。 她手上没有权力,便会一直带着枷锁。 她深吸一口气,勒住缰绳,让马速度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在山林间走了起来。 权当出来松一口气,再次回去后,恐怕她再也没有这样闲暇的个人时间了。 沈玉铮在熟悉的山林里溜达着,忽然见前方有一群人从茂密的林中跑了出来,个个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焦急。 沈玉铮一看他们身上还穿着士兵的衣服,手上都拿着刀剑,衣裳却破破烂烂的,顿时觉得不好。 她调转马头就跑,可从她身后的林中忽然射出一大片利箭。 “小心!”有人惊喊了一声,她坐下的马受了惊,直接将她甩了下去。 就在她不远处,一个武将纵身一跃,扶住了她的后腰。 沈玉铮双脚落地,一颗心还砰砰直跳。那男子直接擒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大步往前跑了起来。 沈玉铮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见这些人胡乱在山林中跑着,身后还有一群人穷追猛打。她实在忍不住,手往旁边一指:“走这里。” 抓着她的男子,直接按她说的转了一个弯。 沈玉铮又给他指了几次路,山林地形她是最熟悉的,东钻西藏,没一会儿就将身后追杀的人甩掉了。 走到一处空地上,男子才将沈玉铮松开。 沈玉铮凭白跟着遭了一趟罪,手臂还差点被这人拽脱臼了。 她揉着手臂,回头看向这群人。 为首的男子便是这群人的武将,他后退一步,抬手向沈玉铮行了一个大礼:“这位姑娘刚才冒犯了,也多谢姑娘助我们脱险。” 沈玉铮不想多管闲事,这群人一看便不简单。 “我给你们指路,你也救了我,我们两清了。今日就当没见过面。”说完沈玉铮转身就走,可那男子忽然挡在她面前,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抱歉,姑娘请留步。” 沈玉铮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就是你们对待恩人的态度?” 男子长相周正,一身正气,听到这话面上更不好意思了。“在下沈鹤青,出自京城沈家。实在是需要姑娘帮忙,才拦下姑娘。” 沈玉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抬步就走。 没想到沈鹤青拿起了刀,挡住了她的去路:“姑娘留步,我见姑娘对这山林很熟悉,还请姑娘帮我们脱险。只要我们能安全离开这里,我沈鹤青,不我沈家算欠姑娘一个人情。” 沈玉铮冷冷地道:“我不稀罕,滚!” 男子看了一眼已经不剩多少的部下,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说:“既如此,只能麻烦姑娘带路了。” 刀架在了沈玉铮的脖子上,大有她若是不带路,他便要不客气了。 沈玉铮气笑了,沈家人是不是都是这德性! 她也是真倒霉,不过出来松口气,也能碰到沈家大公子。 “沈将军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把刀放下。”一个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走了上来,他穿着普通的士族圆领蓝袍,样貌清秀端正,未语先笑。 这位男子将沈鹤青的刀推开,随后对沈玉铮笑道:“这位姑娘,沈将军就是心急了些,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请姑娘给我们带个路。姑娘若是不信……” 他低头一把将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沈玉铮。 “这是我林家的玉佩,我们林家每个人从出生时便戴着。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到京城淮安巷林府验证,我叫林延。” “我们从永州来,实在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要呈报给陛下,还请姑娘帮忙,林某定感激不尽。” “林家?”沈玉铮接过玉佩,皱了皱眉,她怎么没听说京城又多了一个林家。 但她现在就算想走,估计沈鹤青也不会放她离开。 她收下玉佩,冷声道:“帮你们可以,但价钱要另外算了。” 她看向沈鹤青:“沈将军回京时记得把一千两银子送到玉香阁,就当是我帮你们的报酬了。” 说完不等沈鹤青回话,她就抬步往前走去。 第72章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沈玉铮往前走着,沈鹤青林延,还有十几个士兵都跟在她身后。 有她带路,这一路就畅通多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出了山林,沈玉铮停下脚步回头:“我只带你们到这里,剩下的我不会管了。” “多谢姑娘。”林延笑着说,“姑娘叫什么?日后林某一定上门感谢。” “不用。”沈玉铮拒绝,他们还是不用见面的好。 沈鹤青上前一步,诚恳又愧疚地道:“之前是我无礼,我给姑娘道歉。那一千两银子我定会送到。” 沈玉铮看都没看他一眼,沈鹤青有些失落,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很讨厌他。 一路上除了林延的话她会接几句,他的话她一句都没回过。 沈鹤青叹了口气,想着回京后再给人好好道歉,这会儿他还要送林延和他手上的证据进宫。 沈玉铮要走,林延又问:“姑娘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派两个人送姑娘回去?” “多谢,但不用了。” 沈玉铮朝林延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踏进山林中,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出去。 但她的马没了,只能走回去。 即使她记得路,但这么走回去,两条腿差点废了。 而她还没能走回去,半路便看到带着一群人来找她的温云致了。 如她所料。 温云致的脸色极其难看,黑沉如墨、风雨欲来,彷佛下一刻压制的火山就要喷发了出来。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沈玉铮的手臂,力道大到几乎要将手臂折断。 在他没开口之前,沈玉铮软在他怀里。“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脚就快要断了。” 语调绵软,尾音幽长,似呢喃也似娇娇。 “沈玉铮!” 三个字似乎是从嗓子里一个个抠出来的, 话里的血腥气像是要将沈玉铮嚼碎了。 “我还摔了一跤。”沈玉铮揽住他的脖子,单脚站立,另一只脚提着,委屈地告状,“马跑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温云致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都是血红色的。他一把扯开沈玉铮的手臂:“别拿这招来糊弄我,为什么离开?” 沈玉铮只好单脚站立,受伤的右脚点在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温云致。 沈玉铮越是平静,温云致便越发动怒,一双漆眸里闪着冰冷的怒火。 “为什么离开?!” 愤怒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他收到消息,带人赶来,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那种“果然关不住她”的念头让他疯狂。 他就不该允她出门骑马,他就不该纵她为所欲为。 他应该将她锁起来,像她自己说的,打断双手双脚,看她还怎么跑。 她不是不愿生孩子吗,那就绑到她不得不生为止! 沈玉铮看着他,动了动脚踝,开口道:“温云致,我脚疼。” 满腔阴森幽暗的怒火一滞,温云致缓慢低下头,便看到沈玉铮右脚脚踝处浸染了一大摊血迹。 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都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连着喉咙口那团血腥也被咽了下去。 他弯腰将沈玉铮打横抱起,还是忍不住阴着脸道:“活该。” 沈玉铮识趣地没说话,温云致很快将她带回了别庄里。别庄里鸦雀无声,下人们都噤了声,脚步轻的堪比一片落叶。 显然温云致此前在这里发过火。 温云致冷沉着脸,将她放到床榻上,回头吩咐:“去请个大夫过来。” 砚光匆匆离开了,没一会儿拽了一个老大夫过来。 温云致脸色更沉,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从哪找来的?” 砚光小声道:“这里离京城太远,属下便从附近找了一个老大夫,他擅治跌打损伤……” “将人送回去。”温云致深吸一口气,声音森冷,“去姑母的皇庄,请云然姑姑过来。” “是。”砚光又将老大夫拽走了。 沈玉铮坐在床榻上,受伤的右脚悬着。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云致压抑着怒火,又看他神色森然,因为一两句话怒气又汹涌而出,最后紧急收住的样子。 从她故意甩开两个侍卫,独自离开就料到这场景了。 或者说她就是想看温云致是什么反应。 如她所料,温云致生气动怒,派人来追她,可为何他要压抑着怒火? 因为她脚受伤了? 沈玉铮低头看着自己故意弄出来的伤,沉吟不语。 这时温云致忽然走过来,蹲下身,抬起她受伤的右脚。他面无表情地将鞋袜脱下,露出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因他这一番动作,本来凝固的伤口又流出了温热的血。 温云致脸色更黑沉,漆眸里的冰冷怒火一闪而过。 他一言不发地给沈玉铮处理了伤口,涂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又用棉巾将脚踝包裹住了。 这时他才抬起眼看向沈玉铮,沈玉铮顿了顿,开口:“多谢公子。” “从明日起你就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许去。”温云致冷声道,“如果你不想我真的打断你的手脚,最好乖乖听话。” 沈玉铮抿着唇,冷下脸。“公子觉得能关我多久?” 温云致抬起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永远!我有这个自信能做到,所以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沈玉铮忍不住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眼泪都笑了出来。 温云致松开手,皱起眉:“你笑什么?” 沈玉铮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拉了下来。 她盯着温云致的眼睛,凑近了,扬起嘴角道:“你可以打断我的手脚,也可以将我永远关在这儿,但你关不住我的心。这次我自己回来了,但下一次你还能再找到我吗?” 她又一把将温云致推开,整个人躺到身后的床上,挑起风情蛊惑的一双媚眼,懒洋洋地问:“温云致你要试试吗?” 第73章 林家大小姐 “小云致,你怎么站在门口?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云然拎着一个药箱,和砚光骑着马赶了过来。她翻身下马,就看到别庄门口灯下有个熟悉的人影。 温云致开口:“云然姑姑。” 云然问:“伤哪儿了?严不严重,怎么伤的?” 温云致道:“伤在脚踝上,我已经敷过药了,还麻烦云然姑姑再给她看看。” 云然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伤的不重,于是故意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只是伤了脚啊,这点伤就把我叫来?哈,当我是太医院那帮蠢才吗?” “还请云然姑姑帮忙。”温云致从灯下走了出来,抬手给云然作了一揖,“帮忙看看有没有伤到脚上骨头。” 云然打量着他,忽然凑近,好奇地问:“我听温迎说是个特别美的姑娘,有多美?” 温云致没答她的话,只道:“麻烦姑姑了。” 云然没意思地直起身,正要进去的时候,又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温云致道:“我就不进去了,姑姑看好后,我让砚光送你回去。” 云然瞧着他,忽然问道:“你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被人赶出来了吧?” 她记得每次陈最被温迎赶出屋,也是这副臭表情。 果然她这话一出,温云致的脸色更难看了。 云然拎着药箱兴奋地往里走:“我太好奇了,我得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啊。” 温云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黑眸沉沉地看着别庄。 他怕自己现在进去,真的会控制不住将沈玉铮的手脚打断,然后拿一套大理寺最严实的刑具给她戴上。 她不是说捆不住她的心吗? 她不是邀请他试一试吗? 他就应该!!! 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反而站在这里,不敢进去。 他心中一片焦躁、不安,像夏日傍晚骤然下起的潮湿闷热的雨。明明没有淋湿,却浑身黏腻难受,处处不得痛快。 此刻他想进去狠狠将沈玉铮收拾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轻易说离开。 可他又知道哪怕他真的将她手脚打断,沈玉铮也不会放弃离开。 那副柔弱的身躯里有倔强不屈的灵魂,身心似剑,铁骨铮铮,锋利逼人。他一边想驯服,一边又沉迷起来,最后自己被刺的满心狼狈、疯狂忘我。 沈玉铮……沈玉铮…… 这三个字一从齿缝间吐出,无数复杂的、纠缠的、汹涌的情绪都涌了上来,让他咬牙切齿,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站了许久,忽然皱眉:“进去问问,云然姑姑看的怎么样了?” 砚光跑了进去,没一会儿跑了出来。“公子,云大夫说沈姨娘的脚没事了。” 温云致深深地看了一眼别庄,最后转身:“回城。” * 温云致黑着脸出去后,沈玉铮反而愉悦地笑了出来。 就像一场拔河比赛,原先她是弱势,被人拽着、逼着一点点让出自己的地盘。 可现在她渐渐摸到了温云致的窍门,这场比赛,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没多久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提着药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立马想到之前温云致说的话,这女子是太后身边的人。 沈玉铮坐了起来,正要下床,被云然拦住了。“脚受伤了,就别乱动了。” 说完,云然上下打量着沈玉铮。 沈玉铮便任由她打量,同时吩咐小翠去倒茶。 “确实长得很好看,眼睛漂亮,脸也白,这胸也……” 沈玉铮脸色绷不住了,立马打断她:“云大夫,还请您看看我脚上的伤吧。” 云然“哦”了一声,低下头,将温云致之前包扎的棉巾扯开了,又仔细看了看脚腕上的伤,忽然她抬起头道:“这伤是你自己弄的吧?” 沈玉铮一怔,想到之后云然回去肯定会说给太后听,于是诚实点了点头。 “啧啧,你对自己下手也挺狠啊。不过既是自己下的手,都避开了骨头,敷点药,过一段时间就能好了。”云然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祛疤的药,这么白的皮肤还是别留下了疤痕。” 沈玉铮很认真地道谢:“多谢云大夫。”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云致的。”云然收拾好药箱,站起来笑道。 沈玉铮放心了些,这时小翠将热茶端了上来。 云然摆了摆手:“不喝茶了,我还得回去告诉温迎你长什么样呢。” 云然冲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温迎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想要的身份,她已经帮你办好了。温迎还说,她希望下次见见你。” 沈玉铮正色道:“麻烦云大夫帮我带句话,玉铮一定当面谢过太后。” “话会帮你带到,我走了。”云然性格率直洒脱,拎起药箱就出了门,小翠匆匆跟上去送人了。 沈玉铮低头,看着手中去疤痕的白瓷药瓶。 看来她给武昌王的东西,都如她所愿,被太后看到了。 而太后反馈给她的,便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过这还不够,仅这一个身份怎么够。 在京城行走,想要自由,只有自己手上有权才行。 * 温云致离开后,派人将别庄看的死死的。 沈玉铮每天除了出门到院子里晒点太阳,其他什么事都不能干了。 而且从这天之后,温云致又许久没来了。 温云致有意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有关城外别庄的任何事。 这日他收到了林家的请帖,最近京城林家风头正盛。林家大公子林延冒着生命危险,查到了江南整个官场上下勾结、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证据,此证据被呈报到御前,朝野为之一震。 整个江南无数官员落马,而林延也因此升至都察院右都御史。 今日便是林家举行赏花宴的日子,也是林家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家原是永州的一个小家族,因家中子弟出息,在朝中出仕者多,便在京城置办下了一个宅子。 可原先这宅子无人问津,如今林延一升职,林家的请帖都能送到温云致跟前了。 像温云致这些常跟陛下左右的人,都知晓这林家是要受重用了。 于是这日,温云致也去了林家赴宴。 林家的宴会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京城有身份的人都来了。男席这边是林家老爷,林延还有他两个弟弟在招待,那女席那边是林家大少夫人在招待。 温云致还看到沈鹤青和沈烟兰,一向和沈烟兰形影不离的沈泽凌倒是没看到。 林家也没想到温云致能来,将他请到上座后,便去招待其他人了。 温云致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人聊起了林家大小姐的事。 有人问:“林大人,你们家走失的大小姐真的找回来了吗?” 林延立马笑道:“是啊上天眷顾,我妹妹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为了找我的妹妹,我娘都快哭瞎了一双眼,如今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圆了。” “那今日怎么没看到林大小姐啊?” “我妹妹和我娘、我祖母她们还在永州呢,过段时间她们便会进京。” 虽说是从外面刚找回来的,但看林家即将起势,有人就打起了主意。 “林家大小姐还没说亲吧?” 林延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我妹妹才刚回来,我们家还没疼够呢。” 问话的男子神色讪讪,很快有人将话题引走了。 第74章 张家村那场火烧的有古怪 没多久林延便走到温云致跟前,给他敬酒。 “温大人。” 温云致端起酒杯,向林延举了一下:“恭喜林大人。” “温大人客气了。”林延一口将杯中酒喝尽了。 温云致会来他丝毫没料到,温阁老的独生子,又是从小养在太后跟前,与当今天子一同长大,不管是身份还是情面,他都以为自己请不来了。 不过温云致能来,林延很高兴了。 但他又有自知之明,温云致能来是看在太后和陛下的面子上,不是他林延的面子。 他尽到地主之谊,将温云致招待好,便没有上赶着凑在跟前。 正好这时沈鹤青找他:“林大人。” “沈将军。”林延回头,立马举杯道谢,“之前幸好遇到沈将军,劳沈将军一路护送,否则林某的脑袋早就没了。” 他带着证据从永州逃出来,半路遇到沈鹤青,他知沈家一向忠君爱国,于是便向沈鹤青求救。 果然他没信错人,沈鹤青听了他的话,冒着生命危险,也一路送他上京。 沈鹤青客气地说:“林大人是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遇到我,也会有旁人相救。”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林延因此事升至都察院右都御史,而他沈鹤青也因此次立功,原先只是回京述职,现在却留在了京中,升至禁军总督。 要说谁帮了谁,还不一定呢。 沈鹤青喝完一杯酒,看向温云致时,皱起了眉。 他虽然从信中知道了妹妹和温云致定亲的事,但却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妹妹受了这么多苦。 温云致敢纳妾就是没把他妹妹、他们国公府放在眼里。 虽然温云致现在将身边的妾室送走了,但以他来看,温云致并不是良配。 这人性子冷漠,连自己父母都不亲近,以后如何知道怎么疼爱自己的妻子。 他真怕自己妹妹嫁过去会受委屈,但好在如今他也调到京城了,有他和二弟在,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 沈鹤青还想找个机会警告温云致一番,但没等宴席结束,温云致就不见人影了。 宴席结束,沈烟兰从女席那边走过来,伸着脖子往沈鹤青身后看。 沈鹤青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身体扳直:“看什么,人都走了。” “哦。”沈烟兰有些失落。 刚才在女席听到有人说温家大公子也来了,她还暗暗惊喜,以为能跟温云致说上两句话呢。 他们虽然定了亲,但却不能时常见面。加上温云致除了在宫中,便是在大理寺,他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沈鹤青看着她,忽然问:“今日来参加宴席,可认识一些人了?” 沈烟兰立马不高兴起来:“我能认识什么人?大哥你也知道,这些世家女子都不待见我。” “大哥是希望你能交到朋友。”沈鹤青叹气,“大哥和二哥又不能时常陪在你左右,有些场合还是需要靠你自己。” 沈鹤青不像沈泽凌一味宠着沈烟兰,而是时常教导她出去多交交朋友。 但这些年下来,沈烟兰身边也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烟兰不喜大哥总试图让她出去交朋友,明明她是国公府大小姐,根本不需要委屈跟这些女子交什么朋友。 就算她们看不起她,那又如何。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如今连嫁人嫁的也是她们梦寐以求的温家大公子。 她样样比她们好,何必降低身份跟她们亲近。 沈鹤青又道:“这林家大小姐和你一样,也是从外面找回来的。等她进京了,你们也许能处成朋友。” 眼看林家崛起的势头很猛,跟林家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烟兰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大哥。” 见她神色不耐,沈鹤青无奈得很,又舍不得说重话,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二哥这段时间去哪了?” 沈烟兰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是有军务吧。” 沈鹤青奇怪,他去军中问了,怎么说是有事告假了,而且时间还是两个月。 * 沈泽凌到张家村已经半个月了。 张家村位于泉川县一个山坳中,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沈泽凌来到这里时,只看到了化为废墟的村子。 整个村子烧的只剩下一些木框架了,孤零零地立在山坳中。村里到处长满了野草,野兔在草丛中窜行,蛇和鸟都在这儿建了窝。 从这里看不到任何痕迹了,更没有一个人了。 沈泽凌在周围转了好几天,既没看到人,更没看到其他村落。 他没想到张家村这么偏僻。 当年他娘和妹妹便是流落到这种地方吗? 沈泽凌心头攒了无数疑问,面对空无一人的山村,无人给他答案。 甚至他还妄想在这里能寻到,当年娘和妹妹生活的痕迹,但依旧一无所有。 他倒是在周边深山中,发现不少猎猛兽的陷阱。有一天连他都中了计,踩中了一根埋在树叶丛中的绳子,一张网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吊在了树上。 若不是他随身带着匕首,还不知道要被绑多久。 他心有余悸,又不禁对布下陷阱的猎户心生钦佩。 这山林中捕猎的陷阱,层出不穷,巧妙又丰富。有这么擅长布置陷阱的人,若是能进去军中,定能大放光彩。 他在张家村没找到答案,只能去了县城。 他本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秘密查探,可现在要调用县城存放的黄册,只能亮出身份了。 县令在知晓他身份后,殷勤地将他迎进府衙,可在得知他要查看县内黄册时,却面露难色。 “三年前县内书库突然走水,黄册还有其他文卷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的一干二净。” “走水?”沈泽凌眉头一跳,熟悉的话让他预感到了什么。 他急声问:“怎么会走水?书库难道没人看守吗?!” 县令脸色尴尬:“有人看守,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了水。” 沈泽凌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就算走水,后来黄册没及时补上吗?” “补了。”对这一点县令不敢马虎。 沈泽凌道:“那就把新的黄册拿给我。” 县令听他这么说,急忙派人去拿黄册。沈泽凌拿到黄册,立马翻开。但他将黄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张家村的记录。 沈泽凌重重将黄册甩在桌上:“你们没补张家村的黄册文卷吗?” “张家村?”县令心口一跳,“沈统领说的是……全村人都死在一场大火中的那个村子?” 县令看着他的脸色,忽地一拍大腿:“那村子人都死绝了,哪还有人啊。再加上之前的都烧干净了,我们想补,也不知道怎么补啊。” “荒唐!”沈泽凌生怒,却不知道应该跟谁发火。 怎么正好全村的人都死了,正好县里的黄册也被烧了个干净。 县令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乱说话,只嘀嘀咕咕地道:“那村子古怪。” 沈泽凌立马抓住了这句话:“哪里古怪?” 县令迟疑了会儿,还是道:“那村子烧的古怪,怎么正好就全村人都烧干净?没有一个人发现起火了吗?就算村民都睡死了,那村里的狗也不叫一声吗?” “还有……”县令继续道,“那晚夜里还下了雨,雨势颇大,但村子里的火照旧烧了起来。” 沈泽凌眸色深沉:“是很古怪。那三年前县衙起火那晚,可有什么异常?” 县令犹豫不定,最后咬牙道:“确实有件怪事,那日白天从京城来了一个贵妇人,她戴着帷帽,身边还跟着两个嬷嬷两个侍卫。当晚她们就住在县衙里。” 沈泽凌捏住右手虎口位置,眼神倏地变深:“京城来的?哪家人?” 第75章 温云致你动心了呀 温云致这些日子都住在大理寺,但半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收到别庄送来的信息。 或者说,只要他问起,便是“沈娘子待在屋里,哪也没去”的回话。 这样的消息等于没有消息。 沈玉铮乖的不同寻常。 他反而因此烦闷不已,心神不宁。 这日温夫人身边的人来给他传话,说夫人请他回去一趟。 温云致确实很久没回去了,便放下公务,回去了一趟。 他抬步进了温夫人的屋里,温夫人看到他脸色就不太好。“这些日子怎么一直没见你回来住?大理寺公务有这么忙吗?” 温云致坐下来,淡淡道:“嗯,江南落马的官员都押到了京城,由我主审。” 温夫人一听他这么说,又不好再责怪,转头又问:“你真的把玉铮送走了?” 温云致刚要端起茶盏,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 温夫人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而是继续道:“玉铮那丫头心思太大了,仗着有两份宠爱,便无法无天了,直接送走倒是便宜她了。” 温云致看着她问:“那娘觉的应该如何?” “我们家也养了她十几年了,她是怎么报答恩情的?顶撞我就算了,还动手打你妹妹?这样的刁奴就应该发卖出去!” 温云致收回视线,声音凉而冷:“那倒是让你失望了。” “算了不提她了,既然她已经送走了,你和烟兰的婚事也该好好筹备了。我准备了一些聘礼,你也看看。” 温夫人递过来一张单子:“娶国公府大小姐,聘礼不能差了。这些都是我精心准备的,你看哪里可有需要添置的。” 温云致随意扫了一眼,便放下了。“按娘的意思就好。” 温夫人道:“你也该上心点,不然沈家又该说我们怠慢他们家女儿了。” 温云致不语,温夫人便知道他不会插手聘礼这些小事。 从定亲到现在,他就压根没过问过婚事进程。 “对了,过两日你永滕表弟要来府上,到时候你抽时间回来陪一下。” 温云致皱眉:“他来府上做什么?” “我准备把他说给云柔,云柔的亲事一直相看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永滕虽是庶子,但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跟云柔正好相配。” 温云致声音冷了些:“父亲同意了?” 温夫人笑说:“你父亲说让云柔先看一看,我已经跟云柔说过了,云柔很满意的。” 温云致站了起来,道:“随你们的意,但到时候我不一定有时间。” 说完他抬步往外走,温夫人怒了:“云致那是你李家表弟,是我的侄子,你……” 温云致已经走出屋子了,他下了台阶往院子外走去,半路看到一个丫鬟将挂在廊下的鸟笼收起来了。 他脚步一顿:“笼里的鸟呢?” 丫鬟道:“回禀大公子,那鸟折了一双翅膀,又断了一条腿,飞回来后便吃不下东西,没多久就死了。本来夫人说再养一个,但想着鸟儿养不熟,便让奴婢将笼子撤下去了。” 温云致皱着眉:“养不熟吗?” 丫鬟又道:“奴婢老家有种鸟儿,只要被抓回来,关几天就死了。奴婢听爹说,像这种习惯在外飞翔的鸟,一旦被关,都是活不长的,更别说养熟了。” 温云致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丫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立马吓得噤了声。 温云致冷着脸回到浅云居,院子里静悄悄的,既安静又空寂。 他脑边神经急涨涨地跳动,心绪也不宁,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进了屋子没待半盏茶时间,便出了门吩咐:“去别庄。” 他在日落之前到了别庄,别庄里的一切似乎都跟他离开之前一样。 他进了院子,小翠立马迎了上来:“公子来了。” 温云致问:“她人呢?” 小翠道:“姨娘在屋里呢,奴婢这就去叫……” “不用。”温云致抬步进了屋。 屋里沈玉铮坐在桌旁,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低头削着一个桃子。 她将桃子削成一个小人模样,随后一口咬掉。 她抬起眼,腮帮里鼓着,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沈玉铮没理他,又拿过一个新的桃子,继续削了起来。温云致坐到她对面,看着锋利的匕首在她手指间翻飞,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一个小人又削好了。 这次沈玉铮没吃,而是用匕首将小人拦腰切断。 温云致皱眉:“你在做什么?” 沈玉铮又很快削了一个,递到温云致跟前:“公子瞧着这人像谁?” 温云致垂下眼,果肉削成的小人,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一个人形。 他冷冷地道:“这么恨我?怎么不在我身上捅两刀?” “我哪敢啊。”沈玉铮将小人拿回来,一口咬断。 她右手还拿着匕首,匕首灵活的像是通了人性,在沈玉铮的指缝间翻转,一会儿又滑到手腕上,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指尖。 温云致看的眼皮直跳,太阳穴又急突突跳了起来:“把刀放下。” “都说了不敢了,公子要是被我捅伤了,我岂不是得给公子陪葬?”那样连死后都得跟温云致绑一块了。 “把刀放下!” 温云致忽然一声厉吼,漆眸死死盯着她手上的刀。 他又想起那个没有鸟的空笼子,想起了丫鬟说的话,心口骤然惊悸。 他就应该将这庄子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撤走才对。 什么惯于飞翔的鸟儿待不了笼子,那他就造一个更大的笼子,让沈玉铮在他制造的天空下飞翔。 沈玉铮见温云致脸色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上的匕首。 一个大胆又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盯着温云致的眼睛,忽然说:“温云致,你放我离开吧。” “不可能。”温云致冷着脸,伸手要来夺她手上的刀。 沈玉铮早有防备,躲开了。 她转了转匕首,刀尖忽然对向了自己。 在她紧盯着的视线下,温云致的瞳孔肉眼可见地紧缩了一下。 沈玉铮笑了。 她忽地抓着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刺去,下一刻刀———停住了。 沈玉铮眼睫垂下,落到温云致的手上。 手掌用力握着匕首,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落在她裙摆上,像是绽开的一朵朵鲜花。 而温云致的黑眸中闪着暴怒的火焰:“沈玉铮你在干什么?!” 沈玉铮便抬起眼,看着温云致笑着说:“这次你能挡下,那下次呢?” 温云致你动心了呀。 第76章 主动权到她手上了 “没有下次。” 温云致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一张脸极为难看,看着沈玉铮的眼底涌动着黑色的暗潮。 沈玉铮却觉得好笑。 温云致也会动心啊。 从之前她几次试探,到如今确信,她都觉得荒谬。 温云致知道怎么爱人吗? 他的爱便是将她关在这里,当个宠物一样养着? 温云致:“松手。” 沈玉铮松了手,她本就没准备伤害自己。 温云致将刀甩开,他的右手掌心赫然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沈玉铮站起来走到门口:“砚光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温云致拒绝,他掏出怀中的药瓶,沉着脸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沈玉铮走回去,拿过药瓶。“我来吧。” 温云致便抬头看着她。 沈玉铮坐到他身边,垂下眼,捧着他的右手,轻柔地给他撒着止血粉。随后又撕下自己裙摆一角,将伤口包扎上了。 “你还是尽快回城,找城里医馆大夫,或者找宫中太医,万一伤得狠了……” 温云致打断她:“你在乎?” 沈玉铮头都没抬,便道:“我在乎,所以公子还是别让自己受伤了。” 温云致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感觉,割裂的掌心伤口似乎有蚁虫啃咬,又麻又痒。 这种感觉如此怪异,心里似乎也泛起了细密的颤栗。 他倏地抽回手,冷声道:“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其他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花言巧语。” 沈玉铮笑着抬起眼:“公子是不信?” 温云致抿直了唇角,眼神冷淡。 沈玉铮没有多说,她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又道:“不然请云大夫过来,我瞧着有点严重。” 温云致还是拒绝:“不用。” 云然姑姑若是知道他是怎么伤的,定然会嘲笑他,最后闹的众人皆知。 他心里有数,这伤没伤到要害,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两人谁也没再提这件事,用完膳后,沈玉铮去沐浴了。 等她洗完出来,见温云致坐在了床边。 “公子晚上要留下来?” 温云致的脸黑了下来,不快地说:“我不能留下来?” 沈玉铮坐到铜镜前擦着头发,温云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沈玉铮从镜子中看着他,微微挑了下眉。 她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温云致,温云致便欺身靠近,沈玉铮的后腰抵在了梳妆台边上。 她低头看向他的手,状似关心地说:“公子小心手。” “不碍事。”温云致左手扣住她的腰,漆眸垂落在她脸上,一双眼黑沉沉的,眼底似燃着火。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沈玉铮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刚要开口,温云致就道:“避子汤我会让人送来。” 沈玉铮闭上了嘴,温云致便亲了下来。 他许久没碰眼前这个人了,如今一碰上,便格外的动情。身体里四处腾起了火焰,似乎怎么亲都亲不够。 温云致下意识用了力,吻的又急又重。 四周气温在升腾,暧昧黏糊的一点声音,从鼻腔、从耳边、从脑海中被放大。 温云致单手抓着沈玉铮的腰,往前一提,将她抱在了梳妆台上。 他微微移开了点距离看她,澎湃的心跳撞在了一起,滚烫的呼吸交融,深而欲的视线在空中纠缠。 只一瞬,两人又亲了下去。 从梳妆台到床边、又从床边到窗台上,这一晚谁都没停。 最后温云致单手圈住沈玉铮的小腿,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来时,他脑中还留着这一晚上激情过后的余震。 一旦闭上眼,仿佛依旧深陷在那种溺水般的缠绵中。他得死死地将人缠住,才能缓解那种濒死的痛苦和快感。 他转头在沈玉铮昏昏欲睡的脸颊上亲了亲,而他右手包扎的布条早就染红了鲜血。 他将沈玉铮抱回床上,又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一切弄完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侧过身将沈玉铮揽到自己怀里,那种余震又来了,紧贴的肌肤似乎都在微微颤栗。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了所有念头,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似乎要将前几日不眠的夜晚都补回来。 温云致睁开眼时,愣了愣,一偏头看到沈玉铮已经坐了起来。 他声音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小翠。”沈玉铮站起来身往外走去,“什么时辰了?” “还差一刻便到辰时了。”小翠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他竟睡了这么久,这个时间赶到京城,再去上早朝已经来不及了。 他朝沈玉铮看过去,便见她端起碗,几口将药喝了下去。 动作干脆,毫不犹豫。 温云致沉下脸,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也起身梳洗,等梳洗完要离开时,他看向沈玉铮似乎在思量什么。 沈玉铮却没管他,而是问小翠:“今天早上吃什么?” “今早有鸡丝面,还有小笼汤包。对了对了,之前姨娘你腌制的萝卜应该能吃了,姨娘今早要吃吗?” “吃。”沈玉铮立马点头。 小翠立马让厨房将早膳都端了上来,温云致走过来道:“给我也盛一碗。” 既然已经迟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了。 等吃完早膳,温云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玉铮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拿着一把团扇,悠悠地扇了起来。“公子还不走,是要自己在这里看着我吗?” 温云致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会儿,忽然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沈玉铮笑着问:“公子让我回哪?” 温云致道:“回浅云居。” 与其将沈玉铮关在这里,时刻担心她离开或者做出像昨天拿刀一样的事,还不如将人关在自己身边。 如果国公府不同意,这婚不结也罢。 等想明白这一点,他郁结许久的心绪一下松了。 婚事一退,他纳不纳妾跟任何人都没关系了。 沈玉铮笑了一声,她忽然坐了起来,脸色冷了下来:“太迟了,现在不是你让我回去,我便回去的。主动权不在你手上了。” 温云致你动心的那一刻,你就输了。 从现在开始,主动权已经到了她手上了。 第77章 与林家相认 温云致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沈玉铮同样面无表情。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平静、冷淡,谁也没有退让。 “阿铮。”半晌后温云致叹了口气,“我回去便与沈家退亲……” 他话语骤然顿了顿,沈玉铮便挑了下眉,果然下一刻她听温云致说:“我娶你进门。” 他将话说出口后,脑海中轰隆隆一声巨响,有什么轰轰烈烈地倒塌了,他全身乃至灵魂都跟着震动、颤栗。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从未想过要和谁共度一生,或者说他娶谁都可以。可那个人若是沈玉铮,若是阿铮……似乎日后每一个寻常日子都有了别样的期盼。 “呵。”沈玉铮听到这话,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笑。 温云致不是一直觉得她身份配不上他,所以只能纳她为妾吗? 现在这算什么? 对自己养的宠物动了情,于是决定要跟她共度一生? 那之前她被践踏的尊严和遭受的屈辱,该怎么计算? 因为一句爱,便能春风化雨,当以前种种都是爱情的磨砺石? 可为什么牺牲的是她的尊严? 倘若她将温云致的尊严踩到泥泞里,转头再对他说一句爱,温云致愿欣然接受吗? 沈玉铮站了起来。 女子身姿娉婷,眉若春山,眼如秋水,神色沉静,话语平淡:“我不嫁。” 温云致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陡然森冷:“你还是想嫁赵良笙?你痴心妄想!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再嫁给他了!” 沈玉铮笑了一声,根本懒得解释。 她又重新坐回了摇椅中,躺了下来,目光望向头顶的天空,手上的团扇又慢悠悠摇了起来。 某种焦躁如蚀骨之毒,逼得温云致不得不做点什么。 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阿铮跟我走。” 沈玉铮移回目光,看着他一脸怒容,看着他着急失控,看着他毫无风度可言。 她甩开他的手:“从我答应给你做妾时,我就告诉我自己,我只委屈自己这么一次。” 温云致难以置信:“和我在一起……是委屈你?” “是。”沈玉铮道。 温云致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一下,神色僵住了。 “如果我今日非要带你离开呢?”他甚至都不用问她的意见,他有无数方法可以带她离开。 可他还是问了。 就像他心里明知沈玉铮不会拿刀对自己下手,但他还是伸出了那只手。 他像是被关在大理寺牢狱里那些,失了体面和理智的犯人,被恐惧操控了脑子,露出丑陋的一面。 可他恐惧什么,沈玉铮应该永远在他手里才对。 他定了定神,冷下声来道:“今日你不走也得走,由不得你……” 沈玉铮打断他:“是由不得你。” 没等温云致反应,砚光从院子外走进来。“公子,太后派人来了。” 温云致皱起眉,他还没将疑问问出口,沈玉铮便站了起来。“将人请进来。” 砚光看了温云致一眼,立马去请人。 没一会儿来人就走进了院子,温云致看到来人,惊讶地挑了下眉:“杜大人。” 杜园乃太司局的女官,太司局中的女子非一般掌管宫廷内务,而是与司礼监一同为陛下批阅奏章。所以前朝的人看到了,也要称呼一声“大人”。 他同时看向杜园身后,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林家林延。 林延怎么会来这里? “温大人。”杜园向他行了一礼,随后直起身道,“我奉太后之命,随同林家来接回他们家的大小姐。” “林家大小姐怎么会在……”温云致话没说完,倏地看向沈玉铮。 不可能! 沈玉铮怎么会是林家的人? 但下一刻林延身旁的贵妇,上前一步,拉过沈玉铮的手,眼泪模糊地看着她:“你就是玉铮?” 沈玉铮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她已经收到了武昌王的信,知道太后给她安排的是林家的身份。 “我的女儿啊。”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一把将她抱住,泣不成声,“娘终于找到你了,娘找的你好苦啊。” 沈玉铮身体僵住了。 她一时迷茫,看向林延。太后给她安排的不是假身份吗?可为何这林家夫人如此真情实意,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亲女儿。 林延接了武昌王的信息,说要来接自己的“妹妹”回府。他一路上都在忐忑,毕竟这个“妹妹”是太后安进来的,虽说他们林家会好好相待,但毕竟人是温云致的妾室。 他没进来之前,料想过很多场面,但唯独没想过这个“妹妹”,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他又惊又喜,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伪装。 沈玉铮见林延也一副激动的模样,便没有出声了。也许林家演这一出戏,是演给太后看的,毕竟太后身边的女官还在这里呢。 温云致冷着脸看着这一副认亲的场面:“谁能跟我解释解释,我身边的人是怎么会成为林家走失的女儿的?” 杜园道:“关于此事太后说请温大人过去一趟。” 温云致脸色更沉,眉头皱起。 林夫人抱了一会儿松开了,却换成了手,紧紧抓住了沈玉铮的手。 沈玉铮低头看了一眼,到底没出声。 林夫人怒目瞪向温云致:“这是我林家的女儿,不是你的什么人!” 沈玉铮暗暗咂舌,这林夫人演的也太像了吧。把刚找到多年丢失的女儿的高兴和愧疚,演的淋漓尽致。 温云致冷笑一声:“不管你们林家丢失的女儿是谁,都不可能是沈玉铮。” “阿铮。”温云致看向沈玉铮,目光幽深,“过来。” 林夫人一把将沈玉铮拉到自己身后,怒道:“她不可能跟你走的。” 沈玉铮涌到喉咙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林延也道:“温大人,我们既然找到我妹妹了,就不可能让她在外面再吃苦。此前不管她是你们温家什么人,如今都是我们林家的人了。” 温云致声音发狠:“我若是不许呢?” 林延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挡在林夫人和沈玉铮面前,无声地看着温云致。 第78章 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沈玉铮被林夫人拉出别庄时,还有些发懵。 因为自从林家人进来,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此前以为就算她借着太后安了一门身份,但想让温云致放她离开,没那么容易。 她甚至为此多准备了几个方案,没想到林家就这么将她带出来了。 林延转过身道:“妹妹,我们现在就回家了。” 沈玉铮正要拒绝,她只是借一门身份让自己有个正经出身,好让她在京中行事,但她没想过跟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但她话没说出口,林夫人立马拉着她手,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家里你的屋子已经重新打扫过了,也布置过了 。你若是不喜欢,回去后按照你的想法重新布置可好?” 她的眼眶还是红着,湿润的水汽在眼里打转,但似乎怕让沈玉铮看见,于是死死憋着。 “林夫人……”她刚开口,林夫人眼眶里的泪便滑了下来,沈玉铮立马闭嘴。 林延在旁边说道:“娘你先让马车,让我跟妹妹说两句话可好?” 林夫人忍不住眼泪,侧头擦了一下,才看向林延:“你要说什么?不能等你妹妹回家再说吗?” “娘。”林延上前扶住林夫人的手臂,“我就说一两句,等说完我们就一起回家。” 林延将林夫人扶到马车上,林夫人回头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沈玉铮,好一会儿才进去。 林延转过身来,走到沈玉铮跟前。“沈姑娘,我娘看到你有些激动,你别见怪。” “我的身份你们没跟林夫人说吗?”沈玉铮疑惑,她怎么觉的林夫人把她当成真的林家大小姐了。 “我娘她……”林延叹了口气,“我妹妹走失时才一岁不到,这些年我们家一直在寻找。但实际上我们早就找到了,只不过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我娘她一直不愿相信,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觉得我妹妹还活着。” 沈玉铮皱起眉:“可我不是你们林家人,你最好跟林夫人说清楚。” “沈姑娘,我知道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但……”林延犹豫着说,“我娘她因为寻我妹妹的事,缠绵病榻多年。这次听说妹妹找回来了,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已经很快没看到她这样了,如果可以……” 林延退后一步,朝沈玉铮弯腰行了一个大礼:“请沈姑娘别戳穿这个谎言,我们林家一定将沈姑娘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 沈玉铮往旁边移了一步,没受他这个礼。 “林大人此事不妥,我虽是借林家人的身份,但却无法真的成为林家人。”更何况刚才林夫人的热情,让她招架不住。 她不觉得自己能扮演好一个好女儿。 她连一个好女儿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沈姑娘。”林延抬起头来,“我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太后问了我们林家的意见,从我们答应的那刻起,我们便当沈姑娘是我们林家人了。刚才在温大人面前,我说的都是真话。” “沈姑娘,我这个兄长不一定合格,但我会尽力做好一个兄长,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沈玉铮惊愣地看着他,林延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那日在林中救了我的,竟然是我的妹妹。若不是妹妹,我也不会有今天。” 他“妹妹妹妹的”喊的太熟练,以至于让沈玉铮产生了错觉,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见沈玉铮还没有答应的意思,林延又道:“沈姑娘就当是和我们林家互相利用,我们林家因着沈姑娘得利不少,沈姑娘也不用客气,也该从我们林家拿一些走才对。” 沈玉铮想不出什么借口再拒绝,而另一边林夫人从马车里伸出一个头,殷切地望着她。 “妹妹上车吧。”林延抬手邀请。 沈玉铮微微拧了下眉,见林夫人又走出了马车,到底没拒绝。 她刚上马车,就被林夫人拉住了手。“这里有点心,你喜欢吃哪一样?” 沈玉铮看过去,随意拿起一块:“都好。” 林夫人立马道:“那娘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沈玉铮顿住了,这几盘点心竟然是林夫人自己做的。 见沈玉铮不说话,林夫人含着泪笑着说:“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娘,娘再去学别的。” 一块点心吃下去,也没尝出什么味来。沈玉铮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林夫人望着她,望着望着便是满脸的泪。 “我的女儿得在外面吃多少苦。”她拉过沈玉铮的手,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沈玉铮手背上,“娘怎么没早点找到你,娘要是早点找到你,就不会害你吃这么多苦了。” 沈玉铮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她看向林延,想说她真的扮演不了别人的女儿。 林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对林夫人道:“娘,妹妹刚回来不是件高兴的事吗?你你哭什么啊?” “对对,是高兴的事。”林夫人赶紧擦眼泪,随后一直握着沈玉铮的手,直到到了林府跟前,她也不松开。 * 温云致沉默地和杜园去了皇庄,经过禀报之后,他被请了进去。 温迎看到他进来,便吩咐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温云致端起茶杯,沉默地喝着,却久久没说话。 温迎等了会儿,问道:“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温云致放下杯子,抬起头:“林家的身份是姑母安排的?” 温迎点头:“是我安排的。” 温云致一瞬间握紧了茶盏,温迎扫了一眼他手心里的杯子,才道:“我以为你会早一点来找我,可没想到我等你到现在。” 温云致看着她不语,温迎便继续道:“早在你把她关在别庄之前,沈玉铮就通过段逍联系上了我。她几次在我面前展露她的才能,而林家的身份就是我给她的报酬。云致……” 温迎叹了口气,“你一贯聪明,这些你为何都没发现?因为觉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绝对跑不了是吗?” 温云致半垂下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温迎叹了口气,温云致聪慧,这点道理不用她说他也会明白。 她起身出了门,将空间都留给了温云致。 她刚走出门,便被陈最抱住,抵在抄手游廊的柱子上。 陈最低声道:“你总夸这小子聪明,我看他是愚蠢至极。一个女人的心都抓不住,活该一辈子孤家寡人。” 温迎拍了他手臂一巴掌:“别胡说。” 陈最挑了下眉,冷哼一声:“我哪里说的不对了?人都困在自己身边了,还能让别人连人带心都跑了,不是蠢是什么?” “哥哥。”温迎皱起了眉。 陈最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扛了起来:“别管他们的破事,你管管你哥哥我好不好?” 第79章 玉铮你喜不喜欢 沈玉铮跟着林夫人和林延到了林家府邸,她刚下马车,便见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她脚步下意识一顿。 “妹妹。”一个跟林延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走上前来,高兴地看着沈玉铮。“我叫林烨,我是你二哥。” 不认识。 一个黄衣女子将男子挤走,自己站到沈玉铮面前:“走开,姐姐,我是林念念,你亲爱的妹妹。” “好了好了,玉铮刚回来,你们都收敛点。”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上来,含笑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抿紧嘴唇。 她不该来的。 她以为身份是假的,便不用跟林家多接触。但如今林家这么热情,她反倒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林夫人走过来,挽住沈玉铮的手臂:“你们都别挡在门口,让玉铮进去。这一路赶回来都饿了,赶紧把饭菜端上来。” 林夫人一发话,门前围着的人都散开了,于是林夫人挽着她率先走了进去。 后来林夫人又带她去见了林老夫人,老夫人身体不好,这一路从永州过来,便病倒了。 老夫人拉着沈玉铮的手,老泪纵横,哽咽地说了几句,又塞给沈玉铮一只通体白净的玉镯。 沈玉铮拿着玉镯从屋里出来,浑身都不自在。 林夫人道:“母亲知道你要回来,早早准备了见面礼。若不是病了,她都要和我一起去接你回来。” 沈玉铮觉得不管是手上的玉镯,还是林夫人的话,都让她觉得别扭。 到了晚膳时间,林家的桌子上也热热闹闹的,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沈玉铮勉强认全了人,林家人口简单,来京城的这一支是林家大房。林父和林母共生了四个孩子,上面是林延、林烨,下面是林念念加上沈玉铮。 妾室有两房,只有一个庶女。 林延已经成亲,其夫人也是一个温柔的人,还给林延生了一个三岁的小男孩。 至于林家其他几个都未说亲,年纪与沈玉铮相差不了多少。 “玉铮你喜欢吃什么?”林夫人期待又忐忑地看着她,“这桌上有没有你想吃的?或者你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再去烧。” 沈玉铮道:“多谢,已经够了。” “那……”林夫人眼神往桌上扫着,着急地想给沈玉铮挑个能吃的,但又实在不知道沈玉铮喜欢吃什么,于是神色更着急了。 林延的妻子祝雁卉贴心道:“娘,给妹妹盛碗鸡汤吧。” “对对,喝汤喝汤。”林夫人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一眼祝雁卉,随后给沈玉铮盛了一碗汤。 沈玉铮只好道:“多谢。” 林夫人也不吃饭,一心看着她,仿佛看着她吃就能饱了。 沈玉铮一顿饭都被盯着,好不容易吃完,林夫人带她去了林家安置好的院子。 林夫人道:“这院子你瞧着喜不喜欢?有没有哪里要换的?你若是不喜欢,明天就让人来换了。” 祝雁卉也道:“我们刚从永州搬过来,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买。妹妹若是有想要的,可以跟我说。” 沈玉铮道:“多谢夫人少夫人,玉铮什么都不用。” 林夫人一听她的称呼,眼泪便流了下来。 沈玉铮神色立马僵住,祝雁卉忙道:“娘,玉铮刚回来一切还不适应,你等她适应适应。” 林夫人哽咽地说:“是我不好,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将你找回来,是娘对不起你。你不愿喊娘,便不喊。” 沈玉铮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又闭上了。 祝雁卉笑着扶着林夫人的肩膀,对沈玉铮道:“玉铮,你好好休息,我扶娘回去。” 沈玉铮点了点头,林夫人还不想走,被祝雁卉强行拉走了。 沈玉铮这才松了一口气,跟林夫人在一起,她时刻都得提着心神,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的热情。 她洗漱好躺到床上,床铺极柔软舒适,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这屋里的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摆设、器具都是最的。她刚才看了一下衣柜,满满一柜子的衣裳,从春到冬,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为林家大小姐准备的,而不是为了她。 她有自知之明。 看来不能跟林家牵扯太甚,至于林夫人,有机会还是跟她说清楚。 沈玉铮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醒来,丫鬟端来干净的清水。 “小姐你醒了?”丫鬟柔怀笑着说,“夫人已经等在门外了,小姐你要起来吗?” “怎么不叫我?”沈玉铮立马下床,“夫人什么时候来的?” 柔怀道:“一个时辰前就来了,但夫人说让小姐继续睡,不用叫醒你。” 沈玉铮急忙忙洗漱好,走了出去。林夫人看到她立马站了起来,高兴地问:“昨晚睡的好吗?” “睡得很好。”沈玉铮老实道。 林夫人拉住她的手,上下瞧着她:“是不是太瘦了一点?以前是不是……” 刚提起这话,林夫人眼睛又红了。 沈玉铮头疼,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道:“以前很好,夫人不用担心。” “好好。”林夫人咽下眼泪,道,“那我们去吃早膳。” 吃完早膳,沈玉铮想着找林延说清楚,这林家大小姐她真的假扮不了,但转头林夫人和祝雁卉又拉着她去挑首饰和衣裳。 祝雁卉道:“这都是京城如今的最新款,玉铮你喜欢哪一样?” 沈玉铮扫了一眼桌面上几个盘子,好几盒胭脂看着很眼熟,上面的图案应该出自玉香阁。还有几个玩偶制成的小包,一般京中女子拿来挂在腰上,充当香囊。 “姐姐这个好看,你皮肤白,穿这件好看。”林念念将一件湖绿色的衣裙拿到她跟前,兴致勃勃地在她身上比划了两下。 沈玉铮接过:“多谢。” 林夫人在一旁道:“不然这些都送到玉铮的院子吧,你们若有喜欢的,自己去买。” 林念念撅起嘴:“娘,姐姐一回来你就只疼姐姐了。” “胡说。”林夫人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玉铮,眼眶红红。 沈玉铮:“……” 她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对哭泣的女人束手无策。 第80章 出门不利 过了一会儿,林夫人自己擦了擦眼泪,道:“你小时候穿了多少好衣裳,用了多少好东西,你姐姐一样都没有。我只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给玉铮。” “是是都给姐姐。”林念念贴在沈玉铮跟前,弯起眼笑了起来。 沈玉铮看过去,从林念念脸上没有看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说是让她挑,可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让丫鬟抱回了她的院子。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事得尽快找林延说清楚。 她习惯等价付出,得到多少东西,便付出多少。而面对林家一大家子人的关心和照顾,她无法付出同等的价值。 她付不出,一旦将来要她返还,可能是双倍乃至三倍的东西。 沈玉铮问清楚林延在哪,便准备去书房找他。 祝雁卉从后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沈玉铮点点头,两人并排往前走。半路上祝雁卉问:“玉铮,是不是觉得我们把你当成林家真正的大小姐了?”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祝雁卉含笑看着她。 “家里除了祖母和母亲,其他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沈玉铮道:“既然你们都知晓那便明白,这个身份只是我和太后的一场交易。你们放心,我担了你们林家的身份,在外行事便不会损了你们林家的名声。” 祝雁卉忽然道:“夫君没去接你之前,我调查过你。” 祝雁卉冲她眨了眨眼:“我调查完你后,就特别喜欢你。夫君和我一样,包括父亲也是。” 沈玉铮不明白这喜欢从何而来。 “玉铮是我们选择了你,同时也因为你,我们林家”祝雁卉拉过她的手,沈玉铮发现林家人都喜欢拉着别人的手说话。“你不用为此纠结忐忑,你就算去问夫君,夫君也是这个回答。” 沈玉铮不知道说什么好,祝雁卉又道:“走吧,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公开你身份的事。” 沈玉铮又是一问:“你们要公开?” “那是自然,我们林家大小姐找回来了,自然要宣告全城的。等我和母亲他们商量好,选一个合适的日子,便举办一场宴会,让大家都看看我们林家大小姐长什么样。” 沈玉铮被拉着又和她们商量了林家举办宴会的事,连当天她要穿什么衣裳,林夫人林念念还有祝雁卉都讨论半天。 沈玉铮没出声,她适应不了这样的热情,但也不会打断。 林家人跟她以往接触的人都不同,孤儿院中的孩子为了自己的生存,会互相争斗;张家村中的人虽朴实,但因为贫穷,要先顾着自己活命;而温家人,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从不在乎底下这群丫鬟小厮。 她像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她们句句谈论的都是自己,却融不进去。但林夫人一转头,红着眼问她意见时,那一瞬间她轻易地踏了进去。 她在林家待了两日,每日不是林夫人拉着她给她选衣裳首饰,要不就是祝雁卉带着她,将林府上下转了一圈。 甚至林念念都拿过来一本册子,上面让她帮忙挑选夫婿。 沈玉铮揉了揉眉心:“我对这些男子都不熟,不如你去问问少夫人吧。” “我就是先看看。”林念念趴在她屋里床边的榻上,哗哗翻着册子,“姐姐你说这京中的男人比永川城的好在哪?我瞧着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沈玉铮也不知道,林念念问她完全是白瞎。 但林念念毫不在意,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爹和娘都说,等大哥升职了我便能在京城挑一门好亲事,也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挑哪家,我可得提前看看。” 但她翻了一会儿,一咕噜爬了起来。 “姐姐,我们出门逛街好不好?我从来了京城,还没出去过呢。” 沈玉铮点头,她确实也该出去看看了。 温云致将她在别庄关了近两个月,不管是玉香阁,还是段逍手上那一摊生意,她都没过问过。 倒不是担心,有段逍在生意只会越做越红火,但她不能什么都一无所知。 林家的身份也只是让她恢复良籍,不用再像做丫鬟时,被人拿捏着身契,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不过这离她想要的,还差太远。 一个良籍的身份远远不够。 听到沈玉铮要出门,林夫人立马红着眼跟到门口。 沈玉铮已经尽量习惯林夫人动不动眼红、落眼泪的样子了,但林夫人一副泫然欲泣,仿佛要被人抛弃的可怜眼神,沈玉铮几次挪脚都没挪动。 林念念急的跺脚:“娘,我们就出门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她娘以前整日躺在床榻上,每次她去探望,娘都在哭。如今姐姐回来了,娘怎么还在哭。 林夫人红着眼委屈地看着沈玉铮:“我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沈玉铮差点一口答应,还是林念念紧急拒绝。“不行。” 林夫人眼眶中悬着的泪,颤巍巍地要往下落,沈玉铮只好道:“我们出门走走,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回来会给夫人带礼物。” 林夫人一下子笑开了:“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 沈玉铮上马车的姿势颇像“落荒而逃”,直到马车离开林府所在的巷子,她才松了一口气。 林念念兴奋地趴在窗旁,一双眼滴溜溜地往外看着。 “姐姐,我们现在去哪?”她回头问。 “去玉香阁吧。”沈玉铮道。 林念念立马道:“我知道这家铺子,他家是不是卖可可爱爱的胭脂?” “对。”沈玉铮点头。 可可爱爱……这个词形容的倒是贴切。 马车到了玉香阁前,沈玉铮先下,一抬头便看到了沈烟兰的身影。 沈烟兰也看到她了,脸色顿时一变。 林念念跟着她下了马车,见她不动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沈玉铮冷声道:“出门不利,遇到了找麻烦的人。” 她话音刚落,沈烟兰沉着脸向她走来。 第81章 那女人对她女儿非常心狠 沈泽凌从县衙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从他离京开始,胸腔里就塞了一团火。随着他来到张家村、来到县衙,这火便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心肺都烧成了灰烬。 他站在县衙门口,许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小厮问:“二公子我们现在去哪?” 沈泽凌捏了捏疲惫的眉心,从离京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找间客栈休息一晚。” 但实际上这一晚他依旧没睡好,梦里是八年前烟兰回家的画面。十岁的烟兰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裳,瘦瘦小小的,拿着一块玉佩怯怯地站在国公府门口。 母亲听到下人禀报,边哭边跑冲出门,一把将烟兰抱住。耳边是欣喜哭泣的声音,画面一转,却变成他一脚将眼前的女子踹飞。 “哪来的贱婢!” 后来在白云寺佛殿屋顶,他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狼狈逃窜的女子。 梦只到这里,他便惊醒了。 满身大汗。 他攥了攥发麻的手心,惊惧的余韵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县令的话犹在耳侧,跟在贵妇身边的丫鬟侍卫称呼她为“萧夫人”。 姓“萧”,从京城来,三年前…… 似乎每一个字眼都在告诉他……这人是谁。 他记得三年前母亲回过萧家祖宅,说是要吊唁曾外祖母。而萧家祖宅便在不远处的闻州,当初母亲和妹妹会走失,也是因为他们要回外祖家老宅。 沈泽凌想找理由劝服自己,也不一定会是母亲,也许是别人。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夜住在县衙里的贵妇,就是他娘。 沈泽凌只觉得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他又焦躁、又恐慌,整个人像是陷在沼泽地中。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无路可走。 沈泽凌睁眼到天亮,等出门时头疼欲裂。 小厮牵来马,他翻身上马时,差点一头栽了下来。 “去周家村。” 周家村是他在黄册中唯一找到的线索。 张家村位置偏僻,地处山坳中,很少有人出来。最近能查到的嫁出去的女子,便是张家村村长的妹妹。 娘和妹妹在村子里生活了五年,这么长时间,作为村长的亲人很可能知道情况。 沈泽凌到周家村时,已经近傍晚了。 他打听了一圈才得知了张喜妹住的地方,只是到了跟前,眼前的情况让他皱起了眉。 周村长见此忙解释:“石松他娘脑子坏了,连人都认不清了,还经常抓着村里其他孩子,当成自己儿子。所以……”所以才将她拴在猪圈一样的地方 。 沈泽凌没想到这唯一线索,竟成了一个傻子。“好好的人怎么会傻的?” “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周村长正要解释,被沈泽凌打断了。 “具体是多长时间前的事?” 周村长想了想道:“应该是八年前,对就是八年前,那天夜里还下了雨!” 沈泽凌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天夜里石松他娘和石松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去了松山,夜里雨下的大,两人从山上悬崖滑下来了。石松那孩子直接没了,而石松他娘……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沈泽凌看着蓬头垢面,连脸都看不清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 她明显神志不清,双脚被锁链锁着,人缩在猪圈的墙角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沈泽凌才问:“那她的丈夫呢? 周村长脸色尴尬:“她丈夫娶了别的女子,已经不要她了。” 沈泽凌沉下脸:“带我去见他。” 周村长便带他到了村头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只看房子便比村子里其他人家富有。墙是砖块,门口还像模像样放了两个石狮子。 这在村子里非常少见。 周村长先一步上去说明了来意,男子听完非常不乐意,正要说什么,眼神掠过沈泽凌腰间的刀,便又闭上了嘴。 沈泽凌示意旁边的小厮,小厮上前扔给男子一个荷包。男子掂了掂立马笑了出来:“那婆娘就是一个祸害,我娶她是为我周家开枝散叶的,没想到她生出了一个腿脚不行的儿子。这个就算了,还将她娘家的孩子接过来养。” 沈泽凌皱眉:“她娘家?岂不是张家村那个村长家?” “就是他!不知道他跟哪个野女人生了一个私生女,怕他娘们发现,便放到我家来养。”男子提起此事便一肚子怨气。“那丫头满肚子坏水,家里好不容易养两只鸡,半夜就被她偷吃了。不仅偷鸡,她还偷老子钱!” 周村长应和:“村子里家家都被黄丫偷过东西,不仅偷鸡,她还鸡蛋、偷衣服。” 沈泽凌来此不是问这些事的,他不欲在此耽误时间:“你可听说过,张家村当时收留了一个外来女子,那女子还怀着孕?” 男子思索了会儿,点头:“是有这回事,我那娘们跟我提过。” 沈泽凌急声问:“还提过什么?” “还有……”男子思索了好一阵,忽然眼中一亮,说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件怪事,我那娘们之前跟我说过,那女人对她女儿非常心狠,从来不管她女儿死活。” 沈泽凌脑中神经骤然一跳:“什么意思?” “那女人生下女儿后,连一口奶都不给她喂,就靠村里人偶而给点吃的。后来更过份,连门都不让她女儿进,就把她赶到山里。亏的她女儿命大,在山里待了五年,竟然活了下来,据说半大点的孩子,就学会了打猎,有时还拿猎物跟村里人换点东西。” 沈泽凌骤然想到之前他在山里看到的那些陷阱。 竟然是……他妹妹布下的吗? 可他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年娘对妹妹的疼爱不比他们少,为什么小时候对妹妹这么心狠? 沈泽凌心神震动,却有更多的疑问缠在心头,而最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女孩叫什么?” “什么名字倒没说……” 沈泽凌来不及失望,就听男子道:“那女孩的名字似乎有个“玉”字,据说是因为一块玉佩。不过那玉佩最后被她娘当给了我的小舅子,换了两套新衣服。” 凉意瞬间从脚底蹿到头顶,沈泽凌僵硬在原地。 第82章 他要让一切复位 沈泽凌从周家村离开时,带走了张喜妹。 他在周边县、府乃至承宣布政司,找了无数大夫,都没能将张喜妹治好。大夫说她当初撞坏了脑子,又时隔太久,如今想治好太难了。 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张喜妹身上了,只有张喜妹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对,还有两人知晓。 一人是他娘,另一人便是沈烟兰。 如果,如果烟兰不是他的妹妹,那她又是谁? 可若不是,当初娘为什么一眼便认出了烟兰? 沈烟兰……沈玉铮…… 两人长得根本不像! 就算过去时间久了,但娘跟妹妹相处五年,怎么会不知道妹妹长什么样子? 沈泽凌在周边找不到能治张喜妹的大夫,便将她带回了京城。 京中有太医院,总能找到治好张喜妹的人。 但他没想到太医院中也无一人能治好她,但凡看诊过的人,都摇了摇头。 沈泽凌五内俱焚、焦躁不安,他骤然想到还有一人也许能治好她,那就是太后和太上皇的干妹妹——云然大夫。 可是不是谁都能请云大夫出手的。 况且无诏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庄,沈泽凌想求云然大夫出手,他连人的面都见不到。 他将张喜妹安置好,便去长公主府求见昭华公主。 他脚步匆匆,几乎一刻都没停,半路上忽然撞见了沈鹤青。沈鹤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讶地看着他:“泽凌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沈泽凌神色恍惚,这会儿看到他,也回不过神来。 沈鹤青直皱眉,沈泽凌脸色太难看了,满嘴胡茬,眼珠里布满血丝,像是几天几夜都没阖过眼了。 “泽凌你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沈泽凌张了张唇,想将这一切都吐露出来,这两个月他心中装着这个秘密,快要将他逼疯了。 可他刚准备开口,眼角余光便注意到沈鹤青手上提着的一包点心。 沈鹤青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便将点心提了起来:“我刚路过徐氏铺子,便给烟兰买了一包她最爱吃的点心。” 沈泽凌死死盯着这包点心,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 这样的点心他和大哥只要有空便会给烟兰买,不止点心,吃的用的穿的,他们都尽力给到烟兰最好的。 这些年他甚至把烟兰的喜好放在自己的前面,事事以她为先。 因为他觉得妹妹小时候受了很多苦,他作为兄长,自然不能再让妹妹受一点苦。 “大哥你在北疆打仗,如果没有粮食的话,你们会进山找吃的吗?”他喉咙嘶哑,尾音发颤。 沈鹤青奇怪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我们虽然驻守北疆,但粮食从来不缺。不过我十几岁时,有一次和父亲去剿匪,当时为了消灭山头上的匪寇,我们在山里藏了三天。” “那三天没有粮食,只能在山里找些吃的。不过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不过些涩苦的野果子,或者打些猎物,不过很容易招惹上大型猛兽。” 沈泽凌只觉得字字含着血从喉咙里滚了出来:“那如果让你在山里待上五年,或者从小把你丢山里……” “怎么可能。”沈鹤青打断他,“人又不是牲畜,不说饿死,也会被其他猛兽吃了。泽凌你到底怎么了?忽然问这些?” “我若是说妹妹从小便是如此活着呢?” 沈鹤青道:“烟兰?烟兰小时候确实吃了不少苦,也不知道她跟娘走散了那五年,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是!”沈泽凌赫然拔高声音,“不是她!” 沈鹤青奇怪地看着他:“泽凌你……” 沈泽凌骤然抬步往前走,他必须尽快找到证据。 他要让一切复位。 他需要真相! 沈泽凌来到公主府,下人将他请进府里。他刚走到正厅外,便见一个男子跪在地上。 沈泽凌扫了一眼认出是何昼越,但他丝毫不关心别人,只催着问:“公主人呢?” 下人们道:“公主还在休息,请沈统领稍等。” 沈泽凌只好按捺住焦急,坐下来等着。 侍女给他倒茶,他一口也喝不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长公主才姿态翩翩地走了进来。 “沈统领找本公主有何事?” “公主殿下。”沈泽凌一掀袍角跪了下来,“末将求公主帮忙,请云然大夫帮我诊治一个人。” 长公主道:“云然姑姑已经不对外给人看病了,你就算求本公主也没用。” 当初人人都知太后的干妹妹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于是各路人不是求到太上皇跟前,便是求到太后跟前,想请云然去看病。 云然去了几次,发现根本应付不过来。明明太医院能解决的事,他们偏偏要找到她头上。 后来她便拒绝了所有人,只拎着药箱自己出门当铃医了。 长公主确实可以请动云然姑姑帮忙,若是随便一个人求到她头上,她便要帮忙,岂不是得累死。 沈泽凌额头重重往地面一磕:“求公主殿下,末将实在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需要云然大夫治病。” “不会又是关于你妹妹的吧?”能让沈泽凌这么在乎的人,不就是他护在心口上的妹妹么。 长公主忽然想到那日沈玉铮跟她说的话,顿时觉得这沈家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连自己亲人都能认错。 “是。”沈泽凌点头,“事关我妹妹的事,还请长公主……” “来人送客。”长公主站了起来,已经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心思了。 “公主殿下!”沈泽凌急忙想拦,公主府的下人将他挡住了。 沈泽凌不甘心,他离真相那么近,他就快要查清当年的事了,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放弃。 公主府下人见他一直不走,便道:“沈统领不走,不会是像何二公子一样,赖在我们公主府了吧?” 沈泽凌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院子中的何昼越,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里,弯膝跪了下来。 “还请禀告公主,末将会在这里跪到公主同意为止。” 下人翻了一个白眼,又来一个死皮赖脸的。 这么爱跪便跪呗,那何家二公子都在这跪了半个月了,公主也没理他啊。 第83章 干了一架 “你怎么还在京城?” 沈玉铮听了这话好笑:“怎么,沈家权力大到能在京城一手遮天了?但凡沈家不痛快的人,都不能在京城待着?” 沈烟兰掐紧手心,沈玉铮不是应该被温云致送走了吗? 她找了沈玉铮许久,都没找到人,没想到她竟然光明正大地在京城逛了起来。 沈烟兰冷哼一声:“你不用胡说给我们国公府泼脏水,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清楚,温云致已经厌弃了你,你还留在京城干什么?” 沈玉铮正要开口,林念念已经先她一步,叉着腰怒道: “关你屁事,这路是你家的,还是这店是你家的?你管我们在哪呢。” 沈烟兰这才把目光移到林念念身上,看到陌生面孔,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又看向沈玉铮。 “半个月后是我的生辰宴,父亲母亲说这是我出嫁前最后一个生辰了,他们要给我大办一场,到时候满京城的人都会来。”沈烟兰笑着说,“要不要我给你一张请帖?没我的请帖,以你的身份,只怕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了。” 沈烟兰想从沈玉铮脸上看到其他情绪,不管是嫉妒也好,憎恨也好,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因为沈玉铮嘴角勾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烟兰上前一步,低声说:“这本该是你的生辰,可怎么办呢,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都要给我庆祝呢。” 沈玉铮淡淡地问:“你很得意?” “现在你一无所有了,你的生辰、你的身份,还有温云致,都是我的了。”沈烟兰无不恶意地说,“我要是你,我就一头撞死。反正没人疼爱,活在世界上也是可怜。” “那要让你失望了。”沈玉铮淡笑着说,“我恐怕会活得比你久,谁可怜还不一定呢。” “嘴上厉害有什么用。”沈烟兰冷哼一声,“阿宝阿喜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会和他们一样。烂泥一样的人,就该活在烂泥里,找到京城来,是你们自找死路。” 沈玉铮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她眼神森冷地看了她会儿,随后冷笑一声:“确实,逞嘴上功夫有什么厉害。放心,你的生辰宴我一定会参加。” 沈烟兰直起身,退后一步:“凭你,只怕连我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忽然,旁边的林念念抬起头问:“姐姐,京城的女子都这样只打嘴仗吗?” 沈玉铮没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过去。 林念念捏了捏手指,突然上前扇了沈烟兰一巴掌,随后趁她没反应过来,又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在她另一边脸上留下一个五指印。 沈玉铮:“……嘶。”她都替沈烟兰感到疼。 “噗——” 但下一刻她就笑了出来,她一直觉的林念念可爱活泼,性子纯真,没想到是这种“活泼”法。 “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沈烟兰回过神来,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扇回来。 沈玉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烟兰身后两个丫鬟这时反应过来,立马上前要帮自家小姐。而沈玉铮和林念念同样带了丫鬟,几个人忽然混战起来。 沈玉铮提防着沈烟兰对林念念动手,于是死死擒着她的手。没想到林念念趁此机会,偷偷在沈烟兰身上踢了两脚。 沈玉铮:“……”她当没看到。 她们几人就在玉香阁门口打了一架,四周围围上来不少看戏的人。 不知道是谁报了官,没一会儿官府的人都来了。 —— 御书房中。 下了早朝,燕乐帝将六部乃至朝中几个重要大臣都留了下来,除了刚才在早朝上确定的几个国策外,还有一些事需要跟他们商议。 一开始是商议金秋税收的事,陛下问起来,户部的人便立马回道。 其他大臣都在一旁等着,就在这时,喜公公忽然走进来,凑到燕乐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正在说话的户部官员都停了下来,燕乐帝听完神色诧异,过了会儿忍俊不禁道:“让顺天府把人都带过来吧。” 说完他看向温云致:“温大人,这里正好有一桩案子,顺天府不知道怎么处理,你来给审审。” 温云致上前一步,应下:“微臣领命。” 其他朝臣面面相觑,什么案子要禀到御前来审理。 一时御书房里都噤了声,都伸着脖子看向门口。 林延和林父都在御前听候,他们一个都察院的人,一个工部的人,这会儿却开起了小差。 今日不管是早朝,还是这会儿的大臣会议,都跟他们两个部门没关系。所以父子俩互相挤了挤眼,通过眼神已经在商量今晚回去喝什么酒了。 父子俩都爱喝点酒,偏偏酒量不好,一喝便会醉。于是林夫人和林少夫人将酒看管起来,不让他们再碰了。 也就这几日沈玉铮回来,两位夫人才对他们喝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另一边的沈国公和沈鹤青,面色严肃地站立着,不似林家父子这么放松。 但不管是沈家还是林家父子俩,都是一副“不关我事,赶紧下朝”的表情。 但当御书房的门打开,走进来几个鼻青脸肿的女子时,他们齐齐变了脸色。 第84章 文官与武官的区别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林家父子俩和沈家父子俩慌忙喊了出来。 沈玉铮、林念念还有沈烟兰三人走进来后,便跪了下来。她们头发乱蓬蓬的,脸颊上赫然还印着五指印,衣裳也被扯得凌乱,上面还留着灰色的脚印。 燕乐帝瞧着她们的样子,又见林沈两家大变的脸色,顿时觉得有趣:“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顺天府府尹立马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从他知道当街打架的是林沈两家的姑娘,他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处理。 沈家护女那是护的丧心病狂,但林家如今也风头正盛,林家长子可是在都察院。都察院都是一帮有名的“喷子”,其中林延还是佼佼者。 但凡他处理的不到位,那林御史便能将他的官位给撸了。 索性他厚着脸皮请教到御前,就算得陛下一顿训斥,也好过掉了乌纱帽。 经顺天府府尹一说,众人便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随即便是无语。 闺阁女子之间打打闹闹,怎么也到不了御前。此事不仅不成体统,而且大大有损朝廷威严。 “陛下,林沈两家教女无方才惹出这场闹剧,若是不从严惩处,以后但凡谁家女眷发生争吵,难道都要陛下来评理吗?” 六部当中礼部尚书第一个上言,他说完话沈国公便沉喝一声:“白老儿你闭嘴!” 莽夫! 白尚书心里冷哼,知道跟一个粗鲁的武夫说不到什么名堂,于是目光看向林家。 林父立马道:“白大人是对陛下的决议有异?陛下亲自开口要温大人审理此案,这案子还没审呢,白大人就准备给我们两家安上罪了?这大燕律法是听白大人,还是听陛下的?” 林延跟着道:“前些日子白大人府上一房小妾跟当家主母在街头打了起来,此案最后是怎么审理?” 林延倏地掀袍往地下一跪,慷慨激昂地说:“陛下,臣要弹劾礼部尚书白大人宠妾灭妻,罔顾伦理,纵容府上小妾目无王法……” 白大人吓得立马跪下,老泪纵横地哭诉:“陛下,老臣冤枉啊!” 他这死嘴,好端端的去得罪林家干什么! 燕乐帝头疼,摆了摆手:“别吵了,云致这案子你来审。” 燕乐帝说完好整以暇地开始看好戏,这朝会都开一上午了,脑子里塞的都是各地送上来的紧急奏折,这会儿他要换换脑子,轻松轻松。 温云致走到几人跟前,目光冷淡:“谁先动的手?” “是她……”沈烟兰刚开口,就被沈玉铮打断了。 “温大人来审理此案不合适吧?” 温云致看向她,冷清的眸色中染上异样的色彩。 燕乐帝早就知道有沈玉铮这个人,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女人。见她一开口,针对的便是温云致,他忍不住问:“哪里不合适了?” 沈玉铮道:“温大人是沈大小姐的未婚夫,这件事满城皆知。温大人来审理此案,谁能保证他不偏颇?”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温云致审案会存在私心,就算有私心温云致会偏心的不也是,这个他非要纳的妾室么。 燕乐帝看向温云致:“云致你觉得呢?” 温云致薄薄的眼皮垂下,直直地看着沈玉铮,唇角微微扬起:“你觉得我会偏袒别人?”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道:“纵使温大人不会,可难免会招人怀疑。为了避嫌,请陛下重新选一位大人审理此案吧。” 温云致的眼神落到她左脸颊上,她皮肤很白,便显得那五指印很碍眼。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燕乐帝此时道:“刑昭你来审。” 刑昭乃锦衣卫指挥使,由他审理无人有意见。 “你们谁先动的手?” “是她!”沈烟兰气愤地指向林念念。 沈烟兰脸颊肿的多高,嘴角还有血,看起来比沈玉铮和林念念确实严重多了。 刑昭看向林念念,林念念脸上也有巴掌印,大大的眼睛忽然蓄满了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我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我不应该打她,就算她骂我打我,我也不应该还手。” 沈烟兰怒火中烧:“我什么时候骂你打你了?” 林念念瑟缩了一下,抽泣地说:“来京之前,父亲和大哥就告诉我,京城世家女中唯有国公府的大小姐最不能得罪。我们林家是小门小户,比不上国公府,一旦得罪,林家在京城便无立锥之地了。” 沈玉铮眼皮子抽了一抽,她抬眼看去,果然沈国公和沈鹤青都黑了脸。 “哇!”林念念忽地一声大嚎,“父亲大哥念念对不起你们,念念不应该得罪国公府大小姐。若是林家因此受我牵连,你们就把念念推出去吧。就算牺牲念念一条命,我也不想连累你们。” 林父抹起眼泪:“我的好女儿,爹爹怎么能让你受苦呢。若是国公府真要你的命,爹爹便和你一起。” “哇!爹爹!” 父女俩就差抱头痛哭了,沈玉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嘴角压了下来。 沈鹤青上前一步,跪了下来:“陛下,我国公府从未仗势欺人。今日我妹妹被人打了,我们也只想讨回一个公道。” 燕乐帝道:“事情还没审理清楚呢,沈将军别着急。” 这就是武官和文官的差别了。 燕乐帝又看向林父:“行了别哭了,刑昭你继续审。” 林父擦了擦眼泪,偷偷和林念念互换了一个眼神。 燕乐帝看见了,眼皮子也抽了抽。 林念念这才道:“今日我和姐姐出门逛街,在胭脂铺前碰到了沈大小姐。沈大小姐堵着门不让我们进去,还说我姐姐无父无母,无人疼爱,就该一头撞死。她这不是在咒我父母吗?我父母好好的,怎么在沈大小姐嘴里,就成了去世的人呢?” 沈烟兰立马不服气:“我何曾说你们林家了?我说的是沈玉铮,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凑上来,忽然动手的。” “怎么没有关系,我姐姐刚被找回来,我们林家疼还来不及,凭什么要被你诅咒?” 沈烟兰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玉铮:“你说她是你林家人?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她不过是个低贱丫鬟……” “啪!” 林念念怒不可遏,她刚打完人的手还在发抖,眼睛里冒着腾烧的火焰:“你敢侮辱我姐姐?!”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沈烟兰更不敢相信,在陛下跟前林念念竟然还敢动手。 她捂着脸瞪着她:“你这个贱人……” 她抬手,骤然被沈玉铮抓住了。 林念念往后一缩,一把抱住沈玉铮的手臂:“姐姐她又要打我!” “等等……” “慢着……” 不管是林家还是沈家都要来阻拦,下一刻,沈玉铮反手一巴掌甩到了沈烟兰脸上。 刑昭:“……” 也不用审了,这不是又还原了一遍。 第85章 沈家没有无辜之人 沈国公怒的脸色发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女儿被人打了。 这让他怎堪忍受! 谁也没想到他会上前,抬脚重重踹在沈玉铮肩上。 沈玉铮骤然扑到地上,左边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 “姐姐!”林念念惊的大喊一声,沈国公还要再来踹林念念,沈玉铮下意识一把将林念念扯到旁边,这一脚直直冲她腰上而来。 若是落实了,她整个下半身很可能就残废了。 林父和林延目眦欲裂,但他们距离太远,来不及阻拦了。 就在这时,温云致贴身靠近,屈肘用力在沈国公腰间一砸,沈国公一下子脱了力,踉跄两步,被他身后的沈鹤青扶住了。 林念念抱住沈玉铮“哇”地大哭了起来:“国公爷要杀人了!国公爷要杀我们,陛下您快救救我们啊!” 林父和林延冲上前,挡在沈玉铮和林念念前面,怒视着沈国公:“国公爷好大的权力,这是要在陛下跟前杀人吗?” 沈国公沉怒地扫了一眼沈玉铮和林念念:“谁动我女儿,我跟谁拼命。” 林父捋起袖子:“就你女儿宝贵,别人的女儿不宝贵吗?沈国良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也跟你拼命!” 沈国公冷哼一声,目光看向温云致,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温云致转头吩咐:“去请太医来。” 燕乐帝坐直了身子,无法再继续看戏了。女儿间的小打小闹,若是变成朝中大臣动手相向,那就不是小事了。 沈玉铮被扶着站了起来,她脸色煞白,额头浸满了冷汗。 她抬起眼,冰冷森然地看着沈国公。 沈国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在他眼里她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哪怕今日将她踹死在这里,也是给她女儿报仇了。 沈玉铮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里、喉咙里似乎都是血腥味。 很快太医就被请了过来,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左边肩膀骨头裂开了,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林父一下子炸了:“沈国良你个老匹夫,连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沈国公怒声道:“若不是你管教不好女儿,也轮不到我来管教。” “你会管教?你女儿出口就诅咒人,这就是你沈家的管教之法?还有你那儿子,天天跪在长公主府,想给长公主当面首,难道是国公爷你教的?” “你!”沈国公气的脸色通红,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国公府真是好威风,林某今日见识了。”林延冷着脸冲沈国公和沈鹤青抱了抱拳,“我都察院各位同僚从今日起都要跟国公爷学学了。” 燕乐帝头疼,他就不应该为了看戏让顺天府将人带来。 他脸色严肃将两家训斥了一顿,各打五十大板,让人回去了。 沈玉铮从偏殿里走出来,便见到沈国公沈烟兰还有沈鹤青一家人站在一起。 沈国公担忧地看着沈烟兰:“脸还疼不疼?爹从太医院拿了药,一定不会留下疤的。” “爹爹我还是疼。”沈烟兰委屈。 沈国公眼睛一红:“爹爹没护好你,是爹爹对不起你。” 沈玉铮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因为林念念抱住了她的手臂。 “姐姐我们回家吧。” 她一愣,随后点头:“好,我们回……家。”尾音格外的轻。 这时沈家人也看到她们了,目光倏地沉了下来。 沈玉铮面无表情,刚走两步被沈鹤青拦住了。 林念念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沈鹤青只看着沈玉铮,从见到沈玉铮的惊喜到如今的愤怒,转变也只在一瞬间。他没想到那个在林中救了她的绝色女子,竟会跟他妹妹抢男人,如今更是欺负到他妹妹头上。 “答应给你的一千两已经送到了玉香阁,你我之间已经没有恩情了。若有下次,你再对我妹妹动手,我不会饶你。” “我与沈家一直都没关系。”沈玉铮说完想起自己肩膀上的伤,冷笑一声,“不对,我们之间还有不少仇没算。” 沈烟兰、沈泽凌,如今又多了一个沈国公。 很好,这样以后她报复回去的时候,也不用顾及无辜之人了。 沈家没有无辜之人。 沈玉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前走去。 沈鹤青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舒服。 沈玉铮和林家人走出皇宫,一路上都在听林延和林念念对沈家骂骂咧咧。一会儿说要弹劾他们,一会儿又说找个机会给他们套个麻袋。 沈玉铮安静地跟在一旁,心湖很平静。 她许久没这么平静过了,好像不用担心生活的困窘、强权的压迫、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辱。 “玉铮。” 沈玉铮停下脚步朝林延看去,林延一脸愧疚:“对不起,兄长没用,没办法让国公爷给你道歉,更没办法报复回去。不过你放心,你兄长我盯紧他了,只要他有一点错处被我发现,我绝对给你找回场子。” 她心尖上似有暖流缓缓流过,今日之事,说起来是她连累了林家人。 但自始至终林家人都站在她身边。 每次见沈烟兰被沈家人护着,她并不觉得难过,因为她不知道被人护着是什么感觉,也无所谓有没有人护着。 她上一世习惯一个人生活、学习,这一世习惯一个人低头将苦和恨咽下去。 但现在林家人的出现,让她好像明白了些不同。 被人护着原来是一件很好的事。 林延又道:“对了你们脸上的伤回去一定要涂药,我得去找太医院要点上好的药来,这沈家大小姐下手也太狠了。” “大哥。”林念念冲他挤了挤眼,“我和姐姐脸上的巴掌印是我们自己打的。” 官府都来人了,总不能她们脸上一点伤都没有,而沈烟兰脸肿的多高吧。 于是她们趁着混乱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父和林延惊愕地看着她俩,随后大笑出来:“果然不愧是我林家的女儿,就应该这样,出门在外绝不能吃亏。” 林念念抱着沈玉铮的手臂,露出一个骄傲的神情。 沈玉铮看着看着笑了出来,眉眼昳丽生动,眼底流淌着静好的温柔。 又是一个温云致没见过的模样。 依旧让他心动,让他不能自控地想让她对自己露出同样的笑容。 他轻喊了一声:“阿铮。” 沈玉铮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倏地冷了下来。 第86章 我要你和沈烟兰退亲 温云致缓步走过去,沈玉铮便在他的步伐中,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温大人。”林延之前跟温云致打过交道,这会儿主动走上前,挡在沈玉铮跟前。“温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温云致停下脚步:“我找阿铮。” “这不太合适吧,怎么说温大人也是明年要成亲的人了。我家妹妹还未出阁,温大人不要名声,我妹妹还要呢。” 温云致越过他看向沈玉铮,淡笑道:“林大人倒是很关心自己的妹妹,只是不知道你妹妹之前可跟你说过,她与我有段露水情缘?” 不要脸! 林延暗暗骂了一声,他还想再说什么,沈玉铮在身后喊了一声。 “兄长。” 林延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玉铮走上前来:“兄长,让我跟温大人说两句吧。” 林延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们在马车上等你。” 等林家人离开,皇宫门口便只剩下她和温云致两人了。别庄一别,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温云致直直地看着她:“我去请云然姑姑来给你看看肩膀上的伤。” 沈玉铮道:“不用了,太医已经看过了。” 温云致上前一步,整个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了。 沈玉铮没动,面色淡淡。 “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温云致抬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幽冷,“能撇得清吗?” 沈玉铮道:“时间长了,自然便撇清了。” 温云致倏地将她下巴一抬,低下头来,眸色深沉如墨。“阿铮,你撇不清的。” 你我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心尖上似乎有什么长了出来,在看不见沈玉铮的日子里生了根、发了芽,如今开出一个绚烂充盈的果实。 果实酸甜、甘美,同时又涩苦、无奈,它有一个人人都知晓的名字。 温云致眉宇间动了情,忍不住低头在沈玉铮唇上亲了一下。 他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沈玉铮始终面无表情,温云致动作停顿下来,看向她的眼。 他微微拧起眉,他不喜欢沈玉铮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一把握住沈玉铮的后颈,将人拉到自己怀里,见沈玉铮发髻乱了,他才笑了出来。 “疼不疼?”他又轻声问。 “疼啊。”沈玉铮笑道,“肩膀疼,脸也疼,公子要帮我打回来吗?” “好。”温云致忍不住扣紧她的腰,压抑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我帮你……” 沈玉铮打断他:“公子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鼻息间嗅到的都是熟悉的气息,人已经抱在怀里了,温云致的嗓音更哑:“今晚跟我回去,嗯?” 沈玉铮毫不意外地笑了,果然温云致对她的任何一点好,都是有代价的。 他之前纵容她对付沈烟兰,那是因为他希望她能乖乖待在他身边。 如今也愿意替她报复回来,前提是她得跟他回去,主动脱下衣衫。 明码标价,在温云致看来或许是等价交易,但在沈玉铮眼里,她已经不用再做这样的交易了。 “公子,”沈玉铮抬起完好的右手,揽在温云致脖颈上,整个身子也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她抬起头道,“之前公子说要娶我,还作数吗?” 提到这件事,温云致立马想起那日山庄里沈玉铮冷漠地说出“我不嫁”三个字的表情,他的眸色往下压了压,声音也冷沉下来:“你不是不愿嫁?” 沈玉铮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我身份低微,就算嫁给公子,也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我是林家大小姐,正经人家出身,我若嫁公子,那也是门当户对。” “这么说你愿意了?” 沈玉铮将温云致推开,温云致也没阻拦,只直直地看着她的眼。 “公子别忘了,你身上还有婚约。”沈玉铮退后一步,嘴角扬起,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你若要娶我,便干干净净地来娶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我娶进门。” 温云致看着她矜傲生动的眉眼,心中又是一动:“好,只要你答应,我会跟沈家退亲。” “今日沈烟兰扇了我一巴掌,沈国公也踹了我一脚,这账要是不找回来,我心里不痛快。公子若是真的想娶我,那就半个月后,沈烟兰的生辰宴上,你与她退亲吧。” —— 沈玉铮回到马车上,林家父子三人都担心地看着她,但谁都没有开口问她和温云致的事。 反而是林念念说:“我好饿啊,赶紧回去吃饭了,娘和嫂嫂都等着我们呢。” 林父也道:“延儿你去买点酒,今天给玉铮和念念去去晦气。” 林延撇了撇嘴,让马车停了下来。“到时候娘和夫人骂我,爹你可要帮我。” 林父:“放心吧,她们娘俩今天不会骂你的。” 林延下了马车,沈玉铮道:“我和兄长一起吧。” 她是想下来买点东西,她记得出门前答应过给林夫人带礼物的,可她实在又不知道买些什么。 她没有送人礼物的经验。 林延早早买好了酒,陪她逛了会儿,给她提了建议:“娘和夫人都爱吃徐氏点心,若是买点点心回来,她们估计会喜欢。” 沈玉铮心里松了一口气,按照林延说的,买了好几种点心。 他们快要走回马车时,林延忽然道:“玉铮你若是要出嫁,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和娘还得给你准备嫁妆呢。” 沈玉铮停下脚步,看向林延。“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那就好。”林延一下子笑开了,刚才见温云致看玉铮的表情,便知道他还没死心。 玉铮的事他们确实不好插手,但也不代表就能任由玉铮被温云致欺负。 听到沈玉铮说暂时不嫁人,最起码没有嫁温云致的打算,他心里格外高兴。 “那我和娘也得提前给你准备嫁妆,等你出嫁的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地出门。” 沈玉铮听了,下意识想拒绝,她怎能要林家给她准备嫁妆。 但她看到林延脸上真诚的笑意,又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林家真的给她准备了东西,她再以别的方式还回去。 第87章 请陛下贬我出京 温云致又折返回宫里,径直往御书房走去。 门口守着的喜公公意外又为难:“温大人您怎么回来了,陛下这……” 温云致停下脚步:“里面有人?” “贵妃娘娘在里面。” 温云致微拧了下眉,正要抬步离开,就见御书房的门从里打开了。 一身华服雍容尊贵的贵妃娘娘,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她见到温云致,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温大人。” 温云致略微一行礼:“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只招呼了一声,很快就离开了。 温云致踏进御书房里,就见燕乐帝同样沉着脸,靠在椅子上神色不痛快。 燕乐帝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云致你怎么回来了?” 温云致道:“微臣有事要禀报陛下。” “你说吧。”燕乐帝端起手边的茶杯,刚才他和贵妃大吵了一架,如今正口渴了。 “臣要和沈家退亲。” 燕乐帝抬起头,半晌后放下杯子,这茶也喝不下去了。 “你要和沈家退亲?”燕乐帝指了指他,气得咬牙,“你是想看朕的朝堂被你们搅的天翻地覆是吧?” 温云致摇头:“不至于,您是皇帝,九五之尊,没人敢冒犯到您跟前来。” “你还知道朕是皇帝!”燕乐帝一拍桌子,“这事我不同意,你要是敢跟沈家退亲,明日沈国公就能在朕的御书房前一跪不起。朕是替他做主,还是不替他做主?” “朕要是不替他做主,那便会寒了一众武将的心。但要是替他做主,朕能怎么做?将你打入牢中?” “云致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就算父皇母后在这,他们也不会同意你的。有本事你自己去跟母后说,母后要是同意了,朕便同意。” 燕乐帝一通话说完,实在口渴,端起茶杯一口喝完。 温云致平静地道:“为了平息沈家的怒火,你可以将我贬出京。” 燕乐帝听了这话,皱起眉,神色认真下来:“云致,你没开玩笑?” 温云致从出生便在京城,读书、科举、最后做官。他家世显赫,又有才能,很轻易地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将他贬出京城,岂不是让他一切从头再来。 为了一门亲事,连京中大好的前途都不要了。 “你非要退了沈家的亲事,是为了你那妾室?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林家大小姐了。”燕乐帝也惊奇,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走了母后的门路,一跃成为了世家小姐。 偏偏母后还如此抬举她,这真是怪了。 “嗯。”温云致应了一声,想起刚才皇宫门口,沈玉铮答应他的话,不由地弯了弯嘴角。 至于沈玉铮是不是骗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即使如今她是林家女,只要他想娶,林家拦不了。更何况她亲口答应了。 而他也庆幸她是林家女,这样他便能光明正大将她娶进门了。 “朕看你是色迷心窍了!”燕乐帝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朕瞧着那女子可不像是愿意的,她都能求得母后帮忙,哪日回头来咬你一口也不奇怪。” 温云致自动忽略他后面一句,只回答了他前一句话:“她会愿意的。” 燕乐帝懒得跟他多说:“这事朕不同意,你……” 温云致倏地开口:“刚才贵妃娘娘过来,是为了常家在江南的事吧?” 燕乐帝顿住,温云致继续说:“常家在江南根基极深,此次落马的江南官员,虽然明面上查不到跟常家有关系,但你我都知道,常家在江南敛财已久。” “虽然陛下已经派了其他官员去江南,但这些人都镇不住常家。你贬我去江南,我帮你收拾常家。” 燕乐帝道:“江南官场错综复杂,一个不慎,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温云致问:“我知道,陛下是不信臣可以做到吗?” 燕乐帝看着温云致沉思起来,江南的事他正头疼呢,哪怕林延收集了那么多证据,足够将江南官场大部分官员拉下台,但还是动不了常家。 若是温云致去,以他的手段和心计,没准真的能收拾得了常家。 但这事太危险,他不能说答应就答应。 温云致:“陛下不用为难,此事我会告知姑母,而沈家的亲事我一定会退。” 燕乐帝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亲?你得给朕一个心理准备。”万一沈国公闹起来,他得提前准备对策。 “半个月后吧。”温云致想到什么,眉间眼角荡开了笑意。 若不让阿铮出了这口气,怕是她会闹很久的脾气。 —— 沈玉铮回到林府,林夫人见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急忙将点心拿出来,也没能止住眼泪。 她有些无措,林夫人心疼坏了,就要上前来抱她,被林延一把拉住了。“娘,玉铮肩膀受了伤,你还是别乱碰她了。” “怎么回事?肩膀怎么又伤了?!”林夫人眼泪落的更快了,眼神着急地沈玉铮肩上来回看着,想看伤在哪儿了。 “我没事……”沈玉铮求救地看向林延。 林延简单地将宫中发生的事说出来,尽管已经略过了严重的部分,但林夫人听到后依旧心疼的直落泪。 “他是国公爷又怎样,便能随便欺负我女儿吗?你们父子俩也是个无用的,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让玉铮被人欺负了,真是没用!”林夫人又气又怒,眼泪哗哗掉,伸手便在林父和林延手臂上甩了两巴掌。 沈玉铮张了张唇,林夫人看上去柔弱多病,但没想到巴掌能甩的这么响。 她正要出声,被林念念一把拉住。 “姐姐你现在要是求情,我娘是不打了,没准回到房间会打得更狠。” 沈玉铮惊讶,只好闭嘴。 林夫人知道她肩膀有伤后,便更加细心照顾她的饮食寝居了。很多事都不假他手,非要自己来做。 沈玉铮常站在林夫人身旁,沉默又无措。 这样过了几日,这天她身边的丫鬟菡萏进来禀报:“小姐,门口有个叫红舒的女子说要见小姐。” 第88章 太司局的女官 红舒从门口进来后,便朝她单膝跪下。“主子。” 沈玉铮淡声道:“我如今已离开温府,你不再是我的人,不用如此称呼我。” “属下知晓。”红舒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道,“公子已经放属下离开了,属下想问问主子,身边可需要人?” 沈玉铮看向她:“这话是温云致让你来说的?” 红舒摇了摇头:“公子什么都没说,只拿出身契让我离开。” 沈玉铮看着红舒没出声,红舒本就是温云致给她的人,说实话她一直没有信任过她。 但红舒确实也没背叛过她,否则温云致不会不知道她和武昌王早就联系上了,还借了太后的势坑了他一把。 沈玉铮想了想问:“我若是不留你,你准备去哪?” 红舒挠了挠头发道:“属下可能会去走镖吧,原先属下就是走镖的,后来有一次碰见公子,他看中我的武艺,才将我留在京城。” 红舒说完便等着,她也不确定沈玉铮会不会留她下来。若是不行,那她就得离开京城了。 “留下吧。”沈玉铮道。 她身边确实需要人,红舒武艺好,做事又格外认真,还从不多话。她不得不承认温云致给她挑的人,她很喜欢。 因着肩膀上的伤,沈玉铮想出门,这次林夫人说什么都不同意。 沈玉铮若是再多说两句,林夫人便能哭出两碗眼泪来。 她时常怀疑林夫人这双眼里,是不是装了一个水龙头。需要时手一拧,眼泪便哗哗往下落。不需要时,再一拧眼泪就收回去了。 而只要林夫人一哭,她便没有任何办法。 可她必须要出门一趟,她已经约了武昌王了。 她找到了林念念,林念念又找上了祝雁卉,最后三人一合计决定由祝雁卉带着林夫人出城上香。 说要给沈玉铮祈福,林夫人立马应下。 等林夫人出了门,沈玉铮才有机会出府。 她直接去了飞鸿居,武昌王已经在雅间里等着她了。 武昌王问:“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沈小姐,还是林小姐?” “叫我玉铮就好。”沈玉铮坐下道。 林家问过她的意思,她没准备改姓。她的名字是从现代一直跟着她的,只有这个名字还在提醒她来自哪里。 “好,玉铮你找我什么事?” 沈玉铮道:“之前从王爷这借了一些拳脚好的人,这次我还想再借一些人。” “你又想做什么?”武昌王坐直了身体看她。 他现在可不敢小觑沈玉铮,她要做的每件事,最后都让他刮目相看。 “我想查一些事,手边没有可用的人。”沈玉铮道,“这次我想向王爷借一些暗卫,不是一般的暗卫,像王爷身后这位便好。” 武昌王定定地看着她,他很想问问沈玉铮是怎么看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是暗卫而不是普通侍卫。 他更想问沈玉铮怎么知道,他手上有一支暗卫的。 或者说沈玉铮知不知道,这支暗卫其实是太后的人,只不过由他统管而已。 “人可以借给你。”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其实他也想看看,沈玉铮到底要干什么,就像当初他看着温迎一步步往前走时的感觉。 “多谢段王爷。”沈玉铮笑了出来。 武昌王又给她说了些如今他们合伙的生意上的事,沈玉铮听着,并没有发表多少意见。 她确实提了不少方案,但能不能实行、或者实行时该如何权衡各方利益,对于这些武昌王这个地道古代人最清楚。 沈玉铮又喝了一杯茶,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 她惊讶,居然有人会在飞鸿居闹事。 她和武昌王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楼下冲进来一队锦衣卫,迅速将一楼占领了,还有几个锦衣卫冲上了二楼。 一楼的客人在经过一开始的骚乱后,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五品青色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腰上是银钑花带,还别一块玉色牙牌的女子,女子样貌只能算清秀,但一身气势威严凌厉,周身无人敢靠近。 “杜大人?”沈玉铮惊讶出声,之前在别庄她便见过杜园一面。 但当时杜园没有穿朝服,整个人气势便不像今日这般盛气凌人。 杜园进了飞鸿居后,冰冷的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随后举起腰上的牙牌:“我乃太司局杜园,今日奉旨捉拿费家谋反之人。但有阻拦,格杀勿论。” 飞鸿居内鸦雀无声,杜园举起的手往下一挥:“搜!” 锦衣卫迅速行动,将飞鸿居立马搜了一个遍,连他们所在的这个雅间也不例外。 等锦衣卫搜完了他们的雅间,沈玉铮才问:“杜大人为何能调动得了锦衣卫?” 武昌王道:“她是太司局的司正,别看她只是一个五品官,却能代天子行事。满朝六部、乃至锦衣卫,只要她有令牌皆可调动。” 沈玉铮看着一楼的杜园若有所思,这太司局比她想象的权力还要大,几乎是将前朝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大部分权力揽了过来。 太司局是太后建立的,从建立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年。虽是女官职位,但女子入朝为官本就艰难,能跨出这一步又能顶住世俗压力,难上加难,而杜园做到了其中的佼佼者。 沈玉铮直直地看着一楼的杜园,杜园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沈玉铮对上她冰冷锋利的眼神,冲她笑了笑。 杜园略略点了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沈玉铮想起什么,问:“杜大人原先是尚食局的人吧,太司局的女官都要从宫中女官中挑选吗?” 宫中女官只是协助皇上皇后管理内宫的侍女,乃至后宫事务,与太司局完全不同。 武昌王点头:“倒也不完全是,虽然京中各大书院都不愿招收女弟子,但世家中的族学倒是愿意让女子学习。只要有才能,太司局都是来者不拒的。但……” 说是如此说,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杜园能坐上这个位置,已经跟家族决裂了。如今世人眼中依旧是女子若不嫁人,便是离经叛道,哪怕官位再高,也一无是处,被世人所看不起。 而世家女又是从小培养,与家族利益息息相关,没有人会舍弃家族,而去追求一个孤寡的官位。 太司局能屹立到现在,完全是凭太后一力力相护。 杜园看着威风,实际上无数人想将她拉下来,塞进后院。 哪怕后面武昌王什么都没说,沈玉铮也明白杜园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女子为官便挤占了男子的名额和利益,当然有人不愿意。 这世界总归是以利益为目标,谁掌握权力,谁便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她真的好心动啊。 第89章 谁才是我的亲妹妹 沈玉铮找武昌王借人,是想要查张家村的事。 如今她离不了京,只能借助别人的手来查。要说此事能交给谁,她只能想到武昌王。 武昌王表面风流浪荡,背地里却帮太后支起这么大一个摊子,若没点本事能力根本做不到。 而且武昌王的态度,有时候便代表着太后的态度。 借用武昌王的力量,便是借用太后的力量。 沈玉铮出了飞鸿居还想去玉香阁看看,不然她下次出门又要费一番功夫。 但她还没上马车,便在飞鸿居门口撞见了沈泽凌。 沈玉铮眉头一皱,抬步就要上马车,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沈泽凌也看到沈玉铮了,本就神思混沌的他,骤然一僵,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林家聘来的马夫是认识沈泽凌的,见他在路中央挡着,于是回头对沈玉铮道:“小姐,沈二公子拦着路,不让走。” 沈玉铮冷笑一声,掀开马车帘:“沈泽凌你要干什么?” 沈泽凌怔怔看着她,这张脸与画上的曾外祖母几乎一致。 她极有可能会是自己的亲妹妹,想到此,他便像是掉进千年寒冰中,四肢迅速覆上寒意,全身冷的不能动弹。 除了冷,便是疼。 他的亲妹妹本该受尽他们的宠爱,荣华富贵,一辈子顺心平安,可是呢……. 她却在别的府邸为奴为婢十几载,他宠着烟兰,连烟兰进宫跪一下皇帝他都心疼膝盖跪坏了时,沈玉铮见人便要跪。 她也跪过他。 而他见她的第一面,便踹了她一脚。 他当时怎么这么心狠?他怎么能踹的下去? 他不是发誓不会再让妹妹吃一点苦吗? 那一脚有没有留下伤?还有白云寺那一次…… 沈泽凌眼眶通红,几乎要滴血。 还有无数次……. 他毁了她的良缘,逼她成为温云致的妾室。后来又为了逼她离开温云致,他将她踹下水……. 他把他在军营中,在战场学到的狠辣手段,都拿来对付了沈玉铮——他的亲妹妹。 巨大的愧疚,和汹涌涌至的疼意,几乎将他挤压成一张碎片。他的五脏六腑被挤碎,他的四肢百骸,全都化成了血沫。 “玉,玉……铮…….”沈泽凌江南开口,沙哑的嗓音几乎微不可闻。 沈玉铮冷着脸问:“你让不让?” 沈泽凌张了张唇,他有无数话想说,可每一句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扼在喉咙里,字字都戳着他的血管,让他每一口呼吸都是疼的。 “王叔直接撞过去。”沈玉铮一甩帘子,坐回了马车里。 王叔顿时露出为难,那可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若是撞死了……. 王叔握着缰绳,手都在发抖。 沈泽凌恍恍惚惚往旁边退了一步,王叔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甩缰绳,马车快速离开。 沈泽凌抬手按住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回到国公府,他一进门便见府里下人在来来回回搬着鲜艳的花盆。 “二公子回来啦。”下人见到他,停了下来行礼。 沈泽凌问:“这是要干什么?” 下人道:“马上就是大小姐的生辰了,国公爷说今年要大办,办的越风光越好,所以夫人让我们将府上的花都换……” 他话没说完,沈泽凌已经大步朝内堂走去。 他揣了一胸膛的冰冷怒火,在看到萧若君时,骤然爆发了出来。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萧若君手上缝补的裙子拽了过来。 “啊。”萧若君痛叫一声,针扎到了手上。 “夫人!”丫鬟们顿时心疼地围了上来。“二公子是在干什么?夫人手都弄伤了。” 沈泽凌看了一眼手上上好丝绸的制成的衣裙,上面的绣花都是京城最好的绣娘,足足花了两个月绣成。 而这样的衣裙,沈烟兰想要多少有多少,一天穿一套都穿不完。 他倏地将手上的裙子撕了,萧若君脸色难看:“你干什么?这是你妹妹最喜欢的裙子,你……” 沈泽凌大吼一声:“都给我出去!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丫鬟们都被他脸上可怖的神情吓到了,连萧若君也愣住了。 沈泽凌又吼了一声:“滚出去!” 丫鬟们这才匆匆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沈泽凌死死地盯着萧若君,神情似笑非哭:“娘你告诉我,谁才是我的亲妹妹?” 萧若君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什么你亲妹妹,你妹妹不就是烟兰……” “娘你还想骗我吗!!”沈泽凌骤然打断,眼中都是泪,“我去了张家村。” 萧若君狠狠一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家村满村子的人都死了,你就算去也问不到什么。” 是啊,张家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再胡说什么了。 沈泽凌直直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张家村的人全死了?” “我…….”萧若君一下子慌了,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只在张家村待了五年,你走的时候,张家村的人活得好好的。你走后第五年,才发生的火灾。娘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全村的人都死了?” 沈泽凌笑不出来了,一张脸都是泪水:“你告诉我啊,为什么沈玉铮也姓沈?为什么她跟曾外祖母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上次你要带走阿宝阿喜?为什么烟兰要置他们两人于死地?” 沈泽凌喘不过来,哪怕他没能从张喜妹口中知道全部的真相。可仅仅这些,已经足够让他明白,有些让他追悔莫及的事已经发生。 “ 娘。”沈泽凌骤然往地下一跪,悲痛欲绝,“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不疼妹妹吗?你怎么能让她吃那么多苦?还,还……瞒着我?你知道我都干了什么?我差点……我差点!害死她了。” 第90章 烟兰就是你的亲妹妹 萧若君忽地站起来,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烟兰就是你的亲妹妹!你连你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吗?!” “是啊,我怎么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识。她还没出生时,我就幻想着给她买许多许多好吃的,我还雕了一屋子的木雕,送给她当玩具。妹妹走丢后,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沈泽凌佝偻着背,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一角:“我怕有人欺负她,我怕她没的吃,没的穿,我还怕她会讨厌我。所以烟兰回来后,我竭尽全力对她好,我要让她当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 “可我没认出来她啊,娘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没认出来她?你又为什么没认出来她?!” 沈泽凌抬起头,悲愤的眼神直逼向萧若君,那眼底竟有翻滚的恨意。 萧若君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泽凌你,你休要胡说。你怎么能怀疑烟兰?她是你妹妹啊!她若是知道你怀疑她,她,她得多难受。” “娘,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我?”沈泽凌看着她,哭着笑了出来。 “我没骗你。”萧若君摇着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高声又吼了一句,“我没骗你!我是你娘,我怎么会骗你!” “你休要,听别人胡说,沈玉铮只不过正好姓沈,她是嫉妒你妹妹的荣华富贵,所以故意污蔑你妹妹。你不保护你妹妹,你竟然还听那个贱人的话,伤害你妹妹……” 沈泽凌抡起一旁的椅子,砸在萧若君身旁的桌子上。 哐! 一声巨响! 紧接着椅子崩裂、桌上茶盏全碎了,萧若君吓的抱着头,从椅子滑到地上。 沈泽凌撑着手臂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萧若君。 萧若君又惊又惧,神色大变,不由地大吼:“泽凌你要干什么?我,我是娘,你休要……” 沈泽凌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按住萧若君的肩膀:“我只要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眼眶中布满血丝和眼泪,即使竭力让自己声音温柔下来,但依旧在发着抖。 “儿子给你跪下了,你告诉我真相,我要一个……真相!” “我……”萧若君是真的吓到了,她从没见过沈泽凌这副样子,或者说从没有人对她凶过。 她的父母、丈夫、包括两个儿子,一直都对她无比体贴。 沈泽凌的样子让她害怕,那个真相几乎要顺着恐惧从她喉咙里蹦了出来。 就在此时,屋门被人踹开。 国公爷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见到屋里的场景,神色震怒:“孽障!你在干什么?!” 国公爷走上前,一脚将沈泽凌踹到一旁,随后扶住萧若君:“夫人你没事吧?这孽障干了什么?” “夫君!”萧若君扑到沈国公怀里大哭,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被沈泽凌逼着说了出来。 一旦说出来,那个后果她完全不敢想象。 沈国公耐心哄着萧若君,沈鹤青走到沈泽凌身旁:“泽凌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对娘动手?” 沈泽凌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依旧盯着萧若君,固执地问: “娘,你告诉我啊。” 萧若君听到他的声音,便直发抖。沈国公将她挡在身后,怒目而斥:“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孽障!你娘生你的时候,吃了多少苦,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沈泽凌一动不动,眼睛似乎已经干了。 “我只想问我娘一件事……” 沈鹤青先一步训斥:“什么事不能好好问,非要动手砸东西?万一伤了娘怎么办?” “我也想好好问,但娘她不告诉我啊。”沈泽凌似哭非笑,“哥你帮我问问,你问问娘,我们的亲妹妹到底是谁?” 沈鹤青一下子皱起眉来:“你这问的什么话?跟烟兰有什么关系?” 沈泽凌哭着说:“我查到当年娘在张家村生下妹妹后,便将妹妹抛弃了。而如今府里这个……根本不是我沈家血脉。” 沈鹤青震惊:“这怎么可能?” “爹你也帮我问问娘,我们宠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她从哪来?为什么占着我妹妹的位置?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我妹妹于死地?” 沈鹤青听着他的话,惊愕的完全说不出话。他想说怎么可能,谁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亲人不是自己的亲人? 朝夕相处,情谊深厚的家人,怎么会不是自己的家人。 沈国公呵斥:“我看你是越发胡闹了,之前跟长公主不清不楚,现在满京城人都在传你是长公主的面首。如今你又怀疑到你娘和你妹妹头上?你怎么不说,你爹我也不是你亲爹?!” “爹!”沈泽凌解释,“若不是我查到了一些证据,我怎么会忽然怀疑妹妹的身份?我也不想怀疑,可这一件件事都在告诉我——不对!” 沈泽凌将他查到的事一件件说了出来,哪怕只是语言的重现,也让他痛苦不已,他不敢想象,身在其中的沈玉铮是怎么过来的。 沈鹤青听他说完,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动不动。 沈泽凌跪的笔直,双手放到地上,额头重重磕下。 “求娘给我一个真相!”也给玉铮一个真相。 哪怕看不见沈泽凌,萧若君也在细细地发抖。 她幻想过很多次被她丈夫儿子发现的场景,可无论多少次,都没有眼前的场景让她恐惧。 她藏着脑袋,不想听,也不想看。 “我看你是被猪油糊了心,连你亲妹妹都不认了。”沈国公上前一脚踹在他肩上,“怎么有你这样当兄长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烟兰的不是,你就给我滚出国公府。” 沈泽凌神色麻木:“爹,我只是要一个真相。” “好,我告诉你真相。”沈国公道,“八年前烟兰拿着玉佩找上门来,你以为我没跟你一样怀疑过她?” 沈泽凌看向他。 沈国公继续说:“烟兰后腰上有一块胎记,跟你娘后腰上的胎记一模一样。你或许要怀疑,是不是人为画上去的?我告诉你,我找府里嬷嬷查验过,胎记是真的。” “这些……”沈国公深吸一口气,“我都是瞒着你娘和你妹妹进行的。现在你告诉我,烟兰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沈泽凌僵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烟兰真是他亲妹妹? 那沈玉铮又是谁? 第91章 长公主送了她一份大礼 沈泽凌被杖责了三十棍,关进了祠堂。但当晚,他就拖着伤从祠堂跑了出去。 而萧若君因为遭了一通吓,病倒了,关在屋里不出来了。 这件事没人告诉沈烟兰,没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宴了,她正每日挑选着昂贵的衣裳和首饰,准备在生辰宴上惊艳四座。 她想了想,还是给林家送了请帖,准确来说,她是想邀请沈玉铮。 她要沈玉铮亲眼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本属于沈玉铮的生辰宴上,受捧的却是她。 只要想一想沈玉铮会躲在人群中黯然落泪,她就忍不住兴奋的跳脚。 另一边沈泽凌从祠堂逃出来,便直接去了温府。 他不得不来找温云致,若说还有谁请得动云然大夫,那便是温云致了。 但温云致不在府里,而是在大理寺。 沈泽凌又去了大理寺,他让人进去禀报温云致,而他在门外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 濡湿的血已经染透了整个后背,此时又被夜风一吹,又干又硬地结在衣服上。 等温云致愿意见他了,沈泽凌才从僵硬中回过神,进了大理寺。 温云致从灯前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冷漠:“找我什么事?” 沈泽凌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温云致收回视线,淡声道:“你我之间没有交情可言,帮忙一事,恕我无能为力。” 沈泽凌还没开口,温云致便拒绝了。 沈泽凌道:“这件事与玉铮有关。” 温云致脸色一沉,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看向沈泽凌:“沈泽凌,别动她。” “我不会了。”沈泽凌压下心底漫上来的痛,“我用我的命保证,我不会再伤她,绝不会!” 温云致皱眉看着他:“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想让你请云然大夫帮我治一个人,只有她清醒了,我才能知道玉铮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 温云致瞳孔骤然一缩,声音冷厉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等这人治好了,一切便水落石出了。”沈泽凌苦笑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温云致深深地看着他,最后点头:“我帮你,但我要知道全部。” 沈泽凌点头:“还有一件事,当初玉铮的卖身契在你手上吗?” 温云致:“在。” 沈泽凌问:“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了当初卖了玉铮的人,是不是叫翠梅?” ……. 沈玉铮又在林府里待了几天养伤,一日三餐都有人照料,而且每天不是林念念陪着她,便是祝雁卉陪着她,当然林夫人一直都在。 这日祝雁卉请她到正厅,说是从蜀南来了一批丝绸,质地极好,让她去挑两匹。 沈玉铮到时,林念念和林碎岸吵了起来。 林碎岸是林家庶女,但林夫人倒是没苛待过她,有什么东西都平等分之。 这会儿两人就因一块浮光锦吵了起来。 林碎岸憋红了脸道:“这是我先选的,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林念念不甘示弱:“你倒是好意思,上来就选最好的。我刚才只是客气客气,现在我也想要这匹浮光锦。” 沈玉铮走进去,林夫人立马将她拉到身边:“玉铮你喜欢哪一样颜色?” 沈玉铮道:“我衣柜里已经有很多了。” “哪有嫌衣服多的,若是真的多,你便一天换一套。这匹青色的,还有这匹蓝色的怎么样?” 沈玉铮顺着林夫人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看向还在争吵的林念念和林碎岸。 果然在哪里都避免不了斗争,为了一匹好点的布匹,也能争的头破血流。 就像前世她所在的孤儿院一样,这样的场景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如今在林家看到,只是稍微有一点意外而已。 林夫人和祝雁卉谁都没有阻止她们俩吵架,最后还是一开始就选好的林碎岸获得了胜利。 林念念虽然不痛快,但故作大方道:“给你就给你,等我明日出府,我再买一匹来送姐姐。” “姐姐已经有了,才不要你的。”林碎岸抱着浮光锦走到沈玉铮面前,“姐姐我把最好的一匹布料抢来了,这浮光锦就得给姐姐用。” 林念念翻了一个白眼:“我本来也是要拿给姐姐的,被你抢先了而已。” 沈玉铮怔住,她们俩争了半天,只是为了给她抢? 沈玉铮心头有股难言的情绪,酸酸涩涩,好不奇怪。 沈玉铮收下浮光锦后,林念念和林碎岸才为自己挑了起来。只不过两人都不是什么软脾气,碰到一起没一会儿就又吵起来了。 沈玉铮坐在一旁,只觉得时光都热热闹闹起来。 这日傍晚时分,沈玉铮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邀她明日去飞鸿居喝酒。 到了第二日,沈玉铮欣然应邀。 她先到的雅间,没等多久长公主就到了 “长公主殿下。”沈玉铮起身行礼。 长公主坐到她对面,示意她一起坐,沈玉铮也没客气,随之坐下。 她有些好奇,长公主为何邀请她? 按说救命之恩已经被沈玉铮用掉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又天差地别,长公主没理由再单独见她。 “你的事,我都听我母后说了。”长公主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打动我母后?你很了不起啊。” “长公主谬赞了,我会的只是些雕虫小技,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这才给我一条活路。”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你能有如今,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长公主说完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沈玉铮也没出声,陪着她一起喝茶。 一杯茶了,长公主放下杯子道:“我今日是来给你送件礼物的。” 沈玉铮惊讶地看着她。 “我的人在闻州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或许你认识。”长公主冲她眨了眨眼,“这人自己说他曾是张家村的村长。” 沈玉铮怔住,半晌后她起身,冲长公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长公主殿下送我这份大礼,玉铮感激不尽。” 第92章 所有人都罪不可恕 沈家大小姐生辰宴这天,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出动了。 不止是为了给沈家的面子,还是为了温家的面子。明年初便是温沈两家大婚的日子里,两个京城最大的世家联姻,牵动的便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了。 这天是沈烟兰最重要的日子。 过了这最后一个生辰,她就要嫁出去了。 于是天还没亮她便爬起来梳洗了,今日她要盛妆出席,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客人没来之前,沈国公和萧若君都来看望了她,见她打扮的招摇漂亮,沈国公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我的女儿长大了啊。” “不管女儿多大,永远都是爹爹的小棉袄。”沈烟兰撒娇地抱上沈国公的手臂。 沈国公更加欣慰,忍不住偏过头擦了擦眼泪。一想到明年要送女儿出嫁,他眼睛更红了。 等他们从后院出来,沈鹤青走了过来。“爹,娘,泽凌这两日都不在祠堂里,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 沈国公沉下脸:“不用管他,他妹妹的生辰宴他都不回来参加,以后也用不着回来了。” 沈鹤青还想说什么,沈国公一甩袖子去了前院迎客去了。 萧若君还要再看看今日宴席上的布置,确保没有疏漏,但实际上她一直心神不宁。 从那日沈泽凌质问她之后,她便一直处在一种惊惶和恐惧中。 今早起床时,心头上的这种恐慌更是达到了极致,心口砰砰乱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哗啦—— 萧若君浑身一惊,她身旁的林嬷嬷立马训斥打碎了花瓶的小丫鬟。“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还笨手笨脚的,一会儿要是客人来了,再出纰漏,当心夫人扒了你们的皮!” 小丫鬟吓得发抖,没一会儿就被人换了下去。 萧若君攥着手帕,面色虚白。 就在这时候沈泽凌从屋外走了进来,萧若君看到他的神色便觉得心惊肉跳。“泽,泽凌,你都去哪了?” 沈泽凌眼下青黑,黑眸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萧若君被他看得更加心慌:“泽凌你赶紧去换套衣服,宴席马上开始了,你……” “把宴席取消。”沈泽凌开口,嗓音格外嘶哑,出口的声音像是粗粝地磨过石头。 “这都马上要开始了,客人也都要来了,怎么取消?”萧若君讪讪地道,“更何况你妹妹……” 沈泽凌骤然打断:“今天本该庆祝生辰的,是我亲妹妹,而不是那个冒牌货!” 萧若君脸色大变,颤抖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哽咽:“你又胡说什么?之前不是搞清楚了,烟兰就是你妹妹。你怎么还要怀疑?” 沈泽凌的眼神平静到麻木:“我已经拿到证据了。” 萧若君身躯一颤,几乎就要滑倒到地上。 沈泽凌忍不住含着恨道:“娘,你真的太残忍了。玉铮是你亲生的啊,你还邀请她,要她今日来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长,在为一个占据了她身份的人,庆祝生辰。” “不,不是……”萧若君全身都抖了起来,眼睛里流下害怕的眼泪。 “把生辰宴取消。” “不行!”萧若君哽咽地喊了出来,“要是取消了,你妹妹……” 沈泽凌愤怒地喊:“她不是我妹妹!” “要是取消,烟兰的面子往哪搁?以后京城里那些拜高踩低的人会怎么看她?”萧若君一把抓住沈泽凌的手臂,哭着说,“你宠了烟兰这么久,难道一点情谊都没了吗?” 沈泽凌又悲又恨:“正是因为有情谊在,所以我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生辰宴取消,今日这个生辰不属于她,她不配占着我妹妹的生辰日子!” 萧若君见劝不通他,愤怒地将他一把推开:“之前的八年烟兰过的一直都是这个生辰,你们不都给她庆祝了吗?现在你说她不配,那之前的八年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沈泽凌心口蓦地被刺痛,汩汩流出鲜血来,眼眶里的泪也一齐流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也罪大恶极。”沈泽凌骤然颓败下来,踉跄地往外走。 他不该再给她们机会,也不该给自己机会。他们所有人都罪不可恕,没人能逃得了。 “泽凌你回来,你要去干什么?”萧若君着急地喊。 沈泽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萧若君急的掉眼泪,她怕沈泽凌今天会干出什么事来。 “快来人,去把二公子拦住!” 林嬷嬷问:“可要通知国公爷?” “不,不用了。”萧若君立马摇头。 她不知道沈泽凌手上握了什么证据,她更不敢让国公爷知道。她只希望沈泽凌能看在过往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谊上,不要做出什么事来。 —— 国公府前院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沈鹤青站在门口迎客,国公爷则在正厅里招待客人。 国公府上下都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拿着请帖进来的宾客,无不称赞国公府的用心。 “沈大小姐真是命好,有这么宠爱她的父亲和兄长,这待遇只怕比公主也差不到哪去。” “她哪能跟长公主比,不过是命好而已。” 是啊,不过是命好。 进来的其他世家女子,无不这么想。 要说身份,她们也不差沈烟兰什么,可偏偏她们就算是嫡女,也得不到如此宠爱。命好一点的女子,挑一门合适的人家便嫁了出去,命差一点的便在后宅被继母搓磨的不成样子。 大家在外都是光鲜亮丽,可内里谁不含着一口气。 可偏偏沈烟兰享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连嫁得人都是京城第一公子。 可不酸得很么。 沈烟兰梳妆打扮好也出来迎客,见这些平日高高在上,处处看不起她的世家女们,今日都撑着一副嫉妒的笑容来祝福她,她就不由地痛快。 她越发觉得根本不需要跟这些人处好关系,只要她永远踩在她们头上,她们便只能咬着牙来讨好她。 沈烟兰在门口迎了一会儿客后,忽然问旁边的门房:“林家的人来了吗?” 门房禀道:“林家的人来得早,已经进去了。” 沈烟兰失落,但一会儿她就振奋起来。反正一会儿不是见不到沈玉铮,今日是她的主场,她得好好欣赏欣赏沈玉铮的脸色。 “那温公子来了吗?” 门房禀道:“还没看见温公子的人影,不过温家人已经到了。” 沈烟兰又高兴起来,她今日打扮的这么美,温云致见到了一定会惊艳的。 但她在门口等到快开席了,也没看到温云致的影子。她只好让下人在门口候着,只要温云致一来,便立马禀报她。 相比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他们送的礼物,她更期待温云致……这个她名义上的未来夫君会送她什么。 第93章 我今日是来与沈家退亲 沈玉铮和林家人一起来到了国公府,她们来得早,大半个席面都是空的。 但她们只坐了一会儿,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宴席还没开始,各家之间相互寒暄起来。 于是站在林夫人身旁的沈玉铮,便格外的惹眼。 不仅因为她出色的容貌,还因为此前她是什么身份,几乎人人尽知。 今日又是温云致未来夫人的生辰宴,她这个妾室的身份便显得格外尴尬。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只在一开始介绍了一句,便绝不多说一句话。若不是玉铮肩膀有伤,她们早办了宴会,向全京城的人宣告她的身份了。 今日是沈家主场,玉铮才不需要在别人的场子来凸显自己的身份。 尽管林夫人闭口不谈,但见她对沈玉铮宝贵的很,跟谁聊天都拉着沈玉铮的手。说两句还怕冷落了沈玉铮,回头便跟她说两句。 哪怕不用介绍,众人也大概猜出来沈玉铮的身份了。 她不会是林家那个走失的大小姐吧? 有人想开口询问,迅速被林家人岔开了话题。林家人将沈玉铮护得紧紧的,但凡有人上前搭话,立马就会被人拦住。 很快宾客们基本到齐了,这时萧若君便牵着沈烟兰的手走了出来。 今日的沈烟兰打扮的明艳张扬,穿着京中最时兴的锦衣华服,满头珠翠,脸上的幸福美满的简直要溢出来了。 她昂首挺胸,笑容明媚,路过一众人时,更是不由地挺直了背。 萧若君拉着沈烟兰走到主座前,转过身看向众人:“多谢各位今日来参加我女儿的十九岁生辰宴……” 她目光往周围一扫,没看到沈泽凌的人,顿时心头笼上了一股不安的阴霾。 萧若君说了两句客气话,沈国公又说了两句,沈家一大家人站在一起,个个都相貌堂堂,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眼便能看出来。 其中沈国公和沈鹤青看向沈烟兰的眼神中,充满了宠溺和爱意。 沈国公挥了挥手,立马有下人端上来一个锦盒。沈国公将锦盒递到沈烟兰手上,笑着道:“这是爹爹送给烟兰的生辰礼,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平安幸福,永远顺心顺意。” 沈烟兰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流光溢彩的翡翠头面,上面镶嵌的红色宝石闪闪发光。 “谢谢爹爹!”沈烟兰高兴地说。 沈鹤青又走上前,他送的是一颗狼牙。 他第一次去北疆时,遇到了一群狼群,那时他殊死搏斗才将头狼杀死,留下了头狼的牙齿,今日作为他的勋章赠送给了沈烟兰。 而萧若君送的便是好几个庄子和店铺的地契,虽然俗了点,但架不住金额太高。 沈家人送的礼物都彰显了他们对沈烟兰深厚的爱意,他们是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送到沈烟兰跟前。 在沈家人之后,便是有姻亲的温家。温夫人送的礼中规中矩,但因是未来婆婆的身份,沈烟兰高兴地将其抱在怀里。 在这之后,便是其他世家送的礼物,不出格,也不会出错。 等一圈礼物送完,有人忽然问:“今日温公子没来吗?” 众人听言都看向温家的方向,果然没见到温云致的身影。 世家女中有平常就不喜沈烟兰的女子,故意问道:“温公子可是沈大小姐的未婚夫,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都没来吗?” 温夫人怕场面尴尬,立马解释:“云致他公务繁忙,今早就跟我说来不了,还让我将礼物带过来,说过后再向沈小姐赔罪呢。” 沈烟兰黯然伤心,温云致今天竟然不能来了,那他岂不是看不到她今天光彩夺目的样子了? 但她只能按捺下心头的伤心,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道:“温公子不能来没关系的,他身负陛下信任,自然要以公务为重。” 温夫人笑着说:“烟兰是个好孩子,过后让云致给你赔罪……” 她话没说完,宴厅门口跨进来一人:“娘,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来了?” 温夫人惊讶地看过去,见是温云致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云致你抽出时间过来了啊?” 今日一早她就派人去大理寺通知温云致了,要他今日务必来参加沈烟兰的生辰宴。刚才一直没见到人,温夫人以为他不会再来,才替他周全说了那些话。 温云致也没戳穿她,平静冷淡的漆眸从满堂宾客上扫过,看到沈玉铮时,他眼神多停留了几瞬,随后看向沈烟兰。 “今日是沈家的重要日子,无论如何我都该来的,况且我的礼物还没送呢” 沈烟兰看到他格外惊喜:“温公子能抽空来,烟兰已经很高兴,不用带任何礼物的。” “要的。”温云致淡淡笑了一声,随后他示意身后的砚石将一个漆盒端到沈烟兰跟前。 沈烟兰惊喜的不能自已,温云致亲自过来给她送生辰礼了,这份待遇满京城也只有她一个。 而以后这份关心和体贴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别人只有嫉妒的份。 她刻意看了一眼沈玉铮,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 沈玉铮你抢不过我的,富贵、身份、还有温云致……都是她的了。 在这一刻她的人生达到了顶峰,没有比这一刻更圆满、更幸福了。 她幸福到眼中含着泪,伸手打开了漆盒。 “这是……”她愣了愣,抬起头不确定地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淡声道:“今日我来此只是为了一件事……” 他说着朝沈玉铮看了一眼,沈玉铮端着茶杯,懒洋洋地冲他勾了勾嘴角。 温云致眼中漫开笑意,很快他低下眼掩饰了过去,再次抬起眼时,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清冷。 “今日云致前来,是想与沈家退婚。” 一语落,仿佛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涟漪四起,波浪炸开,很快酝酿成一场惊涛骇浪的海啸。 第94章 到底是谁瞎了眼 温夫人“蹭”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呵斥:“云致你乱说什么?好好的退什么婚?还不赶紧下去!” 没看国公府一大家人脸色都变了,沈国公和沈鹤青看温云致的眼神,简直要将他撕碎了。 温云致道:“盒子里是聘书和信物,我已归还,还请沈家将我的那一份归还回来。” “云致!”温夫人怒喝。 沈国公震怒:“温家是什么意思?在我女儿生辰宴这天,你们来退婚,是故意来羞辱我们沈家吗?” 温夫人慌忙解释:“云致他昏了头,他说的不算数的,他……” “退婚一事我心意已决。”温云致打断温夫人的话,目光看向沈家人,神色平静淡漠,仿佛在说着事不关己的事。 “此前温家赏花宴中,沈大小姐为何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我身旁,这件事我想沈大小姐最清楚。毕竟我只是中了药,而不是傻了,有没有碰过沈大小姐我很清楚,就是不知道沈大小姐自己清不清楚?” 沈烟兰脸色瞬间惨白,四周围看过来的异样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温云致怎么能这么羞辱她? 那日就算她故意为之,可同时损害的也是她的名声。如今温云致竟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脸面,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岂不是让别人以为她不知羞耻,主动脱衣勾引吗? “我……”沈烟兰张口,慌忙无措,眼泪簌簌而落,“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能如此污蔑我……” 萧若君抱住沈烟兰,心疼得直落泪:“温家欺人太甚,这是把我们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下,肆意羞辱啊。我的烟兰蕙质兰心,才貌皆全,配得上世界上任何男人。” 沈国公脸色阴森可怖,额头上青筋鼓起,他握着拳头从主座上大步走了下来。 温夫人着急走上前。“国公爷有话好好说,这件事肯定是哪里有误会,云致他不是这般莽撞之人。” 说着温夫人便给温云致递了一个眼神,让他赶紧收回之前的话,并向沈国公认错。 温云致一动不动,早在沈玉铮要他在今日退婚,他便料到会发生什么。 这不也是沈玉铮想看到的。 他又朝沈玉铮看去,只是沈玉铮并没有一直看着他,而是低头接过林夫人递来的点心,又转头跟林家两位小姐说着什么。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薄唇抿紧。 沈国公怒道:“有什么好说的,敢羞辱我女儿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云致!你在干什么?你的身份呢?你的教养呢?”温夫人怒不可遏,回头训斥,“赶紧向国公爷道歉!” 温云致还没开口,沈国公一拳砸了过来。 温云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嘴里顿时溢出了腥甜的血。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头来:“还请国公爷将我温家信物拿来。” 沈国公怒道:“退!这门亲事必须退!但是我沈家退了你们温家的事,是烟兰不要你了。” 温云致扯了扯唇角,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沈国公心头怒火再起起,又一拳砸到温云致脸上。 温夫人又生气又心疼,抓着温云致的手臂,狠狠地捶了他两下:“你到底发什么疯?国公爷真的会打死你的。” 温云致被喉咙口涌上来的血,呛了两声。他低低笑了出来,若是不挨这两拳,姑母和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温夫人看着他的神色失望透顶:“你真是疯了!疯了!” 温云致今日不仅没顾及沈家的脸面,连温家自己的脸面也被他踩在地上。他这般行事,撕破脸面,会让外人怎么说他们温家。 沈烟兰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因为不甘、恨意,她脸颊充血,神色扭曲:“温云致你要跟我退亲,是不是为了沈玉铮这个贱人?!” 温云致抬起眼,冷冷地看向她。 沈烟兰已经顾不上其他人会怎么看她了,她今日已经丢尽脸面了。 “早在我俩刚定亲时,她就不要脸地勾搭上了你。一个低贱婢女,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色,便能让京城第一公子失了神智吗?”沈烟兰恶毒地看向沈玉铮,“你这么会勾人,想必你的身子早就脏的不能再脏了吧。” 沈玉铮冷下脸,沈烟兰这是破罐子破摔,非要将她也拉上了。 她正要开口,林念念嗤笑一声,怼了回去:“明明是你自己爬床失败,还管不住自己男人,最后怪到我姐姐头上了?” 林碎岸也跟着开口:“我姐姐长得好看,也不是你嫉妒的理由。就算京城第一公子又怎么样,我姐姐还不一定看得上呢。” 说的时候觉得痛快,说完林碎岸有些心虚,偷偷看了一眼温云致。 见他黑了脸色,她立马缩回了头,往沈玉铮旁边躲了躲。 沈烟兰气得浑身不停颤抖,声音尖锐:“你们林家一大家子眼睛都瞎了吗?沈玉铮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低贱婢女,给我洗脚我都觉得她不配。她娘都不要她了,你们林家还将她当作自家小姐,真是荒谬!把婢女认作自己亲生女儿,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林夫人气的呼吸急促,血冲上了脑门,两只手都在发抖:“玉铮就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不要她……” 沈玉铮急忙按住林夫人的手:“夫……娘,别生气了。” 林夫人的怒火忽地平息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刚才叫我了?你叫我了!?” “嗯。”沈玉铮点头,“不用为别人生气,好不好?” “好。”林夫人答应下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林夫人眼角边的眼泪擦净了。这时她才看向沈烟兰,眉眼间尽是冰冷。 “要说瞎了眼,你们沈家不是瞎的更严重吗?把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当成亲生女儿,宠了七八年,这不止是瞎了眼,恐怕就没长过眼睛吧。” “你休要胡说!”萧若君呵斥,“你以为你胡说两句,就能污蔑烟兰了吗?烟兰就是我的女儿,你再嫉妒也没用。” “我嫉妒……”沈玉铮冷笑,她脑子坏了才去嫉妒沈烟兰。 “娘你不是要证据吗?” 忽然宴厅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沈泽凌踏步进来,一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 他直直看向萧若君和沈烟兰,眼底是恨、是憎、也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我给你证据。” 第95章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泽,泽凌……”萧若君看着沈泽凌的神色,越发慌张难安。 萧若君不认识沈泽凌身旁的人,但沈烟兰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在认出来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动也不动,全身也像是冻住了,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的声音。 沈泽凌闭上布满血丝的眼,随后又睁开。 他曾想过给母亲还有沈烟兰一个机会,这件事他们私下解决,以其他名义将沈烟兰的从沈家家谱除去。 况且今日满京城的人都会在,若他揭露出来,不仅对母亲、还有父亲、乃至沈家名声都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但他娘有句话说的对,他们沈家每个人都不无辜。 他若只想着沈家的名声,那玉铮所受过的苦,便可以视而不见了吗? 他此时遮掩过去,便是任由他们这些作恶的人,继续在玉铮的痛苦上加码。 若他们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赎罪? “烟兰,你应该认识此人吧?”沈泽凌看向沈烟兰,又痛又恨。 沈烟兰往后退了一步,恐惧地摇头:“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黄丫!我总算找到你了。”张喜妹看到沈烟兰恨的咬牙切齿,“你如今当上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了,便不认姑姑了吗?你从小可是姑姑把你养大的!” 沈烟兰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眼神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黄丫头,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没死?!”张喜妹看到沈烟兰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你把我和石松推下悬崖,欲置我们于死地。石松是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活着就是为了给石松报仇,你个死丫头,我好吃好喝给你养大,你却要我母子的命啊。” “可怜我的儿子,他从小就护着你。你偷村里东西被人追打时,是我儿子护着你!”张喜妹捶打着胸膛,悲痛万分,又恨意滔天,“只要他有口吃的,宁愿饿着,也要把食物给你。你是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要他命的?!你好狠的心呐……” 张喜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又捶地,又指着沈烟兰破口大骂。 京城这些自认为饱读诗书、礼仪规矩的人,何曾见过这么无赖的泼妇,一时觉得惊奇,一时又被她话里巨大的信息给惊住了。 沈鹤青走上前,看了看张喜珠,又看向沈泽凌:“二弟这是什么人?” 沈泽凌红着眼睛道:“你没听她说吗?她可是烟……不对,“烟兰”根本不是她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叫黄丫。父亲、大哥,我们都认错人了,眼前这个……” 沈泽凌指向沈烟兰,含着泪痛恨地道:“这个冒牌货占据了我妹妹的位置,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妹妹的一切。” “二哥我不是。”沈烟兰哭成了泪人,祈求地看向沈泽凌。 沈泽凌比她更痛,从他听到张喜妹口中的一切,他已经痛不欲生了。 “黄丫……” 沈烟兰捂着耳朵,哭着摇头:“我不叫这个!我叫沈烟兰,是爹爹给我起的名字!” 沈泽凌厉喝:“十岁前你用的都是“黄丫”这个名字,而你爹是张家村的村长,眼前这个女子是你的亲姑姑。你从小在你姑姑家里长大,那是因为你娘只是你爹的一个外室。” “张村长不敢留你,于是将你送到你姑姑家里抚养长大。你五岁时张村长的夫人过世,张村长便将你接了回去。” “不是,不是……”沈烟兰疯狂摇头,她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旁边沈国公的衣角。“爹爹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女儿。你看过玉佩的,那玉佩是你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寻来的宝贝,你说以后要送给我,给我保平安的,上面不是还有一朵兰花吗?爹爹你说话啊。” 沈国公直直地看着萧若君,一动不动。 萧若君避过他的目光,坐在椅子上低头哭泣。 沈烟兰又看向沈鹤青:“大哥那玉佩你也看过的,不是假的,烟兰没有骗你们。” 沈鹤青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眼前这个女子不是他的妹妹,那他的亲妹妹又在哪? 他的妹妹还在哪里吃苦吗? 张喜妹道:“你这贱丫头从小就惯会偷东西,那玉佩是京城来的一个贵妇,为了几件新衣服,把玉佩抵押给你爹了。哼,你怎么拿到手的,无非就是偷的!” 沈烟兰嘶声大吼:“我没有偷,这玉佩从小就跟着我!” “当年我们全家在闻州遭到匪患冲击,娘和肚子里的妹妹便和我们走散了。后来娘回来了,妹妹却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妹妹没了,谁也不敢去问娘,怕娘难过。”沈泽凌看向萧若君,眼眶中湿气越来越重。 相比对黄丫这个鸠占鹊巢之人的痛恨,沈泽凌面对萧若君时,心腔内的痛与恨都增加了数百倍。 “后来黄丫找上门来,娘欣喜万分,那时我们都觉得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们从来没怀疑过,黄丫不是我们的亲妹妹。” “怎么会有母亲不认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怎么会有母亲,为了两件新衣服,便将妹妹的玉佩当了出去?怎么会有母亲在孩子出生后,对她不管不顾,直接将她丢到山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怎么会有母亲,为了三两回京的盘缠,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富贵人家做丫鬟?!” “娘你告诉我,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冷血的母亲啊?妹妹她不是你生的吗?她身上流着跟我们一样的血。” “你不疼她,不爱她,为什么还明知这个女人是个冒牌货,却非要认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告诉我们她就是我们的亲妹妹。” “我妹妹没享过一天的福,没得到一天的爱意,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你安到了这个冒牌货身上!” “娘!”这些话沈泽凌反反复复在心里问了无数遍,每一遍都将他扎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你当着……妹妹的面,还有我们的面,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96章 我的亲妹妹其实是 是啊,为什么? 沈玉铮刚从这个世界出生时,也想问为什么。 上一世她是孤儿,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她从没有机会去问一句“为什么”。 这一世她明明是有父母的,可同样的他们都不喜她。 久而久之沈玉铮便不问了。 似乎这个答案并不重要。 但对沈家人来说,这个答案非常重要。 但萧若君躲着他们的视线,只低着头一声声哭泣。 沈鹤青被震的连连退步,沈泽凌的每一句质问都重重砸在他心口,每一句他都不敢去深究。其中隐藏着的事实和真相,让他只是听着便颤栗起来。 他的亲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娘吗? 可为什么? 沈国公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整个人气质萎靡起来。哪怕萧若君一句没回答,但他作为她的丈夫,跟她相处几十年,早就了解她的性子。 她在躲避、她在害怕、她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原来沈泽凌的话都是真的。 沈国公骤然想起什么,声音颤抖地问:“你妹妹……你亲妹妹就在这里吗?” 众人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才沈泽凌说要“当着妹妹的面”,那岂不是意味着沈家真正的大小姐就在此处。 在场的宾客纷纷四处瞧了起来,沈泽凌说沈家真正的大小姐被卖成了丫鬟,他们的目光便往在场的丫鬟身上看去。 有沈家的丫鬟,还有各家主子带来的丫鬟。 有几个丫鬟脸上露出明显的期冀神色,沈家大小姐就在她们当中,那会不会是她呢? 沈鹤青着急的声音都失了声:“泽凌,是谁?” 温云致在众人好奇和期待的眼神中,看向了沈玉铮。 他和沈泽凌带着张喜妹去找的云然姑姑,张喜妹诉说一切的时候,他也在一旁。 沈玉铮有一个他从没想过的身份,甚至她的那些过去,也是他未曾想过的。 他心口感受到了疼痛的滋味,沉闷、心酸、发涩,让他想立马上前抱住那个孤身一人走到现在的女子。 但实际上沈玉铮心情平静,她将杯子中的茶换成了酒,事不关己地边喝边看戏。 但她刚喝了两口,就被林夫人发现了,立马将酒杯拿了过去。 林夫人柔声道:“你身上还有伤,酒暂时就别喝了。” 沈玉铮乖乖点头:“好。” 不敢再碰酒了。 这时沈泽凌朝她看来,这是他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看向沈玉铮。先前他不敢看,现在他依旧不敢,但他想让一切恢复原位。 “我的亲妹妹,沈家真正的大小姐是,是,是……沈玉铮。” 两行泪落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沈玉铮眼底的平静和冷漠。 哪怕他说出真相来,沈玉铮会稀罕吗? 还来得及吗? 沈鹤青脸色陡然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倏地抓紧胸口,骤然的窒息让他痛的弯下了腰。 “泽凌你说的是真的吗?” “泽凌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国公和沈鹤青同时将疑问问出了口,不是他们不信,是不敢相信。 沈国公蓦然扶住桌案,死死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沈泽凌点头:“是真的,十四年前娘带着玉铮从张家村离开,返回京城的路上,娘以三两银子将玉铮卖给了温老夫人。” “卖身契上签了娘在张家村的名字,笔记也与娘的笔记一致。” 沈国公手掌一滑,整个身体往下栽去,若不是身旁的下人扶的及时,人已经重重摔在地上了。 他扶着下人的手臂,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双手也死死捏紧,僵硬地转着脑袋,想看看沈玉铮。 但他蓦地想到前几日在御书房中,他为了给烟兰出气,狠狠踹向沈玉铮的肩膀。 他似乎听到太医说,骨头裂了。 他宠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他……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国公爷!”下人们忙呼喊。 萧若君听到声音,忙抬头,等看到沈国公的样子,她彻底慌了神。她扑过去,抱住沈国公:“夫君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快去请太医来,去请太医!” 沈国公面色青白,嘴角上的血迹不断溢出,可他却死死抓着萧若君的手腕。 “若,若君,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从没求过你……” 萧若君哭的不能自抑,沈国公在她心里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觉得他无所不能。但现在看到他吐血,萧若君开始慌了。 “呜呜呜……”她抱着沈国公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 “若君,今日我求你一次,你给我一个答案。那是我女儿啊,是我们俩的女儿啊。你忘了你刚怀上她的时候,你有多么高兴?” 沈国公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红着眼落了泪:“你说你也要将她宠成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要让她像你一样。可为什么她生下来后,你便不要她了?” 萧若君哭的越发凶了,若是以往沈国公绝对舍不得逼她,但今日他死死盯着她,非要一个答案:“若君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第97章 我跟沈家没有关系 “我,我……”萧若君紧紧抱着沈国公,哭着说,“你们都不在,就我一个人!那地方那么偏、又那么破,村子里的人还都不讲道理。我没有吃的,还没有衣服穿……我,我养不活她。” 沈泽凌死死捏着拳头,他听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可这答案却如此荒谬。 他以为的无数苦衷,最后只化成了一个“养不活”,这样简单的理由。 他娘竟然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便将妹妹抛弃了。 沈国公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变的铁青:“那你回京时,为何要卖她?!” “我没有盘缠啊!我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我怎么回来找你们?”萧若君虽是哭着说,可理所应当的语气却让沈国公寒心。 “你……”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憋的沈国公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萧若君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不管是萧家,还是沈家,都极力护着她。不让她操任何心,也不让她受一点苦。 哪怕生前两个儿子时,因为生的顺利,又有最亲的人在一旁呵护,她也没受过罪。 偏偏他们最期待的这个小女儿,出生时他们一个都不在身边。 本以为有母亲护着,可萧若君根本不知道怎么当母亲。 他们将她宠成这样,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却是他的小女儿。 “我的错,是我的错!”沈国公用力一捶自己的胸口,眼睛血红,“老天爷为何不惩罚我?偏偏要惩罚……” 沈国公用力朝沈玉铮看去,直到看到沈玉铮的身影,他张了张唇,还没开口,林夫人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愤怒地看向他。 “你们沈家女儿弄错了,那是你们的事,但别牵扯到我女儿头上,我们家玉铮跟你们一点都关系都没有!” 林夫人本是好奇看了一场戏,但看着看着这事就牵扯到自己女儿头上了,她怎么能不生气。 这会儿她拉起沈玉铮的手,直接朝门外走去。 林家其他几人忙跟上,沈泽凌抬步想追上去,却蓦然滞住了脚步。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而沈鹤青却着急跟了上去,在宴厅外将林家还有沈玉铮拦了下来。 “玉铮你先别走……” 林延和林烨上前,立马挡在林夫人和沈玉铮跟前:“沈将军想干什么?你们沈家一大摊事还没解决,沈将军不要回去看着吗?” “我有话跟玉铮说。”沈鹤青如今脑子还乱嗡嗡的,可他心里知道他不能让沈玉铮这么走了。 “你们家的事跟我妹妹没关系。”林延冷声道,“沈将军若是再挡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延一个文臣,当着一个武将的面,竟撸起了袖子,林烨也有样学样。 沈鹤青心急如焚:“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玉铮真实的身份其实是我沈家……” “什么你们沈家?玉铮明明是我的女儿!我的!”林夫人怒气冲霄,一把将林延和林烨推开,自己站到沈鹤青跟前。 沈玉铮忙走上去,怕林夫人受到伤害。 沈鹤青终于看到沈玉铮了,急忙道:“玉铮娘之前做过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我们怎么会让你流落在外吃尽了苦。是我们有亏于你,你……” 沈鹤青话说不出口了,沈玉铮便笑了:“我以为沈将军会说,让我原谅你们呢。” 沈鹤青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敢说出口而已。 沈玉铮冷笑了一声:“沈将军不妨回去再问问你的母亲,她和沈烟兰,哦对还有沈泽凌,一而再再而三要我命,这是为什么?” 沈玉铮在沈鹤青陡然白了下来的脸色中,继续说:“或者你再问问国公夫人,她一次次警告我让我不要说出身份,否则就要对我不利,这是为什么?” “或者依她所说,她是为了盘缠才将我卖出去的,可为什么后来她回到沈家,有了钱后没有将我赎回去呢?” “沈将军有时间在这拦我,还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娘。” 沈鹤青神色摇摇欲坠,他没料到他娘还有二弟竟然还做过这些。 刚才他们只来得及问了一些,但细想之下,他娘的回答确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玉铮,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但林家跟你没有血缘之亲……” “谁说没有!”林夫人拉住沈玉铮的手,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们沈家丢了女儿自己找去,凭什么抢我女儿?!” 沈玉铮忙按住她的手,安慰道:“娘,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跟他们沈家都没有关系。” 林夫人擦了擦眼泪说:“我们回家。” 林夫人紧紧拉着沈玉铮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渐渐远离这里。 林烨路过沈鹤青身旁时,用力撞了他一下,沈鹤青一个趔趄,直接栽倒了。 林烨吓了一跳:“你休想碰瓷啊,你一个武将哪有这么脆弱?” 沈鹤青一言不发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难看地说:“你们林家若敢欺负她……” “我们自己家人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沈家一样,暗地里就想着怎么弄死别人。”林烨白了他一眼,大步跑起来追上娘和大哥他们。 沈鹤青身躯僵住久久不能动,半晌之后他摇摇晃晃回到正厅。宾客们都在陆陆续续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兴奋地说着什么。 哪怕不用听,沈鹤青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一身力气好像被抽干净了。 沈泽凌看到他眼睛一亮,但看到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眼底的光又迅速暗了下去。 下人们将父亲抬到旁边的偏殿榻上,太医很快就来了,萧若君哭着跟了过去。 本来热闹欢乐的宴厅,一下子走空了人,只剩下满目冷清和狼藉。 沈烟兰站在自己位置上,神色呆滞,一动不动。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今日本该是她的生辰宴,是她最瞩目的时刻。但现在她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小丑。 好像有人将她身上的衣服乃至灵魂都扒了个干净,让她赤裸裸地面对所有人。 沈泽凌看向沈烟兰,眼神中透露着厌恶:“把她关到柴房,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第98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 听到沈泽凌吩咐的话,沈烟兰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二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二哥你最疼我了,我怕黑,我……” 沈泽凌眼神凶狠地瞪着她:“别叫我二哥!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沈烟兰又看向沈鹤青,沈鹤青沉着脸说:“你是不是对玉铮出过手?” 沈烟兰接受不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两个曾经最宠爱她的人,如今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她接受不了! “大哥、二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别这样!”沈烟兰大叫一声,随后忽然笑了出来,“我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但难道这八年一点情谊都没有吗?!和你们朝夕相处的是我!” “是我……每日陪着爹和娘,是我在尽女儿的孝道!你们就凭“没有血缘”关系就要否定我之前的一切吗?难道你们之前对我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可正因为不是假的,我们所有人都有错。”沈鹤青痛心地说,“我们宠着你的时候,玉铮还在吃苦,一想到这些……” “她吃苦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烟兰打断他,“沈玉铮的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们不能怪在我头上,不能怪我!是娘不要她的,是娘讨厌她。” “既然娘这么讨厌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来当你们的妹妹?有没有血缘这么重要吗?!这些年你们不开心吗?” 沈鹤青和沈泽凌沉默了,沈烟兰看着他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要说怪也怪你们自己啊,二哥是我要你在白云寺杀了沈玉铮的吗?是你自己动的手啊。那廖家三姑娘也是你找的,沈玉铮和赵良笙是你拆散的。” “还有你将玉铮踹下水的事,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说起来你之前比我还恨她啊?怎么了?现在你要痛哭流涕,转头跪在她面前求原谅吗?” “她会原谅你吗?沈泽凌你痴心妄想!你的妹妹……从一开始被你娘厌弃,后来被你们沈家联手针对,温云致也拿她当一个勾栏瓦舍的玩意儿,玩过就丢。” “她都活的这么可怜了,无人疼、无人爱。要我说,身体里淌着你们沈家的血,是她一生的不幸!” “闭嘴!”沈鹤青骤然暴喝,他急忙看向沈泽凌,发现沈泽凌面如死灰、万念俱灭。 “泽凌你没事吧?” “她说的对,我有罪,我该受罚的,可你……”沈泽凌抬起眼看向沈烟兰,“你同我一样,你也不无辜。你故意拿着玉铮的玉佩到沈家来认亲,你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假的,可你从来都没说过。” “你说我们之间多年的兄妹情谊,不该就这么没了。可真正让这情谊消失的不是你吗?你若真心待我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对玉铮有多愧疚?” “妹妹还未出生时,我们一大家子都在期盼她出生,后来她走丢,我们日日期盼她回来。这些你都知道,你故意利用我的愧疚,怂恿我去对付玉铮。” “若说我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也应该跟我一起。” 沈烟兰被沈泽凌的话打击到了,她拼命摇着头:“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 沈鹤青皱眉吩咐:“带下去!” 沈烟兰被下人押了下去,走了多远还能听到她咒骂的声音。 沈鹤青担心地看向沈泽凌,沈泽凌忽然身体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泽凌!”沈鹤青忙去扶他,便见沈泽凌竟同父亲一样,吐了血。 沈泽凌抬起头来,哭着说:“大哥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我不知道,可我差点害死妹妹了。妹妹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沈鹤青说不了安慰的话,因为他心里也清楚,沈玉铮如今对他们是什么态度。 “大哥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教教我,告诉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 沈玉铮被林夫人拉着走出了沈家,林夫人还一肚子气,只想带着沈玉铮离沈家远远的。 快上马车时,沈玉铮拉住林夫人的手停了下来。“夫人,我暂时不回府……” 林夫人的神情由愤怒忽然转成了委屈:“你怎么又不叫我娘了?” 沈玉铮顿了顿,在林夫人还有林家其他人的视线下,她呐呐开口:“娘。” “哎!”这一声将林夫人刚才在沈家受的气,全都消了。 沈玉铮见林夫人这么高兴,也没在别扭这个称呼:“娘,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 林夫人道:“你一个人怎么行,让你大哥二哥陪你去。” 沈玉铮摇头:“我身边有红舒,我忙完很快就回来。” 林夫人虽然不舍还是答应了,还留下了林家的一辆马车。 沈玉铮让红舒驾着马车朝飞鸿居驶去,半路上她道:“长公主送来的人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红舒点头:“应该这两日就能到。” 沈玉铮吩咐:“他到了京城后,给他安置个地方,再让人带他出去转转。他不是不怎么愿意开口么,相信看到自己女儿如今已不是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了,他会着急开口的。” 长公主送她这份大礼,她可要好好利用了。 沈烟兰以为如今的一切便是结束了吗?还有更绝望的等着她呢。 沈玉铮忽然道:“我们身后是不是有人跟过来了?” “是。”红舒驾车的空隙朝后面看了一眼,“好像是公子的马车。” 沈玉铮道:“别管,直接去飞鸿居。” 到了飞鸿居后,沈玉铮直接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很快就有人给她端来茶水,沈玉铮让人换成了酒。 她有件事需要跟武昌王确认一下,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刚才在席面上有林夫人拦着,她没法喝酒,这会儿倒是可以饮两杯了。 但她又怕自己身上沾了酒味,回去会被林夫人发现,于是只喝了一杯便叹气放下了杯子。 她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这时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沈玉铮转过身靠在窗边,目光饶有趣味地盯着门口。 红舒去开了门,温云致踏步走了进来。 “阿铮。”温云致直直地看着她,眸色极深,声音还透着几分暗哑。 沈玉铮勾唇道:“过来。” 第99章 他还真喜欢看天之骄子吃瘪 温云致站在门边,漆眸沉沉地看着她。 下一刻他大步朝沈玉铮走去,步伐急切,眼眸幽沉。 他走到沈玉铮跟前,停了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沈玉铮扬起嘴角,伸手揽住温云致的脖子,温云致倏地抓住她的腰,欺身逼近。 温云致看着她说:“我已经和沈家退亲了。” “嗯,今日我看见了。”沈玉铮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在温云致唇角印下一吻。“沈烟兰脸上的表情太精彩了,这还多亏了公子让我看到这幅美景。” 温云致眸底一暗,抓着她就要亲下来,沈玉铮却偏开了头。 温云致深吸一口气,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脸转了回来:“阿铮这点表示可不够。” 他意有所指地揉着沈玉铮的后腰,沈玉铮问:“公子是要在这里吗?” 温云致哑声道:“跟我回去。” 沈玉铮笑说:“那不行,我答应娘了,一会就得回去。” 温云致抓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沈玉铮拧了下眉:“我肩膀上还有伤,公子可要小心点。” 温云致又松开了手,虚虚地环着她的腰。他深吸一口气道:“沈家的事你如果不想理,我便让他们永远没办法来打扰你。如果你还想要回自己的身份,我也可以帮你拿回你想要的一切。” 温云致的眼神格外幽冷,沈家那个当家夫人竟然这么狠心,从玉铮出生下来就没管过她。 那么小的婴儿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她五岁时便进了温府,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注意过她。若是他早点认识她,是不是就可以护着她平安长大。 这么多年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可他从没仔细看过。 温云致的心尖一阵阵刺痛,像是插了一根暗刺,只要想到他错过了什么,这根刺便发作起来,折磨着他,也一遍遍地提醒着他。 温云致看着她,幽深的目光里带着几丝疯狂的爱意:“阿铮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办到。” 只要玉铮开口,哪怕天上的月亮他也有办法拿到手。 “是吗?”沈玉铮笑着,眼底浮动着雾蒙蒙的光,让人看不清。 温云致太自信了,他怎么就觉得她想要的,他一定能给她呢。 如果她想要他的命呢? 温云致还会给她吗? 相比别人给的东西,她更喜欢自己亲手拿。 温云致看着她的眼,好像被迷住了,他痴痴地道:“阿铮,我们成亲吧。如今我已退婚了,我干干净净娶你过门好不好?” 沈玉铮没出声,温云致见状声音发紧:“你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与沈家退婚,你便嫁给我。阿铮,说话。” 沈玉铮的沉默让他心里发慌,他急切想要一个答案。 沈玉铮打了一个哈欠:“好啊,但娘说想多留我两年,不一定会让我这么快嫁出去。” “不急。”温云致松了一口气,抱着她道,“我们可以先定亲,而且我还得去江南一趟,等我将江南的事处理了,我便回来娶你。” 沈玉铮问:“江南?你去江南做什么?” 温云致的眼眸一下子深了,语气幽沉:“提到江南你便这么激动,是因为有谁在那里吗?” 沈玉铮神色冷了下来,温云致这时不时都要为这事发一次疯的毛病,她真是烦了。 “如今沈家对你有愧,林家又护着你,你是不是以为你和赵良笙……” 渐渐阴沉的话还没说完,沈玉铮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温云致你再发疯,就给我滚。” 温云致脸色阴沉,漆眸紧紧盯着她。 沈玉铮冷声道:“就像你说的,沈家对我有愧,林家又护着我,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像以前一样拿捏我吗?我从来不介意鱼死网破,温云致你要试试吗?” 温云致脸色难看下来,他紧紧绷着唇线,身体也僵住了。 他不说话,沈玉铮便一直冷冷地看着他。 直到这时屋门被人推开:“玉铮,你让人请我来是为……” 武昌王一踏进屋里,便看到窗边两个紧贴的人,本该暧昧的姿势,不知道为何却僵持住了。 武昌王退后一步:“你们……要不我先出去?” “不用。”沈玉铮推开温云致,走到桌旁。“王爷来的正好。” 武昌王扫了一眼脸色非常难看的温云致,这可不像是来的正好的样子。 “云致也在啊,你们这是刚从国公府出来?” 沈玉铮笑了,坐下来给武昌王倒了一杯热茶:“王爷消息果然灵通。” 武昌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要不了一会儿,满京城议论的便是这件事了。我真没想到,你竟是沈家大小姐。” 若说先前沈玉铮几番试探和献计的手段,让他刮目相看了。如今见她神色淡定,一点都不像是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激动模样,不由对她更加敬佩。 沈玉铮淡淡道:“我名叫沈玉铮,但跟沈家可没有关系。况且王爷您忘了,如今我是林家的人了。” 武昌王笑着问:“我听说林家马上要举办宴会,就是为了介绍他们林家的大小姐。” 沈玉铮点头:“到时候请帖会送到王府,还请王爷赏脸。” “那是自然。” 沈玉铮走到如今,他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他真想看看再过几年沈玉铮又是什么样子,这比他赚银子可有趣多了。 武昌王想起什么问:“对了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 沈玉铮喝着茶,目光淡淡看向窗边的温云致:“公子还有事吗?” 温云致眉头一皱,目光在她身上还有武昌王身上扫了扫:“你们说的话我不能听?” 沈玉铮道:“不能。” 温云致神色绷紧,英俊的面容上是冷沉的寒意。 武昌王还等着温云致发火呢,这小子从小便是凤雏麟子,贵戚权门出身,这样的出身让他从未栽过跟头,也没吃过亏。 他就没见过温云致低过头。 可没一会儿温云致便抬步往门外走去,走到半路他又回头道:“过几日我会去林家提亲。” 说完,大步离开。 武昌王笑了出来,转头冲沈玉铮竖了一个大拇指。 别说,他还真喜欢看天之骄子吃瘪的样子。 第100章 不仅野心大,胆子也大 沈玉铮低头轻笑了一声,在武昌王这些人看来,能让温云致吃瘪便已是难得。 这也是为什么沈玉铮不会跟温云致硬来的原因。 哪怕她如今有着林家人的身份,或者可以利用沈家的愧疚做点什么,但总归到底,她不能冒犯皇权。 谁是皇权? 除了坐在宫里的那位、王孙贵族,还有温云致也是。 他是太后一手养大,又与陛下和长公主有着很深的情分。她或许可以让温云致受点情伤,但想让温云致如她一样,尊严都被踩到泥里,生命都不能自己把控,是绝对不可能的。 陛下不会允许,太后也不会允许。 太后能容她一个自由的空间,已是对她莫大的帮助,沈玉铮不会去奢求更多。 她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问道:“温云致要去江南,是陛下的意思吗?还是太后的意思?” 武昌王:“这是云致自己要求的,他和沈家退亲,陛下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 当然如今沈家可能更关心自己亲女儿的事,没心思为了一个冒牌女儿去追究温云致。但温云致公然退亲,致使沈家名誉扫地,这件事御史明日肯定会弹劾。 陛下将他贬到江南,虽贬却升,实际上却是在重用温云致。 沈玉铮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道:“沈国公吐血昏迷的事想必王爷已经听说了,国公爷乃是国之重臣,陛下和太后应该不会让他出事吧?” 武昌王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警惕地望向沈玉铮:“你这个丫头套我话呢?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可不觉得沈玉铮是在关心沈国公。 沈玉铮握着茶杯,神色忽然落寞下来:“王爷也看到了,国公爷知道沈烟兰不是他的亲女儿,一时怒火攻心才昏了过去。可等他醒来回过神来,便明白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并不是假的,我这个身份便格外尴尬。王爷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国公爷如今懊悔愧疚,可不代表他一定会对沈烟兰没有感情了。 包括沈家其他人也是,一时愤怒转头回过神来,继续宠着沈烟兰也是有可能的。 而她早就跟沈烟兰势不两立,等张家村的村长进京,她势必要对付沈烟兰的,到那时候沈家若是拦着,她不会留手。 可她对付沈烟兰或许太后他们不会出手,但对付沈家就不一定了。 沈国公毕竟是有战功的老臣,受无数武将爱戴,太上皇太后还有陛下,都不会愿意见到沈家被毁灭。 武昌王道:“林家的身份是太后帮你安排的,你想要留在林家可以。但若你想回沈家,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玉铮抬起头看着武昌王道:“我不会回沈家,血脉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这么多年缺失了便是缺失了,不是愧疚补偿便能挽回的。” 武昌王点点头,这性子倒是跟年轻时的温迎差不多。 沈玉铮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又道:“我听说太后闺阁时是在范家长大的,范家虽是太后母家,可对太后一点都不好。后来太后远离了他们,再也没有回头。如今京城已经没有范家人了吧?” 武昌王哭笑不得:“你绕了半天绕到了范家身上,就是为了拿沈家同范家对比?” 当初范家是怎么从京城消失的,武昌王可是全程都知晓。 沈玉铮这意思是要让沈家同范家一样,从京城消失? 野心有点大啊。 不仅野心大,胆子也大,拿自己对比太后,如今还来试探太后的态度,连陛下和长公主都不敢这么干啊。 沈玉铮道:“沈家不是当初的范家,玉铮更不可能比得上太后。只是我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沈家若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来。到时候辜负了太后的信任,岂不是对不起太后。” 武昌王道:“这事你别来问我,沈家牵扯到朝局,一旦朝局不稳,不管是太后还是陛下都会出手。” 沈玉铮低头盯着茶杯中清冽的茶汤,许久后,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朝局不许,那她便以身入局。 归根到底还是她手中没有权力啊。 沈玉铮又笑着问:“王爷您说我要是给杜大人下帖子,杜大人会来吗?” 武昌王调侃道:“杜园可从不参加任何宴会,你若是能请来,也算你本事。” “多谢王爷。”沈玉铮弯了弯眼,又给武昌王倒了一杯茶。 武昌王却不敢喝了,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什么陷阱中。 从一开始被沈玉铮吸引,到跟她合伙做生意,后来被她利用成了她和太后中间的传声筒,到现在他难道成了什么有问必答的情报部门,沈玉铮有什么问题便来问他。 沈玉铮将一杯热茶放到武昌王桌前,笑着说:“王妃前些日子来玉香阁选了不少东西,正好那日我有空,便给王妃单独设计了一个玩偶。以后这个玩偶,便只属于王妃一人的了。我见王妃挺喜欢的,王爷回去看过吗?” “哦,我这两天忙着没时间,我今晚便回去看看……”武昌王不得不接过杯子,喝上了一口。 …… 沈国公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而在这期间萧若君也哭昏过一次,醒来后也一直守在国公爷床榻旁。 国公爷人事不醒,萧若君才觉得天塌了下来,整日浑浑噩噩连饭都吃不下了。 沈国公一醒来,她便惊喜地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你总算醒来了,你快要吓死我了,你以后不能这样吓我了……”萧若君满眼都是泪,哭声中满是害怕。 沈国公习惯性抬起手,想抱住她,安慰安慰她。可想到什么,他脸色忽然一僵,高举的手一动不动。 萧若君哭了许久都没等到以往的安慰,她不解地抬起眼。“夫君……” 沈国公的眼眶因隐忍而泛红,看着她的眼神中闪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光芒。 萧若君有些害怕:“夫君你,你怎么了?” “我们的女儿呢?” “我不知道呢,烟兰她……” 沈国公暴喝:“我问你玉铮呢?” 萧若君浑身一颤:“她,她……回去了吧。” 沈国公问:“回哪了?” “回家了吧……”在沈国公越发凶狠的视线,萧若君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国公怒吼出来:“她家就在这里,她能去哪儿?!” 他一激动,脸色迅速涨红,嘴唇开始发青。他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把鹤青和泽凌给我叫过来.” 第101章 也该替我妹妹尝尝吃过的苦了 沈鹤青和沈泽凌来时,沈国公刚喝过药缓过精神来。 而萧若君站在一旁,红着眼委屈地看着他,却不敢说话。 “爹。”两人上前。 沈国公撑着手臂要坐起来,萧若君忙去扶他,被沈国公一把挥开,自己坐了起来。 萧若君眼睛更红了,呐呐地站在一旁。 沈国公冀望地看着兄弟两人:“玉铮怎么跟林家人走了?她,她……不愿回来吗?” 沈泽凌撇过眼神不说话,沈鹤青叹了口气道:“她不愿回来。” 沈国公:“那你们没有拦她吗?就让她这么走了?” “爹。”沈泽凌喊了他一声,“我们怎么拦她?凭什么拦她?凭我是她兄长?可我这个兄长有为她做什么吗?她没东西吃、没衣服穿的时候,我们在哪里?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们在哪里?她……” “泽凌别说了。”沈鹤青制止了他,因为沈国公听到这些话捂住了胸口,他怕沈国公在昏过去。 沈泽凌紧抿薄唇,闭了闭眼:“我不说这些也存在,她连见都不想见我们。” 父子三人陷入了同样的痛苦中,萧若君在一旁紧紧掐着手心,不敢插话。 许久后沈国公才道:“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是我沈家的血脉啊,这么多年她就在京城,可我们谁都没有关心过她。如今我们知道了,怎么能再让她在外面吃苦了。” 沈鹤青道:“爹,那林家说她是他们家走丢的大小姐,三天后还要举办宴会,向全京城的人介绍她。” 沈国公急的脸又涨红了:“不行!玉铮是我们沈家的女儿,跟他们林家有什么关系!” 沈鹤青:“我打听过了,她和林家的关系其中有太后的手笔。” 沈国公挣扎着要下床:“我去求太后,让她把我女儿还给我。” 沈国公差点从床上摔了下来,沈鹤青和沈泽凌忙上前扶住。萧若君动了一步,又退了回去。 沈泽凌劝道:“爹,你现在去只会让玉铮更恨我们。林家待她……很好,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我们就算去了,玉铮也不会跟我们回来。” 这是这两天他私下里调查林家调查来的,从沈玉铮被林家接回去,过的便是大小姐的日子。 林家没有亏待她,反而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 他既松了一口气,又无比心酸苦涩起来。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玉铮更不会跟他们回来了。 沈国公怔住了,一会儿后声音都抖了:“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她真的入了林家的家谱?” 不知道,若是知道沈泽凌和沈鹤青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沈国公忽然问:“那个女人呢?” 沈泽凌冷下脸:“我将她关到了柴房。” 这两天他们谁也没去看过她,沈泽凌在等沈国公醒来拿主意。 他们要拿那个女人怎么办。 一面是八年相处出来的情谊,一面又是八年占据着他们亲妹妹位置的恨意。 恨意难消,但八年的感情也难消灭。 可若什么都不做,谁都不解气,他们也无颜去见玉铮。 “夫君。”萧若君扑到沈国公的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算我和烟兰有错,可是,可是你们也养了她这么久啊。她也曾叫你爹爹,你还记得烟兰刚回府的时候,你只要每次习武,她都在一旁陪着。她多听话啊,又关心你……” “那我的亲女儿呢?”沈国公含着泪问她,“若我的亲女儿回来,我们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她占据着我女儿的位置,扮作我女儿对我们好,不是为了让她位置更稳固吗?” “若君,那是我们的女儿啊,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吃尽苦头,也不跟我我们说一句吗?” 萧若君哭着说:“我就是怕你们怪我……” “怪你?我现在不知道怪谁了,”沈国公苦笑一声,神色怆然,似乎连话都没力气说了,“先关着吧,关着……还有请族老们来,我要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 “夫君!”萧若君惊愕地看着他,“烟兰要是被从族谱中除名了,她便在京城待不下去了,这是要她命啊!” “妹妹那么小都能在深山老林中活下来,怎么她就活不了了?她知道活在满是野兽的山里,是什么感觉吗?娘你知道吗?”沈泽凌咬牙切齿,恨意上头。 他忽地转身出了门,沈鹤青在背后喊:“泽凌你要去哪?” 沈泽凌没回他,没一会儿管家急匆匆跑过来:“老爷夫人,二公子将大小……黄丫从柴房拖了出来。” 萧若君惊叫一声:“快快,快拦住他。” 管家看向沈国公和沈鹤青,这两人都没动,管家便没有派人去阻拦。 萧若君急的直掉眼泪,匆匆往门外追去。 刚跑到门口,就见沈泽凌拽着沈烟兰,将她拖到了马车。 “泽凌你干什么?你快放开你妹妹!”萧若君扑上去拍打沈泽凌的手臂,又去拽沈烟兰的手。 沈烟兰哭着喊:“娘你快救我,二哥要杀我,他要杀我!” 萧若君更加用力拍打:“泽凌你松手,你这样你妹妹会吓怕的。” 沈泽凌一把挥开她的手:“你是我娘,你不管做错什么,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没办法怎么样你。但这个女人!” 他咬着牙,宛若泣血:“她替我妹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该替我妹妹尝尝吃过的苦了。” 说完,沈泽凌纵马押着沈烟兰往城门破去。 萧若君被甩了下来,哭喊着让下人快去追,但没一个下人听她的话。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我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你们都敢不听我的话了?!” 国公府的下人都被沈鹤青敲打过,府上的事日后都要汇报他和沈泽凌才行。 萧若君无比难受,这些低贱下人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她提着裙子怒气冲冲回府,冲到国公爷和沈鹤青跟前告状。 沈国公看着她的样子,无声地捏了捏眉心,以前觉得萧若君永远可爱,可如今他竟不知她蠢成这个样子。 沈鹤青走到一旁吩咐:“派两个人跟上泽凌,去看看他要干什么,若是……别让他真的弄出人命来了。” 沈鹤青只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拿沈烟兰怎么办。 若泽凌知道,便由他去吧。 第102章 烟兰是我生的 沈泽凌将沈烟兰押到了城外的丛山中,他拽着她下了马后,便将她往山中一扔,随后将马赶跑了。 “二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沈烟兰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又恐惧地看着他。 沈泽凌神色很不对劲,眼下青黑,眼眶中都是血丝,出口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别叫我二哥,我没有这个妹妹。” 四周人空无一人,沈烟兰见沈泽凌的神色更害怕了。她脚步趔趄地往后退着,慌张地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沈泽凌不会是要杀她吧? “放心我不杀你,你过够了大小姐的生活,如今也该换一种过法。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这山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沈泽凌你疯了?!”沈烟兰尖叫着吼了一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深山,浑身害怕地发起抖来。“你把我丢到这里,是想要我的命吗?” 沈泽凌冷声道:“死不了。” 沈烟兰咬着唇,忽然大步往外跑了起来。沈泽凌眉锋一拧,三两步追上她,将她拽了回来。 沈烟兰剧烈挣扎,又喊又叫:“二哥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害怕,我活不下来的,我……” 哪怕她求饶哭喊,沈泽凌也不为所动,一直拽着她的后颈衣领,将她往山里拖去。 沈烟兰怕的快疯了,手脚并用地挣扎。 以前二哥宠她时,她觉得二哥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她从没见过他冷脸的时候。 如今二哥知道了她的身份,便将温柔的一面收了回去,转而是残忍凶狠的一面。 沈烟兰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沈玉铮吃的苦又不全是我造成的?!还有你们沈家!还有娘呢?!沈玉铮小时候,娘差点掐死她,后来将她扔到山里,也是抱着要她死的目的。你既然觉得要偿还沈玉铮吃下的苦,那你怎么不找娘呢?” 沈烟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应该把娘押来才对,小时候沈玉铮吃的苦都是娘造成的!你这么痛恨,怎么就把娘放过去了呢?” 沈泽凌手臂倏地绷紧,眼底的痛苦无穷无尽。 他若是能,又何必折磨自己这么久。 他想给玉铮报仇,想让所有欺负过玉铮的人,都尝到痛的滋味,可偏偏伤害玉铮的人,都是他身边最亲的人还有他自己。 他憎恨、痛苦、所有情绪都集聚在一起,搅的他不得安宁。 “哈哈哈哈……”沈烟兰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们不过是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惩罚了我,好像你们就没错了似的。” “我会和你一起。”沈泽凌惨然一笑,“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 沈烟兰只在山里待了一天就受不了了,刚入秋的山里白天闷热,夜里却陡然凉了下来。沈烟兰抱着自己的手臂,才能让自己暖和些。 而且她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的胃里一阵阵痉挛。 她倒是想找点吃的,可她既不知道哪些东西能吃,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是有毒的。 她也不敢到处乱走,山里黑下来后,从近处悉悉索索的响动,到远处野兽的一声声嚎叫,她都能听得见。 她抱着自己躲在一棵树底下,一边哭,一边小声咒骂。 她哭不敢大声,骂也不敢大声,怕引来什么猛兽,又怕沈泽凌听见。 她一会儿骂沈泽凌,又一会儿又骂沈鹤青乃至沈家一家人,最后再将沈玉铮拉出来诅咒泄愤。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沈家没有女儿时,是她站出来充当他们乖巧的女儿。沈家说护着她,可实际上京城中那些世家女们看不起她,暗地里笑话她时,沈家怎么没帮她将她们都杀了? 沈泽凌说是疼爱她,可为什么一直没能将沈玉铮杀了? 如果沈玉铮早早死了,那就没有如今这些事了。她继续当他们乖巧可爱的女儿、妹妹,不好吗? 就沈玉铮那性子,能成为他们满意的女儿和妹妹吗? 只有她才是最适合的沈家大小姐啊。 只有她是! 沈烟兰想到这里,脸色狰狞地咒骂:“都该死,沈泽凌该死,沈玉铮也该死啊!” 沈烟兰忽然痛叫一声,她的脚好像被什么咬了。 “有毒蛇,有毒蛇!”她害怕地蹦起来,抱住身后的树干,哭的满眼都是泪,“二哥你出来啊,有毒蛇咬我,我会没命的。二哥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山林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她哭叫的声音。 她不知道沈泽凌是不是走了,说什么跟她一起,还不是受不了这苦。 沈烟兰无比害怕,呜呜地大哭,她一晚上浑浑噩噩过去了,梦里不是被毒蛇咬了,便是被野兽吃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她没有被毒蛇咬死,可同时她不知道今天这一天该怎么过。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早晚会饿死在这里。 她饿的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试探着往四周围走了走。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她看到一株低矮的灌丛前有一棵长满了红色果实的树。她的舌根立马泛起酸来,喉咙也跟着一滚。 但她又犹豫,万一有毒怎么办。 “怎么不吃?”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沈烟兰回过头就发现沈泽凌从树上跳了下来,她一惊:“你一直跟着我吗?” 沈泽凌没理她,而是走到红色果子旁,摘下两颗,随后递给沈烟兰一颗:“吃。” 沈烟兰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是不是有毒?你想毒死我?” “有没有你毒我不知道,”沈泽凌上前一步,将其中一颗扔进自己嘴里,剩下一颗直接掐住沈烟兰的下巴,塞进了她嘴里。“吃了便知道了。” 喉咙被迫一滚,红色的果子已经吞了下去。 沈烟兰急忙掐住自己的脖子,想将果子吐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泽凌你这个疯子!疯子!!!”沈烟兰崩溃地瘫在地上大哭,“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 沈泽凌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扯开嘴角,僵着脸色道:“命真大啊。” 不知道说的是沈烟兰,还是他自己。 沈泽凌逼着沈烟兰只在山里待了两天,沈鹤青就带着萧若君找了过来。 萧若君看到沈烟兰蓬头垢面,似乎瘦了一圈的模样,一下子心疼地抱了上去:“烟兰,我的女儿你怎么成这样了?” “娘!”沈烟兰大哭地抱住她,“娘你带我回去吧,我差点就死了,二哥想要弄死我。” “娘带你回去,娘这就带你回去。”萧若君牵住沈烟兰的手,转头就要带走她。 沈泽凌上前一步挡住:“你今日带不走她。” “沈泽凌我是你娘!”萧若君大怒,沈泽凌不为所动。 不管萧若君怎么说,沈泽凌就是不让。 她气的大骂:“你非要逼死你妹妹吗?!” “她不是。”沈泽凌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她是!”萧若君忽然大吼一声,随后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小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烟兰也是你妹妹,只不过她,她的父亲跟你父亲不是同一人而已。” 沈鹤青闭上了眼,哪怕带娘来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现在他依旧为这件事感到震惊和荒谬。 而沈泽凌不比他好上哪去,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于是听到了一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娘……你再说一遍?” 萧若君有些害怕他嗜血的眼神,但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烟兰是我流落在外那几年生的,她比玉铮小上一岁,她也是从我肚子里……” “闭嘴!”沈泽凌大吼一声,看着萧若君和沈烟兰,像是在看什么脏了的东西一样。“娘你可真是……” 萧若君浑身陡然一颤,像是怕沈泽凌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她哭了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和你们走失了!我找不到你们了!我只能,只能……委身别人才能活下来!” “不然你以为我哪来吃的,哪来喝的,我根本活不下来的!我若是一开始不同意他,你娘就没命了。是他强迫我的!泽凌你相信我!” 萧若君上前一把抓住沈泽凌的手臂:“他,他还关着我。若不是我逃了出来,你永远见不到你娘了。整整五年啊,我被一个低贱之人糟蹋,我恨死他了!可是烟兰是无辜的,烟兰她……” 沈鹤青忍不住问:“那玉铮呢?玉铮不无辜吗?” 萧若君眼眸闪了闪,不敢回话。 在她心里玉铮和烟兰是不同的,玉铮的出生害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若不是她怀着玉铮,行动不便,她也不会跟沈家人走失。 而且玉铮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倒像……像一个冷血清醒的魔鬼。 她怎么敢留下她下来,万一玉铮知道了她和村长的事怎么办。 她蒙着自己的双眼,不管玉铮的死活,就是希望这一段她厌恶的日子能彻底消失了。 而烟兰……她一开始也是讨厌的,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可烟兰一出生就抱住了她的小拇指,懵懂可爱地盯着她看。 在小小的孩童眼里,她看到了一个孩子对母亲的亲近和喜欢。 后来烟兰被那人抱走了,她再也没见过她了。直到回到京城过了五年,烟兰自己找了过来。 母女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她又不是真的冷血无情,自己的血脉怎么会不疼。 只是玉铮正好阴差阳错,出生在那个时段。 若是玉铮换个时间出生,也许她也是一个好母亲。 沈泽凌甩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若君着急,上前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泽凌,这件事我跟你和鹤青都说了,你们千万千万别告诉你爹。你爹他,他对我很好,我……”她不想自己在夫君眼里,是个不干净的女人。 “鹤青,泽凌,你们也不想沈家分崩离析吧?你们是我的儿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们会帮我的对吧?” 萧若君满眼是泪,祈求地看着他们。 第103章 杜园的邀请 林家宴会这天的盛况,比前些日子沈家那场面还要热闹。 虽说林家送请帖时,已经尽量将满京城的权贵都送到了,但这其中还有不少他们没料到的人,也来了。 比如长公主。 一听到长公主的贵驾,林家一大家人都从屋里出来迎接。长公主下轿时,林家全跪下了。 “参见长公主殿下。” 祝雁卉心下忐忑不安,请帖都是她派人送出去的,但她也没厚着脸皮去请长公主啊。 京中各家有事谁能请得动长公主啊,可长公主今日偏偏就来了。 “你们不用惊讶,是玉铮请我来的。”长公主看向玉铮。 玉铮和林家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沈玉铮抬手道:“长公主这边请。” 祝雁卉听长公主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玉铮是说过她要请几个朋友来,万万没想到这朋友里竟包括长公主。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还在后面,武昌王带着武昌王妃来了,这可是太后跟前的人物。虽说领的是闲职,但干的可都是实事。 京城各家谁不想讨好武昌王,讨好了他,便是讨好了太后。 在武昌王之后,来了两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人。 太司局司正——杜园,还有太司局司丞——李雪贞。 “杜大人,李大人。”林延忙上前恭迎。 这两人今日没有穿朝服,也没有穿女子华丽繁复的衣裙,而是穿了一套蓝色的直身。更显气质独特,卓而不群。 杜园淡声道:“林大人不用客气,我们来坐坐便走。” 太司局的人能来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不仅林延诚惶诚恐,连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杜园没坐林延安排的前排位置,而是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此时沈玉铮正梳好妆,往前院正厅走去。半路碰上脚步匆匆的祝雁卉,祝雁卉看到她,上前来道:“长公主、武昌王、还有杜大人都是你请的?” “都来了?”沈玉铮也很意外,最让她意外的是,杜园真的来了。 她只是试着给她发了一封请帖,杜园来不来她都不确定。 祝雁卉道:“现在人都来了,就在前厅坐着呢。我怕有什么招待不周的,玉铮你可知道他们有那些喜好或者忌讳?” 沈玉铮还真不知道,于是道:“嫂嫂不用担心,我去招待吧。” “那也行。”祝雁卉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玉铮到了后将长公主还有太司局的两位大人,包括武昌王妃都请到了旁边的花厅。这里人少,也安静,正好也避开了有些想上前攀关系的人。 沈玉铮让人将茶点和新鲜瓜果都端了上来,宴席还没正式开始,沈玉铮便在旁陪着说了两句话。 长公主看向杜园:“杜大人今日竟然有空,本公主之前宴请杜大人,杜大人可都没赏这个脸啊。” 杜园神色镇定:“那日我正好有公务在身,不能赴宴,望长公主见谅。” 长公主反问:“那这个意思是,杜大人今天正好没事?” “正是。”杜园点点头。 旁边的李雪贞倒是没有杜园这么冷淡,反而笑着打圆场:“今日我们大人前来,可是有正事的。” 长公主问:“有什么正事能让杜大人从文书前抬起头,特意来参加一场宴席?” 杜园看向沈玉铮:“沈姑娘有兴趣入太司局吗?” 杜园的脸色太平静,于是便显得这句话像是寻常聊天一般。 可谁都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太司局因独立于六部之外,有自己独立的一套考核机制,除了陛下有权任免外,大部分都是需要通过考核才能进去。 而太司局已经有五年没有新人了,不是没人报名,后宫六局中每年都有不少人报名,世家中也有不少不受重视的女子报名。 但想通过考核,就算不像科考那么难。但百官容许太司局存在,本身就设置了很多限制,这五年里因有这些限制,竟无一女子能考核进入。 沈玉铮无比惊讶,握着茶杯的手也放了下来。 杜园道:“之前我奉太后的命,帮林家将你接回来,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我听武昌王说过,京中如今正火的玉香阁是你的产业,连大燕钱庄几个未收的坏账,也是你给出的主意解决。” “我已经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你想来太司局,我可以跟陛下申请,单独给你开一场考核。若是能过,以后我们便是同僚了。” 对于杜园的邀请,沈玉铮无比心动。 她早就瞄准了太司局,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杜园主动邀请,按说她应该借此机会进入太司局。 但她迟疑了。 迟疑的原因是……时机不对。 她现在进太司局只能从一个小官做起,也只能做些整理文卷的活,得磨练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有升职的空间。 虽然女官都是走这一条路,但对她来说,太慢了。 速度太慢,意味着温云致便有机会插手。也意味着她若日后对上沈家,依旧没有足够的权力。 不管温云致或者沈家会不会,她都不容许自己再次陷入被动。 沈玉铮犹豫了一会儿,道:“多谢杜大人邀请,臣女想考虑考虑。” “嗯。”杜园点了点头,之后再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 沈玉铮陪着她们喝了会儿茶,就在宴席正要开始时,有下人来禀报。 “大小姐,沈家来人了,就在门外呢。” 沈玉铮毫不犹豫地道:“将人赶走,别让他们进来。”今日这宴席根本就没请他们,没有请帖他们进不来。 下人为难道:“之前小人奉夫人的命令,已经赶过两次了,但他们就是不走,还说会一直在门外等着。今日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人挺多的,所以少夫人就让小人来问大小姐的意思。” 沈玉铮冷下脸:“那就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破坏我林家的宴席。” 第104章 国公爷这是非要逼我 沈玉铮进了林家正厅,林夫人立马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将她牵到主座前。 “今日这宴席请大家前来,主要是向大家介绍我们林家的大小姐、我的好女儿,玉铮。”林夫人看向沈玉铮,忍不住落泪。 “玉铮刚会走路时,就走丢了,是我不小心将她弄丢了。从那之后我每一天都在祈求老天爷,将我女儿还给我。如今老天爷终于回应,将我的女儿还回来了,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菩萨保佑,老天爷开眼。”林夫人哽咽地看着沈玉铮,“只要玉铮好好活着,就算现在让我去死……” “娘!”旁边林延和林烨急忙阻止。 沈玉铮忙握住她的手:“娘,我不是在这里吗?” “对,对。”林夫人一擦眼泪,“我宝贝女儿就在这里,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 “嗯。”沈玉铮的心尖是烫的,她抽出腰间的帕子,给林夫人擦了擦眼泪。 倘若可以,她想永远陪着林夫人。 任何人想来破坏,她都不会允许。 这时沈家父子三人被下人从外面请了进来,他们个个神色憔悴,眼眶里布满血丝,瞧着不像是来参加宴席的。 从他们一进来,宾客们便纷纷看向林沈两家。 要说最近京城什么话题最热,那当然是沈家真正的大小姐到底是谁了? 或者说沈玉铮到底是谁? 到底是沈家被顶替的大小姐,还是林家走失的那个大小姐。 怎么林沈两家都说她是自家女儿。 外面甚至有人开了赌注,就赌沈玉铮到底最后会被哪家认回去。 沈家是国公府,满门战功,门第显贵。而林家是当今京城势头正盛的门邸,林家大公子深受陛下信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不管被谁家认回去,那都是极显极贵的出身。换做任何一个平常女子, 那都是欢天喜地地被认回去。 林夫人看到沈家人便如临大敌地握紧了沈玉铮的手,今日若有人来抢她女儿,她一定会拼命弄死那人的。 林延上前一步,道:“今日我林家敞开大门,欢迎各位宾友前来一同庆祝。但若有人故意毁坏,惹我娘和我妹不开心,我林家也不是窝囊之辈,倒时不要怪我们不顾同僚脸面,将闹事的人扔出门去。” 沈家三人欲言又止,都看向了沈玉铮。 林延冷哼一声:“来人,给国公爷还有两位沈大人安排座椅。” 沈国公突然上前一步,看向沈玉铮的目光复杂,似乎隐隐含着水光。“玉铮,爹知道你一时原谅不了爹。之前我们对你不曾过问,还,还伤害过你。但你相信爹,爹自始至终都是想疼爱你的。只是之前爹被人蒙骗认错了人,让我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我……” “国公爷说话得慎重啊。”沈玉铮打断他,“我与国公府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关系,今日沈家若是带着善意而来,我们欢迎。但若是为了别的,慢走,不送!” 沈国公心口蓦地一痛:“爹这么多年识人不清,是爹没用,是爹活该。玉铮你给爹一个机会,你明明是我沈家人,身上流着我的血脉,你怎么让爹当作不认识你?” “国公爷您丢了女儿,我也丢了女儿。如今我女儿找到了,您不能非要拉着我女儿说是你女儿啊。”林父委屈,“国公爷要是着急自己女儿,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非得等我林家找到女儿了,你们才说自己女儿弄错了。” “玉铮是我们千辛万苦找到的,当初你为了护着你的假女儿,还一脚踹裂了玉铮的肩膀。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国公爷也好意思,舔着脸皮上来说玉铮是你女儿。” “今日我话摆在这儿了,沈国公非要不辩是非,跟我抢女儿,那就是告到御前,我也要参国公府一个仗势欺人!” 林父的一番话掷地有声,震的沈国公摇摇欲坠。 沈鹤青忙扶住沈国公,看向林父:“林大人,我们今日并不是来捣乱的,我们只是想跟玉铮单独聊聊,可以吗?” 林父看向沈玉铮,沈玉铮摇头:“不用了,我与沈家各位从未有干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干系。就算到了御前,我也会这么说。父亲,送客吧。” 林父眉毛一挑,得意道:“我女儿说了两遍了,国公爷若是还非要胡搅蛮缠,那我们现在就到御前,让陛下来裁决清楚。” 沈国公看向沈玉铮,眼眶越发红了。 他忽然伸出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肩上。 沈玉铮挑了挑眉,下一刻就听到“咔哒”一声骨头断开的声音。 “父亲!”沈鹤青着急,浑浑噩噩的沈泽凌也回过神来。 沈国公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沈玉铮:“之前是爹不好,爹跟你认错。” 沈玉铮沉下了脸:“国公爷这是非要逼我?” “爹不是这个意思,爹只是想告诉你,爹从来没有不疼你。你还没出生爹就盼着你,沈家男儿多,我就想着我若是有一个女儿,定会让她开心快乐一辈子。” “可我不是你的女儿,这番话你应该说给你的亲生女儿听。”沈玉铮不为所动,声音冰冷,“你的女儿从小就被国公夫人扔进山里,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幼童,是没办法从山里活下来的。国公爷不会以为你女儿有神通广大的本领,能在野兽嘴里活下来吧?” “或者,”沈玉铮似笑非笑,“国公爷回去问问令夫人,她扔她女儿的时候,是不是冰天雪地的季节。那么冷的天气,就算你女儿躲过了野兽,能躲不了被大雪冻死的命运。” 沈家三人齐齐一震,无力的语言都堵在喉咙里,沈玉铮话里的冰冷似乎碎成了冰碴,将他们扎的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沈玉铮冷声道:“送客。” 林延走到沈家人面前:“请吧。” 沈家三人离开的时候神色恍惚,浑浑噩噩,活像个幽灵。 许久之后沈国公回过神来:“她,她刚才说的是假的吧?” 沈泽凌话语凌厉,既割着沈国公和沈鹤青,也割着自己:“爹是指“玉铮不是我沈家人”是假的?还是“她被娘是在大雪天扔进山里的”这句话是假的?” “都是假的吧?泽凌你不是去张家村看过,是不是,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沈鹤青焦急难安,急着要一个答案。 沈泽凌扯起嘴角,笑容疯癫:“前一句话是假的,后一句是真的哈哈哈哈……” 沈国公和沈鹤青只觉得全身冷透了,风一吹,便刺骨的寒冷。 沈国公悲痛交加,两只手都在发抖:“你娘她……太狠毒了!太狠了啊……” 若不是狠,怎么能做出把亲生女儿扔进冰天雪地里冻死呢。 虎毒还不食子,萧若君连一点为母的良心都没有! 沈国公心口绞痛,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泽凌,你把烟……你把那个女人弄哪去了?” 沈泽凌深吸一口气,道:“我将她关在其他地方了。” “好,好好。”沈国公扶着沈鹤青的手臂往回走,他的脊背似乎弯了下来,人老了很多。 沈鹤青和沈泽凌相视一眼,想到娘告诉他们的事,他们都不忍告诉父亲。 父亲宠爱了娘一辈子,临到老了,不仅知道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根本不是自己的,而自己亲生的还一直被人欺凌。 若是这时再告诉他,萧若君在流落在外的那五年,不仅跟别的男子有染,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父亲一定大受打击。 毕竟当初娘独身一人回来,父亲也从未怀疑过她的清白。 第105章 我的玉铮会幸福一辈子 沈家人离开后,林家的宴席正常开始。 林父、林家兄弟还有林家姐妹都暗暗看向沈玉铮,神色关心中夹杂着担忧。 林夫人只以为沈玉铮是自己的孩子,沈家人离开后她便放松了下来。 但林家其他人可是知道沈玉铮真实身份,本来他们也担心沈玉铮会不会回沈家。但见沈玉铮拒绝沈国公时,拒绝的真切,他们才放心下来。 如今听沈玉铮说起小时候的事,更是不由地心疼。 若是穷苦人家不要女儿的,干出这样的事还能理解。但萧若君是世家出身,从小没吃过苦,她自己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怎么忍心对自己女儿如此残忍。 林家人不能理解萧若君的行为,沈玉铮却觉得并不奇怪。 正因为萧若君没吃过苦,所以一旦吃苦,她最关心的只会是自己。 当时那样的环境下,她就算和村长苟且,也要过上稍微舒坦一点的日子。 后来回了国公府,衣食无忧,又恢复了大小姐的生活。没有生存压力,她便又是疼爱子女的好母亲。 倘若再次将她逼入同样的环境,就算换成了沈鹤青和沈泽凌,萧若君也会照常丢弃。 沈家人或许也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才对萧若君愤怒、怨怼。当明白一个人的底色是“自私”时,不无论她做出什么样有违常理的事,也不会觉得惊讶了。 虽有沈家打扰,但林家的宴席也顺利办完了。 沈玉铮的身份也家喻户晓了,而且看林家护着她的样子,可想而知沈玉铮以后在林家的份量。 于是有不少家动了心思,想与林家联亲。 席面上林父喝的醉醺醺的,有人来探问时,林父顿时神色高扬:“我家女儿不急嫁人,就算要嫁也要嫁世间最好的男子。” 林延知道父亲一旦喝多了,话就容易兜不住。正准备过去提醒提醒他,没想到就听到他说: “想娶我女儿……那你们得排队来,就算温家那小子也得排队!等我们弄个比武招亲……” “爹!”林延忙走过去提醒。 林父稍微回过一点神来:“也不能只比武,也得比比文采,样貌也得比比。只要有一项不合格,那我女儿就不能嫁。得样样出彩,还得玉铮看得上……” 林延忙一把按住林父手臂,截住了他的话:“家父喝多了,我送他先回去休息。” “谁说我喝多了?我……” 林延忙捂住他的嘴,尴尬地冲温云致笑笑。 林延还记得前两日温云致忽然上门提亲,把他们都吓了一大跳。 但好在林父咬着牙将人拒绝了,本以为温云致会动怒,没想到他文质彬彬地说下次再来。 呵。 不管来多少次,只要玉铮不同意都没用。 但这话林延不好在温云致面前说出来,沈玉铮让他们不用管温云致,只要他来提亲一概拒绝便是。 温云致来的时候宴席刚开始,他在席面上坐了好一会儿,还被迫跟朝中同僚寒暄了几句,也没跟沈玉铮说上一句。 如今沈玉铮是林家女,林夫人看的严,自不会让她一个内宅女子跟外男接触,败了名声。 哪怕京城众人都知道沈玉铮之前是温云致的枕边人,也不代表林夫人愿意将沈玉铮嫁给温云致。 林夫人对温云致可不满意了。 若不是他以前对玉铮以权相逼,欺负她,她家玉铮也不用跟他扯上关系。 什么京城第一公子,他们才不稀罕。 宴席结束后,林夫人陪沈玉铮回到自己院里了。林夫人笑了一天,这会儿看着她忽然眼泪落下来了。 “真好,我女儿就在我身边。”林夫人伸手抚摸她的头顶,眼神太温柔了,“以后也要平安顺遂,我的玉铮会幸福一辈子的。” 沈玉铮张了张嘴,明明这样的话林夫人基本上每天都会说,可今日或许是她真的将自己当成林家的一份子了,在面对沈家人时,她似乎也可以理直气壮了。 于是迟缓地意识到,她是被怎样的爱包围着。 “我……”眼眶里又酸又热,像是有人在里面种了罂粟,又麻又眩晕,这是她从没有过的感觉。 “怎么哭了啊?”林夫人慌忙去给她擦眼睛。 沈玉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她捏了捏指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抱住了林夫人。 “娘。” “哎。”林夫人抱住她,心疼地说,“怎么了啊,不开心吗?是不是娘哪里说错话……” “不是的,娘我很开心。”沈玉铮稍微贪婪地在林夫人怀里赖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 她怕自己沉溺于此,若是林夫人知道了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她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会被收回了。 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无所畏惧。 但当你拥有过了,便会贪恋、不舍,乃至抓着不放。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她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沈玉铮眼底的所有水汽都压了下去,笑着说:“娘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我陪娘出门逛街。” “好,真的不用我再陪陪你了?”林夫人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 沈玉铮摇了摇头:“我很好,娘回去吧。” 林夫人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林家的身份她已经坐实了,接下来她要开始好好考虑考虑杜园的邀请了。 是直接进太司局,还是以其他方式获得权力。 两者都是利弊,她如今的处境看似不受拘束,在林家的庇佑下,她似乎也能得到自由。 但实际上她和林家一开始便是利益交换,若是她没有了该有的利益,她还能再继续在林家待下去吗? 正因为林家人很好,她想留住这份情谊,那她更需要有权力维持住这份感情。 她回到自己屋里,让人打来热水,洗了一个热水澡。 等她从净室出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坐在她的床榻前。 “公子是翻墙进来的?”沈玉铮走过去,嗤笑了一声,“夜闯女子闺房,温云致你也干得出来。” “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温云致抬眼看向她,离开她的日子,他整日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但沈玉铮一直没变,她的眼神永远是冷静清醒的。 温云致忽然想,若是有一日这双眼里装了一个人,那个人能是他便好了。 第106章 你阻止不了我 不对。 那个人只能是他。 温云致漆眸沉沉,目光紧紧地锁着沈玉铮的脸。 这时屋门“砰”地被人从外面打开,红舒着急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有贼……人。” 最后一个“人”字在看到温云致时,声调降了下来。红舒揉着后颈,尴尬地道:“是公子打晕了我啊。” 沈玉铮道:“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哦。”红舒又出了门,将门带上了。 沈玉铮看向温云致:“公子何必打晕红舒,只要你说一声,她自会放你进来。” 温云致道:“红舒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我已经说过让她自行离去,她便不会再听我的命令。你不是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留下她的吗?” 沈玉铮点点头,但凡红舒还有可能会听温云致的命令,她都不会留下她。 温云致忽然又道:“若是我不打晕她,她势必会跟我动手,这样会惊动林府其他人。” “公子难道还在乎林家人吗?就算被林家人看到又如何?”沈玉铮淡淡笑了一声,温云致这副自傲的性子,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林家是受太后和陛下看重,但在温云致眼里只怕也只是一个世家之流。 他从小站的太高,以至于他习惯俯视着去看人。 沈玉铮虽然很讨厌这样,但事实就是如此。 温云致嘴角一瞬间抿直,定定地看着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顾虑、有了忧心,瞻前顾后,怕三怕四。 想见到沈玉铮、想抱她、想亲她,可在他等到夜色降临,翻墙进来见到沈玉铮后,胸腔里所有汹涌的、蒸腾出的急切和爱欲,似乎都静了静。 他无师自通地克制住了强烈的冲动,明白忍耐比占有更长久,欣赏比摧毁更有力量。 温云致什么动作都没有,一直看着她。沈玉铮打了一个哈欠,便翻身上了床。“公子若是来办事的,那就尽快吧。” 温云致微微拧起了眉:“我不是为此事而来。” 沈玉铮歪着头,笑盈盈地道:“公子不是想我了吗?” 不是为了床上那点事,难道还真想她了不成? 温云致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沉沉地看了沈玉铮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 沈玉铮愣了一下,坐了起来。 温云致现在有这么好打发了? 在进屋看到温云致时,她还以为今晚逃不了了,没想到温云致什么都没做。 沈玉铮哼笑了一声,躺回被褥里。 她懒得想温云致是什么意思,不管什么意思,都动摇不了她的心。 —— 温云致从沈玉铮屋里出来,看到红舒,冷冷地道:“把她守好了,别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她。” 红舒问:“包括公子你吗?” 温云致扫了她一眼:“那也得你有本事拦我。” 红舒正色道:“为了主子属下不会留手的,公子也包括在内。” 听了这话温云致没说什么,抬步离开了。 他出了林府回到停在后巷的马车里, 砚石问:“公子我们回府,还是回别院?” 这些日子温云致都住在别院里,没有回过温府。 温云致还没回答,砚石又道:“夫人派人来寻公子好几次了,公子真的不回去一趟吗?” 温云致捏了捏眉心,想想这些事还是要处理,于是点头:“回府吧。” 温云致刚回到府上,就有人通知了温夫人,很快他就被请到了主院。 温云芙也在,本来依偎在温夫人身旁,见温云致进来立马坐直了身体。 温夫人看到温云致,心口是积着一团气的,她这儿子要她这个当母亲的三请四请,才能见他一面。 温夫人压着怒气问:“你大理寺的官职被停了?” 温云致应了一声:“嗯。” “就因为你退了沈家的亲事?陛下便要将你贬出京去?” 温云致淡声道:“是我自己要求的。” 温云芙小声嘀咕:“大哥你不会是被玉铮迷了心窍吧?我感觉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温云致冰冷的眼神扫向她,温云芙吓得一缩脖子。 温夫人怒了:“你凶你妹妹干什么?难道她说的不对吗?你好好的大理寺的官职不做,非要到江南去!地方官哪有京官好,等你回京,得等到哪一年!” 温云致道:“不会耽搁太久,我自有成算。” “你的成算就是舍了我们这一大家人?!”温夫人重重一拍桌子,“云致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我们这一大家子在你眼里算什么?” “别人说你冷情冷性,你就真是个冷漠心肠的吗?当初你刚三岁,温迎就要将你接进宫里,你走的时候我哭的肝肠寸断,可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夫人。”林嬷嬷急忙制止,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林嬷嬷只好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神色淡淡,像是温夫人怨怪的不是他一样。 连林嬷嬷也怀疑,大少爷是不是太冷了些。 谁家孩子跟母亲之间,连跟陌生人都不如。 而温云致从小就是这个性子,不管温夫人是骂,还是哭,他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我说的没有错吧。”温夫人见到温云致的眼神,便觉得痛苦,“你那么小就能舍了娘,去认别的女人当娘,这些年也从来不在乎这个家,做什么事也不跟我们商量。” “你以为温迎疼你吗?她若是疼你,怎么会任由她的儿子将你贬谪出京?我看她就是拿你当棋子……” “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一直没告诉你。”温云致冷声打断她,“人人都说我天资聪慧、少年天才,但没人知道我生而知之。” 温夫人愣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做过的一次。”温云致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格外黑沉,里面似乎有个旋涡,旋涡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恐惧于直视。 “我记得你为了让爹回来,故意罚我跪在雪地中,致使我高烧不退。我记得爹去了一次方姨娘的院子,你便将我从床上摔下,断了一条腿后,立马让人去请爹回来,我还记得……” “住嘴!住嘴!!!”温夫人惊恐地吼了出来,“你,你都记得?” 温云致道:“我全都记得。” 温夫人愕然惊恐地瘫在座椅上,看着温云致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你不可能记得,你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你不会记得的。”温夫人自顾自地摇头、否认,“是不是温迎跟你说的?当初你只是发了一次高烧,我都已经请了大夫了,她非要说是我害的,你爹信了,你也信她了?” “我才是你娘,我才是你们最亲的人。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温夫人一声高过一声,最后怒吼出来。 温云芙从没见过自己娘这个样子,吓得一句话不敢多说。 温云致平静地看着她。 温夫人承受不住他的眼神,哭了出来:“你果然是个怪物!我怎么生下你这样的儿子?!” “娘若是没别的事,儿子就告退了。”温云致退后一步,随后转身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对了,这两日我会向林家提亲。在我去江南之前,我会先把亲事定下来。” “我不同意!”温夫人咬牙瞪着他的背影,“玉铮那丫头想光明正大进我温家的门,不可能!她一个贱丫头,以为换了一个身份……” 温云致冷声打断她:“娘,这话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了,我想娶的人只有玉铮一个,跟她是什么身份丝毫没关系。” “娘,你阻止不了我。” 没人能阻止得了他。 第107章 踹下水 沈玉铮第二日挽着林夫人出门逛街了,一同前去的还有祝雁卉和林家两姐妹。 林延和林烨正好也有空,于是一大家人浩浩荡荡出门了。 沈玉铮如今手上的钱越来越多,和武昌王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她每个月都能分到不少银子。 于是她便想给林家人买点东西,一直以来她都承林家人太多,而她能回报的也只有一些俗银子了。 林念念和林碎岸两人来京城不久,对京城的一切都很好奇,这里瞧瞧,那里转转。 林延对林烨道:“你跟着她们两个,别让她们走太远。” 林烨一展折扇,漫步跟上。 林延便留下来守在她们身旁,林夫人一直拉着沈玉铮的手,进店选首饰的时候,沈玉铮给红舒一个眼神,让她去把银子给付了。 等祝雁卉去结账时,得知沈玉铮已经付过账了,顿时不高兴地说:“妹妹是不是觉得你嫂嫂我没钱,连买点首饰的钱都没有?” 沈玉铮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这钱我们自己出,你哪有银子,乱买什么东西。” 沈玉铮只好指了指对面的玉香阁:“娘,这铺子我开的。” 林夫人道:“你开的怎么了?一个铺子能挣点钱不容易,你自己多存些。娘也要给你多准备些,以后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林延和祝雁卉对视一眼,忍不住说:“娘,那可不是一般的铺子,那可是全京城最赚钱的铺子!” 要说他们这几个谁最有钱,那肯定是玉铮了。 玉香阁现在的赚钱速度,可是让不少人眼红的。不过有武昌王这个后台,没人敢动而已。 林夫人还是心疼她的银子:“那也不行,怎么能让你付钱。” 沈玉铮只好道:“不然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让嫂嫂付账吧。” 林夫人妥协:“那也行吧。” 等到了午饭时间,她们是在醉仙楼用了午饭。林家在永州也是有丰厚家底的人,只不过先前刚到京城,他们处处低调而已。 而如今林家也基本站稳脚跟了,也不用顾忌什么人了。 等用完膳,又让人端上来一壶清茶,他们坐在窗边,一边闲聊,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湖景。 秋风吹拂,落叶纷飞,窗外的风景如画。 这时红舒弯腰低声在沈玉铮耳边道:“张家村的村长已经入京了,属下将他安置在城西的一处院子里,还派了两个人过去看着他。” “太好了。”沈玉铮问,“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当初张家村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吗?” “是,我们要不要动重刑?” 沈玉铮说道:“不是说他在那场大火中,受了重伤?还是再等等,不行过两天去我去见他一面。对了,沈烟兰如今人在哪里?” 红舒:“好像不在沈家,似乎被沈家人藏起来了。” 沈玉铮皱起眉,沈家人藏沈烟兰做什么? “那萧若君人呢?” “她人在国公府。” 沈玉铮思索了会儿道:“盯着萧若君,看她平常都会去哪里。” “是。” 她如今也培养了些能用的人,加上从武昌王那借来的人,有了这些人,她想办什么事也方便多了。 忽然这时林念念抱住她的手臂问:“姐姐你和不和我们一起?” “什么?” 林碎岸道:”我见对面湖边有不少卖东西的,我们去看看,姐姐一起吗?” 沈玉铮正要拒绝,林夫人道:“念念、碎岸照顾好你们姐姐,别走远了。” “知道了。”林念念和林碎岸一人抱着沈玉铮一条手臂,将她拉起来,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沈玉铮只好陪她们出门走走,林烨一直在身后守着。 湖边确实有不少小摊子,摆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花灯、首饰、吃食……应有尽有。 林念念和林碎岸买了一些吃食,又买了一个兔子灯和一个老虎灯,最后两人不知道又看到什么,钻进了人群中。 沈玉铮道:“二哥,你去看着妹妹她们吧。我身边有红舒在,没事的。” 林烨犹豫,但这一会儿就听到前方有吵闹的声音。 而且其中两个声音格外熟悉。 沈玉铮和林烨对视一眼,急忙走上前去。 一个声音格外愤怒的女子吼道:“两个没教养的贱人,来人把她们给我抓住,扔进湖里!” “你敢!”林念念走上前,“路在这里就是给大家走的,你非要挡住,被人撞到了怪谁?再说了,撞到你,我们也说对不起了,你还恶毒地要将我们扔进水里?” “还敢顶嘴!还愣着干什么,把她们都给本郡主我扔下去。” “住手!” “住手!” 沈玉铮和林烨一齐上前,出声喝止。 林念念和林碎岸见到沈玉铮她们,顿时挣脱按着她们肩膀的丫鬟们,跑到林烨和沈玉铮身后。 林念念率先告状:“二哥姐姐你们来的正好,这有个不讲理的人欺负我们。” “明明是你们撞人在先!”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出声呵斥,“我们郡主好好站在这里,差点被你们撞进了湖中,如今只是将你们同样扔进去,已经算便宜你们的了。” 林念念从沈玉铮背后伸出一个头:“你谁啊,什么郡主我怎么没听过?” 丫鬟昂起头道:“我们家小姐是怡柔郡主,你们是什么身份,也配认识我家郡主。” 怡柔郡主矜傲地抬着眼,看着她们的目光鄙夷不屑。 怡柔郡主? 沈玉铮忽地想起眼前这女子是谁了,她眼睛微微眯了眯。 林碎岸攥起拳头,若不是对方是郡主身份,她早一拳挥上去了。 林念念迟疑了一下,郡主?那她们好像确实不能惹。 林烨认出来怡柔郡主的身份了,正准备打个圆场,就见沈玉铮忽然上前,一脚踹到怡柔郡主胸口,直接将人踹下水了。 林念念、林碎岸:“……Σ(っ°Д°;)っ”姐姐其实也不用这么替她们报仇的,毕竟她们不小心撞人在前。 林烨咽了咽嗓子:“……” 沈玉铮回头,淡声道:“报官吧。” 第108章 刑指挥使最公允公正 “快来人啊,郡主落水了!”两个丫鬟尖叫一声,跳下水中救人。 林延连忙跑到湖边,见那两丫鬟都会水便放下心来,随后挡住一旁想下水救人的男子。 怡柔郡主要真是被一个男子救上来,毁了名声,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林念念也伸着脖子往湖里看了看,随后回头看向沈玉铮:“姐姐真的要报官啊?虽然她是不讲理了些,但到了官府前我们可就不占理了。” 毕竟她们毫发无伤,而怡柔郡主可是被踹下了水。 沈玉铮道:“她刚才可是要将你们丢下湖的。” 林念念:“那什么……她不是郡主么。” 沈玉铮冷声道:“郡主便能随意欺人了,红舒让人去报官。” 事情闹大了才好呢。 林念念和林碎岸对视一眼,随后立马开始扯自己的衣裳和头发,随后怕不明显,一人掐了自己一把,于是看上去眼圈红红,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沈玉铮:“……”这不是挺熟练的。 怡柔郡主很快就被救上来了,而官府的人也来了。 顺天府的人一看又是他们林家女子,眼皮子便一跳。等看到对面的怡柔郡主,更是头疼无比,又是两边都不能得罪的人啊。 怡柔郡主被救上来后,丫鬟们立马拿来一件披风给她裹上。 怡柔郡主气炸了,指着沈玉铮大骂:“你给本郡主等着,本郡主非要弄死你!” 沈玉铮淡声道:“我等着。” 去顺天府的路上,沈玉铮偏头对红舒道:“去给王爷报个信,就说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 * 到了顺天府时德阳公主也到了,德阳公主就怡柔郡主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爱非常。 得知怡柔郡主落了水,还是被人踹下水的,德阳公主的火气直接爆发了出来。 “本公主不管对方是谁,但敢伤我女儿,我绝对要扒了她一层皮!那贱人在哪里?给本公主把她押上来!” 顺天府府尹为难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德阳公主厉喝一声:“你这个顺天府府尹是怎么当的?要是不为我女儿讨回公道,本公主就撸了你头顶这官帽。” 顺天府府尹:“……” 天子脚下这府尹当的忒憋屈了! 府尹转头将德阳公主的话转给了林家人,林念念和林碎岸不约而同哭了起来。“要是当时姐姐不管我们就好了,就让我们被郡主扔进湖水,就算死了也不能连累姐姐,连累林家啊。二哥、姐姐怎么办啊,那可是公主哎,我们得罪她,林家是不是要完蛋啦?” 顺天府府尹:“……” 这话、这语气该死的熟悉! 府尹为难道:“林大人,林小姐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德阳公主说了要还郡主一个公道。如果林家想息事宁人,还是去跟郡主道个歉吧。” 虽然话这么说,但府尹心里清楚,德阳公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况且德阳公主身份特殊,她是前朝皇帝燕平帝的姐姐。燕平帝与太上皇有同泽情义,若不是阴差阳错,两人也不会走向你死我活。 燕平帝去世后,太上皇并没有对几个公主赶尽杀绝,而是保留她们的公主爵位,让她们衣食无忧,富足丰盈地待在京城。 其中德阳公主因与太后有两份情谊,所以在一众前朝公主中,身份也更高些。 林碎岸问:“道歉有用吗?” 府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林碎岸要上前说什么,被林烨拦了下来。 林念念也一肚子的话,忍不住就要上前叭叭两句,也被林烨按了下来。 “拦我干什么?”林念念酝酿好的一肚子情绪,都没地方发挥了。 林烨拉住两个妹妹,自己走上前冷笑一声:“我们林家也不是怕事的人,是郡主非要为难我两个妹妹,玉铮才出手阻止的。如果公主非要计较,那我们就好好计较一番。” 府尹道:“那也不能将郡主踹下水啊?” 林念念从林烨身后伸出半个头,大嚷了一声:“她不下水,就得是我们下水了!” “二哥。”沈玉铮上前按住林烨的手臂,“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不行,有哥哥在哪需要你出头。”说着他就将林念念伸出来的半个头按了回去。 沈玉铮没有放弃,凑近后压低声音道:“今日这事是我故意的,接下来的事二哥你就交给我吧。” 林烨迟疑地看向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沈玉铮看向顺天府府尹:“要我道歉是不可能的,我若是不出手遭殃的就是我妹妹了,为了我妹妹的命,我必须得出手阻止。府尹大人若是处理不了,那便让能处理的人来处理吧。” 府尹愁啊,他是处理不了,但也不能像上次一样,再去求到陛下跟前。 那他这个顺天府府尹真的做到头了。 沈玉铮见他为难,于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大人若是处理不了,不妨将这件事转交到锦衣卫刑指挥使手上。” 府尹一拍手:“好,就这么办。” 刑昭很快就被请来了,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一听便知是女子间的矛盾。上次的事他还心有余悸,但顺天府尹说德阳公主和林家大小姐一致请他去做主,林家大小姐还说刑指挥使公允公正,她只相信刑指挥使。 等他到了顺天府,顺天府府尹很快将德阳公主和怡柔郡主请了出来。 怡柔郡主看向沈玉铮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德阳公主直接往主位上一坐,冷声道:“本宫相信刑指挥使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我女儿被人踹进水中,差点淹死,这个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刑昭看向沈玉铮:“是你将郡主踹进水里的?” “是。”沈玉铮点头。 “你为何要将郡主踹进水里?”刑昭问完,身影警惕在两人中间挡着,以防沈玉铮为了说清楚,又给他再还原一遍。 “我若是不拦着,掉进水里淹死的就是我妹妹了。两个妹妹年纪小,已经被吓坏了……”沈玉铮朝林家两姐妹看去,不用她给眼神,两人立马委屈地红了眼圈,缩着肩膀,心有余悸的样子。 德阳公主脸色冷沉,眼神冰冷地看着沈玉铮:“林家大小姐是吧?本公主听过你的名声,先前给温云致当妾室便跋扈的很,如今成了大家小姐,还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行为粗鄙,言行无状,目无尊卑。” “刑指挥使还愣着干什么,她都已经承认谋害怡柔了,还不把她给本公主拿下!” 第109章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刑昭板下脸道:“虽然郡主也不该将你妹妹扔下湖,但好在你妹妹她们也无事,你也不该冲动将郡主踹下湖。沈姑娘给郡主道个歉。” 怡柔郡主咬着牙,憎恨地瞪着沈玉铮。“本郡主不需要她的道歉,她不是敢踹本郡主吗?那就打断她一条腿,再将她扔进湖里。若是她能侥幸活下来,本郡主便饶她一命。” “我自然相信郡主是能做到的。”沈玉铮像是被吓到了,脸色发白,“就是因为知道郡主不会手下留情,我才怕妹妹被害了。” 怡柔郡主:“我可没对你妹妹做什么,她们可好好着呢,是本郡主我差点淹死了!” 沈玉铮直直地看着她:“我若是当时没赶到,郡主会对我妹妹她们做什么?难道郡主不是要将她们真的淹死吗?毕竟郡主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怡柔郡主翻了一个白眼:“她们不是没事吗?本郡主可没对她们怎么样,你休要污蔑我。” 沈玉铮扬起嘴角,眼眸黑沉沉地望着她:“我亲眼所见,两天前就在栖夜湖旁,怡柔郡主命身旁的丫鬟将一个女子按进水里,活生生将她淹死了。” 怡柔郡主脸色一变,紧紧握住了座椅扶手。 德阳公主给了她一个眼神,怡柔郡主立马镇静下来:“你哪只眼看见了?今日说的是你将本郡主踹进湖里的事,就算你道歉,本郡主也饶不了你!” “指挥使大人我真的亲眼所见,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会害怕到胆敢冒犯郡主。”沈玉铮脸上的害怕似乎情真意切,“我连那女子死前的样子都记得一清二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怡柔郡主都敢将一个女子淹死。我们林家小门小户,又怎么敢得罪郡主。” “郡主要罚便罚我一人吧,玉铮愿一力承担,只要郡主别为难我的家人。” 怡柔郡主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我,本郡主什么时候淹死人了?你满口胡言,还要污蔑我。刑指挥使你可亲耳听到了,无凭无据她就要污蔑我,她根本就是……” 沈玉铮打断她:“我记得那女子的名字,她叫卫芷静。她淹死之后,郡主便派人通知了她家里人来领尸。那家人只是个做生意的,在京中无权无势。郡主还威胁他们,若敢出去乱说,便让他们家另一个女儿也淹死。” 沈玉铮抬起眼,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郡主,我说的没错吧。” “你胡说……” 沈玉铮转头冲刑昭跪下:“天子犯法尚与民同罪,郡主罔顾律法,罔顾人命,求指挥使大人替卫芷静讨回公道。” 刑昭看着她皱起了眉,原来这才是沈玉铮要请他来的原因。 对方是怡柔郡主,其母是德阳公主,就算偶尔弄出了一条人命,也很快能摆平下去。 不然沈玉铮口中的那家人,怎么一直没来报案。 就算报到顺天府,以顺天府府尹趋利避害的性子,可能会主动替郡主将这件事掩盖下去。 但今日沈玉铮借着这场女子之间的纠纷,将事情闹大。刚才他来顺天府的时候,便已经看到府门前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了。 但这个案子…… 刑昭迟迟没应声,沈玉铮声音冷了些:“请大人主持公道!” 许久之后,刑昭应下:“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的。” 德阳公主脸色阴沉下来,目光阴恻恻地扫向沈玉铮,随后又收敛起来,看向刑昭:“本公主也相信刑指挥使能还我女儿一个清白,若是以后随便一个人都能诬陷当朝郡主,这尊卑也该好好论论了才是。” 怡柔郡主看向自己母亲,卫家是母亲去摆平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过是一个低贱商女的命,难道还能让她一个郡主去给一个商女赔命不成? 笑话。 怡柔郡主放下心来,看向沈玉铮问:“那你踹我下水的事怎么算?本郡主可没说要饶了你。” 沈玉铮抬起头,脸上的歉意无比诚恳:“臣女胆大妄为,这就给郡主赔罪。” 说完她起身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怡柔郡主怒问:“你干什么去?” 林家人急忙跟上,怡柔郡主看向德阳公主,德阳公主冷哼一声:“本公主倒是要看看她要怎么赔罪。” 刑昭发现自己这一套,完全是被沈玉铮给利用,又好气又好笑,也跟了上去看热闹。 沈玉铮回到湖边,回头对追过来的怡柔郡主道:“臣女之前误将郡主踹下水,是臣女的不是。臣女愿意给郡主赔罪,还请郡主放过我的两个妹妹。” “姐姐!”林念念和林碎岸哭红了眼。 德阳公主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林家是国之栋梁,是陛下重用的能臣,本公主怎么会对林家人不利。” “这就好。”沈玉铮看向林烨他们,抬手按了按林念念的手臂,随后转身跳下湖。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们啊,我宁愿自己被郡主扔下去,也不愿你替我啊。你都是为了帮我,才不得不给郡主赔罪,是我们对不起你。” 林念念嚎啕一声大哭,她边哭边暗暗掐了林碎岸一把,林碎岸低头揉了一把眼睛,跟着大哭起来。 “姐姐,是妹妹不好,妹妹不该得罪郡主殿下。是妹妹连累了你,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德阳公主和怡柔郡主脸色黑了下来,怡柔郡主看着四周指指点点的人,呵斥道:“你们休要乱说,都给我闭嘴!” “呜呜呜……”林念念和林碎岸哭的快晕了过去,一句都没听见。 怡柔郡主气的脸色发青:“她们就是故意的!” 过了许久,沈玉铮才从湖里爬上来。入秋后,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她全身湿透,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林烨解下外衣披到她身上,林念念和林碎岸也围了过来。 沈玉铮抬起眼,看向怡柔郡主:“郡主消气了吗?” 怡柔郡主火气更大了:“你以为你这样……” 德阳公主一把拉住她,随后扫了一眼周围道:“今日这事暂且就这么算了,不过本公主有句话要留给你。” 沈玉铮笑着道:“公主请说。” “人若是太狂妄,不自量力,小心哪日会丢了小命。” 沈玉铮笑道:“臣女也送公主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德阳公主脸色更冷,隐隐压抑着怒火:“怡柔,我们回去。” 等两人离开,沈玉铮才松了一口气。 林家两姐妹要带她赶紧回去,沈玉铮道:“念念,碎岸你们跟二哥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去办。” 她这大礼是送给武昌王的,礼还没送完她怎么能轻易走了。 林碎岸担忧地道:“可你全身都是湿的,若不赶紧换衣服,会着凉的。” 沈玉铮:“不用担心,我在旁边成衣店先买一套换上,你们先回去好不好?” 林念念和林碎岸只好点头,林烨却沉下着脸:“玉铮我不管今日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下次做什么事之前,能不能考虑考虑自己,别拿自己的命去赌。” 沈玉铮一愣,有些无措地揪紧了身上披着的衣裳。 “我不是要骂你,也不是说你,我……算了。”林烨叹了口气,“我带她们俩先回去,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好,我会早点回……家。”沈玉铮下意识点头,她顿了顿,忽然绽开一个笑脸,“二哥,我晚上想吃酒酿蒸鸭。” 林烨一愣,随后跟着笑了出来:“好,二哥立马回去就吩咐厨房做好,等你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第110章 错在她敢跟郡主相争 沈玉铮从旁边的铺子里买了一套干净的成衣换上,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巴掌大的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嘴唇泛青。 红舒禀道:“王爷已经在飞鸿居等你了。” “好。”沈玉铮点头,去了飞鸿居。 她刚走进雅间,武昌王便朝她看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王爷。”沈玉铮笑着坐到武昌王对面,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多谢王爷……是姜茶?” 入口的姜茶辛辣刺激,很快就将身上的冷意驱散了。 武昌王道:“你这送我的是什么大礼,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沈玉铮握着杯子,笑吟吟地道:“王爷不是一直发愁,德阳公主借了大燕钱庄的钱,一直收不回来吗?如今卫家人在王爷手上,德阳公主想要息事宁人,就必须将这笔钱还回来。” 武昌王问道:“你是为了帮我将钱庄的钱讨回来?” 大概九年前德阳公主从钱庄里借走了有八千两白银,至今没还。 若不是当初温迎怀昭阳长公主时,行动不便,加上孕吐厉害,有一次差点在后花园摔了,是德阳公主以身挡在温迎的身体下面,这才保住了这一胎。 因有这个原因在,武昌王也不好以强硬手段去催债。 先前沈玉铮给他的计策,已经将大部分的坏账收了回来,但德阳公主的款他迟迟没动。 武昌王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觉得沈玉铮的目的不止于此。 卫家的事是他手下的人发现的,那时沈玉铮刚好也在飞鸿居,他当时便随意跟她提了一嘴。 今日沈玉铮忽然将此事翻出来,还将阵仗弄的这么大,让刑昭来审此案。谁不知锦衣卫最忠于陛下,刑昭知道了此事,便是陛下知道了此事。 德阳公主再想息事宁人,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沈玉铮笑道:“八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不用此办法,只怕这账还是迟迟要不回来。” 武昌王冷哼了一声:“你不是为了帮我把钱要回来,你是为了给卫家讨回公道吧?” 沈玉铮喝了一口姜茶,放下杯子道:“这取决于王爷,王爷若想拿回银子,只要将卫家人交给德阳公主,就算是刑指挥使也找不到证据。但若王爷想为卫家伸张正义,将卫家人交给指挥使大人便可。没人会知道这背后会有王爷的手笔,王爷可以放宽心。” 武昌王眯起眼,紧紧地盯着她:“那你现在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你都帮我到这里了,接下来只要我选择其中一条路就好,你没必要特意来见我一趟。” 沈玉铮握着杯子,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那湖中的水有多冷,她知道溺死会有多么痛苦。 她还知道那湖中悄无声息淹死的不止卫芷静一个,她就算帮了卫芷静,也帮不了接下来会淹死在其中的人。 但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卫芷静死了,卫家人又被德阳公主派去的人威胁了一通,他们只能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她若是当不知道此事,世上没人会知道一个叫卫芷静的女子死在了京城的栖夜湖中。 若没有人给她伸张正义,那便她来。 沈玉铮道:“其实还有一个讨债的办法,只要德阳公主和怡柔郡主犯下杀人的大罪,这“公主”和“郡主”的爵位被削去了,公主府库房里的资产自然可以拿来抵债。王爷觉得呢?” 武昌王开口:“只是一个杀人的罪名,还不足以让她们被削去爵位。” “王爷手下有足以匹敌锦衣卫的情报网络,而我相信德阳公主不会只犯下一件杀人的罪。”沈玉铮起身,抬手向武昌王弯腰行礼,“还请王爷伸出援手,还卫芷静一个公道,还大燕律法一份清明。” 武昌王看着她,眼眸深了下来:“你可知卫家人根本没准备计较,死的只是他们家的一个女儿,他们家又不止这一个女儿。若不是我的人拦住他们,他们早就离开京城了。” 沈玉铮眼里含着霜:“只是一个女儿?但在我眼里,那首先是一条命。” 她早就知道这个时代的命低贱,女子的命更低贱,但不代表她会接受这样的认知。 她是从更高的文明穿过来的,哪怕过再久,她也得记着人命至重的道理。若是有一天她忘记了,那她便不再是沈玉铮了。 武昌王将卫家人送到了北镇抚司,这日沈玉铮正好无事,便等在昭狱外。 刑昭只审了半个时辰,便将卫家人放了出来。 卫芷静的死一清二楚,就是怡柔郡主命人将她按进水里淹死的。卫家人哪怕不敢言,但到了诏狱,刑昭有无数办法让他们开口。 卫家人刚出诏狱便吵了起来,两个看上去大概是卫芷静父母的人,指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大骂。 “你在里面胡说什么?郡主那是我们能污蔑的吗?万一郡主报复回来,我们全家都会没命的!” 女孩哭着喊:“可就是她杀了姐姐啊!姐姐死不瞑目,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为姐姐报仇,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指认郡主?” 男人压低声音怒喝:“那是郡主!你这死孩子,还真以为会有人给我们做主啊。你姐姐也是的,郡主不就是看上了她的铺子,让给郡主便是,非要跟郡主争,最后还把自己命给弄丢了。” “那是姐姐辛苦经营的铺子,凭什么让给别人?姐姐为了这个铺子付出了多少,爹娘你们都是知道的啊。姐姐什么都没做错……” “啪”男子怒气冲冲甩了女孩一巴掌,“你姐姐就是做错了,错在她敢跟郡主相争!我就应该一直把你关着,放你出来就胡言乱语,赶紧跟我回去。” 男子拎着女孩的手臂,将她拖走了。 “走吧。”沈玉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她无法改变普遍性的认知,她能做的只有坚持自己的原则。 第111章 我想见见沈玉铮 段逍到皇家别庄时,庄园里的侍女将他请进了偏厅里。 他已经对这里熟车熟路了,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问:“正厅里是不是有其他客人?” 侍女也没瞒着他:“是德阳公主。” 段逍一挑眉,便明白过来了,随后又问:“太后去见她了吗?” 侍女道:“没有,太后说了不见,但德阳公主非要继续等着。” 段逍笑了:“那就等着呗。” 也就这两年陈最和温迎都不在朝中了,让有些人觉得他们脾气变好了,都敢死皮赖脸地求上来了。 没多久温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跟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长公主。 “段叔。”长公主喊道。 “昭华也在啊。”段逍忽然想起什么,冲她眨了眨眼,“不会是为了躲什么人,才跑来皇庄的吧?” 温迎听到这句话看向了昭华,昭华立马抱住她的手臂:“母后,昭华就是来陪您的啊,您可不要听段叔瞎说。” 段逍在昭华的眼神威胁下,只好改了口:“行,我是瞎说的。” 温迎和昭华都坐了下来,昭华这个小辈给两人倒了茶。 温迎看向段逍问:“怎么有时间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德阳公主的事,”说着段逍将一份信纸拿了出来,递给温迎,“我又细查了德阳公主这些年的作为,你,你先看看吧。” 温迎接了过来,目光沿着纸上的内容扫下去,脸色便沉了下来。 随后她将信纸将桌上一拍,怒道:“这个德阳太过胆大妄为了,什么银子都敢收!” 段逍便料到温迎会生气,他查到德阳干过不少谋财害命的事,果然如沈玉铮所说。 若他将这些罪证呈到御前,德阳公主会是什么下场,恐怕不言而喻。 但在此之前他要跟温迎通一声气,虽然他知道温迎不会包庇德阳公主,但这些事温迎都得知道。 温迎将信纸还给段逍:“卫家那案子刑昭不是查清楚了?把这些一并给他,让他按法处置,不用留情。” 段逍对温迎动怒也毫不意外,只道:“我明白了。” 他将信纸收回怀里,随后和温迎她们喝着茶聊着天。 温迎想起什么道:“对了,过两日你安排一个时间,我想见见沈玉铮。” 昭华惊讶地问:“母后你要见玉铮?” 温迎笑容温和:“嗯,也该见见了。总不能只听你们说,我也想见见她。” 她从段逍、昭华口中都听说过沈玉铮,有相同的,也有不相同的。在她脑中早勾勒出一个“沈玉铮”的模样了,但她还是想亲自见见这个女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冷心冷情的云致动心。 能让段逍这个看上去风流和善,但实际上界限分明的人,在她跟前说起沈玉铮来,露出又是咬牙,又是发笑的模样。 也能让昭华主动与她交朋友,谈起来时句句都是夸赞。 甚至能让一向不讲私情的杜园,开口邀请她入太司局。 她对沈玉铮越发好奇了,她得亲自见一见。 段逍点头:“好,这件事我来安排。” 昭华说起另一件事:“母后你不知道,云致表哥向林家提亲,被拒了呢。” 段逍也一脸戏谑:“林家人个个圆滑、精明,云致想娶沈玉铮,恐怕没那么容易。” 温迎忽然问:“沈玉铮她自己呢?” 昭华疑惑:“她自己?” 温迎解释道:“我想知道沈玉铮想不想嫁给云致。” “那就不清楚了。”昭华摇了摇头,“不过云致表哥干什么都没失败过,他想娶玉铮……” 说着昭华就犹豫了,她也算认识沈玉铮了,就那怎么都不愿吃亏的性子,会愿意嫁给表哥? 温迎若有所思,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段逍从皇庄里出来,见昭华长公主也一同出来了。 两人的马车入了城后便分开了,昭华回自己的公主府。 她刚到府上,准备回自己屋里,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何昼越还跪着吗?” 长公主府的管家道:“还跪着呢,这天还没暗,他是不会走的。” 长公主不可思议:“他每天都跪到天黑?” 管家道:“是啊,早上天没亮就来,天黑了就回去。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呢。” 昭华咂舌,这何昼越是喜欢上她公主府的青石板了不成,这么能跪。 昭华道:“带我去看看。” 她到了正厅时,远远地便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直身的男子跪在院子中央,脊背笔直,头颅微微垂着。 昭华走过去,停在何昼越身前。 好一会儿何昼越才抬起头,看到昭华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殿下来了。” “这是我的公主府。”昭华冷哼一声,随后问,“跪够了吗?” 何昼越微微笑着:“只要殿下没说结束,昼越可以一直跪下去。” 昭华冷声道:“本公主身边不留有二心的人。” 那次何昼越想设计她落水,再来救她,图她一个救命之恩。自从那之后,昭华就没理过他了。 “是昼越的错,求长公主原谅昼越。”何昼越姿态摆的很低,腰肢弯下,额头几乎碰到昭华的鞋上。 昭华冷冷地看着他,随后道:“跟我进来。” 她说完何昼越正要起身,昭华回头又道:“你这么能跪,就跪着进来吧。” 何昼越几乎立马应下:“是。” 昭华再也没理他,进了正厅坐下。 何昼越抬膝,一个膝盖一个膝盖地挪到正厅前的台阶前,他又抬眸直直地看向昭华。 他面带病色,唇色惨淡,但他微微扬着嘴角,满眼都是爱慕。 他又抬膝上了台阶,一步又一步,漆黑的眸里闪过某种亮光,那眼底的爱慕似乎多了些直勾勾的味道。 昭华不语,静静看着他一步步跪到自己跟前。 何昼越抬手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昭华:“请公主殿下原谅昼越,昼越以后一定听话。” 昭华没接,冷声道:“你是何家庶子没错,就算小时候主母苛待你,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主母不会再乱来。你就算走不了仕途,但娶一个小门户的温婉女子过一生,是没有问题。 可你非要跪在本公主府里两个多月,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非要做本公主的面首。本公主若是不收你,恐怕何家不会让你进门吧。” 何昼越依旧笑着:“殿下说的没错。” 昭华盯着他的眼睛:“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就为了做本公主的一个面首?” “草民只有这一个心愿。”何昼越贴近了些,捧住昭华的手,昂起头,轻声道,“望公主殿下成全。” 第112章 温大公子是想勾引姐姐 入了冬后,林夫人和祝雁卉便张罗着给沈玉铮她们姐妹三人,做几身过冬的新衣裳。 按照林夫人的话来说,她的女儿长的美貌娇俏,自然要好好打扮。 而这日她们也收到了常家的请帖,常家三小姐的及笄宴,邀请她们参加。 在去常家的路上,祝雁卉给她们说了她打听来的消息:“常家这三小姐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据说长的花容月貌,颜色比贵妃娘娘还要胜上一筹。” 林碎岸抱住沈玉铮的手臂道:“那又怎样?难道还能有姐姐好看。” 林念念翻了一个白眼:“马屁精。” 林碎岸顿时鼓起脸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林念念你觉得姐姐长的不好看?” “我可没这么说,你休要污蔑我。”林念念从另一边抱住沈玉铮的手臂,“姐姐你别听她的。” “不听我的难道还听你的,林念念我告诉你……” “行了。”祝雁卉忙打断她们,“你们少说点话,玉铮她不喜吵闹。” “没有关系的。”沈玉铮忙摇头,她挺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虽然她并不懂为什么很小的事,她们两个就能吵起来。 但林家好像都这样,不管是两姐妹,还是两兄弟,包括林父林夫人,只要待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吵不完的架。 祝雁卉笑着叮嘱:“今日估计去常家的人会不少,你们都跟在我和娘后面,别到处乱跑。” 到了常家后,果然如祝雁卉所说,来了不少人。 在常家门口她们的马车就堵了好一会儿,等安排她们进去时,常家大公子脸上一脸歉意。 “今日是我们招待不周,让贵客们久等了。” 林夫人和祝雁卉站在前方跟常家人寒暄,林念念伸手拽了拽沈玉铮的衣袖,沈玉铮偏头就听林念念小声道:“姐姐你看左前方。” 沈玉铮听言抬头,就撞上了温云致漆黑的眸子里。 温云致见到她望过来,微微扬了扬唇角。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圆领袍衫,玄色绦带束腰,就站在正厅廊下,凤仪玉立、身姿挺拔、清俊优雅、好似山巅云月。 林念念小声嘀咕:“笑的这么招眼干什么。” 沈玉铮往温云致周边一看,果然明里暗里不少女子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满堂俊秀,都不敌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 林碎岸也凑了过来,同样小声嘀咕:“何止招眼,我看他就是故意,非要这么对姐姐笑干什么,他是不是想……” 后面的话林碎岸说的声音太低了,沈玉铮没听清,她收回视线,看向林碎岸。“你说他想干什么?” 眼角余光里,在沈玉铮移开视线时,温云致便收敛了笑容。 看到这一幕的林碎岸撇了撇嘴,伸手挡住自己嘴巴,小声在沈玉铮耳边道:“我觉得温大公子是想勾引姐姐。” 笑的这么浪荡、招眼,不是勾引是什么。 沈玉铮:“……” 温云致勾引她? 沈玉铮朝温云致再次看去,只看到了温云致抬步进正厅的身影。 同样看着这一幕的还有斜对面楼阁中的常家大老爷大夫人,还有常家三小姐常凤月。 “爹,那就是温家大公子吗?”常凤月紧紧盯着温云致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 常家大老爷心不在焉地应道:“嗯,那就是温阁老唯一的儿子。” “京城第一公子,果然风采迷人。”常凤月眼中难掩惊艳,常家女子管教森严,礼仪规矩繁多,她很少被允许出门。 先前她只听过温云致的名字,如今一见竟觉得传言根本比不上真人。 常家大夫人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于是皱眉呵斥:“凤月,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过两年是要进宫的。” 常家的女儿之所以教养这么严格,是为了以后进宫准备的。 常凤月的姐姐容貌不如她,都能当上贵妃。以常凤月的姿色,常家养她到现在,就是为了后宫里那个至高的凤位,怎么可能让她嫁到旁人家。 常凤月听自己母亲这么说,心情顿时难受起来。 若是之前她没见过温云致,她是愿意进宫的,为常家的地位出一份力。可她见过京城第一公子的风采,她又怎么甘心进宫和自己姐姐争宠。 “温云致……”常大老爷心思一转,若有所思起来,“也不是不行。” 常凤月眼睛“蹭”地亮了:“爹!” “宫里已经有你姐姐了,你进宫也只是帮你姐姐固宠。你若能嫁给温云致……以温云致的身份,你当了他的夫人,反而比进宫对家里更有利。更何况陛下贬他去江南,我常家的祖业就在江南。 若你能嫁给他,常温两家便是家人了,他去江南你二叔在那边也能好好照顾照顾他。” 常老爷越想此事越有利,与其让温云致在江南查出什么来,不如将温云致拉到一条船上来。 而且他女儿长的国色天香,世间但凡男子看到她都会动心。 常老爷吩咐:“凤月你今日好好表现,这门亲事要把握住了。” “爹,我知道了。”常凤月羞涩地红了脸。 常夫人握住她的手,笑道:“以凤月的样貌你还担心什么,之前温云致不就是收了一个长得貌美的丫鬟当妾室。要说貌美,哪有女子能比得上我们的凤月。” “今日我的凤月是满京城最漂亮的女子了,女子及笄代表着便能出嫁了,你和温云致的婚事,爹和娘都会帮你的。” “多谢爹,多谢娘。”常凤月无比欣喜,满脸绯色。 在这一刻,她忽然庆幸今日自己及笄了。 常家三小姐的及笄宴请来的正宾竟然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不过一想贵妃是常凤月的姐姐,似乎又能理解了。 但陛下竟然陪着贵妃娘娘一同前来了,满堂宾客听到这个消息,全起身跪下来迎接了。 “朕今日只是来凑个热闹,各位都免礼。” 常老爷忙将陛下和贵妃请到上座,常家人都是满脸惊喜。 陛下竟然来参加常家三小姐的及笄宴,可想而知陛下有多宠常贵妃,这是对常家的看重,也是给常家的尊荣。 今日的常凤月光彩耀目,陛下和贵妃的抬举让她脸上生光。她谨守规矩,行三拜礼,叩谢天地圣恩,拜谢父母长辈。 最后她又以一舞,曼歌曼舞,轻纱飘动,宛若九天仙女下凡。 满场不乏惊艳声,不少人都痴迷住了。 一舞毕,常凤月款款向主座行礼,再次抬起脸来时,满面春色。 她偷偷看向左下方的温云致,却见他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常凤月一愣,温云致怎么离席了? 难道是她跳的不好看吗? 可陛下也夸赞她舞姿倾城,才色动人啊。 第113章 你喜欢我? 温云致是看到沈玉铮离席,才跟着出来的。 他跟着走到花园里,便看到前方沈玉铮走上花园凉亭,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这位公子不用跟着我了。”沈玉铮转过身来,淡声道,“我只是想出来换口气,很快就会回去。” 书生打扮的男子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说:“林姑娘我,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跟姑娘说说话。” 沈玉铮声音冷了下来:“你跟了我一路了,若是被人看见,可想而知我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 “林姑娘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之前在林家的宴席上见过姑娘一面,我回去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想,想再见姑娘一面。今日见到姑娘我很欢喜……” 男子急切解释,目光痴痴地看着沈玉铮的脸。 刚才宴席上的人都被常家三小姐迷住了,而他却觉得那常家三小姐美则美矣,但是没有灵魂。像是养在屋里精心照料修剪出来的花朵,看久了就会疲倦。 而沈玉铮不止拥有一副貌美的皮囊,还有一身独特的气质。 她绝不是养在室内的俗花,而是应该开在寒冬枝头、开在山谷、开在悬崖边……凌寒自傲、冰肌玉骨的仙花,不染一丝尘埃,更不屑于凡人的欣赏。 只要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美,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沈玉铮抱着手臂,靠在凉亭柱子上,冷笑一声:“你敢跟着我,无非是觉得我刚被接回沈家,之前又有作人妾室的经历。所以你敢肖想我,觉得你有资格娶我,没准还觉得你愿意娶我,还是给我的恩德呢。” 男子的一张脸瞬间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被戳破了心思后,恼羞成怒:“你既然有自知之明,便该知道你的清白已经没了,没有哪家正经世家公子愿意娶你。就算林家再疼你,你也嫁不出去,你还不如跟了我,我不嫌弃啊!” 男子惨叫一声,跪在地上。 他的膝盖骨刚才被人从后踹了一脚,整个骨头都“咔嚓”一声,似乎断裂了。 “谁?!”他怒不可遏地回头,等看到温云致那张脸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温,温大人!” 温云致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你叫什么?” “温,温大人,下官,下官……” 温云致声音含霜:“我问你,你叫什么?” “下官,下官……章回,乃礼部……” “章回。”温云致喊了一遍他的名字,他伸手按在男子的肩膀上,五指用力,“你刚才让谁嫁给你?” 男子立马求饶:“下官知错了,下官胡言乱语的,求大人饶过我。” 沈玉铮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看了,抬步越过他们准备回去了。 温云致拉住她的手臂:“等等。” 沈玉铮只好停下脚步,温云致这才重新看向章回,就在刚刚他已经卸掉了他一条手臂。 温云致冷声道:“玉铮是我的人,能娶她的人只有我。你的脑子若是弄不清楚这一点,我不介意掏空你的脑子好好洗洗。” 章回痛哭流涕,拼命向温云致磕头:“下官再也不敢了,求温大人饶命。” 温云致:“滚。” “是是……”章回连滚带爬地跑了。 温云致这才走到沈玉铮身旁,看着她的脸色道:“别为这种人生气,他没胆子的。” 沈玉铮当然知道章回对她影响不了什么,只是她不想看前一刻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后一刻就在温云致跟前跪地求饶这种无聊的戏码而已。 她宁愿自己是那个一开始,就让章回这种人连开口都不敢开口的角色。 “回去吧。”沈玉铮道。本来就是出来换口气,碰到温云致与碰到章回没什么区别。 沈玉铮抬步要走,温云致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阿铮。”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要将这些时日的思念都倾吐出来。可他又是一惯冷清的性子,神色淡淡,只有眼神勾勾缠缠,含着不舍与思恋。 沈玉铮问道:“若是被人看到,公子准备怎么解释?” 问完这句话,沈玉铮忽然笑了笑。 她哪还有什么名声,温云致巴不得将她全身都打上他的名字。 温云致朝四周看了看,忽然拉着她往一旁的假山内侧走去。 “温云致。”沈玉铮挣了挣,下一刻人就被扯进了黑黝黝的假山里面,按在假山壁上。 “阿铮,”温云致抬手抚过她的脸,微微叹了一声,“我很想你。” 他数次夜里醒来都在怀念沈玉铮还在浅云居的日子,那时他只要一回来便会看到她,他可以随时抱她、亲她。 不知不觉的那些日子,竟然就那么过去了。 他揽住沈玉铮的腰,手掌按在她的后颈上,动情地吻了下去。 他太想要阿铮了,他活到这么多年唯一想要的只有阿铮。他的呼吸、他的骨血、乃至他的心脏,全都需要阿铮才能存在。 爱意在骨血里流淌,灵魂因缺失另一半而夜夜哭泣。 许久之后,温云致松开了唇舌,捧住了沈玉铮的脸,喘着气问:“阿铮我快点娶你回去好不好?” 沈玉铮靠在假山壁上,粗喘着气,亲吻的舌尖发麻发痛,甚至隐约尝到血腥的涩味。 “温云致,”她说了一句又顿了顿,缓了口气才继续道,“你喜欢我?” 温云致的额头贴在她额头上,最终承认:“嗯。” “你想娶我?” “嗯。” “你知道我不受委屈的,你想娶我就得按照我的方式来。”沈玉铮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歪着头用力在温云致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温云致闷哼一声,明明疼痛的感觉从脖子处的伤口炸开,但却有另一股异样的酥麻从脊骨升起,一路蹿上头皮。 他紧紧攥住双拳,才能控制自己一动没动,任由沈玉铮继续咬着。 一会儿后沈玉铮尝到了一嘴腥甜,才松开了牙,不快地将他推开:“下次再咬破我舌头,就别想碰我了。” 第114章 他后悔了 温云致喉结往下一滚,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 他抬手按了按颈侧,挑起眉,漆眸中含着点笑意。 沈玉铮抬步就要往外走,被温云致抓住了腰,按了回来。 沈玉铮冷下脸:“放手。” 温云致贴近她道:“有人来了。” 沈玉铮一顿,没多久她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温云致见她乖乖不动了,于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她唇边亲了亲。 沈玉铮立马拧起眉,瞪向他。 温云致移开了点距离,但依旧紧紧抱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唇瓣若有若无地贴着她。 而此时假山外来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凉亭,停在这里不动了。 常凤月是跟着温云致出来的,中间因为应付两个客人,她才耽误了一会儿,但转头就发现温云致不见了。 难道温云致真的离开了? 她心情非常低落,难道以她的样貌吸引不了温云致吗,让他这么觉得索然无味提前离席吗? 常凤月站在凉亭里,心里既空落又难受。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叫她:“常三小姐。” 常凤月回头便见两个认识的世家小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问道:“常三小姐怎么来这里了?” 常凤月寒暄道:“就是想出来走走,白小姐和赵小姐怎么没在席上,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白家小姐道:“自然不是,我们也跟三小姐一样,想出来散口气。” 常凤月只好邀请她们坐下,还命下人去拿来热茶和点心待客。 她们三人都未出阁,不可避免地聊到京中如今的世家公子哥,而这当中属温云致最出彩。 但她们聊到温云致时,话语微妙地一顿,又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时赵家小姐忽然提起一事:“今日你们瞧见那林家大小姐了吗?先前林家宴席我病着没去成,今日一瞧倒看着不像林家人啊。” 白家小姐跟着道:“沈国公府还说她是沈家女儿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两家都说她是自家女儿。” 常凤月问:“你们说的是叫沈,沈……” “叫沈玉铮。”白家小姐撇了撇嘴,“不是已经认回林家了,怎么还姓“沈”?难道还想当自己是国公府大小姐,两头占好处不成?” 常凤月一直在闺阁里接受宫里的嬷嬷严格教导,很少知道外面的事。常家其他人也不会告诉她,只一心培养她入宫,所以常凤月对最近林沈两家的事,只知道了大概。 假山里沈玉铮听到这些闲话,也没在意,只是厌烦地将温云致往外推。 仗着外面有人沈玉铮不会乱动,于是温云致得寸进尺地慢慢顺着她脸颊脖颈往下亲。 “温云致。”沈玉铮压低声音,在他还想将手伸进衣角里,踹了他一脚。 伸进衣角里的手缩了回去,又搭回了细腰上。 此时假山外常凤月惊讶地问道:“你们说林家大小姐原先在温家当奴婢?” 白家小姐嗤笑一声:“何止是个丫鬟,还是个爬床的丫鬟,不是还当了温大公子的妾室么。” 对于两人说的话,常凤月非常吃惊。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家说的温云致纳妾的事是真的,而且那个妾室还是如今的林家大小姐。 常凤月忍不住问:“那,她和温公子是不是还在……” 赵家小姐道:“谁知道呢,先前她当丫鬟时便引的探花郎非她不娶,后来又勾引温大公子,仗着几分宠爱为所欲为,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白家小姐:“哪个世家女子会像她一样,未出阁便勾引男人。不过也对,她原先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哪懂什么羞耻。” 假山里温云致的脸色非常难看,眉心笼罩着一层阴翳的黑气,他目光森冷地望着假山外,忽然抬步就要走出去。 沈玉铮抓住了他的手臂,温云致回头:“她们不该说你,我会让她们闭嘴。” 沈玉铮语气淡淡: “然后呢?” 温云致压抑着怒气低声道:“世家大族培养的便是这些背地里嚼人舌根的女子吗?她们若是学不好规矩,我便让她们父兄好好教教她们!” “你为何这么生气?”沈玉铮好笑地问,“她们说的不是真的吗?你能拦得了她们在背后说我,能拦得了天下人吗?” “在别人眼里,我不就是个靠爬床得宠的丫鬟吗?” “你不是!”温云致喝道,“阿铮,不要这么贬低自己……” “温云致……”沈玉铮冷声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一开始我们俩的关系是怎么开始的?” 温云致忽然僵住了。 “你忘了不要紧,我可以提醒你。一开始你不就是想要我这副身子,逼我当你的妾室,无条件听从你。那时候别人骂我水性杨花不要脸,骂我放荡成性的多了去了,连温夫人和温三小姐都这么骂过我,那时候你怎么不生气呢?” 沈玉铮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笑的不可自抑。 温云致忙握住她的手:“阿铮当时我……” 沈玉铮猛地甩开:“因为你当时只把我当作是一件玩物,玩物只要用的称心便可,至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这件玩物根本不重要。所以你不在乎别人怎么骂我,不在乎我是怎样的名声。” “如今我就算是林家大小姐了又如何,这些背地里的骂声少得了吗?温云致这些都拜你所赐啊。” 温云致彷佛一下子坠入寒潭中,无数冰冷刺骨的潭水从七窍中灌入,僵冷的窒息迅速蔓延至全身。 一切都拜他所赐吗? 他当初只想要沈玉铮,所以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困在自己身旁,当一个妾室。 那时他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身体,喜欢她带给自己的新鲜感。 可他不知道当自己爱上沈玉铮的那一刻,曾经自己的傲慢和冷漠都化成了一把回旋镖,扎在如今他的心口上,让他感受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而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他将沈玉铮拉进假山里,肆意搂抱亲吻,何尝不是跟以前一样的行为。 他们若是寻常未出阁的男女,就算心有爱意,也会恪守规矩礼仪。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进门,才会有亲密接触。 他若是真爱她,怎么会不顾她的名声,让她遭受骂名。 她本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若是没有小时候的意外,她会在未出阁时给人当妾吗? 如果没有当初他逼她为妾的事,如今不管她回到沈家,还是林家,也是一位千金大小姐,身份贵重,会有无数的世家子弟想娶她,而不是像章回这样的人都敢来觊觎她。 一切拜他所赐。 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初逼沈玉铮为妾。 他后悔曾经的自己不知爱意肆意羞辱,他后悔让沈玉铮置于如今的流言蜚语中。 一切都是他的错。 第115章 原来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温云致一动不动,但好像他的身体里又似乎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玉铮靠在墙壁上,目光冷漠。 假山外,常凤月的声音响起:“原来她是这样的人,那温公子为什么还会看上她?” “长的好吧。”白家小姐不屑地道,“不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会勾引人……” 她话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几人一回头便看到沈玉铮从假山里面走了出来。 “对啊,我就是有一张漂亮的脸,天生的。”沈玉铮走上前,看向白家小姐,“白小姐有什么意见吗?” 白家小姐脸色一变:“我能有什么意见,但比你长的好的人又不是没有。” 沈玉铮笑着道:“有倒是有,但你肯定不在其中。” 白家小姐脸色涨红,对上沈玉铮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实在无从攻击她的相貌,最后只好恼羞成怒地道:“不知羞耻!” 沈玉铮笑了一声,双手撑在凉亭的石桌桌面上,目光看向她们:“刚才听你们骂我骂了好一会儿了,还有吗?” 常凤月和赵家小姐都皱起了眉,虽然被人撞到在背后议论别人,很是难堪。但沈玉铮太过坦然和不知羞耻的态度,让她们心中更不悦起来。 赵家小姐道:“林大小姐若是知道羞耻,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沈玉铮道:“我不知道啊,羞耻是什么?几个世家小姐不止在背后谈论男人,还骂别的女人不知羞耻,这算不算是种不知羞耻?” “我们自然跟林大小姐不一样。”赵小姐自持傲气,不屑与沈玉铮放在一起并谈,倨傲地道,“我们不过是随口聊了两句而已,谁能证明我们说过什么?” 沈玉铮忍不住又笑了,她抓过桌上的一壶茶,抬手浇在赵家小姐头上。 “你干什么?!”几个人都惊住了,赵家小姐更是直接蹦了起来,往旁边连退好几步,怒目瞪着她。 沈玉铮将水壶让桌子一扔,瓷质的壶器顿时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崩到三人身上,又是一阵惊叫。 白家小姐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划痕,怒火冲天:“沈玉铮你发什么疯?!” 沈玉铮淡声道:“下次说我坏话别再让我听到,你们在其他地方说我我不管,但说到我面前来了,别想让我忍着。我忍不了,你们就得忍着。” “林大小姐你太过分了。”常凤月沉下脸,神色严肃,“我们是不该背后说你闲话,但你若生气,我们可以跟你道歉,你不该动手。” 赵小姐怒道:“常三小姐你还跟她讲什么理?她是能讲理的人吗?做惯了奴婢,果然野蛮无知,我们是说你了,但我们哪一点说错了?你的身子早就不清白了不是事实吗?哪有还未出嫁便给人当妾的,你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沈玉铮:“对我是……” “阿铮。”沈玉铮的话还没说完,温云致便打断了她。 几人听到男子的声音,又看到温云致从假山内走出来,一下子愣住了。 温云致走到沈玉铮身旁,垂下眼看向她,长睫微微颤了一下:“别赌气应她们的话,你从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那样。” 沈玉铮眼神冷淡下来,温云致眼底一痛,他闭了闭眼收回视线,看向常凤月几人。 “当初是我强迫的阿铮,也是我毁了她的清白,如今也是我想娶她。我温云致此生如果要娶,也只会娶她沈玉铮一人。你们在此诋毁的便是我温云致的夫人,以后若再让我,不,让阿铮听到一句,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们。” 常凤月的脸色刷地白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温云致伸手要来拉沈玉铮的手,被沈玉铮甩开了。她冷冷地看着他:“你澄清这两句有什么用,做过的事便是做过了。” “我知道。”温云致缓缓吐出一口气,以此来缓解心尖上丝丝缕缕的痛意,“我说这些不是想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也是告诉别人,我对你没有轻贱之心,我是真心想娶你。如果这个人不是你,其他任何人我都无法接受。” “温云致够了。”沈玉铮听不下去了,她自始至终都没准备嫁给他,这些话听在她耳里便格外刺耳。 温云致眼神一黯,沉默了下来。 沈玉铮越过他往外走去,温云致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常凤月张了张嘴喊了一声“温公子”,但温云致没有停下脚步。 温云致追上沈玉铮时,只落后她三步,跟在后面。 身后跟着一个人还怎么回席面上,沈玉铮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别跟着我了。” 温云致问:“阿铮你一直记着以前的事是吗?” “你能忘了,我忘不了。”沈玉铮回过头冷笑,“公子还要再问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对我做过什么?” 温云致苦笑一声,沈玉铮对他的恨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以前他强迫沈玉铮时,并不觉得她恨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沈玉铮恨她,可她也只能乖乖待在他身旁。 可如今他作茧自缚,连想都不敢想。 当他明白“爱”的含义时,当他懂得爱时,更渴望沈玉铮同样是爱着他的。 “或者你可以回答我一件事。”沈玉铮看着他说道。 温云致抬起眼:“你问。” “赵良笙和廖家三姑娘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听到这句话后,温云致漆黑的瞳仁微微睁大,像是怔住了,一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他惨笑一声:“阿铮原来你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你觉得是我害了赵良笙是吗?” 第116章 我事先知情 “你恨我是因为我强迫了你,还是因为我害了赵良笙?你对他……”你对他是不是还有情意? 后一句话在喉咙和舌尖滚了几圈,都没问出口。 他怕问题的答案不是他想听的,他更怕沈玉铮会承认。 沈玉铮目光冷淡地看着他,那眼里没有丝毫情意,冷漠的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以前沈玉铮也是这样看他的吗? 那时在浅云居,沈玉铮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他竟然想不起来了,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了。 沈玉铮眼底透露的冷意似刮骨的刀,让他产生了虚幻的痛意。 温云致苦笑一声:“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沈玉铮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但温云致你要骗我吗?” 温云致心脏顿时一阵坠痛,他今日若真的骗了沈玉铮,沈玉铮以后还会信他的话吗? 存在他们中间的将只会是强迫、谎言、无穷无尽的恨意。 “我没有参与,但……”温云致看向她的眼睛,沈玉铮沉默地等待了。 温云致缓缓道:“我事先知情。” 沈泽凌和沈烟兰准备动手前,他就收到了消息。他本就准备拆散沈玉铮和赵良笙,沈家兄妹的计谋正中他下怀。 所以那日他才会出现在飞鸿居,他是去带走沈玉铮的。他事先就知道那日会发生什么,沈玉铮将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他了。 而那之后的一切都如他所愿,他得到沈玉铮了。 可唯独现在他希望那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玉铮点点头:“我知道了。” 温云致从她脸上既看不出厌恶,也看不去愤怒,沈玉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温云致心下不安,出口喊道:“阿铮……” “云致。” 就在他开口要说点什么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温云致嘴角往下抿了抿,朝来声的地方看去,等看到来人他不得不压住胸口聚攒着的一切情绪,行礼:“陛下。” 沈玉铮也忙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燕乐帝走到他跟前:“朕刚才在席上还找了你好一会儿,没想到你跑出来偷懒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燕乐帝的目光在温云致和沈玉铮身上扫了扫,他可是知道云致对这个女人有多着迷,不惜被贬也要退了亲事娶她。 “臣只是出来散散心。”温云致道,“陛下不是要陪贵妃娘娘么,臣这就不打扰了。” 说着温云致就看向沈玉铮,想带人先走了,他还有很多话想跟沈玉铮说。 “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朕正好有事跟你商量。”燕乐帝说着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识趣地道:“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等等。”温云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随后看向燕乐帝,“陛下是想说江南常家的事?既然此事与我有关,那阿铮便没有什么不可以听的。” 燕乐帝扫了一眼被温云致紧紧扣住的手腕,非常想说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开始拉拉扯扯了。 他都怀疑温云致是不是被人中了蛊,怎么一副离不了女人的样子,这哪还有当初冷冽无情、清隽疏淡的京城第一公子模样。 他心里腹诽了一大串,面上却正经地道:“今日朕陪着贵妃回娘家,想必此举能暂时打消常家的警惕。你不日就要前往江南,常家肯定会派人跟着你,你一路要小心些。” 温云致应下:“臣知晓。” “到了江南也别轻举妄动,常家的底得先摸清楚。另外先前派往江南的官员都会听你调遣,朕再给你调动军队的权力,万一事态失控,周围卫所的兵马皆可由你调动。” “多谢陛下。”温云致知道有调兵权才是他在江南的保证。 “还有……”燕乐帝还想说什么,见温云致偏头瞧着沈玉铮,顿时说不下去。“行了没其他事了,朕也该回宫了。” 温云致又转过头来道:“臣恭送陛下。” “朕等着你在江南的好消息,哦对了,”燕乐帝又看向沈玉铮,“你和林家小姐的亲事,要不要朕给你赐婚?免得你去了江南还担心京城。” 沈玉铮心里“咯噔”一声,重重往下坠去。 温云致一直握着她的手腕,这会儿第一时间察觉到她身体的不对劲了。 想起刚才陛下的话,温云致眼底一黯。 玉铮这是不想嫁给他。 温云致道:“多谢陛下,但臣的婚事还是自己来吧。” 燕乐帝点了点头,也没勉强,在他眼里这个赐婚有没有都一样,难道沈玉铮还会不嫁温云致吗? 她还没回林家时就跟了温云致,只不过以前只能当一个妾室,如今她有了林家女的身份,云致又正好喜欢她,两人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燕乐帝离开后,沈玉铮甩开了温云致的手。 “公子若是没事我便回去了。”她抬步往回走,温云致忽然问,“阿铮你从来没想过要嫁给我是吗?”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温云致从她身后走到她面前,垂眸盯着她的眼睛,漆眸幽深复杂:“你恨我当初强迫了你,恨我当初拆散了你和赵良笙,所以你不愿……嫁给我,之前答应我的话也是假的对吗?” 当然是假的,但她现在还不想跟温云致撕破脸。 万一将温云致逼急了,真的去求来赐婚圣旨,那一切就晚了。 温云致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她:“你一直在骗我,林家人一直拒绝我的求亲,是因为你不让是吗?阿铮你说话啊。” 沈玉铮笑了出来:“就算我说不愿意,我能拒绝吗?林家是拒了你的提亲,能拒一次两次,能拒你第三次吗?你是太后亲侄子,陛下的手足,还是温阁老的儿子……” “别提这些!”温云致打断她,“我想娶你跟这些都没关系。” 沈玉铮笑的眼角弯弯:“可这些都是前提啊,你从小便拥有这些。” 她上前紧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连你贬去江南,都有陛下为你打点好一切。温云致你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你习惯了想要的一切都能要到手。” “你告诉我,我能拒绝你吗?我若真的不嫁你……” “你休想!”温云致猛地扣住她的腰,咬着牙表情凶狠,但一会儿后他又软了下来,“阿铮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我答应不了。” 沈玉铮冷笑:“你看,我的回答根本不重要。” 温云致的心口仿佛被戳了无数个窟窿,每一个窟窿都渗出剧毒的脓液来,五脏六腑都被侵蚀殆尽,整个人都空了下来。 第117章 萧家人带走了沈烟兰 沈玉铮回到席面上时,这时宴席也快结束了。 林家人起身去跟主家告辞,沈玉铮站在祝雁卉的身后,都能感觉到常凤月望过来的复杂冰冷的视线。 她淡淡回望过去,常凤月眼神又是一沉,眼底似乎憋着一股气。 沈玉铮不甚在意,随林家人离开了常家。 刚坐到马车上祝雁卉便道:“常家三小姐的及笄宴,连陛下都来了,看来前段时间传的常家出事的消息,是假的了。” 沈玉铮却知道消息是真的,只不过陛下想安抚住常家,才做出的一番假象。 她若有所思,常家人的根基都在江南,此次陛下派温云致前往江南,目的不言而喻。 若此时不安抚好常家人,只怕会狗急跳墙,没听陛下都允了温云致调兵权么。 就在她们的马车要从常府门口离开时,忽然有人叫了沈玉铮一声。 “玉铮。” 沈玉铮掀开帘子望出去,发现竟是温云柔。 温云柔捏着手帕上前一步:“玉铮,你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说。” 她又惶惶看向马车里的其他林家人,有些担心沈玉铮不愿答应。 但沈玉铮听完就点了点头,回头对林夫人她们道:“娘、大嫂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我朋友说两句话就回来。” 林夫人交待:“好,玉铮那你要早点回家。” 沈玉铮答应了后上了温云柔的马车。 说起来她有许久没见到温云柔了,温云柔看上去跟之前似乎有了些变化,眉间笼了一层愁绪。 沈玉铮问:“云柔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云柔看着她忍不住感叹:“玉铮你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在温云致身边的沈玉铮好似身上裹着一层刺,稍有不痛快便会刺人,也会刺伤自己。 但现在的沈玉铮变得平和许多,眉眼多了几分沉静从容。 也许跟以前还是一样的,沈玉铮自始至终没变,变得只是看她的人心境不一样了吧。 温云柔继续道:“玉铮你和沈家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没想到沈二公子之前那样对待你……” 沈玉铮打断她:“这是我和沈家的事,跟云柔你没有关系,你更不用替沈泽凌说什么。” “我知道了。”温云柔呐呐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玉铮我找你是想说说我的婚事,夫人要给我说一门亲事,是她娘家侄子。我不想嫁给他,但爹和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沈玉铮问:“沈泽凌不是对你有意吗?你不想嫁给他了?” 温云柔道:“我尝试找过的,但这段时间他好像消失了。而且他对你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有些……” 在她眼里沈泽凌一直是温柔的,但她不知道私下里原来他能那么冷酷地想要沈玉铮的命。 她实际上根本不了解沈泽凌,也不知道他那份喜欢有几分真假。若是真的,为何他一直不来温家提亲。 她捏紧了手帕,她一惯怯懦,对沈泽凌的那次主动是她第一勇敢想为自己做些什么。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失败了,而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于是才来找沈玉铮。 在她眼里沈玉铮比她聪明太多,这样的事若换成沈玉铮肯定知道怎么办的。 沈玉铮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若不想嫁人,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温云柔惊喜地问:“什么办法?” 沈玉铮道:“把这件事告诉温云致,让温云致帮你。” 温云柔一惊:“让哥哥帮我?我……” 她从没想过要找温云致帮忙,而且从沈玉铮离开温府后,温云致几乎不回府来了。 更何况她只是温云致的庶妹,温云致真的会帮她吗? “试试吧。”沈玉铮之所以这么建议,是早先她在温府时就知道,温云致对待温云芙和温云柔没有区别。 甚至说温云致对待温云柔会有难得的几分柔软,温云致和温家其他人的关系都不亲近,便显得这几分柔软难得可贵。 温云柔只好犹豫着点头,心下实际上觉得温云致应该不会帮她的。哥哥大概会嫌她麻烦,她一个庶妹怎么好意思求到他跟前。 沈玉铮跟她说完便下了马车,温云柔想起什么忙掀开帘子道:“玉铮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想感谢……” “玉铮!”不远处茶楼上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爽朗的声音。 沈玉铮抬起头看过去,便扬起唇笑了:“二哥。” 林烨倚在窗台边,朝下看过来,笑着喊:“玉铮上来喝茶吗?” “好啊。”沈玉铮应道,抬步便上了茶楼。 温云柔有些羡慕,又替沈玉铮高兴,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而这一幕同样被不远处的沈泽凌看到了,沈泽凌眼眶充血,一动不动。 沈玉铮那一声“二哥”,亲切自然,可却不是对他的。他被这一声呼喊扎穿了心口,冷风呼啸灌了进来。 他恐怕永远都听不到这一声“二哥”了。 玉铮只认林家人,将林家当成自己的家,将林家两位公子当成自己的兄长。 哪怕沈家与她血脉相连,但玉铮也弃之如敝履。 沈泽凌只觉得一下子呼吸都困难起来,胸口处积攒的疼痛又开始作怪。这段时日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一边不敢去见沈玉铮,一边又想去见她。 他的亲妹妹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他就是不敢靠近。 他还有沈家,还有他娘和沈烟兰都是罪魁祸首,但没有人得到了惩罚。 沈烟兰竟也是他妹妹,身上流的一半血都与他相同。他本该要将这个占据他亲妹妹身份的人千刀万剐,可现在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巷口,他也看见温云柔了,心口蓦地一动。但转念想到如今他这副样子太邋遢了,实在不好去见她。 这些时日沈家也一团乱麻,他不想见到他娘,也不想见到父亲和大哥,因为他们会问他“怎么办?”“玉铮是不是不回来了”这些话,让他哑口无言。 他没脸去见沈玉铮,父亲和兄长也是如此。 而且他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父亲……沈烟兰的身世。 如果父亲知道,可想而知他们沈家真的要散了。他娘做出这样的事,父亲不会原谅娘的。 沈泽凌头脑昏沉,拖着脚步往回走。 这时他的贴身侍卫匆匆走了过来:“二公子,萧二公子找到了沈烟兰的住处了,已经把她带回了萧家。” 沈泽凌脸色倏地难看下来,怒声喝道:“萧家人怎么知道沈烟兰的住处?!我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吗?!” 侍卫也无奈:“二公子我们派人看着了,也没让她出门,可,可萧家人就是知道了。” 沈泽凌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是他娘! 一定是他娘将他关沈烟兰的地方告诉了萧家! 第118章 沈家养女 沈泽凌怒不可遏去了萧家,门房一见他来立马道:“二公子,老爷说了让您来了直接去书房。” 沈泽凌眼神倏地往下一压,浑身都积攒了一股怒气。 他去了萧家书房,一进去发现萧松淳在里面等他。 “泽凌你来了啊。”萧松淳站起来如往常一样笑着迎他,沈泽凌却冷沉着脸,丝毫不接他的笑脸。 “沈烟兰在哪?” 萧松淳叹了口气道:“你先坐着,我爹让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他会亲自过来跟你聊聊。” 沈泽凌攥着拳头,转身就要出门,萧松淳在他身后喊:“祖母已经知道了烟兰的身份,是祖母发话要将烟兰接回我们萧家的。” 沈泽凌眉眼都阴沉下来,回头喝问:“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你们要认沈烟兰?” 萧松淳正要开口,见门口他爹进来了,便闭上了嘴。 沈泽凌深吸一口气,压下快喷涌到嗓子口的怒火,转身对萧家大老爷行礼:“舅舅。” 萧大老爷冷哼一声:“火气这么大,我还以为你连舅舅都不认了。” “舅舅!”沈泽凌又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下语气来,“你们把沈烟兰接回萧家,是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还问我做什么?烟兰怎么说也是你妹妹,纵然她的身份不好看,但你们就对准备对她不管不顾了?”萧大老爷指着他怒骂,“我还听烟兰说,你将她扔到山里,不给她吃不给她喝,想活生生饿死她?” 沈泽凌闭了闭眼,又睁开:“舅舅,烟兰的身份你们既然清楚了,那么也知道我们沈家不会承认的。她占了我妹妹这么多年的位置,享尽了属于我妹妹的东西,如今身份弄清楚了,就该各回各位!” “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烟兰也是你娘生的,怎么就不是你妹妹了?”萧老爷骂他,“更何况这些年陪在你身边,陪在你们沈家身边的是烟兰!多年感情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吗?” 沈泽凌大声道:“玉铮不是陌生人,她还未出生时我便盼着她出生,当初外祖母和舅舅你们不也是很期待妹妹的出生吗?如今你说她是陌生人?” “今时不同往日,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愿回沈家。”见沈泽凌情绪激动,萧大老爷缓和了语气,“再说烟兰就是你娘生的,你忍心要她命吗?错误已经铸成了,现在是要想办法弥补错误。” “怎么弥补?”他也想问问该怎么弥补,若是能弥补,玉铮便有原谅他们的可能性。 萧大老爷道:“烟兰的身份虽然不好,但也是你妹妹,你们不能不管她,就算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们也得管她。况且有这么多年相处的情份在……就让她以你们沈家养女的身份生活着。” “养女?”沈泽凌嗤笑了一声,“她还想回我沈家?!痴心妄想!” 萧大老爷动怒,重重一拍桌子:“沈泽凌我问你,你是不是想逼死你娘?你准备把烟兰的身份捅出去,让满京城的人都来唾骂你娘吗?!” 沈泽凌不说话了,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萧大老爷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你若是将烟兰的身份说出去了,我们萧沈两家里子面子都没了。现在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你们沈家认烟兰为养女,让她在你娘身旁陪着。至于她的真实身世,我们当谁也不知道。” “我不同意。”沈泽凌声音冰冷。 萧大老爷一甩衣袖怒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为了萧沈两家的面子,你必须同意。” 萧大老爷被气走了,沈泽凌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一动不动。 萧松淳在一旁劝道:“泽凌,烟兰是你我宠大的,就算她……不是你沈家的血脉,那也是我萧家的血脉。祖母和父亲都不忍她在外吃苦,肯定要接回来的。你就当还跟以前一样不好吗?” “好不了了。”沈泽凌咬牙切齿地说,声音中含着怨愤和恨意。 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便好不了了,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时书房门口,有个小厮禀道:“沈二公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 沈泽凌走到萧老夫人的屋外,便听到屋里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外祖母还是你疼我,烟兰差一点就死了,再见不到外祖母了。” 沈泽凌走进去,便见沈烟兰趴在萧老夫人的怀里,如以往一般撒着娇。 他眉头当即一拧,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刺眼。沈烟兰从回到沈家便一直受着这样的宠爱,如今她身份戳破,依旧恬不知耻地继续霸占着,可他的亲妹妹呢。 这些本来都是玉铮的。 他厉声喝道:“沈烟兰你给我从外祖母身上滚下来!” 沈烟兰憎恨地瞪向沈泽凌,当初沈泽凌有多宠爱她,现在她便有多恨他。 她明明也是他妹妹,就因为父亲不是同一个,便要给沈玉铮让路。 要说心狠,沈泽凌才是最心狠的。 沈烟兰转头抱着萧老夫人哭的更凶了:“外祖母你看,二哥如今是一定要我拿命偿给他了。” 沈泽凌脸色更加阴沉,他上前一步就要将沈烟兰扯开,旁边的沈鹤青拦住了他。 “泽凌冷静一点。” 沈泽凌甩开他的手,阴狠地看了沈烟兰一眼,随后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请来的。”萧老夫人道。 沈泽凌便看向萧老夫人,老夫人拍了拍沈烟兰的后背,道:“烟兰你不是想吃外祖母这的点心吗?小厨房已经做好了,你赶紧去尝尝吧。” “好的外祖母。”沈烟兰乖乖点头,临走前挑衅地瞪了一眼沈泽凌。 沈烟兰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沈家两兄弟,还有萧老夫人和萧若君了。 萧若君坐在萧老夫人身旁,一直没抬头。 这时萧老夫人道:“鹤青泽凌,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想商量商量你母亲和烟兰这件事。” 老夫人顿时叹了口气,指着萧若君骂道:“这丫头从小被我宠坏了,她根本就没吃过苦,流落到张家村那种地方,她能怎么办。你们两兄弟要怪,就怪外祖母我吧。” 老夫人捶了捶自己的胸膛,沈鹤青忙道:“这件事跟外祖母没有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养的女儿干出这样的事来……” “娘……”萧若君听了急躁地想阻拦。 “你闭嘴。”萧老夫人怒喝一声,“若不是你闯出这样的大祸,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两个儿子面前被训斥,萧若君又难堪又委屈:“可女儿当初若是不从了那人,我还能活下来吗?那娘你就见不到我了。” “你,你……”萧老夫人指着她想骂什么,又骂不出来,随后丧气地看向沈家两兄弟,“你们也看到了,你娘从小到大就是这模样,你们就怪外祖母我吧。” 沈鹤青叹气:“外祖母孙儿怎么可能怪您。” “你们都是好孩子,外祖母也不忍心为难你们。可,可你们让外祖母怎么办,你娘干出这样的丑事,我这脸都给她丢尽了!”萧老夫人眼眶红了,羞愤地捶了捶胸膛。 沈家两兄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沉默地听着。 萧老夫人又将萧若君痛骂了一顿,随后才道:“我知道这样对你爹,还有那个孩子都不公平。可能怎么办呢?这毕竟是你们的娘,她的名声便是你们的名声,是你们沈家的名声。烟兰纵然不该出生,可也已经出生了,你们一直这样抓着不放,是想逼你娘自尽吗?还是要我老太婆这条命给你们赔礼……” “外祖母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沈鹤青立马道,他看向沈泽凌,兄弟俩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无数个念头在其中闪过。 沈泽凌偏过脸,无声地闭上了眼。 最后沈鹤青代为回答:“外祖母……沈烟兰身份的事我们可以当作不知道,也不会告诉父亲。” 萧老夫人点点头:“这样想就对了,至于烟兰,她当初只是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我知道让她强上沈家族谱你们是不会同意的,但就将她当成养女吧。” “就说养这么多年也养出感情了,虽然不是亲的血缘,但让你娘认作养女,对外也合理合情。” 第119章 黄丫爹终于找到你了 沈玉铮上了茶楼才发现林烨似乎是在待客,她想着便没有进去,但林烨却走了出来。 “玉铮你怎么在这待着?” 沈玉铮笑着问:“二哥不是有客人吗?” “客人哪有我妹妹重要。”林烨一把将她拉进屋里,屋里坐着两个男子,林烨一进去便赶人。“你们茶也喝的差不多了,赶紧走吧。” “好个林二,你这般重色轻友……” 话没说完林烨一脚就踹了过去:“胡说什么,这是我妹妹。” 那人立马改口:“林妹妹。” 林烨又踹了他一脚:“妹妹是你叫的。” 那人举起双手,目光含笑地望向沈玉铮:“林妹妹,你这兄长也太凶了点,要不到我家来吧,我一定会是一个好兄长。” 林烨怒喝:“赵随林你找死吗?” 赵随林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衣角上的灰尘,随后懒洋洋地冲沈玉铮摆了摆手:“林妹妹,下次见。” 林烨忍不住又想踹他一脚,两个男子走了,林烨让伙计又重新上了一壶茶,亲自给沈玉铮倒了一杯茶。 “玉铮你别生气,赵随林就是这副无赖的性子,嘴里吐不出什么正经话。” “赵家?”沈玉铮疑问,她刚在常家遇到了位赵小姐,这会儿又遇到了位赵公子。 林烨解释道:“他在他们家中排行老二,别看他不正经的很,但学问却极好。不过他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在白麓书院当一教书先生,平常也很少跟朝中人来往。” “我记得赵家有一支水师吧?” 林烨点头:“赵家好几代之前是江南漕帮出身,水上功夫了得,后来赵家老祖宗便通过买官入了朝廷。正好赶上一次江南发生水匪作乱,他们赵家立了大功,这才一步步走到如今。不过这支水师如今也渐渐埋没了,不如何家水师厉害。赵家现在一大家子都是读书人,少有几个接管水师了。” 沈玉铮想起什么又问:“赵家与常家关系怎么样?” “那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常家有人想接管赵家在江南的这支水师,不知道赵家可同意了。” “陛下应该不会同意吧?”沈玉铮问。 林烨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玉铮笑笑,常家在江南本就实力庞大,若再接管水师,那不真的成了江南的土皇帝了,陛下肯定不能容忍。 林烨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我听说陛下有意给赵家这支水师找一个厉害的接手人,只不过赵家水师内的士兵都跟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旁人接手难以服众。” 沈玉铮想到陛下将温云致派往江南,是不是也有收服赵家水师的意思。 若真让温云致收服了赵家水师,又解决了常家在江南的祸根,等他回朝那一日,温云致的权力和声望都将达到鼎盛。 这哪是贬官啊,明明是委以重任。 沈玉铮眸眼沉沉,林烨叫了她好几声才将她叫回来:“玉铮想什么事呢?” 沈玉铮拿过茶壶,给林烨倒了一杯茶,笑着问:“二哥你再跟我说说常家的事。” “我知道的也不多……”林烨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沈玉铮,随后又问,“你问这些做什么?不会是为那温云致做打算吧?” 林烨以为沈玉铮打听这些,是为温云致去江南做准备,顿时恨铁不成钢。 “二哥你放心,我是为我自己做打算。”沈玉铮笑眼弯弯,“不过若温云致下来再来提亲,便答应吧。” 拿林家去挡温云致明显不切实际,她也不能让林家陷入麻烦。 但林烨一听就不高兴了:“玉铮你若不想嫁他,二哥说什么也会帮你。” 沈玉铮眼神柔软下来:“多谢二哥。” 他们喝完一壶茶就准备回去了,沈玉铮半岛还去买了两壶酒。 林烨帮她提着,走到林府门口忍不住道:”玉铮,待会你一定要说这酒是你买的啊,不然娘和大嫂得唠叨死我。” 沈玉铮忍俊不禁:“好。” 两壶酒拎回去,林父和林延高兴坏了,立马招呼厨房今晚多做点下酒菜。 林烨偷偷给沈玉铮递了一个眼神,沈玉铮朝林夫人和祝雁卉看去,果然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 过了几日沈玉铮一早醒来,发现屋外已经银装素裹,落雪纷飞。 京城的第一场雪悄然无声地在夜里落下了。 沈玉铮起身穿了夹袄,又穿上斗篷才出了门。 “主子。”红舒走到她跟前,“今日下了雪还要出门吗?” 沈玉铮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雪很快在她手上融化了,沁凉的寒意从皮肤渗入。 “出门。”她拢了拢斗篷点头,她等了好些日子,终于等到张家村的村长要和沈烟兰见面了,这时候她怎么都要去凑凑热闹。 临出门前,沈玉铮告诉院里的丫鬟:“待会派个人去告诉娘一声,我今日出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丫鬟应下:“是,小姐。” 沈玉铮出门坐上马车,昨晚下了一夜雪,街道上覆盖的雪都一早被兵马司的人清理了,这样马车才不至于无法通行。 马车一直驶到快靠近西城门边的一个破旧小客栈前才停了下来,昨日她的人跟着张村长,知道他偷偷去见了沈烟兰,也知道两人今日约在此见面。 所以沈玉铮才提前来到这里等着,她心里有很多疑问,需要张村长和沈烟兰来给她解答。 她在他们约定的隔壁房间坐下,小客栈没什么隔音而言,红舒甚至用匕首在墙上掏了一个洞,从这间房不仅能听到隔壁的动静,更能看到对面的场面。 沈玉铮没等多久,张村张便先到了,他焦急地等了半盏茶时间,沈烟兰戴着帷帽推门进来了。 “黄丫!”张村长看到沈烟兰,立马扑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沈烟兰又气又怒,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你放手,放手!” “黄丫爹终于找到你了,你现在还想往哪跑?”张村长看着她咬牙切齿,神情既带着恨意,又带着其他复杂的神色。 沈烟兰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张村长的手。 张村长站立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当年那场大火差点要了他的命,说是差点是因为他活了下来,但他一张脸被烧了一半,一条腿也被掉落的木梁打断,肺里更是吸入了大量浓烟,如今稍微一激动便咳起来,咳中带血,大夫都说他活不长了。 但现在他找到黄丫了,找到那场大火的凶手了。 张村长从地上爬起来,憎恨地说:“死丫头你把老子我害惨了,老子快没命了,你却当起了大小姐,过起了舒坦日子,你想得美!” 沈烟兰丝毫不觑他,冷哼一声道:“我怎么不能当大小姐了?我本来就是富贵人家大小姐,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若不是我自己放了一把大火跑了,如今我还在那山坳里过着猪头不如的生活。” 张村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你知道了?” 沈烟兰恶狠狠地道:“你以为我怕你吗?你现在出现,不死也得死。你当初敢玷污国公府夫人,有的人是想要你的命!” 隔壁房间里,沈玉铮端起的杯子又放了下来。 沈烟兰竟然是萧若君和张村长生的,她既觉得惊讶又觉得理应如此。 怪不得当时小桂她娘,还有村里其他女人看她时总欲言又止,似乎想告诉她些什么,但最后又只叹了声气,什么都没说,反而经常多拿些食物给她。 那时她没多想,加上她开始自己找吃的后,几乎跟萧若君就不见面了,自然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 第120章 我要你作证 另一边屋里张村长听到沈烟兰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我是快要死的人了,我怕什么?!”半张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凶狠,张村长拖着一条腿,走到沈烟兰跟前,“死丫头,你想要老子的命,老子还没那么容易死!我若是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沈烟兰看着他的样子既觉得厌烦又觉得恶心,至于他的威胁,却不放在眼里。 “你恐吓我?你别忘了我娘,哦就是国公夫人,她是怎么流落到张家村的?要不要我去告诉国公爷?当初是你看她漂亮,又见她大着肚子一个人,所以将她拐到了张家村。” 沈烟兰冷笑:“还在国公爷派人来搜寻的时候,将我娘藏了起来,不让他们找到。你早就知道我娘的身份,害怕国公爷知道你碰了我娘,一定会要你的命,所以那么多年你都不敢出门。” “如今倒是敢到京城来了,你不怕国公爷要了你的脑袋吗?!” “我……你胡说!”张村长色厉内荏。 沈烟兰神色鄙夷,这些年的国公府大小姐生活,已经让她跟张家村那个土丫头隔离开了,她也看不上一副邋遢难看的张村长。 “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可惜她没等到张村长的话说完,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若她早知道,也不会在进沈家时一直害怕自己身份被揭露,还一直讨好沈家父子三人。 如今沈鹤青和沈泽凌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也没有拆穿她。 谁能想到国公府夫人竟在外面跟一个乡下男人生了孩子,这么多年孩子还养在眼皮子底下。 沈家两兄弟都要脸,他们不敢拆穿她呐。 “那是我喝醉了!”张村长心神震荡,站立不稳,扶住了桌子。 当年他喝醉酒说胡话,被黄丫知道他曾占有了国公夫人,手上还有象征身份的玉佩。他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心狠,立马在村口的井里下毒,将他们一整个村的人都毒死了。 最后甚至放了一把大火,将所有罪证都毁灭了。 这些年她在京城过着大小姐的生活,他却过的生不如死。 张村长恶狠狠地说:“死丫头我是你老子!你过着富贵小姐日子却把我丢在这里,你想的美。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沈烟兰皱起眉头,在心里咒骂起来。 真烦,这人怎么就没死在那场大火里呢。 她也怕张村长真的狗急跳墙,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给他:“这是五十两银子,够你用好几年了。你若是还不想死,就给我闭上嘴巴。” 张村长一脸喜色地将荷包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子,满意地笑了出来,但下一刻他就收敛了笑容,冷笑道:“这银子可不够。” 沈烟兰道:“不就是银子么,我又不是没有。只要你闭好你的嘴,我保你死前一定享受一番荣华富贵。” 张村长掂了掂银子,反正他是活不长了,但死前他一定要好好痛快一把。 沈烟兰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没人知道你来京城了吧?” 她怕沈玉铮知道了张村长还活着的消息,沈玉铮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扳倒她的机会。 “放心,我自己偷偷来的。”张村长略有些心虚地说。 他是被人强行带来京城的,那些人将他扔在一个院子里就没管过他了。他刚开始也害怕背后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这么长时间那人都没出现,怕是将他忘了。 沈烟兰眯着眼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但她很快收敛好了神情,转身离开了屋子。 屋里只剩下张村长一个人后,他立马又将荷包打开,拿起一锭银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差点崩掉他的牙后,他嘿嘿兴奋地笑了出来。 “砰”地一声,屋门被人踹开了。 “谁?!”张村长紧张地一把搂紧了银子。 沈玉铮走进屋里,淡笑着道:“村长,我是玉铮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玉……”张村长看着她的脸,猛地想起来了,“是你!” 是萧若君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女孩! 沈玉铮走到他跟前,上下扫了他一道,随后道:”你不是一直在猜,谁把你带来京城的吗?正是我干的。” 看着沈玉铮的穿着,张村长就猜出她如今的日子过的不差,于是警惕地将银子揣进了怀里:“你想干什么?” “黄丫给了你五十两,我给你一百两。”沈玉铮示意,红舒上前将一袋银子放到张村长面前。沈玉铮继续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作证,当初张家村那场大火是黄丫放的。” 张村张瞄了瞄桌子上明显比他怀里更厚的银袋子,咽了咽口水:“我可不敢,黄丫如今是国公府大小姐,把她逼急了,她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那是因为国公爷还不知道她是你和国公夫人的孩子,如果国公爷知道,她这个大小姐可做不下去。” 沈玉铮也没想到,沈家竟会将沈烟兰认作养女。但如今知晓了沈烟兰的身份,便反应过来了,沈家两兄弟是准备认下这个异父同母的妹妹了。 但沈烟兰杀了张家村那么多人,她怎么会让她好过。 沈玉铮道:“你不用担心国公爷知道了真相后会杀你,我既能将你带到京城,也能将你安全送回去。” 张村长怀疑地看着她,搂着怀里的银子不敢应。 沈玉铮抬了抬下巴,红舒上前一把抓住张村长的手臂,用力往下一折,张村长发出惨叫。 紧接着红舒将手臂往回一扳,又将胳膊接了回去。 而经历这一遭的张村长,痛的面色惨白,跌落在地上。 沈玉铮蹲到他面前,将银子放到他怀里:“黄丫既敢杀你第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若是在银子还没花完之前,就没命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玉铮说完没等他的答案便走了出去,出了门后,她对红舒道:“找个人带着他往赌场里跑跑,尽快把银子都花了。” 只要张村长手上没了银子,他便会急着要银子。不管是找她要,还是找沈烟兰要,都免不得狗急跳墙。 而她只需要等着便是。 第121章 夫人还和以前一样美丽 沈烟兰骂骂咧咧地回到国公府,村长还活着这件事给她带来无数麻烦。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待在国公府,是因为她真正的身份。可又是因此,她得将她的身份瞒的死死的。 如今萧家还护着她,但若因她给萧家丢脸了,萧家也护不住她了。 她脸色难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路过宝瓶门与一个丫鬟撞上了,她当即发了火,一脚将丫鬟踹倒了。 “贱人不长眼吗?本小姐你也敢撞?!” “大小姐饶……” 丫鬟求饶的话还没说完,沈烟兰又上去踹了她两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只要我还在沈家一天,我就是你们的主子!” 她踹完之后犹觉得不痛快,转头又扇了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两巴掌。 “一个两个都是贱奴婢,只有伺候人的份……” “沈烟兰!”沈泽凌大步走上来,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你在发什么疯?” “是二哥啊。”沈烟兰阴阳怪气地看着沈泽凌,“二哥没看到我在教训下人吗?这些当奴婢的,身份低贱还没有自知之明,活该一辈子伺候人。” 沈泽凌脸色阴沉:“你在说谁?” “你说的是谁你猜不出来吗?既然当了伺候人的奴婢,一辈子都翻不了……” 沈泽凌一巴掌扇上去:“闭上你的嘴!” 沈烟兰被扇的两耳嗡嗡作响,嘴角溢出了血迹。她又气又怒,更是怨恨。“沈泽凌你打我?!你敢打我?我告诉你,把我惹烦了,别怪我不顾脸面,戳破你娘都曾经干过什么!” 沈泽凌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按在墙上。“沈烟兰你找死!” 他死死掐着她的喉咙,手背上青筋鼓起。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沈烟兰就不该活着。 但下一刻萧若君扑了过来,着急地拍打着他的手臂:“快放开你妹妹,你快要掐死她了,快放开!” 沈泽凌目光血红,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萧若君慌忙扶住沈烟兰:“烟兰你没事吧?” 沈烟兰大声呛咳着,一会儿她一把推开萧若君,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沈泽凌,大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萧若君忙吩咐:“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大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我定饶不了你们。” 两个丫鬟匆匆跟上,萧若君这才看向沈泽凌:“泽凌……” 她话没说完,沈泽凌就转身离开了。 萧若君忙跟上去:“泽凌你爹他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军营中,这,这也不是个事啊。你不若去劝劝他回来……” 沈泽凌停下了脚步,回头沉默地看着她。 萧若君局促又有些难堪,忍不住道:“泽凌我是你娘!你用这什么眼神看我?” “娘。”沈泽凌苦笑一声,随后捏了捏拳头,无声地离开了。 萧若君想叫住人,但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她心烦的很,如今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住到了军营中,整个国公府都成了空的。 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冷待,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回到自己屋里,连吃晚膳的胃口都没了。 身边的嬷嬷劝道:“这几日夫人都没吃什么东西,好歹吃一点。” 萧若君愁眉苦脸,赌气地说:“他们都不回来,留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吃的。以往我若是没胃口,夫君会想尽办法给我找来开胃的吃食,如今他倒是一点都不管我了。” 嬷嬷听了这话,暗中叹气。 夫人这是被宠成习惯了,明明如今国公爷正在气头上,夫人也不知道哄两句,反而任性地自己赌气。 夫人不是年少时了,儿女都多大了。而且先前夫人对玉铮小姐不管不顾,国公爷是被她的行为伤到了。 但她是萧家原生子,跟着萧若君一起来到国公府,为了她自己也得好好劝劝萧若君。 好在萧若君耳根子软,多哄两句立马就答应了:“好吧,我亲自做些点心送到军营。” “这就对了。”嬷嬷道,“国公爷跟夫人多年夫妻感情,纵然有些龃龉,只要能说开,还是能回到以前的。” 萧若君说干便干,当即做好了点心,好好收拾一番坐上马车去了军营。 沈国公听到士兵禀报,立即皱起眉头:“不见。” 他难以释怀的是萧若君的心狠残忍,纵然再没吃过苦,也不能为了自己日子过的舒坦,便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到山里,任由其自生自灭。 虎毒还不食子,萧若君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军营外萧若君迟迟没见到沈国公,气得又返回了府里。 但没想到她第二日又来了,如此几天过去,沈国公见了她。 “夫君。”萧若君眼眶立马委屈地红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夫君你又不在身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若君低低哭泣,她是缺不了男人的女人。夫君若是冷落她,比天塌下来,还要让她难受。 “夫君我真的错了,不然我去给玉铮跪下,我去求她原谅我……” 到底多年夫妻感情,沈国公还是软下心来。 “烟兰是你养大的,你有感情舍不得让她走,可以,但你要记住,玉铮才是我们俩的孩子。我沈家大小姐只有沈玉铮一人,你若是分不清,再做出糊涂事,休想我再原谅你。” 萧若君呐呐点头,不敢反驳。 沈国公摆了摆手:“回去吧,过几日我就回来。” 萧若君这才笑了出来:“那我回府等夫君回来。” 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心情放松下来,回到京城后立即去首饰铺买了几样最新款式的簪子和镯子。 她沿街转了转,还买了好几匹料子,让伙计直接送到国公府。 等她逛累了,便坐到一个茶摊旁,让身边的丫鬟去前面一个铺子给她买点心。 丫鬟走开后,她让伙计给她上了壶茶,茶水还没喝到口,忽然被人从后撞了一下。 “谁这么没规矩……”萧若君回头正要训斥,忽然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哐当”手中的杯子跌落下来,打碎了。 毁了容、瘸了腿的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拖着腿疾步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萧若君懵了、慌了。 他,他怎么还没死?! 她慌张朝四周看了看,见丫鬟还没过来,又朝巷子里看去。 那男子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熟悉的眼神让她胆战心惊,她更怕她和张村长的事会被沈国公知晓,她想了想一咬牙跟了上去。 她刚走进巷子口,就被人一把拖了进去。 “过了这么多年,夫人还和以前一样美丽啊。” 第122章 根本没杀伤力嘛 “……就是这样。” 红舒噼里啪啦地说完,看向了沈玉铮。沈玉铮给她倒了一杯茶,红舒正要伸手去接,没想到沈玉铮手腕一抖,茶水泼到了两人身上。 沈玉铮笑的停不下来:“哈哈哈哈……” 红舒:“……” 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后道:“有这么好笑吗?” “好笑啊。”沈玉铮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一直等着村长没银子了来找我,或者找沈烟兰,没想到他去找萧若君了。” 红舒不觉得好笑,只觉得难以理解:“国公夫人怎么会愿意给他银子?还继续委身于他……” 想到她派去跟踪的人回禀,两人在巷子里干了什么事,红舒就觉得无语。 她时常觉得萧若君的行为很难理解,比如没有哪个母亲会将刚出生的女儿扔掉、更没有哪个母亲会以三两银子将女儿卖了,后来到了京城不想着认回女儿,只想要女儿的命。 红舒也不能理解,萧若君为何能认沈烟兰,却不能认沈玉铮。 如今更是好好的国公夫人不做,被一个乡下男子威胁两句,就听从了对方。 这里是京城,又不是张家村,她一个国公夫人有的是手段能将对方弄死,可偏偏选了一个最笨的方法。 “不理解就对了,”沈玉铮收敛了笑容,“萧若君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意外。” 只是不知道沈鹤青和沈泽凌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他们这边刚妥协隐瞒了沈烟兰的身份,另一边萧若君竟然又和村长滚到一起了。 萧若君这是把沈家父子三人的脸面,都踩在泥里了啊。 沈玉铮问:“他输了多少钱了?” 红舒道:“先前他手里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已经没了,如今国公夫人又给了他一百两,不知道能撑多久。” 沈玉铮吩咐:“继续让他输下去,输的越多越好。” 一开始张村长就知道萧若君的身份,知道沈国公饶不了他,所以这些年他哪怕快没命了,也不敢来京城。 不过现在可由不得他选了。 若他怕沈烟兰和他鱼死网破,说出他和萧若君的事,从而不敢指证沈烟兰,那她可以帮他一把。 临死前他享受了一把挥金如土的滋味,想必更怕死亡的到来。 沈玉铮道:“盯紧他和萧若君,也帮着他们隐瞒沈家的人,得等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俩的丑事暴露出来。” “是。”红舒点了点头。 * 京城下第二场大雪时,温家举办了赏雪诗会。 这件事一开始沈玉铮还不知晓,林夫人就没准备告诉她,还是沈玉铮听喝醉酒的林延说起的。 温阁老举办的诗会一向被文人学子所推崇,而林家今年才来到京城,以林延和林烨的学识,此次诗会他们肯定要大展手脚。 但林夫人想着沈玉铮以前在温府的经历,便不想让她也跟着一起去。 但沈玉铮听到这个消息,却笑道:“大哥二哥既对诗会上夺魁信心满满,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去一睹风采。” 林烨拿过桌上点心,咬了一口,笑着说:“我就说妹妹会跟我们一起去吧,到时候二哥让你瞧瞧京城中所谓这些才子,其实都是一帮绣花枕头。” 林延伸手在林烨头上敲了一记:“去了温家你给我低调点,别给我丢脸。” 到了温家赏雪诗会这天,林家两兄弟带着沈玉铮和林念念林碎岸出门了。 京中不管是清谈会还是诗会,都会允许女子参加,毕竟本朝女子都能入朝为官了。更何况温阁老还是太后弟弟,更是赞成女子读书识礼、有所作为。 只不过大多女子来诗会都是凑热闹的,只有少数比如太司局的女官,会在其中争风夺彩。 女席和男席依旧是分开的,沈玉铮和林家两姐妹被丫鬟引着坐到了位子上。 立马有丫鬟来给她们奉茶:“林小姐请用茶。” 沈玉铮接过一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影:“牙欢?” 不止牙欢,周围侍立的丫鬟都是她的熟人。 这也是林夫人不愿让她来的原因。 牙欢偷偷看了她一眼,正要退下,温云芙走了上来。“牙欢看到你熟悉的老朋友,怎么不打声招呼?” 牙欢神色尴尬,无措地低下了头。 沈玉铮淡淡道:“一些日子没见,三小姐还跟以往一样惹人讨厌。” “你!”温云芙脸色顿时一变,大概没想到沈玉铮会直接不给她脸面。 她转头对着牙欢呵斥:“你这个丫鬟会不会做事?笨手笨脚的,不会也以为自己是哪家遗落在外的大小姐吧?还想着被人接回去做千金大小姐?哼,也不看看自己贱命一条,有没有福气去享那个富贵!” 沈玉铮握着茶杯,神色淡淡。 温云芙的脾气是一点都没变,不管什么场合,只要她不痛快了,就不会让别人痛快。 “呀!”林念念惊呼一声,失手甩开了茶杯。 茶杯中斟满的茶水,便精准地泼到了温云芙身上。 “你干什么?!”温云芙赶紧往后退去,即使冬天衣服穿的多,不至于被烫伤,但收拾整齐漂亮的衣服已经被泼湿了。 温云芙快气炸了,怒气冲冲地走向林念念。 林念念害怕地往沈玉铮身后一躲:“姐姐救我!” 沈玉铮看向温云芙:“三小姐可有点待客之道?” 温云芙道:“她敢泼我,本小姐饶不了她!” 林念念委屈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听到一只苍蝇一直在姐姐耳边嗡嗡叫着,就想着把苍蝇赶走,不小心才泼到三小姐身上。” 温云芙怒不可遏:“这哪来的苍蝇……” 林念念扒着沈玉铮的肩膀,露出半个脑袋,困惑地说:“是啊我也奇怪,这大冬天怎么会有苍蝇。莫不是今日有什么菜食没弄干净,招来了惹人厌的苍蝇?” “噗”旁边围观的几个女子都暗暗笑了出来,温云芙也反应过来了。 她伸出手指指向林念念:“好啊,你给我等……” 沈玉铮一把拍开她的手指:“三小姐若是不想毁了今日的诗会,便继续闹下来,最好闹到阁老面前,让阁老给你做主。” 沈玉铮在温云芙身边那么久,早就了解她畏惧什么。果然她这么说了之后,温云芙只恨恨地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林念念耸了耸鼻子,冷哼一声:“脾气这么坏,却这么笨,根本没杀伤力嘛。” 沈玉铮好笑地看向她:“还没玩够?” 林碎岸在旁边补充:“二姐这是觉得没有挑战呢。” 沈玉铮想到在御前,林念念都能面不改色又唱又念,将沈家人堵的哑口无言。 对上温云芙这种只会仗势欺人的大小姐脾气,大概是真的觉得没有挑战。 林碎岸道:“诗会开始了。” 林念念一听来了精神,立马坐直身体,朝对面的雪园看去。 第123章 知道赵良笙在江南过的是什么日子 温家的雪园就是为了每年冬天的赏雪诗会建造的,其景风雅,雪枝、雪山、雪中冰湖……都相得益彰。 湖中冰面结的厚实,不少文人才子都站在上面,对着满园雪景直抒胸臆,一首首或赞景、或叹人、或表达抱负的诗词流传出来。 其中林延和林烨的诗作,明显更胜一筹,字字珠玑、意境深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仿佛与天地、与自然都融为了一体。 今日太司局来的人是司丞李雪贞,一首七言小诗别具风趣,又不失韵律。 “二哥做的诗太凶啦。”林念念在一旁点评,“京城人都喜欢软绵绵的诗,二哥要是再这样下去,魁首可拿不到了。” 沈玉铮却摇了摇头:“若是寻常诗会二哥的诗不一定能拔得头魁,但今日温阁老在,没准二哥真的能拿下魁首。” 怪不得太后会格外看重林家,林家这一代男儿不仅有能力还有才学, 林碎岸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大哥也要加油啊。” 就在这时沈玉铮旁边有个丫鬟,低下头来小声道:“林小姐,夫人有请。” 沈玉铮偏过头,便看到了冬雪的脸。 沈玉铮眯了眯眼:“真的是夫人请我?” 冬雪低下头,没看她的眼睛,只小声道:“林小姐请随我来。” 林念念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沈玉铮站了起来,解释道:“温夫人请我过去一趟,念念你和碎岸在这里别乱跑,我一会儿回来。” 林念念担心地看向她:“没事吧?需要我们和你一起吗?”不是找茬的吧。 沈玉铮摇了摇头,她随冬雪走出席面。 冬雪带着她前往的方向明显不是主院,而是浅云居。 冬雪怕她停下来,还回头道:“姨娘,是公子让我请您过去。” 沈玉铮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神色不太好。 这时正好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将她们拦了下来,来者明显不善,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你就是沈玉铮?” 沈玉铮停下脚步:“阁下是?” 男子冷哼一声:“良笙真是鬼迷心窍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竟毁在一个女子手上。” 冬雪斥道:“赶紧让开道,别在这里挡着路……” 沈玉铮打断她:“冬雪你先到前面等我。” “姨娘……”冬雪有些不放心,但看着沈玉铮冷着脸,她只好往前走去。 沈玉铮看着男子:“你是赵良笙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说话不好听,但有些话我就是不说不痛快。”男子脸色冷沉,语气也很冲。 红舒看向沈玉铮,示意要不要出手。 沈玉铮摇了摇头,问:“你想说什么?” “你如今攀上高枝,又是林家大小姐,又是国公府大小姐,还跟温阁老的儿子不清不楚。可你知道良笙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玉铮皱眉:“他出什么事了?” 赵良笙不是去江南了吗? “江南当地官商勾结,处处给良笙使绊子,就因为良笙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竟然将给良笙按了一个罪名,将他关进了牢里。”男子愤恨地道,“说的好听良笙来自京官,代表陛下的圣意,但那又怎么样?” “在江南良笙根本没有根基,也没有人手,他的满腔抱负根本无处施展!” 男子苦笑一声:“我和良笙一起读书,一起科考,最是了解他了。他这人认死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在簪花宴上扬言非要娶你,更不会被人陷害娶了廖家三姑娘。” “如果当初他留在京城,从翰林院一步步做起,他怎么会碰到现在这样的事?” “他就不应该认识你,若是没有你,他娶了永康县主,这会儿过的一定是美满安稳的日子。何必进江南那个漩涡,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沈玉铮沉声问:“你说赵良笙被关到了牢里?” 男子道:“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没两天那些人就将他放出来。可又有什么用呢,只要良笙阻挠他们,他们会找无数理由将他继续关进牢里。” 沈玉铮没想到江南的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 男子看着沈玉铮又冷哼一声:“以我对良笙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向他们服输,可那些都是没用的。陛下已经派了温阁老的儿子过去,良笙在那边所有的努力都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男子愤怒的语气忽地丧气下来,似乎觉得说这些都没意思。 他转身离开回到了雪园中,沈玉铮站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手脚冻得僵住了,才抬步往前走。 一直等在前边的冬雪看到沈玉铮过来了,才松了一口气。“姨娘走这边。” 沈玉铮忽然道:“冬雪,我已经不是温云致的姨娘了,改个称呼吧。” 冬雪小心看了她一眼,立马点头:“是。” 很快她们就到了浅云居,浅云居还跟以前一样,只是院子里多了一株梅花树。 梅树下立着一位举世无双的清贵公子,锦袍玉冠,凤仪玉立,气度非凡。他闻声转过身来,长眉入鬓,眼如漆画,凤眸皎皎, 清隽淡然。 温云致嘴角含笑:“阿铮。” 沈玉铮停顿了一瞬,抬步走过去。“公子不去前院,是在这里赏花?” “嗯。”温云致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眉眼温柔,“人人都说梅花高洁孤傲,可我觉得她开的真热烈,蓬勃张扬的姿态真是漂亮极了。” 沈玉铮目光也移到梅花树上,脑中却想着刚才那个男子告诉她的有关赵良笙的事。 “阿铮,这梅花真衬你。”温云致摘下一朵梅花别到沈玉铮鬓边。 沈玉铮抬手将梅花枝拿下,在温云致沉下来的脸色中,她将花蕊碾碎,红色的花汁从素白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公子是没见过开在山谷上,开在悬崖上,还有开在边塞里的梅花,那些地方的梅花肆意生长、无拘无束,才可称的上热烈张扬。” “而长在院子里……”沈玉铮抬着“鲜血淋漓”的手,抚上枝头,“在它的枝条没开出墙头前,它都以为它是自由的。” 第124章 我们从头再来可好 沈玉铮说完,挑衅地看向温云致:“公子还觉得这梅花好看吗?” 温云致沉默下来,漆眸中流淌着复杂幽深的晦色。 “也对,公子一生都在京城,何曾见过京城外的梅花长什么样子。”沈玉铮笑了一声,收回手。 下一刻温云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定定看向她。 温云致的声音沉而缓:“哪怕我没亲眼见过,但我也能想象出京城外的梅花开时,是什么姿态。” 他其实是见过的,浅云居困不住她,高门宅邸也困不住她,连这京城似乎都要困不住她了。 她仿佛就不属于这个世间,她应该属于更遥远的地方。 一个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一个诞生了阿铮的地方。 他忽然起了很强烈的冲动,他想去那个遥远的地方看看,看看那里的阿铮是什么样的。 “阿铮。”胸口激荡的情绪,让他紧紧握住了沈玉铮的手,“先前是我不好,是我……用错了方式。” 他是日思夜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道理。 他的骄傲、他的自信、他一直以来拥有的东西,让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阿铮面前。 他不会爱,不懂爱,以为只要占有便能拥有。 他错了,错的离谱。 “阿铮你不想嫁给我,我不勉强你,我们从头再来可好?这次我不会再用你讨厌的方式了,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改正。” “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你不想嫁,我便等到你想嫁的那一天。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沈玉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温云致万分情动,心口被爱意蒸腾良久,汩汩冒出热气来。 “阿铮……”温云致想做些什么,但在沈玉铮冷淡的视线下,他又抑制住了所有的情动。 他知道阿铮会不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敛了敛眼底的神色,掏出手绢,细细擦拭着被花汁染湿的手指。 沈玉铮的手指纤细,但却不柔嫩,手心和指腹上都有薄茧。 那是她前十九年受苦的人生留下来的,他不曾呵护过她一点,还强迫她的意志,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阿铮。”温云致心疼又自责,“以后你想做什么,我来帮你好不好?你想打谁,想教训谁,我都帮你把她抓到眼前来,好不好?” 他一句又一句,声音低沉温柔,似有无尽情意未说出口。 沈玉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浅云居门口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个人。 “沈大小姐你不能进来,你真的不能……”冬雪急忙阻拦,但沈烟兰一把推开了。 沈烟兰走进来看到温云致和沈玉铮两人亲昵的样子,顿时眉毛一竖。 在她还没开口之前,沈玉铮抽回手指向她:“就她吧,我现在就看她挺不爽的。” 温云致直起身来,不悦地朝门口看去。 沈烟兰今日来温府,本是想告诉温云致,她依旧是沈家大小姐,没人能改变她的身份,她想让温云致收回退婚的决定。 但她现在看到沈玉铮便一身火气,若不是沈玉铮,温云致也不会跟她退婚。 “沈玉铮你怎么在这里?!你……” 温云致弯唇:“好。” 沈烟兰一愣。 温云致将沈玉铮最后一根手指擦净,抬眸看向沈烟兰。 沈烟兰对上他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神,怒火顿时消了消:“温公子我如今还是沈家的大小姐,我的身份没有变,你我的婚约也不该受此影响……” 温云致道:“砚石。” 砚石从暗处走到前来,温云致吩咐:“把她抓过来。” 砚石朝沈烟兰走去,沈烟兰顿时急的要跳了起来:“你要干什么?我今日来只是想谈谈婚……” 砚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温云致和沈玉铮跟前。 沈玉铮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沈烟兰的膝弯上,迫使她跪了下来。 沈烟兰脸色涨红:“沈玉铮你这个贱人呜!” 她惨叫一声,因为砚石拧断了她一条手臂。 沈玉铮在沈烟兰身前蹲了下来,抬手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 “沈玉铮!”沈烟兰对她恨之入骨,看着她这张脸就恨不得将她撕碎。“为什么偏偏跟我作对?!你我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她们都是萧若君生的,都长在张家村那个地方,甚至沈玉铮还比不上她,因为她娘根本不喜欢她。 萧若君把她卖了,卖给温家当奴婢十四年。 明明这些年是她在沈家给他们扮演乖巧的女儿,沈玉铮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她们的爹不同,她便要将什么都让出去吗? “沈烟兰,我和你不一样,我手上没沾过血。”沈玉铮冷冷地道,“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你最不该做的便是杀了张家村那么多人。” 沈烟兰瞳孔骤然一缩,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沈玉铮知道了又怎么样,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有什么证据早就消失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你不过是比我多会些床上手段罢了。”沈烟兰扫了温云致一眼,不屑地道。 温云致捏紧指骨,眼中漫出杀意。“阿铮,我让她永远消失在你眼前好不好?” “不用。”沈玉铮拒绝了,张家村一案还没真相大白、公布于众,沈烟兰怎么能轻易死了。 沈玉铮没了教训沈烟兰的心思,暂且让她再活一段时间,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沈玉铮站了起来,道:“砚石把她扔出去。” 砚石立马拎着沈烟兰往外走去,温云致看向沈玉铮:“这样就解气了吗?” 沈玉铮:“暂且放过她一码而已。” 她转过身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林家人还在等我。” “阿铮。”温云致上前一步,“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会等到你愿意的一天。” 沈玉铮不耐烦地说:“随你。” 温云致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但随即他又平复了下来。“三天后我就要启程去江南了,那边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等我回来,我们从头开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不高兴了。” 三天。 沈玉铮眉头一皱,这么快。 “阿铮我……” 温云致有许多话想说,他如今刚想通了,又决定好以后该怎么改正了,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去江南。他很不舍,又怕沈玉铮等不及。 “公子。”沈玉铮打断他,“我想回席面上了。” 温云致下意识点头:“好。” 哪怕他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如今实在不想让沈玉铮不高兴。 第125章 温云致不能去江南 沈玉铮回到席面上,诗会已经结束了。 她在林念念身旁坐下,好奇地问:“魁首是谁?” “是二哥!”林念念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姐姐你刚才没看到,温阁老宣布魁首是二哥时,京城那边文人学子是什么表情,脸都快歪了!” 沈玉铮既觉得意外又不意外,相比林延,林烨平常看着确实没那么正经,但他的学问却扎实出彩多了。 沈玉铮听了会儿林念念和林碎岸在她耳边,滔滔不绝描绘了林烨刚才在诗会上是如何出的风头,她听了不免笑起来,由衷为林烨高兴。 林碎岸道:“温阁老还准备了宴席,说要款待今日来参加诗会的学子们。” 沈玉铮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到了温家正厅,饭菜还没端上来,不少学子们都还在雪园中没过来。沈玉铮见此也没带林念念和林碎岸干坐着,而是带她们到附近小花园走了走。 没走两步就碰上了一个熟人,太司局的司丞李雪贞。 “李大人。”李雪贞身上有官职,三姐妹立马行礼。 李雪贞笑着说:“不用客气,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是林家宴席,李雪贞是随杜园一起来参宴的,自那之后她们之间确实没有机会再见面。 李雪贞问道:“对了,上次杜大人的提议,沈姑娘想好了吗?” “还没有。”沈玉铮摇了摇头。 “看来我是等不到沈姑娘的答案了,三日后我就要去往江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呢。” 沈玉铮急忙问:“李大人也要去江南?” 李雪贞点头:“此行江南一切由温大人做主,我不过是去协助的。” 沈玉铮若有所思,面上笑着说:“那祝大人一路顺风。” 李雪贞道:“希望我回来能听到你的答复,太司局很需要沈姑娘这样的人。” 沈玉铮道:“我一定认真考虑。” 她和李雪贞又说了两句后,李雪贞就告辞离开了,她不参加接下来的宴席了,而是回了太司局。 沈玉铮心不在焉地陪林念念和林碎岸在花园中待了一会儿,准备回席的时候,看到了林烨和赵随林。 沈玉铮笑着称赞:“恭喜二哥拿到了诗会的魁首。” 林烨谦虚地说:“不过就是一个诗会的魁首,不值一提。” 一旁的赵随林道:“刚才谁说要我给他大摆十桌庆祝的?” 被拆了台林烨不痛快地瞪向赵随林:“赵二你这张嘴要是没别的用处了,我就帮你缝上。” 赵随林往后退了一步:“怎么没有用处,没有我这张嘴,谁陪你喝酒?”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沈玉铮赶紧道:“二哥拿了魁首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庆祝一番。不说摆十桌,二十桌也是可以的。这二十桌就由妹妹来给二哥庆祝吧,二哥有想请的人都可以请来。” “玉铮你不用听他胡说,哪需要摆桌庆祝。”林烨道,“你二哥是那么张狂的人吗?” 沈玉铮笑笑,知道林烨说要摆桌庆祝是开玩笑,如今林家风头正盛,林烨不可能让人抓住这个把柄。 几人边聊边往正厅走去,林烨偏头和赵随林忽然聊起了一件沈玉铮感兴趣的事。 沈玉铮看向他们俩,问道:“温云致要请赵家人陪同他去江南?” 林烨点头:“准确来说,是请赵二他大哥去。赵家水师想要收服,还得是由赵家人来。” 沈玉铮不免疑惑:“可之前二哥不是说如今赵家人已经不擅水师之道了吗?” “那你就不知道了,他们赵家人如今一心读书,确实不会带兵了。不过有一人是意外……”林烨勾过赵随林的肩膀,赵随林抬手便将肩膀上搭着的手弹开了。 林烨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指,这才继续道:“二哥之前只跟你说过,赵二是个会读书,但二哥没跟你说,他还是如今的赵家唯一会武功的。赵家祖宗传下来的兵法,只有赵二娴熟于心。温云致请赵家老大,还不如请赵二去。” 赵随林听林烨这么说,面上依旧挂着懒散的笑:“就算你这么夸我,这十桌饭我也不会付钱的。” “谁要你付钱了。”林烨白了他一眼。 沈玉铮还想问些什么,但他们已经走到了温府正厅。她便收敛了心思,随众人一齐走进去。 但他们刚走进去,还没坐下,就见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人:“阁老在吗?” 沈玉铮认出来人,是陛下身边的喜公公。 见宫里来人了,还是陛下身边的人,立马有人去请了温阁老出来。 温阁老一出来,喜公公立马道:“阁老还有各位大人,陛下有紧急事要召各位大人进宫商谈。” 温阁老神色一凛,立马让人安排马车。 宴席匆匆散了,沈玉铮他们走出温府,见到林延和林烨准备上马车赶去宫中。 沈玉铮意识到恐怕出了大事,否则陛下不会这么紧急召见群臣。 她站到马车旁:“大哥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只随口一问,没想着林延能回答她,但没想到林延还真知道怎么回事。 “蜀南发生的了暴乱,有百姓组成了叛军,如今已经攻占了两座城池。”林延说完安慰道,“陛下召见群臣,应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恐怕要选武将前去镇压,跟我们林家没多大关系。” 沈玉铮心口砰砰直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一把抓住林延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延见她脸色凝重,他的神色同样严肃下来:“你说。” “陛下既然要选带兵的人,大哥你们会推荐谁?” 没等林延回答,沈玉铮抓着衣袖的手又紧了紧:“大哥帮忙向陛下推荐温云致吧。” 沈玉铮的眼眸深不见底,那眼里的暗色让林延都惊了惊。 他下意识点头:“好。” 沈玉铮松了一口气,目送他和林烨离开。 温云致不能去江南。 此时此刻,她心中对杜园的邀请已经有了答案。 第126章 坑了温云致一把 亥时过半,温阁老才从宫里出来,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离皇宫越远,夜色便更静谧无声,只有偶尔冷风中回荡过来的打更声。 今日夜里的雪停了,只有车轱辘压过雪面的细细碎碎的声音。 “吁——”车夫忽然将马车停了下来,向里禀报,“阁老,前面有女子拦轿。” 温阁老从疲倦中抬起眼,掀开了厚重压着冷风的车帘,轿帘一掀开,一股冷风就灌了进来。 宫道前站着一个身披雪色斗篷的女子,女子将宽大的帽子摘下,出来一张殊丽秀美的脸。 温阁老觉得眼熟,还没等他想起来眼前人是谁,那女子便朝他跪了下来。 “臣女沈玉铮,有一事求阁老做主。” 温阁老想起她是谁了,他儿子最近干出不少荒唐事,似乎都是因眼前这位女子。 他倒不是要怪罪眼前这女子,他深知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于是便温和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臣女想请温阁老为赵良笙做主。” “赵良笙?”温阁老读过他的诗,也看过他在科考上写的文章,他一向欣赏有才能的后生,于是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将酝酿了许久的话说出口:“想必阁老也听过臣女之前与赵探花有过一段姻缘,但此事后来不疾而终。臣女也从未想过再与赵探花有什么瓜葛,甚至也愿意答应温公子的求娶。但温公子即日就要前往江南……” 沈玉铮知道自己此举太过阴险,是明晃晃地在背后坑了温云致一把。 但她若是不如此,实在没有把握能阻止得了温云致去江南。 光凭林延一帮都察院的人,不一定能改变陛下的主意。 但若有温阁老就不一样了。 怪就怪在沈玉铮太了解温家这对父子了,温阁老正直,一向愿意提携后生。而先前赵良笙还未科考,温阁老便已经很欣赏他的才学了,后来得知他和廖家的事还惋惜了一番。 飞鸿居那场陷害,温云致说他没参与。但今日在沈玉铮口中,温云致成了那背后推手之人。 而在她说完,温阁老竟一点都不没怀疑真假:“这个孽子!混账东西!” 沈玉铮敛下眼底的深色,她有一天竟做起了背后挑拨离间的伎俩。 温阁老震怒,吩咐:“我要再进宫一趟。” 先前御书房中众臣商量蜀南叛乱一事,都察院有人提议让温云致前往,倒是有一部分附和,但温阁老一直没表态,陛下也没表态。 但温阁老想到他这个儿子自小眼里容不下瑕疵,事事都要顺他意了,他才满意。 所以他丝毫没怀疑沈玉铮口中说的,到了江南,温云致会对付赵良笙的事。 这是温云致能干出来的。 与其如此,不如让他直接带兵去蜀南,好好磨一磨他一身的脾气。 沈玉铮看着温阁老的马车重新进了宫里,心里松了一口气。温家这对父子之间的隔阂太久了,甚至不用旁人怎么挑拨,便能让父子之间的裂缝更深。 她重新将斗篷的帽子戴上,帽檐宽大,将她一张冻的发白的脸都罩在阴影中了,但也也不影响她勾起的嘴角。 —— 到了第二日一早,沈玉铮就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陛下决定派温云致去蜀南镇压叛军,相比江南,蜀南的叛军兵力并不是那么强。难就难在蜀地多山林,这些叛军往山林中一钻,便很难寻到人影,更何况山林中还有毒瘴。 江南是富庶之地,常家人敢动赵良笙,但却不敢动温云致。所以温云致到江南,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受什么苦,但去了蜀南就不一定了。 沈玉铮披上斗篷,出了门,去了飞鸿居。 但让她意外的是,武昌王竟不在飞鸿居。沈玉铮在飞鸿居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其人。 飞鸿居的掌柜道:“王爷最近在忙宁州德州两地雪灾的事,好一阵子没来飞鸿居了。” 沈玉铮拧起眉:“宁德两州的雪灾很严重?” 刚开始宁德两地发生雪灾时,武昌王就组织了一次捐款,京城各家多少都捐了点银子,而沈玉铮也让徐欣捐了一笔。 如今半个月过去,宁德两州的灾情还没降下来吗? 掌柜因常跟在武昌王后,知晓的消息比一般人灵通。又因沈玉铮和武昌王也算合伙关系了,便将无伤大雅的消息告诉她了。 “宁德两州有人瞒报灾情了,实际上这次雪灾比我们知道的要严重多了,似乎死了不少人。”掌柜一脸愁容,“最近日子不太平,蜀南发生了暴乱,宁德两州又有雪灾,听说太上皇和太后已经回宫了。” 沈玉铮听了掌柜的话,眉头拧起,但一会儿展颜浅浅笑了出来。 她正愁怎么跟武昌王,不,跟太后再次交易呢,这机会就摆到她面前来了。 沈玉铮道:“麻烦掌柜派人告知王爷一声,我有急事见他。若他方便,来一趟飞鸿居,我这几日都会在这里等他。” 沈玉铮只等了两天,便在飞鸿居里看到了武昌王。 “大小姐什么急事啊,这么迫不及待要见我?” 武昌王进屋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也不管这雪天里有多冷,直接猛灌了下去。他这些日子忙的脚不沾地,温迎一回宫,他这边的事情“噌噌噌”变多了,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 沈玉铮问:“宁德两州的雪灾怎么样了?” 武昌王脸色严肃下来:“据我查到的消息,已经冻死了两万人了。” 沈玉铮心头也沉甸甸的,这是在古代,温饱尚且勉强的时代。 一个自然灾害,就能带走这么多人。 沈玉铮又问:“王爷还需要银子吗?” 武昌王提起这件事就一肚子怒火:“怎么不需要,户部那帮孙子天天嚷嚷着没钱,凑了这么长时间也才凑到一半。” 大燕和平才二十多年,休养生息的阶段都还没过去,国库的银子也不充沛,拿不出来银子也正常。 但宁德两州的灾情不能不管,武昌王最近调动各方资源,是凑了一笔,但还是缺啊! 沈玉铮道:“王爷,不知道我和王爷合伙做的这生意,如今挣了多少,这些年都捐出去赈灾银够了吗?” 武昌王眼中漫起不可思议:“你要把钱都捐了?你知道你现在名下有多少钱吗?!”那可是一笔巨款!让多少人眼红的巨款! 京中世家包括富甲之流,不是没有捐款的,但也没有谁会倾家荡产地去捐啊。 武昌王想撬开沈玉铮的脑子瞧瞧,是不是哪里进了水,或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沈玉铮笑笑,笑容明动生姿,美的不可方物:“不知道以这笔捐款,能不能让王爷帮我一个忙?” 武昌王心中的警铃顿时响了起来,来了来了,在这等着他呢。 “你先说是什么忙?” 沈玉铮道:“我要求见太后一面。” 第127章 面见太后 武昌王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沈玉铮奇怪地问:“怎么了?这笔银子不够求见太后吗?” “你亏大了。”武昌王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太后早就准备见你,只不过最近事忙,没抽出时间来。” “那岂不是正好。”沈玉铮放下心来,“臣女想亲自见见太后,感谢太后之前的恩惠,若是没有太后,臣女也不会有今天的日子。” 武昌王算是看出来了,又是拿他当中间搭桥的,至于沈玉铮的话他一句都不信,她心中准是憋的其他事呢。 不过看在这笔银子上,钱能通鬼神,他能不同意吗? 武昌王的效率极高,隔天就安排她进宫了。 沈玉铮一进宫,便有宫女引着她往慈宁宫走去。 到了慈宁宫外,有宫女前去禀报,随后才引着继续往里走。沈玉铮跨过宫殿的大门,走过一个影壁,忽然眼前有什么一闪。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便落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件。 “喵~” 宫女忙道:“沈姑娘不用害怕,是娘娘养的猫。看来团团也喜欢姑娘啊。” 说完她又奇怪地拧起眉:“团团一向不亲陌生人的,没想到见沈姑娘的第一面,就这么喜欢沈姑娘。” “团团?”沈玉铮低头看着怀里橘色的胖猫,有些新奇。 这猫是不是长的太胖了些? 她抱了一会儿,都感觉有些沉了。 宫女道:“让奴婢来吧,太后还在等着姑娘呢。” 沈玉铮正要松手,哪想团团“瞄”了一声,冲宫女龇了龇牙。 宫女便不敢乱抱了,沈玉铮只好道:“不然我来吧,但……这样面见太后会不会失礼?” 宫女笑着说:“太后一向仁慈,不会计较这些的。况且是团团喜欢沈姑娘,扒着沈姑娘不放呢。” 宫女话里含着调笑的意味,沈玉铮便知太后的性情应该就如宫女所说,否则慈宁宫这些宫女不会语气这么松快自然,似乎不怕被处罚。 沈玉铮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尾巴打着圈,神态懒洋洋的胖猫。行吧,她就这么抱着它进了殿内。 沈玉铮缓步前行,进了殿内后,恭恭敬敬行礼:“臣女沈玉铮参见太后娘娘,望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美人榻上的温迎眉眼含笑,声音温和亲切:“玉铮起来吧,来人赐坐。” 沈玉铮便站了起来,在宫女端来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她才微微抬眼,看向如今大燕朝的太后,也是她一直想见的人。 美人榻上坐着的女子雍容端方,气质温和平静,看过来的眼神柔和带笑。 沈玉铮略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先前只听说过你的名字,今日终于见到你了。玉铮……”温迎咀嚼着她名字的含义,随后笑道,“人如其名,很美的名字。” 沈玉铮:“多谢太后娘娘。” 温迎的目光落到她怀里:“团团很喜欢你啊。” “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沈玉铮将团团放到腿上,小幅度地甩了甩手,真的太胖了,压的她手腕疼。 温迎笑道:“最近它吃胖了不少,这宫里都是惯着它的人,自然将它惯的无法无天了。” 沈玉铮可不好说太后的猫胖了,再胖那也是太后养的。 温迎:“对了我听段逍说,你给宁德两州的雪灾捐了一大笔银子,沈姑娘此次恩义相助,宁德两州的百姓都会感激沈姑娘的恩情。” 沈玉铮谦虚起来:“臣女能做的有限,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温迎的声音沉了沉:“若这么大一笔银子也只是绵薄之力,倒衬得满朝文武都没使力了。” 沈玉铮琢磨不定温迎这句话的意思,便没有接话。 一会儿温迎又笑着让人端来花茶和点心:“尝尝我这宫里的点心,这还是昭华改良过的,不知道你可喜欢?” 太后真的太温和了,在她面前没有称“哀家”,反而亲切地跟她话起了家常。 沈玉铮一边回答着太后的问话,一边思忖着该怎么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说出口。 两人聊了会儿家常,温迎忽然问:“你在林家可习惯?” 沈玉铮忙放下点心,垂目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团团,为了自己今日的目的,只能将它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沈玉铮弯膝跪下,冲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此次进宫是想谢过太后先前的恩惠,若不是太后,臣女也寻不到自己的家人。”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是实实在在的感激。 若不是太后,她这一辈又无法体验到“有家人”是什么滋味。以前没有时不觉得,现在拥有了便觉得有家人真好。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永远感谢太后。 温迎道:“玉铮你不用谢我,你和林家有如今这份情,是各自成全。要说我在其中帮了什么忙,那也只是牵了个线而已,更何况你还帮了我不少。” “若没有太后……”沈玉铮正要表忠心呢,旁边的团团似是不耐椅子的坚硬,忽然跳到了她肩膀上。她整个肩膀往下一沉,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沈玉铮:“……” 她怀疑这猫今日是故意来毁她前程的,她忍不住暗暗瞪了猫一眼。 温迎忍俊不禁,拿过桌上的一盏茶喝了一口。 她目光温和地落在沈玉铮身上,从沈玉铮进来她便在打量着她。沈玉铮没察觉到,是因为这份打量不含恶意而已。 她想她明白了,云致为何会喜欢上她。 京城中的女子多养在富贵中,自然娇美动人、一身温养出来的富贵气。 但沈玉铮不一样,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劲。 让人说不出来,又想要靠近。 哪怕她现在跪的规矩,礼仪上也没差错,甚至歪着头偷偷瞪着团团,那股劲也没有消失。 温迎想到前两日温嘉忽然找到皇帝,奏请要让温云致带兵去蜀南。 温迎的眼线遍布全城,自然知道在此之前谁去见了温嘉,才促使他下了这个决定。 她早说过云致要栽一个大跟头的,现在看来栽在沈玉铮身上太应该了。 温迎放下茶盏,道:“先前你送我一份大燕钱庄的经营方案,哀家允了你一个林家女的自由身份。今日你捐助宁德两州百姓,哀家再允你一件事。” 沈玉铮倏地抬起眼眸,那眼底的野心和坚定让温迎又笑了出来。 第128章 不曾有情 沈玉铮心想,太后太上道了。 她还在斟酌怎么开口,才能不让这份捐助之情染上挟恩图报的俗气,太后便已经开口了。 但她依旧斟酌着话语,不为别的,就为这件事对她至关重要。 她一直没答应杜园的邀请,不就是因为她不想按部就班进太司局,那样她得熬许久,还得等时机。 她嫌弃太慢了,于她想要的来说,她等不及。 如今天下太平,明君圣主,难得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摆在眼前。 “喵呜”团团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扫在沈玉铮脸上,沈玉铮觉得痒的慌,却没有伸手去挠。 而是郑重地朝太后叩首:“臣女求太后允臣女一个去江南的机会,臣女定还太后一个朗朗清明的江南官场。” 温迎手指搭在茶盏上,玉瓷盏壁的温度渐渐褪去,凉意一点点浸染上来。 宫女们适时上前,给她换了一盏热茶。 温迎端起热茶盏,淡声道:“因你兄长之故,江南官场已经换了一批人。如今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京城派去的,另一部分是从旁州调过去的。这些都是大燕朝廷精心选拔的人,你有自信能比这些人做的好?” 沈玉铮额头磕在地上,有寒气从冰凉的玉石地面侵袭到身体里,可沈玉铮的心却是热的。 大概权力自古就会让人心热。 “太后建太司局,允女官上朝,又摒除世俗意见,开女子书院,教女子读书识民生之道。”沈玉铮深吸一口气,“是太后所作所为,让臣女相信,女子的力量并不输于男子。” 沈玉铮知晓自己在背后坑了温云致一把的事,不一定能瞒得住太后。 可换掉温云致让她去江南,她本身也必须有说服力。 而她之前借着武昌王隔空与太后对话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这一天,为了让太后看到她是有能力的。 温迎听了这些话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早在她没见过沈玉铮之前,似乎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了。 如今果然不负她的期待。 “哀家可以答应你,但哀家只给你一年之期。一年后江南官场若是没有任何进展,哀家会再派其他人前去。” 沈玉铮暗暗舒了一口,叩拜:“多谢太后娘娘,臣女定不负太后娘娘所期。” 温迎又温和地道:“起身吧。” 沈玉铮便站了起来,一把将团团从她肩膀上揪了下来。 刚才那么重要的时候,这胖猫竟然来捣乱。 沈玉铮暗暗在团团厚实的毛发里揪了一把,团团“喵呜”了一声,圆圆的脑袋转了过来。 沈玉铮以为它会咬她,没想到它只是拿它的圆脑袋搭在她手腕上,换了一个懒洋洋的姿势。 这猫果真太胖了,揪走一点毛也不会觉得疼。 沈玉铮又陪太后喝起茶来,有宫女进来添了炭火,殿内顿时暖烘烘的。沈玉铮渐渐放松下来,实在是因为太后太温和亲切了。 过了一会儿,沈玉铮听到上方的太后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不过是私事,你可以答可以不答,随你心意。” 沈玉铮意外抬起头,温迎看着她,眼中带着丝好奇:“你和云致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云致是我侄儿,所以我也有私心,我想问问你,你对云致有没有过情意?” 殿内屏风后,一直在这僵站着许久的温云致,长睫动了动,一双漆眸似要穿过屏风直直地望向还没开口的人。 沈玉铮一时没开口,是因为太后说这问题可答可不答。 但太后既然想知道,她就没有不答的道理。她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太后毕竟是温云致姑母。 但对上温迎温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沈玉铮决定实话实说。 “太后娘娘,玉铮虽然以前没喜欢过别人,但玉铮也知道“情”之一字非两情相悦不可。而两情相悦建立在平等尊重的条件下,我和温公子之间既没有平等可言,也没有尊重可言。” “我于他是一时兴起,而他于我……”沈玉铮的话语停顿住了。 屏风后的温云致指骨骤然攥紧,心口处似被撕裂般,窒闷的痛楚无声无息在骨血里蔓延。 他尝到了极大的悔意。 舌尖是苦的、涩的,是鲜血的腥味。 许久之后沈玉铮笑说:“温公子的良缘不在我身上,而我的心愿是如杜大人一般。” 她得将话说清楚,免得莫名其妙弄出什么赐婚圣旨来。 “原来如此。”温迎点了点头,眼神往殿内的屏风上扫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沈玉铮在慈宁宫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临走前她又偷偷揪了一把胖猫,皮毛真软,手感真好,适合做围脖啊。 她走出慈宁宫心情是愉悦的,但在见到宫道上的温云致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温云致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有无数话要说。 沈玉铮便知晓她坑他的事,恐怕他已经知晓了。 “公子。”沈玉铮并没有避开,而是走了上去,“公子什么时候准备启程?” “明日。”温云致的声音是哑的。 他只看着沈玉铮便觉得心尖的痛意难以忍受,亲耳听到沈玉铮说对他没有情意,他的心被撕成了一瓣又一瓣。 可他不死心,还是想来见她。 “阿铮……”唤出的话语似乎都是从刀上磨过的,温云致缓了缓痛意才说,“之前是我做错了,我用错了方式,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我……” 沈玉铮看着他眼眸平静,同样的话他又再说了一遍,但似乎没有意义。 温云致低低地道:“你不想我去江南,可以提前跟我说的。你想入太司局我也可以帮你的……” 他从不知沈玉铮对江南有意,他更不知沈玉铮竟想入朝为官。 而他成了那个挡着她路的人,所以沈玉铮不择手段也要将他挪开。 可是只要她说一声,他会让的。 沈玉铮淡笑道:“公子帮我的代价太大,我付不起啊。” 温云致瞳孔一缩,想起了以往每次沈玉铮求他,他都会索要回报。 “这次我不要你付出什么,以后我也不要,我真心想帮你。”他想做沈玉铮口中那个会尊重她的人,以前他不会,但没关系他可以学。他最是聪慧,一定能学会。 但他不知道,或者不承认的一点是,不是谁犯了错都有重头改过的机会。 哪怕他是温云致也不例外。 错了便是错了,沈玉铮也不屑他的改正。 第129章 他要阿铮心悦于他 沈玉铮没应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句:“我祝公子在蜀南一切顺利,大胜而归。” 她说完便想越过他离开,手腕却被温云致抓住了。 他抓的极紧,手臂似乎都在微颤。 温云致还是将他最想知道的那一点问了出来:“你想入太司局明明有无法办法,为何一定要去江南?” 沈玉铮皱了下眉,看向他。 温云致竟红了眼,死死地盯着她。 “为何一定要去江南?你是为谁而去?你跟我父亲说我会报复赵良笙,你是怕他……” 这些问题同样折磨着他痛不欲生,赵良笙曾经就答应过沈玉铮带她去江南。 而如今赵良笙正好在江南,沈玉铮又非要去…… 他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戳开心窝也要将话问出来。 温云致情绪激动,声音不由拔高:“你还会回京吗?你是不是要永远留在江南不回来了?!” 若是如此他不会让她去的,他就是抗旨也不会让她去的! “阿铮别去!”温云致抓着沈玉铮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他声音低沉又痛苦,似乎又夹着某种疯狂的偏执,“你跟我去蜀南,我把剿灭叛军的军功捧给你好不好?” 阿铮别拒绝我。 他真不知道若阿铮再拒绝他,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玉铮冷声道:“温云致松手。” 温云致没松,反而抱的更紧了。 沈玉铮气笑了:“你说你喜欢我,可你永远都只会按照你的方式来。” 温云致立马道:“我不是,我以后都听你的,但去江南这件事不行。” 这就是沈玉铮最讨厌的地方,温云致这人霸道惯了,只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哪怕他嘴上说着会改正,可只要沈玉铮做的事让他不舒服了,他立马又变了回去。 “温云致你这样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的。” 沈玉铮的声音极冷,只一句话便如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温云致僵住不动了。 永远不会喜欢上他吗? 温云致全身骨头似乎都被沈玉铮一句话敲碎了,他明明抱着最心爱的人,可是他怀里已经空了,心口也空了。 “温云致你想要我什么?想要我的身体,还是想要我的心?”沈玉铮忽然问,目光幽幽地看着宫里静谧的雪景,眼中无比平静。 “我要你……”温云致声音顿住,他当然都想要,可他知道沈玉铮不喜欢他这样。“我要你的心。” 他要阿铮心悦于他。 “可我不喜欢会阻拦我的人,违背我意愿的人,我要一个真正懂得尊重我的人。温云致你明白吗?” 温云致想点头,可他知道一旦自己点头,便代表着他同意沈玉铮去江南了。 他怎么敢放她去,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怕。 怕沈玉铮的一颗心再也回不来了。 “果然跟你说不通。”沈玉铮恼怒,对温云致这副样子厌烦得很。“滚开!” 温云致要是敢搅了她去江南的事,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发疯跟他同归于尽。 “你还是不放手是吗?温云致我告诉你……” “好。” 沈玉铮的愤怒被温云致的一声“好”压了下来,她偏头看向温云致,但温云致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她也只能看到他半张脸。 温云致又说:“好,我答应你,我不阻拦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好,我不会喜欢上别人。”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先答应了这个疯子再说。 温云致松开了她,通红的眼睛看向她的眼:“你没骗我?” 沈玉铮点头,眼角弯起:“虽然我不保证会喜欢上公子,但我可以给公子承诺,我在江南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温云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总的来说阿铮答应他了。 “江南凶险,我派些人你带着……” 他话没说完,沈玉铮就又冷下脸了,他便知道他说的话又让沈玉铮不高兴了。 温云致解释道:“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 “不用了,公子身边的人自己用就好。”沈玉铮推开温云致的手,想了想,伸手理了理温云致的被扯乱的衣襟,动作甚是温柔。“公子乖乖去蜀南平叛,别想着插手江南的事。我若是知道你往我身边安插了人,我的承诺可就不作数了。” 温云致身体一僵,半晌之后憋着胸口的痛意点头:“好。” 沈玉铮满意了些,果然人都是喜欢听话的。 原先他给温云致当妾时,温云致三番两次提醒她要乖。如今反过来原来她也是喜欢听话的。 沈玉铮道:“明日启程我就不送公子了,以公子的能力相信蜀南的叛军不会是公子的对手,那我们之后就回京再见吧。” “好。”温云致再次忍着痛苦点头。 沈玉铮安抚好温云致才放心去江南,但她也没想到温云致真的准备乖乖听话了。 对上沈玉铮打量的眼神,温云致笑了一下:“只要你的承诺在,我以后都会听你的。” 阿铮我会听你话,我等你把一颗心给我的时候。 沈玉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温云致忽然又道:“蜀南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阿铮允我一样东西吧,不然我会想你想疯的。” “什么东西?”沈玉铮为了安抚住温云致,低头往自己腰上看了看,她今日出门没带香囊,倒是有一块手帕。 沈玉铮正要将手帕拿出来,温云致忽然又道:“我不要这些。” 沈玉铮抬起头:“那你要什么?” 温云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突然拉着她的手,将她往旁边的假山中拉去。 沈玉铮莫名其妙,但想着温云致好不容易听话,暂时还是别激怒他了。 哪想温云致将她拉进假山里后,便来解她的衣裳。 “温云致你要干什么?”沈玉铮怒不可遏地按住他的手。 温云致略带委屈地说:“阿铮你答应我的,否则我不确定自己能忍住不去江南找你。” 沈玉铮咬牙,这个疯子! 果然听话不了一点。 沈玉铮不痛快地松开了手:“要什么?” 温云致眼眸一深,用斗篷将沈玉铮整个身体罩住。斗篷下的衣裳一件件解开,最后他拿走了最贴身的一件藕色心衣。 他拿起心衣嗅了嗅,随后将其塞到自己怀里,面上神情极温柔:“我要阿铮每一天都陪着我。” 沈玉铮眼皮子一跳,她总觉得温云致会拿她的心衣做点什么。 但算了,只要这个疯子别来耽搁她的事,随便他在蜀南干什么。 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第130章 喜欢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 温云致踏着积雪,从后宫花园里返回了慈宁宫。 宫女禀报之后,他踏进殿内,便发现温迎和陈最都在。 他行礼:“姑父、姑母。” 陈最倚在温迎边的榻上,手上翻着一卷闲书,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躲到哪里哭鼻子去了。” 温迎无奈瞪了他一眼:“云致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么一想又不对,云致从小就比别人多一份沉稳,从没见他哭过。 温迎看向温云致:“怎么回来了?” 温云致道:“云致回来陪姑母姑父用膳。” 温迎讶异,和陈最对视了一眼,陈最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扔了闲书,下了榻吩咐:“摆膳。” 用完膳,陈最打发了燕乐帝派来请他去前朝商议公务的人。“这皇位我早不坐了,让那臭小子别把这些烦人事推到我面前来。” 喜公公神色讪讪,只好领了太上皇的命令回去了。 午膳后温云致也没有走,温迎看出来他怕是有话想说,便打了哈欠回屋补午觉去了。 陈最脸色很臭,他也想回去抱着香香软软的夫人睡觉,而不是在这里陪一个臭小子下棋。 温云致捏着棋,盯着棋面,却频频走神。 陈最给这臭小子烦死了,直接将棋子扔了。“有什么话直说。” 温云致从棋面上抬起头来,眼中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姑父,当年是怎么和姑母在一起的?” 他从小在姑父姑母身边长大,看过两人恩爱情长的样子。以前觉得稀松平常,如今却觉得羡慕,因为他身边其他人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亲生父母的感情源于一场算计,而他自己的更是源于一场强取豪夺。 他实在不明白如何才能做到像姑父和姑母这般,两厢情悦,厮守一生。 “当年可是你姑母先喜欢我的。”这话说起来陈最可有许多话要说了,他咽了一口凉茶,心想臭小子总算知道找人取取经了,而找他作为合适。 “你姑母当年在外祖家被欺负了,转头就哭哭啼啼来找我给她出气……” 温云致心想:阿铮会哭着找他给她出气吗? 他想起沈泽凌将她推进水里时,她确实找他要个说法。但那双冒火的眼睛,就差说他要是不给她一个满意的处理方式,她立马就能跟他同归于尽。 他实在无法想象阿铮跟他哭哭啼啼的样子。 陈最说了好一会儿,说的口干舌燥了,于是又喝了一杯凉茶,抬头才发现眼前这臭小子在走神。 陈最曲指敲了敲桌面:“你既然喜欢她,那你了解她吗?” 温云致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摇头。 他不了解。 连沈玉铮想入朝为官他都不知晓。 “喜欢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没人需要给你的喜欢负责。你的喜欢也不是一种筹码,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你若想她同样喜欢你,那你要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她会被什么样的男子吸引?” 温云致沉默地听着,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陈最起身道:“自己想吧,没事别来你姑母面前哭鼻子。” 温云致还想问什么,但陈最已经离开了。 他一个人在窗边坐到了傍晚,直到有宫女过来问他,留不留下来用晚膳,他才回过神。 “不用了。”他说完目光落到榻上缩在柔软被褥里酣眠的团团身上,他想起沈玉铮抱着它的样子,忽然说,“帮我问姑母一声,我能将我的猫带走吗?” 宫女很快返回来了:“太后说了,温公子若是想带走团团可以,但下一次公子若是不想要了,再将其送回来。” 温云致眼色一黯:“不会了。” 他走过去抱起团团,被打扰了酣眠的团团顿时不高兴地竖起眼,见眼前是一个讨厌的人,它立马上口一咬。 温云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脑袋,真像啊。 团团咬了半天,这人都不放手,它又挣扎起来,但已经被讨厌的人抱出了熟悉的窝。 温云致回到自己在京中的别院,这才将团团放下来。 他两只手上都有好几条抓痕,团团大概是真的讨厌他碰它,一路上不是挠就是咬。 到了陌生的地方,团团一个起跳蹦到了柜子顶端,警惕地冲他“瞄”了一声。 温云致叫来 砚石,让他去找个会养猫的下人来。 很快下人就过来了,知道主子要养猫,他自然要使出浑身本事。 没想到温云致却道:“你只需告诉我,该怎么照顾它,它平常要吃什么,需要给它准备什么?” 下人心头嘀咕,原来公子是要自己亲自来养,于是他事无巨细地说了养猫的事项,温云致听完便让他下去了。 温云致让人准备了些鱼肉来,这时砚石、砚光都进来了。 “公子明日就启程了,行李我们已经收好了,公子还要带哪些东西?” 蜀南空气多潮湿闷热,又有瘴气,砚石不免忧虑。 温云致道:“去收一批鱼干,越多越好。” 砚石讶异,看向衣柜顶上的猫:“公子要把这猫带着?” “嗯。”温云致点头。 砚石只好下去准备东西,等新鲜的鱼肉端上来,温云致耐心地等着团团下来。 团团打量了他许久,才勉为其难跳下来,又跳到桌子上,低头吃起鱼肉来。吃两口便要抬起头扫他一眼,似乎是在防备他。 温云致垂眸看着它,见它快速吃完了盘里的鱼肉,又跳下了桌子,回到了衣柜顶上。 然后……屁股对着他。 温云致眼眸沉沉,扯起嘴角笑了一声,连一只猫都这么讨厌他。 * 夜半更深之后,武昌王府的门被敲开了。 门房一看来人立马去请他们王爷,等武昌王一边系着腰上的系带,一边走进正厅里,脸如屋外的黑夜一般沉。 “你不在府上好好收拾行李,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温云致看向武昌王,起身道:“我有些事想找段叔帮忙。” 武昌王稀奇地看着他:“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什么事说来听听?” 温云致将袖中一沓厚厚的册子拿出来递给武昌王:“麻烦段叔将这些转交给阿铮,这些都是我查到了有关江南官场的细节,阿铮也许会用得上。” 武昌王打开一看,上面的笔墨都还未干。 他合上册子问:“怎么不自己转交?” 温云致眼神黯了下来:“她不想见我。” 武昌王笑了:“放心,我会帮你转交。” “还有……”温云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册子,“这是何家何昼越偷偷送到我手上的,有关何家水师的行兵之道。” 武昌王一听脸色严肃下来,何家水师为何强于其他水师,这可是何家一直坚守的秘密,没想到就这么容易得到手了。 温云致道:“我本想让赵家大公子按此兵法,跟我去江南接管赵家水师,至于现在……让阿铮自己做主吧。” 他已经不敢替沈玉铮做任何主意了,只希望自己能帮到她。 他想起什么,又道:“还有别告诉她,这些都是我给的。” 他怕沈玉铮厌恶他到,连这些东西都不愿收了。 武昌王点点头:“我知道了。” 温云致将这些话说完,还是没走,武昌王便问:“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一并说了。” “江南官场凶险,她身边不能有人……”温云致的话语顿了顿,“段叔你把你手下武功最好的人借给她用吧。” “这一点你不用替她操心,那丫头聪明的很,早从我手上带走了不少人。”想到这里武昌王就磨了磨牙,他原先是跟着温迎身后跑跑腿,如今沈玉铮那丫头用起他来倒是格外自然了。 “那就好。”温云致神色怔怔,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武昌王又等了他一会儿,这夜里忽然又下起了雪,实在冷的他想回被窝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温云致摇了摇头,踏着雪色离开了王府。 第131章 准备出发 圣旨第二天就到了林家,让沈玉铮暂代太司局右司丞的位置,和李雪贞一起前往江南。 名义上是调查江南上报来的一桩死刑案,暗地里为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沈玉铮接下自己的临时身份腰牌,看到上面只刻了太司局三个字,挑了挑眉。 她很快会让“沈玉铮”三个字体刻上去的。 林家人听到圣旨内容又惊又担心,她们此前还不知道沈玉铮要去江南,只有林延从那日沈玉铮要他阻拦温云致去江南的事中猜出来一点。 正厅里大家陷在震惊中,还是祝雁卉率先打破了沉默:“怎么忽然就要去江南了?上次你大哥带着罪证赶来京城,一路上就遭到不少刺杀,如今江南那边也不知道收没收拾干净,万一……” 她只顾着自己的担心,说着说着注意到林延给她使眼色,她立马闭上了嘴,因为林夫人眼眶已经红了。 祝雁卉又忙补了一句:“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南那批贪官已经被陛下处置了,想必不会有什么事了。” 但这句看来没什么效果,因为林夫人脸上流下了两行泪。 沈玉铮心头一颤,她只顾着为自己谋划,却忘了会有人为她牵肠挂肚。 她手足无措地上前,拿着绢帕给林夫人擦眼泪。林夫人只呆呆站着,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沈玉铮被林夫人的样子吓坏了,一下子连眼泪都不敢擦了,乖乖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娘。”林烨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妹妹当官了哎,还是比我职位都高的官,你不为她高兴,怎么哭起来了?” “当什么官多危险!”林夫人难过地说,“就是你们当兄长的没用,要你妹妹去当官,我们林家的男儿郎都是窝囊废不成?!” 林延和林烨对视一眼,不敢回话。 沈玉铮无奈,想了想之前林念念是怎么撒娇的,于是她照葫芦画瓢,上前抱住林夫人的手:“娘,我不想待在内宅,我也想去朝堂上看看。此去江南是我自己争取的机会,我会保护好自己,娘你不用担心。” 林夫人眼泪又是一落,紧紧握住她的手:“娘的玉铮啊……” 林夫人叹了一声,将她抱住。 沈玉铮忙抬手还住她的身体,被人担忧、被人挂念的感觉真奇妙,似乎晒在暖洋洋的日光下,哪怕外面飘着雪,浑身也是温暖的。 这天过去林家人再没提过反对她去江南的事,反而林夫人和祝雁卉开始给她收拾行李。 启程日期就定在五日后,在离开之前,她确实有不少事要做。 “国公夫人给张村长置办了一个院子,这院子还挂在萧家名下。” 沈玉铮让红舒去打听张村长最近的事,没想到便打听出来这些消息。 红舒继续禀道:“张村长最近又输了一千两,这些银子都是国公夫人给的。沈烟兰最近在找张村长,不过他一直没露面。沈烟兰有些急了,暗中准备了人似乎要动手。” “看好张村长别让他死了。”沈玉铮吩咐,在她回京之前,他都要好好活着。 若不是启程时间太紧,沈玉铮是想解决了张村长的事再走。 如今时间太赶了,她若走了,张家村的案子不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等她回来,她要亲自来审,她要沈烟兰给整个村子的人赔命! “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进屋禀报,“二少爷来了。” 沈玉铮忙说:“快把二哥请进来。” 她走到门口正要去迎,林烨已经掀开挡风的厚重门帘进来了。 林烨道:“快进去,外面风太大了,当心冻坏了。” 沈玉铮笑了笑,随林烨坐了下来。 林烨担忧地说:“这风雪看样一刻都停不了,这个时候离京也太冷了。” 况且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是玉铮第一次能和他们一起过,没想到竟然还是要错过。 沈玉铮宽慰:“二哥别担心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算了,你到了江南一切都要小心。对了我们林家还有些人手在永州,我会写信让他们去帮你。” 沈玉铮诚心感谢:“多谢二哥。”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问二哥。我若想说服赵随林随我去江南,能有几分把握?” 林烨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她的想法了,于是思索了会儿道:“不好说,赵二从不插手赵家的事。而且他还是庶出,赵家人不一定愿意他来接手。” 沈玉铮将一个册子拿出来:“如果有这个呢?有几成把握可以说服他?” 林烨拿过册子一看:“何家水师的用兵之道?!这从哪来的?!你去偷的?” “怎么可能。”沈玉铮无语,“这是武昌王弄来的,这些都不重要,二哥你先说有几成把握?” 林烨拿着册子一咬牙:“二哥帮你说服他!保证让他乖乖跟你去江南。” 第132章 沈家人阻拦 “不去。” 飞鸿居里赵随林刚饮完一杯酒,听到林烨的话立马拒绝。 “赵二哥。”林烨给他将空了的酒杯倒满,“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再说了我妹妹还不是你妹妹,咱俩哪需要分这么清楚。” 赵随林冷哼一声:“这话说的轻巧,不然让林妹妹入我赵家族谱,我便答应帮忙。” 林烨脸色一僵:“赵二你这就不够义气了吧,你赵家那么多姐妹,何必盯着我们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赵随林又冷哼一声,林烨咽了咽嗓子,知道赵随林和赵家关系不亲,那些兄弟姐妹有等于没有。 林烨想了想,忍着肉疼道:“不然这样,你答应帮我妹妹这一遭,我将我珍藏的那幅《江山图》送给你。” 这可是赵随林觊觎很久的一幅前朝名画,林烨连让拿出来让人看两眼都舍不得。两人喝酒时,赵随林没少趁着他酒醉使绊子,就为了得到这幅画。 赵随林心动,想了想还是拒绝:“我一个教书先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懂什么带兵之道。” “你在我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林烨伸手在赵随林手臂上捶了一下,“你年少当游侠的时候,可没少持剑当英雄。当初我被山匪劫持,不也是你救的。” 赵随林拿起满溢的酒杯,满脸嫌弃地道:“我要是知道会碰上你这么个无赖,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那已经迟了。”林烨笑着,拿酒杯在赵随林的酒杯上碰了一下,随后一口喝尽,脸色严肃下来。“我知道你这些年有意避着你那兄长,是怕风头胜过他,让你姨娘在府上难做。但随林你有一身武艺,又有满腹学识,不该为了你那平平无奇的兄长让路。” “此次玉铮去江南,我很不放心。但如果有你在一旁,我就不至于那么担心了。我虽劝你,但选择权在你手上。” 林烨将沈玉铮给他的有关何家水师用兵之道的册子,放在了桌上。 “喝酒喝酒。”林烨又给赵随林倒了酒,再也不提这个话题。 直到月上枝头,两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林烨被林家的下人扶着带了过去。 赵随林踉跄地站起身,余光扫过桌面上静静放置的册子,最后还是打开了。 * 林夫人和祝雁卉给她收拾行李,却总觉得准备不够,于是包袱越塞越多。 沈玉铮扫了一眼,想说又不敢说,她可带不了这么多行李。 临行前这一天她什么都没做,而是留在家里陪陪林夫人他们。 但这日午后却有下人来报,说沈家人登门了。 沈玉铮冷下脸:“不见。” 临走前,她只想好好陪陪林家人,而不是浪费时间跟沈家人有什么牵扯。 沈玉铮拒绝了之后,没一会儿下人又匆匆来禀报。“大小姐,老爷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说沈家不想大小姐去江南涉险,这会儿沈家大公子已经进宫了,要请陛下换一个去江南的人选。” 沈玉铮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含恨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沈家要是敢搅和了我的事,我定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沈玉铮疾步往林家正厅走去,身后丫鬟抱着披风匆匆跟在她后面跑着。“大小姐外面太冷了……” “砰”地一声,沈玉铮用力将林家正厅的门推开。 风雪和一道人影一同踏进了屋里。 沈玉铮脸色含霜,目光冰冷地扫过屋内。 沈国公和沈泽凌忙站起来,看向她。 还是林父见她脸色难看,才忙道:“你大哥已经去宫里拦人了,应该来得及。” 沈国公看着沈玉铮道:“玉铮,我们听说了你要去江南的事。你可能对江南官场不太了解,江南那边错综复杂……” “闭嘴!”沈玉铮骤然冷喝一声,双眸冒火,“你要拦我去江南?” 沈泽凌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玉铮,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担心你去江南有危险。你一个女子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容易被人欺负……” “关你们什么事?”沈玉铮冷声打断他。 沈泽凌眸底痛色一闪而过,他强制压着痛意才继续道:“玉铮你恨我们,不想我们插手,我们都能理解。但事关你的安全,哪怕你再恨我们,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沈国公也忙跟着说:“以前是我们没照顾好你了,让你受了无数委屈。如今你就在我们眼前,爹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哪怕拼出爹这条命……” “哎哎哎……”坐在上座的林父开口,“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还没出声呢,沈国公倒是管起我林家的事了。” 听林父这么说,沈国公怒火勃发。“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配当玉铮的爹?!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竟然管都不管……” 砰——- 沈玉铮将一把椅子砸到沈国公和沈泽凌面前,木块断裂开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目光森冷,语气森寒:“谁准你们沈家在我林家大放厥词,还敢冲我父亲发火?又谁给你的胆子敢自称是我爹?我爹姓林,跟你们沈家没有丝毫关系。” “你们若是再敢插手我林家的事,插手我的事,我不介意和你们鱼死网破。” 沈国公和沈泽凌脸上都难掩痛色,沈国公甚至站立不稳,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他脸露哀色,声音哽咽:“玉铮我没有害你之心,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官场上步步艰难,你会吃很多苦的。你想要什么跟爹……跟我说,哪怕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来。” 沈玉铮冷漠地说:“我希望你们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沈国公扶着桌子的手再也撑不住了,身体直接瘫了下来,跌坐在椅子上。 他闭了闭眼,再抬起眼时,面露恳求:“如果你非要去,让你大哥,或者让你二哥陪你去好不好?” 沈玉铮道:“我大哥二哥要怎么做,那也是我林家的事,你管不着。” 沈泽凌心口一阵锐痛,沈玉铮从来不承认他是她的哥哥,她的二哥只是林家二公子。 “妹妹别生气了。”林烨在一旁接过丫鬟手中的披风,披到沈玉铮肩上,“只要你需要,二哥一直在你身后。” 沈玉铮脸色缓了缓,不想对着林烨他们露出怒火。 沈玉铮拢紧披风,冷声吩咐:“送客!” 林烨笑呵呵地抬手:“国公爷、沈统领请吧。” 沈国公和沈泽凌一动没动,林烨脸上的笑敛了下来:“我林家一向热情好客,但要是遇到死皮赖脸之人,也不会任人欺负。国公爷和沈统领是想让府里下人将两位抬回去?若是如此,我们林家有的是人愿意效劳。“ 林烨一招手,好几个家丁涌了进来,将沈国公和沈泽凌围住,一副要将他们强行抬出去的模样。 沈泽凌看向沈玉铮道:“玉铮,不管你怎么想,我们都只希望你平安。” 沈玉铮神色冰冷,沈泽凌便没有说什么,而是扶着沈国公往外走去。 林烨转头对沈玉铮道:“妹妹明日就要走了,晚上想吃什么?二哥给你买去。” 沈玉铮笑了:“不如二哥去买点酒来,我有点想喝酒了。” “好!”林烨还没开口,林父先高兴地赞成了,“今晚我们就喝酒为玉铮饯行。” 沈泽凌麻木地听着身后欢笑的声音,再一次明白玉铮是真的厌恶他到极致了。 哪怕他想弥补,想对她好,沈玉铮都不会接受。 第133章 赵良笙被关了起来 沈玉铮离开京城时,天还是暗的。 她怕林家人都来送她,那样的送别场面,她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应付不了。 她在城外的凉亭等着,太阳从皇宫屋檐角升起时,李雪贞带着此次南下的其他官员和侍卫一同出现了。 李雪贞问:“玉铮你等很久了吗?什么时候到的?” 沈玉铮道:“我也刚到。” 李雪贞抬头看了看天空,笑道:“昨晚夜里下了那么大雪,今早倒是出太阳了,是个好兆头。” 然后李雪贞给她介绍随行的其他官员。 除了她和李雪贞,还有刑部的两位官员,和大理寺的两位官员,外加十个禁军护卫保护他们安全。 他们这行人以李雪贞为首,沈玉铮为辅。 但很显然除了李雪贞,其他几个官员看到沈玉铮都神色怪异。 他们这支南下队伍的人员早就定好了,本来带领他们的应该是温云致,有温云致在他们也不用担心此行失败,建功不成反被降职。 但现在换成了两个女子,其中沈玉铮还是个莫名其妙拿到官职,这让他们私下里不免嘀咕和审视起来。 李雪贞和沈玉铮都察觉到了他们打量的视线,但谁都没在意。 沈玉铮道:“李大人麻烦再等等,还有一个人要和我们一起。” 李雪贞正要问是谁,就听沈玉铮笑着道:“来了。” 李雪贞朝京城的方向看过,就见一人一马朝这里奔来。等来人走到跟前勒了马,李雪贞才发现是个容貌颇俊朗的男子。 沈玉铮介绍道:“李大人,这是白麓书院的山长赵随林,此次随我们一起同去江南。” 李雪贞听到“赵”姓,若有所思。 几人介绍完,这才往江南出发。 一路风雪不断,直到快到江南地界,才停了风雪。 他们赶一路也小半个月了,这日她们在驿站休整结束后,再次启程时,李雪贞没看到赵随林的身影。 她转头问沈玉铮:“人走了?” “嗯。”沈玉铮点头。 赵随林不跟着她们进江南了,而是转道去接手赵家水师。 对于赵家水师内部的情况,她们谁都不了解,只能靠赵随林自己了。 这日傍晚,她们到了杭州府。 她们刚进城门,就有两个穿儒衫,戴官帽的男子走上前来。 “请问是京城来的李大人和沈大人是吗?” 李雪贞点了点头,两个中年男子立马朝她们行礼:“在下杭州府府衙通判王荣,奉知府命前来迎接两位大人。” 另一人道:“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否则知府大人就亲自来迎接两位大人了。” 李雪贞道:“不用客气,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查陆家一案,案子查清我们就离开。” “两位大人请。”同判王荣在前引路。 李雪贞和沈玉铮对视一眼,跟着王荣前往知府安顿。 到了知府,王荣道:“两位大人舟车劳顿,还请休息休息。等知府大人忙完,会设宴迎接二位。” “好。”李雪贞应下了,她们确实需要休整休整,才好处理这边的事。 王荣给她们在知府府衙后院安排了一个清雅的院子,有丫鬟们上前来服侍。沈玉铮沐浴好出来,便让丫鬟去前院衙门,将陆家一案的卷宗拿过来。 大燕律法规定,所有死刑必须上报朝廷,等朝廷三司审完,才能秋后问斩。 而江南府上报的陆家劫持税银,被杭州府前知府判处死刑一案,被大理寺查出来有疑点,因此才有了他们江南一行。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但她们确实要将陆家的案子好好查查。 沈玉铮在翻看案宗时,李雪贞也收拾好走了出来。 “这里的卷宗有什么异样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跟上报到三法司的卷宗是一样的,有人证,有物证,暂时看不出来什么。” 李雪贞皱起眉头:“那只能重新查一遍了。” 她们这边洗漱好没一会儿,就有人邀请他们到前厅,说知府大人在前厅设了宴。 沈玉铮和李雪贞都换了一身衣裳,换的还是青绿色的官服。 沈玉铮身上这身官服,是圣旨下来那天一起送过来的。她身量高,腰肢又细,穿上青绿圆领官服,竟有种玉面郎君的错觉。 两人走到知府正厅,和她们一起随行的人已经到了,主座上一个约四十上下的男子迎了下来。 “李大人,沈大人,下官马宁远,乃新任杭州府知府。” “马知府客气了。”李雪贞抬手。 太司局的女官一向铁面无私,哪怕李雪贞比杜园圆滑些,但在外依旧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倒是沈玉铮笑的柔和:“马知府还准备了如此多的美味佳肴,我们正好饿了,现在能吃饭了吗?” 马知府一愣,立马点头:“上饭吧。” 沈玉铮和李雪贞坐下,马知府不动声色地看了沈玉铮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一顿晚宴吃的宾主尽欢,主要是沈玉铮和马知府在闲聊。马知府也是两个月前从京城调来的,聊起京城来也是头头是道。 至于聊到江南这边,马知府遗憾摇头,说自己刚来这里,对这里还没熟悉完全。 等杯盏都放下时,沈玉铮忽然问道:“知府大人,此次前来正好有机会见见一个故人。这人大人也认识,是和大人一起来江南的赵大人——赵良笙,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马知府神色一顿,好半晌才叹了一声道:“沈大人有所不知,赵大人因犯了案,如今正关在牢里。” 第134章 重遇赵良笙 “赵大人前两日被人状告调戏良家妇女,这案子还没审呢,只好先将赵大人关在牢中。” 王荣边在前引路,边为沈玉铮介绍。 很快他们就到了府衙大牢,王荣命令狱卒开门。 隔着牢房木栏,沈玉铮看向牢房内的赵良笙。 一身灰布青衫,半新不旧。他坐在牢房草席上,脊背挺直,只微微垂着头。 听到铁索被打开,赵良笙理了理衣袖,抬起头:“这次竟只关了我两天……”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沈玉铮,像是在看什么极为不可思议之事。 “赵大人。”沈玉铮笑着抬步走了进去。 “你……为何在这里?”赵良笙随着她的走近,目光呆呆地跟着她移动。 沈玉铮道:“我如今领了太司局司丞一职,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查陆家劫持官银一案。” 赵良笙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官职腰牌,依旧不可置信。 沈玉铮却转头对王荣道:“状告赵大人的良家妇女呢?把她提上来,知府大人忙于公务,没时间来审理此案,本官有时间可以来帮忙。” 王荣神色迟疑,看了一眼赵良笙。 沈玉铮声音冷了下来:“怎么?王通判是觉得本官不能审这个案子了?” “自然能的。”王荣拱手,立马去提人。 刚才还一身疏朗,哪怕坐在牢中也一派从容的赵良笙,这会儿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既难堪又羞耻。 他没想到和玉铮再见,他会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沈玉铮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只道:“我相信赵大人的人品,定还赵大人一个清白。” 等那妇人被提了上来,却失口否认赵良笙轻薄她一事,反而自己身边是有男子摸了她胸,而她随意抓了一个男子,没想到这人竟是赵大人。 若是赵大人,是绝对做不出此等下作之事,是她看错人了,误会了赵大人。 妇人痛哭流涕,又朝赵良笙“砰砰”磕头。 沈玉铮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妇人哭着说:“赵大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非是我有意要污蔑赵大人。” 王荣在一旁喝道:“你这个妇人,竟会将赵大人认成欺辱你的流氓,赵大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幸好现在事情查清楚了,否则不是污了赵大人的名声。” 妇人继续磕头:“是民妇有错,民妇罪该万死!” 王荣看向沈玉铮:“沈大人,您看这该怎么办?” 沈玉铮沉声道:“污蔑朝廷官员,轻者杖责,重者死刑。你既是认错,那便责三十大板。来人将从此妇人押到知府公堂上,当众行刑,也让杭州府百姓看看,否则日后难免又出现瞎了眼认错人的。” 那妇人没想到真要判刑,吓得直接去抓赵良笙的衣摆:“大人民妇知道错了,您饶了民妇啊……” 赵良笙动了动唇,沈玉铮冷喝:“押下去!” 立马有捕快上前,将哭喊的民妇押了出去。 “玉铮……”话刚出赵良笙就顿了顿。 沈玉铮看向他:“你不会要替她求情?” 赵良笙道:“她也是听人指使,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沈玉铮皱起了眉:“这样的事发生多少次了?” 之前在牢中见赵良笙对狱卒放他出去一事,似早有预料,想必此事是常有发生。 赵良笙觉得有些难堪:“已经五次了,每次都在我要查到些什么时,他们便找些罪证,将我状告到牢中。他们倒是不敢对我如何,但大燕律规定,既有百姓状告,无论官职大小府衙必须受理。” 沈玉铮冷哼一声,这种手段不致命,却极为恶心。 “知道背后都有哪些人吗?” 赵良笙却第一次敢看向她:“玉铮,江南官场之前清过了一批,如今的都沉在水下,想抓住他们太难了。况且在这里他们有的是人脉……” 说到这里,赵良笙有无数疑惑:“陛下怎么会派你来?之前说要前来的官员不是……” 他话音停住,自来了江南他便不知京中事了,更不知如今沈玉铮和温云致是什么关系。 但相比这些,他更担忧沈玉铮的安危。“江南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若是……我怕我自己护不住你。” 沈玉铮又暗自叹了一口气,面对赵良笙,她总是多生出两份心软。 或许是当初她欲利用他脱离桎梏身,反害了他,她心中有愧的缘故。 沈玉铮道:“赵大人不用担心我,倒是聊聊大人在江南都查到了些什么。” 赵良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立场去说,最后还是将胸口积压的无数话语吞了下去,只正色说起正事来。 “先前陛下派我前来江南任职时,便私下交待过,要我格外注意常家人。但常家门邸显赫,在江南又根系庞大,我不得其入。但我查到陆家劫持官银一案,却又缺漏,如今陆家要被问斩了,但那批官银却没找回来,陆家人迟迟没松口官银如今藏在何处。” “而我越查这个案子,发现猫腻更多。”赵良笙说着面露愧疚,“我每次查到什么进展,他们便将我关到牢中来,大部分的线索都断了。我上一次查到的线索是,陆家有位小姐如今沦落到了青楼中。” 沈玉铮眉头一拧:“陆家大小姐?陆家人不全羁押在牢中吗?朝廷判决还没下,怎么会沦落到青楼中?”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怕是有人暗中替陆家小姐换了身份。 可为何将人换到了青楼? 沈玉铮:“此事我会接着查,对了,你离京前接到了陛下的密令,那马知府他们也一样接受过密令吗?” 赵良笙摇头:“此事我不知。” 沈玉铮点头:“我明白了,我送赵大人出府。” 赵良笙还有许多话想问、想说,但他心知如今这些话都不适合问出口了。 他已娶妻,和玉铮再没了缘分。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又切实体验到那日与沈玉铮的最后一面,看着沈玉铮与旁的男人亲热,那种痛彻万分的感觉。 他至今不敢去回想,不愿去回想。 两人快要走出府衙时,忽然听到影壁前两个捕快的话。 一个捕快道:“赵大人这次又是被污蔑的,幸好已经弄清楚了,能还大人一个清白了。” 另一个压低声音问:“你猜救了赵大人的是谁?” “是谁?” “是昨日来到知府的那个姓沈的女官!说是跟赵大人是故交,但我一打听啊,原来是旧情人。”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赵大人不是已有妻子,怎么会……” “谁知道呢,这女官一来不就将赵大人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来查案的,还是来续旧情的。” 赵良笙沉下了脸,正要上前呵斥,被沈玉铮一把按住了手臂。 赵良笙急着道:“玉铮,不能让他们这么说你……” 沈玉铮道:“此次来江南,除了我之外其他几位大人想必江南这边早就调查清楚。而是我是突然插进来的,他们并不知我的性情。” 赵良笙语气迟疑:“你是想……” 沈玉铮笑了:“要连累赵大人的名声了,等事了之后,我再向赵大人赔罪。” 赵良笙摇了摇头:“只要能帮到你,我的名声又算什么,更何况……” 与他传出谣言,沈玉铮一介女子的名声才是受损严重。 第135章 我今日是去吃醋的 沈玉铮费了半个月时间,在杭州府的青楼中也没找到那个陆家小姐。 看来是赵良笙的追查,让人提前转移走了。 至于陆家一案,李雪贞提审了陆家人,口供与之前上呈的一致,她们暂时没找到其中的异常。 李雪贞一脸愁容,沈玉铮在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李大人喝口茶吧,这案子若是这么好查,陛下也不至于派你我二人前来了。” 李雪贞叹了口气:“说是这么说,但一直没进展,岂不显的我等女流无能。” 沈玉铮看向她:“如今江南的情景,就算换成温云致前来,也是一筹莫展。李大人莫要严苛自己了。” 李雪贞接下茶盏:“我知道,但我们女流跻身朝堂之上,本就需要比男子付出双倍,乃至三倍的努力。他们需要一年的时间查案,那我们便只能有半年,如此才显得此案办的漂亮。” 沈玉铮沉默了,不止李雪贞,杜园也是如此。 她们得极力做到最佳,才能与朝堂上的其他男子平起平坐。 这其中付出的努力,不可谓不艰辛。 虽然太后是给了她一年,但沈玉铮没准备真的花费一年的时间。 她撇开这些思绪,问道:“李大人可查出马知府有什么异样了?” 李雪贞道:“马宁远精明狡猾,虽不是清正之人,但也不是迂腐之人,陛下派他坐镇杭州府,便知他能圆滑处事。至于你说的陛下的密令,以我猜测,陛下可能不会交给他。” “我明白。”沈玉铮点了点头。 如今江南水深,陛下不会派一个耿直之人前来,派马宁远这样的人正合适。 但也不能只有马宁远这样的人,还得需要赵良笙这类人追查事实真相。 这时有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禀道:“沈大人,我家赵大人让我给您送信,说常家二爷请他到府赴宴。” “常家?”沈玉铮站了起来,看向李雪贞。 李雪贞皱眉:“常家以什么理由将人请去的?” 那小厮脸色尴尬,好一会儿才道:“常家先前给赵大人送过美人,赵大人都拒绝了,这次听说从扬州送来两个瘦马,小人怀疑是不是要给我家大人……” 李雪贞怒喝:“荒唐!” 沈玉铮在一旁问:“常家只给你家赵大人送过美人,给其他大人也送了吗?” 小厮道:“都送了,就我家大人没收。” 沈玉铮道:“麻烦李大人去马知府那边问问情况,我得去常家一趟。” 李雪贞拦住她:“你现在去容易打草惊蛇,我们还没查到什么证据。” “李大人放心。”沈玉铮笑了,“我今日是去吃醋的,不是去查案的。” 她说完转头对红舒道:“把我衣柜里最好看的一套衣服拿来。” * 常家祖宅中,常家二老爷今日设宴,杭州府不少达官显贵都来参加了。 常家二老爷如今是杭州府商会会长,在杭州府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加上常家大房还出了一个贵妃,整个杭州府的人都捧着常家二房的人。 沈玉铮到时,立马有人进去禀报,没一会儿常家二老爷就匆匆走了出来。 “沈大人前来,老夫有失远迎啊。” 沈玉铮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就是常家二房家主?” “是我。”沈玉铮打量着他,他何尝不也在打量着沈玉铮。 见她穿着一身锦绣云裙,头上精致的步摇微微摇晃,一张芙蓉面更是色如春花。江南本就多美人,但在沈玉铮面前,江南那些美人好像多少了几分色彩。 常家二老爷道:“沈大人里面请。” 沈玉铮当即走了进去,进了常家正厅发现厅里坐了不少宾客,其中赵良笙见到她惊讶叫出了声:“玉铮你怎么来了?” “赵大人前两日不是答应我,要带我逛逛杭州城,今日赵大人失约,就是为了来这参加宴会?”沈玉铮目光横扫一圈,在那些衣着清凉的女子上顿了顿,随后冷哼一声,“赵大人不会来这里是看美人的吧?” “我不是!”赵良笙立马解释,“玉铮我只是受邀前来……” 沈玉铮继续冷着脸:“那你告诉我,你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子是干什么的?” 赵良笙既尴尬又着急,还是常二老爷替他解了围。“沈大人有所不知,是我府上这两位义女爱慕赵大人,才想给赵大人敬两杯酒。” 沈玉铮走上前,看着赵良笙身旁的女子:“还不让开?” 那女子看向常二老爷,常二老爷忙招手,那女子便让开了位置,沈玉铮毫不犹豫坐了下来。 常二老爷示意两个女子退下去,他这才坐到主座上,目光跟周围几个男子对视一眼了,几人立马心照不宣地笑了。 先前他们以为换了温阁老之子前来的女官,是什么厉害人物。 这如今一看,竟是一个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 什么女官,只要是女子就躲不了情情爱爱。 就算赵良笙已经成了家,这还有女子从京城追来呢。 他就说当初非要搞什么女官制度,女人哪能当官,一遇到情爱就昏了头。 不过对他们来说是好事,那个李雪贞他们查过她的过往,是个不讲情面的,恐怕棘手的很。 倒是这个沈玉铮是个突破口。 第136章 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沈大人。”席面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沈大人来到杭州府这么久,我等都还是第一次见大人呢。” 沈玉铮看向他:“你是?” “小人乃庞家家主。”男子虽已极力掩饰,但眼底依旧难掩惊艳,看着沈玉铮时更是目不转睛。 庞家乃是杭州府有名的盐商,杭州府私盐有一大半都握在庞家手上。 庞家家主举着杯子,率先喝尽杯中酒:“小人敬大人一杯。” 沈玉铮握着酒杯,没动,反倒看着席面冷哼一声:“各位好雅兴,雪天围炉煮酒,还有这么多美人相伴。想必各府年节采买都忙完了,不知道经不经得竹本大人一查了。” 庞家家主脸色一变:“我等既没触碰律法,又未做伤天害理之事,沈大人有何理由查我们?” “理由还不简单,这么多美人都是从哪来的?各位聚众淫秽,置大燕律法于无物,这还没有罪吗?” “这,这……我们就是听听琴,喝喝酒而已。”庞家家主面露苦色,看向了常家二老爷。 相比庞家家主的慌张,常家二老爷要淡定许多。 “沈大人想查自然可以查。”他道,“我等坦坦荡荡也不怕大人查,沈大人不信可以问赵大人。前些日子有两个女子妄想攀附赵大人,这件事我知道了后,立马将那两个女子赶走了。赵大人品性清正,绝不是这些歌妓女子能攀附的。” 沈玉铮顺着他的话便看向了赵良笙,赵良笙有些尴尬:“我不曾接受那些女子……” 沈玉铮笑着打断他:“我自然是相信赵大人的。” 赵良笙几乎要沉醉在沈玉铮柔情带笑中了,当初的沈玉铮就是这么看他的。 哪怕他知道眼前是做戏,他也不忍移开目光。 常家二老爷示意庞家家主坐下来,这沈玉铮一颗心都挂在赵良笙身上,她今日不满无非是觉得赵良笙是来会见美人的。 只要让她觉得赵良笙没有此心,便能解了她的刁难。 庞家家主见常二老爷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于是也放松下来,还侧过身子在常二老爷耳边道:“这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派两个女人过来。女人能顶什么用?还不如抱回帐中给爷等暖暖床。” 常二老爷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好色的性子,于是出声警告:“不管她们能不能查出什么,你都给我小心点。” “是是。”庞家家主虽口上答应了,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抛头露面的女子,不就是为了出来勾引男子的。 女官不过是个好听的名称,但要是玩起女官来,岂不是比玩平常女子有滋味多了。 “贱人你干什么?!” 此时忽然一声怒喝,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沈玉铮和赵良笙也朝出声的地方看去,就见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匆忙跪下。 “隋老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 被她叫隋老爷的男人,抖着自己衣衫上被泼洒上的酒渍,怒不可遏,一巴掌甩了上去:“贱人,伺候人都伺候不好,就该让你和你爹一样,待在牢里等着掉脑袋吧。” 女子被扇倒地上,正倒在赵良笙面前。 她本就衣衫轻薄,这下大半个白皙的身子都露了出来。 赵良笙忙撇开视线,想了想,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女子身上。 沈玉铮阴阳怪气地道:“赵大人倒是会怜香惜玉。” 常二老爷劝道:“老隋好了,不过是手脚笨了些,你也别发火了。还不赶紧下去,待在这里丢人现眼。” 女子抓着身上披着的外衫,低着头站起来就要退下。 “等等。”沈玉铮忽然出声。 常二老爷看向她:“沈大人让你见笑了,这府上新请来的歌女不懂规矩,还是让她下去吧。” 沈玉铮走到女子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女子白皙的脸上五指印赫然在目,一双盈目蓄着泪。 “长的倒是好看。”沈玉铮偏头看向赵良笙,“赵大人觉得我和她谁好看?” 赵良笙动了动唇,将粘在沈玉铮脸上的视线强硬转开。“沈大人别开玩笑了。” “我怎么是开玩笑呢,赵大人惯会怜香惜玉,不是看上这张脸了吗?”沈玉铮声音冰冷,转头视线又落在女子肩上。“把这衣裳脱了。” 女子身子微微一颤,眼睫上悬着的泪便屈辱地落了下来。 她内里实在不堪,若不是这件衣裳她此刻已经衣不蔽体地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了。 她低声恳求:“还请大人允小女子回去换件衣服,再来将赵大人的衣裳返还。” 沈玉铮不为所动:“脱了,你也配穿赵大人的衣裳。” “我……”女子越发抓紧身上披着的衣裳。 沈玉铮神色极为不痛快,伸手就要将衣裳扯下来,被赵良笙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做什么……” 看着沈玉铮这张脸,他实在发不起火,于是质问也变的怪模怪样。“你休要,休要胡闹……” 沈玉铮甩开他的手,越发嚣张:“赵大人多情的很,什么可怜女子都要怜惜一下。” 我不是! 赵良笙几乎是下意识想辩解,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沈玉铮将火气撒到女子身上:“你都会些什么勾引男子的把戏?是唱曲啊,还是跳舞?” 常二老爷忙走过来,劝解:“沈大人,您勿要跟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计较。” 沈玉铮往后一坐,直视着女子道:“我今日还非得计较一般,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些什么本事?” 俨然一副要等着女子展示的强横模样。 常二老爷头疼,这女子当不当官都会如此不讲道理吗。 这时庞家主道:“桃桃你不是最会跳舞了吗?沈大人想看,你就跳给她看嘛。” “我……”女子无助地看向赵良笙。 沈玉铮伸手指着她:“你要是再看一眼,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那女子害怕地收回视线,赵良笙忍不住偏头看了沈玉铮一眼,连在这个时候该说的话都忘了说出口。 庞家主笑着打哈哈:“桃桃快去,我们都等着你的惊鸿舞呢。” 常二老爷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话已经说出口了,只好让这个叫“桃桃”的下去准备。 几个人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赵良笙面色不动,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忽然靠了过来,拿着酒壶给他倒酒:“赵大人别看我了,免得戏演不下去了。” 赵良笙慌忙收回视线,不敢看向其他人,只好垂下了眼。 他见沈玉铮没有坐回身子,反而又给他拿了一块点心:“赵大人尝尝?” 赵良笙没敢动,而是压低声音问:“我能接下吗?” 沈玉铮拿给他的点心,他想吃,不想拒绝。 沈玉铮叹了口气,将点心放回盘子里了,在别人眼里就是赵良笙拒绝了她。 第137章 温云致送来的点心 直到桃桃换好衣裳进来之前,沈玉铮都没再偏头跟赵良笙说过话了。 她心中有些懊悔,这戏找赵良笙来演太不合适了。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为了破局,她只能如此。 半盏茶之后,桃桃换了一件烟霞色我的舞服,款款走了上来。 庞家主率先道:“桃桃的惊鸿舞可是我们杭州府一绝,沈大人可要好好瞧瞧了。” 沈玉铮一扯嘴角:“本官等着,桃桃姑娘可别让我失望。” 在清越的琴声中, 女子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媚眼蛊惑人心。 常二老爷看向沈玉铮,见她全程冷着脸,看不出什么其他情绪。 就在这时喝多了的庞家主大声嚷嚷:“停停停,你这跳的是什么?” 琴声戛然而止,桃桃停在正厅中央,垂着头不说话。 庞家主道:“梅儿你先前这舞可不是这么跳的。” 沈玉铮看了看站着不动的女子,出声问:“那应该怎么跳?” 庞家主看向沈玉铮,嘿嘿笑了:“那能跳的花样可多了,梅儿身姿轻盈,能掌中飞燕,还能一边跳一边脱,更有甚者还能……” “行了!”常二老爷呵斥,“喝点酒就胡言乱语。” 庞家主打了一个酒嗝,还想要说话,常家二老爷喝道:“给庞家主送碗醒酒汤。” 沈玉铮转头看向赵良笙:“这舞好看吗?” 赵良笙抿了抿唇,艰难道:“好看的。” 沈玉铮弯了弯唇,再次看向女子时笑的莫名:“本官也觉得好看,桃桃姑娘,哦不梅儿姑娘,你这么喜欢跳舞,以后就跟着我。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便一直跳舞吧。本官没准你停之前,你都不能停。” 赵良笙皱起眉:“沈大人何必为难一个无辜女子?” 沈玉铮一个眼刀扫过去:“赵大人心疼了?” 赵良笙眉头依旧皱着,似乎不赞同沈玉铮的行为,但又不好直说。 常二老爷忙道:“沈大人这,这女子是庞家主带来的,不是我府上人,沈大人要带走人……” 他说着,给庞家主使了一个眼色。 沈玉铮冷脸便看向庞家主:“本官要了这个女子,庞家主要阻拦吗?” 庞家主喝多了,听了这话竟愣愣地问:“你和她同是女子,你要走她有什么用?” 沈玉铮道:“她既然跳舞跳的这么好看,那就每天都跳给本官看。我看她一个狐媚子,能跳多久。” 她将一个拈酸吃醋、蛮横不讲理、偏又握了点权的小女子演的惟妙惟肖。 她转头又对赵良笙道:“哦对了,赵大人想来看桃桃姑娘跳舞,可随时来知府找我。” 沈玉铮一甩衣袖走出了正厅,桃桃姑娘无助地看了看赵良笙,赵良笙看着沈玉铮的背影似乎在走神,她又只好看向庞家主。 庞家主头疼地摆了摆手:“你就跟着她去吧,等过两天她厌了你,我再把你要回来。你跟着她,也别惹她生气,更别妄图攀附赵大人。” 桃桃姑娘心如死灰,拖着步子跟上了沈玉铮。 赵良笙叹了口气,也走了出去。 庞家主还晕晕乎乎地道:“这沈大人吃醋的模样还挺好看。” 常二老爷怒瞪了他一眼,挥手:“将庞家主送回去。” 正在这时有个小厮,抱着一个信鸽匆匆走上来。 常二老爷忙拿过信鸽腿上的信,打开一看,半晌后冷哼一声:“原来是林家女,还得了温云致的喜爱,怪不得敢抢温云致来江南的差事。一介女流,也妄想动我常家根基,痴心妄想!” * 沈玉铮上了马车后,没多久叫桃桃的女子便跟了上来。 “大人。”她小心看了沈玉铮一眼,收紧手脚缩在马车角落里。 沈玉铮打量着她,半晌后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大人想叫我什么名字,便叫什么。” 沈玉铮道:“我没有给人起名的习惯,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大人便称呼我为“桃桃”吧。” 沈玉铮拿出腰牌:“我是太司局的女官沈玉铮,奉圣命前来杭州府调查陆家劫官银一案。陆小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陆家人若有冤屈,你可尽数说来。” 桃桃道:“大人认错人了,小女子只是一个歌女,无父无母,没有姓的。” 沈玉铮看了她一会儿,收回了腰牌。她靠在马车上,再没看过她一眼。 桃桃一直低着头,手脚收束得很紧。 等到了知府大宅门口,沈玉铮掀帘走出马车,桃桃忙起身跟上。 她刚跟出去,一个氅衣便盖到了她肩上。沈玉铮道:“本官只想看你跳舞,可没有看你冻死的爱好。” 沈玉铮跳下马车走进知府大宅,桃桃掖紧氅衣匆匆跟上。 “主子。”红舒接过一个侍卫递过来的东西,立马禀道,“刚才驿站送来了一封信还有一个锦盒,说是有人寄给主子的。” 沈玉铮边走,边打开信。 看到字迹的第一眼,她就愣了愣。 “阿铮:我前往蜀南的途中,看到了长在悬崖上的梅花,也看到长在山谷中的梅花,如你所说,它们开的张扬肆意,不惧九霄风雪。哪怕无人欣赏,也热烈地含苞绽放。 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它们不应该长在围墙内,更不应该长在世人的欣赏目光中。 我在灵州山谷亲手种下了一枝梅,阿铮,你说我是不是该任由它生长,等下一年冬,便能看到它静悄悄地绽放? 如今我想做那个守花人,阿铮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用残梅给你做了点心,阿铮若是觉得好吃,我下次给你做别的。) ——云致” 沈玉铮看完这封信,冷哼了一声。 随即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几块点心。如今天气严寒,一路送过来倒是保持了原状,每个点心上点缀的梅花还栩栩如生。 沈玉铮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红舒问:“这是公子亲手……做的?” 沈玉铮点了点头,面团僵硬,口感几乎等同于无,咬下去更是硬邦邦的。 沈玉铮将剩下半块点心扔进锦盒,吩咐:“剩下都扔了,太难吃了。” 第138章 我要做大人手上的一把刀 “这是……” 李雪贞从屋里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沈玉铮身后跟了一个弱柳扶风的美貌女子。 “李大人,这是我抢来的一个舞姬。”沈玉铮介绍道,“据说她是整个杭州府舞姿最动人的,我想着李大人还没见过,便将她带了回来,让李大人也瞧瞧。” 李雪贞听了她这话更惊讶:“你让我公然狎妓?” 沈玉铮:“……” 见沈玉铮沉默,李雪贞反应过来了:“哦,我们是女子,也狎不了妓。” 听着语气怪遗憾的。 沈玉铮道:“李大人只管欣赏便是,反正陆家一案暂时查不出什么名堂,不如放松放松。” 她说完看向桃桃,桃桃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衫,向沈玉铮和李雪贞行礼。 “小女子献丑了。” 李雪贞坐到沈玉铮一旁,立马有下人给她们端来热茶点心。 李雪贞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世间男子都喜欢勾栏听曲、寻花问柳呢。原来这种滋味是这般……” 沈玉铮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正事上李雪贞一向严肃正直,怎么私下里这般跳脱不正经。 一舞跳完,桃桃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 沈玉铮抬眼看过去:“不是说让你一直跳吗?怎么停了?” 屋内燃着炭火,暖烘烘的,桃桃一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儿肚子咕噜噜叫了出来。 她一把按住肚子,尴尬地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起身走到门外吩咐:“把晚膳摆上来吧。” 等到晚膳摆了一桌,桃桃还按着自己的肚子一动不动。 沈玉铮道:“桃桃姑娘过来吃一口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跳啊。” 桃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来:“多谢大人。” 她坐了下来,同沈玉铮一同用饭。 这时红舒走进来禀道:“主子,赵二公子那边送来了信。” 沈玉铮放下筷子,拆了来信。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随后笑着对李雪贞道:“赵二公子已经在赵家水师中站稳了跟脚,想必收服赵家水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李雪贞抬起眼,看向桃桃时皱起眉,随后又不满地看向沈玉铮,似乎在不满她不该当着外人说这话。 赵家水师是她们的一步暗棋,除了她们两无人知晓,现在却让一个不明身份的舞姬知道了。 沈玉铮笑笑不语,也没有再提此事。 之后的三天沈玉铮都留在知府宅院里查看杭州府历年文书卷宗,江南官场是清理的一批,但其中人员在江南经营多年,难免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沈玉铮查了三天,桃桃就跳了三天。 沈玉铮倒没有时时刻刻盯着她,累了有点心和热茶,饿了也有精致饭食。 但桃桃却泄气不已,因为沈玉铮和李雪贞两个人忙起来,根本没人会看她跳舞。她干巴巴地一个人跳,既没有配曲,也没有观众。 偏偏沈玉铮还不准她停下。 这日庞家主身旁的管家过来,满脸堆笑地说:“我家老爷让小人过来问问大大,桃桃姑娘的舞欣赏够了吗?我家老爷明后府上有宴,想让桃桃姑娘回去呢。” 沈玉铮翻动着卷宗没应,而一直站在屋中跳舞的桃桃却面露惊慌。 管家立在台阶下,过了好一会儿讪讪地问:“大人?” 沈玉铮抬起头:“回去让你家老爷别心急,等我看厌了自然会将人送回去。” 管家听了这话只好告退,沈玉铮彷佛背后长眼一般道:“怎么不跳了?本官说让你停了吗?” 桃桃看着沈玉铮的背影,只好继续跳了起来,只是眉间拧着化不开的愁容,目光频频看向屋外。 沈玉铮笑道:“你若是想等赵良笙过来,怕是等不到了。整个杭州府如今都知道我在拿你钓赵良笙,赵良笙不耐烦我的纠缠,怎么可能来见我。” 桃桃看着沈玉铮单薄的脊背,咬紧了唇。 沈玉铮继续道:“我再留你三天,三天后这舞我也看厌了,就送你回庞府吧。” 桃桃面露纠结,沈玉铮也没顾她,而是继续翻看着卷宗。 忽然,桃桃在她身后“砰”地一声跪下了。 “求大人给我做主!” 沈玉铮回过头,笑道:“早点说不就好了,也省得我看了好几天的舞了。你没跳烦,我都看烦了。” 再动人的舞,每天都重复,那就不是赏心悦目了,而是折磨了。 “大人,民女叫陆嫣,乃陆家嫡次女。”陆嫣额头磕在地上,滚烫的泪从眼眶中无声滚落下来。 沈玉铮道:“起来吧,不需要你跪着说话。” 陆嫣抬起头来,含着泪摇头:“大人让民女把话说完吧。” 沈玉铮只好点头,陆嫣便道:“我家原本是在湖州做丝绸生意,前年生意出了岔子,我爹不知道怎么回事认识了杭州商会这边的人,生意便扭转了过来。 那次过后我家不仅赚了不少钱,还举家搬到了杭州来。在杭州的这一年,我爹的生意越做越大,铺面越铺越广,可就在今年年春,他忽然让我们收拾东西,说要搬回湖州。” 陆嫣声音哽咽,满脸泪痕:“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爹也不会跟我们说。可没两个月,我爹就让我藏起来。我自小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便猜出大概是又有人看上了我,以往父亲都会为我赶走这些登徒子。 那些时日父亲似乎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我很担心父亲,有一日我亲手给父亲送了鸡汤,可走到他书房外,却听父亲求一个人放过我,说只要他能放过我,爹就会去劫税银的。” 沈玉铮眉眼一动:“看清那人是谁了吗?” 陆嫣昂起头,泪便滑进了她的鬓角里:“是庞家家主,那次过后没几天,官府便把我们一家都关进了牢中。而我被暗中带到了庞家…… 她说不下去了,只冲沈玉铮磕头:“我爹是有些贪财,但他没那个胆子敢去碰税银。我爹是为了帮那些人才劫的官银,可现在那些人要我父亲,要我全家人给他们顶罪!” 沈玉铮问:“除了庞家还有谁?” 陆嫣说了几个名字,沈玉铮一听便知都是杭州府商会的人。 “我暂时只知这些,求大人还我父亲一个清白。”陆嫣又朝沈玉铮重重磕了一个头,响声极大,沈玉铮走过去,想将她扶起来,但陆嫣却不动。 沈玉铮道:“我来江南便是为了此案,我会顺着你给的名单查下去,定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起来吧。” “大人。”陆嫣却挣开了她的手,含着泪昂起头看她,“先前是我不信大人,所以迟迟不敢吐露真言。但现在……大人可以送我回去了。” 沈玉铮皱眉:“你不用回去了,我既知道此事,不可能不管。” “我要回去。”陆嫣眼底迸发出极强的恨意,用力掐紧自己的手心,全身都在抖,“大人,我甘愿做你手上的一把刀。我要回去!亲自找到他们的罪证,再来呈献给大人。” 沈玉铮用力将她扶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随后道:“本官用不着牺牲一个女子去查案,你既给了我名单,我若查不出那便是我无能。” “大人!”陆嫣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指尖都掐进了肉里,“我要回去!庞家主每次宴客都让我招待,整个杭州府商会的人都是我的恩客!他们对我肆意玩弄,把我当物品一样送来送去,大概不会想到我会要了他们的命!” “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关心,我要报仇,我要亲自去报这个仇!大人!”陆嫣看着沈玉铮,双眼猩红,“我要亲自送他们下地狱!谁都代替不了我!” 第139章 庞家主有请 半年后。 沈玉铮刚从知府大宅外面走进来,李雪贞就兴奋地迎了上来。 “官银找到了。” 沈玉铮大喜:“当真?” 李雪贞点头:“我根据陆嫣给的消息,派人跟踪了庞家一个药铺的伙计,果然见他偷偷摸摸往城郊的马场走去。那马场原先是前朝公主的行宫,陛下上台之后,将其封赏给了二公主。 二公主今年才三岁,这行宫便一直空着,没想到这帮人将税银藏到了行宫了。这半年我都快将整个杭州府掀翻了,搞半天在公主的行宫里。” 沈玉铮道:“二公主不就是常贵妃所生,藏在公主行宫里,一般没人敢搜查。” 她又道:“我立马写信让赵随林围了行宫。” 李雪贞点头:“好,江南的事该有一个了结了。” “是啊。”沈玉铮也跟着点头,这半年她们查到了不少东西,大部分都借助于陆嫣送来的消息。 她们顺藤摸瓜,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罪证。 如今税银找到了,更能将他们的罪行钉的死死的。 这时站在院子门口的红舒道:“主子,赵大人来了。” 沈玉铮一回头,便见赵良笙站在院子门口。 李雪贞冲她促狭地眨了眨眼,随后去忙自己的事去了。沈玉铮走到院子门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良笙将一个油纸包递了上来:“我刚好路过点心铺,又正好要来知府衙门一趟,便给你带了一份。” 沈玉铮接了过来:“多谢赵大人。” 赵良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油纸包,又匆匆移开目光。“你尝尝他家做的好不好吃,若是不好吃,我再做……换别家的。” 沈玉铮含笑道:“多谢赵大人,不过以后让红舒去买就可以了。” 赵良笙点了点头,沈玉铮问:“赵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我……”他正要开口,就见一个侍卫将一封信和一个锦盒递给了红舒,红舒看了一眼又将其递给了沈玉铮。 “主子,这是这个月公子寄来的。” “知道了。”沈玉铮不太想接,但还是接了过来。 赵良笙垂下眼道:“那我告辞了。” 沈玉铮吩咐:“红舒送赵大人。” 沈玉铮拿着两份点心回到屋里,她忙着给赵随林写信,便将点心放到一旁,等她再想起来时,已经大半天过去了。 她看着两份点心,毫不犹豫打开了赵良笙买来的。 最起码买来的不会难以下咽,而她又正好饿了。 她咬了一口点心,果然绵密清香,软糯顺滑。她一连吃了三块,填饱了肚子才停下来。 这时她才打开温云致的信,信上细细说起他在蜀南剿匪的事,沈玉铮一眼扫下去没看到什么重点。 倒是看到温云致写他被当地叛军设计,围困在山林中,最后靠着当初沈玉铮在白云寺后山,教他辨认野菜和野果子的知识,才在山林中潜伏了半个月。如此不仅活了下来,还剿灭了叛军最重要的一支前锋。 沈玉铮合上信,放到一旁。 这大半年温云致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还给她送来自己做的点心。 沈玉铮一封信都没回过,而点心就更别说了。在红舒进门时,沈玉铮道:“把点心拿走。” “主子你又不吃啊?”红舒打开点心盒,咬了一口点心,嚼巴嚼巴,随即疑惑道,“咦?这次的点心比上个月的好吃多了,公子进步挺大啊。” 沈玉铮翻着桌上的文书,摆手道:“把点心都拿走了,别放在这里了。” “哦。”红舒往桌上一搂,将两份点心都搂走了。 她拿到屋外,自己吃不完,便分给了院里的其他丫鬟。 这日傍晚,庞府管家又来了。“沈大人,我家老爷请大人到府上一聚。” 沈玉铮瞥了他一眼:“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本官没时间去参加他的什么宴会。” 管家笑着道:“我家老爷说,沈大人许久没见桃桃姑娘了,想必也想她了吧?若是沈大人想她了,可来庞府叙叙旧。” 沈玉铮倏地抬起眼,半晌她放下了笔,冷声道:“带路。” * 她到了庞府,管家引着她到了一间花厅。 一进屋,沈玉铮便见到了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不是贴在庞家主身旁殷勤侍奉,便是跳着露骨的惊鸿舞。 沈玉铮扫了一圈,没看到陆嫣的身影。 “沈大人。”庞家主推开身边围着的美人,起身跌跌撞撞朝沈玉铮走来,伸手就要来握沈玉铮的手,“沈大人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沈玉铮越过他的身体,往前走去:“庞家主可真享福,这么多美人相伴,怕是要乐不思蜀了吧。” 庞家主收回手,目光却在沈玉铮后背的腰身上打转。 沈玉铮一来,这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沈玉铮来江南都半年了,他也心痒了半年,竟一直没机会将人吃到嘴里。 不过今天这个机会不就来了。 庞家主舔了舔唇角,跟上了沈玉铮的步伐。 第140章 她要血洗杭州府 庞家主笑呵呵地道:“在沈大人面前,谁敢承认自己是美人啊?” 沈玉铮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 庞家主悚然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时,浑身都兴奋起来。 他就喜欢不好弄上手的,因为一旦这样的女子弄上手,那种兴奋的滋味比平常胜过千倍百倍。 “庞家主,收回你的眼神。”沈玉铮冷哼一声,在椅子上坐下,“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当心我挖了你这双眼珠子。” 庞家主移开目光,隐下眼底晦暗。 沈玉铮问:“庞家主请本官来是有什么事?对了,怎么不见桃桃姑娘?不是上次罚她给本官跳舞,她心里不高兴,不愿意来见本官了吧?” 庞家主笑道:“沈大人你不能叫她桃桃了,她如今改名叫嫣儿了。” 沈玉铮脸色一变,沉了下来。 庞家主笑看着沈玉铮的脸色,随即高声吩咐:“把嫣儿叫上来。” 沈玉铮看着门口,没一会儿陆嫣就走了上来。 她上下打量着没发现陆嫣身上有什么伤,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嫣儿你过来,给沈大人再跳一支舞。”庞家主冲陆嫣招了招手,陆嫣便走了过来,庞家主揽住了她的腰。 沈玉铮看到庞家主的手在陆嫣的腰上捏了捏,她眉头一皱。 “去跳啊。”庞家主推了陆嫣一把,陆嫣身子不稳,忽然倒向沈玉铮。 沈玉铮起身将她扶住,陆嫣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手指在她掌心中划了两笔,她还没写完,庞家主就一把将她拽走了。 “好嫣儿,你要跟沈大人说什么?”庞家主亲昵地抓住了陆嫣的手,“哦我忘了,嫣儿如今说不了话了。” 陆嫣仇恨地瞪着他,沈玉铮握紧手心,如果她没猜错,刚才陆嫣未写完的字是“走”。 陆嫣让她赶紧走! 沈玉铮看向庞家主:“不能说话了是什么意思?” 庞家主不答反问:“沈大人觉得嫣儿的舞跳的怎么样?” 沈玉铮看向陆嫣:“自然是杭州城一绝。” 庞家主笑道:“只要舞跳的好,这能不能说话就不重要了。当一个哑巴,才更能保守秘密不是?” 沈玉铮蓦地捏紧指骨,疼痛让她越发冷静。 此时陆嫣忽然一把推开庞家主,抓着沈玉铮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推。 庞家主脸色阴沉下来:“想走?来了我的地盘,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他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大门被推开,一群持刀侍卫冲了进来,将整个屋子里的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屋里的舞姬们尖叫地抱成了一团,陆嫣浑身都在发抖。但她对庞家主恨透了,此时不管不顾地要冲上去想要了庞家主的命。 沈玉铮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 “陆嫣冷静点。” 陆嫣眼眶通红地看着她,她张嘴“啊啊”了两声,眼泪便流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沈玉铮深吸一口气道,“他的命我留给你处置。” “好大的口气。”庞家主冷笑一声,“沈大人不会以为自己今天能走出这间屋子吧?陆嫣这个贱人是告诉了你不少东西,但你可带不出杭州城。” 沈玉铮冷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劝沈大人还是乖乖听话,毕竟我还是个怜香惜玉的。若不是我今日将你请来,常二老爷派去的人只怕已经要了你的命。” 沈玉铮冷喝:“好大的胆子,敢公然对朝廷命官动手,你们不想要命了?!” 庞家主毫不在意:“在我们这死了的朝廷命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我是不忍大人丧命,这才请大人前来。我这儿美人都是不计前尘的,我愿给大人留一条命的机会。只要大人……” 庞家主色迷迷地看着沈玉铮,眼里的垂涎再不掩饰。 沈玉铮冷哼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庞家主见沈玉铮不识相,脸上的笑容便沉了下来,“你以为你们在行宫能找到税银吗?等你们的人过去,我们早将税银挪走了。” “沈大人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不过不听话么……”庞家主又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道,“也有不听话的乐趣。” 沈玉铮眼睛一眯,税银才是重中之重,但现在只能靠赵随林了。 她冷声道:“庞家主想要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说完她曲指在口中一吹,哨声一响,下一刻从屋外掠进来数十个黑衣侍卫。 沈玉铮吩咐:“除了庞家主和屋里的女子,其他的都解决了。” 庞家主见此,怒声道:“把这贱人给我抓了,其他人都不用留了。” 等他拥有了沈玉铮,她一个人的姿色便可抵过一屋子的美人。 沈玉铮拉着陆嫣往后退去,立马有两个侍卫掠到她身前,一刀砍倒了冲上来的庞府侍卫。 屋子里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沈玉铮慢慢退到门口,这时屋外又有庞府家丁冲了过来。 眼看退出去不成,沈玉铮和陆嫣又被逼回了屋里。 沈玉铮拔出袖子里的短刀,一刀扎在一个家丁的肩膀上。 “啊!”那家丁惨叫一声,被笙玉铮又一脚踹走了。 她皱起眉,常庞两家竟然毫无顾忌要取她性命,真是一点都不怕朝廷的问责吗? 还是说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后手等着她? 不管如何,她都要先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她这边拿着刀应付着偶尔冲过来的侍卫,旁边的陆嫣捡起地上的刀,竟直接朝庞家主冲了过去。 “陆嫣!”沈玉铮急喝。 庞家主看到陆嫣冲过来,冷笑一声:“不知死活!” 他一挥手,他身旁守着的侍卫举着刀朝陆嫣走去。 沈玉铮瞳孔骤缩,下一瞬砍在陆嫣身上的刀,被及时赶到的赵随林拦了下来。 赵随林将侍卫解决了,再去看陆嫣,陆嫣丝毫没注意到旁人,只拖着手中刀朝庞家主走去。 “哎……”赵随林又解决了一个人,转头便看到陆嫣又不管不顾冲庞家主而去。 他只好一刀切断缠上来的侍卫,快步走到陆嫣身后,帮她解决了两个偷袭的侍卫。 “你,你……”自己身边守着的侍卫都被解决了,庞家主开始慌了。“陆嫣你要干什么?你想杀我?你敢呜!” 庞家主呆愣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肚子上插着的刀,似乎还不敢相信。 陆嫣流着血泪,将刀拔出,又一刀插了进去。 鲜血将她苍白的脸染红了,她毫无所觉,又将刀拔出,再捅进去…… 直到她再没了力气,刀脱了手,人也软绵绵地倒下。 赵随林一把接住她的身子,看着浑身血肉模糊、张大着眼死不瞑目的庞家主,张了张嘴。 人死了,他们怎么跟京城三司交代? 赵随林都可以想象,等到了京城,该有多少奏折弹劾他们乱用私刑。 赵随林叹了一口气,这时沈玉铮走过来,扶住陆嫣,发现她不是昏迷,只是脱了力。 陆嫣呆呆地看着庞家主,眼泪一滴滴从眼角落下。 沈玉铮不知道怎么安慰,陆嫣所遭受的痛苦也不是别人三两句安慰,便能消除的。 她看向赵随林:“银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赵随林道,“多亏了你让我先别动手,只暗中潜伏,等他们开始转移的时候再动手。你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他们将整个行宫都埋上了炸弹,我若是直接带人闯进去,只怕银子没找到,人先没了。” “找到就好。”沈玉铮放心下来,“赵二哥多谢了。” 赵随林扶着刀站起身:“林妹妹,回京了记得让你二哥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沈玉铮一看赵随林真的瘦了不少,人也晒黑了,不过人却精神很多。他敛去了一身书卷气,握起刀来锋芒毕露。 “好。”沈玉铮点头。 有了赵随林带来的人,屋里的人都被按住了。 沈玉铮拿过杯子给陆嫣倒了一口热茶,陆嫣喝了两口,脸色才缓了过来。 沈玉铮正要带她出去,忽然又见一个女子捡起地上的刀,朝死去的庞家主走去。 她如陆嫣一般,举着刀狠狠捅了庞家主两下。 有了她带头,后面的女子纷纷拿过刀,没有刀的甚至去将赵随林带来的士兵手中的刀。 士兵阻拦,沈玉铮开口:“给她们吧。” 士兵愣了愣,便将刀递了出去。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一个个舞姬拖着刀排队到庞家主身前,一刀刀捅向他早就没了气的身体。 鲜血迸溅,无声的哀痛蔓延。 有些女子愤怒至极,捅了两刀不过瘾,想将庞家主的手脚砍下来。 她力气小,一刀刀挥下半天都没将脚砍断,后面的女子便涌上来帮忙。 她们齐心协力……将庞家主分尸了。 陆嫣看着她们,无声地大笑着,眼泪流进嘴里,是咸的,也是腥的。 赵随林不忍再看,移开了目光。 等这些女人停了手,她们无声地跪到沈玉铮面前。 其中一个女子道:“我知道像他们这些人哪怕犯了罪,也是要押到京城由三法司来审,不该由旁人来动手。今日庞家主死在这里,我们这些人都有罪,大人将我们押到京城,交给三法司吧。” 沈玉铮还没出声,几个女子一同道:“我们绝不连累大人。” 陆嫣也跪了下来,她虽不能说话,但她的态度和她们是一致的。 庞家主死在她们手上,陛下要怪罪,便怪她们吧。 沈玉铮看着她们,忽然想到当初她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权力,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她要权力,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但现在她看着这些人,忽然动摇了。 除了自己的自由外,或许她还可以再做点别的。 她不止要自己有自由、有尊严,她想让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有尊严地活着, 哪怕这在封建的古代社会看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切实际。可连穿越都成了可能,她想要的怎么就没有可能实现。 如果没有……那她就自己迈出这一步。 沈玉铮拔出赵随林腰上的刀,走到庞家主那一团血肉旁,用力砍下一刀,随后她将刀扔给了赵随林。 “今日庞家主之死,也有我的一份。来日三法司定罪,我同你们一起。” 赵随林抬手接过刀,叹了口气。 沈玉铮走到陆嫣跟前,蹲下:“除了庞家主,还有谁?” 陆嫣抬起手,沈玉铮便伸出了手心,一滴滚烫的泪便落在了手心里。 灼烫、炙人。 陆嫣流着泪,在沈玉铮手心写下了“二十七”三个字。 沈玉铮攥紧了手心中无形的数字:“还有二十七人。” 陆嫣额头磕在地上,其他女子纷纷跟上:“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赵二哥,按着这个名单拿人,另外我要在知府衙门公开审讯这些人。” 赵随林捏着名单,定定地看着沈玉铮好一会儿,随后无奈道:“等回了京城,你二哥怕要打死我了。” 沈玉铮弯了弯眼睛:“赵二哥放心,到时候你只管躲在我身后。” 赵随林退后一步,冲沈玉铮抱拳:“末将这就去拿人。” * 到了沈玉铮开审这天,整个杭州城的人都听闻了这件事。 知府衙门前人头攒动,但有赵家水师镇压,百姓只伸着脖子往里看。 李雪贞站在一旁,满脸复杂地看着沈玉铮。 “我们查到了罪证,也找到了税银,只要将人押到京城,交给三法司,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更何况这么大的案子,不是由你我能审的。” 沈玉铮笑着道:“我知道。” 但她有不得不审的理由。 这些人交给三法司,一整套流程审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罪。更何况万一有人包庇,弄出个顶替死囚来,岂不是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犯的罪,苦主都在杭州城。 千里迢迢押到京城,这些苦主能看到他们人头落地的一幕吗? 沈玉铮坐到公堂上,一袭青衣,单薄却有力量。 在她名单上的那些人都被押到了公堂上跪下,这些人都是经过她查证,每个人的罪行都是累累一打。 沈玉铮一拍惊堂木:“开堂。” 赵随林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沈玉铮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血洗杭州府。 想到京城那些人若是收到消息,恐怕会惊掉下巴,他就忍不住兴奋。 骨血里好像有什么在涌动,皮肤之下的血液在奔走、沸腾,好像叫嚣着要去做点什么。 跟沈玉铮来江南的这半年,他切实体会到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激动和兴奋。 第141章 她杀的可是恶贯满盈之人 “母后和父皇醒来了吗?”一早燕乐帝就来到了慈宁宫。 宫女笑着道:“太上皇和太后已经起了,太后还说,要是陛下来了,请您立马进去。” 燕乐帝已经急不可待走进了屋里,现在还不到卯时,距离早朝还有一刻钟。以往这个时候父皇母后还在睡眠中,可今早他们已经起床,而且还穿戴整齐坐在榻上喝着茶了。 “父皇,母后。”燕乐帝走上前行礼。 温迎道:“起来吧,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母后,我收到了从江南送来的信。”燕乐帝急声道,“母后你走知道沈玉铮在江南干了什么吗?” 温迎还没开口,陈最倒是先说话了:“你说她当街斩杀了二十七人的事?” 燕乐帝怒道:“她胆子太大了,谁准许她越过律法,私自判刑的?!” 陈最嗤了一声:“多大点事,值得你一早气哄哄的过来?” “父皇!”燕乐帝无奈,“您知道待会上早朝上会有多少人会弹劾沈玉铮吗?大燕律规定,但凡死刑,必须经三法司严审,再秋后问斩。沈玉铮此举是藐视律法,罔顾朝廷脸面!” 陈最冷声道:“她杀的可是恶贯满盈之人?那二十七人所犯之事,条条都是死刑,让他们只掉一次脑袋倒是便宜他们了。” 燕乐帝知道父皇一向不喜无用的规矩和礼法,在他当位的那些年,没少因为简单直接的做法,引得朝臣死谏。 燕乐帝只好看向温迎:“母后觉得呢?” 温迎道:“沈玉铮杀的是罪人不假,但确实有违律法。” 燕乐帝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沈玉铮是母后推荐的,因此母后也会护着她,好在母后不以私情论处。 燕乐帝:“有了母后这句话,儿臣便明白怎么处置了,儿臣告退。” 温迎点了点头,燕乐帝便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陈最冷哼一声:“这小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也不知道像谁?” 温迎笑道:“皇帝从启蒙开始,便是大儒教导,从小学的都是帝王仁君之道。若是同你我这般,行事随心所欲,岂不是乱了朝纲。” 陈最承认温迎说的是事实,他的性子做不来仁君明君,这才将江山推给了儿子。 温迎看着他笑道:“你倒是很少替别人说话,今日倒是替沈玉铮说了不少好话。” 陈最道:“如果换成我在江南,我也会亲手砍下那些人的脑袋。让他们多活一天,都是我的无能。”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违了律法。我本想等沈玉铮回来,让她名正言顺接受太司局司丞一职。”先前只是让她暂领,她没有功绩,直接任职会有很多人不满。 如今她在江南闹了这么一场,朝中弹劾的折子恐怕漫天飞舞了。 陈最倒了一杯茶递给温迎:“我看你也不用担心,这丫头聪明着呢。你没看她把那二十七人犯下的罪行,一条条、一处处都张贴在杭州府各处。不出几日,恐怕整个大燕都传遍了。 她杀他们是为民做主,是替整个杭州城百姓伸冤。此举之后,整个江南官场才是真正的涤荡一清。” 温迎点头:“这倒是。” 当着杭州城百姓的面,斩首杭州府官商两界二十七人,短时间内是没有人再敢在江南乱来了。 士族豪强一停,整个江南官场便清静下来了。 陈最建议:“她身边不是有段逍的人,让他们再给她造造势。别让朝中那帮迂腐之徒,真的将人欺负了。” 温迎忍俊不禁,知道陈最是要保下沈玉铮了。 这么多年陈最说不管朝堂上的事,就没管过,如今对沈玉铮这件事倒是格外上心。 * 太和殿外,早朝时间快到了,朝中大臣已经等在这里了。 今日朝臣一反往常,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目光频频看向林家人的方向。 林父和林延都面不改色,一会儿沈国公和沈家兄弟走到林家人跟前。 沈国公压低声音道:“待会早朝上这些人定要攻击玉铮,你我两家当联手,不能让玉铮被他们欺负了去。” 林父冷哼一声:“我的女儿我自然会护着,国公爷不用操心。” 沈鹤青急着道:“林大人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玉铮在江南动作太大了,她杀的那些人不知道在朝中有没有内应。若是有,他们一定忌惮玉铮手上现在掌握的罪证,恐要借着此次机会,给玉铮按一个罪名。” 沈泽凌也道:“这些人死前交待了什么,现在我们都一无所知。他们想按死玉铮的罪名,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林父暗中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就你们沈家人这张嘴,能说的过满朝大臣吗? 要你们帮忙,恐怕是火上浇油。 这时有内侍将太和殿的门打开,朝臣开始一一往里进了。 林父和林延都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昂头挺胸,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 * 国公府后院,沈烟兰的院子里。 快到夏日了,丫鬟们将夏天的裙子都翻了出来,但沈烟兰翻了翻,一件都没瞧上。 这些都是去年的款式了,她都已经穿过一次了,哪有再穿的道理。 她顿时不高兴了,满脸的不痛快。 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今日穿哪一件?” “穿什么穿,这些裙子这么旧了,我能穿吗?”沈烟兰站了起来,“现在就出去买。” “可是小姐……我们没多少银子了。”丫鬟怯怯地说。 这半年国公爷和两位公子都没给过沈烟兰银子,导致她只能花自己的私银,这没多久匣子里的银子便花光了。 如今连买件时新的衣裳,都捉襟见肘。 “怎么就没有了?!”沈烟兰怒不可遏,“我那么多银子去哪了?是不是你们偷的?!” 丫鬟立马跪下:“奴婢没有。” 沈烟兰一身火气,只觉得胸膛堵得很,一肚子的不痛快。 她挥手将桌上的茶盏推到地上,抬脚又踹到了椅子。“一群废物,处处跟本小姐作对!” 她以为只要自己还是国公府大小姐,她的日子便能回到以前。 但她想错了。 沈鹤青和沈泽凌对她太残忍了,这半年他们不仅派人看着她,还对她不管不顾。 以前连她每一顿吃什么都要关心的两位兄长,现在连来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她就这么令他们讨厌? 明明他们身上淌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他们再不想承认,她也是他们的亲妹妹。 他们倒是喜欢沈玉铮,但沈玉铮理他们吗? 想到沈玉铮,沈烟兰眸里暗光一闪。 沈玉铮竟去做了官,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若是她也当了女官,沈鹤青和沈泽凌还能继续派人关着她吗? 等她做了官,有了权力,看她怎么反过头来整治他们。 如今她已经暗中报名了太司局的考试,还往考官手中塞了一批银子,想必不要多久,她就能进太司局了。 “小姐。”她的贴身丫鬟从外匆匆走进来,走到沈烟兰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两句什么,沈烟兰立马高兴起来。 “真的?” “是真的。”丫鬟点头,“现在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沈玉铮在江南杀了二十七个人,现在陛下就等着她回京治她罪呢。” “太好了。”沈烟兰高兴地一拍手掌,“叫她狂妄,还非要去当官,这会儿怕是把自己的脑袋折腾没了。” 沈烟兰胸膛上郁积的闷气一扫而空,她简直想唱上两曲。 但她还是将心中的兴奋往下按了按,她要等到沈玉铮回来的那一天,亲眼看她掉脑袋。 第142章 回京 等沈玉铮将江南的事收整好,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而她们也完成了此行任务,该返回京城了。 沈玉铮在收拾行李,红舒走进来道:“主子,马知府来了。” 沈玉铮走了出来,马知府看到她,立马走上来。“沈大人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沈玉铮问:“怎么了?” 马知府道:“如今杭州城的百姓,都想送两位大人一程。” 沈玉铮讶异,马知府一拍大腿道:“沈大人还不知道吧,您如今在杭州府已经成了青天大老爷了。若不是您要回京,他们巴不得您留下来,让我这知府给您做了。” 沈玉铮道:“知府大人开玩笑了,您是一方父母官,我不过是来查案的,案子查完自然要离开了。” 马知府本来心里有些酸,听沈玉铮这么说,心里的不舒服也散去了。 沈玉铮又道:“我们明日就走,至于百姓相送……就不必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沈玉铮和李雪贞便坐乘马车离开了。赵随林要押送税银,得同她们一起。 沈玉铮走时,将陆嫣带上了。 陆嫣的嗓子被毒哑了,杭州这边的大夫看过,说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但沈玉铮还是想带她到京城去看看,京城多的是名医,也许能治好她,况且陆家人也要押送进京。 自从那天杀了庞家主之后,陆嫣便极为安静。她不能说话,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坐在马车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等到了城外,驾车的红舒回头道:“主子,是赵大人。” “停车。”沈玉铮下了马车,便看到赵良笙站在管道旁。 她走上前去:“赵大人是来送我的?” “嗯。”赵良笙直直地看着她。 沈玉铮不知道说什么,在江南这半年,她尽量避免与赵良笙接触,毕竟赵良笙已与廖家三姑娘成了亲。 她既给不了什么,就不该让让人误会。 可她心里多少是有愧的,所以面对赵良笙,心里总是软几分。 “玉铮,这是杭州城百姓给你的。”赵良笙从袖子里拿出一物,递给沈玉铮。 沈玉铮接过来一看,竟是万民书。 杭州城百姓给她写的万民书! 沈玉铮心神震颤,瞬间她手上仿佛担了千斤重的责任。不仅如此,她短短半年的人生,多了厚重的力量。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将其收下。 赵良笙又递过来一个食盒:“还有这份点心,路上饿了可以当干粮吃。” 食盒足足有三层,每一层都是别致精美的小点心。 “多谢了。”沈玉铮道,“等你明年回京述职,我们再见。” 赵良笙应下:“好。” 沈玉铮回到马车上,马车走了好一会儿,她掀开帘子回头看,见赵良笙还站在原地。 蓝衫布衣、白面儒冠、疏朗清俊,这终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郎了。 沈玉铮叹了口气,正要回到马车里,忽然听到红舒道:“主子,快看前面。” 沈玉铮往前一看,官道上竟站了两排百姓,一眼望过去竟然有成百上千人。 这些百姓见到沈玉铮的马车过来,立马跪下。 “杭州府恭送沈大人。” “恭送沈大人。” “恭送沈大人……” …… 沈玉铮惊愣良久,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立马走出马车。她站在马车上,冲众人深深弯腰,行礼作揖。 “沈玉铮拜谢各位。” 她再抬起头来,眼眶湿润。 东边一缕淡金色晨晖缓缓升起,黑夜已如潮水般退去,万物开始苏醒,希望与光明是在世间并存。 * 回程时间虽没有那么赶,但他们还要押送着官银和犯人,自然要早点到京。 再有三日她们就要到京城了,这日她们在驿站住下。 驿站里的人给她们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赵随林放下刀,惊叹:“现在驿站也能提供这么多食物了?” 立在一旁的驿站小兵道:“这都是为沈青天沈大人准备。” “谁?”赵随林一愣,随即看向沈玉铮,笑的弯下了腰。“沈青天沈大人……” 沈玉铮刚坐下,听到赵随林的笑声,茫然地抬起头,随后反应了过来。 “消息传的这么快?”不应该啊。 小兵双拳一握,激动地说:“我们听说了沈大人在杭州府为民申冤,斩杀贪官奸商,好好为百姓出了一口气……” 听着小兵抑扬顿挫的声音,沈玉铮沉思下来。 若她还看不出里面有人造势,那就枉费她上辈子学了整整四年的营销学了。 可这是谁在给她造势呢? 吃完晚膳他们就进屋休息了,沈玉铮让小兵提来热水,她要好好洗一洗。 门外有红舒守着,驿站外又有赵随林的兵,在这里倒是不用担心安全。 但红舒抱着刀守着屋门,忽然听到屋顶有打斗声,她一惊,立马翻上了屋顶,就见赵随林正在和一个黑衣人交手。 两人招式一来一往,竟看不出上下,红舒赶紧拔刀上前帮忙。 赵随林抽空还笑话了她一句:“你家主子的窗户差点被这贼人闯了进去。” 红舒心中一凛,真要被贼人闯进去,那就是她失职了。 有了红舒加入,按说对付一个贼人不在话下,但黑衣人出招却越来越强势,对上他们两人竟绰绰有余。 赵随林冷喝:“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答,闪身避开赵随林的刀后,轻轻一跃,落到了院子里。 赵随林怕他要去伤害沈玉铮,忙追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前路。 红舒看着黑衣人,呆了呆。 这黑衣人的招式有点熟悉,熟悉到她不知道要不要再打下去。 赵随林怒喊了一声:“红舒你发什么呆?!” “来了。”红舒只好继续帮着赵随林阻拦黑衣人。 那黑衣人似乎不耐烦了,招式越发凌厉,招招带风,俨然是不准备跟他们俩再耗下去了。 这时屋门忽然打开了,沈玉铮披着一件披风,头发都还未擦,湿漉漉地垂在身后。 沈玉铮开口:“别打了。” 院中三个人一时没人听,沈玉铮皱眉,声音冷了下来:“温云致,停手。” 黑衣人倏地收手,红舒这一拳已经挥出去了,收倒是能收回来,但她还是一拳砸在了温云致的肩膀上。 温云致闷哼了一声,红舒暗暗爽了。 想揍温云致一拳多么不容易,她这不是找到机会揍了一拳。 反正她又不知这黑衣下是谁,温云致可不能来怪她。 第143章 阿铮你可怜可怜我 沈玉铮见他们停手,便回到了屋里。 温云致抬步便跟了上去,但他走到门口却被一把刀拦了下来。 温云致已经将宽大的帽檐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京城谁都认识的清俊疏淡的脸。 赵随林举着刀问:“温大人怎么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在蜀南平叛吗?” 温云致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赵随林将刀往上抬了抬,快抵住温云致的喉咙了,才停了下来:“温大人想夜闯女子闺房?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答应。” 温云致这才认真看向他,眉头拧起,眼底的暗色汹涌,声音也隐隐绷紧。 “你算是她什么哥哥?” “林妹妹。”赵随林朝屋里喊了一声。 温云致眼神更冷,抬手直接攻向赵随林拿刀的手腕,赵随林一时不察,整条手臂直接麻了,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温云致你在干什么?”沈玉铮进屋拿了一块棉布巾,想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她一回头便见到了这一幕。 赵随林“哎哟”一声,按着自己的手臂,脸上露出痛色。 沈玉铮疾步走过来,担心地问:“哪里伤了?要不要紧?” 赵随林抬眼看了一眼温云致的黑脸,随即痛苦地道:“手臂不能动了。” 沈玉铮转头怒喝:“温云致,你到我的地盘来撒什么野?!” 温云致唇角绷直,眸底黑沉如墨,静静地看着沈玉铮一言不发。 沈玉铮对赵随林道:“你军中不是有随行医士吗?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好像没什么事了。”赵随林甩了甩手臂,道,“已经不碍事了。” 沈玉铮松了一口气,赵随林看了一眼温云致道:“林妹妹,我们离开京城前你二哥托我照顾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哥哥的地方,妹妹记得开口。” 沈玉铮点头:“多谢赵二哥,我会的。” 赵随林弯腰捡起地上的刀,翻身上了屋顶。 沈玉铮扫了温云致一眼,抬脚进了屋里。 温云致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屋里沈玉铮站在窗边,低头擦着头发,夜风吹动她的衣摆,裙影轻晃。烛火打在她一侧脸颊上,纤长的睫毛半垂着,覆下一层淡色的阴影。 雪色的皮肤好似在发光,如同珍珠暖玉,莹润而漂亮。 一见到沈玉铮,温云致身体里压制了半年的思念,便如野草疯长。思念和爱意争相在心脏上破土而出,生了根、发了芽,带着血淋淋的颜色。 但这些疯狂情绪在触到沈玉铮冷淡的眼神时,又被强压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沈玉铮问他。 温云致心口刺痛,他跋山涉水而来,对沈玉铮来说这是一种厌烦的打扰。 这么长时间,她从没期待见到他。 她对着别人尚且温和,但对他只有冷漠。 温云致道:“我刚才没用力。” 尽管沈玉铮不会信,但他还是解释了。 沈玉铮放下棉布巾,面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她问道:“蜀南平叛结束了?” 温云致摇头:“还没有。” “那你是私自跑回来的?”沈玉铮皱眉,顿时觉得麻烦了。 今日驿站里有不少人,想堵恐怕堵不住了。温云致无诏私自返京,到了御前又是一顿弹劾。 温云致上前一步:“我听说了你在江南的事,那二十七个人本就该死。你不用担心,就算到了京城,我也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沈玉铮定定看着他没说话,温云致着急了又往前走了一步:“阿铮……” 沈玉铮打断他:“你特地从蜀南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温云致正要开口,但对上沈玉铮清凌凌的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我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担心,怕那些人欺负你。” 更多的是想来看沈玉铮一眼,他太久没看到她了。 再见不到她,他就要疯了。 沈玉铮淡淡道:“此事用不着你插手,公子还是考虑考虑怎么解决你私自回京的事吧。” 温云致看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夜风带来沈玉铮沐洗后的清香,那香味像是极致的毒药,迅速侵袭至四肢百骸。 “阿铮我想你了。”他彻底走到沈玉铮跟前,细细看着她的眼、她的脸。 他的身体在渴望她,每一处肌肤下的渴慕都需要沈玉铮来好好抚慰。 心底涌动的炽热如烈火般燃烧,但他不敢乱动,哪怕他全身都在叫嚣着让他好好抱一抱沈玉铮。 “阿铮我能抱一抱你吗?”他到底是忍不住,眼中带上了祈求。 沈玉铮没开口,他便贴上前张开手臂,但沈玉铮伸出手抵在他的胸膛。“别动。” 温云致眼底一暗,倏地抓住沈玉铮的手。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指尖,情难自禁、心不由主、魂不着体,他便将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吻遍。 沈玉铮嗤了一声,烛光下她的眼眸还是冷淡平静的,只有他心旌摇曳,被欲与爱折磨的快疯了。 “阿铮。”他祈求地看着她,哪怕只要一点点,他只要一点点的施舍。 阿铮你爱爱我。 你可怜可怜我。 他成了爱情这条路上的乞讨者,卑微地渴求那个攥着他心的人,能施舍一点雨露。 沈玉铮抽回手道:“回你的蜀南,叛贼没平定之前就不要回来了。” 这不是他想听的话,他想在沈玉铮眼里看到其他的情绪。 “阿铮,之前我都听你的话了,没往江南派人,也没去江南找你。你在江南……有赵良笙相伴,还公然说是为了他而去的……” “怎么?”沈玉铮打断他。 温云致动了动唇,喉咙绷紧,声音低沉暗哑:“我吃醋了。不仅是赵良笙,还有这赵随林,他们都能得到你的笑脸,得到你的爱护。你把他们视作自己人,可偏偏把我剔除在外。” 沈玉铮冷笑一声:“因为你是温云致啊,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你温云致不可以。” 犹如一记重锤,砸进了他的心口,顿时汩汩冒出血来。 那些疯长的思念和爱意被疼痛覆盖,一时竟让他弯下腰来。 温云致大喘着气,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是从尖刀上滚过。“我……要怎样,怎样才能让你……” 烛火“噼啪”跳了一下,温云致的眼角有一滴泪落下。 沈玉沈侧身伸手拨了拨烛心,烛火又亮了起来。 此时温云致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路过桌旁的时候,他顿了顿,将怀中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随后他再也没停留,走了出去。 沈玉铮走到桌旁,将油纸包打开,里面竟是几块点心。 她拧了拧眉,想起之前吃到的口感,便拿着点心走到门口。红舒喜欢吃这些,她是准备拿给红舒的。 “红舒,有点心吃。” 守在院子里的红舒立马答道:“来了。” 她刚说完想起什么,望向院子门口的人。 温云致背对着她们,僵着身体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夜色中。 红舒看向沈玉铮,神色讪讪。 沈玉铮将点心扔给她,转身进了屋里。 第144章 有人拦车喊冤 沈玉铮到京城这一天,不少人都赶到城门口等着。 这里面有林家、沈家这样的人,还有暗中跟江南官场有牵连的人,只不过后者隐在暗处。 还有像沈烟兰这般来看笑话的。 一早沈烟兰就带着丫鬟等在城门外的茶摊上,今日城门处热闹非凡,官道两边等着不少官员和百姓。 丫鬟压低声音在沈玉铮耳边道:“小姐你看到前面的锦衣卫了吗?” 沈烟兰是注意到管道上有不少锦衣卫在,她问:“看到了,怎么了?” 丫鬟道:“我刚才去人群中偷偷打听了,说那些锦衣卫是来抓沈玉铮的。沈玉铮违反律法,陛下着锦衣卫捉拿呢。” 沈烟兰快意地笑了出来:“活该,在江南惹了那么大的事,没想到在京城等着她的,会是牢狱之灾吧。”没准还会掉脑袋呢。 沈烟兰幸灾乐祸,她今日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看沈玉铮的狼狈样子么。 “听说沈大人今日回京,你们是没瞧见,沈大人离开杭州府时,整个杭州府的人都跪送她出城。” 茶摊上有走商之人,侃侃而谈。另一桌一个男子高声道:“谁没听说啊,我们都听说了。据说杭州府的百姓还给沈大人写了万民书呢。” 有书生激愤地道:“世间贪佞良多,除都除不完。官场上尸位素餐的人更多,若每个为官者都能如沈大人这般,世间将再无贪官奸佞。” 这话众人不敢接,顺着书生的话说下去,岂不是说整个朝堂都是无用之人么。 气氛安静了没一会儿,众人又继续聊了起来。话题无非绕着沈玉铮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还有沈玉铮杀的那些人都犯下了怎样的罪行。 说起那些人,他们是恨的咬牙切齿,但说起沈玉铮下令斩首的时候, 不止这一处,今日城门口众人兴奋热聊的都是此事。 沈烟兰朝城门口看去,她看到了沈家父子三人,还有萧若君。 如今为了讨沈家父子的欢心,萧若君也扮起了一副悔过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沈烟兰正准备移开目光,视线却不经意落在萧若君的肚子上。 她脸色死死攥紧了杯子,脸色更难看。本来萧若君对她还是很爱护的,哪怕沈家父子三人对她不复往昔,但萧若君依旧如以前一样对她。 可如今……就因为萧若君肚子里怀了龙凤胎,萧若君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肚子上,对她就冷淡了下来。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沈家父子三人倒是对萧若君恢复了往常态度。 不过没关系,再有两日她就要参加太司局的考核了。等她入朝为了官,她要这些欺辱过她的人,看不起她的人,通通都跪下来求她。 这时城门口陡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有人高喊了一声:“是沈大人的马车!是沈青天大人!” 众人纷纷朝官道上看去,只见一支队伍从官道尽头走来。为首的是两辆马车,后面跟着一支兵马,押送着一辆辆银车。 “是玉铮!”林延忍不住笑了出来。“终于回来了。” 林夫人高兴地踮脚张望着,林念念和林碎岸更是顾不上规矩,匆匆往前跑,希望多迎姐姐一段路。 只有林父侧头忧虑地朝另一边的锦衣卫看了看,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刑昭。 朝堂上因为沈玉铮在江南下令斩杀二十七人的事,吵了足有小半个月了,最后陛下也没下决定要如何。但今日却命锦衣卫等在这里,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父正在担心之际,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林父立马朝前面看去。 官道上,沈玉铮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众人之所以惊呼,是因为拦车的人大部分京城人都认识。 “沈大人,民妇有冤,请大人做主。” 拦车的女子高举诉状,跪在官道中央。 “主子,有人拦车喊冤。”红舒停下马车,朝马车里道。 沈玉铮掀开帘子,看向官道上的人。她正要走出去,红舒忙按住她的手臂道:“主子这人的诉状不能接。” 沈玉铮问:“为何?” 红舒道:“这人叫罗玉芹,三年前她的丈夫死在了若琬郡主的府里。当时顺天府审过此案,在场的所有人都作证过,她丈夫是无意中淹死的。” “但这女子不相信,从刑部告到大理寺,从大理寺告到锦衣卫,拦车喊冤都是常有的事了。一开始还有人去接她的诉状,但查下来发现当年的案子一清二楚,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接诉状了。” “但这女子一直不放弃,遇到个官员便拦住递诉状,现在京城的官员都怕了她了,遇到她都躲着走。” 此时,那女子又高声喊道:“民妇听闻大人有青天之名,民妇有冤,望青天大人为民妇做主。” “民妇有冤,请青天大人为民妇做主。” “民妇有冤,请青天大人为民妇做主!” …… 女子喊一声,磕一个头,整个城门前都安静了下来。 “主子!”见沈玉铮要下马车,红舒又拦了一把。 沈玉铮推开红舒的手,走下了马车。 “玉铮!”林家人匆匆走上来,林烨更是走到沈玉铮身后,小声提醒她:“玉铮,这个诉状不能接。” “我知道。”沈玉铮走向罗玉芹。 罗玉芹仰起头看她,沈玉铮只看到了一张麻木的脸,和一双灰暗无光的眼睛。 “若你真有冤,这诉状我便接了。” 罗玉芹眼中骤然迸发出光亮,一把抓住沈玉铮的衣角,热泪盈眶:“大人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前提是你的冤情也是真的。” 沈玉铮从她手上拿过诉状,罗玉芹呆滞了一瞬,麻木的脸生动鲜活起来,她忽然用力朝沈玉铮磕头。 沈玉铮扶住她的手臂,抬起头面对城门口无数的人。 这些人目光各异,有赞赏、有担忧、有鄙夷、有等着看好戏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莫名从异世而来,踽踽独行许久,终于有一事可安此心。 别管这个“青天”名头有多虚妄、不切实际,她沈玉铮都要去试试,才不枉异世走这一遭。 第145章 又跟太后做了交易 “沈大人。”刑昭走到沈玉铮面前,看着她的目光无比复杂。 他们一共见了三面,前两面沈玉铮还是闺阁之女,他还在为她处理女子之间的纠纷。 没想到这第三面,他们已经是同僚了。 刑昭道:“我奉陛下命前来,请沈大人随我走一遭。” 沈玉铮神色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林延上前一步,皱着眉看着刑昭:“刑指挥使,我妹妹身上若是出了一点伤,我饶不了你。” “玉铮。”林夫人担忧地拉住沈玉铮的手,沈玉铮安慰道,“娘,不用担心,没事的。” 刑昭只扫了林延一眼,便看向沈玉铮。 锦衣卫只奉圣命,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沈玉铮走上前,刑昭抬手道:“沈大人请。” 沈玉铮神色讶异,她还以为刑昭要直接抓她呢,没想到动作这么温和。 她随刑昭刚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沈家人。沈家人挡在了他们面前,沈家父子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沈玉铮身上。 沈父松了一口气:“平安回来就好。” 沈玉铮没动,只看向刑昭。刑昭道:“国公爷,我奉命要带沈大人去一趟诏狱,还请国公爷让路。” “诏狱?那是女子能去的地方吗?”沈国公立马喝道,“你不能带她走,有什么错我去跟陛下认错。” 沈鹤青也道:“我们这就去求陛下,还请刑指挥使等一等。” 沈玉铮笑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鹤青解释道:“玉铮你不知道进了诏狱的人,都得剥三层皮,那不是人能待的地方,更何况你还是弱女子,受不住里面的刑罚的。我们这就去跟陛下请罪,让陛下饶过你。” “不用了。”沈玉铮沉下脸,“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沈国公着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他话没说完,沈泽凌拦住了他:“爹别说了。” 沈国公甩开他的手,怒喝:“难道你要我看着你妹妹,被诏狱的刑罚折磨的痛不欲生?” 沈泽凌看了一眼沈玉铮,道:“妹妹自有打算,我们别坏了她的事。” 沈国公还想说什么,被沈泽凌强行拦下了。 一旁的萧若君道:“玉铮你别怕,你爹他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沈玉铮古怪的看着她,萧若君竟也能说出这种话了。萧若君被她看得非常不自在,但示好的话她不得不说。 她已经体会到被沈家父子三人冷落有多么难受,她真是怕了,也受不了,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如果对沈玉铮好,能让沈家父子三人对她如以前一样,她愿意示好。 沈玉铮视线垂下,落到她肚子上。 萧若君立马捂住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紧张,她总觉得沈玉铮看她肚子的眼神有些古怪。 沈玉铮道:“恭喜国公夫人,不久国公府就要添喜事了。” 沈国公以为沈玉铮态度软化,立马道:“你母亲肚子里怀了你的弟弟妹妹,玉铮你,你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沈玉铮又笑了一声,目光看向沈国公:“国公爷喜欢就好。” 说完她抬步往前走,刑昭跟在一旁。 沈国公愣了一会儿,激动地问:“刚才玉铮的意思是不是,她是不是愿意要这个弟弟妹妹了?” 沈鹤青不确定:“是吧?” 他一转头看向沈泽凌跟上了沈玉铮,沈泽凌走到沈玉铮身旁,压低声音道:“你到了诏狱不要害怕,我已经打听过了,太上皇插手了你的事。太上皇行事一向随心而外,他既插手了,说明他不会让别人为难你。” 沈玉铮淡淡道:“多谢沈统领。” 沈泽凌缓缓笑了出来,笑的两眼都泛起了碎光:“能帮上你就好。” 沈玉铮拧了下眉,没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刑昭在她身旁道:“怎么都以为我要对你动刑?” 沈玉铮笑看着他:“都说诏狱有进无出,今日我也想进去瞧瞧。” 刑昭摸了摸鼻子:“陛下只让我关着你,没下令让我动刑。” 沈玉铮若有所思,随后道:“我明白了。” 只关不罚,说明这件事陛下没下决定,仅这一步就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她又想到沈泽凌说的话,她这个“青天”的称呼本是杭州府百姓一时感恩喊出来的,不至于一下子传播这么广。 难道背后有太上皇的手笔? 她连太后都只见过一面,别说太上皇了,她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仅仅托付似乎看重自己的人。 * 这边沈玉铮进了诏狱,另一边李雪贞便进宫汇报去了。 她到了崇德殿外,喜公公让她等着,殿里还有其他大臣。 她束手等着的时候,身后走上来一人。 “杜大人。”李雪贞忙行礼。 杜园问:“事情怎么闹这么大了?你没看着些她?” 李雪贞无奈:“我哪拦得住,赵随林听她的,赵家水师便听她的。沈玉铮一发话,赵随林带着人直接把那些人都斩了。” 杜园拧了拧眉:“这性子……” 李雪贞还等着她说话呢,没想到杜园却没继续说这话题,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待会陛下召见你,你就实话实说,至于沈玉铮……” 她话没说完,喜公公就走出来了:“李大人,陛下召您进去呢。” 李雪贞忙站直身体走进了崇德殿内,她将江南一行写成了折子递给陛下,又简言概括了如今的江南,包括查处的贪官奸商、还有找回来的官银。 燕乐帝看完赞道:“做的很好,果然没让朕失望。” 李雪贞松了一口气,燕乐帝又道:“你们风尘仆仆回来,估计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休息,过两天朕给你们办庆功宴。” “多谢陛下。”李雪贞忙磕头谢恩。 等她从崇德殿出来,一个宫女正等在殿外:“李大人,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李雪贞心里咯噔一声,她也正要去面见太后呢,没想到太后先派人来接她了。 等到了慈宁宫,很快她就被请了进去。 殿内不止太后娘娘,还有太上皇,李雪贞立马跪下。 “免礼吧。”温迎道,“赐座。” 李雪贞坐下后,才听温迎问:“将你们在江南这一行都做了些什么,说出来给我和太上皇听听。” “是。”李雪贞立马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举了起来,“太后娘娘,这是沈玉铮进京前放在微臣这里的,她说如果她被抓了,就让微臣把这封奏折递给太后。” 温迎讶异地问:“确定是给我的?不是给陛下的?” “是。”李雪贞点头,她还劝过沈玉铮,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很少插手朝堂上的事,有奏折当直接呈给陛下,哪能呈给太后呢。 但沈玉铮坚持,李雪贞也没办法。 温迎接过奏折,朝陈最看了一眼。陈最往她身边靠了靠,很明显对她手里的奏折感兴趣。 温迎笑着将奏折打开了,两人看着看着,忽然陈最着急将奏折拿了过去,又重头开始看了。 温迎看向李雪贞:“沈玉铮有说什么吗?” 李雪贞摇头:“她只说太后娘娘看了,便会明白。” 温迎看到这份奏折,是立马明白沈玉铮想干什么了。 她又想跟她做一笔交易。 奏折上写的是沈玉铮对江南经济发展的布局,在除去先前垄断的奸商后,江南经济必会迎来新的发展。 但怎么发展,发展什么,还是直接按照原先的来发展,这都是问题。 以沈玉铮在奏折上所写,江南鱼米之乡乃经济重地,若是能放开几项对商贾的禁令,官方鼓励百姓发展小商品经济,必将给国库带来多几倍的税银。 温迎叹道:“人人都觉商贾地位低下,倒是只有她觉得放开商业管制,才能让我大燕更加繁荣。” 关键上面一条条改革措施,都是有针对的面向江南之地。 若不是深入调查过江南各地的情况,沈玉铮不会这么清楚。 温迎又问:“你们在江南这半年,除了查案,沈玉铮还做了什么?” 李雪贞道:“她经常带着一两个侍卫,不是去街头巷尾,就是在乡间阡陌上,微臣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温迎的视线和陈最对上,能做什么还看不出来吗? 沈玉铮做的都在这封奏折上了。 温迎问道:“哥哥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陈最道:“如她所愿。”这交易他们做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份奏折,他也是准备保下沈玉铮的。这么合他脾性的一个人,要是没了岂不是可惜。 陈最吩咐:“把这封奏折送到崇德殿去,让那小子看看。别整天用一些道貌岸然的人,连个像样的实事都做不出来。” 温迎道:“你这话就说严重了,乱世有乱世的治法,盛世有盛世的治法。你将这个盛世江山传给皇儿,不就是让他当一个明君,好好守着江山,难道还能如你先前一般,总是以武力和血腥镇压?” 陈最冷哼了一声,倒是没反驳她的话。 * 诏狱中,沈玉铮被关在牢房中已经有三日了。 如刑昭所说,这三日没有人对她动刑,也没有人要审问她。虽是如此,她对外面现在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她让李雪贞转交的那份奏折,不知道太后答没答应。 那上面都是这半年她费心走访江南各地,再结合她在现代学来的知识,才总结出来的一套方法。 若真的能运行,江南经济必能朝气蓬勃、五谷丰登。 不过现在多想也无益,她将怀中先前在城门口接下的诉状,又看了一遍。 罗玉芹所写的诉状上,状告有三人,一人是若琬郡主,另一人是若琬郡主的驸马,最后一人便是兵部侍郎家的儿子。 以罗玉芹诉状上所言,她丈夫跟此三人结过怨。而那日她丈夫落水身亡,旁边正好有这三人。 所以她怀疑她的丈夫就是这三人杀的,至于官府结案说的是意外,她根本不相信。 想要查清楚这案子是怎么回事,还是要等她出去见过了这些人再说。 这时有脚步声往这里靠近,沈玉铮收回诉状,抬起头来。 没一会儿刑昭出现在她牢房前,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沈大人,你可以出去了。” 沈玉铮站了起来,问道:“陛下没降罪?” “哦,陛下说将功赎罪,罢了你的职,说你想进太司局得自己考进去。” 沈玉铮无声叹了一声,她辛辛苦苦去江南,就是为了走捷径进太司局,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她想到陆嫣,还有那些女子,她又不觉得后悔。 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有了方向和目标,只管前进便是。 沈玉铮冲刑昭一行礼:“多谢刑指挥使的照顾,玉铮感激不尽。” 刑昭忙回礼:“林小姐客气了。” 他可不敢受沈玉铮这一礼,他有预感,沈玉铮很快就会重新进入官场。 * 沈玉铮走出诏狱,林家一大家人都在外面等着了。 沈玉铮急步走上去:“爹,娘,大哥二哥,嫂嫂,还有念念,碎岸……” 林夫人接住她,眼睛红红地上下打量她:“他们对你动刑了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玉铮摇头,看到林家人,她眼眶里也盈上了热泪。 这种轻盈的、蓬勃地堵在嗓子眼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回家的滋味。 “娘。”她抱住林夫人的手臂,“我们回家吧,我想蔡叔做的饭菜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林夫人搂着她回到马车上,沈玉铮临上车前,看到对面街角站着一个人,是沈泽凌。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亲亲热热地回到林夫人身旁。 以往她的人生没有亲情参与,如今连半年的分别都觉得思念的紧。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关心了她一路,林念念和林碎岸两个活宝又给她说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一路上好不热闹。 等回到林宅,热闹地用了膳,陪林父和两个兄长喝了酒,又陪娘和两个妹妹聊了大半宿的天,才回到自己屋里。 她一进屋,便踏实地躺倒床上。 柔软又幸福的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时时刻刻都被甜味包裹着。 在家的滋味便是如此让人沉醉,只想偷懒不想干活。 沈玉铮一连在家偷懒了三天,才把红舒叫了过来。 “说说吧,我离开京城后,张村长和萧若君之间发生了什么?萧若君怎么怀孕了,孩子是谁的?” 第146章 温云致被弹劾 “之前国公夫人不是给张村长安置了一个院子,我们离京没多久,国公夫人就派人想对张村长下手,不过被我们的人救下来。从那次之后张村长跟国公夫人闹翻了,说要去国公爷面前将国公夫人的丑事抖露出来。” 沈玉铮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果然接下来红舒就道:“国公夫人害怕了,不敢再对张村长下手,怕他鱼死网破。甚至自此之后,张村长要的银子越来越多,国公夫人都给了。” “至于国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红舒摇了摇头,“我们的人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国公夫人嗯,和,和国公爷和张村长都有床事,孩子是谁的我们真不知道。” 红舒摸了摸鼻子,她连男人都没有一个,说起这件事来总觉得脸上烧的慌。 沈玉铮道:“孩子是谁的不重要,不过有了这孩子倒是帮了我一把。沈家人也该知道这半年的事了,想办法将国公夫人和张村长的事,捅到沈家人面前。” 她刚说完,立马道:“等等。” 红舒等着她吩咐,沈玉铮犹豫了会儿道:“还是暂时先别打草惊蛇,免得又出现跟上次一样的事。” 沈烟兰的身份不就被萧家人压了下来,到现在沈国公都不知道沈烟兰的真实身份,沈家兄弟为了沈家的脸面一直瞒着。 若是知道了萧若君和张村长的事,万一再私下瞒了下来,她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 得找个机会,让沈家人想瞒也瞒不了。 到时候沈家人想要张村长的命时,张村长就不得不来求她庇护了。 “先盯着他们,容我再想想。” 她眼前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她若是不入太司局,罗玉芹丈夫的案子就不好往下查。 她已经打听过了,太司局入局考试虽独立于科考之外,但难度一点都没有降低。 一共两轮考试,从四书五经、到经议诗赋、再到策论、明法、明书、明算……等等,不一而足。 这其中一些,她在江南时跟在李雪贞后面学了不少,但还有一些比如四书五经,就是沈玉铮头疼的部分了。 她这一路走来哪有时间去学经书诗赋,唯一有时间的还是陪温云芙闺中时读书,她在一旁听了两年。 但真的到了科考场上,能有多少水分她还是清楚的。 这么一想她又开始想跟太后做交易了,明着进太司局不可能,但另辟蹊径呢? 她现在还有什么能跟太后做交易的,错过了江南立功的机会,难道再出现了一个同样的事,让她能让陛下另外提拔进太司局? 沈玉铮没思考清楚,因为有丫鬟禀报,说宫里来人了。 沈玉铮走到林家正堂,看到一个面相白净的小太监:“林小姐,奴才奉陛下命,前来请小姐进宫一趟。” 沈玉铮讶异,皇帝要见她? 她点了点头,随小太监进了宫。到了崇德殿门口,她等了一会儿,才被请了进去。 沈玉铮低着头进了崇德殿,随后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头顶上一直没有声音,沈玉铮便也没抬起头,只盯着金砖地面。 “沈玉铮。”头顶上一道声音响起。 “臣女在。”沈玉铮应声。 “把头抬起头。” 沈玉铮依言把头抬起来,眼睛却微微垂下,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到皇帝的御案。 燕乐帝看着她问:“你送来的奏折朕看过了,以你奏折上所说,江南商贾若能发展起来,能让国库多出十分之一的税银?” “是。”沈玉铮毫不犹豫。 燕乐帝又问:“那你觉得朕派谁去江南好呢?按你的奏折上所言,真要实施起来,得五年到十年以上,朝中大臣谁能担此重任?” 沈玉铮眼皮一跳,这话问她不合适吧。 沈玉铮低眉顺眼地道:“臣女对朝中大臣尚不熟悉,但陛下乃是明君,明君所策皆是良臣。朝中能人无数,一定有能臣为陛下分忧。” 燕乐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忽然道:“你在江南半年,觉得赵良笙如何?” 沈玉铮心里又咯噔一声,她斟酌着道:“赵大人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自然不负陛下期望。” “朕还听说整个江南都在传,你对赵良笙情深意重,临走时依依不舍……” “陛下!”沈玉笙高声打断,“臣女是为了打入江南商会,才不得不损坏了赵大人的名声。若不是赵大人相助,臣女也不会那么快接触到陆家嫡女。案子结束后,臣女已向赵大人致歉。” “行了。”燕乐帝道,“朕不是要怪罪你们,你们此行江南颇多惊险,不仅一举荡清了江南官场,还找到了税银。朕本应该封赏你,但却免去了你太司局司丞一职,你心里可有怨言?” 沈玉铮忙道:“臣女行事有悖律法,陛下依律处罚,臣女心服口服。” 燕乐帝道:“功过相抵,朕才没有重罚你。不过你确实为朕解决了江南大患,说吧,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玉铮正要开口,燕乐帝道:“朕不是虚言客气,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朕都可以答应你。” 免得隔那么远温云致还要写奏折回来,替沈玉铮求情。他不是冷漠无情的君主,免了沈玉铮的官职也只是平息众怒的手段,以沈玉铮的才能他肯定是要重用的。 更别说连父皇都为沈玉铮说话了,他又怎么可能违逆。 从进来到现在沈玉铮第一次完全抬起头来:“陛下,臣女想调查罗玉芹丈夫一案,请陛下允许。” “就这些?”燕乐帝讶异,他还以为沈玉铮会要回官职。 不过虽然他现在不能重用沈玉铮,但太司局右司丞一职是为沈玉铮留下的。 “是。”沈玉铮点头。 燕乐帝道:“我让刑昭配合你,必要时你可以调用锦衣卫。” 沈玉铮磕头跪谢:“多谢陛下。” 能调用锦衣卫,简直帮上她大忙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燕乐帝说着,拿过桌上一份奏折,喜公公接了过来,递到沈玉铮跟前。 面对沈玉铮茫然,燕乐帝问道:“有一件事,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玉铮头皮一麻,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以她现在的身份,对朝堂之事大言不惭,简直就是狂妄找死。 但喜公公拿着奏折递到她跟前,她又不得不接。 她接过来翻开一看,便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封六科弹劾奏折,弹劾的却不是她,而是温云致。 奏折上说温云致无诏返回京城,置蜀南于不顾,要求陛下严惩。 燕乐帝问:“云致回京一事朕倒是从这些奏折上才知晓的,如今督察院和六科当中有不少人弹劾云致,你认为朕应该怎么处置?” 沈玉铮没答,燕乐帝又道:“云致是去看你的吧?” 沈玉铮硬着头皮道:“是。但臣女事先也不知情,所以那一晚赵将军才会和温大人发生冲突。事后温大人已经返回了蜀南,想必没有耽误正事。” 燕乐帝冷哼一声:“他擅离职守、无诏回京还有理了?朕看他是仗着与朕的关系亲近,行事越来越放纵了。朕若这次放过他,下次他岂不是要藐视王法了?” 沈玉铮心想:你最好如此。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人人都知陛下与温云致有手足之情。陛下一时愤怒是可以处罚了温云致,可若哪日反悔了,当初谏言的那些人就倒霉了。 沈玉铮斟酌了一会儿道:“温大人虽擅离职守,但他平叛蜀南有功,请陛下宽宏,让温大人将功折过。” 燕乐帝好奇地盯着她:“你是这么想的?” 沈玉铮点头:“是。”才不是。 “朕知道了。”燕乐帝道,“你退下去吧。” “臣女告退。” 沈玉铮缓缓退下,出了崇德殿她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帝王自有一股威严自上而下侵压过来,若是她一个回答不慎,很可能触怒龙颜。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陛下允刑昭配合她查案,行动起来便方便多了。 她往宫外走去,半路上遇到了李雪贞,没想到李雪贞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人——沈烟兰。 第147章 有我在,沈烟兰你是痴心妄想 沈玉铮停了下来,看着她们。 “沈大人。”李雪贞走过来。 沈玉铮笑道:“李大人客气了,我如今身上已没有官职了,大人还是叫我玉铮吧。” 李雪贞问:“好啊玉铮,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召见。”沈玉铮回道,目光却看向冷冷看着她的沈烟兰身上。 察觉到沈玉铮的眼神,李雪贞解释道:“刚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多亏沈大小姐帮了我。” 她说完忽地想到之前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沈玉铮和沈烟兰身份的事。 她顿时尴尬起来,又解释道:“沈大小姐是皇后娘娘召进宫里的,我们只是刚好遇上。再加上沈大小姐要考我们太司局,所以我才跟她多说两句。” 沈玉铮注意到了李雪贞衣角上的脏污,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只是沈烟兰要考太司局……? 沈玉铮问道:“李大人没受伤吧?” 李雪贞道:“那倒是没有。” 沈玉铮:“有件事想跟李大人聊聊,不知道李大人可方便?” “自然方便,不过我要回去先换一套衣衫。” “正好,我送大人回去。”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沈玉铮再没给沈烟兰一个眼神。只是沈烟兰忍不住了,在沈玉铮抬步要离开时,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玉铮,你不相信我能考中?” 沈玉铮淡淡道:“你考不考的中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烟兰脸色难看,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怕我考进去了。你如今被免了职,自己进不去了,便来嫉妒我了?” “我没那么闲。”沈玉铮说,“让开。” 看到沈玉铮,沈烟兰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更别说沈玉铮去江南一趟出了多少风头,如果换成是她,她也可以做到。 沈烟兰挑衅地看着她:“我要是不让呢?” 沈玉铮偏头对李雪贞道:“李大人看到了,不是我主动挑衅的,只是有条狗挡住,我不得不清理而已。” 李雪贞还没从沈玉铮的话里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就见沈玉铮一把抓住了沈烟兰的头发。 “沈玉铮你干什么?!”沈烟兰气的大吼。 李雪贞也吓了一跳,她左右看看,这还是在宫里,就这么闹起来不适合吧? 但她想到沈玉铮在江南说杀,便将那二十七个人的脑袋跟砍西瓜一样砍下了,她又觉得这像是沈玉铮能干出来的事。 这个沈烟兰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去挑衅沈玉铮干什么。 沈玉铮抓着沈烟兰的头发,三步两步将她拽进了假山里,李雪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若是见血了,她好得能拦一下。 她刚一进去,就见沈玉铮将沈烟兰狠狠往墙面上一掼,沈烟兰痛苦地喊了一声,整个身体往下软去。 沈玉铮又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将沈烟兰拽了起来。 “我走了半年以为你长记性了,没想到你是一点都没改。”沈玉铮拍了拍沈烟兰的脸颊,忽地一巴掌扇了上去。 沈烟兰又疼又怒,愤怒地喊:“沈玉铮我要杀了你!” 她双手要来抓沈玉铮,被沈玉铮握着手指,用力往后一扳。 咔嚓一声,有什么断了。 “唔!”沈烟兰痛的浑身大汗淋漓,嘴唇都在颤抖。 沈玉铮松开了手,冷冷地道:“你想考太司局,有我在,你考不上。” “我偏考给你看看!”沈烟兰捂着自己的手指,仇恨地瞪着沈玉铮,“等我当官了,我一定要把今天的痛苦,还有以前的,都一并还给你!” “痴心妄想!”沈玉铮听她说话都觉得厌恶,反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沈烟兰摔在了地上。 “玉铮。”李雪贞神色复杂,“皇后娘娘待会还要召见她,她这个样子要是被皇后娘娘看到了……” 沈玉铮笑着看向李雪贞:“雪贞姐姐,我们相识半年,早已是知己情分了。我是相信姐姐才没有想瞒着姐姐,姐姐难道要去替沈烟兰状告我吗?” 李雪贞往后退了一步:“别这么叫我。”这么漂亮的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招架不住。 沈玉铮抬手道:“我送姐姐回府。” 李雪贞看向地面上躺着的沈烟兰:“她呢?” “沈家大小姐不知道在宫里得罪了谁,被人蒙着头揍了一顿,真是可怜。”沈玉铮脸上也涌出一副“怜悯”的表情,似乎很同情。 李雪贞看了只觉得,以后千万不要得罪沈玉铮。 第148章 这事关郡主的名声 两人相携走出皇宫,沈玉铮其实没事找李雪贞,不过还是将她送回了李府。 她自己回到林宅,林家人得知她进宫后没受委屈才放心下来。 她准备回自己院子时,想了想转步去了她院子旁边的一座院子。这座院子本来空着,后来她将陆嫣从江南带过来,就安排陆嫣住下了。 她走进去时,院里的丫鬟冲她行礼:“大小姐。” 沈玉铮问:“陆姑娘这两天怎么样了?” 丫鬟回道:“已经请了太医院的王院判来给陆姑娘看过,王院判说陆姑娘的嗓子被毒毁了,完全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但经过调理,还是有可能会发声的。” 沈玉铮点了点头,她正要抬步进去,丫鬟又道:“还有一件事,陆姑娘不愿喝药。” 沈玉铮一顿,随后道:“我知道了。” 她走进屋里时,陆嫣正坐在窗边发呆,眼神发直地看着窗外。 “陆嫣。”沈玉铮喊了一声,陆嫣才回过头来。 她看到沈玉铮站了起来,沈玉铮笑着走近:“京城的食物吃的还习惯吗?” 陆嫣点了点头,沈玉铮又道:“这两日我刚好有时间了,我带你去京城到处逛逛。” 陆嫣张了张嘴,想起自己不能说话,便摇了摇头。 沈玉铮心里叹了一口气,江南的事确实了了,但对陆嫣来说,那些痛苦却深深地刻在灵魂里了,哪怕她手刃了欺辱自己的人,但伤痕依旧存在。 如今陆家人虽没有被斩首,但即使被迫参与了劫银事,按照律法也处于了流放。 陆嫣戴罪立功,圣上才开了恩,赦免了她的罪。 沈玉铮看着她道:“我最近要查一个案子,目前还没有头绪,陆嫣你同我一起吧。” 陆嫣摇了摇头,沈玉铮很认真地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陆嫣迟疑了许久,才点头应下了。 沈玉铮笑着对屋外喊:“把陆姑娘的药端来。” 很快一碗药被端了过来,沈玉铮道:“等你喝完,我们便出门查案。” 陆嫣只好将药喝了,沈玉铮带着陆嫣直接去了北镇抚司,她要向刑昭借人。 刑昭:“我已经收到了陛下的指令,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同你一起吗?” 沈玉铮道:“这点小事哪用劳烦指挥使大人,大人借我两个锦衣卫便可,若是能将大人的腰牌借我一用那就更好了。” 刑昭将自己的腰牌解下来,递给她。“罗玉芹的案子你可以去顺天府和大理寺都瞧瞧,那里有之前的卷宗。不过这个案子不好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刑昭没说出口的是,罗玉芹如今疯疯癫癫的,她嘴里的话恐怕已不值得信了。但他一想沈玉铮已经接了罗玉芹的诉状,这案子不查也得查了。 沈玉铮拿着刑昭的腰牌,带着陆嫣和两个锦衣卫便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一看到她脸色便微微一变,再看到她手里的北镇抚司指挥使的腰牌,脸色更是僵了。 “沈大人……” 府尹刚开口,沈玉铮就笑着打断他了:“府尹大人叫我名字就好。” 府尹脸颊抽了抽,转头将沈玉铮要的卷宗都拿过来了。“这就是那桩案子的全部卷宗了,当时我们调查的清清楚楚,穆玉肖是意外落水,根本没有人推他。至于罗玉芹的状告简直是空穴来风,若琬郡主与仪宾一向与人为善,去年那次雪灾,他们不仅捐粮捐银,还动员不少皇室宗族一起跟着捐款。” “至于孔解世……”府尹提起这个兵部侍郎家的儿子,表情便有些微妙,“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公子哥,孔家家学极严,孔解世几次青楼买酒都被孔大人打的半死不活。” 沈玉铮对这些话没有表示,只拿着卷宗道:“我知道了。” 府尹没有再多说了,留下空间给沈玉铮她们看卷宗。 沈玉铮拿给陆嫣一份,她们分头看了起来。 案件经过也很简单,三年前若琬郡主举办品茶宴,罗玉芹的丈夫穆玉肖被邀在列,可没想到当日他却无意跌入花园湖中,加上他又不会水,直接淹死了。 沈玉铮又翻了翻,卷宗上有若琬郡主还有她的仪宾戴向程,和孔解世的证词。 当时三人确实在湖边凉亭里,但他们一心品茶,加上那日半路下了雨,雨声喧嚣,言笑又惬意,他们便没有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 后来是府中下人看到湖中有人扑腾,才喊人下去救,等救上来人已经没了气息。 沈玉铮看向陆嫣,陆嫣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沈玉铮又去了大理寺和刑部,凭她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她轻易拿到了卷宗。 只有在大理寺的卷宗中,陆嫣发现了一点不一样。 陆嫣将卷宗拿到沈玉铮面前,指了指其中两行字,沈玉铮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那日穆玉肖会落水,是因为他一直偷偷跟着郡主他们?” 陆嫣又给她翻了下一页,下一页上明确记载了,这些话都来自于郡主的仪宾戴向程的口中。据戴向程所说,穆玉肖曾偷偷跟踪过若琬郡主,那日他们亭中喝茶聊天,穆玉肖是偷藏在假山上偷听,才不慎滑落水中。 而罗玉芹之所以说穆玉肖跟若琬郡主他们有恩怨,是因为之前戴向程和孔解世两人给穆玉肖套过麻袋,狠狠揍过他一顿,就因为穆玉肖一直偷偷跟踪若琬郡主。 所有卷宗上,只有大理寺的卷宗详细记录了这些。 沈玉铮问大理寺的官员:“戴向程所说的这些话属实吗?是你们审出来的?” 那小官解释道:“郡主的仪宾我们哪会动刑去审,只不过叫来问问话而已。只不过那日正好赶上温大人刑讯一个贪官,戴小将军吓到了,才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若不是如此,这事关郡主的名声,他恐怕是不会说的。” 小官说完偷偷瞧了瞧沈玉铮,这可是他们温大人喜欢的女子,不止他好奇,这屋外偷偷望过来的不少双眼睛,都是为了瞧瞧沈玉铮是何模样。 小官偷偷看了两眼,就不敢多看了。 沈玉铮默了默,一会儿后道:“多谢了。” 她们从大理寺出来,陆嫣看向沈玉铮,似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查。 沈玉铮笑着说:“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尝尝京城的美食。还有红舒,你去将罗玉芹请来,就说我要在飞鸿居请客,请她务必赏脸。” “是。”红舒抱拳应下。 第149章 他们就是畜生 她们很快到了飞鸿居,飞鸿居的掌柜见到沈玉铮,立马笑着迎上来:“沈姑娘来了。” 沈玉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随后问:“你家主子最近忙吗?” 掌柜道:“沈姑娘是要见王爷,小人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不用了。”沈玉铮阻拦,“我只是随口一问,麻烦给我一个雅间。” 掌柜立马道:“沈姑娘这边请。” 沈玉铮给两个锦衣卫一笔银子,让他们另外找地上喝酒吃饭去了,而她带着陆嫣随掌柜上了二楼。 她们正准备进雅间时,迎面和两个熟悉的人相碰上了。 沈玉铮停下了脚步:“二哥,赵二哥,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赵随林停下脚步,半个身子都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微微垂着头,目光含笑地望过来。 林烨却上前一步:“玉铮你们来这里吃饭?怎么就你们两个,红舒没守在你身边吗?” 沈玉铮解释道:“我让她去给我办一件事去了,一会儿就过来。二哥你们这是准备去哪?” 林烨道:“还不是赵二非要坑我,让我请他喝酒,还非说飞鸿居的酒不烈,要我带他换个地方。” 赵随林慢悠悠地道:“林烨你要是耍赖,这顿酒我可就找林妹妹了。” 林烨恼怒,回头一把勾住赵随林的脖子,狠狠勒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少打我妹妹主意,这酒我又不是请不起。” 赵随林推开他的手:“银子带够了吗?” “你放心,本少爷有的是银子。” 林烨说完就要拉着他走,还跟沈玉铮道了别,全程赵随林脸上都含着笑。 等两人走后,沈玉铮和陆嫣才进了雅间了,没一会儿红舒就将罗玉芹请进来了。 沈玉铮道:“一起坐下吃饭吧?罗夫人喜欢吃什么?” 罗玉芹看到沈玉铮,便很着急:“你查到证据了吗?他们承认害我夫君了吗?” 沈玉铮没答这个话题,而是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罗玉芹只好坐下来,但她屡屡看向沈玉铮,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又顾忌什么没问出口。 饭菜上来后,她也没吃的心思,只随意动了两筷子。 沈玉铮问:“罗夫人是觉得这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罗玉芹摇了摇头:“不是,我,我是不饿。” 这时楼里伙计又端上来一盘,沈玉铮将盘子接过来,直接放到罗玉芹对面。“我听说罗夫人喜欢吃绿豆饼,飞鸿居没有,我便让伙计去其他铺子买了一份,罗夫人尝尝?” 罗玉芹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盘绿豆饼,好一会儿她才抬起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一咬,眼泪忽然滚落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问:“是颂平街上李师傅家的绿豆饼是吗?” 伙计点点头:“这位夫人只尝了一口就猜出来了啊。” 罗玉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声音含糊哽咽:“我当然知道,我,我以前最喜欢吃他家了,我夫君便经常给我买。我们还未成亲时,他每天早早去排队。那时候老李师傅还在,铺子生意红火,经常买不到。可他每次都能买到…… 他买来会捂在胸口,一路跑到我家院墙边,翻到墙上递给我。他不敢进来,怕我爹娘打断他的腿。他说等我们成亲,他便能正大光明买给我了。 后来我们如愿成亲了,他每天都一早去买来绿豆饼放在床边,只要我醒来想吃便能吃到。一直都是这样的,一直是都是的,直到他,他死了…… 我再也没吃过了……” 罗玉芹捧着半块绿豆饼哭的肝肠寸断,整个雅间里只有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股无声的悲痛在蔓延。 沈玉铮和陆嫣沉默地看着她,陆嫣是说不了话,沈玉铮却是不知怎么安慰。 因为她接下来要问话,势必要打破罗玉芹对她夫君的这种爱意。 她们只等了一会儿,罗玉芹就停止了哭声,她含着泪三两口将绿豆饼吃完,随后看向沈玉铮。 “沈大人有什么话要问的,我可以回答。” 沈玉铮犹豫:“不着急……” 罗玉芹急声道:“我不是疯子,是那些人说我疯了。” 沈玉铮问:“那些人是哪些人?” “我娘、我爹、我公公婆婆、还有外面那些人,他们都觉得我疯了。他们说夫君是意外死的,我这样不依不饶是要得罪人的。他们怕我连累他们,他们……” 罗玉芹顿了顿,手指攥了攥两下,又松开了:“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他们害怕麻烦,我不怕。哪怕被赶出家门,我也要给我夫君讨一个公道!” 沈玉铮抬手给罗玉芹倒了一杯茶, 罗玉芹喝了两口情绪稳定了些,沈玉铮才问:“为什么你觉得你夫君一定是被别人害的,而不是意外落水身亡的?” 罗玉芹信誓旦旦,这么相信穆玉肖,到底是真的有原因,还是只是源于妻子对丈夫的盲目信任? “因为那日我就等在郡主府外!当时我怀孕了,品茶宴我便没去,但我又实在想念夫君,便去郡主府门口等他。我让郡主府的下人给我夫君递消息,夫君中途跑出来见我了。” 沈玉铮听了拧起眉:“这些话我不管是在顺天府,还是大理寺刑部的卷宗上都没看过。” 罗玉芹双眼迸发愤恨的情绪,声音也微微发抖:“那是因为他们一口咬定我夫君的死是意外!我公公婆婆拽着我不让我多说,当时我又悲伤过度,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后来我被赶出穆府,我再想说时,却没有人接我的诉状了!” 沈玉铮:“你夫君中途出来见你,说了什么?” “他出来是为了让我回家,他不让我在门口等他。他说他还有事没办法,要去找郡主。” “他跟你说他要去找郡主?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一直在跟踪郡主?” 沈玉铮问完,罗玉芹便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沈玉铮道:“我换一个问题,你状告若琬郡主、戴向程还有孔解世,是知道他们跟你夫君有恩怨,那你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罗玉芹恨的牙齿咯吱作响:“我知道!孔解世找我夫君借了一千两银子,一直没还!他不仅不还钱,还联合戴向程把我夫君打了一顿!他们就是畜生!为了不还银子谋害了我夫君的性命!” 沈玉铮眉头一拧,怎么又出现不同答案了。 第150章 沈家送来请帖 等用完膳食,沈玉铮让红舒送罗玉芹回去。 临走前她“扑通”一声跪到沈玉铮身前:“沈大人,我夫君是个极好的人。他的才学功名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考来的,穆家从来没帮过他。他当初考中进士,就跟我说过他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从没有违背过本心。” “大人不信可以去查,我夫君为官三载,满袖清风。那一千两还是我娘贴补给我们的,孔解世那个畜生,他不是人,他欺负良家女子,是我夫君拿这一千两换那女子平安无事的。” “我说的这一切句句属实,若是我夫君还在,他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像沈大人这样的好官。” 沈玉铮将她扶起来:“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你不用担心。” 罗玉芹抹了一把眼泪:“我自是信大人的。”她信沈玉铮,便如她信自己的夫君。 红舒带罗玉芹离开后,沈玉铮静静坐着,一言不语。 陆嫣拿过一张纸来,在纸上写了什么,递到沈玉铮跟前。 “你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沈玉铮摇了摇头:“人人都说罗玉芹是疯了,但你我刚才都见过她了,她为了一个真相能坚持三年,不惜背弃家族,顶着流言蜚语也要还她夫君清白,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 陆嫣又拿起笔写了几个字,递了过来。 纸张上是一个名字。 沈玉铮看了后笑道:“你跟我想一块去了,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个人。” 陆嫣所写的这个人名,便是罗玉芹口中所说的,她夫君为了给这个良家女子解围,才给了孔解世一千两。 罗玉芹告诉她们,这个女子叫安泉伶,乃是一个商户之女。 这一家人都住在城西,经营着一间炮仗铺子。 沈玉铮和陆嫣到时,发现铺子关着门。沈玉铮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她们敲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了。 “谁啊?”门后露出来一个四十上下满脸沧桑,穿着麻布粗衣的男子。 沈玉铮将刑昭的腰牌一亮:“锦衣卫奉命来查案,安姑娘在吗?”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打开了门,他搓了搓手问:“大人来找我女儿是有什么事吗?” 沈玉铮道:“有点事想问问安姑娘,麻烦请她出来一趟。” 男人迟疑了会儿,还是去后屋叫人了。 在这空隙,沈玉铮将铺子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是家卖烟花炮竹的铺子,还夹卖些杂货,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没一会儿后屋门帘动了动,先前的男子和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约十六七的年纪,长相清秀、眼睛圆圆的,看到陌生人不自然地捏紧了裙子上的绦带。 男子道:“这就是我的女儿泉伶,不知大人要问什么?” 沈玉铮笑着温和:“我们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安姑娘认识兵部侍郎家的孔少爷吗?” 这句话问完,不仅男子,还有安泉伶都齐齐变了脸色。 随即男子脸色很难看地道:“大人问起他来做什么?我的女儿跟他没有关系!” 沈玉铮解释道:“我之前听说孔少爷骚扰过安姑娘,后来还是翰林院的穆大人替你解围的是吗?” 男子怒道:“大人问这些做什么?我女儿还未出阁,怎么会跟其他男子有关系!” 沈玉铮直直地看向安泉伶:“穆大人三年前意外落水,想必这件事你也听说过。当年穆大人是不是帮你解过围?他是不是给了孔解世一千两银子,才让孔解世没再继续找你麻烦?” “没有这回事!”男子立马否认。 沈玉铮淡淡道:“既然你们在这里不愿说,那我们可以到诏狱再说。” 男子和安泉伶脸色齐齐变了,安泉伶立马道:“我说我说。穆大人是帮过我,但这件事事关我的闺名,穆大人交待过让我别跟任何人说的。” 沈玉铮追着问:“一千两银子的事是真的?” “是。”安泉伶点头,“当时孔公子非要拉着我上他的马车,是穆大人路过跟孔公子吵了起来。后来孔公子说穆大人多管闲事,帮我一次不代表下一次就能帮到我,若想真的帮我,就让穆大人给他一千两,他说他要去赌坊赌钱。” 沈玉铮:“除了这些,你还跟穆大人接触过吗?” “没有了,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穆大人了。” 沈玉铮再问已经问不出来了,安泉伶就见过穆玉肖这一面,为了她的名声,她也没对外说过自己被孔解世欺负过。 这里没有其他消息了,沈玉铮便准备离开了。 但安掌柜,也就是之前给她们开门的男子,忽然道:“麻烦大人替小女隐瞒,小女年纪大了,若是这件事被传出去,她就不好说亲了。” 沈玉铮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 等她出了铺子,回林府的路上还有很多疑问。 这时陆嫣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沈玉铮等她写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安泉伶有孕了?” 陆嫣点了点头,她在江南庞家见过许多怀孕的女子,那些女子一旦怀上孩子,便会被抬出府扔到乱葬岗上。 于是她们为了保命,就算怀了孩子也不敢伸张,只会偷偷将孩子弄掉。 那些隐藏的情状跟今日的安泉伶一模一样。 沈玉铮若有所思,以今日安父对安泉伶名声的维护,安泉伶怎么会未婚先孕?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一切跟穆玉肖的死有没有关系? 沈玉铮回到林府,红舒也回来了,她不仅自己回来,还去调查了一番穆玉肖。 “穆玉肖三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娶了继母,他便养在穆家老太太名下。他和罗玉芹的亲事,也是老太太给他定下的。” “我也朝不少人打听了他的为人,不管是他的朋友,还是之前的翰林院同僚,都说他是一个豁达正直的人。而且喜欢整日将他夫人挂在嘴边,哪怕成亲两年,他夫人未孕继母刁难,他为了他夫人还在穆家狠狠闹了一顿,自那之后夫妻俩跟穆家的关系就不太好了。” 红舒道:“这就是我目前查出来的,穆玉肖没纳过妾,只有他夫人一人。他死的时候罗玉芹还怀着孩子,后来悲伤过度孩子也掉了,如今她被穆家赶了出来,靠自己娘家接济,在外面租了一个小院一个人住。” “我知道了。”沈玉铮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吩咐,“派两个人去盯着安泉伶家的铺子,看铺子晚上开不开门营业?” 他们白日去的时候铺子是关着的,但沈玉铮观察过附近的铺子人流并不差,安家怎么会闭门不做生意呢。 沈玉铮这边刚吩咐完,就有丫鬟送来一个请帖。 “大小姐,沈家送来了一张请帖。” “沈家?”沈玉铮冷声道,“把请帖处理了,以后沈家的事……” 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道:“把请帖拿来给我看看。” 丫鬟马上将请帖奉了上来,沈玉铮打开请帖,请帖上写的是五日后是沈国公的五十寿辰,沈家想请她一同参宴庆祝。 看笔迹应该是沈国公亲手写的请帖。 沈玉铮好笑,不过她还是道:“红舒再派人去盯着张村长,五日后我要他出现在沈家的宴会上。” 第151章 国公夫人可得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沈玉铮让红舒盯着安家,当晚红舒就回来禀报,安家铺子夜里是开门做生意的。 只不过两个时辰没到,铺子就关门了。 而且红舒比较了周围几家炮仗铺,安家铺子的炮仗很少有人买,据说是不安全。 好几年前安家被自家炮仗失火炸过,半个宅院都炸没了,这导致街坊邻居都不敢买他家的。 沈玉铮思忖,今日看安家父女,虽穿着简单,但安泉伶面色白净,手指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干粗活的。 一个普通商户,生意不赚钱,商税又高,他们家铺子是怎么能继续开下去的? 沈玉铮道:“继续盯着他们家,看有没有其他人进出。” 安家这边暂时没有其他消息,沈玉铮便去了郡主府。 只是第一次去时,门房说郡主不在府上,第二次去又说郡主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沈玉铮跑空了两趟,直接气笑了,倒没有继续去碰一脸灰。 至于孔解世,沈玉铮倒是见了他。 她到孔家说明来由后,孔家下人便将她带到正厅。她没等多久,孔解世就被人抬了上来。 在她惊愕的眼神下,孔家老爷解释道:“逆子不务正业、整日流连青楼瓦舍,这才刚动了家法。” 沈玉铮看了看担架上后背都是血,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的孔解世,只好道:“那我改日再来。” 穆玉肖的案子就这么耽搁了下来,而这时也到了沈国公的生辰宴。 沈家也邀请了林家其他人,到了这日林家一家人一齐出动了。 临上马车前,红舒偷偷在沈玉铮耳边道:“主子,张村长昨日晚上就被国公夫人接进了国公府。” “什么?”沈玉铮太过惊讶,以至于失声叫了出来。 祝雁卉探头问:“玉铮怎么了?” “嫂子没事。”沈玉铮忙道,随后压低声音问红舒,“什么意思?萧若君怎么把张村长弄进国公府了?” 她本是让红舒想个法子将张村长带进去,随后当众揭破张村长和萧若君的关系,但现在不用她出手,张村长便如她所愿进了国公府? 她怎么感觉这事情这么…… 她形容不好,红舒也一言难尽的模样。“事实就是这样。” 沈玉铮只好改变计划:“我们进府后,你就找机会将张村长带到人前来。” “是。”红舒应下。 他们到了国公府,候在门前迎客的是沈家两兄弟。 “玉铮!”沈鹤青和沈泽凌看到她便眼睛一亮,齐步走下来迎接。 这番景象让本来站在门口还没进去的客人们,又想起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家大小姐的事。 可沈玉铮不是否认了,怎么沈家还对她这么热切? 难道她真是沈家大小姐? 那林家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沈家兄弟的热情还有其他人的打量,沈玉铮脸色淡淡。 沈鹤青和沈泽凌看到她很高兴,玉铮能来他们便高兴。 沈鹤青这才转头跟林家其他人打了招呼,随后沈泽凌道:“我带各位进去。” 林延道:“有劳了。” 等到了沈家正厅外,沈国公一眼看到了他们,面露喜色,大步走了出来。“玉铮你来了,爹很高兴。” 沈玉铮扯了扯嘴角,真的懒得再为称呼的事,跟沈国公扯嘴皮子了。 她没理他,直接越过他往里走,沈国公脸色一僵。 萧若君站在沈国公后面,见到沈玉铮,硬着头皮道:“你爹之前还担心你不愿来呢,今日你能来,就是送你爹最好的生辰礼。” 沈玉铮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国公夫人怀着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萧若君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肚子:“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我自己的孩子……” 她忽然顿住了,沈玉铮笑道:“这次国公夫人可要好好照看肚子里的孩子,可别再弄错了。” 萧若君尴尬不已,更是不敢去看沈国公的脸色:“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他们的。” “希望如此。”沈玉铮淡笑一声,越过她走进正厅里。 正厅里大部分宾客已经到了,林家人走进去,立马有丫鬟将他们引到位子上。 沈玉铮今日是抱着目的来的,所以对在座的人都不感兴趣。不过他们对沈玉铮倒是很感兴趣,目光频频望过来。 沈玉铮江南一行,为她攒了不少名声,若不是她行事太过,如今已脱去闺阁女子身份,成了朝廷命官了。 而且陛下虽然免了她的职,却让她手拿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行走京城,这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有不少人在跟林延和林烨闲聊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沈玉铮接下来是有什么安排。 林延四两拨千斤便将话都堵了回去,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两个,暗暗打听的人还有不少。 林延冷哼一声:“哼,一帮没教养的东西,打听一个女子的事真是不害臊。” 林烨道:“玉铮可不是简单的闺阁女子,若是玉铮之后要入太司局,以太司局这两年越来越大的动静,他们可不得好好巴结巴结玉铮。” 太司局本就有杜园和李雪贞两个棘手的,若再进了玉铮,以她在江南所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也是。”林延眉间染上骄傲,在又一次有人过来打听沈玉铮时,他三言两句将那人忽悠的天旋地转,早忘记本来自己准备说什么了。 一直暗中盯着林家的人只能暗暗摇头,林家人太滑手了,想从他们嘴里探听道一点消息,可比海上捞月还难。 宴席还没开始,沈玉铮陪林念念她们聊着天,这时就听到有人道:“若琬郡主来了。” 沈玉铮眉眼一动,朝来人看去。 前两天还在躲着她的若琬郡主,今日却出现在沈家宴席上,她可得好好会一会。 第152章 他怎么会在国公府?! 沈泽凌从正厅里出来,准备去门口继续随沈鹤青一起迎客。 但他忽然想起一事,他叫住旁边行走的丫鬟。 “二小姐人呢?” 自从沈泽凌他们退步让沈烟兰回国公府开始,他们就让府里下人改口称沈烟兰为“二小姐”了。 丫鬟屈膝禀道:“二小姐一直在后院,没来前厅。” 沈泽凌眉头一皱,抬步往后院走去。 他走进沈烟兰的院子里,推开了正屋的门。 一进去,便看到沈烟兰正在梳妆台前挑选首饰。 沈烟兰从铜镜中看向沈泽凌:“二哥怎么来了?” 沈泽凌站在门口冷声问:“宴席快开始了,你怎么还没去前厅?” “去那么早做什么?”沈烟兰从妆奁匣中拿出一个翡翠珠子在自己耳边比了比,随即冷哼一声,“给人当陪衬吗?” 沈泽凌沉声警告:“难不成你还想让大家都等你一个人?今日来了不少贵客,沈烟兰你若是敢给我惹事,你就再不用走出这个院子了。” 倏地,沈烟兰将手中的翡翠珠子扔回匣子里,她转身冷笑:“你不就是担心我给沈玉铮找麻烦,你怕沈玉铮下次再不会来了。” “你知道就好。”沈泽凌眸色森寒,“现在就给我到前厅去,当好你的沈家二小姐,若是给国公府丢了脸面,以后沈家任何事你都不用参加了。” 沈烟兰死死盯着他。 沈泽凌转身出去了,沈烟兰一气之下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沈-泽-凌!” 她如今对沈泽凌深恶痛绝,恨不得杀了他。 为了沈玉铮,特意跑过来警告她,就怕她会欺负沈玉铮。 这么护着沈玉铮,真是让她作呕。 这时丫鬟小心翼翼地催促:“小姐,该去前厅了。” “急什么?”沈烟兰狠狠瞪了她一眼,丫鬟不敢说话了。 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沈烟兰真的不敢耽搁。 她没了选首饰的心情,随意挑了一件,便前往正厅。 她心情不好,脸色阴沉,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瘸一拐地穿过海棠门。 她倏地变了脸,随后又惨白下来。 他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会在国公府?! 被沈泽凌他们看到怎么办?今日这么多人在府上,若是被外人看到,她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无数问题一瞬间挤满了脑袋,恐慌接踵而至。 她狠狠咬住牙,不管是谁都不能影响她是沈家小姐的身份。 她冷声吩咐丫鬟:“你们先去前厅,我还有事,一会过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话你们敢不听?”沈烟兰阴沉沉地盯着两个丫鬟,丫鬟自然不敢反驳。 随后沈烟兰朝她爹离开的方向走去,她疾步跟过去,越走越快,直到看到她爹偷偷进了沈家祠堂后的一座佛堂。 那是半年前刚修的,是萧若君说她想吃斋念佛,修身养性。 只要她安分不闹出什么事,沈国公都会同意。 这佛堂除了萧若君会进,也没有其他人会进去了。 想到这里沈烟兰一下子睁大了眼。 萧若君为什么会将她爹带进府里来,她不知道要是被沈家父子知道她爹的存在,不仅她爹会没命,她们都会完蛋吗? 萧若君到底在想什么?! 她要害死她不成! 沈烟兰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佛堂门口守着两个嬷嬷,都是萧若君身边的人。 她只能暂时回去,想想该怎么办。 她宁愿自己是沈家养女,也不要自己的爹是一个乡下毁了容瘸了腿的男人。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正厅,一眼看到萧若君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跟身旁两个夫人聊的欢快。 蠢女人! * “郡主。”沈玉铮走到若琬郡主跟前,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若琬郡主个子不高,长相却秀美,浑身上下都盈着一股温婉端庄的气质。 若琬郡主看向她,疑惑:“你是?” 沈玉铮道:“前两日我去拜访郡主,没想不到不凑巧,赶上郡主身体不适。如今郡主的风寒可好了?” 若琬郡主恍然,随后略带歉意道:“沈大人,抱歉,先前得了风寒,病重在床,不便请你进府。还请大人勿要见怪,得大人有空闲了,若琬一定扫榻相待。” 沈玉铮笑着道:“郡主客气了,如今我身上已没有官职,郡主叫我名字就好。” 若琬郡主温柔期待地看着她:“我叫你玉铮可好?” 沈玉铮点头:“自然可以。” 若琬郡主身边的男子笑道:“郡主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你还是第一个。” 沈玉铮看向他:“这便是戴统领吧。” 戴向程是千机营的统领,也是若琬郡主的仪宾。 戴向程道:“是我,我也早闻沈大人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沈玉铮看向若琬郡主和戴向程,两人给她的第一面都是和善温良的人。 “对了,沈大人若有时间可随时来郡主府。之前是郡主身体不好……”戴向程看向若琬郡主,眸中情意无声流淌,“我也不放心离开。下次我们请客,还请沈大人一定要来。” 沈玉铮含笑道:“既然是郡主和仪宾的邀请,玉铮一定前往。” 她和若琬郡主聊了一会儿,便开宴了。 今日是沈国公的五十寿辰,朝中一半大臣都来了,甚至陛下也派了喜公公过来传口谕,送了陛下亲笔写的一个“寿”字庆祝国公寿辰。 沈国公感激涕零,跪下谢恩。 至于其他人送的东西,都是往名贵了去的。 林家送的礼物是祝雁卉准备的,不失礼数,但也不会过于显眼。 沈国公收下了后,便眼含期待看了沈玉铮一眼。沈玉铮低着头专心吃着碗里林夫人给她夹的鱼,始终没抬起头来。 沈国公不免失望,连后面人送的礼他都没仔细看。 宴席中途,萧若君胃口不佳,脸色发白,她频频按着肚子。 沈国公注意到了,便问:“怎么了?” “难受。”萧若君委屈,哪怕才六个月,但怀着双胎她身体太难受了。 沈国公看了看宴席上的宾客,只好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萧若君不满,先前她怀沈鹤青和沈泽凌时,沈国公对她非常紧张,那时他要是遇到今日同样的情况,一定会立马抱她离开,然后一直哄她到好了为止。 但现在他对她终究冷淡了,萧若君越想越难受,摔了筷子起身就离席了。 沈国公下意识想跟过去,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反应了过来,继续留在席面上待客。 沈玉铮这时才抬起头,刚好看到沈烟兰追着萧若君出去了。 她回头看向红舒,红舒朝她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第153章 国公爷会杀了我的 过了半刻钟红舒还没回来,但沈玉铮却看到有个丫鬟从门口进来,悄悄走到萧家人身后。 沈玉铮眼睛一眯,如果她没看错,那是沈烟兰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凑到萧家大夫人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沈玉铮便见萧家大人皱起眉,偏头问了丫鬟一句什么。 丫鬟用力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着急。 那萧家大夫人迟疑了会儿,对身旁萧家两兄弟、两姐妹说了两句,随后萧家人全部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而在他们前面引路的是沈烟兰的丫鬟。 沈玉铮拧了下眉,准备跟过去,这时红舒正好回来了。 红舒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沈玉铮的表情从震惊到无语,再到啼笑皆非。 她伸手按了按眉心,一时没忍住笑弯了腰。 “姐?”林念念凑过来,“你哪不舒服吗?” 沈玉铮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笑容收了回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舒服,你不用担心。” 红舒急声问:“主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笑着道:“自然是帮沈烟兰一把,这么好看的戏,怎么只请萧家人,当然是要大家一起看了。” 林念念疑惑:“姐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玉铮抬起眼,看向主座上的沈国公,正好赶上沈国公也望了过来。 见沈玉铮终于正眼看自己了,沈国公很激动。“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想喝什么?” 沈玉铮道:“我听说国公府新修了一座佛堂,其中的佛像还是从白云寺请来的,很是灵验。今日既是国公爷的生辰,可否让我去佛前拜拜?替国公爷求一份福气?” 沈国公一愣,随即喜道:“玉铮你想去,自然能去,别说是佛堂了,整个国公府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沈玉铮站了起来,看向若琬郡主:“郡主可否陪我一起?” 若琬郡主愣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自然。” 林念念着急道:“姐姐我也要去。” 林碎岸紧跟着道:“那我也去。” 席面上有人道:“既是给国公爷求福气,我等也想一同前去。” 这些人是想拍沈国公的马屁,在他刚说完沈国公还没开口时,沈玉铮便道:“各位有这个好意为国公爷祈福,不若我们大家一起?” 本来见东道主都要离席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时听到沈玉铮的话便都顺应了下来。 沈玉铮再看向沈国公:“国公爷不带我们过去吗?” 沈国公站起来,冲各位行礼:“沈某先行谢过各位了。” 有了国公爷在前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佛堂走去。 林烨凑到沈玉铮身边,压低声音问:“玉铮,佛堂里有什么啊?” 沈玉铮抬头看了他一眼:“秘密。” 林烨声音更低了:“就算你想做什么,怎么自己动手了?你告诉二哥一声,二哥可以帮你啊。” 沈玉铮同样压低了声音:“让他们知道也无妨。” 张家村的案子一了,她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了。 林延一回头见他们两头碰头,一直嘀嘀咕咕的,便回头一巴掌拍在林烨的脑袋上。“你们说什么呢,有什么事要瞒着大哥?” 林烨揉了揉脑袋:“妹妹不让说,你自己问妹妹。” 林延看向沈玉铮,沈玉铮假装看路旁的花草,僵硬地转开了视线。 林延又好气又好笑,又在林烨头上拍了一巴掌。 林烨往后大跳了一步:“别以为你是大哥,我会一直让着你。你若是再打,我真的还手了啊。” 闻言林延撸起来了袖子:“你当我会怕了你?” 沈玉铮忍俊不禁,一边压着笑,一边往前走,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了前方的沈泽凌。 沈泽凌一直看着她这里,哪怕在沈玉铮望过去,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沈玉铮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直到恢复冷淡。 沈泽凌却直直地朝她走来,走到她跟前时停下了脚步:“玉铮……” 沈玉铮淡声道:“沈二公子有什么事?” 沈泽凌看着她眼神复杂,半晌后道:“玉铮你想做什么?” 沈玉铮皱眉:“沈二公子这话真好笑,我想做什么?这不是你们沈家吗,我能做什么?” 沈泽凌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沈玉铮眉头皱的更狠了,她担心沈泽凌坏她的事。为了国公府的名誉,他一定会阻拦。 沈玉铮示意了一眼红舒,红舒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佛堂外。 沈国公道:“这便是我沈家的佛堂,各位里面请。” 说着他看了一眼沈玉铮,却发现沈玉铮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玉铮随众人往里走,这时红舒无声闪到她身后。 她低声问:“佛堂前看守的人呢?” 红舒道:“被沈泽凌清理了。” 沈玉铮讶异,红舒继续道:“本来属下是要出手将看守的人迷晕的,但沈泽凌提前出手了。” 沈玉铮急忙问:“那现在佛堂里是什么情况?” “属下怕跟沈泽凌交手,动静太大,便没有靠的太近,属下只看到萧家一大家子人进去了。” 沈玉铮点点头:“我知道了,只能见机行事了。” 沈烟兰撞见了萧若君和张村长的事,于是引萧家人过去,是想要借刀杀人。 萧家人为了名誉,肯定不会容张村长继续活着。只要张村长一死,很多秘密便不存在了。 但沈玉铮怎么会如她的愿。 她带来这么多人,便没有想着给沈家留退路。沈家没了退路,张村长也没了。 沈国公走在最前头,正要伸手去推门时,忽然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大嫂你一定要救救我,否则,否则国公爷会杀了我的!” 第154章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沈国公愣住了。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但这话他却听不懂了。 不仅他听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全听到了,除了一两个神色茫然外,好些个脸色都微妙一变。 沈家内宅简单,除了萧若君和沈烟兰外,再没有其他人了,也因此没有那些腌臜污秽的事。 像沈国公听到这样的话,竟还不知所以。 而家宅复杂的人早反应过来,恐怕今日他们都有好戏看了。 “你叫我怎么救你!若君你,你简直荒唐!糊涂!”萧家大夫人的声音明显控制不住怒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 “大嫂,我只是一时糊涂,我,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你救救我,不能让国公爷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不然,不然……我会被休了的!” 萧若君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一直蒙着脑袋,过一天是一天,只当这份害怕不存在。 但今日真的发生了,那份害怕成千上百地反弹回来,她魂都快吓没了。 “大嫂。”萧若君膝行两步,拽住萧家大夫人的裙角,“你只要当今日什么都没看见,对,就是什么都没看见,这样……” 萧家大夫人是世家女出身,从小不说饱读诗书了,礼义廉耻肯定知晓的,她竟没想到萧若君能这么不知……羞耻! 若眼前不是公婆最宠爱的小姑子,她都要上手打了。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裙角:“我帮不了你,在国公爷的生辰宴上,你与其他男子……苟且,不仅是在打国公爷的脸,也是将我们萧家的脸面踩在脚下,任人羞辱。” 萧大夫人连看角落里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的男子一眼,都觉得眼脏。 她真觉得萧若君不是被宠坏了,而是脑袋天生就跟她们不一样。 否则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 国公爷是多么英伟的男子,而且又一直宠着她,这么多年要什么都给她,满京城谁不羡慕她萧若君。可竟然这样都还不满足,萧若君还要去找其他男子。 可偏偏找的又是不能入目之人,方方面面,萧大夫人都觉得萧若君脑子八成是被驴踢了。 她转身就要走,一回头看到自己的儿女,她都觉得脸臊的慌。 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当着侄子侄女的面,萧若君是怎么说出要她帮忙的事。 眼见她要走,萧若君没了办法,只能大声威胁:“大嫂你要是不帮我,今日这丑事传出去了,我哥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娘,我爹,他们都不会饶了你的。” 萧大夫人怒不可遏地回过头,浑身都在发抖:“你,你干出这样的丑事,竟然还有脸威胁我?” 萧若君有恃无恐:“爹娘大哥他们都疼我,你若不帮我,他们一定会怪罪你。” “你……”萧大夫人指着她,已经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沈烟兰得意地笑了,反正萧若君做什么,都有萧家兜底。只要萧家出面,将这个秘密永远按下去,那她的秘密也永远安全了。 半晌后,萧大夫人紧攥的手松开了,泄气道:“萧若君,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瞒着了。但你不能再和这个男人继续下去了,你都怀了孩子……” 萧大夫人话语一顿,拔高了声音:“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爷的,还是这男人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混淆沈家血脉,你,你……” 萧若君不耐烦了:“大嫂你就别问了,我说了我不知道了。” “萧若君你……” “哐当”一声,屋门被用力踹开。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惊了惊,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沈烟兰斥道:“我不是让人守着门……” 萧若君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啊”了一声,瘫在地上。 沈国公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目光朝屋子里扫了一圈,看到角落里缩着一个半张脸都毁了容的陌生男子时,他眼睛倏地变的无比阴沉。 萧大夫人不安,小声开口:“国公爷……” 沈国公回过头,眼神犀利地扫了回来,萧大夫人被他眼里汹涌而起的杀意惊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沈国公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落到萧若君头上。 他的发妻,当初成亲时他发誓此生唯一爱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今日遭受了奇耻大辱! “若君,你抬头看着我。” 萧若君害怕地更缩紧了脖子,拼命摇着头。 她不敢,她害怕。 她宁愿当一个缩头乌龟,也不要抬起头来。 沈国公失望透顶:“若君,以前我可以纵着你,你不想做的事,我不勉强你,甚至可以帮你做。但今日……你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骤然怒吼的一句,让萧若君浑身打摆似地颤抖起来。“呜呜呜……” “你还哭?”沈国公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强硬地掰起她的脸,一只手指向角落里的男人,“你告诉我?!你跟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萧若君哭着抱住沈国公的手臂:“夫君我是爱你的,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我……” “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沈国公心口绞痛,勃然大怒,“萧若君你把我当傻子吗?你在我的生辰宴上,躲在佛堂里跟一个男人偷情,你把我的脸往哪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还有这个家吗?!荡妇!” 萧若君拼命摇头:“夫君,我不是,我不是!” “我给你机会解释。”沈国公用力咽下嗓子里的血腥气,从齿缝中挤出来两字,“你说。” 真要让萧若君说,她却不知道怎么说了,也不敢说了。 只哭着摇头。 沈国公气得笑了出来,目光落到萧若君的肚子上,瞳孔骤然一缩。 他忽地掐住萧若君的脖子,厉声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萧若君说不出话来了,眼神哀求地看着沈国公。 沈国公不为所动,哪怕曾经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如今也是他最恨的女人。 “说!孩子是谁的?!” 哪怕沈国公再如何逼问,萧若君只摇头哭泣,只字不言。 沈国公甩开她,看向角落里的男子:“既然你不愿说,那就你来说。你要是也不愿说,那你们就一起去黄泉吧。” “国公爷!”萧大夫人惊叫了一声。 “爹!”沈鹤青也急忙阻拦。 早在被人撞破时,张村长就吓破了胆子。现在沈国公问话,他更不敢回答。 不管回答是还是不是,沈国公都不会饶了他。 沈国公见他也缩着脑袋,愤怒到了极点,他捏着拳头,大步朝张村长走去,俨然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沈烟兰眼里迸发出期待,让她见不得人的爹死在盛怒下的沈国公手里也好。 她无比期待地看到张村张人头落地的样子,但就在这时,一条手臂挡在了沈国公跟前。 沈玉铮看着眼眶猩红沈国公,淡声道:“抱歉了国公爷,有我在,张村长的命你拿不走。” 第155章 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 “玉铮!你救救我!”张村长一把抱住沈玉铮的腿。 沈国公满脸不可置信:“玉铮,你……认识这人?” 沈玉铮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村长,我可以救你,但我是有条件的。” 张村长立马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再也不敢侥幸,只要被沈国公知道他和萧若君的事,沈国公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自知自己的命低贱,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只有沈玉铮能救他了。 沈玉铮毫不意外张村长的选择,她微微扬起嘴角。 这时沈烟兰忽然大喊:“爹,就是这男人蛊惑了娘,我亲眼看到是他强迫了娘,否则娘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你快杀了他!” 沈玉铮忽然出现,她就知道不好了,她不敢再等下去了,得尽快让张村长死去。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沈国公看着沈玉铮,眼神复杂:“玉铮你为何认识他?你早知道是不是?你还护着他?!” 沈玉铮笑了笑:“国公爷这么生气,倒让我不知从哪说起了。” “国公爷只问我,怎么不问问你的女儿?哦对,问问你两个儿子也是可以的。” 沈国公倏地回过头,目光从沈烟兰身上,又扫到沈鹤青和沈泽凌身上。 沈烟兰眼里的着急和慌张难以掩藏,至于他的两个儿子,他最了解不过了,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这两人也是知情的。 “你们都知道?!” 沈国公怒声质问,满腔悲愤,心底更是凉透了。 沈鹤青慌忙解释:“爹我们,我们……也是今日才知道,我们真的没有骗你,此前我们没见过这人。 沈泽凌却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看着沈玉铮。 他心想:今日将沈家所有的脸面都撕下来,然后跟他们所有人断绝关系,这才是玉铮想要的吧。 既然她想要,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他倏地苦笑一声,开口:“我们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娘……有过一个的事,我和大哥是知道的。” “泽凌!”沈鹤青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去看沈国公。 沈国公像是被什么一锤砸中了,直直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玉铮看了沈泽凌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国公爷不是想知道国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萧若君突然大声怒吼:“沈玉铮你闭嘴!你根本就不清楚,你休要污蔑我!” 沈玉铮看着萧若君憎恨的眼神,又笑了:“我还没说呢,国公夫人这么紧张做什么?” 萧若君:“我是怕你胡言乱语,你恨我,自然要不留余地来污蔑我!” 沈国公痛苦地问:“玉铮你告诉我真相,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还有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认识?” 沈玉铮顶着萧若君和沈烟兰两道视线,开口道:“国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不清楚,但国公夫人确实和张村长有一个孩子。” 沈国公的瞳孔一点点张大,他看着沈玉铮张了好几次口。 沈玉铮笑的不可自抑:“国公爷不会以为是我吧?” 听她这么说,沈国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沈玉铮觉得无比好笑,她弯下腰拍了拍张村长的手臂:“村长,你来说说你和萧若君的孩子是谁?总不会有爹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吧。” 沈烟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沈国公的手臂:“爹别听她胡言乱语,她就是恨你恨沈家所有人,她要让我们都不好过!今日她带着这么多人来佛堂,不就是为了看我们国公府的笑话?” “爹,你要为了她一个人,要让我们整个家都没了吗?” “娘是被这个男人逼迫的,娘也很无辜啊,爹你和娘这么多年的感情,应该相信娘啊。” 沈玉铮没制止沈烟兰的话,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沈国公慢慢转过头,目光如电,极速落下:“是你?!” 沈烟兰全身都僵住了,下意识松开了手。 沈玉铮嗤笑了一声,又拍了拍张村长的肩膀:“村长,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可保不住你的命了。” 张村长急急道:“就是沈烟兰!不对,是黄丫,我原先给她起的名字是黄丫。她是我和若君的孩子,我没有骗你们。” 沈烟兰大声反驳:“你胡说!我不是!” 她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撞到了身后的香案。 被这么一撞,香案上的香烛、瓜果点心,哗啦啦倒了下来。 沈泽凌冷哼一声:“佛祖都看不下去你的满口谎言。” 沈烟兰憎恨地瞪向沈泽凌,沈泽凌却没理她,而是掀袍对着沈国公跪了下来。 “爹,儿子有错,儿子事先就知道沈烟兰是娘和其他男人生的,但我为了萧沈两家的脸面,选择隐瞒了下来,是儿子不孝。” 沈国公怒极攻心,一脚蹬了上去:“孽子!” 沈鹤青也急忙跪下:“爹,我也有错,是我们想着压下这件事,这样便不会损了国公府脸面。可没想到娘私下里怎么会又和这人…….” 要他一个做儿子的,说出自己娘干下的丑事,他实在难以启齿。 他和沈泽凌想着护着国公府、护着萧家、护着他娘的名声,连“养女”这件事都认了下来,可他娘干出了什么? 有了他们俩帮忙隐瞒,所以她便又可以继续偷男人了是吗? 她何止是毁了国公府的脸面,简直是将他们做儿子的逼上绝路! 既然都要毁了,他们又何必再替她遮掩。 第156章 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毒妇 “你们,一个两个都瞒着我!”沈国公咬着牙,宛若泣血。“你们当我是什么?我还是你们的父亲吗?!” 他说完,赫然喷出一口血。 “爹!”沈鹤青和沈泽凌骤然一惊。 萧若君吓呆了,哭着往沈国公身边爬去。 “滚开!贱人!”沈国公却一脚将她踢开。 萧若君痛不欲生,趴在地上浑身都疼:“呜……” 佛堂外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沈家人员简单,不会有什么腌臜事,没想到脏起来,其他家真是自愧不如啊。 沈国公手扶着墙壁,才没让自己倒下来。他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十岁,满眼都是沧桑和悲色。 “我把一个贱人偷情生的女儿当亲女儿养了八年,而我自己的亲女儿却流落在外多年!萧若君!你多狠毒的心啊,我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样的毒妇!” 这句话犹如在挖萧若君的心,她从未想过沈国公竟然后悔娶她。 她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夫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国公问:“我再问你一次,你肚子里这两个孩子是谁的?” 萧若君满脸都是泪:“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还敢骗我!”沈国公大怒,“你这个贱人!”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我也不知道……” 沈国公看向张村长,张村长往沈玉铮身后缩了缩。沈国公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问:“你是张家村的村长!若君走失的那些年是和你!” 张村长更不敢回话了,他怕沈国公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 沈国公又看向沈玉铮:“是不是这样?” 沈玉铮淡声道:“国公爷既然猜出来了,何必再问。” 沈国公脸色铁青,他想起当初萧若君走失后,他是如何不眠不休地搜寻,他将那一块几乎每片土地都摸遍了,那张家村他也搜寻过。 可其实萧若君就躲在里面,不愿出来见他吗?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这么想也问了出来,萧若君哭着道:“当时是他将我关在屋里,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回京找你。后来是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才会机会见到你。夫君我真的没想要背叛你,我是爱你的。” 沈国公怒喝:“既然你说当年的你是被迫的,那如今呢?如今又是为何?!” 萧若君哭泣着不说话了,她一开始也是被迫的,知道张村长找到京城来,她也是害怕的。 她也动过念头,想将张村长杀了,以除后患。 但刺杀失败后,她被张村长一通威胁,加上,加上…… 萧若君忽然掩面痛哭,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会越来越顺着张村长了。 明明沈国公已经原谅她了,她可以继续做着国公夫人了,可她还是拒绝不了张村长的胁迫,一次次与他偷情,甚至将他带到了府里。 她,她……是贪恋那一丝不同的。 同样是男人,在床第间两人却是不同的。 她在沈国公这里感受到了的是温柔和宠爱,哪怕情事也是一向如此。 在没有流落张家村之前,她以为男女之间都是这样的。 但张村长却格外粗暴、行事激烈,花样也多,总是让她既羞愤,又不得不沉沦。 哪怕一开始她是拒绝的,到后来也变成是她在迎合。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迷恋这种粗暴的感觉,以至于后来再与沈国公行房事时,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正是因为缺失的这一点,她才一错再错,总想着那点欢愉,而蒙着脑袋对即将而来的危险不管不顾。 “夫君我错了,我错了……”萧若君朝沈国公爬去,哪怕她贪图床第间的那点快乐,她也还是爱着沈国公的。她离不开他,离开他她会死的。 “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希望是你的,我真的希望是你的。”萧若君爬到沈国公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做错事了,这个人你想杀便杀,我不会阻拦的。夫君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当初说过要和我过一辈子的啊。” 沈国公既痛恨,又悲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萧若君见他没有再推开她了,立马心生希望:“我把孩子落了,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沈国公苦笑一声,一向刚毅的男人眼角却湿了:“你连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妻子,有你这样的母亲吗?!” “夫君……” “别这么叫我,我真觉得恶心。”沈国公一脚踢开她,他环顾一圈,这里有他的儿女,有他的同僚亲属,有他痛恨至极的人。 他的一生短暂地浓缩在这一处,荒谬可笑得很。 他又喷出一口血,脸色陡然灰败了下来。 沈鹤青和沈泽凌忙上前扶住他,沈国公问:“她也是你们的母亲,你们俩是,是什么意见?” 沈鹤青和沈泽凌对视一眼,沈泽凌只看向沈玉铮。 沈国公一愣反应过来,他推开两人的搀扶,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玉铮,她也是你的母亲,当初她想丢了你,后来又想杀了你,她也对不起你,你想如何?” 沈玉铮冷声道:“这是你们沈家的事,和我无关。” 沈鹤青问:“你今日不就是为了回来报仇的?现在也如你愿了,怎样做你才能放下仇恨?” 沈玉铮嗤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今日来是为了报复你们?这么说好像也行,不过戏唱到现在,我实在对你们家的破事不感兴趣了。” 沈玉铮拽起张村长的后领:“张村长,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了,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便将你交给沈家。” 张村长哭求:“玉铮我都听你的,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啊。” 沈玉铮看向沈烟兰:“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张家村一百二十三口人死于八年前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是谁放的?我要你指控出来。” 沈烟兰骤然抓住身后桌案一角,尖锐的桌角硌的她手心剧痛。 张村长毫不犹豫指向沈烟兰:“就是黄丫放的那把火,就是她!” 第157章 我要休妻 “你胡说!”沈烟兰大声反驳,“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你就是为了活命,胡乱攀咬!” 张村长当然是为了活命,沈玉铮救他的唯一条件,就是指控凶手。 他面色阴翳:“我是你爹我还不知道,那晚是我的生辰,我请全村的人吃饭,你却在井中下了药,趁他们昏迷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看热闹的众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刚才还是偷情的内宅狗血把戏,怎么一会儿又转到杀人案上了。 林家人却明白,沈玉铮一开始的目的便是为此。 沈烟兰矢口否认:“胡说!那时候我才多大?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你!明明是你做的,却想污蔑到我头上!” “你还不承认?你杀我,杀整个村子还不是为了掩盖你的过去。你想让国公府认下你的身份,自然要我们这些人的命。” “你也当了这么久的国公府大小姐,是该为满村子的人偿命了吧。” 张村长这么说自然不是因为他良心未泯,只是沈烟兰若是不认罪,沈玉铮也不会放过他。 “你想靠三言两语便让我认罪,不可能!”沈烟兰索性破罐子破摔,“沈玉铮你以为这样就能污蔑我了吗?当年的事过去那么久了,凭一两句话你定不了我的罪!” 沈玉铮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忽地一笑:“沈烟兰你怎么还觉得自己有恃无恐呢?没有证据呵,红舒拿人!” 隐在她身后的红舒立马上前,一把抓住了沈烟兰的手臂,将她死死擒住,动弹不得。 沈烟兰大叫:“你凭什么抓我?我没有罪,你没有资格抓我……” 沈玉铮拿出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冷笑一声:“谁说我没有资格?” 有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在,无人敢置喙。 沈玉铮踢了张村长一脚:“说,你要状告谁?” 张村长哆嗦着,看向沈烟兰。沈烟兰死死瞪着他,一会儿后眼睛忽然红了:“爹,你忍心帮这个女人污蔑我吗?我是你女儿啊。” 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张村长的女儿,她也恨极了这个身份。可如今为了脱罪,她连这个最厌恶的“爹”也唤了。 张村长犹豫不定,目光掠到萧若君身上,又快速闪开。最后他一咬牙,道:“草民要状告沈烟兰,不,状告黄丫,是她杀害了张家村一百二十三口人。” 沈玉铮勾起唇角:“这案子我接了,红舒把罪犯押到诏狱,我要亲自来审。” “沈玉铮你敢抓我?”沈烟兰急怒,又咒又骂,眼见沈玉铮似乎铁了心要将她抓走了,她这才慌了,“爹,娘,大哥二哥,舅母,表哥……你们救救我!我没有罪,是沈玉铮这个贱人污蔑我!” 萧松淳迟疑地道:“沈玉铮你没有确切证据,你……” 沈玉铮打断他:“谁说我没有其他证据了?萧沈两家若有什么意见,尽管来北镇抚司找我,红舒我们走。” 沈玉铮拽了张村长一把,将他拽出了佛堂,随后红舒压着沈烟兰跟在她后面。 沈烟兰气得跳脚:“沈玉铮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唔唔!” 红舒一把掐住她的脸颊,卸了她的下颌,剩下所有的话也吞回了她肚子里。 沈玉铮是真的对沈家的事不感兴趣,她一走林家跟着也走了。眼见戏份落了,其他宾客也纷纷告辞了。 只是沈家现在无人能抽回精力去送客,沈国公今日大受打击,沈家两兄弟都沉默着。 萧家人尴尬立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沈国公颓唐地对沈鹤青道:“即日起你娘就留在佛堂里,没我的命令,她不准踏出佛堂半步。另外请族老们前来,我……要休妻。” 萧若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夫君!” 萧大夫人脸色更难看:“此事我要回去禀报公婆。” 沈国公连理都没理她,萧大夫人只好带着儿女们离开。 按照她的想法谁家摊上这样的女子,都得休妻,但按照公婆对小姑子的宠爱,没准还要替她主持公道。 她才不掺和这件事,还是让她公婆自己来处理。 萧若君还处在不可置信当中,见沈国公要走,她一下子慌了,她想起身去拦,忽然惨叫一声:“好疼,我的肚子,夫君我好疼……” 沈国公回头,萧若君捂着自己的肚子,疼的脸色煞白,而她身下慢慢流出一摊血。 沈国公神色冷漠,萧若君被这冷漠刺到了,她哭着说:“万一这是你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吗?” “没了也好,否则从你肚子里出来,只是一种耻辱。” 萧若君赫然睁大了眼,明明她肚子里还在绞痛,可她仿佛感受不到了一样。 沈鹤青有些不忍,捏了捏拳头,还是道:“爹,要是这样下去,娘可能……” 沈国公看过来,沈鹤青掀袍跪下:“我知道爹如今很痛恨娘,但还请爹留她一条命,容儿子给娘请个大夫。” 沈国公声音冰冷:“随你。” 说完他抬步离开了佛堂,很快就有府上家丁将佛堂团团围了起来。 沈鹤青吩咐人去请府医来,随后看向萧若君却不知说什么。 他娘做出这样的事,此后他们整个国公府都会遭受世人耻笑,而他和泽凌也将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萧若君回过神来,忍着痛哀求:“鹤青,泽凌你们去求求你爹,让他不要关着我,也不要休我。我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没有他。” 沈鹤青恨恨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萧若君满脸绝望,哭着道:“娘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去求求你爹,让他原谅我,娘求你们了,我真的知道后悔了……” “后悔有用吗?”沈泽凌骤然打断她,脸色异样的冷沉,“娘,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如今这下场都是你我应得的,娘你若是后悔,便好好记住现在的感觉。” 第158章 你这人自私自利 萧家人在当天晚上都到了国公府,萧老太太先前听到消息,已经晕过一次了,如今吃了救心丸才勉强撑着身体。 “你娘她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忍不住问。 沈鹤青去接待族老们去了,萧家这边只有沈泽凌接待。 沈泽凌只道:“娘无事。” 老太太又忧心地问:“我听说见血了是吗?请大夫了吗?” 萧老太爷骤然一拍桌子:“行了,别问了!” 萧老太太忍不住落泪,她一想起萧若君如今的处境,更是神伤。 萧老太爷怒喝:“哭什么?若君变成如今这样,不就是你惯的!惯的无法无天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行那腌臜之事,简直是……” 萧老太爷一甩衣袖,气结于胸,脸色铁青。 萧若君做出这样的事,萧家的脸真是丢尽了。以后人人都可以指着他萧家,说他教女无方,他萧家未出嫁的女儿以后还怎么说亲。 萧老太太纵然羞愧,可那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啊,如今成了现在这情形,她如何不心疼。 听见萧老太太哭泣,萧老太爷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时萧家大老爷实在忍不住了,“蹭”地站了起来。 他焦急地在屋中转了一圈,转头对沈泽凌怒道:“你爹人呢?就准备把我们晾在这里吗?!” 沈泽凌道:“爹他病倒了,太医正在给他诊治。” 萧大老爷问道:“你娘这事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看?你爹说要休妻,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你娘被休掉?” “大舅我娘做的错事不是一件两件。”沈泽凌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我沈家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萧大老爷怒喝:“那也是你娘!” 沈泽凌面无表情地道:“大舅放心,正因为是我娘,她做的恶才会反噬到我身上。我从没想着要逃避,就算逃避也逃不了,萧家也是如此。” 萧大老爷想反驳却无力反驳,他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国公府下人邀请他们去祠堂。 萧家一众人心事重重,等到了祠堂,看到了眼前的画面便明白了。 沈国公是铁了心要休妻,刚才避而不见是根本不想与他们商量。如今沈家族老俱在,他们再想与沈国公好好商量是不可能了。 萧老太太看到跪在地上的萧若君,顿时泪如雨下:“我的女儿啊……” “娘!”萧若君回过头哭着伸出手,萧老太太走上前一把抱住她。 萧若君想起什么,立马推开她娘,哭着道:“娘你快帮我劝劝夫君,我不想离开,娘你快帮帮我啊。” 萧老太太抬头看向沈国公,沈国公只静静地看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他们进来,沈国公连一声招呼都没有。 萧若君又着急地推了推萧老太太:“娘!” 沈家族老怒喝:“就你还有脸说,我们沈家娶了你这样的女子,简直是遭了大劫。” “这样的荡妇,我们沈家要不起,要我说休什么妻,就应该直接沉了塘!” 沈家族老们一个两个愤怒不已,口上不是唾骂,便是诅咒,连带着整个萧家也骂上了。 萧家人面上无光,满脸都愧色,哪怕被骂这么惨,他们也无话可说。 “这些年你们算算,我沈家哪对不起你们萧家了?你们要将这样歹毒淫邪的女子嫁到我沈家,来谋害、混淆我沈家血脉。若不是今日被撞破了,她肚子里的两个野种就要被按在我沈家的族谱上了!” 萧若君忙道:“不是野种,夫君他们也可能是你的孩子啊。” 族老先一步喝道:“荒唐!可笑!野种便是野种,我沈家绝不会承认野种的身份,今日沈家列祖列宗都在这,这样的毒妇我们是绝不会再要的。” “再要,岂不是要绝我沈家的根了!” 萧老太爷几次想开口,都没能开得了口。 他活到如今这个年纪还被人踩在脸上羞辱,竟是因为女儿偷情的事。 “女婿……”萧老太爷看向沈国公,羞愧地道,“是我们没教好女儿,是我们愧对于你。” 沈国公回过头来,冷声道:“看在老太爷的面上,萧若君原先做过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她已经跟我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把她带走吧。” “我不走!”萧若君一把拽着沈国公的衣角,“我死也不走!夫君你别赶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她一生圆满、顺遂,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追悔莫及的时候。 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不该贪念那一丝莫名的快意,而毁了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也是她最爱的男人。 沈国公不为所动,拿出一份文书递给萧老太爷:“这是休书。” 萧若君扑上去,一把将休书撕了。“你不能休我!夫君你不能休我。” 沈国公面无表情,又拿出来一份。“还要撕吗?” 萧若君又气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愤怒地伸手又将其撕了。 “夫君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让你哄着我了。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是还生气,就,就……”萧若君惊惶不安,只要让沈国公消气,她什么都愿意。 “要不你也纳一门妾,我绝对不拦你,一门不够两门……” 沈国公一把甩开她,气极了直接怒吼出来:“萧若君你以为我也跟你一样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才能消气?”萧若君流着泪摇头,“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从来没爱过别人。” “荒谬!你的爱就是背着我找其他男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还不够,如今还要再给他生一个双胞胎?”沈国公怒喝,“你将他的女儿放到身边宠了这么多年,可你怎么对待玉铮的?玉铮是你和我的血脉,你想要她命的时候,可想过我?” “萧若君你这人自私自利,什么都想要。你受难时为了活命委身他人,我可以原谅你,毕竟是我没能护住你。可回京后你又为什么还跟他混在一起?你不用回答我,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夫妻一场我仁至义尽了,萧若君此后你我再没任何关系,你自由了,你可以想去找谁便找谁了。” 萧若君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如刀割:“不,我不要……” 沈国公从怀中又拿出一份休书,只感概了一瞬,便憎恨地道:“我只恨当初为何要遇见你,为何要娶了你。” 第159章 我有多羡慕你 诏狱。 从那日沈烟兰被沈玉铮强行押着进来,已经五天过去了。 她以为沈玉铮会迫不及待从她这里审出真相,可沈玉铮一次都没来过。 沈烟兰从淡定到焦急,从笃定到怀疑,如今坐立不安起来。 沈玉铮手里到底有没有证据? 光凭张村长的说辞,根本不足以判她的罪。 沈玉铮不来审她,是技穷了,还是正准备其他阴谋? 她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就算沈家真的决定抛弃她了,可还有萧家。以萧家对萧若君的宠溺,没准又会像上一次一样,以大化小将这件事揭过去。 而她身上还有一半萧家血脉,萧家不会放弃她。 可她久等都等不到萧家人来,她又开始不安怀疑起来。 她冲到栏杆前,用力拍着门:“沈玉铮你给我出来,别以为关着我就能定我罪了。我告诉你,你滥用权力,罔顾律法,我要到陛下跟前告你。” 她的喊话无人回应,诏狱里的每间牢房都关着犯人,可这些人眼神麻木,身上都带着血淋淋的伤痕。 至于狱卒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沈烟兰对上其中一个牢房犯人的眼神,那人眼底死气沉沉,进气少出气多,俨然快没了气息,想到这里她赫然往后退了一步。 但下一瞬她又扑到门前,用力拍着门朝外喊:“有人吗?快来人,我要见皇后娘娘!” * 沈玉铮从沈家带走沈烟兰和张村长后,就将两人关进了牢中。 但她一时没抽开手去处理,是因为第二日若琬郡主就给她下了请帖,邀她进府赏花。 沈玉铮当然应邀前去,她本就要查清穆玉肖的死因。 她到郡主府跟前时,见若琬郡主竟等在门口。沈玉铮讶异地走上去:“郡主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郡主的风寒还没好彻底。” 若琬郡主笑着迎上两步:“我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况且我也想早一点看到你。” 沈玉铮抬步跟在若琬郡主后,一路听她介绍府里的人丁和风景:“这府里除了我和仪宾,便只有些下人了。我身体不太好,不经常出门,平常也没什么朋友。玉铮你能来做客,我真的很高兴。” 沈玉铮笑着说:“能与郡主做朋友,玉铮也很高兴。” “前些日子得了风寒,没机会招待你,今日终于有机会了。玉铮你来尝尝我自己做的桂花茶,若是好喝,今年秋我便多采些桂花来……” 若琬郡主竟是个自来熟,拉着沈玉铮说个不停。说的都是些细碎小事,沈玉铮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府里的景象。 这时若琬郡主忽然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一个人待在府里实在无聊,不知不觉竟说了这么多。” 沈玉铮道:“郡主不是说与我一见如故吗?既是如此,当然有许多话要说。” “也是。”若琬郡主笑了出来。 沈玉铮想起什么,问:“对了,今日戴统领不在府上吗?” 若琬道:“他今日一早军中有事,不过他中午会回来陪我们用膳。” 这时她们走到一座凉亭前,若琬郡主请她坐下。等她们坐下后,侍女们将瓜果点心一一奉上。 若琬亲自给沈玉铮倒了一杯茶,随后递到沈玉铮跟前:“玉铮你尝尝这桂花茶。” 她满眼期待,沈玉铮便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赞道:“郡主心灵手巧,这桂花茶清香四溢,满口留香,很好喝。” 若琬郡主听了很是高兴:“玉铮你喜欢喝,那今日走时再带一点,等今年秋我多留些桂花,我再让人送到你府上。” 沈玉铮道:“郡主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若琬郡主忽然正色下来:“玉铮,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沈玉铮顿了顿。 若琬郡主转过头朝旁边看去:“穆玉肖就是在这湖里溺亡的。” 沈玉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凉亭旁便是一片荷花湖,夏日湖面上波光粼粼,朵朵荷花风姿绰约。 “那日我和向程还有孔公子在这里喝茶,然后便听到有侍女在喊“有人落水了”,等向程安排人下水救人,已经迟了,穆大人已经没了气息。” 沈玉铮迅速扫过湖边的地形,果然看到对面有一个假山。 在大理寺的那份供词上,戴向程气愤地说过,穆玉肖就是在假山里偷窥若琬郡主,这才不慎落水。 沈玉铮看向若琬郡主:“郡主可方便我去对面的假山看看?” “可以,我陪你去。” “多谢郡主了。” 若琬郡主带着她很快到了对面假山,沈玉铮摸了一下假山周围的地形,随后又进了假山内部。 假山内的空间狭窄局促,只余一人通行,而且往里走了两步便穿过假山,直接到湖边了。 若是一个没注意,很可能直接踏进湖里。 “我喜好荷花,所以向程才在府中挖了这个湖,种了很多荷花。可没想到荷花开的第一年便遇上穆大人落水的事,后来我们便没来这里赏过花了。” 沈玉铮站在湖边若有所思,随后她看向若琬郡主:“郡主今日是特意带我来的?” “恩。”若琬郡主点了点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接了罗玉芹的诉状,如今他们都在等你能否查出来,还是跟以前那些人一样。我想帮你,所以才带你来这里看看,希望有能帮的到你的地方。” 沈玉铮开玩笑地问:“郡主知道罗玉芹的诉状上状告的是哪些人吗?” 若琬郡主点头:“我自然知道,从顺天府到刑部大理寺,不止一次派人来问过话了。只不过我也想这件事能早点结束,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看你的笑话。” “玉铮你不知道……”若琬郡主叹了一口气,一脸钦羡地看着她,“我有多羡慕你,你能做那些男子做的事,而且还做的这么好,我想看到你一直厉害下去,所以这个案子你一定能侦破。” 不管沈玉铮内心如何想,她脸上真诚地道:“多谢郡主帮忙。” 若琬郡主高兴道:“能帮上你就好。” 这时有侍女走近了禀报:“郡主,统领回来了。” 若琬郡主立马道:“向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玉铮我们去前边吧,向程他一早就说也想见见你了。” 沈玉铮点头,随若琬郡主往府里正厅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对了,那日穆玉肖落水之前,郡主是不是派人给他递过话,说有事要跟他说?” 第160章 温云致回京了 沈玉铮从郡主府出来,已经快近黄昏了。 若琬郡主想留她用晚膳,沈玉铮婉拒了。 她上了马车,本想直接回林府,想了想还是让红舒驾车去了飞鸿居。 她到飞鸿居时,一进门便看到了武昌王。 “王爷这么巧。”沈玉铮笑着走近。 武昌王正依在柜台旁跟掌柜说话,听到声音他回过了头,上下打量了沈玉铮一圈后,揶揄地道:“沈大人光采夺目,我差点没认出来。” 沈玉铮道:“王爷还要取笑我吗?我如今什么身份都没有,可担不起王爷这声“大人”。” “担不担得起,你自己说了不算。”武昌王笑着靠在柜台上,他心中无比感慨,他第一次见沈玉铮时,可没想到仅仅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沈玉铮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从一介婢女,到当朝女官,这条路走起来有多困难,又是多么精彩,他可是亲眼见证的。 武昌王问:“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沈玉铮笑着道:“我想问问王爷关于若琬郡主的事。” 武昌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走吧,去楼上雅间。” 沈玉铮随他上了二楼,等进了屋里武昌王问:“你想知道什么?” 沈玉铮道:“我查过了,若琬郡主跟怡柔郡主一样,都是燕平帝当年的姐妹留下的孩子。只不过若琬郡主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些年她都是养在继母手下,性子便柔婉了一些。” 武昌王道:“你是想说软弱吧?” 沈玉铮笑了笑,武昌王道:“在继母手中长大的孩子,自然好不到哪去,再说了她的父亲也是个不管事的。她自小怕是吃了不少苦,但好在她有个郡主的身份,才能平安长大。 后来她的婚事也顺遂,嫁给戴向程后两人一直琴瑟和鸣,传为佳话。怎么?你查到些什么了?” 沈玉铮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 她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奇怪。但穆玉肖的死她还有很多没查清楚,如今也只是一个莫名的疑惑而已。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武昌王问道,他如今竟习惯了沈玉铮将他当情报中心来用了,竟主动问起来了。 “王爷对戴统领熟悉吗?” 武昌王想了想道:“戴向程这人有点本事,原先他在戴家不显山不显水的,倒是成亲后奋发图强,从千户做到了千机营的统领。 他在军中名声也很好,待人以宽,他手下的兵都受过他的照顾。去年雪灾他和若琬郡主赈灾救济,更是得了不少称赞。” 沈玉铮也道:“我今日去了郡主府,见郡主和戴统领感情很好,是世上难得的真爱夫妻。” 武昌王打趣她:“怎么,你这是羡慕了?” 沈玉铮笑了两声:“王爷说正事吧。” “怎么不算正事了,对了,云致要回京了你知道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王爷,哪来这么灵通的消息。蜀南的叛乱已经平定了吗?” “自然。”武昌王点头,“云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日就要抵达京城了。” 沈玉铮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表情。 武昌王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了。 * 沈玉铮回到林府,红舒便送来消息了。 “主子,今日孔解世去了安家。” 沈玉铮一挑眉,立马想到了安泉伶肚子里那个孩子。 “他去干什么了?” 红舒道:“孔解世是从赌坊出来,路过安家便进去跟安泉伶说了两句话,至于说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沈玉铮冷笑一声,孔解世不是受了家法吗?这么快就能出来活蹦乱跳了,看来孔家的家法“留情”了啊。 沈玉铮问:“除了孔解世,还有其他人到安家吗?” 红舒:“这段时间都没有。” “我明白了,继续盯着吧。” 她还要再去见若琬郡主一趟,那日若琬郡主告诉她,三年前她确实派人给穆玉肖传过话,要他留下来她有话要说。 若琬郡主告诉沈玉铮,那日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警告穆玉肖,让他不要再跟踪她了。 若琬郡主告诉她,穆玉肖跟踪她已经有两个月了。 此事她一直没敢说,后来还是被戴向程知道了,戴向程气的将人打一顿。 她本以为穆玉肖不会再跟踪她了,没想到被打了一顿的穆玉肖依旧继续跟着她。 戴向程已经气的想杀人了,若琬郡主担心戴向程真的会动手,便想那日留穆玉肖下来,想亲口警告他不要再跟踪她了,否则戴向程会对他不客气的。 但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穆玉肖就落水身亡了。 这话乍听没有问题,但前提是穆玉肖真的是一个好色之徒。 他家有爱妻,还是他心心念念娶来的,这时候为什么忽然盯上了若琬郡主。 沈玉铮调查过穆玉肖,年少时穆家子弟不乏寻花问柳之辈,但穆玉肖对此深恶痛绝,反而发奋读书。 不管在他娶罗玉芹之前,还是之后,穆玉肖身边都没有过其他女子,连通房都没有。罗玉芹两年未孕,穆玉肖也没弄出其他孩子来。 这样一个男子忽然喜欢上一个郡主,不惜违背身份和伦理,还维持了两个月的跟踪,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案件没清楚之前,她谁都怀疑。 不过沈玉铮这次再去郡主府,却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因为若琬郡主又病了。 戴向程休了假在家陪她,听到沈玉铮过来,亲自出来见了她。 只不过他面色不好,态度更谈不上好了。“若琬她病了,恐怕不能来见客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沈玉铮担心地问:“郡主是哪里不舒服?请太医了吗?要不要紧?” 戴向程忽然动怒:“别以为你拿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便能在我府上想查什么就查什么。穆玉肖是死在我府上了,但就算没这回事,我也会要他的命。 敢觊觎若琬,我饶不了他!不只是他,任何敢伤害若琬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沈大人若琬喜欢你,拿你当朋友,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一片情意。如果你只是存着利用若琬的心思……” 戴向程捏了捏拳头,指骨噼啪作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沈玉铮平静地道:“戴统领放心,郡主对我以诚,玉铮必以诚相报。” 戴向程脸色稍微缓了些,只是还是冷声道:“沈大人请回吧,等若琬身体好了,再邀大人前来。“ 沈玉铮只能告辞,若琬郡主病了,她的疑惑暂时解不了了。 看来只能先从孔解世和安泉伶那边入手了。 沈玉铮正准备再去安家一趟,没想到她在府上又看到上次来传口谕的小太监了。 小太监看到沈玉铮立马笑眯眯地道:“林小姐,陛下有请。” 沈玉铮心中讶异,但还是跟着小太监进了宫。 穆玉肖的案子还没查清,陛下为何召她进宫?难道是因为沈烟兰的事? 沈家还是萧家? 谁要从她手里保下沈烟兰? 沈玉铮脸色冷了下来,进但她极力压了下来。进了崇德殿,她便跪地行礼。 头顶上属于燕乐帝的声音笑道:“玉铮你来的正好,朕这里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 沈玉铮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撞进温云致黑沉幽深的眼底。 第161章 将温云致押到诏狱 沈玉铮一愣,随即便回过神来。 “温大人回京了?” 温云致“嗯”了一声,目光依旧盯在她脸上。 沈玉铮移开目光,望向燕乐帝:“陛下召见臣女是有何吩咐?” “你看看这个。”燕乐帝递给她一份奏折,沈玉铮翻看一看,便知是温云致的笔迹。 奏折上交待了温云致蜀南平叛的始末,沈玉铮心中还在疑问,为何要让她看此奏折,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让她直接过目合不合适。 但她很快眉头就拧起了,她合上奏折看向燕乐帝。 燕乐帝问:“看出什么了吗?” “温大人在奏折中说,叛军中有人使用火铳。”沈玉铮说完看了看燕乐帝期待的神色,又继续往下说去,“火铳乃军中制物,会流落到叛军手中,定是有人暗中倒卖火铳。” 燕乐帝赞赏地点头:“朕和云致也这么想。” 沈玉铮微微拧了下眉,这么简单的事两人也心知肚明,为何陛下要召见她? 燕乐帝道:“云致你说说你还发现了什么?” 温云致这才收回视线,道:“臣发现叛军手中的火铳,制式不一,新旧也不一,明显是多年前就开始从军中流出来的。各地守军中有火铳的就那么几个,而且其中有几个制式只有京城五军营才有。想要查火铳走私,首先便应该从五军营查起。” 燕乐帝沉声道:“若五军营中都有人胆敢走私火铳,京城安危还有人能保障吗?简直荒唐!” 燕乐帝震怒,正想着要下令好好彻查火铳一事时,眼角余光便见温云致又看向了沈玉铮。 燕乐帝嘴角一抽,怒火顿时泄了。“云致!” 温云致回过神来:“臣在。” 燕乐帝想将手中的折子狠狠砸到温云致头上,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一个沈玉铮。 “之前你擅离职守,无诏回京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呢,别以为功能抵过。明日弹劾你的奏章绝对少不了,你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温云致拧眉,望向燕乐帝。 “臣听陛下……” 他话没说完,燕乐帝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去看沈玉铮。 温云致便看向沈玉铮,心里立马反应过来。 他无声苦笑,玉铮怎么会在乎他的死活。就算今日陛下真的重罚了他,玉铮又岂会在乎。 燕乐帝道:“这样吧,朕就罚你入狱反省。沈玉铮你如今手持锦衣卫指挥使令牌,就由你将温云致押到诏狱中。等他哪日知错了,再放他出来。” 沈玉铮微微一皱眉:“是。” “还有火铳一案就由你二人负责,案子查清楚了,云致你的罪就免了。至于沈玉铮……”燕乐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若能将火铳一案查的清清楚楚,空着的大理寺卿一职便由你担了。” 沈玉铮心头一震,哪怕之前心里还不太乐意,但这会儿她欣然应下。“臣领旨。” 那是大理寺卿,三法司大理寺的最高领导。 也是原先温云致的职位。 陛下竟没有让她入太司局的打算,直接越过太司局入大理寺,可想而知到时候会在朝堂上掀起多少风浪。 可既有这个机会,哪怕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 她和温云致从皇宫里出来,沈玉铮脑中一直思索火铳的事。 穆玉肖的案子还没查清,火铳一案便跟了上来,看来穆玉肖的案子得尽快结束了,否则她抽不出时间。 “玉铮,玉铮?” 耳边叫了好几声,沈玉铮才回过神来。 温云致看着她,漆眸中已经学会隐藏太多情绪了。沈玉铮不喜的,哪怕他如今心里再多欢喜也不能露出来。 温云致克制地道:“火铳一案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沈玉铮停下脚步,忽然道:“陛下说让我押你进诏狱,如今你便是囚犯的身份,哪有自己双脚走进牢里的囚犯。红舒将人拿了,给我押进诏狱。” 红舒脸色一滞,沈玉铮冷冷扫过去:“怎么,面对旧主子不愿动手?” 红舒捏了捏指骨,上前来:“不是不愿,是太激动了。”有点不敢相信。 她竟能将温云致抓进牢里,哪日再遇砚石、砚光,她得好好炫耀炫耀。 哦对了,还有上次那一拳。 在红舒走过来时,温云致便乖乖伸出了双手。 红舒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她又看向沈云铮。 她真的要绑了啊。 沈玉铮抱着手臂,冷笑:“动手啊。” 红舒心一横,拿着绳子,便将温云致双手绑在身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死结。 温云致一直没动过,哪怕弄疼了他也没哼一声。 他看着沈玉铮,轻轻笑了一声。 沈玉铮冷眼扫过他,抬步便上了马车。红舒抓着温云致的手臂,正要将他提到马车上,她好驾车将人押到诏狱。 可这时沈玉铮忽然掀开了车帘望了过来:“红舒你押的是犯人,不是我的客人,既是犯人绑马车后面去。” “啊?”红舒一愣。 沈玉铮淡淡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红舒偷偷看了温云致一眼。 温云致直直地看着身玉铮,随后道:“听你主子的。” 乖乖! 红舒搓了搓手,她今天真的干了件大事,出大息了。 第162章 你就当我自找苦吃 沈玉铮的马车一路往诏狱行去,马车后绑着的人太过显眼,一路上招来不少目光。 等到了诏狱门口,提前收到信的刑昭匆匆赶来。 他看向马车后被绑着的温云致,眼皮子便直跳。 这时沈玉铮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刑昭道:“刑指挥使人我已经押来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刑昭赶紧道:“陛下的旨意是让你押温大人过来,自然也是由你来审。” 沈玉铮气笑了:“我审?陛下只说了关押,可没说要审。” 刑昭道:“人已经关到了诏狱,你又有指挥使的腰牌,自然可以审了。” 沈玉铮怀疑刑昭在坑她,以温云致和陛下的关系,她要真的对温云致动刑,岂不是让陛下怪罪她。 刑昭没说两句就找了借口离开了,沈玉铮回头看向温云致。 温云致垂着眼看她,眼神平静温和。 这个大麻烦看来是丢不出去了。 沈玉铮朝诏狱里抬了抬下巴:“自己进去。” 温云致弯起嘴角,笑意盈盈,星目中浮起一层柔软的涟漪,隐约可见几分克制的沉溺。 “好。”他道。 他抬步往里走,哪怕双手被缚,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不见一丝狼狈。 沈玉铮跟在他后面,见到狱卒便道:“找一间牢房,将他关进去。” 狱卒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样的牢房?” 哪怕是诏狱这种赫然听闻的刑狱之地,里面的牢房门门道道也很多。有条件稍好一些的,自然也有那差的不能待的。 沈玉铮瞥了狱卒一眼,狱卒讪讪道:“指挥使大人说了,有关温大人的事一概听从沈大人的吩咐。” 沈玉铮伸手:“把牢房钥匙给我。” 狱卒立马将一串钥匙递到沈玉铮手里,沈玉铮一手拿着钥匙串,一手抓住温云致的手臂,将他推着往前走。 沈玉铮问:“温大人喜欢哪间牢房?” 温云致道:“听你的。” 沈玉铮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推进最后一间牢房。 “既是思过,温大人多少也拿出一点诚心来。”沈玉铮一把将牢门关上,低着头开始摆弄链条锁。 温玉致回头看了一眼潮湿发霉,甚至还有几个老鼠跑过的牢房,他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回头看向沈玉铮,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一定要是这间吗?” 沈玉铮抬起眼,似笑非笑:“陛下只说关到温大人认错,温大人若是现在觉得自己错了……” 沈玉铮扯开锁链,拉开牢门:“你现在就可以走。” 温云致不说话了,只无奈地看着她。 她知道的,他根本不想走。哪怕是被她亲手关进来,他也想跟她多见见面。 若是出去了,沈玉铮恐怕一面都不想见他了。 沈玉铮见他不走,又重新将牢门关上。 等上了锁,她便抬步离开。 温云致无奈叫住她:“玉铮……” 沈玉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温大人反悔了?” 温云致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他叹了一声,叹息里有一种柔软的磁性和绵绵的爱意。 “我新做了一种口味,你若还是不喜欢,便让红舒吃了吧。” 沈玉铮站着没动:“你可以直接给红舒。” 温云致抿直了唇角,看着她语气有些沉:“我是做给你的,你不喜欢可以扔了,也不能叫我直接送人。” “温云致,”沈玉铮声音平淡,“别白费力气了。” 一瞬间,温云致的心尖骤然一缩,缓慢溢出的痛意让他眼睫微颤。 他沉默地看着沈玉铮,好半晌道:“你就当我自找苦吃。” 他又笑了笑:“这次回京的路上路过抚州时,尝到了一家点心味道很好,我便找了那家人要了点心配方,重新做了一份。” 温云致保持着递出的动作,他没有再多说。 僵持了好一会儿,沈玉铮接了过去。 她拿着转身就走了,温云致收回手,等沈玉铮的背影离开,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他再看了一眼牢房里的环境,一动不动。 沈玉铮真的知道怎么整他最好,知道他有洁癖,还特意给他找了间最脏的牢房。 这时一只老鼠从他脚边爬过,牢房里的老鼠都不怕人,路过他时还抬头看了他两眼,然后闲庭信步地离开。 温云致浑身鸡皮疙瘩直起,眼皮子直跳。 他靠在牢房门上,一动不敢动。 * 沈玉铮从牢房里出来,又看到先前那个狱卒了。 狱卒走上前来问:“沈大人,温大人那边要不要特殊照顾?” 沈玉铮好笑地看着他:“什么特殊照顾?” 狱卒讪讪地道:“那自然是有好的照顾和差的照顾了,沈大人你吩咐一声,小的们立马照做。” 沈玉铮笑道:“照顾就不用了……” 光那脏乱差的牢房,就够温云致吃一壶了。 她想起什么事道:“对了,把沈烟兰提上来。” 很快沈烟兰就被狱卒押了上来,沈烟兰看到沈玉铮直接破口大骂:“沈玉铮你终于见我了?你忍不住了是不是?你想我承认没门!我告诉你你赶快放我出去,否则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弄死你。” 沈玉铮从桌案后站起来,走到沈烟兰跟前。 沈烟兰恨恨地瞪着她:“把我放了,你现在放我出去我还能给你留一条活路……” 她话没说完,沈玉铮一把抓着她的头发,用力往旁边的桌面上一砸。 沈烟兰痛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上。 沈玉铮蹲下来,将满脸痛色的沈烟兰拽了起来。“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觉得,还能在我手里活下去?” 沈烟兰额头上破了一块,血迹从额头流到脸颊上,加上她狰狞的脸色,整张脸恐怖阴鸷。 “你不敢杀我!”沈烟兰昂着头盯着她说,“你没有证据,过去八年了,所有的证据都没了。” “呵。”沈玉铮低笑了一声,“你知道我这几天为何没来审你吗?” 沈烟兰一愣,沈玉铮道:“因为我早将证据呈到御前了。” 沈烟兰立马反驳:“不可能!” 沈玉铮道:“县衙里的黄册被烧毁了,但京中还有备份,想查自然能查到。还有村长和你姑姑都是人证,至于你买的迷药,你是从挑货郎那买的。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沈烟兰睁大了眼,沈玉铮冷笑一声:“你不可能将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一百二十三条人命,沈烟兰你早就该下去陪他们了。” 沈烟兰大吼:“不可能!一帮贱民死了便死了,还想让我给他们陪葬,不可能!” 沈玉铮推开她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陛下已经下了处决令,沈烟兰我要亲眼看着你死。” 第163章 没人告诉我沈玉铮长的这么好看啊 沈烟兰睁大眼睛看着她,喃喃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诓我?沈玉铮你这个贱……” 她没骂完,沈玉铮一巴掌扇了回去。“嘴放干净点。” 沈烟兰脸歪到了一边去,她回过头来时双眼通红,无比憎恨:“沈玉铮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沈玉铮低笑了一声,又重新蹲了下来。“沈烟兰你怎么学不会乖呢?如今你这条命都在我手上。” 沈烟兰眼底闪过一丝害怕,但很快她就冷笑了出来。“你休想吓我,陛下是明君,你编造的那些证据根本没用。你想让我认罪也不可能!” 沈玉铮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整张脸往桌沿上一砸。 “啊!”沈烟兰惨叫一声,她的脸撞到了桌边棱角上,剧痛在脸上炸开,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砸烂了。 “我的脸!”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可自己双手被绑着动也动不了。 而她一说话,嘴里两颗牙掉了出来。 沈玉铮道:“学会乖了吗?” 沈烟兰不敢说话,可却死死瞪着她,眼底的杀意汹涌澎湃。 “你要是还想要你这一双眼,就把眼神给我收回去。再恨我,你也杀不了我。” 沈烟兰强忍着恨意,将眼睫垂下。“你是不是把人拦在外面了?” 沈玉铮好笑:“什么人?” 沈烟兰不敢抬头,只咬着牙说:“沈家还有萧家,你是不是将他们拦在诏狱外了?” “你觉得他们会来救你?” “当然!”沈烟兰倏地抬起头,撞上沈玉铮的眼睛后,她浑身一僵,眼神慢慢又垂了下去。“我娘、还有外祖母外祖父他们不会不管我的。” 沈玉铮嗤笑:“那你想多了,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你。” 沈烟兰却坚持:“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沈玉铮忽然道:“沈烟兰我们玩个游戏吧,在你被处决之前,你可以想一切办法让他们来救你。如果你真的被救走了,这次我可以放过你。” 沈烟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沈玉铮没多解释,让人将沈烟兰押回去。 沈烟兰的命她是要定了,最后这段时间她不妨多给她点希望,希望一次次破灭才是最痛苦的时候。 如果有谁非要来救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沈家也好,萧家也好,有本事就过来试试。 * 沈玉铮第二日就带着陆嫣出门了,若琬郡主病了,她准备去会会孔解世。 但孔解世这个纨绔公子哥,出入不是在赌场,便是在烟花巷里。 沈玉铮不想带陆嫣去这种地方,在陆嫣提出她可以使用美人计的时,沈玉铮直接拒绝了。 她直接等在赌场外的茶楼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孔解世才带着两个小厮从赌坊里出来。 沈玉铮放下杯子道:“走。” 她们走出茶楼,跟在孔解世身后。直到跟了两条街,眼见他竟然要进青楼了,沈玉铮眉头一皱,示意红舒拦人。 红舒直接掠到前面挡住了孔解世的路,孔解世抬着下巴看她:“干什么的?敢拦本少爷。” 红舒道:“我家主子有请。” 孔解世嚷嚷:“你家主子谁啊,胆子这么大,知道我是谁吗?” 红舒抬手指向孔解世的身后,孔解世骂骂咧咧地回过头,一回头他便眼睛一亮。 两个截然不同的美貌女子站在他身后,一个长相艳丽却神色冰冷,一个清冷殊艳却面带笑容。 沈玉铮冲他笑笑:“不知道孔公子可有时间?我想请孔公子喝个茶。” 孔谢世惊住了,满眼惊艳,在这京城中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呢,而且他怎么没见过呢。 他轻浮地走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玉铮和陆嫣:“怎么能劳姑娘请客,应该本公子请客才对。” “公子!”孔解世身旁一个小厮忽然拉住他的手臂,偷偷道,“公子这人是沈玉铮。” “谁?沈玉铮?!”孔解世忽然反应过来了,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在江南斩了二十七个奸商的女青天?” 沈玉铮笑眯眯地道:“是我,孔公子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想必这会儿有时间了吧。” 孔解世看着沈玉铮,呆住了:“也没人告诉我沈玉铮长的这么好看,我若是早知道……” “公子!”小厮着急了,偷偷在他耳边道,“老爷不让你见沈玉铮,她如今在查穆玉肖的案子,老爷让你避避。” 孔解世虽在跟自己小厮说话,眼睛却不舍地从沈玉铮身上移开。“查就查呗,这么好看的美人就算要我命也行啊。” 小厮急的脸都红了,听自家公子这么一说,眼前更是一黑。 孔解世推开自己的小厮,笑眯眯地走到沈玉铮跟前。“沈姑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只要沈姑娘赏脸陪我吃顿饭。” 陆嫣眉头一皱,她最厌恶这种淫邪的目光。 沈玉铮却无所谓,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孔解世立马招呼自己的小厮,去安排场地,随后他殷勤地在前带路。“我知道有一家店饭菜味道不错,还能听曲呢。” 他一副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做派,花花肠子都放在了脸上。 等到了地方,果然是一处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沈玉铮四周看看,随即坐下,孔解世要坐到她身旁,被陆嫣横插一脚挡住了。 孔解世看了看陆嫣,只好转到另一边,红舒又挡住了。 孔解世心宽的很,坐到了沈玉铮对面,这样更方便看美人嘛。 第164章 牵牵手总能行吧 这时歌坊老板娘带着好几个女子走了进来,她拉过为首的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满脸堆笑:“孔公子这是我们这新来的姑娘,叫颜玉。一双手巧的很,孔公子今日可想听两曲?” 孔解世都没抬头看一眼,便摆手道:“别傻站着,去弹两首拿手的。” 老板娘有些诧异,以往看到有新鲜女子进来,哪次孔解世不是色迷迷地盯着,往往曲子还没弹完,便将人带回了房间办事。 这还是第一次竟连看都不想看的。 但歌坊老板娘转头看到孔解世对面坐着的两位女子,顿时没话说了。 怪不得连这种好色之徒都对她们歌坊的美女不感兴趣了,原来是有更漂亮的女子在这。这么一衬,倒显的她们歌坊的女子庸俗无比。 老板娘忍不住问:“这两位是?” 孔解世不耐烦了:“行了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赶紧下去。” 老板娘笑着道:“不知道两位姑娘是哪里人?孔公子竟认识这般气度貌美的女子,怎么之前没听孔公子提过啊。” 老板娘语气轻佻,以她一惯跟客户打情骂俏的语气调笑着。 她心里不觉得这两位女子是什么正经身份,正经女子岂会跟孔解世一个公子哥混在一起,更别说来她们这种歌坊了。 孔解世还没开口,沈玉铮侧过了头,她拿出锦衣卫的腰牌,放到桌上:“可以下去了吗?” 老板娘脸色一变,讪讪道:“奴家这就下去。” 等老板娘离开,孔解世瞅着锦衣卫的腰牌,好奇地问:“刑昭那个严肃的家伙,竟真的将腰牌给你用了啊?” 沈玉铮拿起腰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孔公子很好奇?” “不好奇了,我就是问问。”孔解世赶紧摆手,但他见沈玉铮这张脸便心痒,他还没见过这般容貌与气质的女子,连只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 “沈姑娘喜欢吃什么?她们家的蒸鱼还不错,还有还有,他们家酒也是京城一绝。”说着孔解世站了起来,拿着酒壶殷勤地走到沈玉铮身后,要给她倒酒。 从进屋来,陆嫣的眉头就一直皱着,这会儿伸手直接按住了孔解世要拿杯子的手。 “哎哎,你要干什么?” 陆嫣轻启唇瓣,一字一句,声音嘶哑粗劣:“离——她——远——点。” “你不是哑巴啊?”孔解世惊讶,“不过你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这还是女子的声音吗?” 沈玉铮倏地起身,一把掐住孔解世的脖子,将他按在桌面上。 “哐当”一声响,屋子里的琴声骤然停了下来,几个女子无措地看着。 孔解世的两个小厮立马要冲上来,被红舒挡住了。 沈玉铮冷声道:“道歉。” 孔解世立马举起双手:“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给这位姑娘道歉。” 孔解世睁大双眼看向陆嫣,仿佛想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 陆嫣伸手拉了拉沈玉铮的袖子,沈玉铮脸上的冷意一瞬间消散,甚至“亲自”将孔解世拉了起来。“抱歉啊孔公子,我一时激动没伤了你吗?” 孔解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咳了两声:“看在你长的好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公子!”他的小厮急的跳脚,他家公子只要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了,如今差点没了命,竟还能笑嘻嘻说不计较,这脑子是被美色灌没了吗?! 沈玉铮笑眯眯地问:“孔公子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找你吧?” 孔解世:“我知道啊,你不就是为了穆玉肖的事来的。” “孔公子是实话实说呢,还是……”沈玉铮话没说完,孔解世便吊儿郎当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愿意告诉你啊,只要你陪我一晚。” 沈玉铮笑了出来,陆嫣愤怒至极,一把将孔解世推开。“你——休——想!” 孔解世撞到桌子上,他赶紧跳开:“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交易嘛当然是有来有回了。” 陆嫣最痛恨这些欺压女子的男子,她一把抓住沈玉铮的手腕。“我们——走。” 沈玉铮按住陆嫣的手,冲她摇了摇头。陆嫣憋着气,松开了手。 沈玉铮看向孔解世:“不如我们换个交易,孔公子最近在赌坊输了有三千两了吧,孔家一向家法严明,就算孔大人对你宠溺非常,但也不会允许你输了这么多钱。” “今日我帮你填了这笔赌债,你告诉我真相。” 沈玉铮说完孔解世就要开口,沈玉铮又道:“哦对了,不知道孔公子平常关不关心朝事,我大哥林延乃都察院右都御史。你今日不答应,明日便会有人弹劾孔大人纵子玩乐,三千两银子一夜间挥霍无度的事。今上一向提倡节俭,孔大人更是一向清廉示人,这三千两银子从何而来,想必陛下会很感兴趣。” 孔解世听她这么说,一下子跳起脚来。“沈玉铮你太无赖了吧,是你说要交易的,我这连手都没碰到,你就要耍无赖?” 沈玉铮笑道:“哪里无赖了,三千两银子的交易不划算吗?” “本公子不乐意。”孔解世脖子一昂,“大不了被我爹打一顿,让我放弃美人绝对不可能。” 沈玉铮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她实在怀疑孔解世这个被美色侵蚀的脑子里,还能不能装下其他事。 若是穆玉肖真的被人杀的,这个人也不可能是孔解世。 “不答应就算了,我劝孔公子明日早早在自己屁股下垫好垫子,免得被打的皮开肉绽。陆嫣、红舒我们走。”沈玉铮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孔解世大声喊:“等等,换个交易方式我就答应。” 沈玉铮看向他,孔解世直直地看着身玉铮这张脸,随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咬牙道:“睡不到美人,牵牵手总能行吧。” 沈玉铮看着他,孔解世坚持说:“这样不过分了吧。” “确实不过分,但我希望之后孔公子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说着沈玉铮伸出了手。 孔解世眼睛一亮,两只手伸出来就要握住沈玉铮的手。 但陆嫣实在忍受不了他了,先一步将孔解世的手握住了。 “你要牵,便牵——我的。” 孔解世一愣,掌心中的手柔若无骨、冰冰凉凉的,再看陆嫣的脸,其实也很好看。 只是他一开始被沈玉铮吸引了注意力,便没多注意眼前这个女子。 沈玉铮沉下声:“握够了吗?” 孔解世呆呆地点头,但握着的手下意识抓紧了。 沈玉铮却一把将陆嫣的手抽回来,不悦地道:“孔公子该完成你的交易了。” 第165章 温大人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孔解世松开了手:“你不就是想知道穆玉肖的死么,大理寺刑部都问过多少回了,不就是淹死的么。” 沈玉铮阴沉沉地道:“搞半天孔公子在戏耍我们?” “我可没有,我是实话实说。穆玉肖就是落水身亡的,我亲眼看到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非说他是被人杀的。” 沈玉铮沉下脸问:“你和戴向程一起揍穆玉肖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看他不爽。”孔解世道,“我不过是跟良家女子说说话,邀她一同去喝茶。他就非说我欺负人家,我这手都没牵上……” 沈玉铮灵光一闪:“是安泉伶?” “就是那个小贱人。”孔解世提起“安泉伶”,脸色不太高兴,“用得着他去做什么好人吗?那安泉伶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那一带谁不知道她夜夜出来卖。本公子能看得上她,那是可怜她。” 沈玉铮又问:“安泉伶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孔解世赶紧道:“你别瞎说啊,我怎么可能让她怀上孩子,这不是找麻烦吗?被我爹知道了,他得打死我。” “既然孩子不是你的,前两天你去找安泉伶做什么?” “那是因为她非说那孩子是我的!我得去让她闭嘴,不然我爹就得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孔解世气急:“我怎么会不知道!我那天是喝醉了,但不是傻了,睡没睡过人我还不知道吗?!” “哦。”沈玉铮若有所思。 孔解世跳脚:“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不相信我?不信我喝醉了,你强上我试试?” 沈玉铮冷声道:“我有病吗?” 孔解世挠了挠头发:“那难不成是我有病?” 沈玉铮点头:“确实是你有病。” “满,嘴污言——秽——语。”陆嫣拉过沈玉铮,“别,别听他的。” 陆嫣说话艰难,每一句都像是从粗树干上磨过,声音刺耳。 沈玉铮点了点头:“走吧,回去了。” 孔解世着急问:“怎么这就走了?饭还没吃呢。” 陆嫣实在不想沈玉铮留在这种地方,着急要拉她离开。身后孔解世又追了上来,陆嫣最清楚这些男人心里的龌龊心思,得不到便会想尽办法得到。 在她心里,沈玉铮是在江南救下她们一干姐妹的青天大人,沈玉铮要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去做她的官,而不是被这些脏东西缠上。 她倏地回头,一拳砸了过去。 孔解世“嗷”地惨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陆嫣捏着拳头瞪着他,孔解世愤怒地道:“你干什么?我不过是想问你名字而已,你打我干什么?” 陆嫣拉着沈玉铮头也不回地离开。 孔解世回头看自己的两个小厮:“怎么现在长的好看的女子,都这么凶呢?” 小厮一言难尽:“公子您还是去看看脑子吧。” * 陆嫣拉着沈玉铮出了画舫,依旧在生气。 沈玉铮笑着安抚:“好啦好啦,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陆嫣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沈玉铮叹了口气,道:“这次是为了查案,下次应该不会了。” 陆嫣哪怕说话艰难,也一字一句道:“沈,大人,你以后要,要,继续做女官的。你既是女子,也是官,当,更珍惜自己的——名声。” “女子的名声——何,何其重要,像要牵——你手,这种要求,你不能再答应了。” 沈玉铮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她该怎么跟陆嫣说,贞洁名声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最终能得到什么。 可陆嫣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又经受过无尽的欺辱。沈玉铮一直避免提起那些,是怕陆嫣回想起过去。她也一直想找机会开解开解她,但一直没机会。 现在倒是个好时候。 两人上了回府的马车,沈玉铮才道:“世上男子的力气多是大于女子,他们天生在体力上更强壮一些。所以不管他们是习武,还是打猎,都是靠卖力气获得所需,没有人会对此说不是。” “而大多数女子身体柔弱,但不代表她们没有优势。柔弱也是一种优势,否则为什么会有“美人计”。可明明同样是靠天生的优势来吃饭,为何女子处处被人指指点点?” 陆嫣愣愣地看着她:“可,这不一样……” 这怎么能等同呢? 这不一样,女子失的是贞洁、是名声,跟卖力气怎么能一样? “一样与否都只在世人评价,陆嫣在我心里这是一样的。为了活命、为了尊严、或是为了其他,牺牲名声只是一种手段,它并不会让我比别人低一等。恰恰相反,我用它换到了我想要的,它便发挥了最大价值。” 陆嫣还想摇头,她想说这不对,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沈玉铮忽然笑了起来,拉过陆嫣的手:“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陆嫣你在我心里跟那些卖力气的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是为了活命,所以获得的价值也是一样的。” 陆嫣眨了眨眼睛,眼眶渐渐湿了。 她喉咙堵住,只沉默地看着沈玉铮。 沈玉铮松开手道:“还是想想穆玉肖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以今日观察,孔解世不像是在说谎,难道说穆玉肖真的是落水身亡?” 她想尽快查清这个案子,可没想到案子却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沈玉铮只能暂时抛开这些,去查查火铳的事了。 但一查火铳就得面对温云致,人还被她关在牢房中,她只能捏着鼻子去牢房见他。 她一到诏狱,就有狱卒来禀报她。 “温大人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小人怕……” 沈玉铮无语,她又没吩咐让人饿死他。温云致自己绝食,这是在干什么? 第166章 甘愿做她的裙下鬼 沈玉铮刚走到牢房外,温云致便睁开了眼,直直地望了过来。 她站定,看着他琢磨道:“你要是饿死在这里了,陛下应该怪不到我头上吧?” 温云致道:“不是有意不吃的。” 沈玉铮冷哼:“牢房的饭食配不上矜贵的大少爷?宁愿饿着,也不愿吃?” 温云致抿直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能进诏狱的大多都是重刑犯,与阴沟里的老鼠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这里的老鼠明目张胆、成群结队,从一个牢房蹿到另一个牢房,公然将送进来的饭食当成自己的口粮。 它们根本不怕人,被关在这里的重刑犯还不一定抢得过它们。 温云致便与其中几只对上过视线。 那几只老鼠看到他也当没看到一般,埋头将送进来的饭食一扫而尽。 温云致只看过一次,便丧失了全部胃口。 他如果要吃,只能从几只老鼠口中夺食,这么一想,他胃里便痉挛起来。 宁愿饿着,他也不会动筷子。 但这些他不能告诉沈玉铮,因为如果是沈玉铮,她不会介意这些。 他想更靠近她,就得舍下所有沈玉铮不喜欢的毛病。 他现在还做不到,但他会努力做到。 沈玉铮见温云致不答,也懒得追究为什么。她从狱卒手中接过食盒,牢门打开后她走进去将食盒里的餐都拿了出来。 “温大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可反省出什么来了,我好向陛下汇报啊。” 温云致幽深的眸子一直盯着她:“没有,若是再来一次,我还会去找你。” 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沈玉铮眼皮子抽了抽,将一碗饭一双筷子放到温云致跟前:“你若是不吃,接下来你别想再吃到一顿了。” 温云致看着她,倏地一笑。他鼻梁高挺、眉目精致,笑起来俊美非凡。 “好,我吃。”温云致拿过筷子,端起碗。 就在这时“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一只巴掌大的老鼠跳到了桌面上,快速地将一块红烧肉叼进了嘴里。 嚼吧嚼吧,很快吃完了,随后它又叼起了一块,目无旁人地继续吃着。 温云致僵住了,拿着筷子的手一动不动。 沈玉铮看看老鼠,又看看温云致,反应过来。 她从江南回来时,也在诏狱待过,知道这儿的情况。但她吃饭快,老鼠抢不过她,就算抢走一块,她也不会任由它们将剩下的抢走。 但温云致不是。 他恐怕从未跟老鼠共席吃过,如今看着老鼠埋头苦吃,竟连动一下都困难。 沈玉铮低低笑了出来,一双明眸漾着春水般的涟漪,明媚如其上粼粼波光。 “温云致,原来你不是故意绝食,而是慷慨赠食啊。” 少女眼底的戏谑,春日般明晃晃亮着。 温云致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快下来,可就在这时又一只老鼠跳上了桌面。 又是一僵。 沈玉铮一把擒住两只老鼠,将其扔到墙角。“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来偷食,小心我烤了你。” 被沈玉铮这么一扔,两个老鼠机灵地蹿到旁边牢房里。 沈玉铮在温云致面前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三个菜,又抬起头:“你知道老鼠是可以吃的吗?” 温云致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沈玉铮笑着道:“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只要有活物在自己面前,那是绝对不会让它活着离开的。” 在饿殍千里的年代,这活物也包括人这一生物。 温云致喉咙几番滚动,心尖发紧,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深:“你吃过?” “那倒是没有。”她就算饿极了,也不会去碰老鼠。 毕竟古代鼠疫是怎么来的,她还是知道的。 温玉致垂眼,随后动起了筷子。他夹走了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自己眼前却不动了。 沈玉铮撑着下巴看着他:“不想吃不用勉强,你完全可以现在出去,回温府好好吃一顿干净丰富的。” 温云致什么都没说,将这一块肉咽了下去。 他脸上青白交加,变化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吃别的菜了。 沈玉铮站了起来,道:“吃完自己出来,火铳的事该商量商量了。” 谁叫陛下将这件事交给他们俩,而且她还要仔细看看温云致收缴的那批火铳。 沈玉铮没等多久,温云致就从牢房走出来了。她故意问:“吃饱了吗?” “嗯。”温云致点头。 沈玉铮笑了一声,直入主题。 温云致也没隐瞒,将他平叛过程中接触到的火铳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听了详细情况,沈玉铮心里才有底了。 只不过涉及三大营,难查。 温云致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于是道:“三大营中神枢营火铳用量不多,主要是五军营和千机营。五军营统领是原太上皇部下,王鑫王统领。至于千机营统领……” 沈玉铮沉沉道:“我认识,若琬郡主的仪宾——戴向程。” 温云致点点头:“除了两个统领外,其下有不少将军都能接触到火铳。要将火铳运送出京城,不仅需要三大营的人,恐怕还有兵部和工部的人。” 温云致和沈玉铮对视一眼,沈玉铮启唇道:“陛下拿大理寺卿这根胡萝卜吊在我眼前,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少女眼底便多了一层坚定和从容。 而就是这股别样的魅力,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为她心动、为她倾倒,甘愿做她的裙下鬼、踏脚石、掌中棋。 他一弯唇:“好。” 沈玉铮深深地看了温云致一眼,大理寺卿的位置原先是温云致的,可如今她要拿走了。 她不会因为任何人动摇,权力高处的风景她也想要去看看。 沈玉铮和温云致一齐从诏狱出来,温云致这牢坐的就像他自己说的,纯自找苦吃。 如今他出来,自然没有人会拦。 沈玉铮正要上马车,见温云致就站在她马车旁,她偏头看向他,拧了下眉,眼里的意思仿佛在问“跟着我干什么”。 温云致道:“我今日出狱,砚石、砚光都不知晓。” 沈玉铮挑了下眉。 所以呢? 温云致沉默了会儿,才道:“我能坐你的马车回去吗?” 沈玉铮皮笑肉不笑:“不顺路。” 温云致脸皮极厚:“到最近的路口放我下来就好。” “温云致……”沈玉铮正要出口,温云致抬步直接上了马车。 沈玉铮气笑了,眼神一厉跟了上去。“温云致,这就是你的君子作风?” 温云致看着她叹了口气:“阿铮,你知道的,我从不是君子。” “倒也是,无耻之徒而已。”沈玉铮冷哼一声,抬脚往温云致两条碍事的长腿上踹了一脚,“别占地方,自己去角落里。” 温云致往里收了收自己的腿,沈玉铮在他对面坐下,随后吩咐:“红舒,去温府。” 温云致弯唇笑了出来,沈玉铮看向窗外懒得理他。 温云致却一直盯着沈玉铮,他有许久许久没这么近看过她了。 离她越远,他的心便越不安、越焦躁,日夜在滚烫的沸水中饱尝思念之苦。 只有放在沈玉铮身旁,他的心才是安稳的、平静的。 他不忍打破这样平和的氛围,沈玉铮却忍不住回过头来。 “温云致。” “嗯?” “我好看吗?” 一愣,随即点头:“好看。” 沈玉铮勾手:“过来。” 温云致瞳色一紧,像被蛊惑了一般,心神震荡,他身体往前一倾,单膝跪在沈玉铮面前。 以他这个姿势,得半昂着头才能看到沈玉铮的眼睛。 沈云铮垂下眼,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似乎对于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又似乎格外清楚。 她知道自己只用一个眼神,便能勾动温云致为她神魂颠倒。 她甚至都不屑于用勾引的手段,凭“沈玉铮”三个字便是这世间最甜蜜的情话。 她的呼吸慢慢靠近,属于沈玉铮的那股清香一点点侵染过来。温云致喉结上下一滚,心中的爱意如开了闸的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阿铮……” 下一刻,沈玉铮伸脚,一脚将温云致踹下了马车。 红舒吓了一大跳,“吁”地一声勒紧马。 马车里沈玉铮吩咐:“红舒,走。” 第167章 想将娘家侄子说给玉铮 沈玉铮回到林府,去陪林夫人说了会儿话,正好祝雁卉也在。 沈玉铮便听到她们两人正在谈论,京城各个未娶妻的世家子弟,桌面上也摆了不少男子画像。 她茫然听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林夫人和祝雁卉是要给林念念和林碎岸挑选夫婿。 沈玉铮一无所知,只在一旁陪着。 但林夫人和祝雁卉都拉着她,要她给点意见。 沈玉铮只好低头翻起画像来,说实话,这些人她都不认识,所以也没有任何可参考的意见。 这时祝雁卉问:“玉铮觉得哪个好?” 沈玉铮无奈放下画像:“挑男人又不能只看长相。” 林夫人忽然道:“说虽然是这么说,但玉铮要是喜欢,也可以入赘到我们林府来啊。” 沈玉铮神色一僵:“不是给两位妹妹挑选吗?”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祝雁卉道:“都看看,没准会有喜欢的。前两日我陪母亲去赴宴,还听到有人打听玉铮你呢。” “大嫂别取笑我了,若是有合适的便给妹妹们挑挑吧,我就不用了。”沈玉铮说着站起来告辞了,她要回去休息了。 等她走后,林夫人和祝雁卉对视一眼。 随后林夫人叹了口气,祝雁卉赶紧道:“娘,不用担心,玉铮做什么事都有打算的,她既然不想成亲,便不成亲,我们林家又不是养不起。” 林夫人道:“可皇后娘娘的话你也听见了,皇后娘娘想将她娘家侄子说给玉铮。我们现在是拒绝了,万一皇后娘娘下了懿旨,甚至让陛下直接赐婚,到时候怎么办?” 林夫人无比忧心,今日皇后娘娘召见了她和祝雁卉,没想到却是为了玉铮的婚事。 她们自然不会答应,可皇权在上,有些事便很难拒绝。 林夫人又担忧又生气:“不然这官我们也不做了,我们回永州,过我们自己的太平日子去。” “娘,别担心了。”祝雁卉按住林夫人的手,“皇后娘娘只是这么一提,没有那么严重。” 祝雁卉虽然如此宽慰,但心里也是担心的,只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 第二日一早,就有府里下人来报,说萧家来人了。 沈玉铮想起什么笑了出来,她跟沈烟兰说,可以容她找人来救她,这不就来了吗? 她换了一件衣服,去了林家正厅。 萧家长辈都没来,来的只是萧家几个平辈。 萧松运 萧松运 沈玉铮倒是都认识,萧家二公子萧松淳,还有萧知佩和萧知依两姐妹。 沈玉铮刚一跨进去,三人立马站起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沈玉铮再也不是那个站在他们身后,任由他们欺凌的一个丫鬟了。 如今沈玉铮受太后和陛下信重,哪怕如今她身上没有官职,但人人都知,她早晚要再入太司局的。 萧松淳开口:“沈大人。” 沈玉铮发现了,如今大家看到她都习惯叫她“大人”,可明明她的临时官职已经被撸了啊。 “萧二公子不用客气,你们来找我有何事?”沈玉铮直接开门见山,不准备绕弯子。 萧松淳与萧知佩对视一眼,萧知佩上前一步,柔声道:“沈大人,我们受家父家母来给你送点东西。你虽不想承认,但我们都心知,你才是我们萧家真正的外孙女。” 沈玉铮似笑非笑:“这话不太对吧,沈烟兰身上也有萧若君的一半血脉,可算不上假的。“ 萧知佩脸色尴尬起来,若不是家里大人都觉得太过难堪和尴尬,也不会让他们三个小辈过来。 萧知佩硬着头皮道:“祖母和母亲准备了些礼物,都是些女子用的物件。我们萧家对你也有愧,虽是姑姑故意掉包,但本来我们才是表亲姐妹……” 沈玉铮坐直了身体,打断了她们:“我以为萧家既来求人,怎么说也会派个有话语权的,没想到就你们几个。该说是萧家对沈烟兰的命不在乎呢,还是你们觉得,光凭你们几个就能从我手里,救走沈烟兰?” 萧知佩一滞,这时萧松淳梗着脖子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你连泽凌他们都不愿承认,又怎么可能认我们。但我想告诉你,血脉是剪不断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有我萧家的一半血脉。” 沈玉铮嗤笑了一声。 她站了起来,深觉不该跟沈烟兰玩这个游戏。她想看沈烟兰临死前痛苦地挣扎,可到最后却发现,恶心了自己。 太不划算了。 “来人,送客。” “等等。”萧松淳急忙道,他看着沈玉铮脸色几番变化,最后丧气地说,“你若是因之前我在飞鸿居羞辱了你,你可以报复回来。我萧松淳任由你处置,只求你放过烟兰妹妹一条命。” 第168章 你一个大男人,怕黑? 沈玉铮不语。 萧松淳一掀衣袍跪了下来:“当初我怎么羞辱你的,你尽可以羞辱回来,但请你放过烟兰妹妹一条命。祖母和姑姑听说烟兰妹妹要问斩,伤心的都病了…….” 沈玉铮嗤了一声:“萧若君被休回家,还有时间来伤心沈烟兰,我以为她只会伤心自己呢。” 萧若佩道:“姑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若是烟兰妹妹也出事了,姑姑恐怕活不下去了。” 沈玉铮似笑非笑:“这话是萧若君说的?她说她不想活了?” 萧若佩神色一顿,沈玉铮冷声道:“回去告诉萧家人,哦包括萧若君,沈烟兰必须以命偿命。” 萧松淳道:“哪怕流放也不行吗?让她活着赎罪,不是更能消消你心中的怨恨吗?” 沈玉铮神色陡然一厉,森然道:“你们萧家为她求情?她杀的是一百二十三条人命!这么多人命,她偿命尚且不够,你们萧家是不是要拿自己人来填补?” 萧家三人脸色一变,拿自己命来填,怎么可能? “在你们眼里,一百二三条人命死了便死了是吗?沈烟兰就算要赎罪,那也得给我到阴曹地府去赎罪!” 萧松淳怔然地看着她,沈玉铮吩咐:“送客!” 红舒站到萧家人面前,抬手道:“请。” 萧松淳几人脸色复杂,看着沈玉铮冰冷的脸色,又不敢多说,只好离开。 等人离开,沈玉铮才呼出一口气。 她也是给自己找事,沈烟兰杀了便杀了,何必再给她希望。 若是萧沈两家再来找她,沈玉铮不觉得自己还能压得住脾气。 她正要回屋,这时红舒又从屋外进来了。 “主子,罗夫人来了。” 沈玉铮看向门口,罗玉芹匆匆走了进来,她身后竟然还跟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玉铮看向温云致,温云致解释道:“我刚到门口,便碰到罗夫人,便一起进来了。” 沈玉铮懒得问他来干什么,而是看向罗玉芹:“罗夫人怎么来了?” “沈大人,昨日我收拾我夫君的一堆书,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折子。”罗玉芹说着,将一个折子递了过来。 沈玉铮急忙接过,打开。 这是一个未写完的折子,或者说是没想好要不要呈上去的折子。 因为她看到上面有被笔墨划过的痕迹,折子的内容也让人惊讶。 折子上说,有人在城西私造火药,请求圣上严查。 只是其中的名字被他划了好几笔,已经看不清了。 沈玉铮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想抓,却没抓住。 这个折子没呈上去,是穆玉肖没找到私造火药背后的人,还是穆玉肖根本来不及呈上去,便被杀害了。 穆玉肖的死,难道跟私造火药一事有关? 她放下折子,正要说什么,脑中刚才闪过的灵光又复现了。 沈玉铮吩咐:“红舒备马,去安家。” 沈玉铮上了马车后,温云致也跟了上来。 见她望过来,温云致想起沈玉铮踹他的那一脚。他忙抓住马车的窗框,道:“我如今是戴罪立功之身,无事可做,只能跟着你早日将火铳一案查清楚了。” 沈玉铮无语:“今日这案子和火铳的案子可没关系?” 温玉致坐了下来,抬起眼道:“那不一定,私造火药不是小事。如今京中敢私造火药、走私火铳的人不多,若是同一帮人也有可能。” “况且千机营统领跟你这个案子也有关系,我觉得可以一并调查了,没准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温云致说完,忐忑地看向沈玉铮,全身都警惕起来,怕沈玉铮不同意,会再次将他踹下马车。 “跟着可以,”沈玉铮道,“但也只能跟着。” “好。”温云致点头,心里松了下来。 沈玉铮刚到城西安家门口,便见安家门前围了一群人。 人群里,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了不是本公子的,你们安家怎么回事,赖到本公子头上了?” 另一道粗旷的声音响起:“我女儿跟了你,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如今不认,是要逼死她啊。” “胡说什么,我压根没碰她,你松手,松手……” “我女儿要给你逼死了,你休想不认!” …… 安家门口吵闹非凡,沈玉铮走近便发现孔解世的手臂被一个男子拽着,无论他怎么挣扎,那男子都不松手。 这男子沈玉铮认识,安泉伶的父亲。 孔解世烦躁地吼着:“我说你们一家人怎么回事,你女儿怀了孩子跟我没关系!你想知道孩子的父亲,应该去问旁人!” 安泉伶的父亲死拽着他不放:“就是你的,你若不承认,我就带着我女儿吊死在你们孔家门口!” 孔解世快烦死了,一肚子火气,正想发火,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沈大人快救救我!” 屋门口聚集的人都望了过来,沈玉铮穿过人群走到孔解世面前。 孔解世一把抓住沈玉铮的手,委屈地道“沈大人你知道的啊,这孩子不是我的啊。” 温云致目光垂下,落在孔解世抓着沈玉铮的手上,眸光沉沉。 “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沈玉铮理都没理他,而是对孔解世道:“先松手。” 孔解世抓着不放:“沈大人我可太冤枉了……” 他这话没说完,屋里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沈玉铮喊:“红舒!” 红舒急掠进屋里,沈玉铮甩开孔解世的手,快速朝屋里跑去,温云致跟在她身旁。 沈玉铮跑进来,便见红舒扶着一个女子,从悬吊的白绫上下来。 一个妇人冲了过来,惊慌地哭喊:“泉伶,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 红舒伸手在安泉伶鼻子上一探,随即看上沈玉铮,摇了摇头。 沈玉铮心口一沉。 安泉伶的父亲从屋外跑进来,看到安泉伶的模样,顿时跌坐到地上。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寻短见!你让我和你娘怎么办!怎么办啊!” 屋里顿时响起了两道凄厉哀伤的痛哭声,沈玉铮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一会儿孔解世走进来,挠了挠头:“这是怎么了?她死了?” 安泉伶的父亲倏地抬起眼,憎恨地冲过来,一把揪住孔解世的领口。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孔解世无语、挣扎:“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的。” “你害了我女儿,我饶不了你!跟我去见官!” 安泉伶的父亲抓着孔解世往外拖,孔解世着急地看向沈玉铮:“沈大人你得给我做主啊。” 沈玉铮没理他,而是抬头看着屋里悬着的白绫,又看了看四周围。 安泉伶的母亲抱着安泉伶哭的已经快失了神智,呆呆抱着安泉伶的尸首一动不动。 沈玉铮往里走了两步,看了看店铺里摆着的一些杂物和烟花爆竹。 她伸手拿了两个,仔细看了看。 温云致站到她身旁,问:“你是不是觉得哪里有异常?” 沈玉铮想到穆玉肖的那封未呈上去的奏折,又想到安泉伶肚子里的孩子。 有一条未知的线,将这两样串在了一起,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有点奇怪。”沈玉铮道。 温云致也低头,检查过桌面上的爆竹,都是市面上常卖的,但除了摆在前面几个,摆在后面的竟都潮湿了。 这是摆久了,才会染上的湿气。 温云致朝后面堂屋走去,沈玉铮没动,脑中思绪翻飞。 这时,后堂屋响起了温云致的声音。 “阿铮。” 沈玉铮回过神来,朝里走去。 “怎么了?”她刚问出口,便见温云致曲指在墙面上摆着一幅画上,敲了敲。 沈玉铮挑了挑眉目,走近,抬起头看着。 “这画怎么了?”财神爷的画,商贾之家摆上两幅不是很正常? 温云致道:“这是百年前东施先生的画,东施先生以爱财又擅财闻名天下,他能在一夜间赚上千百金,又能在一夜间散尽。” “除了他的商贾之道,便是他的书画。不过他画的都是俗物,最爱画财神爷。” 沈玉铮看着他,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温云致看着她这个时候格外温软的眼神,心里也软成一滩温水。 沈玉铮疑惑:“没了吗?” 温云致清咳了一声继续道:“这幅画是真品,价值万金。” “你确定?” “我习过东施先生的画,这幅画里有他独有的笔迹,是真品。” 沈玉铮点了点头,她不怀疑温云致对这幅画的判定。 京城第一公子可不单指长相和身世,还有他通贯古今的才学。 沈玉铮思索:“万金的书画,竟出现在一个小小的爆竹铺……” 沈玉铮在这间屋子里转了起来,她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直到她看到博古架上一个瑞兽香炉。她回头:“温云致……” 一顿。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似乎随时等着她回头。 沈玉铮伸手指向香炉:“这香炉有问题吗?” 她对书画古玩可没有研究,想知道这些只能问温云致。 温云致勾唇微微笑了出来,沈玉铮催促,伸手在博古架上敲了敲:“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温云致将目光移到香炉上:“这香炉只是一个普通窑厂烧出来的,不具备……等等。” 他走上前,凝神看向香炉。“这兽角与市面上的常见款式不同。” 沈玉铮皱眉,伸手便在兽耳上拨了一下。 咔哒。 一扇门缓缓在旁边拉开。 沈玉铮和温云致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凝重起来。 沈玉铮回头将腰牌扔给她:“红舒,去锦衣卫调一队人来,把这里给我围了。” 红舒拿了腰牌就走,沈玉铮看着打开的门,抬步往里走。 倏地,她的手被抓住了。 她皱眉回头,温云致道:“里面不安全,还是牵着好。” 沈玉铮甩开了:“温云致,你别没事找事。” 温云致叹了口气,沈玉铮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等两人进了暗门后的隧道,暗门忽地关上了。 隧道里没有亮光,伸手不见五指。 沈玉铮掏出火折子,点亮了。 隧道不大,勉强能容两人并肩通行。沈玉铮看过墙面,并不是最近挖的,痕迹已经很久了。 她举着火折子往里走去,隧道里安静得很,只有两人缓步前行的脚步声。 沈玉铮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温云致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屏息凝神,没有说话。 直到她走到一个岔路口,出现了两条隧道。 沈玉铮随意挑了一个往前走,温云致也没多问便跟上了。 他们又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火折子忽然灭了。 一刹那间,温云致一把抓住了沈玉铮的手。 空气中有流动的风吹到脸颊上,沈玉铮感受了一下,就在他们前进的方向。 她挣了一下,发现温云致抓的很紧。 “松开。” 但温云致没放手,沈玉铮怒道:“温云致,松手。” “阿铮能不能……牵着。” 沈玉铮皱眉:“为什么?” “我……”黑暗里沈玉铮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到他迟疑的声音,“……我有些怕。” 沈玉铮:“……你一个大男人怕老鼠,还怕黑?” 温云致似乎无话反驳,只是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沈玉铮有些无语,想甩还甩不掉,这不是带了一个拖油瓶吗? 她又走了好一会儿,察觉到风停了,她重新将火折子点上。 重新亮起来的视线里,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沉而深的眼眸。 像是已经在黑暗中看了她许久许久。 “ 松手。” 温云致恋恋不舍地松开,五指攥紧,想要留住掌心的温度。 沈玉铮看向周围,才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作坊一样的地方。 只是这个作坊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等她看清了台面上摆的是什么东西后,脸色一凛。 “火药!” 有人在城西的某处,私造了一个火药厂,这里的火药绝不是生产简单的烟花爆竹,而是黑火药! 温云致沉着脸将作坊检查了一遍,才道:“这种火药是用来充装火铳枪的。” 沈玉铮看着温云致,没想到真让温云致说对了。 这两个案子就这么连上了。 “而且…….”沈玉铮说出了另一个疑惑,“这里为何一个人都没有?” 第169章 抱歉,我没忍住 这么大一个作坊,为何没有人。 这上面明显摆着黑火药,说明之前这里还是有人的。 沈玉铮心头警铃直响,她倏地转身往回走:“离开这里。” 温云致眉头一凝,眼睛扫过周围,眉心忽地一跳。 他倏地朝沈玉铮扑过去,抱着人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即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天摇地动,整个世界都倒塌了下来。 沈玉铮耳中一阵阵嗡鸣,无数杂音纷沓而至。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双耳,轰然巨响一下子被隔绝了一大半,只剩下闷闷的声音。 沈玉铮睁开眼,眼前是漆黑的一片。 “温云致?” “……嗯,我在。”胸腔上传来清晰的震动,沈玉铮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护在身下。 她抿了抿唇,问:“受伤了吗?” 她身上只有手臂上有伤,其他地方没有明显的疼痛。 温云致低低笑了一声:“我要是受伤了,阿铮,你会心疼我吗?” 沈玉铮不语,温云致笑着道:“没有受伤,只不过外面塌了,一时出不去了。” 沈玉铮听他这么说,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四周根本没有空间,一面是半堵墙,另一面是倒塌下来的柜子。 她动了动,温云致低声道:“别动了,都堵住了。” 沈玉铮只好放弃,鼻息间是火药爆炸后残留的硝烟味道,她道:“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嗯。“温云致应了一声,“暗道估计也塌了,只能等人来救了。” 沈玉铮也这么想,她已经让红舒去找锦衣卫了,但暗道塌了,他们估计过不来。 不过在城西发生这么大的巨响,也瞒不住。 她只是在想,背后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来安家是临时决定的,但从暗道来到火药作坊,是意外还是有人可以引导? 安泉伶怎么就这么死了? 安家想讹上孔家,安泉伶死了还怎么讹孔家? “阿铮。” “嗯?”沈玉铮回过神来。 温云致安静地垂下头,下巴抵在沈玉铮的肩膀上,但他没用力,只轻轻放着。 若有若无的呼吸,落在沈玉铮的脖颈上。 她有些痒。 “怎么……”她话没说完想起一事,想起温云致见鬼了的“怕黑”一事。“温云致你不会真是在害怕吧?” 温云致呼吸一顿,下一刻“嗯”了一声, 沈玉铮无语,温云致将手臂收紧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有点夸大,但没有骗你。我,我小时候被母亲关过一次祠堂。” “那时父亲很少回府,母亲整日怨怼,便以我病了为理由请父亲回府。只是后来我不想再如此,即使生病也瞒着周围的人。有一次病了,我瞒了好几天。” 那时候他最有成就的便是,便是能成功瞒过围人。 身体上再痛、再不舒服他也不会哼一声。 他最成功的一次瞒了周围人半个月,直到身体自己好了过来,周围人都不知道。 他暗自得意,每次生病他反而像是找到了玩具,以此为乐,期待这次又能瞒多久。 可有一次他身体实在不舒服,夫子教的课业便没有完成,母亲又因父亲长时间没回来,将怨气发作到他身上,让他去跪祠堂。 并让人去请父亲,说什么时候父亲回来,他便能出来。 他一声不吭,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父亲没回来,母亲也气坏了。 等他被人发现时,已经在祠堂昏迷了许久,那次之后只要到夜里他便不愿屋里熄灯。 直到后来长大,他才恢复正常。因为他的理智和经验告诉他,黑夜中其实什么都没有。 如今他的理智也可以如此告诉自己,但他选择放弃了理智。 因为他发现紧贴着沈玉铮,便不用去动用理智,他甚至都想不到别的。眼里、脑子里都是沈玉铮的模样。 他没骗她,但也骗了她。 黑暗中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温云致在耳边低沉的声音。 沈玉铮听完也没说什么,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根本动不了,谁知道乱动又会引发什么坍塌。 但她偏了偏头,温云致说话的气息喷到了她耳侧、脖颈上,她受不了这痒意。 她一动,温云致便察觉到了。 “阿铮,别动了……”他声音哑了下来。 沈玉铮冷下声音:“离我远点。” 温云致喉结一滚,薄唇轻颤着,心里克制了一遍又一遍,可他依旧没忍住,在颈侧落下一吻。 “温云致!”沈玉铮曲起手臂,砸了他一拳。 温云致闷哼了一声,但紧接着声音就消失了。 沈玉铮拧了拧眉,很不喜欢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怎么了?” “没事……”温云致吐出一口气,笑了出来,“抱歉,我刚才没忍住。” 黑暗中沈玉铮翻了一个白眼:“滚。” 温云致只听着她的声音,便低低笑了出来,震动的胸膛传递来欢快的幅度。 沈玉铮心烦,出不去,又动不了,于是警告:“温云致,能安静一点吗?” “不好。”温云致拒绝,他真的希望时间就停在这里,这样他就可以将如今的幸福永远保存下来。 但他转念一想,又舍不得。 沈玉铮不能留在这里,她该好好活着,活的更肆意一点,更随心所欲一点。 他见过她明媚张扬的样子,见过她将生命践行出的另一种姿态,他为那样的她着迷。 若说先前他只想将这种独特的生命力,攥在手心里。 那么现在,他只想看着她,再贪心一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铮打了一个哈欠。 黑暗中,温云致道:“困了便睡一会儿,我们暂时也出不去。” 沈玉铮伸手往温云致手背上摸了一下,想看看他背后还有多少空间。 但温云致全身忽然一颤,声音又哑又沉:“宝贝,别摸。” 手指一下子僵住了。 她察觉到紧贴着自己腰边的某处起了反应,立马缩回手指,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温云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现在是什么地方,你竟然还能起反应?” 温云致低声道:“对不起,我没忍住。” 沈玉铮咬了咬牙,若不是环境不对,她早一脚将温云致踢出去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沈玉铮不想理他,便闭上了眼,但不知不觉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阿铮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 沈玉铮倏地睁开眼。 第170章 线索断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本来一点看不清的黑暗,也露出闪烁的火把光来。 外面的天也黑了,一群人举着火把在倒塌的废墟下寻找他们。 “主子,主子?” “沈大人,沈大人你在哪?” “公子,公子……” 沈玉铮开口:“我在这。” 声音不断传来,一声比一声清楚。 温云致一直没应,而是紧紧盯着沈玉铮。 离开这里,沈玉铮不会再允许他靠的这么近,他贪婪地想把这段时间留的更长一些。 但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红舒和砚光他们的声音也近在咫尺。 “阿铮。” 沈玉铮一直通过头顶一块空隙露出来的光,猜测红舒他们还有多少时间能将她救出去。这会儿听到声音,便移回了视线。 随即一愣。 她现在才看到温云致脸上蹭了不少黑灰,本来白皙的皮肤染的一块块的,连头发上也染了不少雪白,活像是钻进炉灶中又跑出来的白猫。 大概她从没想过温云致会有这副狼狈的样子,更是与他平常清冷自持的模样不同,沈玉铮忽然伸手在他头发上撸了一把灰,然后跟抹蛋糕一下,在他脸上抹匀了。 温云致没动。 沈玉铮看着他发愣的模样,弯起了眼。 这一瞬间心动的声音山呼海啸、滔滔滚滚地朝温云致涌来,心跳的快要蹦出了身体,那种快要溢出来的、深层炙热的爱将他吞没了。 他看见自己被浪涛覆盖、被火焰吞噬殆尽的模样。 “怎么了?”沈玉铮微微拧起了眉,因为她察觉到温云致似乎不太对劲。 温云致极力压住身体里涌动的情潮,因为用力身体在微微发颤,瞳孔深处晦暗闪烁。 “主子!”红舒掀开盖在他们上面的一层板,看到沈玉铮时大喜,喊了出来。 沈玉铮抬头应了一声,温云致埋头在沈玉铮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松开了手,率先被人拽了出来。 砚石扶住温云致,担心地问:“公子你没事……你后背……” 温云致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砚石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强按了下去。 沈玉铮被红舒拉出来后,红舒着急想看看她身上的伤。沈玉铮侧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擦了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沈玉铮便看向温云致的方向,温云致站在砚石身旁,一脸黑灰倒是看不出他的脸色。 但沈玉铮看他站的笔直,侧头跟砚石说着什么。 沈玉铮道:“红舒去问问他有没有受伤?” “哦。”红舒朝温云致走去,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公子说没事,只是手臂麻了。” 手臂麻了? 沈玉铮一抬头,便看到温云致朝她含笑望过来的眼。 她想起刚才在废墟中,温云致的手臂一直放在她脑下。当时空间窄,也动弹不得,他们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 沈玉铮自然知道温云致的手臂是为何麻的。 她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等沈玉铮离开,温云致才在砚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砚光这会儿也凑了过来,看见温云致整个后背满身的血,一下子惊叫了出来。“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今日温云致穿着黑色衣袍,血都浸湿了衣裳,穿着衣服看不见,脱下来才知有多严重。 温云致微微皱着眉,一直憋着的一口气这时松开,当即喷出一口血。 砚石马上道:“我这就去请云大夫。” 温云致喝住:“等等,别去。” 砚光着急道:“公子你都伤成这样了……” “别去!”温云致怒喝,随即咳了起来。 砚石砚光无比担心,却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砚光红着眼说:“那我去买点药回来,哦对了,先前云大夫给的药还有。” 温云致点了点头,砚光赶紧出去驾起马车准备回去。 马车里温云致吩咐:“别让人知道我受伤的事。” “主子,是担心沈姑娘知道?”砚石不太理解,为什么主子不告知沈姑娘。 “不能告诉她。”温云致苦笑了一声,“她不喜欢欠人人情,若是知道欠了我这么大人情,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还回来。我不用她还……” 更不想让沈玉铮只惦记着这份人情,他们不是还完便是陌生人的关系。 既然沈玉铮认为是,他也不想是。 所以他宁愿沈玉铮不知道。 * 沈玉铮上了马车,看到陆嫣也在车里。 陆嫣上下看了看她,见她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沈玉铮问:“爹娘他们不知道吧?” 红舒道:“我没透露出去,林家人暂时应该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应该瞒不久,京城中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明日朝野应该都会知晓。 沈玉铮安心了,又问:“安家人呢?” “安泉伶死了,只剩下她娘和她爹了。她娘我们已经控制起来了,至于她爹应该……”红舒顿了顿才道,“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 陆嫣替她答了:“安泉伶的父亲不是押着孔解世要报官吗?半路上身中两刀而亡。” 沈玉铮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孔解世动的手?” 陆嫣摇了摇头,红舒接着道:“孔解世已经被顺天府的人抓了起来,说他杀害了安泉伶的父亲。而且孔解世自己也说不清,他说不是他杀的,但他又说不清楚,安泉伶父亲身上那两刀是怎么回事。” 沈玉铮沉吟:“也就是说安家人如今都死了?” 陆嫣点了点头,声音粗涩:“线索断了。” 沈玉铮和陆嫣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各自心里在想什么。 安家人全死了,火药厂被炸了,他们甚至连是谁想要她的命都不知道。 红舒在给沈玉铮包扎伤口,等包扎好了,沈玉铮道:“散出消息,就说我被救回来后一直昏迷不醒。再去太医院请几个太医来,这场戏要做足了。” 她说完又顿了顿,“盯着若琬郡主和戴向程,看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后,他们有什么动静。” 第171章 引蛇出洞 沈玉铮回到林家,立马闭门不出。 但这件事她没有瞒着林家,以林家人的演技,恐怕不仅能演出她昏迷不醒的悲伤样子,就算说她要不久于人寰了,她们也能演的惟妙惟肖。 而沈玉铮闭门不出这段时间,朝堂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人上奏弹劾孔老大人和孔大人,弹劾他们纵子强占良家女子、又纵他行凶,致使安家父女身亡。 孔老大人和孔大人因此被陛下训斥停职,责锦衣卫彻查此案。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弹劾沈玉铮的。 说她无官职在身,却越权调用锦衣卫,当然是隐晦提及的,毕竟谁都知道这是陛下给她的权力。 但她牵扯到安家和私造火药一案,如今不仅没将案子查清楚,还打草惊蛇,致使背后的人隐了踪迹。 这些沈玉铮都知晓,她也适时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还了回去。 只要陛下没撤回决定,她便还能继续调查。 而在她昏迷期间,有不少人前来探望。 沈玉铮一概让人婉拒了。 等到第三天若琬郡主前来探望了。 一直待在屋里的沈玉铮收到了消息,想了想道:“继续说我昏迷不醒。” 丫鬟听到吩咐转身出去了,红舒道:“这两天若琬郡主和戴向程同往前一样,没接过其他人。” 沈玉铮手指在桌面点了点,思索着道:“火药厂附近有人靠近吗?” “锦衣卫那没有传来消息,想来是没有的。” 自从那天出事,安家乃至火药厂都被锦衣卫封锁住了。这时候若有人靠近,锦衣卫自然会将其抓起来。 “孔解世那边呢?” “他一直没认罪,说人不是他杀的。我去看过安泉伶父亲的身体,他胸前中了两刀。但以孔解世身高,若是他动手,刀口不会平着推进去,而是斜着从上而下。但安泉伶的父亲是死于贯穿伤,以那力道,应是从远处掷入两把匕首。” 红舒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孔解世说他当时神思混沌,等他清醒时人已经死了。锦衣卫怀疑是有人给孔解世下药,但现在没查出来具体是什么药。” 沈玉铮点了点头。 只要一日没有查清,孔解世的嫌疑便洗刷不了。 沈玉铮忽然想起一事:“温云致那边呢?” 红舒道:“从我们传出消息后,公子也闭门不出了。” 先前她决定装病,便让人给温云致也送了信,果然温云致也“病”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若琬郡主又来了。 这次沈玉铮虽然依旧没见她,但若琬郡主却托下人给她送进来一道护身符。 说是她亲自去白云寺求来的,希望沈玉铮能尽快好起来。 沈玉铮看着护身符,若有所思。 若琬郡主似对她一片真心实意,而她却在猜忌她。 从穆玉肖的死、到私造火药、到火铳走私,目前她看到的涉及其中的人员,穆玉肖和安家人已死,孔解世被关押。 剩下的只有若琬郡主和戴向程了。 沈玉铮很难不怀疑他们。 她又继续病了几日,直到这天她的暗探传来消息。 他们发现戴向程出了城,去往东边的胶州了。 沈玉铮倏地站了起来,红舒急忙道:“我已经让人跟上他了,主子,要拿人吗?” “若琬郡主呢?” “人还在府上,今日还有太医去给她把脉了。” 沈玉铮眉头锁起,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红舒站在一旁等着她吩咐。 沈玉铮在疑惑戴向程为何会去胶州,而且挑选在这个时刻? 如今火药厂爆炸,将私造火药一案推到了人前,陛下也下令由锦衣卫带头严查。 全城风声鹤唳,谁都担心牵扯上自己。 但戴向程却出城了。 沈玉铮查过戴向程,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应该从未去过胶州才是。 但她忽然想到什么,骤然道:“拦住他!” 她说完,立马拿过屏风上挂着的外衫,匆匆往外走。 她先前忽略了一件事。 火铳是在蜀南被温云致在平叛中发现的,他们便顺着这条线往里查,想查清楚火铳是经由哪些人走私出去的。 但火铳既已走失,难道只流到蜀南吗? 全国那么多地方,只不过他们没发现而已。 而胶州再往外走,便是广袤的东海。胶州市舶司每年光收缴来往商船税,便抵得上全州税银的三分之二。 这么发达的海贸,这么大的一笔银财进出,肯定会招来觊觎。 而胶州海盗层出不穷,他们在广袤的海外,来海湾口烧杀劫掠一番,立马撤走。 早些年海盗猖獗,商船一半都葬送在海盗刀下。 太上皇在世时,狠狠整顿了一番胶州海盗,这些年胶州才太平下来。 可海盗不可能完全清剿干净,总有走投无路的人提刀走上歧途,一步步开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故乡。 而火铳……完全有可能走私到胶州海盗手中。 沈玉铮直接翻身上了马,她让红舒去找刑昭要人,而她去了飞鸿居,去找武昌王借人。 如果真如她猜想,如今胶州海盗手中不知道有多少火铳和黑火药。 现在东窗事发了,胶州会发生什么。 沈玉铮沉声道:“王爷,刚才我跟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也许胶州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武昌王脸色严肃,“我立马安排人手跟你一起去,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自然一切都好,如果有……” 沈玉铮和武昌王对视一眼,两人都知未尽的话语里是什么意思。 沈玉铮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对了,如今胶州驻军统领是谁?” “陆弗宙,陆家这一代中的嫡次子,也是皇后的亲侄儿。” * 沈玉铮带着人连夜赶往胶州,同时她让人将戴向程扣下。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但她还没到胶州便遭遇了一波刺杀,无数黑衣人从山林中蹿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沈玉铮勒住缰绳,凝目看着眼前这些杀手。 她身边带着锦衣卫,暗处又有武昌王安排的人,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她吩咐:“留一两个活口。” 锦衣卫和黑衣人立马动起手来,红舒护在沈玉铮身旁。 这些刺客果然没能近得了沈玉铮的身,最后锦衣卫留下两个活口。沈玉铮开始问话时,却发现他们已经咬毒自尽。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红舒探查了一圈道。 沈玉铮抓住缰绳吩咐:“不用管了,直接赶路。” 到胶州这一路,她们一路上遇到三波刺客。 全部没能留下活口。 沈玉铮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她们离真相越来越近。 直到到了胶州,她的人也将戴向程抓住了。 戴向程被拖到沈玉铮面前时,沈玉铮差点没认出他来。 戴向程穿了一件灰色粗布麻衣,头发披散,整个人像是流浪了许久,既狼狈又邋遢。 完全看不出当初朗风明月般的戴统领。 沈玉铮盯着他道:“又见面了,戴统领。” 戴统领脸色难看,大概没想到最后自己是被沈玉铮抓到的。 “戴统领这么着急,还乔装打扮到胶州来,是想做什么?” 戴向程根本不理她,沈玉铮继续道:“戴统领走了,郡主怎么办?郡主的身体还没好吧?” 戴向程瞳底深处微微一闪,依旧沉默。 沈玉铮也不在意,道:“听说郡主这些日子连门都不能出,每日要喝药看诊。先前郡主还跟我说,若是身体能好点,就能和你一起去赏今年的夏荷了。” “闭嘴!”戴向程怒喝,“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她拿你当真心朋友,可你呢?你一直抱有异心,接近她都带有目的,如今还怀疑她?你不配她的认真对待?” “那戴统领就配了?戴统领抛下郡主,留她孤身一人,这便是戴统领的爱吗?” 戴向程像是被什么戳中了,脸色陡然一变。“我…….” 他咬住牙,眼底痛苦溢出。“是我有愧于她,我背弃了诺言,我没资格再提她。” 沈玉铮冷下声:“戴统领以为自己跑了,便能不连累郡主了吗?” “我的事跟她没关系!”戴向程死死瞪着沈玉铮,“落到你手里,算我倒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若琬她心善、又温柔,根本不知道我做过什么。是我一直在骗她!” “这话你说的可不算,按大燕律,你所犯之罪株连九族都死不足惜。” 戴向程愤怒地大吼:“我都说了跟她没关系!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沈玉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千机营中的火铳是你走私出去的?你若不说,你当知道若琬郡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戴向程颓然垂下头:“是我做的?” “除了你还有谁?” 戴向程说了几个人名,这些人不仅涉及三大营、还有兵部、工部。 牵涉到如此多人,可想而知这个暗地里的生意为何能做这么久。 “蜀南叛军手中的火铳是你走私出去的吗?” “不是,我只负责把火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来,剩下的自有人安排。” “那胶州呢?” 戴向程神色一怔,脸上有些不自然。 沈玉铮冷笑:“眼看事情闹大了,你掩饰不了的情况下,你会选择来到胶州,自然是因为这里是你信任的地方?你把火铳和黑火药卖给了海盗是不是?!” “不是!”戴向程眼神闪烁,沈玉铮一脚踢在他膝盖骨上。“我劝你最好老实交待。” 戴向程疼的脸色发白,咬着牙说:“我是卖给他们一些,但数量绝对不多。他们就算拿着火铳也打不过胶州驻军,他们只不过是为了争夺地地盘和海岛,才想买火铳。” 沈玉铮根本不信他的话,但胶州海盗如今什么样了,得她实际了解过才知道。 “穆玉肖是你杀的吗?” 戴向程骤然怒喝:“他该死!他竟然跟踪若琬,还……” 沈玉铮替他说了:“还发现你从安家出来,与安泉伶举止亲密。” 戴向程憎恨地道:“我说了是他活该!活该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沈玉铮道:“他还知道了,安家可能在帮你私造火药是吗?” 戴向程神色一僵,抬眼看向沈玉铮时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戴向程,是你命人将穆玉肖推下水的是吗?” “是。”戴向程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杀他,他就要到若琬面前胡言乱语了。” 沈玉铮冷冷地看着他:“安泉伶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戴向程挣扎着要扑上她,被红舒一脚踹在后背上阻止了。 沈玉铮在他身前蹲下,“郡主身体不好,你们多年没有孩子,所以你让安泉伶怀了你的孩子。” 半晌后,戴向程痛苦地闭上眼睛:“只是一场意外,我不想的。那个贱人瞒着我,想偷偷将孩子生下来。怎么可能?!我这一辈子只会和若琬有孩子,其女人都不可能。” “然后你逼死了她?”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而已,她死或者她父母死。索幸她聪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不该活在世上。” 沈玉铮怒喝:“可你杀了她爹!” 戴向程嗤笑了一声:“我也留她娘一条命了啊,她就算到了阎王殿也得感谢我。” 沈玉铮站了起来,一切线索都明朗了。 安家是私造火药的帮凶。他们暗地里也在帮戴向程在做这门生意。 可戴向程与安泉伶有了苟且,一切在这里都变了。 戴向程不会容许安泉伶生下他的孩子,于是让安家赖在孔解世头上。 理由也很简单,一旦东窗事发,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孔解世就是那个最好的替罪羊。 他纨绔天真,热血冲动、还没什么脑子。 戴向程一怂恿,孔解世便随他一起将穆玉肖揍了一顿。 戴向程带他见了安泉伶,孔解世便缠上了她。 世上再没有比孔解世更好利用的人了。 沈玉铮让锦衣卫将孔解世绑好,之后随他们一起回京。 至于现在她要进胶州城看看。 她要知道如今的胶州海盗是什么情况,还有她得将海盗的事告知胶州守军,也就是陆弗宙。 第172章 被一块点心勾起了瘾 沈玉铮进了城,直接去了驻军府。 但她表明身份进去时,却被告知陆弗宙不在府上。 “我们将军一早出门了,姑娘若是要见将军,得明日来了。” 说话的是陆弗宙的一个副将,似乎有事要出门,神色很着急。 沈玉铮起身道:“那我明日再来。” 她转身出了驻军府,上马车时顿了顿,才道:“去海边看看。” 马车驶向海边,还没靠近便听到浪涛声声、码头人声鼎沸、凉风吹拂、带来阵阵海腥味。 沈玉铮拂开车帘,跳下了马车,往海边走去。 胶州这边有全国数一数二的海贸港口,来往船只不绝,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站到海边,迎着海风,眺望前方。 近处,是海商在卸货,码头上工人热火朝天;远处是一只只将要停泊的海船,海浪一层赶一层撞击到海堤,又回推回去。 周围还有士兵把守,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也许她的猜测只是猜测,什么事都不会没发生。 沈玉铮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准备回去,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震响。 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掀翻天地,她倏地转头。 一艘商船燃起熊熊烈火,冲天的火焰几乎要染红了天空。 “海盗来了!” 有人惊喊一声,海边卸货的伙计、抛锚的船夫、渔民,纷纷四散跑开。 而海天相交的地方出现一艘艘船,直冲海港而来。 沈玉铮脸色凝重,她一把抓着身旁的一个士兵:“你们陆将军人呢?!” 士兵着急道:“海盗来了,自有我们陆将军对付,你一个女子还不赶紧跑!” 说完,挣开沈玉铮的手直接往海里一跳。 沈玉铮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说的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在那些海盗冲进码头时,本来停在码头上的船只里忽然蹿出一个个持刀的士兵。这些士兵身手矫健,从商船跳到了海盗船上,手起刀落,将海盗一个个解决了。 为首的是一个身姿格外轻盈的男子,他动作如猎豹,龙腾虎跃,直掠向海盗船的中心。 沈玉铮眯起眼瞧见中间的一艘海盗船上,有人朝男子举起了火铳枪。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一个鲤鱼打滚,从甲板上翻身进了船舱,躲开了这一枪。 而那男子消失不见后,海盗中有人着急了。一支个个手拿火铳的海盗,朝男子躲藏的船只逼近,俨然是要擒贼先擒王。 沈玉铮在战火外观望,看到那些海盗已经踏进了船舱里准备搜人了。 今日海盗来的迅速,陆家军应对的也迅速,直觉告诉她,陆弗宙不会这么死了。 果然,下一刻那艘船就炸了。 通天的火焰下,无数惨叫声响起。 那一支手持火铳的海盗全军覆灭,接下来便没有悬念了。 这群海盗被打的溃不成军,只残留几个人抢了一艘船落荒而逃。 而岸边竟毫无波及,沈玉铮亲眼目睹了这一场胜仗,对陆家军有了一番了解。 “胜勇军!胜勇军!胜勇军!” “弗宙将军!弗宙将军!” 打赢了的将士齐声呼喊,连岸边的百姓也走了出来,跟着一起呐喊。 而那个被围在中间的男子眉宇桀骜,像是对这样的欢呼和赞美习以为常。 一场毫无悬念的胜仗而已,这样的胜仗陆弗宙已经打过很多次了。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顿时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道:“收拾敌尸,准备回城。” 他说完从甲板上跳到小船上,有小兵驾着船朝岸边走来。 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将领,正低头跟他禀报事情。 他说着说着发现陆弗宙没了动静,一抬头便发现陆弗宙目光望向岸边,他也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码头岸边,一个青衫素衣的女子亭亭而立,身量瘦高、腰肢只盈盈一把。等船只靠岸了才发现,那张脸才最惊艳动人。 将领看的呆住了,这胶州城何时有这般绝色的女子了? 小船停了下来,陆弗宙没动。 但那女子却动了,似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将领一下子回过神来,竟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你干什么?”陆弗宙皱眉看向他。 “我,我……”将领眼角余光看到那女子越来越近了,脸颊一下子红了。 陆弗宙嗤了一声,将领面红耳赤地说:“刚才将军不也看呆了?” 陆弗宙踹了他一脚:“我那是看呆了吗?你没注意她身边跟着的是锦衣卫吗?胶州城怎么会出现锦衣卫,还跟着一个女子,这不奇怪吗?” “啊?”将领茫然地看着他。 陆弗宙眉心直跳,一脚将人踹下水。“蠢货!” 沈玉铮刚走近便看到这一幕,她停下脚步,微微挑了挑眉。 “恭喜陆将军赢得胜利,没想到我刚来便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陆弗宙一个大跨步直接上了岸,站到沈玉铮面前,垂眼道:“当我耍猴演戏给你看呢?” 沈玉铮怔了怔:“陆将军为何这么觉得?” 陆弗宙道:“我看你挺高兴的。” “我高兴是看到将军打了胜仗,不止我高兴,整个胶州城的百姓都是高兴。将军若不信,可以自己看。” 沈玉铮示意陆弗宙看向站在岸边的百姓,陆弗宙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人脸上如今是什么表情。 他不语抬步往前走,沈玉铮跟在他身旁。 陆弗宙道:“太司局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女官?我两年没回京城,看来京城发生了不少事。” 沈玉铮平静道:“忘了跟陆将军自我介绍了,我叫沈玉铮,暂领太司局司丞一职。” 这是她出发胶州前,武昌王给她弄来的身份,为了方便她在胶州行动。 陆弗宙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来是沈大人。” 两人一直回了驻军府,陆弗宙才问:“沈大人来找我是何事?” 沈玉铮将她为何一路追查过来简单说了,最后道:“海匪虽有火铳在手,但陆将军用兵如神,将他们一举捣毁干净,这才避免了胶州城百姓一场浩劫。” “如今戴向程我已经抓到了,还需要审问海匪,才知道他有没有说谎。还请陆将军将海匪交给我,由我带回京去。” “人是我抓的。”陆弗宙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你想带走便带走?” 沈玉铮道:“火铳走失案查清楚,陆将军的功劳才能锦上添花。” 陆弗宙冷哼一声,眉宇桀骜不屑:“你也说了,只是锦上添花,我陆弗宙何须这点功绩。” 少年将军,英勇神武,自信高傲,对奉承话向来不屑一顾。 沈玉铮不恼,只抬手作揖:“陆大人纵然不需要,但火铳案若不查清楚,便不知未来还有没有人会继续给海匪走私火铳。陆将军就当为胶州城的百姓,助我一回。” 陆弗宙看着她道:“人我可以给你,但条件么……” 这些海匪本就是要押到京城的,沈玉铮要人他不是不能给。 他顿了顿,才道:“……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你。” 沈玉铮笑了:“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陆将军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陆弗宙眉宇一动,大概没料到沈玉铮会这么爽快。 既如此他也不为难,爽快将人给她了。 沈玉铮带着海匪离开胶州城后,陆弗宙突然收到京城来的圣旨,说让他回京述职。 同时一起来的还有他皇后姑姑给他的信,同样是让他尽快回京。 皇后姑姑怎么会突然这么着急要他回去? 以往皇后姑姑为了避嫌,很少过问陆家人在朝堂上的事。 陆弗宙心中有疑惑,还没回去便让人回去打听了,可打听来的消息,却让他眼前一黑。 “姑姑要给我说一门亲事?姑姑是皇后当的太闲了吗?还干起了媒人干的活?” 副将赶紧说:“将军这话到了京城,可万万不能说。” 陆弗宙又无语、又恼火,他问:“姑姑准备给我说哪家女子?” 副将道:“都察院林家长女,叫沈玉铮。” “啧……”刚到喉咙里准备痛骂的声音戛然而止,“你说谁?” “名叫沈玉铮,你可能没听过,在江南她还有个外号叫“沈青天”……” 陆弗宙半晌都没说话。 副将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将军不是最不愿成亲被女子管束么,现在要如何做才能让皇后娘娘打消这个主意?” 陆弗宙没说话,似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将军!” 陆弗宙回神,一手叉着腰,一手捏了捏眉心:“……再说吧,先收拾收拾,我们回京。” * 沈玉铮从胶州城回来,不久便将案子审清楚了。 她将从海匪口中得到的口供与戴向程的一比,再结合蜀南叛军的口供。三者一对比,事情的真相便出来了。 只是沈玉铮没想到这里面牵扯到这么多人,工部、兵部、三大营……还有各地巡道官。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员名单,她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或许是案子牵扯的人太多了,也或许是戴向程招供的太快,案子最后审理的也太快,她总觉得事情还没了。 但实际上已经审无可审了,她将所有证据都呈送到了御前。 至于这些人是贬还是杀,都由陛下决定了。 而这时沈玉铮才闲了下来,她去看望了罗玉芹。 是罗玉芹的诉状,才有了后面的这一切。 她想亲口告诉罗玉芹她夫君的死亡真相,等她说完,本以为罗玉芹会痛哭,没想到她却笑了出来。 笑的浑身发颤,双手捂住脸颊。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的坚持没有错。” 她坚持到最后已经不知是为了她夫君,还只是为了一个真相。这世间万事不该都是糊涂了事,总该有个正义公平可言。 沈玉铮一怔,随后点头:“对,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错。” 从罗玉芹住处出来,她去买了两坛酒,想带回去给林父和林延他们尝尝。 她没买多,怕喝多了伤身。 她抱着酒坛出了酒肆,没走两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温云致就站在对面不远的巷子口,长身如玉,眉眼上凝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沈玉铮想起火铳一案,温云致也帮了她不少,于是走上前。 “温大人“伤”好了?” 温云致弯起嘴角,走近:“还没好,不过想来看看你。” 明明是装病,还说的一副煞有其事。沈玉铮无语地道:“既然没有,还是回去躺着。” 说完她抬步要越过温云致,温云致却一把拉住了她。“阿铮。” 沈玉铮垂眼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温云致僵了一下,松开了手。 随即递出来一个锦盒:“我府上新请来一个厨子,他家原是御厨世家,我跟他学做了不少菜样。这份点心……你尝尝,若是不喜欢我再改进。” 沈玉铮抬眼看向温云致,忽然道:“火铳一案已经查清,我不日就要去大理寺任职,温云致你……” 温云致打断她,温柔道:“恭喜你,阿铮。” 沈玉铮的光芒和耀眼,早晚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看到。 而他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甚至当初他就是那个……挡路石。 他以前伤害了这份耀眼,如今他不会了。 沈玉铮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常。 不过就算温云致要来和她争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她也不会让给他的,也不会对他留手。 只是她奇怪,温云致不做大理寺卿了,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陛下似乎一直没准备给他安排新职。 但她也只是疑惑了一下,便将这些甩开了。 她又看向锦盒,转头对红舒道:“红舒收下吧。” 温云致眼底顿时一暗,心尖上的锥疼又来了。他舔了舔唇,眸光盯着沈玉铮。 红舒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就怕半路温云致会将这盒子砸在她头上,但好在温云致没动手。 两人各自抱着东西上了马车,沈玉铮将两坛酒放下,回头便见红舒将锦盒打开了。 她拿起一块,顿时笑开了眼,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 沈玉铮问:“好吃。” “嗯嗯嗯。”红舒点头,“公子的厨艺又进步了,这次的点心比上次好吃太多了,口感都丰富了许多。” 沈玉铮不是想吃,只是给她说的勾起了兴趣。 她盯着锦盒中渐渐少下去的点心,在红舒拿最后一块时,道:“留一块给我尝尝。” 红舒顿住,小心看着她:“你真的要吃?” “你这是不舍得?”沈玉铮无语,“少说这一盒也有七八个,我就要一个!” “哦。”红舒还是心疼,但还是忍痛将最后一块给了沈玉铮。 沈玉铮拿过来塞进嘴里,一咬,顿住。 这跟她在江南吃的温云致做的第一块点心,味道相差也太大了吧。 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 一块点心吃完,她盯向了红舒手中的盒子。 红舒警惕地说:“已经没了。” 沈玉铮咂吧咂吧了嘴,被一块点心勾起瘾来了。 点心确实好吃,好到她还想继续吃了。 红舒盯着她的脸色,忽然道:“不会下次就轮不到我吃了吧。” 沈玉铮瞧了她一眼,回到了马车里。 第173章 太后才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果然如先前所料,哪怕有火铳和私造火药一案,朝臣也不会允许沈玉铮去大理寺任职。 当初太司局的建立,是看在太后的面上。又有太上皇一力支持,朝堂上才无人敢置喙。 后来太司局权力越来越大,手都能伸到三司和六部了,这让其他人无比警惕,为此没少互相攻讦。 对于太司局内部的任免,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有女官想越过太司局,真的到其他部门任职,这便是捅了马蜂窝。 燕乐帝只是在朝堂上一提,便迎来无数劝谏。 老臣新臣纷纷跪成了一片,齐声要燕乐帝收回成命。 哪怕燕乐帝事先有预料,也被吓了一跳。 朝堂上事情闹大了,沈玉铮自然不会不知道。从她想要接下大理寺卿一职时,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要说朝臣们针对的是她,也不正确。 实际上这只是太司局和其他朝臣的博弈而已,她只是个靶子。她若是安稳留在太司局,自然相安无事。但若她敢跳出来,这些人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一旦开了这个头,太司局的女官岂不是都能跳出来,跟他们争六部的位置了。 这让他们感觉到了危机。 于是攻击沈玉铮一个人,便容易多了。 这几日林家人在朝堂上没少跟别人对骂,以林父和林延的战斗力,按说不至于被人压着,但奈何对方人多。 父子俩吵的口干舌燥,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喝口茶。 对面的人一看他们喝茶,立马抓紧时间喝茶。 谁都知道跟林家人扯嘴皮子最是头疼,即使他们这么多人,竟然只是跟林家打个平手。 林家人的不停,他们是不敢停的。 除了林家,沈家也插在其中。只不过沈家人动嘴不行,但他动手啊。老臣不能打,但他家后辈却能打,一时朝堂上闹翻了天。 而这时候也有不少人想见沈玉铮。 其中就有杜园和太后。 沈玉铮先去见了杜园,杜园看到她便直接道:“你可知你的行为给太司局带来多大的麻烦?” 沈玉铮平静地问:“杜大人何出此言?” 杜园冷声道:“沈玉铮我以前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女子能入朝为官,当有多么不容易。太司局能走到如今更是历经困难,可你身为女子,却从不为女子的处境考虑。” “因为你太司局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有人弹劾当初就不该建立太司局。若是太司局被取消了,沈玉铮你该拿什么来赔?!” 杜园越说语气越冷,声音也越来越高。 等她说完,沈玉铮许久都没说话。 杜园皱起眉又道:“女子能争的一片天地不容易,就当是为了其他女子考虑,沈玉铮你也不该再闹下去了。” 从江南回来后,沈玉铮便没有跟杜园见过了。如今听杜园说了这些,沈玉铮笑了出来。 杜园眉头拧得更狠:“你笑什么?” 沈玉铮道:“杜大人当真一心为太司局?” 杜园毫不犹豫地道:“自然。” “杜大人身为太司局司正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权力是争出来的。”沈玉铮说着便笑了一声,“杜大人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不是吗?” 杜园眼里微光一闪。 沈玉铮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她早料到这一天,可还是没料到这么快,她就要跟杜园对上。 “杜大人口口声声说,因为我耽误了其他女子的前程。难道不是因为一旦我入了大理寺,你我便是平起平坐了吗?” 杜园正要说话,沈玉铮打断她:“太司局能有今日,是许多女子争出来的。正因为她们寸步不让,或者说步步紧逼,才有如今的处境。杜大人让我放弃,究竟是我挡了你的路,还是你根本不允许其他女子越过你?!” 杜园脸色顿时难看下来:“沈玉铮别以为你有了点功劳,便能将任何人不放在眼里。先前我是欣赏你,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当我看错了你。” 杜园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沈玉铮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其实她在李雪贞对待杜园的态度上,就隐隐察觉出来,杜园的好胜心。 李雪贞多年在杜园的手下,不可谓不了解她。 之前从江南回来,李雪贞就暗地里偷偷提醒过她。但沈玉铮一直跟杜园没什么利益冲突,如今倒是对上了。 杜园离开没多久,沈玉铮就随宫女进了宫,去见太后了。 温迎要见她,自然是因为如今朝中事。 沈玉铮行了礼坐到温迎对面,温迎笑着问:“刚才你去见杜园了?” 沈玉铮没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温迎道:“这些年太司局被杜园把持,除了她,就一个李雪贞,其他女子倒是很难有出头之路。” 不是说杜园不好,但以温迎这个位置,自然希望多些女子能出头,开辟一番新的道路。 但只要是人,便有立场,有立场便有争斗,无关乎男女。 杜园能力很强,以前是没人能力越过杜园,温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沈玉铮出现了,她自然不会让杜园再继续压着其他女子出头。 “这次的事你不用太担心,当年我建太司局时也是朝中人人反对,但那又如何?太司局还是成立了。” 温迎话语不重,但眉眼间泄露出来的傲气和睥睨,才让人窥见一点她内里的性子。 沈玉铮并不意外。 从她了解过太后年轻时都做过什么,便知道太后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 不可否认,沈玉铮次次都借了太后的势,包括这一次也是。她事先明白太后不会反对,才会去全力争取。 原先她刚穿来这个世界时,还嘀咕过,网上电视小说穿越主角都有金手指,可她偏偏可怜兮兮的,什么都没有。 如今走到现在才明白,太后才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她得好好抱住太后这个金大腿。 温迎又提起一件事:“不过你既要名正言顺进大理寺,今年年底太司局的考试,你也当要好好考。纵然我和陛下都支持你,但你本身也不能让人诟病。” 沈玉铮点头:“臣女明白。” 温迎关心地问:“书读的怎么样了?” 沈玉铮大睁着眼与太后对视,随后心虚地移开眼:“还行……” 从去江南开始,她就见缝插针地读书了。以她上一世参加高考的经验来看,狂刷题是最有效的。以她独有的学习方法和超强的记忆力,能搞定考试的大部分类目。 毕竟高考这个独木桥都过来了,那应试考试的能力不是盖的。 但是吧作诗作词……这玩意就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 沈玉铮尝试写过诗,只能说……不如古代五岁孩童作的诗。 沈玉铮又转回视线,老实说:“写文章还行,但诗词歌赋……差强人意。”她用了一个没那么丢脸的词。 温迎看着她笑了出来:“原来还有你不会的。” “太后想笑话就笑话吧。”沈玉铮双手一摊,“臣女不会的可太多了。” 温迎安慰道:“太司局科考不会那么古板,虽也有诗词歌赋的考校,但更多在实事上。我听说你算学很不错,太司局科考也涉及算学,想来你是没问题的。” 听了这话,沈玉铮也没多开心。 毕竟这是古代,不可能给你出一张数学试卷。 “说起诗词歌赋来,不若请个先生……” 温迎沉吟起来,似在思考京中那些人合适。沈玉铮没说话,安静等着。 好一会儿后,温迎看向沈玉铮,眼神有些异样。“我倒是有一人推荐,不过你不一定愿意。” 沈玉铮立马道:“既是太后推荐,臣女怎会不愿意。” 温迎笑着摇头:“别说的这么确定,我想给你推的人是云致。” 沈玉铮:“……” 这金手指偶尔也不那么有用。 第174章 送沈烟兰最后一程 温迎看着她的脸色,笑着道:“河东崔氏你想必是知道了,如今飞鸿居还挂着崔临的诗,这么多年也无人的诗词能越过他。当初温嘉,也就是如今的温阁老,他的学问便是崔临一把手教的。京中除了温嘉,便只有云致的的才学能比的上崔氏崔临了。” 沈玉铮僵着脸色道:“臣女只是要一个入场券,并不是要拿状元。” 温迎拧眉:“入场券?” 沈玉铮忙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能通过考试便好,至于第几名倒是不重要。” “但我记得你之前没读什么书,这么短的时间能应付的来?” “……” 温迎不勉强她:“我只是建议,至于做决定还得你自己来。” * 沈玉铮从慈宁宫出来,回到林府,就去书房找了林延。 林延听她说了来意,立马振奋道:“让我教你诗词歌赋,这还不简单。” 林延浑身兴奋、踌躇满志,一副要将她教成当世大儒的模样。 但只教了三天,林延浑身就跟被蚂蚁爬过似的,拧着眉头看白纸上沈玉铮写下诗。 “玉铮你知道吧,这作诗讲究一个“美”字,不管是立意上、还是意境上、或者辞藻上……” 沈玉铮麻木地问:“哪里不美了?” 看着那几个毫无关联的词组在一起,林延只想挠痒。“哪里美了?” 沈玉铮将白纸举起来,自己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什么名堂。 她原先是理科生,真不懂诗人风花雪月的浪漫。 她叹了口气,准备放过林延,也放过自己,她准备出门一趟。 而且是她必须要出门,因为今日是沈烟兰处决的日子。 她一早径直去了诏狱,临刑前沈玉铮亲自给沈烟兰送去了最后一顿。 隔着木栏,她见到了沈烟兰。 如今的沈烟兰早不是原先光鲜亮丽的大小姐了,她披头散发,浑身颓然,死气沉沉。 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她阴沉沉地抬起眼。 沈玉铮走进去,将食盒放下。 沈烟兰看到沈玉铮,便控制不住胸口滔天的恨意。 “你来干什么?” 沈玉铮没理她,而是将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盘盘热腾腾的菜食。 沈烟兰的眼珠子落到菜上,脸色忽地变白了。“你有这么好心,还来给我送吃的?” 沈玉铮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烟兰却在她的笑容下,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倏地将桌子掀了:“我不吃。” 沈玉铮像是早有预料躲开了,她笑道:“这是你最后一顿饭了,我好心送来,你不愿吃便算了。” 沈烟兰恶狠狠地看着她:“沈玉铮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告诉你,就算我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玉铮冷声道:“等到了地府,遇到张家村的人,希望你还有力气喊这话。” 沈烟兰神色惊惧,若是以往,她根本不信这些。 但现在她要死了,死亡将至,那种恐惧简直要将她压垮了。 她脑中出现沈玉铮说的画面,张家村一百多口人是不是都在等着她下去? 他们都阴森森地看着她,要她偿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沈烟兰扑到沈玉铮跟前,倏地朝她跪下。 “我以后不跟你争了,我也不当什么大小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你,你放过我好不好?你留我一条命,我绝对不会在出现在你眼前……” 沈玉铮抽回被她拽着的衣角,看着自己痛恨的人痛哭流涕,这种快感是有的,但很快就消失了。 沈烟兰是为张家村一百多口人偿命,她死有余辜。 不值得可怜、也不值得原谅。 沈玉铮转身出去,徒留沈烟兰撕心裂肺的求饶痛哭。 于此同时,诏狱的另一间牢房前,站着一个身穿锦缎绸衣的女子。 在狱卒打开牢门后,款款走了进去。 坐在牢房中一直低着头的戴向程缓缓抬起头,看到来人时眼睛一亮。 “若琬!” 若琬郡主走上前,蹲了下来。她也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放了好几道菜肴。 她一边拿一边道:“我带你了你喜欢吃的鱼。” 戴向程看着她眼睛一下子红了,哽咽道:“你不该来的。” 若琬抬起眼,温柔地看着他:“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今日也是戴向程一众人处决的日子。 戴向程看着她,满眼都是不舍。 若琬郡主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等你下去了,我也会念着你的。” 戴向程抓着她的手:“真的?” “当然。”若琬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笑着道,“这是奖励你没有乱说话的。” 戴向程道:“我没和沈玉铮说起你,任何人我都没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是要我的命。” 若琬笑看着他,戴向程祈求地道:“看在这个份上,若琬你能亲亲我吗?” “当然。”若琬捧着他脸,大方地在他唇上亲了亲。 亲完若琬站起来了身:“我该走了。” “若琬我,我…..”戴向程不舍,想抓住她的衣袖,被若琬冷着脸拂开了。 若琬拿着空的食盒走出去,没想到撞见了沈玉铮。 她脸色微微一变,眼眶瞬间红了,神色也憔悴下来。 “沈大人你也在这儿。” 第175章 这性子得改改 沈玉铮惊讶,随后恍然:“郡主是来送戴统领的。” “嗯。”若琬郡主勉强笑了笑,但眼底的红色难以遮掩。“毕竟他曾是我的夫君,纵然做下过错事,但他对我很好。” 她笑着说,眼神对上沈玉铮时,又是一僵。 两人都想起安泉伶肚子里那个孩子。 若琬郡主捏了捏手心,叹道:“人都要死了,我不会跟他计较的。” 沈玉铮不知要安慰什么,只道:“郡主保重身体。” “我会的。”若琬郡主点头,随后又道,“如今府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玉铮你若是有空,常来坐坐好吗?我也想听听外面的事,这次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向程私下里都做了那么多事。” 她顿了顿,又道:“我身体是不好,可我也不想当一个聋子。我若是能像玉铮这般厉害,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欺瞒哄骗了?” 她抬着头,眼含着一点期待。 沈玉铮点头:“郡主若是不嫌弃,玉铮便时常去叨扰了。” 她们一齐从诏狱出来,沈玉铮等若琬郡主上了马车,才若有所思回头盯着诏狱里面。 走私火铳和私造火药,戴向程都招供了,同时还招出朝中不少人。 按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以戴向程招供的太快。 哪怕他逃到胶州失败,也不至于直接自暴自弃,全盘供出。 但她后来将他带回诏狱,又重新审过,供词一致,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 沈玉铮想不明白,便将这些思绪从脑中甩开了。 她正要上马车回去,这时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走近,问道:“请问是沈玉铮沈姑娘吗?” 沈玉铮讶异,转过了头:“我是。” “我乃皇后娘娘身边宫女,替皇后娘娘传一声口谕。”宫女道,“皇后娘娘言,沈烟兰纵有错,当初也只是一个孩子。大燕律对孩童当予以宽容,若沈姑娘能高抬贵手,也避免了一场姐妹厮杀的人间惨剧。” 沈玉铮好笑:“皇后娘娘让我放过沈烟兰?这处决令可是陛下亲下的,娘娘太看得起我了。” 宫女道:“陛下是宽仁之君,最重孝道。若是姑娘和沈家都愿原谅沈烟兰,想必陛下也会容情处理。” 沈玉铮听狱卒说过,沈烟兰在狱中曾要求见皇后娘娘。狱卒是怕她真与皇后娘娘有交情,也不敢阻拦,但同时也将这件事禀报给了沈玉铮。 沈玉铮也没阻拦,她也想看看沈烟兰到底能不能说动皇后娘娘来救她。 而她等了这么久,到了临刑这一天,皇后娘娘的人才出现,还说了这一番摸不着头脑的话。 要她手下留情……皇后娘娘若真有此意,不会等到最后一天才行。 那是为了……试探她? 沈玉铮笑着道:“请皇后娘娘明鉴,沈烟兰的罪是陛下判的,如今监刑人也是刑指挥使,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来置喙。再说了,我是林家人,与一个死刑犯何来姐妹之情?” 宫女对她的话似乎并不意外,只微微冲她弯了弯膝,便告辞离开了。 沈玉铮心中警觉,她未曾见过皇后娘娘,更不知她的为人,也不知她今日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 那宫女回到宫里,规规矩矩地到皇后娘娘面前行礼。 皇后娘娘垂眼看她:“那沈玉铮怎么说?” 宫女道:“她不愿容情,只说是陛下的决定,她无力更改。”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她并不是想救沈烟兰。沈烟兰原先想进太司局,她便帮了一手,想着太司局中有自己人也好,但这人实在不堪用。 连进都进不去,还想她出力救她。 一会儿后皇后娘娘道:“性子确实太难掌控了些,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对了,弗宙到哪了?” 宫女:“小陆将军昨日已经抵达京城了,娘娘要召见他吗?” “让他进宫来。”说着话语一顿,疑道,“他竟然没半路逃了?” 宫女适时笑了一声:“许是小陆将军明白娘娘的苦心。” 皇后娘娘叹气:“他若是明白就好了,陆家如今这个位置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我倒是不担心他的本事,但迟迟不娶妻像什么话。至于沈玉铮……林沈两家都站在她身后,最重要的是还有太后的支持。 如今眼看连大理寺卿这样的职位,都能让她胜任,想必日后前途无量。弗宙若能娶到她,对我们陆家是一大助力。” 宫女没说话,皇后娘娘自己拧起了眉头:“就是这性子太绝情了些,有血缘的姐妹说杀便杀。若是进了陆家,还得好好改改性子。” * 沈玉铮回府又埋头学了几天,林延被她折腾的天天唉声叹气的,只好让林烨来教她。 但林烨的学问还比不上大哥,于是两人又是互相折磨。 这天林烨将书本一放,揉了揉眉心道:“二哥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沈玉铮抬起头:“也行。” 她得承认,诗词歌赋真不适合她,她一贯的自信在诗词歌赋前碎成了渣渣。 林烨本来准备带她去城外骑马跑两圈,但沈玉铮骨子里那股执拗劲又上来了。她把作诗作词当作难关来攻克,让她中途放弃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去了飞鸿居,飞鸿居里每日都有文人学子吟诗作对。她多总结总结、观摩观摩,没准就通了这根窍。 沈玉铮又提起了信心,和林烨还有陆嫣一起上了二楼,没进雅间而是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从这里不仅能看到栖夜湖,还能看到一楼二楼大厅上的一众人,还能听到不少学子登上三楼,吟诗作对。 沈玉铮和林烨坐着喝了会儿酒,陆嫣嗓子有伤,只让伙计上了一壶清茶。 过了一会儿,林烨冲外面招了招手:“这里。” 沈玉铮回头,便看到赵随林走了过来。 林烨看到他,眉头一皱:“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赵随林没骨头似的在林烨旁边坐下,打着哈欠道:“昨晚喝酒去了。” 随即他冲沈玉铮和陆嫣打招呼:“林妹妹,陆小姐。” 林烨眉头皱起紧紧的:“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来了。” 赵随林看他:“你找我来什么事?” 林烨看向沈玉铮,他本来是想让赵随林教教沈玉铮诗词的。但见他这副模样,实在觉得自己之前脑子是进水了,才有这个想法。 林烨不说,赵随林也不问聊起了别的话题。 一聊才知道,赵随林要离京了。 林烨道:“陛下派你镇守泉州?这是好事啊。如今赵家水师已被你牢牢掌在手中,赵家还有谁能跟你过不去?” “是啊。”赵随林笑着道,他举起杯子,敬向沈玉铮,“这还多亏了林妹妹。” 沈玉铮拿酒杯碰了一下赵随林的酒杯:“赵二哥太客气了,若没有赵二哥帮我,很多事我自己可完不成。” 赵随林的目光从沈玉铮身上轻轻扫过,又很克制地收了回去。 随即他释然一笑,将杯中酒饮尽。 有些缘分一开始就不适合,又何必强求更多。 林家家庭美满、手足和睦,但他赵家不是。连他都不喜赵家做派,又怎么可能拉另一个人进去。 一杯酒喝尽,他眼底的所有情绪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余下慵懒散漫的笑意。 林烨知道赵随林马上要离京,便知道他无法抽出时间来教沈玉铮了。 听到林烨的困扰,赵随林纳闷:“要论才学,京城第一公子岂不是当之无愧的。” 林烨脸色一下子沉了,赵随林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不过人就在这,你们用不用自己决定。” 赵随林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沈玉铮望过去,便看到了温云致。 第176章 殿下是嫌弃我伺候的不好 温云致和长公主一起从楼梯上缓步走上来,男人端方俊秀、通身清贵、举手投足间气度尽显。 难免整座楼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再加上旁边的长公主,一个清冷、一个明艳,想不让人注意都不可能。 温云致刚跨上二楼便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抬起,直直地望了过来。 沈玉铮端着酒杯,淡淡地看着他,不躲不闪、不避不惧。 温云致眼底的疏冷缓缓散开,眼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丝丝缱绻的温柔如水波般漾开。 他没有任何犹豫,朝沈玉铮这里走来。 长公主也看到了他们这一桌人,跟了过来。她身旁还跟着何昼越,亦步亦趋、目光低垂。 沈玉铮这一桌人都站起来了:“长公主,温大人。” 长公主笑道:“这么巧你们都在这里喝酒,介意加上我们三人吗?” 林烨立马道:“长公主请。” 他们让开几个位置,让三人坐下。 坐下后,长公主又问道:“玉铮你怎么有时间出来喝酒了?我听母后说你不是要闭门苦读吗?” 沈玉铮道:“苦读谈不上,只不过读的烦心了,便想出来走走。长公主也是来喝酒的?” “我和云致表哥是来找段叔的,只不过没看到段叔的人,便想在这里等等他。” 沈玉铮倒是知道武昌王去哪了,武昌王今日陪王妃出城骑马去了。 长公主听她这么说,道:“事情倒是也不急,只不过下个月初是我母后生辰。母后虽然不让大办,但皇兄和我都想着稍微办一个小宴。我和云致表哥今日出来,便想着跟段叔商量商量,该送母后什么礼物。” 沈玉铮心神一凝,她受太后多番照顾,如今太后的生辰到了,她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长公主提到这件事,倒让她记挂在心里了。 这时何昼越回来了,刚才她们聊天时他就走开了,这会儿端了两壶酒回来。 林烨奇道:“这里还有好几坛呢,何公子能喝的下这么多?” 何昼越温和笑道:“这是长公主爱喝的梨子酒,” 他坐下后,重新给长公主倒了一杯酒,放在长公主手边。随即他抬手正要拿过桌上果盘中的橘子,却碰上了温云致抬起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拿了一个橘子收了回去。 温云致低头,细细将橘瓣和白络去除,随后放到沈玉铮手边的盘子上。 沈玉铮本倚靠在椅背上,听林烨和长公主闲聊,眼角余光注意到温云致的动作后,将盘子推开了。 温云致动作一顿。 对面的何昼越轻嗤了一声,从剥好的橘子上拿下两瓣,举到长公主嘴边,柔声道:“殿下。” 长公主张开嘴,吃下两块橘瓣。 何昼越冲温云致挑衅一笑,将剩下的橘瓣塞进自己嘴里。 什么京城第一公子,还不是跟他一样干讨好女人的活,甚至还不如他。 温云致脸黑了下来,目光看向盘子中无人问津的橘子,眸色越发深沉。 何昼越戏谑地看着他,似是等着他动作。 温云致眼皮一抬,偏头看向沈玉铮:“阿铮你先前从江南回来,不是感谢我给了你一本水师兵法手册吗?当时我没跟你说,其实那也是别人给我的。” 沈玉铮想起这事,武昌王给她时没说是谁的,但她难道猜不出来是温云致给的。 她从江南回来见到温云致时,特意感谢过。但她还真不知是谁给温云致的。 温云致浅笑着看向何昼越:“还要多谢何公子相助,否则何家的水师兵法手册我们又怎么能拿到。” 何昼越脸色微变,长公主偏头看向他。 一会儿后何昼越笑了出来:“我帮温大人,不就是为了帮公主。不管是我,还是整个何家,都听公主调遣。” 说完,他柔情蜜意地看向长公主,表情温柔,态度乖顺。 昭华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何昼越脸色微僵,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沈玉铮和赵随林听说是何昼越给的册子,站起来敬酒感谢,何昼越却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两句。 这时三楼有人对酒当歌,豪放地书写了一首七言绝句。酒楼伙计将这首诗从三楼悬落而下,让酒楼里的人都能欣赏得到。 一二楼的人都聚集了到栏杆旁,抬头品鉴这首诗。 林烨欣赏了会儿,回头问:“玉铮你说说这首诗怎么样?” 桌上的人都望了过来,沈玉铮硬着头皮道:“这是首借物抒情,表达自己怀才不遇、壮志未酬……” 若换成了现代人,一准知道她是在答写语文卷子。 但现在在这里,几个人望着她只有疑惑。 沈玉铮清咳了一声,林烨忍俊不禁道:“玉铮,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读书吧。” 沈玉铮忙站起来,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见沈玉铮要离开,温云致动了动唇,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人散了后,长公主回到马车上,何昼越跟上来后,目光小心翼翼地盯着长公主的神色。 “殿下。” 长公主淡淡地看向他,何昼越膝盖一弯,跪在她脚边,握住她的手。 “殿下,我帮温大人你不高兴了吗?” 长公主道:“你在我身边也挺久的了,不如我给你在朝中安排一个职位吧。” 何昼越没说话,只盯着长公主的神色看,但长公主面色平静,看不出来是否生气。 “好。”何昼越应下,“只要是殿下的安排,我都愿意。” 长公主嗤笑了一声:“我若叫你回何家呢?” 何昼越脸色变了,语气更加小心:“殿下是嫌弃我伺候的不好,所以要赶我走了?” 长公主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我听说前两日何大人吐血了。” “嗯。”何昼越弯起唇,“是被我气的,殿下没瞧见我爹那张脸,青的都发紫了。” “好玩吗?” 何昼越笑着说:“好玩,何家人不痛快我才痛快。” “所以你将何家水师兵法册子偷出去,就是为了扳倒何家?” “嗯。”何昼越道,“我是殿下的人,他们何家没人敢动我,这才让我将册子偷了出来。殿下若是不嫌弃,昼越愿一辈子给殿下为奴为仆。” 他要何家不得安宁,他要何家因他的存在,永远抬不起头来。 只要他一日顶着“何”姓,姓“何”的就得一辈子给人当奴当仆。 第177章 是我有求于你 沈玉铮回到林府,又埋头读起书来。 朝中因为她的事依旧在争吵,而在太后出手后,安静了许多。 两方都让了步,等沈玉铮通过女官考核再说。 朝臣是觉得沈玉铮过不了,哪怕她有点聪明,能做实事,但圣人书岂是一年半载就能读明白的。若是沈玉铮通不过考试,他们便不用吵了。 于是关于沈玉铮进大理寺这件事,心照不宣地搁置了下来。 而沈玉铮因要读书,基本很少出来了。 林延和林烨隔两日就来看看,本是想来宽慰宽慰她,让她别太有压力。 但一看沈玉铮刷题的方式,都惊住了。 沈玉铮将近二十年,从乡、省再到春试,所有出过的卷子都搜集来了。相同题型划为一类,重复题型重点标记,硬生生梳理出一套考试法宝来了。 林烨拿着她的法宝翻着来回看,看着看着笑了出来。“当初我要是有这法宝,何至于辛苦读书那么多年啊。” 林延也一脸复杂,沈玉铮这方法,显得他们原先的苦读特别蠢。 沈玉铮道:“我是时间来不及了,才出此下策。若是有时间,还应该好好读书。” 两人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之后也没有多打扰她。 这日沈玉铮又开始跟诗词歌赋杠上了,她写的诗,按林烨的话来说就是干巴巴的。 立意有、技巧有、辞藻也有……但就是缺了那么点味道。 怪了,怪了。 林延和林烨摇头晃脑,也没看出来缺了什么。 而沈玉铮更是束手无策,只能对着自己写的诗干瞪眼。 就在这时红舒走进来,禀道:“主子,公子来了。” 沈玉铮一愣,本想说不见,但白纸上几行字似乎蹦跶起来,个个都在嘲笑她。 她深吸一口气,将纸拍到桌上:“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温云致就走了进来,沈玉铮看过去,倒是没注意他,先看到了红舒手中的一个食盒。 红舒察觉到她的视线,立马抱紧了。“这是公子给我的。” 沈玉铮看向温云致,温云致道:“盒子里是我刚做的点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我带过来时才想起来。” 沈玉铮“哦”了一声,还是从红舒手中的食盒扫了一眼,暗暗递给红舒一个眼神。 红舒:“……” 她真希望自己没明白沈玉铮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沈玉铮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温云致走近道:“走私火铳事了后,我去三大营走了一趟,得到一个消息。” “嗯?”沈玉铮疑惑地看着他。 “据千机营中一个小兵道,戴向程这人根本不爱钱,平常有钱都会分给手下士兵,也从不大手大脚,平常下了值都是直接回家里。” 沈玉铮皱起眉:“还有什么?” “其他倒是没什么,之前戴向程认罪时,也交待他藏银子的地方了,银子收缴回来也点过金额,没有错漏。” 沈玉铮依旧拧着眉,若有所思。 温云致见她在深思,便没有出声,而是垂眸含笑看着她。 眼角看到桌面上的白纸,纸面上似乎有字,他便伸手翻了过来。 “哎……”沈玉铮想拦没拦住。 温云致看过纸面上的诗后,便抬起了头。 沈玉铮板着脸,一会儿她脸颊又热了起来,伸手从温云致手上将纸拿走。“想笑便笑吧。” 反正大哥二哥也不是没笑话过她。 温云致微微弯了一下唇,将纸又拿了回来,随后取下笔架上的笔,蘸了墨,在沈玉铮写的诗上,信手改了几笔。 沈玉铮伸着脖子,想看出哪里不一样。 温云致便一一给她解释。 字词古今用法、韵律排布、节奏、象征……等等。 温云致的声音不急不缓,语调轻柔,一首诗竟让他从古连到了今,字字、句句都说透了。 沈玉铮忍不住抬起眼看他,温云致话语一顿:“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沈玉铮摇了摇头,抿了抿唇,一思索后便要开口,温云致忽然道:“阿铮若是不嫌弃,我每日都可以过来。若有不明白的,也都可以问我。” 沈玉铮一怔,当即道:“我确实有求于你,诗词歌赋我不擅长……” “阿铮。”温云致叹了一声,声音中有一种柔软的无奈,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跟着柔软下来。“是我期翼更多、贪恋也更多,应该是我有求于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含笑温润:“阿铮,我求你允我每日过来看你一眼。” 沈玉铮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不自然地撇开了眼。 温云致便低低笑了出来:“我教你诗词,你允我靠近,等价交易好不好?” 沈玉铮拧了下眉,温云致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对我来说,这份交易太划算了。你不欠我任何人情,因为是我赚了。” 无人知晓,他赚了多少。 他心腔填满,满载而归。 温云致离开后,沈玉铮看着桌面上在他指导下,写出的两首诗。她好好欣赏了一会儿,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红舒!” 红舒从窗户外出现,隔着敞开的窗户看向她。 “咳。”沈玉铮清咳了一声,“点心还有吗?” 红舒无语,将食盒递给她。沈玉铮笑着打开,随即一愣。 “怎么没了?” 红舒道:“主子想吃便直接跟公子说啊,只要主子说,有多少公子都会给你送过来的。” 沈玉铮放下食盒,不语。 红舒抱着手臂道:“我是不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但在我这个跑江湖的人看来,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主子你知道自己心中是喜欢还是讨厌吗?” 沈玉铮捏了捏眉心:“我觉得我应该是讨厌的。” 但好像也不止于此。 她不讨厌温云致的触碰,亲吻、抚摸、上桌,这些她不是没有获得快乐。 但她犹记得灵魂被禁锢、尊严被踩踏的感觉。 所以温云致如今给予的爱,总是带着旧日的幻影。那个踽踽独行,为一份自由、一份尊严拼尽全力的沈玉铮,她永远忘不掉。 她如今一步不敢停,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以前的困境吗? 她和温云致之间隔着这些东西,怎么谈喜欢? 第178章 别学赵良笙 第二日温云致一早便来了。 这么早沈玉铮想去刷几套“真题”,并不想去碰自己不擅长的写诗。 她在屋里读书,不让人进来打扰。但一个时辰之后,她伸了伸懒腰,这才注意到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起身往外走去,打开门看到守在门口的丫鬟问:“红舒呢?” 丫鬟道:“红舒还有温大人在小厨房。” 沈玉铮一挑眉,往小厨房走去。 她刚走到小厨房外,还没进去,便听到红舒的声音:“公子,主子不喜欢吃太甜的,不然将这点心改成咸蛋黄味的?” 沈玉铮神色古怪,她记得红舒才是那个不吃甜的人吧? 沈玉铮走到门边,没进去,而是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 小厨房里,温云致捋起袖子,正将揉好的面团分成一小块。他低眉垂目,脸上带着一丝笑,嘴角微弯,修长的手指沾了不少白色的面粉。 沈玉铮视线垂下,落在他手上。 温云致的十指灵活在按捏着面团,一下又一下,很快一个规整的点心模样便被他捏了出来。 他动作娴熟,操作也很快,沈玉铮不知道他练了多久,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她说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做无用功。 况且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做这些,君子远庖厨,会做点心的京城第一公子,并不会让他的名声好听哪去。 “红舒帮我把……”温云致抬头,话没说完就看到沈玉铮。 “阿铮?” 沈玉铮抬步进去,温云致放下了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太乱了,我马上就能做好了,你若是想吃,等我做好端出去好不好?” 沈玉铮没回答,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她走近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一捧桂花。 温云致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这捧花。 他解释道:“我想着做点桂花口味的,你若是不喜欢吃太甜的,我便少放点糖……” “不用做了。”沈玉铮打断他。 温云致顿了顿,道:“已经快要做完了,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拿去给你的妹妹们尝尝……” 沈玉铮冷喝一声:“温云致,别做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过桌面上的桂花枝,扬手扔到窗外:“之前赵良笙也想给我做一份桃花酥,但我没吃到。所以别学他的样子,我不会吃的。” “红舒。”沈玉铮看向红舒,“看来我读书的这几日你无事可做,明日你就跟着二哥出门吧,不用守着我了。” 红舒静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玉铮转身出去了,红舒只好跟上。 温云致一动不动,过往化成了利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汩汩冒出新鲜涌动的血液来。 他身体里的血液一寸寸流尽,徒留一副干涸的骨架杵在原地。 他甚至麻木地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意了,心口像是空了一块,心脏被捏碎后,只剩下一片荒凉。 半晌后,他动了动手,将剩下的面团做完。 他知道沈玉铮不会吃的,当初他逼迫沈玉铮跟赵良笙决绝分开,那一口桃花酥至今没让沈玉铮吃上。沈玉铮一直因此记恨他,又怎么肯吃他做的。 只是他如今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强迫自己做完,再从小厨房出来,顿了顿,才抬步往沈玉铮的屋子走去。 他刚走门外,红舒从廊下走了过来。 “公子。”她抬手拦住,咽了咽嗓子道,“主子说以后公子都不用来了,至于考试她会自己想办法。” 温云致心口又是一窒,闭了闭眼又睁开:“你去跟你家主子说,就说,说我什么都不求,我也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我只想帮她。相比恨我,太司局考核通过才最重要。” 红舒犹豫了一下,回到屋里,但没一会儿她又出来了。 “公子请离开吧。” 温云致的目光望向紧闭着的屋门,他往前走两步,他无法就这么离开。 他不去过问沈玉铮心里到底装着谁,他可以永远都装作不知道,只要能待在她身边。 他不能连最后这一点都失去了。 “公子!”红舒阻拦,“公子当真要在这里跟我动手吗?动起手来,主子只怕更不会见你了。” 温云致一怔,苦笑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说的对。” 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 他转过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他想起什么又转过身,从胸口掏出一个册子。“把这个给你主子,就算她恨我,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说完,他再次离开,这次背影明显落寞许多。 红舒拿着册子进了屋:“主子,这个公子给的。” 沈玉铮从小厨房回来,便一直坐在书案前,本是要看书的,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对于温云致她心里就是有气,他们俩就不可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现在话说的冷酷些也好,省得他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 沈玉铮接了过来,翻开一看,愣住了。 如果有现代高中生看到这本册子,一定会喜极而泣。因为他们用的文言文教辅、诗词解析,还没温云致送她的这本齐全。 上面一笔笔都是温云致亲手写的,每首诗词都详细注释。 不仅如此他还附上了从太上皇、太后、陛下,到朝中几个阁老、重臣喜好的诗词风格,甚至有针对的开始押题。 女官选考,出试卷的无非就那些人。 若是了解出题者的喜好,便能猜出他们会出什么题。 有了这个册子,相当于她揣了个作弊器在身上。 沈玉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人呢?” “公子说你不想见他,他便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沈玉铮沉默了下来,心里起了些微妙的波动。这本册子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她不知道温云致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又是花了多少心力。 但就像温云致说的,她不会因和温云致之间的关系,而放着这本册子不用。 至于温云致……沈玉铮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人情太重了,重到她都有些后悔刚才说的狠话了。 她甩了甩脑子里的杂乱念头,准备静心下来看书,这时红舒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那公子做的点心我还能吃吗?” 沈玉铮抬起头来,红舒道:“公子做的点心都放在小厨房呢,扔了多可惜啊。我保证我都在小厨房吃完。” “拿两块来。” “啊?” 沈玉铮道:“拿两块来,剩下都是你的。” 红舒开心地笑了。 第179章 太后生辰宴 沈玉铮埋头读书的这一个月,基本没出门。 但只有一件事她得亲自来做。 那就是太后的生辰,该送什么生辰礼。 先前长公主找温云致和武昌王商量,就是太后发过话,不想奢侈无度。更何况以太后的身份,什么样的贵重物没见过。 长公主他们想选个有新意的礼物,至于沈玉铮,当然也得如此。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送点实在的。 太后不管是对朝事,还是对民生,都很关心。更重要的是太后支持女子读书,顶着压力也要建立太司局。 如今太后更是一力想将她推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就是为了给女子争取更多的权力和话语权。 沈玉铮投桃报李,准备了一份称心的礼物。 直到太后生辰前一天,沈玉铮才将这份礼物准备好。她看着手中这份女子学院的项目书,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太后应该会喜欢。 虽然她尽量在其中删除了一些在古代不可能实现的事,但她还是写了些离经叛道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太后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更何况能不能实现、能实现多少,也看个人努力和各方平衡。 太后生辰宴这天,沈玉铮随林家人进宫了。 虽说没有大办,但陛下还是在前朝搞了一个朝臣宴,还有不少女眷进宫,一同为太后庆祝。 因知晓太后不喜铺张,整个宴席上并没有太过奢靡,各家女眷自然不会浓妆艳抹了。 沈玉铮一直跟在林夫人一旁,她的生辰礼也是随林家送的礼,一起递上去的。 只不过太后在看到她送的礼物时,脸上多了几分笑,目光从上而下朝沈玉铮看过来。 宴席结束时,那份项目书不知怎么到了太上皇手里了。 整个宴席虽简单,但不至于失了庄重和皇家的体面。等宴席结束,皇后娘娘还邀请朝臣去后花园听戏。 这戏台子是皇家养着的,唱着的也是经久不衰的经典曲目,今日自然是要热闹热闹。 太后被皇后娘娘请到了后花园水榭厅中上座,其他女眷按着顺序坐下。 就在沈玉铮要随林夫人坐下时,一个熟悉的宫女走到她身边:“沈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沈玉铮抬头朝上望去,皇后娘娘含笑望着她。 沈玉铮便起身,随宫女走到皇后娘娘跟前。 她这一动,整个厅的人都望了过来。 皇后娘娘直接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满脸笑意道:“我原先就想着找机会见见你,没想到一拖拖这么久。今日见到了,才知道先前的传闻不算假。” 皇后娘娘上下打量着她,赞道:“有你这般聪慧出众的女子在前,以后整个京城的女子怕都是要以你为榜样了。” 沈玉铮心神一提,这话一出,压在她身上的视线更重了些。 其中有一道就是来自杜园。 沈玉铮不卑不亢地道:“娘娘谬赞了,玉铮胆大妄为、不识规矩,时常被爹娘训斥。这京中女子多的是饱读诗书、规矩识礼之人,就算要选榜样,也应该选长公主这样的女子。” 皇后娘娘笑笑,看向太后:“怪不得母后喜欢她,真的又漂亮、又会说话。” 太后淡淡笑了一声,对于皇后的心思一清二楚。 皇后让沈玉铮在自己身旁坐下,沈玉铮推拒了两番没推下,便直接坐下了。 她倒是不相信皇后娘娘敢在太后面前,使什么计谋。 果然直到几出戏唱完,太后身体乏了要离开,也没什么事发生。 时间也晚了,各家女眷也起身告辞。 这时候皇后娘娘拉住沈玉铮,一旁的宫女奉上一个锦盒。“本宫知道你一心想做官,想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过身为女子,偶尔打扮打扮也不是什么错事。本宫一见你便觉得喜欢,便准备了几套首饰。” 沈玉铮恭身应下:“多谢娘娘赏赐。” 她拿着这赏赐,才随林家人一起出宫。 林念念好奇地看了看皇后娘娘赏赐的首饰,随后问:“皇后娘娘怎么单独将你叫过去,还赏你东西?” 毕竟这么做太显眼了,其他人都没有,就沈玉铮有,难免让世家女子在背后嘀咕沈玉铮。 沈玉铮也不清楚,但她猜应该是为了拉拢她,或许说是为了太后。 太后看重她,于是皇后娘娘也跟着拉拢她。 旁边的林夫人和祝雁卉对视一眼,林夫人眼底忧虑难消。她以为上次拒绝之后,皇后会打消给玉铮说亲事的想法,但看今日情形,皇后娘娘根本没打消念头。 她动了动唇,想让沈玉铮提防些,但话没说出口,忽然马车骤然一停。 沈玉铮立马扶住林夫人,正要问红舒怎么回事,忽然马车顶像是被什么砸中了,整个马车翻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沈玉铮只来得及一手抓着林夫人,另一手抓住旁边的林念念,随即便和林夫人她们翻滚到了一起。 翻倒后的马车“吱呀”一声响,马车壁开始裂开。 沈玉铮眉心一沉,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进来抬住了马车车顶,然后膝盖顶住车辕,下一刻马车就翻过来了。 沈玉铮被这么一遭反转,脸色都白了。 下一刻那只手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陆弗宙伸手道:“马车快榻了,林夫人……沈姑娘快出来吧。” 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沈玉铮却知晓这马车不能待了,她立马抓住陆弗宙手出了马车,随后转身拉起林夫人,等她将人一个个拉出来,那马车直接塌了。 林夫人她们惊魂未定,这时林父林延他们从前面一辆马车下来,急匆匆跑过来。“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玉铮往四周一瞧,才发现是路旁一座新建的楼塌了,一个木梁正好砸在了她们马车上。 沈玉铮回头,先是回答了林父他们的问题,这才看向陆弗宙。 “多谢陆将军相救。” 陆弗宙道:“沈大人不用客气,我正好路过看到此番险景,换成其他人我也会救的。” 沈玉铮很认真地道:“陆将军侠义相救,不求回报,但玉铮却是记在心里的。” 陆弗宙正要说什么,林父走了过来,感激地陆弗宙道谢。 这时林延让林夫人和沈玉铮几人,坐前面他们的马车去。 沈玉铮跟陆弗宙告了别,她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倒塌的屋子,然后才跟上了林夫人她们。 这边在林父道过谢后,陆弗宙便将自己的马车借给林父他们了。 等到林家人都离开了,陆弗宙皱眉看着倒塌的屋宇,回头对副将道:“去查查这楼怎么塌的。” 塌的时机太巧了。 怎么正正好砸在沈玉铮的马车上,别是上次查的火铳案有人报复。 第180章 陆弗宙的赔罪礼 马车里。 她还在垂眸思索刚才的事,旁边的林念念心有余悸地说:“幸好那陆将军路过,否则我们岂不是压成肉饼了。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林夫人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记:“瞎打听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打听什么男子名讳?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念念委屈:“我们自家人说说,又没有别人。” 林夫人还要再敲,沈玉铮道:“那是皇后侄儿、陆家的人,救命之恩得报,不过……” 她话没说完,额头也被林夫人敲了一记:“你们少操心,就算感谢那也是你们爹和兄长的事,何时需要你们女儿家出面了?” 沈玉铮看着林夫人,好一会儿问:“娘是不喜陆将军?” 林夫人冷笑一声,也没瞒着了,将皇后之前召见她和祝雁卉进宫,隐晦要给沈玉铮说亲事的事说了出来。 沈玉铮点了点头:“怪不得。” 她以为皇后是因太后而想拉拢她,原来是直接想将她娶到陆家。 之前不是没有人打过她的主意,但大部分畏于太后和皇帝,不敢将心底的想法说出口。另一部分借林家委婉表达意思,但都被林父和林延他们呛了回去。 但现在这是陆家,皇后的母家,甚至今日那倒塌的楼宇可能都是皇后的手笔。 林夫人见沈玉铮沉思,便安慰道:“玉铮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我已经跟你爹还有你兄长他们说过了,陆家再有什么招数,让你爹他们去应付。” 沈玉铮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但第二日陆弗宙救了林家女眷的事,便传的满城皆是。 又有人提起胶州城里两人早就因火铳走私一案相识,一个聪慧机智、一个骁勇擅谋,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玉铮埋头读书,是好几日之后才知道京城里都在传些什么。 是陆家疯了,还是皇后疯了,真以为这样她便会嫁? 这日她一早出了门,去了飞鸿居,一来是散心,二来是想看看陆家到底想做什么。 正好武昌王也在,便跟她说起陆家的事来。 “陆家本是落魄侯爵,上一代家主争气,从军后建功立业,才挣出了一份家业。如今的陆家家主虽没有祖先那般争气,但守着家业还是没问题的。 再加上这一辈当中有个陆弗宙,整个陆家都指着陆弗宙能将陆家再抬一个台阶。” 沈玉铮笑笑:“陆家出了一个皇后,皇亲国戚的身份,就算指望,也指望不上陆弗宙啊。” 武昌王道:“当年太后在世家中遴选皇后人选,陆家女以沉稳和才气占了一头。但陛下和皇后成婚已有三年,皇后膝下始终只有一女,大概是陆家着急了。” 沈玉铮不置可否,陆家为了自己的家族荣耀想要搭上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武昌王瞧着她道:“先不提陆家,陆弗宙倒难得是个能力与品性都上等的人,陆家这一代中也只有他有振兴家族的可能。” 沈玉铮冷声道:“但他们不该将主意打到我头上。” “也是。”武昌王端着茶杯笑了起来,“连云致你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不如云致的人呢。” 沈玉铮扫了他一眼,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在世人眼中,温云致是京城第一公子,是那云间雪、山中月,举世第一人,同辈当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有温云致在前,其他人都不是选择。 可偏偏沈玉铮不这么觉得,世间好男人千千万,其中唯独没有温云致。 从武昌王这里得知陆家的情况后,她心里有数了。 从飞鸿居出来,她正准备回林府,却没想到看到了陆弗宙。 陆弗宙比她还惊讶,当即从对面茶楼下来。“沈姑娘。” “陆将军。” 陆弗宙看着她欲言又止, 随后抬手道:“沈姑娘可有时间,陆某想请沈姑娘喝杯茶?” 沈玉铮正要拒绝,陆弗宙又道:“……就当是为了赔罪。” 沈玉铮一顿,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莫名。 她随陆弗宙上了茶楼,坐下后陆弗宙给她倒了杯茶。 “沈姑娘,我为此前……临泉街上房屋倒塌一事向你道歉。” 沈玉铮眉毛一挑,陆弗宙继续道:“那是我陆家人做的,我不会否认,连累姑娘名声了。” 陆弗宙起身,抱拳向沈玉铮弯腰。 从得知那日忽然坍塌的房屋,是他姑姑的手笔,他就满腔羞愧。 姑姑为了撮合他和沈玉铮,竟用这种下作手段。如今更是闹得满城风雨,让一个女儿家名声受损,他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他的自尊和骄傲,也不耻于这种手段。 他进宫质问过姑姑,姑姑却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家。为了陆家,他必须娶沈玉铮。 陆弗宙从宫里出来后,便满心郁结,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 父亲姑姑都将陆家振兴家族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他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责任。但这不代表他要做一个无耻之徒、宵小之辈。 沈玉铮看着他,淡声道:“既然你我心知肚明,那便请陆将军转告皇后娘娘,我沈玉铮不愿嫁的人,没人能勉强我。” 陆弗宙微抬起眼,撞上一双冷例如霜的眼睛。 沈玉铮站起身,拿过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陆将军的赔罪茶我喝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些话也麻烦陆将君转告给陆家其他人。若再有下一次,可不是一杯茶能解决的。” “我明白。”陆弗宙直起身道。 沈玉铮笑笑,转身离开。 陆弗宙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勾起了唇。 就算他要娶沈玉铮,那也是要光明正大赢取她的心。这样洒脱又聪慧的女子,怎能用不入流的手段夺取。 第181章 陆家愿一力扶持她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凉了。 距太司局的考试也近了。 这段时间沈玉铮几乎是在疯狂地吸取知识,得亏过目不忘的好记性随她一起来到了这个时代,才不至于让她被书海淹没。 林延和林烨几次来看她,最后都默契地没来打扰她了。 毕竟沈玉铮这种学习方式骇人听闻,根本不用知晓古文经典到底什么意思,只要能应付考试便可。 九年义务教育磨练出来的应试技巧,当然跟古人勤勤恳恳的读书不同,于是沈玉铮背书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到了初冬,沈玉铮才从屋里出来,散了口气。 林夫人见她终于肯出来了,忙让厨房做些补品。 “都瘦了。”林夫人眼睛红红摸了摸她的脸,“读书也不用这么用功啊,我听红舒说你连一步门都不出的。以前你大哥二哥读书,也没像你这样啊。” 沈玉铮忙抱着她手臂,说些好听的话,直到哄得林夫人开怀了,这件事才揭过去。 这时有丫鬟捧进来一个盒子,林夫人皱眉:“又是谁送的?” 沈玉铮闭关读书这些日子,不少人往府上送东西,不是上等的笔墨纸砚、便是珍馐补品、还有送来孤本典籍注解的。 这些人来送礼无非是赌沈玉铮真的能通过考试,提前跟她处好关系。 毕竟明面上反对是一回事,但若是真的阻挡不了,聪明的人已经想着提前打好关系了。 丫鬟禀道:“是陆将军送来的,说给大小姐把玩。” 沈玉铮一怔:“谁?” “陆弗宙将军。” 沈玉铮反应过来,陆弗宙怎么给她送东西了? 林夫人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玉铮好笑,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丫鬟将盒子打开,递到沈玉铮面前。沈玉铮拿起后,眼睛一亮。 “竟是袖箭?!”而且造型小巧、精细,往手腕上一扣,严丝合缝。 沈玉铮无比惊喜,拿在手上不住摸索着。 林夫人看她这样子便道:“你闭门读书这两个月,他送来不少东西,我都收着了,一会儿让人送到你院子去。” 沈玉铮讶异,等她回到自己院子,林夫人正好命人将一大箱的东西送来了。 她将箱子打开,里面杂七杂八的竟有不少东西。 多是些各种稀奇小巧的武器,还有一些木雕玉雕,雕的都是面相或丑陋、或憨傻、或威严的各种海兽。 这海兽的模样八成都从上古神话中借鉴而来,沈玉铮瞧着新奇,便多瞧了两眼。 陆弗宙没送多珍贵的东西,但这些玩意儿明显就是花了心思的。 红舒蹲在沈玉铮面前,问道:“主子这些东西放哪?” 沈玉铮挑了两件小巧的武器:“剩下的都放到库房吧。” 红舒将东西搬走了,沈玉铮试用了武器,除了袖箭,她还拿了一把短刃,两指长,可以别在裤脚上。另外还有一支玉簪,簪子里面有个机关,轻轻一拨,便能弹出两根针来。 这些东西对她太有用了,放在身上,可以以防意外发生。 在太司局考试之前,沈玉铮又出来散了口气。 学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每日两个时辰都睡不到,精神高度集中,大脑时刻都在快速运转。 上一世高考前,她也是这么干的。 除了伤人,没别的。 所以考试前她得稍微放松一下,免得身体扛不住了。 她这一出来,才知道林家要去陆家赴宴。 祝雁卉跟她解释:“是陆老夫人的生辰宴,老夫人今年整六十,于是想办热闹些。” 沈玉铮问道:“你们都去吗?” “你二哥不去。” “二哥怎么了?” 祝雁卉一言难尽,最后才道:“陆家办这场宴会除了庆贺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陆家二小姐挑一门婚事。” 沈玉铮一挑眉:“怎么,挑上二哥了?” “嗯。”祝雁卉点了点头,“前两天在礼部尚书府的赏花宴上,陆家夫人有意无意跟娘提过。” “二哥是不愿?” “怎么可能愿意?那陆家先是打你的主意,现在又打上了你二哥的主意。他们若不是皇后的母家,我们不好翻脸,否则早叫他们好看了。” 沈玉铮拧起眉,沉思起来。 祝雁卉又道:“这些事你就别管了,你好好读书,下个月初就是太司局的考试了。” 沈玉铮想了想,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祝雁卉讶异,沈玉铮笑道:“马上要考试了,我也想放松放松。况且我听说陆老夫人原先也是崔氏出身,想必明日有不少崔氏子弟到场,我正好过去也认识认识。” 本想反对的祝雁卉听到这句话便没有开口了,河东崔氏乃文宗世家、士人榜样,如今又有崔临这般才华横溢的家主,在士人中影响极大。 与崔氏子弟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到了陆老夫人生辰宴这天,沈玉铮稍稍打扮了一番,随林家其他人到了陆府。 今日的陆府格外的热闹,而且能看出来来客中有不少年轻的世家子弟。 陆家因出了一个皇后,其他待嫁女子自然水涨船高。 陆二小姐是陆弗宙的妹妹,今年已经十七了,陆家精挑细选多年,一直没选出一个满意的夫婿出来。 如今年岁越大,陆家越着急,所以今日有不少人都是冲着陆二小姐来的。 * 此时,陆家书房里。 陆大老爷和陆二老爷都在,另外还有年轻一辈几个公子哥。 陆弗宙站在他们面前,沉着脸。 陆老爷将杯子往地面上一砸,怒喝:“混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你来决定!” 陆弗宙冷声道:“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只这一条不能退让。” 陆老爷震怒,起身就要动手,被一旁的二老爷拦住了。“大哥先消消气,我来跟弗宙说。” 陆大老爷一甩衣袖坐到一旁,陆二老爷走到陆弗宙身前。“世家子弟的婚事本就关乎世家利益,我们陆家站稳脚跟也没两年。如今你姑姑没本事生下皇储,朝野对她这个皇后已经有意见了。现在宫里一个常在生了陛下头一个皇子,你姑姑这皇后的位置能不能坐稳,还另说呢。” 陆弗宙皱起眉:“姑姑嫁入皇家,本就为我们牺牲很多。二叔若和旁人一样指责姑姑,岂不是寒了姑姑的心。” “我们的意思并不是要怪谁,而是形势如此,一切都是为了陆家,你也不例外。” “我从没说要放弃承担陆家的责任,但你们不能去逼迫一个女子。你们给一个女子泼脏水,坏她名声……”陆弗宙咬牙,“手段太脏了,陆家要振兴也该是堂堂正正的!” 陆大老爷猛地站起来,怒指着他:“你以为沈玉铮是普通女子吗?她背后是太后和太上皇,还有陛下和长公主的一力支持,林家、沈家,还有如今声名鹊起的赵家水师,连那温云致也对她死心塌地。这样的女子,若是不使点手段,如何娶来?!” “我们陆家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呢?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可连给我们谋一个好差事都不能?而沈玉铮一个女子,竟要入主大理寺!何其荒谬!” 陆弗宙不为所动:“说来说去,原来你们是嫉妒一个女子?” 陆二老爷忙道:“弗宙,陆林两家联亲,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如果沈玉铮愿嫁,等她通过考试,我们陆家一力支持她入主大理寺。” 陆弗宙冷笑:“她恐怕不需要,你们最好别自作多情。” “孽子!”陆大老爷气的又拿起一个杯子,直接砸到他身上。“我们还没嫌弃过她早不是清白之身,她还敢来嫌弃我们?” 陆弗宙面色冷沉:“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 说完他就要离开,走到门口似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我会将陆家发扬光大,所有的责任我都可以担在身上,但也请你们别做多余的事。” 陆弗宙离开后,陆家大老爷怒不可遏,脸色铁青。 见状,陆二老爷只好劝道:“弗宙还是年轻了些,大哥就别跟他计较。” 陆大老爷喝道:“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他以为靠他那打仗的本事,就可以振兴陆家了?若是这么简单,我们何须如此谋算?” 闻言,陆二老爷叹了口气。 陆大老爷闭了闭眼,看向屋子里其他几个不成器的,若不是陆家这一代子弟只有弗宙一个出息的,他何必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身上。 他又看向陆二老爷:“沈玉铮想入主大理寺没那么简单,就算朝臣阻拦不了,太学那些等着官职的士人,可不会让她轻易占据了大理寺的位置。 今日她若是来,给她递个信,就说我们陆家愿一力扶持她。” 第182章 唯独对你卑鄙无耻、恶事做尽 沈玉铮收到这句话时,陆家宴席正进行到一半。 陆家二小姐站在她面前,与她言笑晏晏。 沈玉铮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陆家这是……正大光明地拉拢她了? 陆二小姐继续道:“陆家诚意在此,沈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沈玉铮没说话,陆二小姐见她始终神色淡淡,便有些着急了。“沈姑娘,陆林两家联手,谁也不会吃亏。就算沈姑娘嫁入我们陆家,我们也绝对不会阻拦姑娘在朝堂上行事,甚至会一力支持。”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多一个盟友便少一个敌人,沈姑娘一向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沈玉铮越过陆二小姐,看向她身后:“这是你们陆家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陆二小姐一愣,刚要回头,就听到陆弗宙的呵斥:“灵珊你在胡说什么?” 陆灵珊小声道:“这是父亲和二叔的意思,让我传达给沈姑娘。” 陆弗宙沉着脸:“长辈的事跟你无关,今日你只需好好挑选你的夫婿,以后父亲再让做这些事,你来找我。” “哦。”陆灵珊点点头。 陆弗宙看向沈玉铮:“刚才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玉铮耸了耸肩,抬步要走,陆弗宙却叫住了她。“沈姑娘。” 沈玉铮停下脚步,陆弗宙看着她,笑着桀骜张扬:“我想娶你,跟陆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就算答应,答应的也只能是我。” 沈玉铮听了这番话也没什么羞色,反而轻笑地抬起眸:“陆将军这么自信?” 陆弗宙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点头:“嗯。” 沈玉铮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时陆灵珊忽然问道:“我还有件事想问沈姑娘,沈姑娘对温大人还有意吗?” 陆弗宙眉头一皱,正要呵斥,便对上了不远处温云致的视线。 温云致沉默地看着这里,目光幽沉,不知道看了多久。 “沈姑娘若是无意,我倒是想……”陆灵珊脸颊一红,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 陆弗宙转过视线看向沈玉铮,似乎也在等回答。 沈玉铮笑道:“祝二小姐心想事成,觅得良婿。” 陆灵珊一下子开心笑了出来,随即偷偷望了温云致一眼。温云致此时突然转身朝外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没了身影。 陆灵珊有些失落,京城中未出阁女子,恐怕没有哪个不想嫁给温云致。 她挑选夫婿挑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哪个能比得上温云致。 若她的夫婿是温云致,陆温两家联姻,胜得过任何人,她也不用再将就其他人。 陆家的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陆老夫人早就精神不济被扶回去休息了,剩下的活动无非是为陆二小姐挑选夫婿安排的。 大家心知肚明,有心的男子自然想表现自己。 于是陆家适时安排了作诗作画的环节,让这些男子一展才华。就算选不上陆家女婿,也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出风头。 沈玉铮早就没了兴致,不过林夫人和祝雁卉说也想看看这些男子的才能品性如何。林念念和林碎岸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她们也在挑选夫婿。今日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 沈玉铮听她们这么一说,也留下来帮忙瞧瞧。 但抱着目的这么一瞧,不管看哪个男子都不顺眼了。不是相貌差点、就是身高差点,或者才识差点,这般总是差点的男子怎配得上自己的两个妹妹。 沈玉铮越看反而越糟心,忍不住离席了。 她往花园里走了两步,心里想着还是要让娘和大嫂多看看,免得真的要从这些“差点”的男子中挑选。 她心中挂了事,便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直到身后响起了一声。 “阿铮。” 沈玉铮转过身,拧起了眉。 见到她拧眉,温云致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哪怕见到他这个人,沈玉铮也是不高兴的。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准备去驻守北疆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会在京中见到我,更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了。” 沈玉铮虽惊讶,但面上淡淡:“那就祝温大人一路顺风了。” 温玉致苦笑一声,压下眼底的痛苦:“嗯,等我下次回京,怕是要好几年后。若是在这期间你有喜事,可否给我写一封帖子。” 沈玉铮冷笑:“若是亲朋好友我自然会送请帖,但温大人属于哪一类?” 温云致眼底的痛色更浓,低声道:“我知道,若是在喜宴上看到我,你恐怕会不高兴。但我不会现身的,我只远远看一眼,好让我自己死心。” 沈玉铮嗤笑一声,先不提她会不会与人成亲。就算她要成亲,也不会让温云致到她眼前来碍她眼的。 “温云致你既要走,便走的干脆些,以后你我就是陌生人,我的事与你无关,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温云致自嘲一声,低声笑了出来:“你说的对,还是我妄求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隐到暗影中,只听得到他低沉的声音。“我这一生,唯独对你卑鄙无耻、恶事做尽。” 沈玉铮不许他靠近赎罪,那他便用余生来悔过这一切。 他在暗影中站了许久,用黑暗隐藏他贪念的眼神。他看了沈玉铮许久,像是要将那个模子刻进骨血里。 半晌后,他抬步离开,悉索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温云致离开了,沈玉铮才松开了拧着的眉。 她要真的对温云致实施报复,那太后陛下那里过不去,她也不能自毁后台。 但什么都不做,总是让人在自己眼前碍眼,她自己又难受。 如此一来,温云致自觉离京,才是他俩最好的出路了。 沈玉铮又在花园里待了会儿,正要起身离开,这时皇后身边那个熟悉的宫女忽然出现了。 “沈姑娘,皇后娘娘要见你。” 第183章 别让我恨你 温云致避开人群,疾步往陆府外走去。 他不能再留下来了,再待他可能又要舍不得了。 一旦舍不得,他又会做出让阿铮厌恶的事。如此下去,恶性循环,阿铮只会越来越厌恶他。 但这时砚石匆匆走上来,“公子。” 温云致停下脚步,砚石朝四周看看,才低声道:“你让我查的事,查到了点眉头。三大营中又有了动静,这次是一批报废的火铳,本该销毁,却出现在了衢州。” 温云致神色一凝,问:“谁动的手?” 砚石道:“我们跟了许久,才发现了一个线索,这人是陆家的一个旁支,如今在千机营中担任千户。” “陆家?!”温云致脸色瞬间变了,迅速回过头,那是先前沈玉铮站着的方向。 “属下还查到,这人娶的妻子竟是若琬郡主认的一个义妹。说是义妹,实则是郡主身旁的一个丫鬟,只是出嫁前郡主忽然认她当了义妹。” 温云致脑中无数思绪纠缠在一起,眉头紧紧皱着。 火铳案早就结束了,只是他不放心怕遗漏了什么,致使暗地的人对沈玉铮出手报复。 他只是让人暗中注意了火铳的动静,没想到真的抓出来了苗头。 可为什么偏偏是陆家? 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若沈玉铮真的喜欢陆弗宙,他绝不会阻拦。 他退到北疆,成全他们。 可若陆家和火铳一案有关,对沈玉铮是不是有危险?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立马将这件事告诉沈玉铮,但下一瞬他停下了脚步。 沈玉铮连见都不想见他,会相信他的话吗? 更何况他只有一个猜测,还没有切实证据。 他皱眉许久,随后才道:“继续查下去,将陆家人都盯紧了。” * 沈玉铮随宫女去了一个偏厅,她刚进去,身后的屋门就被关上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气笑了。 这是干什么? 皇后和陆家觉得如此便能逼迫得了她吗? 她满脸冷色,眸光含霜,这时屋里屏风后,传来一道闷哼声。 她倏地拔出裤腿上绑着的匕首,转身朝屏风后走去。 直到越过屏风,看到陆弗宙,她神色没有丝毫意外。 陆弗宙蜷缩在榻上,面色潮红,双手用力攥着被子,手背青筋鼓起。 他似是听到动静,好半晌才抬起头,看到是沈玉铮,脸色巨变。 “离我远点!” 他额上滚着热汗,脸色由红涨紫,整个人已经在理智的边缘摇摇欲坠。 他忽然用力砸在墙上,一拳又一拳,直到指骨鲜血淋漓。 沈玉铮看了一眼,转身往外走,可这时双膝忽然一软,她差点栽了下去。 她用力扶住屏风,身体里的热浪一层又一层,连绵不绝地涌上来。 什么时候中招的? 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缩。 除了宴席上的东西,她没碰过其他,只可能是有人在她吃的东西里下药了。 她暗骂一声,踉跄地往外走。 可这药效猛烈,身体里的热浪如火焰般席卷至全身,她一下子瘫软到地上。 “沈玉铮!”身后陆弗宙惊叫了一声。 沈玉铮被这一声拉回了理智,她用力攥紧手中的匕首,持刀转向身后。“不想死的话就过来。” 从床榻上跌下来的陆弗宙,本想去看看沈玉铮如何了,听到这一声急忙往后退。 “我不会……” 沈玉铮冷笑:“拜你陆家所赐。” 陆弗宙神色一僵,痛苦地直往后缩。“对不起……” 沈玉铮没理他,她如今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身体里的热潮,一步都动不了。 但她不能没了理智,成了被欲望摆布的傀儡。 她忽地抬刀,用力划向自己的手臂,疼痛能让她暂时保持清醒。 今日就算鱼死网破,她也不会如了陆家人的意。 陆弗宙看到这一幕,眼眶充血,一瞬间的痛苦压过了欲望。但他更不敢靠近,他也怕今日做出错事,那样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每当理智要被淹没时,沈玉铮便在自己手臂上划上一刀,到后来她只凭一个机械的念头。 哪怕死,她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嘭! 门被大力踹开了,温云致面色慌张地冲进来,等看到沈玉铮的样子时,目眦欲裂。 他冲过来正要扶起沈玉铮,沈玉铮手上的刀立马挥了过来。 刀从他胸前划过,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 “阿铮我带你离开。” 沈玉铮听到模糊的声音,她又攥紧了匕首,“滚开!” 温云致心痛,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更是自责难过。 “我只想救你,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阿铮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沈玉铮意识不清,只知道眼前是个男人。但她身体酥软,每一寸皮肤都在渴求着什么,理智快要败给欲望时,她又下意识抬起刀要划向手臂。 温云致一把抓住了刀刃,用低声哄着的语气道:“别伤害自己,我带你去找云然姑姑,她一定能解了你身上的毒。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我温云致对天发誓,今日若是有什么对你不轨的行为,就让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的原谅,一辈子再无法见你。” 沈玉铮勉强认清眼前的人,“温云致?” “是我!” “记得你发的誓,别让我恨你。” “好。”温云致点头。 沈玉铮再没了力气,一头栽了下去,温云致立马接住她。 他深吸一口气,将人抱了起来。这时他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陆弗宙,眼底杀意腾起。 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抱着沈玉铮大步离开了这里。 他没走前门,而是直接带着人翻墙离开了陆府,这样就无人会看到沈玉铮如今的情状了。 等上了马车,他着急吩咐:“去宫里。” 云然姑姑如今在宫里,他得尽快将沈玉铮送过去。 怀里柔软的身体烫的惊人,温云致这时低头,才看到沈玉铮因隐忍将唇咬的血淋淋的。 “阿铮。”温云致眼底一痛,伸出手想将她牙齿掰开,这么咬下去,会伤的更狠的。 沈玉铮不耐烦,哪怕温云致带她离开了陆家,她也不敢完全失去理智。 她在竭力保持清醒,所以温云致伸手过来,沈玉铮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恶狠狠的,带着恨意。 温云致一怔,便不动了。 第184章 我若是骗你,万劫不复 “云姑姑!” 温云致抱着人冲进了慈宁宫,慈宁宫上下本来已经休息了,这会儿各处灯又重新点了起来。 温云致知道云然住哪间屋子,直接冲进了她院子里。 云然听到声音匆忙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开门出来了。“怎么回事?” “云姑姑,快救救她!”温云致抱着沈玉铮上前。 云然只看见温云致怀里抱了一个女子,见温云致着急的模样,她脸色也是一变,以为中了什么剧毒。 她伸手往女子腕息上一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看清了这女子是谁了。“原来中的是春药,你要是早给她解了,她也不用这么痛苦了。” 温云致满脸痛色:“云姑姑别开玩笑了,阿铮已经很痛苦了。” 云然扫了他一眼,吩咐:“把人抱进来,还有你们去拎两桶冷水进来。” 温云致急忙将沈玉铮抱进屋里,放到榻上。沈玉铮除了刚开始咬他那一口,之后她一声没吭过。 但温云致知道她全身都湿透了,整个身体也一直紧紧绷着。若是再不解毒,他怕沈玉铮会毁了自己。 云然进来重新给沈玉铮把了脉,随即拿出银针来,扎在沈玉铮的额头和胸口处。 做完这些后,她又吩咐:“把她衣服脱了,放到冷水中。” 温云致一怔,往后退了一步:“麻烦姑姑帮忙动手,还有……别再让她咬伤自己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屋子,站到了廊下,背对着屋里。 云然只好让一个宫女来帮忙,两人脱了沈玉铮的衣服,将她放进冷水浴桶中,又在她腹下扎了两针。 随即她让宫女守着沈玉铮,转身出了屋。 温云致担忧地上前一步:“她怎么样了?” 云然道:“不会有什么大碍,等药效散了去,人就能清醒过来了。” 温云致大松一口气,心脏被丝线勒紧的感觉,才慢慢缓了下来。 云然抱着手臂看他:“你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自信得很,怎么现在畏畏缩缩的?瞧着一点出息都没有。” 温云致沉默,摇了摇头。 云然是真的讶异了,放下了手臂:“这还是我认识的温云致吗?” 温云致苦笑一声:“我一生自负,唯有负她一事,悔之入骨。” 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温迎正好进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温云致抱着人冲进来,闹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 温云致便跟她解释了几句,温迎听完皱起眉:“在陆家中的药?是陆家下的手?” 哪怕心里有答案,温云致也没乱说。 若他一味指责到陆家头上,沈玉铮醒来会不会不高兴。沈玉铮若是喜欢陆弗宙,也许并不在意今日陆家所为。 虽然温云致没回答,但温迎心中有数了。 早先皇后想撮合沈玉铮和陆弗宙的心思,她便知晓。只是都是出于立场,皇后为陆家考虑也无可厚非。 但急迫到给人下药,想胁迫人屈从,这就过了。 温迎生气归生气,却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她是太后,一举一动难免牵涉朝野,还会影响到陛下的决定。 况且沈玉铮若要走这一条独一无二的女官路,遇到这样的事只多不少。 她能帮她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帮她。 若沈玉铮自己没有处理困难的能力,她以后也保不住她。 见沈玉铮迟迟没醒来,温迎便回去了,临走前留下话,让云然将沈玉铮照顾好。 半个时辰后,云然进屋里将针都拔了,随即让宫女将沈玉铮扶到了榻上。 “她身体里的药已经散尽了,等睡一觉醒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 “多谢云姑姑。” 云然摆了摆手:“你在这宫里的屋子还留着,你自己回去休息吧,至于沈玉铮我会让人看着她。” 温云致摇头,看向榻上沉沉睡去的沈玉铮,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守着。” 他也睡不着,况且只有这个时候的沈玉铮不会赶他走。 他坐在榻旁,目光低垂,眼神始终未曾离开过沈玉铮的脸。 这会儿沈玉铮呼吸平稳,脸上的红潮退去,只余丝丝苍白。温云致伸出手,下一瞬想起什么,又缓缓缩了回去。 还是别了,会惹阿铮不高兴的。 云然看着他有些感慨,以前的温云致矜贵冷漠,虽没有张扬的傲气,但实际上他的自负和傲气一点不比别人少。就算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又因他的家世、学识,更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但现在的温云致惶惶不安、患得患失,哪还有曾经的样子。 “云致,”云然轻声开口,“你若是真的后悔,就该好好弥补,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温云致苦笑一声,低声道:“弥补?她连见都不想再见我。” 云然摇了摇头,叹道:“你若是真心待她,她总会感受到的。只是……别再像从前那样自负了,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也轻视不得。” 温云致沉默了,云然不知他们之间的事,自然觉得只要他改正便还有机会。 但他哪还有什么机会,他已经被沈玉铮判了死刑。 云然见他神色黯然,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屋子,留下温云致一人守着沈玉铮。 夜深人静,烛火一点点燃尽,直到天明。 沈玉铮缓缓睁开眼,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周围陌生的环境,一下子警惕地坐起来。 阳光穿过菱形的窗格子,洒落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整个屋子都温暖透明起来。 她渐渐放松心神,直到看到趴在榻旁,皱着眉头,似乎梦中有许多不安的温云致。 她一时没动,昨日的记忆渐渐回溯过来。 她记得自己是被温云致从陆家带走的,走之前她还威胁了他。那时候不管是权衡利弊,还是出于自私,跟温云致走都是最安全的。 所以她给自己上了最后一道保险,拿她自己去逼温云致,果然他发了毒誓。 而她也一夜平安。 她算计了温云致对她的愧疚、算计了他对她的爱,若不是清楚温云致的爱有几分,她敢这么赌? 说到底她也是自私的,人只会以自己的感受和利益为第一目标。 当初的温云致是,如今的她也是,没什么不同。 “你醒了?” 温云致睡得不安稳,忽然惊醒过来,醒来看到沈玉铮,又惊又喜:“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还难受吗?我现在就去叫云姑姑来……” “温云致。” 温玉致起身的脚步一顿。 沈玉铮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身体往跟前一拽。 猝不及防下,温云致膝盖一软,跪到了榻旁。 沈玉铮垂眼,掀开他的宽袖,露出虎口上森然见骨的一个牙印。 “为何不上药?” 温云致反应过来,伸出另一只手将袖子重新盖上。“并不是故意留着,让你感激的,只是……”他忘了。 沈玉铮抬眼,目光平静、无喜无悲、疏离冷漠。 温云致呼吸一滞,心口像是堵了巨石,又沉又痛。 他苦笑:“没骗你,若是骗你……我便万劫不复、永坠无间地狱。” 第185章 上了药再走 沈玉铮起身下了床,出了屋子。 温云致神色一黯,自嘲一声,无声地摇了摇头。 阿铮不信他,哪怕他发毒誓也无用。 他撑着床榻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都麻了。昨晚一直守在床榻边没动,腿麻了都没察觉。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走去。 阿铮身上的药解了,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他刚走到门口,沈玉铮去而复返。她看到他问:“去哪?” 温云致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沈玉铮便走进来道:“上了药再走吧。” 温云致恍惚地看向她手中拿着的伤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里克制不住溢出喜悦,丝丝缕缕的甜蜜反倒像毒药入了骨。 下一刻,他猛地回过神来,收回所有的妄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我回去自己上药便好。” 沈玉铮站到桌旁,闻言掀眼看向他。 温云致心脏又是一紧。 沈玉铮倏地轻笑出来,眸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即曲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心尖似乎被一根丝线勒住,越勒越紧,紧的他几乎要无法喘息。 而握着这根丝线的正是沈玉铮。 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他也甘之如饴、飞蛾扑火地靠近。 温云致缓步走向沈玉铮,直到站到她身旁,沈云铮道:“坐下吧,我给你上药。” 他目不转睛看着沈玉铮的脸,动作僵硬地坐下。 沈玉铮拉过被她咬伤的那只手,放到眼前,随即低头上药包扎。 其实很快就结束了,被牙咬出来的能有多大伤,可早知如此,他便该让这伤更严重些了。 “好了。” 等沈玉铮松开手,温云致手动了动,紧贴的温度没了,心也空了下来。 沈玉铮交待:“这伤药是从云大夫那拿的,一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去多拿两瓶。” “嗯。”温云致有些心不在焉。 沈玉铮看着他又问:“什么时候出发去北疆?” 温云致这才回过神,到嘴的话转了一圈,变成了:“半个月后。” 本来他准备这两天就走的,甚至若没昨晚的意外,他今天就要走的。 但现在他又犹豫了。 沈玉铮看着他,一直没出声。 温云致有些不安,当即想说自己现在就走也不是不行。 这时沈玉铮点了点头,又道:“好,等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温云致又一愣,随即看到自己手上包扎好的伤口,顿时反应过来了。 在这些方面,阿铮总是心软一些,有了恩情便要报答回来。 他若是挟恩图报怎么办? 不过他到底舍不得破坏此时的气氛,便没有多说。 这时他想起昨晚的事,还是忍不住提醒:“虽说昨晚下药的人还没查出来,但背后的人想引你和陆弗宙……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舌尖发酸、舌根发苦,但还是道:“陆弗宙不会做这样的事,但难保陆家其他人,还有皇后,不会出此下策。” 听他说完,沈玉铮淡淡点了点头:“嗯。” 温云致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想多说两句,又有挑拨之嫌,于是沉默闭上了嘴。 早膳是和太后太上皇一起用的,两人吃食简单,沈玉铮也就大大方方一起跟着吃了。 对于昨晚的事谁也没有提,沈玉铮心里清楚,其中牵涉到皇后一族,太后不好插手。 沈玉铮心里有数,昨晚的事只能算她吃了一个闷亏,现在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她拿陆家没有任何办法。 她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转头回了府,准备太司局的考试了。 这边温云致吩咐砚石,让他继续派人盯着陆家和若琬郡主,顺着之前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若是不把这个隐患拔除,他无法安心离京。 * 温云致将沈玉铮带走后,没多久陆家人就过来了,见到陆弗宙的样子,赶紧将他扶起来请大夫。 陆弗宙眼眶充血,一言不发。 直到后半夜,身上药效都散了,他披上衣服要出去。 “儿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陆大夫人赶紧拦住他。 陆弗宙眼神瞥向他:“昨晚的事你有参与吗?” “娘怎么会做这样的……” 陆弗宙打断她:“那就是爹。” “你爹也不会的,看到你难受的样子,你爹也不好受。” 陆弗宙扯了下唇:“果然是姑姑做的。” 陆大夫人不说话了,陆弗宙闭了闭眼,拂开陆大夫人的手:“我要进宫。” 陆大夫人急声道:“儿子你冷静点,事情还没查清楚,再说,再说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陆弗宙闭了闭眼,苦笑一声。 怎么会没事? 他和沈玉铮之间再无可能了。 昨夜那般丑陋,他再光明磊落,也无事于补。 他大步走出屋子,牵上自己的马一路朝宫里奔去。等奔到宫门口才想起来,这么晚后宫是进不去的。 他站在宫门外,心口一片焦灼,整个人像是被置在火架上,闷热、焦急、喘不过气来。 他在宫门外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宫门打开,他就第一时间递了牌子。 姑姑召见了他。 “弗宙?这么早你怎么来了?”陆皇后讶异地看着自己的侄子。 “姑姑。”陆弗宙目光紧紧看着她,半晌后一掀衣袍跪下。“姑姑,昨夜是你给我和沈玉铮下的药。” 陆皇后一愣:“你说什么药?” 陆弗宙喉结一滚,眼眶越发充血:“姑姑!为何一定要用这种下作手段?!这不仅是在侮辱沈玉铮,也是在侮辱我。我说过我会振兴陆家,为什么你们都不信?” 陆皇后拧起眉,喝道:“你在质问本宫之前,是不是该告诉本宫,发生什么事了?” “昨夜姑姑身边的宫女静心,将沈玉铮引到我房里,还对我们两人下药,这些姑姑都不承认吗?” 陆皇后脸色难看,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静心叫过来。” 陆弗宙皱起了眉:“姑姑不知情?” 怎么可能?静心不是姑姑的人吗? 陆皇后没理他,而是坐在美人榻上,沉着脸。 很快那宫女就回来了,脸色有些慌张:“娘娘,静心服毒自尽了。” 陆皇后脸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一巴掌将桌面上的茶盏挥了出去:“静心连你也背叛我!” 陆弗宙眉头皱的更狠。 陆皇后这时看向他:“你昨晚和沈玉铮成事了吗?” 第186章 这女子手段可厉害了 陆弗宙拧眉,没出声。 陆皇后喝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若你还没跟沈玉铮有什么,我们岂不是白被人算计了。” 陆弗宙道:“我和沈玉铮什么都没发生,姑姑你说有人算计你,但静心跟了你有十年了,她怎会背叛你?” 陆皇后看着他:“你是不信我?” “姑姑倒是说说,我该怎么信你?逼我和沈玉铮成事,一开始不就是姑姑的打算吗?” “没错,若没有静心的背叛,我也会促成你们事。” 陆弗宙握了握拳头:“哪怕到了现在,姑姑还是不承认?” “本宫需要承认什么?若真是我做的,我会派静心去?” 陆弗宙拧眉:“可谁能动得了姑姑的人?”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追查到底。另外昨晚的事既然发生了,沈玉铮……我们没有再争取的必要了。以后再见便是仇敌,更不需留手。” 陆皇后心知更坏,昨晚的事既没成功,还让沈玉铮记恨上了,甚至太后那边应该已经知晓了。 太后没出手,是给她这个皇后的面子,也是为了朝堂的稳定。 但沈玉铮不会放过他们,一旦让沈玉铮入主大理寺,他们陆家就麻烦了。 陆皇后锁眉沉思,心中已经有了对付沈玉铮的计划。 陆弗宙沉着眉眼看着他姑姑,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的感觉,为什么他们都不信他可以振兴家族? 他这些年练武一日不停,带兵打仗也从不懈怠,不就是想建功立业,不想让姑姑一个人在宫里撑着。 可为什么他们都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父亲是、二叔是、姑姑也是。 “姑姑,以后陆家的事你不用插手了,你安心做好你的皇后,我会让陆家成为你坚不可摧的后盾。” 陆皇后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陆弗宙又道:“还有不要再对沈玉铮出手了,这样的事以后我们陆家都不需要做了。” 陆弗宙站起来,往外走去。 “站住!” 陆皇后忽然叫住他。 陆弗宙回头,陆皇后朝他走了两步,脸色狰狞。“弗宙你是怪姑姑不择手段,丢了你的脸?” 陆弗宙叹了口气:“姑姑,你相信我好吗?不用做这些事,陆家也能回到以前的辉煌。” “陆弗宙啊,陆弗宙。”陆皇后大笑出来,嗤笑地指着他,“你这些干干净净的,全是因为这些事没让你插手。你当你这个胶州统领怎么来的?” “姑姑这话什么意思?“ 但陆皇后没回答他的话,陆弗宙道:“从我十二岁从军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靠的都是我的军功,我……” “你问心无愧是吧?”陆皇后打断他,“你在胶州屡建奇功,你觉得那些功劳都是你自己的?若不是我拿那些海盗喂你,能喂出来一个英勇盖世的大将军吗?!” 陆弗宙脸色陡然一变。 “怎么每次海盗袭击,你都能及时发现?沈玉铮去胶州那次,若不是我提前让海盗行动,你以为那军功还会是你的?” “你是陆家光明磊落的君子,我是小人。若没我这个小人,你能当你的大将军吗?陆家有现在的地位和名声吗?” “我为陆家做了多少事,不是你一句“手段下作”便可以抹除的!” 陆皇后每吼一句,陆弗宙脸色便白一寸,直到最后血色全无。 陆皇后吼完,激动狰狞的脸色渐渐收回。她冷声道:“弗宙,温云致已经查到了陆家在火铳案中的存在,若任由他们查下去,陆家不复存在。” “不管你是天真,还是真的愚蠢,从现在开始温云致和沈玉铮便是陆家的死敌。他们不死,便是你我死。”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送客。” 陆皇后转过身,再没看他一眼。 陆弗宙僵硬地拖着步子,失魂落魄的地走了出去。 他的世界在瞬间崩塌成碎片,汹涌浩荡的黑潮将他淹没。过往岁月都成了虚假的幻影,他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陆弗宙死在了今天。 * 女官考试之前,沈玉铮都没再出门。 到了考试这天,林家上下准备一起送她过去。 女官考试安排在国子监的一处院子,因人数不多,便没有动用贡院。 路上林烨道:“今年报名女官考核名的有二十五人,这还是女官制度实行以来,报名人数最多的一年。” 林延看向沈玉铮,笑道:“还不是因为玉铮的名声,从江南之行开始,玉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很多人了。” 原先哪怕有太司局,但女子做官一事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态度。 若要真的问他们意见,他们自然不会说反对,但别人家的女儿可以去做官,自家的不行。 这种观念一时半会很难改变,更难的是许多女子也这么认为。 但如今“沈青天火了一把,让许多人看到了女子当官可以有的姿态,于是才促成今日二十多名女子报名。 因要腾出位置,国子监放假三日,而女官考试也需三日。 这三日有禁军把守,守备森严,无人能干涉。 等三日一过,国子监大门敞开,二十五名女子陆续走出,外面都有各自的家人来接。 林家人也在其中。 沈玉铮身体算好的,三日下来没什么大事,而有几个女子半途就晕了过去。身体太差,不管男女都无法走到下一步。 沈玉铮朝林家人走去,本来她没注意周围人在说什么,但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就是沈玉铮?原先在温府做丫鬟,后来爬上了温大人的床,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我听到的可比你们多,这女子手段可厉害了。勾引了当年的探花郎对她死心塌地,后来转头又勾搭上了温大人,如今呵,与陆将军来往颇亲密。” “这哪是做官啊,这不是要把朝中所有男子收到她裙下么。没准当初她去江南,也是有男子相帮。” “没错那个探花郎赵大人就在江南,谁知道两人有什么首尾。真要让她当了官,朝中但凡有点姿色的男子,恐怕都逃不了她的手掌心。” 第187章 流言蜚语 林烨满脸怒色,撸起袖子就要朝这些碎嘴的人冲过去。 沈玉铮按住了他的手臂,林烨怒道:“这些人满口胡言,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沈玉铮还是拉住了他,道:“先回去。” 等上了马车,林家人脸色都很难看。 国子监门口那些闲言碎语,他们都听到了,如今更是担心地看向沈玉铮。 沈玉铮问:“这些流言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延道:“从你进国子监开始。” 沈玉铮并不意外,三天的时间,恐怕这样的流言传的满京城都是了。 如今她考试结束,若是考不上那就算了,若是考上了,这些流言便是对她最大的攻击。 就算之前对沈玉铮没有敌意的,但若让沈玉铮入了朝,以后朝中男子但凡跟沈玉铮走近,便会被这些流言缠上。 君子文人最重名声,谁都不愿自己的名声染上脏污。 如此一来,只要是男子便不会有人同意沈玉铮入朝。 若是同意,便有韩寿偷香之嫌。 好狠的一招。 沈玉铮几乎可以想象,只怕外面传的更不堪。 针对一个女子,从男女之上,毁她清誉,不论在什么朝代都是最便利的手段。 若在现代,被造了黄谣,沈玉铮有的是手段反击回去。 但在古代,女子贞洁大于天的地方,背后的人就笃定了她洗不起嫌疑。 更何况她过往的经历是真实存在的。 流言真假混杂,就是让她辩无可辩。 林延久在都察院,自然知道文人口舌如刀剑,是能杀死一个人的。 沈玉铮皱眉道:“先回去再说。” 女官考试刚结束,朝野关于“沈玉铮的风流韵事”便传的沸沸扬扬。更有温家女子出来作证,这么一来,倒是无人关注沈玉铮能不能做官一事,全盯着以往跟她接触过的男子。 甚至以前宴席上有跟沈玉铮有过几面的男子,纷纷站出来,说确实有看到沈玉铮在宴席上勾搭男子。 莫名其妙的人越来越多,流言便传的越来越离奇。 等女官考试结果出来,沈玉铮拿了第二,已经无人关心了。 “一帮长舌之妇,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整日盯着女子裙摆下的那点事,怎么没见他们为百姓做点什么事?” 林烨双手叉腰在沈玉铮的院子里大骂,骂了好一会儿,他又指向林延:“你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连一帮长舌之妇都说不过吗?” 林延道:“谁说我没说过,这不是把白老气昏迷了,现在陛下不让我在朝堂上说话了。” 林烨叹了口气:“陛下现在什么意思?玉铮考了第二名,还不能安排官职了吗?” 林延看向沈玉铮,叹了口气:“陛下如今也为难,就算是科举考试,到了殿试上,名声有污的人也会被放到三甲垫底。玉铮若只是想做一个太司局的女官,那这些流言可以不计较,但若她想任大理寺卿就麻烦了。” 沈玉铮点头:“我明白。” 这就是背后推动的人想要达到的效果,太后和太上皇如今不能插手,陛下更是左右为难。 若真这样下去,她只能被压回太司局。 这一局就输了。 沈玉铮站了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林烨想拦:“外面乱糟糟的,这个时候还是别出去了。” 沈玉铮笑了:“我若是躲起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林烨立马道:“那我陪你出去。” 沈玉铮去了飞鸿居,这个时候飞鸿居是来消息最快的地方。 果然她刚抬步往二楼走,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声。 “姚少夫人,以前那沈玉铮不是你身边的丫鬟吗?你应该是最了解她了,你跟我们说说呗。” 温云芙早在去年便嫁给了姚复明,如今已是姚家少夫人了。 她听到这话,不高兴地拉下脸:“这事你们都来问我,搅得我的日子都不安生了。” 她旁边一个模样秀丽的年轻娘子,笑说:“还不是姚少夫人最清楚了,那沈玉铮原先被夸成什么样了?说是我们女子典范,还说我们女子都要学学沈玉铮,走出去读书做官,别困在内宅里。呵,原来她是靠男人做官的,若是换成我,我也行啊。” 坐在温云芙对面的女子,严肃道:“秦夫人就别开玩笑了,女子做什么官,还不是出去丢人现眼。如今沈玉铮的例子在前摆着了,不守妇道、勾三搭四,真是够伤风败俗的。” 那秦夫人又道:“我可不想做官,那是男人做的事。我只想在家里喝喝茶、赏赏花,再跟姐妹们聊聊天。姚少夫人,你就跟我们说说吧。”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她原先在我温家是什么样的。”温云芙冷声道,“她是我的丫鬟没错,不过我娘面前装的可乖顺了,懂规矩、知进退,不然我娘也不会信任她,将她派到我身边。” “说实话她伺候我那三年伺候的挺好的,毕竟她从小就卖到我家了,一个丫鬟该会的她都会。” 秦少夫人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若不是会伺候人,怎么会勾的那么多男子,对她魂牵梦绕啊。” 温云芙又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原先我爹有个非常喜欢的学生叫宁远程,来我府上一次,见到沈玉铮后便喜欢上了她,一心想娶她。不过沈玉铮看不上他,她盯上了我哥。” “我哥被她迷的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几次为了她顶撞我娘。一个丫鬟仗着我哥的宠爱,在我们家为所欲为。” 温云芙又想起沈玉铮当众扇她的那一巴掌,她以为她很快就能扇回来,可过了这么久,她连沈玉铮的身都近不了。 她越想越恨,如今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啧啧。”秦少夫人感慨,“京城第一公子也逃不出沈玉铮的迷魂计啊……” 温云芙怒斥:“我哥是被她迷惑的!我哥根本不喜欢她!” 秦少夫人嘀咕:“我就是想知道沈玉铮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迷得了这么多人。” 她话刚说完,双肩上搭上了一双手,下一刻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 “这么想知道?可以当面来问我啊。” 第188章 温云致当街认罪 “沈玉铮?!” 温云芙第一个看到她,倏地站了起来。 桌上几人脸色难看,秦少夫人赶紧将肩上的手推开,躲到了温云芙身旁。 温云芙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沈玉铮淡笑:“怎么说,三小姐与我也有主仆情谊,刚才还说我伺候的好,这会儿就不想见我了?” 温云芙脸僵了僵:一会儿后反应过来,冷着脸道: “沈玉铮你真不要脸。 沈玉铮笑笑,抬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我又没否认我原先是丫鬟。” 温云芙冷哼一声:“你也否认不了,你在我温家那么多年,要说了解还是我们最了解你。你勾引我哥,让我哥与我们反目成仇……” 沈玉铮打断她:“你哥不愿回温府,也怪我头上?” “若不是你在其中挑拨离间,我哥怎么会不回来?!你这个狐媚子、妖艳贱货……” 倏地,一杯茶泼到她脸上。 沈玉铮道:“三小姐许久没喝我泡的茶了,想必都忘了是什么滋味了?” 温云芙一抹脸,脸色怒红:“沈玉铮!” 沈玉铮又倒了一杯看向另外两人,其中脸色严肃的女子道:“沈姑娘还没当官,就开始逞起威风来了。” “你说的对。”沈玉铮端起杯子自己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才道,“若是我没认错,夫人是兵马司西城指挥使徐家的吧?听说一个月前徐老爷买下了一幅万两黄金的字画,想进献给太后当生辰礼,最后这礼送出去了没?” 徐夫人脸色一变,沈玉铮继续道:“想必徐老爷得知太后不愿收厚礼,所以应该没送出去,就是不知道如今这画送到了哪?” “关你什么事!”温云芙替徐夫人开口,“沈玉铮你管的也太宽了。” 沈玉铮笑笑,那徐家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由青转白。 徐老爷的画最后自然是送给了皇后,这事还是从武昌王那得知的。真要想查,一查一个准。 沈玉铮看向秦少夫人,秦少夫人沉下了脸:“我秦家随你查,不过你现在应该查不了吧,最多让你父亲兄长弹劾弹劾我秦家。” “秦家……少夫人的夫君是在翰林院任职吧?据说前些日子跟同僚喝酒,看上一歌女。你夫君强行想纳那歌女为妾,歌女不从,最后两人闹到了顺天府。” 秦少夫人脸色变了:“你胡说!” 温云芙安慰:“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胡言乱语而已。” 沈云铮道:“那真是巧了,我就知道这两件事,偏偏背后说我坏话的,就有你们两个。” 温云芙冷笑:“你还不让人说了,自己不贞不洁,不用我们说,也人人尽知。” 沈玉铮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 温云芙毫不畏惧,瞪着她。 沈玉铮道:“看来这京中传的流言,有你的一份功劳。” 温云芙故意说:“我实话实说而已,你能拿我怎么办?” 沈玉铮冷下脸,站直了身体,就在这时一楼有人喊: “国子监出事了,温阁老要当众对温大人动家法了。” 沈玉铮皱眉,从栏杆往下望。 楼下有人问:“温阁老为什么要这么做?” “哎吆。”那男子一拍膝盖,“温阁老今日在国子监授课,那温大人忽然背着藤条跪在门外,说是要温阁老惩治他这个不孝子!说什么,当初是他手段下作,不仅毁了沈玉铮原本的亲事,还逼她为妾、辱她清白,不配为温家子。” “还有这等事?那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楼下一帮人涌着往外跑,温云芙怒骂:“大哥真是昏了头了!” 她狠狠瞪了沈玉铮一眼,随后也往外跑去。 徐夫人和秦少夫人眼神复杂地看向沈玉铮,沈玉铮回头对林烨道:“我们也去瞧瞧。” 等他们到国子监时,国子监门口已经围了里外三圈了。 林烨左右看看,最后道:“我带你从后门进。” 林烨带着她转了一圈,从后门进了国子监,这才转到了前门。 可依旧有很多人,国子监的学子们都堵在门口。 林烨挤开人群,拉着沈玉铮往前站了站。 他们刚站定,就听到一道破空声,“啪”地一声鞭打在皮肉上。 “二十。”温阁老放下了鞭子,问,“你身为我温家子弟,从小备受太上皇和太后教导,如今你行此等逼良为娼、祸害女子的龌龊事,可愧对太上皇和太后?” 温云致垂着眼,脊背笔直,雪白的中衣上一道道鞭痕,血迹慢慢浸染出来。 他道:“我有愧。” 温阁老怒喝:“当初我问你,你说沈玉铮是心甘情愿跟你的。可实际上是你不择手段、卑鄙无耻,好好的女子本应该有一桩明媒正娶的婚事,却受你胁迫,被毁了清白。你,你还读什么书,当什么官!” 温阁老怒极,又几鞭甩了下去。 周遭安静的很,谁也没有出声,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荒谬可笑。 京城第一公子竟然也会强夺人妻、逼人为妾,硬生生拆散了一段良缘,更是将赵探花逼到了江南。 这般龌龊、卑鄙,同那些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不同。 温阁老又问:“我问你,你可悔过了?” 温云致声音平静:“我有愧,但我不悔,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孽子!”温阁老举起鞭子,又重重鞭下。 温云芙在旁边哭出了声:“大哥你就认错吧,你认错,爹就不会打了。” 温云致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重,温阁老越打越心惊,越来越手抖。 四十一、四十二……五十,五十一…… “温阁老,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这时国子监司业开口了。 温阁老却不能听,温云致将自己架在这儿了,就是逼着他在众人面前动手。 他动手是为国法、也是为家法,他的儿子犯了错,他有责任惩治。 但现在温云致咬紧牙不松口,他便也不能停。 第189章 为她正名声 这一鞭鞭抽的人心惊肉跳,空气中似乎都浮动着血腥味。 到后来温阁老也不计数了,而是一鞭鞭麻木地抽着。 “温云致,你认不认错?悔不悔?!” “不悔!” 啪! “你悔不悔?!” “不悔!” 啪! “冥顽不灵!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孽子!” 温云致不出声了,只有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 沈玉铮站在人群中,眉眼微垂,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当初温云致多么骄傲,肆意将她的尊严攥在手里,随意羞辱。 那时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名声,“沈玉铮”在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他丝毫不关心。 他要的只是她的一副身体,要的是从她身上得到的欢愉。 如今他跪在这里,一鞭鞭替她洗清名声。 鞭子越响,他的罪孽越重,沈玉铮便越清白。 温云致啊,温云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烨怕她冲动,于是低声道:“你可别去阻拦,他这是为你正名声呢。” 林烨看着内心复杂,温云致竟能想到这一招。不过如此一来,之前那些关于沈玉铮的谣言,便可散了。 但这么做的代价,是温云致的名声扫地。 京城第一公子狼狈、落魄,彻底跌到了泥里。 “我知道。”沈玉铮声音很沉,眸光紧紧盯着温云致。 “噗……” 就在这时温云致吐出了一口血,他身体不稳,就要往前倒去,下一刻他伸出一只手撑在地上,又将身体稳了回去。 他轻咳了两声,擦去嘴角边的血迹,哑声道:“继续。” 温阁老握着鞭子的手不住发抖,鞭子上沾的血迹,刺的他眼眶生疼。 够了,已经够了。 到了现在已经足以洗清沈玉铮的名声了,温云致只要说一声“悔过”,他便可以停下了。 但温云致死都不松口,他想干什么?他想死在这儿吗? “阁老、阁老…….”国子监的人急了,上去两个人抱住温阁老的手臂。 “不能再打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国子监的两人对视一眼,硬生生将温阁老拉开。 等温阁老一走,砚石和砚光才敢走上前,“别看了,别看了,都走吧。” 两人将围观人群赶走,才走到温云致身边。 此时温云芙正扶着温云致的肩膀,想将他扶起,但不知是她力气不够,还是温云致已经失了所有力气,竟一动不动。 温云芙哭着问:“大哥你怎么了?” 砚石和砚光急忙围过去,将温云致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想将他扶起来。 这么一动,温云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温云芙神色骇然,脸色苍白。 温云致低声喘着气,哑声道:“我无碍。” 沈玉铮走过去,站到温云致面前。砚石砚光看到她,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温云芙却怒喝:“你来干什么?” 温云致垂下的眼睫动了动,缓缓抬起的视线里,青衫浮动的裙摆、蓝色的丝绦、细瘦的腰,还有那张熟悉动人的脸。 沈玉铮看着他的眼睛道:“温云致,今日多谢你。” 他帮她解决污名,她领情。 温云致弯起唇,轻笑道:“不用谢。” “大哥!”温云芙气恼,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用谢。 “我说的是真的,我今日是为我自己。”温云致仰着头,气息虚弱,脸色惨白,但他脸上依旧微笑着,“见别人辱你,我生不如死。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让那些人闭嘴了。” 沈玉铮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送你去见云大夫。” “不用了。”温云致拒绝,“太狼狈了,也太难看了。” 这时砚石他们正将他扶起来,温云致刚站直,膝盖又一软,直接往下栽去,幸好砚石他们接住了他。 “主子!” 沈玉铮皱眉:“怎么会这么严重?” 受了鞭刑,皮肉损伤,最多筋骨有损,怎会看着脏腑还有伤。 “沈玉铮你到底有没有心?”温云芙倏地推了沈玉铮一把,“我哥是为你才变成这样,你如此无情冷漠,根本不配我哥如此对你。” “云芙!”温云致喝止,“你胡说什么?闭嘴!” “我有说错吗?”温云芙倔强地看着他,既委屈又愤怒,“因为这个女人,哥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你变得我都不认识,我哥光风霁月、温文尔雅、德才兼备,可现在呢?!都是这个女人!她就不应该出现,她若是不出现,你就还是温家受人敬仰的大公子,还是万人瞩目的京城第一公子!” 沈玉铮神色淡淡,仿佛说的这些话都与她无关。 温云致看向温云芙,脸色严肃:“若是没有阿铮,我温云致便白白活了一世。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云芙,你便不用从祠堂出来了。” 温云芙一下子眼眶通红,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你了,活该你被沈玉铮这个贱人骗的死死的。她就是一个无情冷漠的女人,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温云致气血上涌,低声咳了起来。 温云芙一跺脚,瞪了沈玉铮一眼,转身跑开了。 沈玉铮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淡淡收了回来。之前没动温云芙,是她既已出内宅,便没有必要再去动用内宅手段对付谁。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温云芙一直在背后,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诋毁自己。 而想反击温云芙,也很简单。 她看着温云致,没顾他的反对,坚持道:“我送你进宫见云大夫。” 温云致动了动唇想拒绝,但最终没能开口。 第190章 愿百事,皆如阿铮意 沈玉铮一路将温云致送到宫里,云然见到温云致的样子,惊的喊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打你?” 视线移到沈玉铮身上,总不能是她打的吧? 沈玉铮扯了一下嘴角,云大夫还真敢高看她。她自始至终没做出什么伤害温云致的事,她真要将温云致打成这样,太后那里她是没脸再去见了。 她如今身牵各方,背后所依仗的是太后一党,她怎会做自掘坟墓的事。 温云致道:“是我爹动的手,云姑姑还是先给我看看伤吧。” “赶紧进来。”云然反应过来,立马道。 温云致手撑在门框上,竭力站直了身体。 “姑姑那里我会去解释,此事本就跟你无关,你不用为此挂在心上。”他说完,顿了顿,又淡淡笑了出来,“今日本该是我将清誉还给你,如今你送我过来,已是仁至义尽。” 沈玉铮开口:“等你处理好伤,我再离开。” 温云致忽然道:“阿铮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对我还有……” 他话没说完,沈玉铮便冷下脸,转身离去。 温云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了,才进了屋。 刚一进去他就撑不住,身体一软,跪到了地上。云然忙跑过来,扶住他,她探向他的脉息,顿时气急:“都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云然将他扶到榻上,又仔细给他重新号了脉。 随即眉头拧起:“你内腑怎么伤的?” 云然怒极了:“这伤恐怕早就有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不碍事。”温云致摇了摇头,若不是沈玉铮坚持送他来云然姑姑这,他也不会来的。 云然一巴掌扇在他肩膀上,温云致闷哼一声,眉头皱起。 云然冷笑:“我还以为你不疼呢?内腑伤成这样不治,还受了一顿鞭子,我看你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温云致白着脸道:“没有不治,已经吃过药了。” 他这伤是从火药厂起火爆炸那日留下的,当时他隐瞒下来,只让府医给他瞧了瞧。他不来找云然,便是不想让姑姑他们都知晓。 更不想让阿铮觉得,他会挟恩图报。 “外面那些庸医能治好吗?早点来找我何至于伤的这么重?”云然沉下脸,“你这伤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这几个月都乖乖留在这里养伤,哪也不许去。” 温云致正要开口,云然看着他警告:“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便让你姑姑亲自来管你。对了,沈玉铮是不是走了,要不要我请她回来?” 温云致脸色一滞,好一会儿道:“我会留在这养伤。” “这才对了,不听话的男人就是欠收拾。” 温云致垂眸、不语。 …… 第二日早朝上,温阁老便请罪,说自己教子无方、有愧圣恩。 昨日国子监门口那一出负荆请罪,朝野皆知,京城第一公子也名声扫地。 陛下念在阁老多年夙夜在公、功勋卓着的份上,只罚了半年俸禄以做惩戒。 至于温云致,撤去他身上所有官职,命他闭门思过。 等早朝一结束,燕乐帝沉着脸来到后宫云然姑姑的住处。哪怕见温云致气若游丝、萎靡不振地趴在床上,他也难消怒火。 “云致你真是昏了头了!就算要正沈玉铮的名声,也不用牺牲你去成全她?有那么多办法,你非要选一个伤你自己的?” “陛下,你当知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更何况本就是我的错……” 燕乐帝打断他:“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你毁了自己的名声,你可想过以后自己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温云致面色淡淡:“世人对男子本就宽宥的多,名声有瑕,也不是什么大事。” 燕乐帝见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气得一脚踹翻旁边的一个矮几。 “温云致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朕当初就不该让沈玉铮进朝堂!” 温云致脸色忽地严肃下来,他慢慢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么一动,伤口便裂开了,浅色中衣很快洇出血迹来。 燕乐帝气急:“你躺着别乱动。” 温云致却执拗坐了起来,等坐好他缓出一口气才看向燕乐帝。“陛下,阿铮入朝堂是凭她自己的本事,你不该阻拦她。况且陛下一向任人唯贤、不拘泥于出身性别,不要因我,失了一个良臣。” 燕乐帝冷哼一声:“朕不就说了她一句,你倒是有一堆话等着朕。” 温云致脸色依旧严肃:“更何况姑姑推阿铮入朝,本就是为了打破如今朝堂上的格局。姑父当年登基时,为了江山稳固、百姓尽快安定下来,并没有动世家的利益。姑父还在朝堂上时,这些人不敢乱动,如今姑父一退位,他们倒是又蹦跶出来了。” “只是世家根基顽固、抱成一团、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能清除的。姑姑和你都想借沈玉铮入朝一事,打破世家的封锁。那些人抓着阿铮的名声不放,不也是想以此阻拦她入朝?这时候她比我重要的多。” 燕乐帝问:“说完了吗?” 温云致默了默,燕乐帝指了指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温云致垂着眼,看到阳光穿过海棠窗格,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海棠花影。 花影摇动,空气中有碎金般的流光浮起。 快近年岁了,历添新长月,春满旧山河。 愿百事,皆如阿铮意。 第191章 入主大理寺 新年一到,林家上下格外热闹。 如今沈玉铮名誉恢复,只等年后入朝为官了,怎么能不高兴。 新年这天,先是去祭了祖,后又和念念碎岸她们剪了窗花、贴了春联。夜色降临时,一家人又吃了热闹的团圆饭。 这天一过,日子便很快平滑过去。 新年里沈玉铮先去拜访了长公主,后又去若琬郡主府上走了一趟。 见到沈玉铮过来,若琬郡主很是高兴。“我本以为要一个人冷冷清清过完整个新年了,没想到玉铮你还记得来看我。” 沈玉铮笑道:“怎么会不记得?我还带了郡主喜欢吃的甘露酥。” 若琬郡主立马安排人摆膳食,拉着沈玉铮要她留下来陪她用膳。 等用完膳,两人又在花园里消食,走着走着,走到了府内莲池旁。 若琬郡主眼神一下子忧郁起来,眉间笼着一层哀色。 她低声道:“他走上前,还让府里下人将这莲池疏通了,说等来年夏日,我便能看到莲花绽放了。可他不在,我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沈玉铮看向她,若琬郡主偏过头擦了擦眼泪,一会儿再转过头来,只剩眼睛红红的。 “他一向对我情深意切,我的所有事都是他料理,如今他不在,我做什么都做不好,这年过着真是没意思。” 沈玉铮劝解:“郡主还年轻,当往前看。更何况戴统领对郡主如何好,也抹除不了他在外弄大别人肚子的事。” 若琬郡主神色黯然:“你说的对,我不该沉湎于过去了,我该往前看了。” 沈玉铮笑笑,目光投向湖面。 冬日莲池枯萎,残枝败叶飘在湖面上,也没多好看。 若琬郡主便邀她进暖屋坐坐喝茶,沈玉铮随她转身时,不经意问:“戴家人有来找过郡主吗?” 郡主一愣:“玉铮怎么忽然问起这些?” 沈玉铮笑着道:“只是想起来郡主说自己一个人过新年,但就算戴统领不在了,戴家人也是郡主的亲人,竟无人来看望郡主吗?” 若琬郡主道:“向程以前在的时候,跟戴家也没什么来往。如今没了向程,他们更不会与我有什么干系了。” 沈玉铮此时却说了件牛马不相及的事:“年后三月,玉香阁会有不少新品,郡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若琬郡主一愣,反应过来后点头:“好呀,玉铮相邀,我一定会去瞧瞧热闹。” 夜色将近时,沈玉铮离开了郡主府。 等她一离开,若琬郡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是喜欢沈玉铮这样聪明的女子,但若是聪明过头,碍了她的利益,喜欢就变成讨厌了。 若琬郡主转身正要回屋,这时贴身侍女匆匆走上前,禀道:“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若琬郡主眉毛一挑,过了这么久,陆皇后终于查到她头上了。 不过现在已经迟了。 静心已经死了,陆家已经和沈玉铮反目成仇。 再加上这次京中关于沈玉铮,沸沸扬扬传起来的谣言,也有陆家的手笔,这时候查出来是她做的又如何? 陆家已经不可能和沈玉铮站到一起,甚至为了避免沈玉铮的报复,他们只能当静心的事不存在,与她一同商量对策才对。 毕竟如今沈玉铮入朝,已经无人能挡了。 …… 年后初六,朝中大臣结束休假,返回朝堂。 天还未亮,大臣们便陆陆续续赶到太和殿。今日大臣间似乎流转着一股莫名的气氛,陛下还未来,但几个大臣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 这样的景象不止一处,让人惊奇新年伊始的第一次早朝,是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但这股私语,在看到林家人入殿,或者说林家人身旁那个绯色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两日前陛下下了旨,任命沈玉铮为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 先前因还未开朝,但不少反对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御前,本想着今日再施加一把力,阻止沈玉铮入职。 但如今沈玉铮已着官服,站到了三司一列,这让暗中一直摩拳擦掌的人,陡然泄了一股气,互相看看,竟无人再提反对一事。 “陛下到——” 燕乐帝至,早朝开始,朝臣跪拜。 燕乐帝坐下后,往下一看,朝中各个官员站位可谓泾渭分明。 本来太司局作为唯一的女官衙门,能上早朝的也只有两三个人,在一众男子朝臣队伍中,本就如群狼环伺下的猎物,格格不入。 如今三法司中站着的一道笔直挺拔的纤细身影,似一把利剑刺破了群狼的包围,为天下女子真正走入朝堂打开了一条通道。 只要这把剑在,通道就不会关闭。 燕乐帝心绪复杂,又隐隐期待,想知道几年后这朝中站位又有怎样的改变。 新年第一天的早朝,燕乐帝只说了些嘉勉的话,便让各个大臣回到自己衙门,准备“开印”仪式。 每个衙门的官印在腊月最后一天上值时,便会结印封存。在新年第一天上值时,举办开印礼,新一年的政务由此正式开启。 朝臣们散去,杜园特意看了一眼沈玉铮离开的背影,眼神幽冷,心中很不好受。 原先沈玉铮不在,她便是朝中第一女官。 这个名头便会给她带来很多东西,各部都要忌惮她的太司局,忌惮太司局,便是忌惮她。 甚至原先看不起她的杜家,也要仰她鼻息,再不敢抓着她的婚事来拿捏她。 先前她邀沈玉铮入太司局,一来是奉太后的令,为太司局招揽些有能力的女官;二来以沈玉铮的聪慧,定能做好她的左右手。 她不介意有聪明的女官存在,但前提是在她的手下。 但沈玉铮从江南回来后,这一切就失了控。 太后竟要让沈玉铮越过太司局,真正进入朝堂中。 那她掌这个太司局还有什么意义? 以后世人提起女官第一人,是不是只有沈玉铮的名字,而没有她了? 想到这里,杜园一下子收紧了心口,脸色越发阴郁。 第192章 刁难 沈玉铮从早朝下来后,便直接去了大理寺。 而大理寺的各位官员也已经在等着她了,今日的开印礼还需要沈玉铮主持。 一应香烛、纸钱、酒水、果品等已经准备齐全,衙门上下也打扫干净了,只等沈玉铮了。 她到时,大理寺内的官员都迎了出来。 “沈大人。” 沈玉铮还了一礼,才随他们进去。 大理寺少卿黄家耀将三炷香递过来,沈玉铮接过,朝龛位上的关公像一拜,祈求新年政务顺利、国泰民安。 等拜完,沈玉铮才一一见过大理寺的各位官员。 除了黄家耀这位少卿,还有左右两位寺丞,往下便是寺正、寺副等属官。 等人都见过了,沈玉铮道:“今日既是我上任第一天,也是新年伊始的第一天,我在醉仙楼摆了开印宴,还请诸位同僚赏脸参加。” 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反正都客气应了下来。 沈玉铮进了大理寺卿的办公场所,除了书案,便是身后三排巨大的书架,上面摆着的除了经史典籍,便是案件卷宗,还有一些注疏随笔。 黄家耀道:“原先这里是温大人处理政务的地方,器具摆设都是按照温大人的喜好来的。沈大人若是想换新的,可以重新换一套过来。” 沈玉铮扫视了一圈,道:“不用换了,这样就很好。” 办公地点只要明亮、干净即可,况且这里的摆设简约典雅,她没必要再换新的。 听了她的话,黄家耀松了一口气。 在得知沈玉铮真的要成为他的上官时,他着实悬了一口气。 大理寺府衙里都是男子,只有膳房有几个粗使仆妇。沈玉铮又是女子,身旁若是随身带几个丫鬟伺候,再将府衙上下装扮一番,弄得跟女子闺房一样,到那时他是拦还是不拦? 如今见沈玉铮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连原先温大人都要在屋里摆上几幅顺眼的字画,沈玉铮却不计较这些,只是开始翻开桌案上摆着的卷宗。 没一会儿右寺丞梅焕便抱来一捧卷宗:“沈大人,这些都是如今大理寺内堆积的未处理的案子了。” 沈玉铮看过去:“堆积了这么多?” 梅焕解释:“自从温大人离开后,有些棘手的案子刑部便推到我们这里来了,导致我们的案子越积越多,根本来不及处理。” 沈玉铮点头:“我知晓了,放下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梅焕神色尴尬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沈玉铮望向他:“梅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就是,就是晚上开印宴下官可能参加不了了。” 沈玉铮淡笑着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梅焕道:“家里老母亲今日出门不小心摔了腿,下官得回去看看。” 沈玉铮道:“令堂身体有恙,你自然要回去看看。若是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梅焕感激地道:“多谢大人。” 梅焕走了后,一下午的时间又来不少人向沈玉铮告假。都是有走不开身的着急理由,才无法参加今晚的开印宴,让她担待。 沈玉铮一应允了,等到下值去了醉仙楼,竟只有三四个人到场。 黄家耀尴尬地道:“可能今日正好赶上他们有事,等明日他们有时间了……” 他忽地打住了话头,这话听着就让人难堪。 更何况今日是沈玉铮第一天上任,主动请客,却只来了三四个人,传出去也是一个笑话。 沈玉铮笑着道:“黄大人,许大人都别站着了,坐吧。” 几人互相看看,尴尬地坐下。 沈玉铮却像是没事发生一样,主动给他们添了茶。黄家耀只好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却觉得苦涩无味。 “我听说黄大人也是永州人士,还是兴元十三年的二甲第一?” 黄家耀忙放下杯子,道:“回禀大人,下官确实是永州人。至于二甲第一,那是下官侥幸,实不敢当。” 沈玉铮微笑:“黄大人谦虚了,二甲第一侥幸可得不来。” “黄大人娶妻了吗?” 黄家耀面上恭敬答着,心思却不在这儿。 今日沈玉铮宴请大理寺同僚,却没几人参加,他怕沈玉铮事后追责,那他这个大理寺少卿也少不了责任。 “大人……” “怎么了?”沈玉铮微笑看着他。 黄家耀欲言又止,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人“嘭”地推开了,一个男子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大理寺左寺丞汪禅。 他走到沈玉铮面前,拱手,尴尬地道:“沈大人抱歉,我来迟了。” “不迟。”沈玉铮笑笑,“来的正好。” 汪禅一看,桌面一盘菜都没有。可这时间已经过了早晨沈玉铮说的时间了,怎么一直没让人上菜,亏的他路上一直担心迟了。 他擦着汗,揣了一肚子的心思坐下了。 见桌上几人既没人说话,又没人说吃饭的事,于是他出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用饭?” 沈玉铮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不急,人还没到齐呢。” 汪禅很想说,那些人不一定会来了,但面对沈玉铮这个笑容,他下意识绷住了身体,后心发凉。 他只好讪讪地笑了笑,目光有些焦急地看向门口。 他今日拿了温云致的一个腰牌,撺掇大理寺上下不少人放了沈玉铮鸽子。他胡言温大人想求娶沈玉铮,但沈玉铮不同意,所以温大人想给沈玉铮一个教训。 大理寺内这些官员以前多少受过温云致的照拂,于是都信了。 可他都回到了家里,那给他腰牌的人,突然紧急来信让他赶紧回去参宴。 他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反悔,不想教训沈玉铮了。但就算他赶来了,也没用啊,其他人都回去了。 正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门口又来人了。 “大人,我们来迟了。” 几个人同样满头大汗,神色尴尬。 沈玉铮没计较,让他们都坐下。等一个时辰后,原先没来的人都赶回来了,空着的位置也坐的满满当当。 沈玉铮扫了一圈,笑道:“既然人来齐了,小二,上菜吧。” 第193章 你要永远恨我 沈玉铮从醉仙楼出来时,脸颊、眼眶都是红的。 红舒刚开始以为她醉了,但见她在门口送客,客套话一句都没有出错,便以为她没醉。 可等人都走尽了,沈玉铮走到马车前时,红舒才发现她实际上是醉了。 因为沈玉铮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了。 她垂着头,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双脚。 身后酒楼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影,金红交织、流光溢彩。少女长发如瀑,身影纤薄,但红舒知道这副身体里蕴含多少力量。 那是世上许多女子,不对,是许多男子也不具备的。 但这会儿不影响红舒趁着沈玉铮醉酒,敲她一笔。 “主子,”红舒上前,“你是不是喝醉了?” 沈玉铮抬起头,双颊绯红:“我没醉。” “那主子还记得……答应给我这个月涨两倍月钱的事吗?” 沈玉铮眉毛一挑:“红舒你想诓我?” 红舒:“……” 遗憾,骗不到呢。 沈玉铮冷哼一声,抬步上了马车,这时又忽然回头,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这月给你涨三倍。” “哎!”红舒喜笑颜开,这还是醉了啊。 她跳上马车,高兴地给沈玉铮驾着车。 马车刚动起来,沈玉铮就道:“去宫里。” 红舒好奇地问:“这么晚了,去宫里做什么?” 马车里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找温云致算账!” 红舒在心里给公子祈祷,这会儿主子醉了,可不会像白日那般讲理了。 有什么仇怨,趁着醉酒正好一并报了。 到了宫门前,递过牌子,才进了宫。 沈玉铮一路往慈宁宫走去,宫门口守着的宫女认识她,听她说是来探望温公子的,便没有阻拦。 沈玉铮越过主殿,往偏殿走去。 她一路举止正常,对答如流,丝毫看不出来醉酒的模样。 但等她一脚踢开温云致住的房屋门时,有宫女发现不对劲了。 “沈大人?”宫女匆匆跟上来。 沈玉铮径直往里走,屋里黑漆漆的,连什么方位都分不清。 忽地,她撞到什么,发出“咚”地一声响。 “沈大人没事吧?”跟上来的宫女着急地询问。 这时,屋里忽然亮起了光。 温云致起身点燃了床边的灯烛,看到沈玉铮时,他愣住了:“阿铮你怎么来了?” 沈玉铮拧着眉,垂眼看着挡路的桌子。 宫女道:“温公子,沈大人她……” 温云致道:“你先下去。” 等宫女离开了,温云致缓步朝沈玉铮走去。走到身前,站定,眼底压着惊喜,克制地看着她。 “是出什么事了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沈玉铮抬起头,淡淡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随后又垂眼看向眼前的桌子。 她这会儿没了力气,于是顺道坐了下来。 “阿铮?”温云致察觉到不对劲了,轻声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温云致。” “嗯?” “你知道你有多讨厌吗?” 温云致眼底痛色一闪,面上黯然。“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 沈玉铮倏地又站起来了,一把揪住了温云致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跟前,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含着酒意的气息喷在温云致脸上。 温云致眼睫一颤,心口不可控地剧烈跳了起来。 “敢欺我、辱我,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温云致苦笑一声,温柔地道:“阿铮,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沈玉铮瞪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温云致抓住她另一只手,将其按在自己脖子上。 沈玉铮死死盯着他,温云致面上坦然,眼底尽是温柔。 沈玉铮却忽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爱惨了我?” “是。” 沈玉铮挥开他的手,下一刻又伸手抓住温云致后脑的头发,将人拽的更近了。 温云致也顺应着她的动作,只是越靠近,他心口的热流涌动的越快。 “连命都愿意交到我手上,”沈玉铮嗤笑,“你做这么多想要什么?不会想要我也爱你吧?” “我不敢。”心头的热流变成了无边的苦涩,直往他的脑顶冲去。 “不敢而不是不想,就像我不敢杀你,而不是不想。”沈玉铮盯着他的眼睛发笑。 温云致的瞳孔骤然一缩,眼底的痛苦满的四溢逃窜出来,淹没了她的理智。 他脸上的痛苦扭曲起来,神色也越来越偏执。他极力做一个温柔君子,可实际上他不是,他是一个小人,卑鄙小人。 他忽地拔过沈玉铮头上的簪子,塞在沈玉铮手里,随即握着她的手,对准自己的心口,用力往下一刺。 沈玉铮眼眶睁大,骤然挣扎起来。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帮你办到。”温云致死死按着她的手,笑了起来,“阿铮别怕,我早写过遗书,我若死了,不管是姑姑还是陛下都不会找你麻烦。” “温云致!”沈玉铮彻底醒了酒,手下的簪子在一寸寸推进,她的手指染上了濡湿的血。 她怒吼:“温云致你松手!你这个疯子!” “对,我早就疯了。我疯了似的想占有你、想抱你、想亲你,我日日夜夜的想,想的我都快要疯魔了。我就是卑鄙无耻下流,我就是想要你的身体,还想要你的心,想要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我口上说的要离你远远的,可实际上我一刻都离不了你。我总是在想,若是回到当初,我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赵良笙吗?我做不到,我根本做不到。不管是偷、还是抢,你都要是我的!” 似是因为临死前,他再无顾忌将心中所有丑陋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在激颤,语句越来越混乱。 “阿铮你不爱我,便要永远恨我。你要记得温云致曾经是怎么逼迫你的,他毁了你的亲事,占有了你的身体,逼你听话顺从,逼你取悦他。他死都不悔改,所以他死有余辜。你杀的好,你杀了他,你就报仇了!” 金簪还在往里推进,温云致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沈玉铮反倒安静下来了,平静地道:“想要我一直恨你?温云致你死了,我大仇得报,为什么还要恨你?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我记一辈子?” 温云致骤然没了动作,脸上的偏执慢慢碎成了一片茫然。 沈玉铮抽回了簪子,看到上面的血迹,眉头一皱,将其扔到了桌上。 “当”地一声,骤然拉回了温云致的思绪。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沈玉铮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身体一软,便跪了下来。 “算计我?”沈玉铮咬牙,因为动怒,她眼眶更红了。“温云致你好样的!” 第194章 京城第一公子,皮相尚可 沈玉铮越发生气,胸口剧烈起伏,愤怒的火焰一路烧到了天灵盖。 她醉酒后对红舒说,要来找温云致算账。 可她到底该怎么算清以前的账,杀不能杀,难道她也要学温云致对她一样,反过来对温云致也百般羞辱? 可笑的是温云致如今爱她。 那羞辱还能算得上是羞辱吗? 温云致想偿以前的债,又是舍命救她、又是毁尽自己名声。她踩着温云致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以后她是不是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了温云致的命,美其名曰是温云致欠她的。 如果……今晚她真的杀了温云致,算大仇得报吗? 她到底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她愤怒、焦躁、郁闷、仇恨,她变得丑陋不堪,这都是因为温云致。 她要变得跟他一样了。 “温云致你是不是不会去北疆了?” 温云致受了伤,一直留在宫里养病,陛下又撤去了他所有职务,而他原先要去北疆的计划直接夭折。 温云致听到声音抬起头,身体里的那头野兽被压了回去,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动了动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又食言了。 他说自己要远远离开,可最终他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下来了。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继续出现在我面前?” 温云致的身体骤然绷成弓弦,地面上的寒意丝丝缕缕地从膝盖骨蹿上来,仿佛有无数只透明的箭矢射穿他的身体。 “我……”他声音嘶哑,难以成句,“我尽量……不出现……”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沈玉铮一眼,他害怕那眼底露出的恶心和恨意。 他温云致在沈玉铮眼里,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改不了了,他永远都是这样了。 “阿铮别生气,我尽量不出现,我一定不出现,我一定好好藏着……” “呵。” 头顶上落下一道轻嗤,温云致立马闭上了嘴。 这时沈玉铮忽然蹲了下来,看向他的眼睛。 “你以后可以出现在我面前。” 温云致脑海中有什么轰然塌了,所有的念头全部空了,只剩下一片茫然。 沈玉铮勾起唇,意味深长地道:“只要你乖乖听我的。” 这话似曾相识,曾有几时他也对阿铮这样说过。 他看着沈玉铮,沈玉铮嗤笑:“怎么?反过来你就不乐意了?” “好。”温云致点头,“我都听你的。” “京城第一公子,”沈玉铮伸手摸上温云致的脸,“皮相尚可。” 温云致的一颗心像是被扔进熔炉中,不断融化的同时也泛起了一个个幻影般的泡泡。他似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偏头,在沈玉铮的手指上亲了亲。 沈玉铮倏地甩了一下,收回了手。 “谁让你亲的?” 温云致立马道歉:“对不起。” 沈玉铮眉头皱起,站了起来。 温云致还跪着,胸口被簪子刺出来的伤还在,也不知有多深。 沈玉铮看着他,神色复杂。她到底还是变得跟先前的温云致一样,以欺辱人为乐,只不过温云致是心甘情愿任由她欺辱。 她一时觉得没必要,一时又觉得对待温云致,合该如此。 杀不了、避不了,不能总让温云致就这么频繁出现在她面前。 “阿铮。”温云致仰头,看着她的眼中含了温柔的笑意。 沈玉铮心底冷笑一声,温云致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不成? 她走到温云致身后,微凉的手指从他耳骨上轻轻抚过。温云致浑身一颤,正要起身,被沈玉铮喝住了:“别动。” 温云致忍住了,但那作乱的手指,从耳骨又移到颈后,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若有若无地轻点,似在闲适地抚琴作乐。 然后指尖沿着脊椎骨往下,寸寸把玩,有时重一些、有时轻一些。 温云致的脊背越绷越紧,指尖带来的酥麻便如过电般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淌。 他只要一想起身后站着的人是阿铮,血液里便涌出无穷无尽的潮湿热意。 哪怕他寸寸骨血都在沈玉铮的指尖下颤抖,他也甘之如饴。 直到手停了下来,温云致身下某处已经不能看了。 他涨红了脸,既羞愧、又窘迫,更害怕。 沈玉铮轻笑了一声,道:“起来吧。” 温云致哑声道:“我,还是跪着吧。” 沈玉铮语气沉了沉:“起来。” 温云致只好起身,只是他撑着桌旁,掩耳盗铃似地遮掩着什么。 沈玉铮又嗤笑了一声,却没戳穿,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汪禅是你温家资助的学子?” 温云致一愣,点头:“是,怎么了?” “他今日撺掇大理寺内不少官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他这是给你出气来了。” 温云致脸色一下沉了:“我知道了,我会帮你让他再不敢生事。你若不想他在大理寺,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沈玉铮冷声道,“我知道他收了何人的指示,才来跟我作对的。我跟你说一声是告诉你,我不准备放过背后的人。” 温云致皱起眉:“是我家里人?谁?我娘还是我三妹?” 沈玉铮冷笑:“想必今晚姚家得热闹起来了。” 当初她将温云芙谋害姚家明小青梅的证据送给了温云柔,但温云柔竟没握住机会,却让小青梅的贴身丫鬟被温云芙发现,彻底被她解决了这个隐患。 但沈玉铮留了一手,那丫鬟临死前留下一份血书,控诉温云芙这个杀人凶手。 先前她将血书的拓印版送给了温云芙,逼得她只能命令汪禅返回席间。 但实际上那份血书的原版,沈玉铮已经让人送给了姚家明。 只凭一份血书无法定罪,但却能在姚家明心中种下一颗刺。 况且她查到姚家明和温云芙貌合神离,彼此之间矛盾不断,这个时候这份血书的出现,足够温云芙吃一壶的。 温云致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什么没说了。 沈玉铮站直了身体,往外走去。 温云致着急跟上去一步:“阿铮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等着。” 说完,沈玉铮就走了出去。 第195章 他袖子里还有一包点心 第二日一早,沈玉铮再去大理寺,汪禅毕恭毕敬地候在书案旁。 他一脸谄笑:“沈大人刚来乍到,若有什么不明白,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玉铮笑着睨了他一眼:“听说汪大人昨晚喝醉了,连自己家门都不认识了?” 汪禅脸色一僵,讪讪笑了一声。 昨夜从醉仙楼出来,他心中惶恐不安,便去姚家找了温云芙。 他原先受温家资助,但温家资助的学子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机会与温家人交好。就算温云致还任大理寺卿时,对他也从不假以辞色,他想讨好都没去处。 但半年前,温云芙忽然联系上他。 温家大小姐,温阁老唯一的嫡女,他自然想紧紧抓着这根高枝。 沈玉铮还没进大理寺时,他就收到了温云芙的信,要他在沈玉铮上任第一天,好好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才有昨日那一出。 但昨晚温云芙忽然改变主意,他事后觉得心中不安,去姚家外面等着,却听说姚家那大少爷要休了温云芙。 他虽没见到人,但却见到了温云芙的丫鬟。 那丫鬟告诉他,是沈玉铮使计离间了姑爷和小姐的感情,让他回去好好教训教训沈玉铮,给她家小姐出气。 汪禅一听,连温云芙都不是沈玉铮的对手,他又哪敢再对沈玉铮出手。 只不过他没想到,沈玉铮手眼通天,竟连他昨晚去了哪都知道。 他心中惶恐,面上越发恭敬。 沈玉铮没管他,大理寺内堆积的案子不少,上下人手又不够,她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去计较汪禅那点破事。 而经过一段时间,大理寺上下跟沈玉铮这个上司磨合的越来越好,办事效率也越来越高。 一时之间,政务通明,案子一件件结了,人人身上都清爽了许多。 而这些时日上朝时,沈玉铮也尽量不多开口。 她秉着一个多听少言,多学习的态度,至于有人故意将一些棘手话题引到她身上,她也三言两语扯开了。 而她暗中重查了火铳一案,却迟迟没有新的线索。 而原先阻止她入朝的那些人,包括陆家,都没了动静。 一时整个京城都安静了下来,没有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沈玉铮一心扑在案子上,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这日她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林念念和林碎岸逮到她,非要拉着她出去逛街。 因为忙,沈玉铮有段时间没好好陪她们了,于是欣然应下。 三人上了马车,商量着去哪玩。 林念念想买些衣裳首饰,林碎岸想去戏楼听戏,于是两人争了起来。 沈玉铮刚发了个呆,就听到两人吵起来了,她两边劝了劝,却被两人一齐怼了回来。 要说嘴上功夫,她是说不过两个妹妹的。 沈玉铮索性闭了嘴,但她一不说话了,两人忽然停了下来。 林碎岸捂着嘴笑了起来:“哎呀我就让二姐这么一回,谁叫二姐马上要嫁人了呢,想买些衣裳首饰穿给郎君看,情有可原。” 林念念脸颊一下子红了,伸手就朝林碎岸打去,林碎岸笑着躲到沈玉铮身后。 沈玉铮拦了下来:“好了好了,今日想买什么都是我出钱,碎岸你也跟着一起挑挑。” 林念念哼了一声,看向窗外。 三月初,京城已现春色,天气渐暖,枝头多了些新意。 三人逛了首饰铺子,又去成衣店看了看。等这些买完,见天色还早,又去戏楼听了一曲戏。 如此玩了一天,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等马车快到林家门口时,红舒忽然压低声音道:“主子,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林念念眉头一皱:“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跟踪大理寺卿?” 林碎岸比她想的还要深一点:“不会是又有人想拦轿喊冤吧?” 沈玉铮拧起眉,就在这时红舒又道:“主子好像是……公子。” 沈玉铮眉毛顿时一挑,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红舒你送念念和碎岸回去。” 林念念和林碎岸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姐,温云致跟踪你是想干什么?” 沈玉铮道:“那得问过了才知晓。” 林念念还不放心,捋起袖子就想下马车:“姐我跟你一起。” “二姐你就别掺合了。”林碎岸一把将她拉了回去,“红舒快送我们回去,一会儿你赶紧回来接姐姐。” 红舒冲沈玉铮点了点头,随后驾车先离开了。 若跟踪的人是公子,倒是不怕对主子不利了。 沈玉铮刚下马车时,温云致就现身了。这会儿见沈玉铮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站直了身体,目光紧张地看着她。 沈玉铮走到跟前,淡淡地看着他。 温云致脸上的紧张变成了慌乱:“阿铮,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我刚好看到你们,便想着,想着见你一面……” 他话没说完,沈玉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这几日在大理寺外徘徊的人,不是你?” 温云致神色一滞:“原来你都知道。” 沈玉铮冷笑一声,温云致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抱歉,我只是想来给你送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物,一把白玉为骨的折扇,扇骨通体如雪,下系一个绿色坠子,风雅十足。 “先前我见你穿绯色官服,颇有玉面郎君、温润谦雅之感,便想着送你一件趁手的物件把玩。” 沈玉铮接过,玉骨扇触手微凉,尺寸也精致小巧,正适合拿在手上把玩。 她展开扇子,扇面上画了一幅中规中矩的山水图,旁边的还题了一行诗。 沈玉铮看到这字,挑了挑眉:“是你题的?” 温云致承认:“嗯。” 神色有些紧张,怕沈玉铮因此不收他的东西。 但沈玉铮没说什么,合起扇子。“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一见沈玉铮收了扇子,他心头便欢喜,但到底不敢得寸进尺,“没有了。” 沈玉铮道:“那还不走干什么?” 温云致捏了捏指骨,看了沈玉铮一眼,还是离开了。 沈玉铮捏着扇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云致一步步离开。 她对温云致忽然出现,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从那次在宫里她说过那句话后,再也没去找过他,温云致大概等不及了。 若她刚才没看错,他袖子里还有一包点心。 想到这里,她眉头又拧了起来。 她自己说的,允许温云致以后出现在她面前。但温云致真的出现了,她心里又不痛快。 两世加在一起,她也已经半百了。荣辱加身,许多东西、许多人她也已经能看开了。 唯独一个温云致,只要看到他,她心里立马烦躁、郁结、处处不痛快。 她那晚真是喝醉,不然怎么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第196章 再遇萧若君 三月底时大理寺堆积的案子才算消除了一大半,这日沈玉铮请客,依旧设在醉仙楼。 这次大家都积极参加,坐了满满六桌,热闹的很。 “沈大人我敬你。”汪禅总是第一个起身敬酒。 旁边的梅焕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马屁精。 幸好不管是前面的温大人,还是现在的沈大人,都不吃汪禅谄媚的那一套,否则大理寺上下也不能保持如今的清明。 “汪大人。”沈玉铮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汪禅不是能力不行,就是喜欢走捷径。谁职位比他高,他就讨好谁。 这种人在职场不好好工作,偏偏喜欢跟在领导后做小伏低,拍马屁、跑跑腿。 沈玉铮作为那个被拍马屁的人,虽然也说过他,但汪禅性子难改。她也只能压着,不能因他一人,坏了整个大理寺和谐的气氛。 好在也出不了事,就算为了拍她马屁,汪禅也得好好给她工作。 汪禅敬过酒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沈玉铮都一一回敬了回去。 酒过三巡,这些人都放开了,勾肩搭背喝了起来。 沈玉铮脸颊微熏,她靠在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酒杯,脸上挂着笑。 “黄大人你别只灌我酒啊,你们,你们也找沈大人喝两杯。”梅焕被灌的厉害,忙逃到沈玉铮身后。 黄家耀年纪比他们都大,沈玉铮这个年纪都能当他女儿了,自然不会跟沈玉铮闹了。 沈玉铮抬了抬手,笑道:“别喝太多了,误了明日的公事。” 黄家耀道:“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玉铮站了起来:“我到外面散口气,你看着些他们。” “是。” 沈玉铮走出屋子,守在门口红舒看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事,随即走到二楼栏杆旁,向下望去。 醉仙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每天的客流量是不缺的,沈玉铮只站了一会儿,便看到朝中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看到她,也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如今的沈玉铮已经坐稳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朝中大臣也习惯每次早朝,都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他们当中。 刚开始的沈玉铮不太开口,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每一次开口,都落在了至关重要的地方,越发让人不容小觑。 这时候没有人再认为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如果有,那他一定是个傻子。 但能进得了朝堂的,没有傻子。 就在这时旁边屋子的门,被人从里用力打开了,一个身影被推了出来。 “别推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爹。” 沈玉铮听到熟悉的声音,偏头看了过去。 果然是老熟人了。 她好整以暇地靠在栏杆上,看戏。 沈鹤青无奈地堵在门口:“娘,今日父亲宴请曲家人,你能不能……” 他话没说完,就被萧若君打断了:“曲家人?既是给你说亲事,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你娘啊,难道未来媳妇不要见过婆婆?“ 沈鹤青脸色难看,曲家人如今还没来,若是来了看到萧若君,只怕这门亲事要黄了。 原先发生萧若君偷情的事后,曲家就来退过一次亲,若不是他和曲二小姐有从小长大的情分,这亲事真得黄了。 想到这里,沈鹤青心肠硬了下来:“娘你回去吧,今日你不能出现。” “鹤青连你也嫌弃你娘?”沈鹤青来拽她,萧若君死活都不走,“你都多长时间没见到你娘了?难道你不想娘吗?娘今日真的只是来看看你爹,你就让我进去吧。” 一个拽着门框不松手,一个非要将她拉走。 这里动静闹大了,旁边几个雅间的人都伸出头来观望。 沈鹤青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特别是当他看到了沈玉铮。 沈鹤青愣住了,萧若君挣扎的也没力气了,见他不动,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沈玉铮?!” 沈玉铮笑着伸出一只手,挥了挥:“好久不见。” 见到沈玉铮脸上的笑,一股凉意直蹿头顶,萧若君脸色变了变。 因为沈玉铮,她这一年吃了多少苦。 她的夫君将她休回了家,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因为名声毁了牵连到了萧家未出嫁的姑娘,几个嫂嫂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了府。 如今她只能住在母亲给她买的一个院子里,身旁留了两个丫鬟照顾。 母亲还不让她出门,说要是她再给萧家丢脸,就真的要将她送到庵堂了。 她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整日以泪洗面,日日不得欢颜。 她就想回到以前,丈夫疼爱、儿子孝顺,她也还是国公府受人尊重的国公夫人。 可这一切早被沈玉铮毁了! 她就是个灾星!天杀的灾星!生的时候就让她受了不少罪,后来她吃的苦头,也都是她造成的。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在怀上时,就应该将这个孩子落了! 她看向沈玉铮的目光里,带上了恨意。 沈玉铮勾起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似乎在嘲笑,凭萧若君如今的处境,能拿她怎么样? 萧若君眼睛越来越红,忽然朝沈玉铮冲了过去。 “娘!”沈鹤青急忙想抓住她,却没来得及。 萧若君径直冲向沈玉铮,还没到跟前,就被红舒拦住了。 沈玉铮脸上的笑意越盛:“萧夫人,许久不见,你对我也不用这么热情啊。” “沈玉铮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那天、那天在国公府,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萧若君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她这一生所有的苦难都源于沈玉铮! 第197章 你天生就是一个孤儿 “萧夫人说的是被国公爷撞见你和张村长……偷情的那一天?”沈玉铮含笑道,“萧夫人不提,我倒是快忘了,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萧夫人帮我回忆回忆?” 萧若君眼睛倏地睁大,呼吸都停住了。 哪怕时隔许久,她也记得那日自己的难堪、狼狈,还有随之而来的痛苦和绝望。 众人看她的眼神、丈夫的失望和决绝、儿子的不可置信…… “沈玉铮你不得好死!我真后悔生下你!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你这一辈子,不对,是上辈子下辈子,乃至以后生生世世,你都会在一出生就被你娘给抛弃!没有人会爱你!你天生就是一个孤儿!” 沈玉铮脸上的笑意,寸寸冷了下来,嘴角抿直。 萧若君哈哈大笑,这时忽然冲上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娘你闭嘴!” 萧若君望过去,看到了沈泽凌,又看到了他身后的沈国公还有曲家人。 “夫君!”她神色一喜,就要扑过去。 只是沈泽凌抓的紧,她挣脱不开。“泽凌你松手,你抓疼我了。” 沈泽凌看了沈玉铮一眼,眼底神色复杂,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都被他压了下去。 他又看向萧若君,吩咐:“来人,将萧夫人送回去。” 萧若君顿时不乐意了:“我不走,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们,你们就一点都不想见到娘吗?” “不想。”沈泽凌声音冷硬,面上绝情。 “你,你这个孽子!好歹我是你娘啊,你如此不孝,老天爷都会看不过去的,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沈国公怒喝:“够了,你还想胡闹什么?你出现在这里想干什么?” “夫君。”萧若君委屈下来,“我就是听说鹤青要开始说亲了,我就想着,想着来见见未来儿媳妇。” 她这话一出,曲家人脸色直接变了,变的更加难看了。 沈国公怒不可遏,但碍着曲家在场,才没大发雷霆。 “我沈家的事跟你无关,泽凌,将萧夫人“送”回去。” 沈泽凌强硬地拉着她往楼下走去,萧若君不愿意,奋力挣扎起来,又是哭又是叫了起来。 好一出闹剧,周围人都看呆了。 曲家人个个脸色阴沉,曲家大老爷冷哼一声道:“我看这门亲事没有再谈的必要了,你们沈家的门楣,我曲家高攀不上。” “曲伯父。”沈鹤青着急上前一步。 沈国公也忙道:“曲兄,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影响到鹤青的亲事,琬儿嫁过来,我们也会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 “自己家人?”曲大老爷冷笑一声,“刚才我还听到有人诅咒你们“自己家人”呢,我看你们也没人阻止啊?” 沈国公看了一眼沈玉铮,脸上露出羞愧。 沈玉铮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大理寺那一帮人都出来了。 黄家耀开口:“沈大人出什么事了?可需要下官帮忙?” 汪禅更直接,撸起袖子:“竟敢有人羞辱我们沈大人,当我们大理寺没人了是吗?” 他眼睛滴溜溜地转,自认为这会儿是拍马屁的好时机。但他一个男子总不能对一个妇孺动手,于是盯上了沈泽凌。 沈玉铮与沈家的矛盾他可是打听过的,于是他直接上前推了沈泽凌一把。 “就是你欺负我们沈大人的?” 沈泽凌沉默了,但他身后两个小厮总不能看着自家少爷被人打吧,于是上前阻拦。 汪禅更来劲了:“嗨,还想仗着人多,我们大理寺又不是没有人了?” 他一回头看向其他同僚,梅焕这会儿似乎也喝多了,被他这么一看,全身激灵了一下,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我们大理寺人多着呢,想欺负我们沈大人,得先问问我的拳头。”他握着拳头,一拳砸向沈泽凌。 等他砸完,他还自豪地比了比。 汪禅一看自己总不能比梅焕落后吧,他也得好好表现,于是也捏起了拳头。 “行了。”沈玉铮及时喝止,真要让这帮人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沈家打起来,明日弹劾她的奏折,就会呈到御前。 沈玉铮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道:“吃饱喝足了,就都回家去,明天还有公务要办。” 汪禅不甘心,自己这马屁还没拍上呢。但沈玉铮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收回了拳头。 “好吧,既然沈大人发话了,就放过你们了。下次若再敢欺负我们沈大人,别怪我大理寺带人抄了你们的家!” 汪禅自觉这话说的霸气,便偷偷瞧向沈玉铮。 沈玉铮:“……赶紧回去。” “哦。”汪禅只好应下。 从大理寺人出来后,萧若君就不敢开口了,她真怕这些人会对她动手。 沈泽凌被推了一把、挨了一拳,也没有出声。 沈玉铮抬步,她一走,大理寺的人纷纷跟上。 台阶上站着的沈国公欲言又止:“玉铮……” 沈玉铮目不斜视地往下走,路过曲家人时,曲大老爷脸色和缓,拱手道:“沈大人。” “曲大人。”沈玉铮也回了一礼,“地方我就让给你们了,不扰曲大人了。” 曲大人笑道:“前些日子沈大人不是说要到我工部查些卷宗吗?正好如今我有时间,可以陪沈大人走一趟。” 沈玉铮朝身后沈家人望了一眼,随后点头:“劳烦曲大人了。“ 随后曲家便随大理寺的人一同离开了,沈鹤青神色怔然,一动不动。 沈国公扫了萧若君一眼,一甩袖子离开了。 留下沈泽凌捏了捏眉心,他看向萧若君,既觉得无力又觉得颓然。 第198章 捉拿沈家人 沈玉铮从工部出来后,被夜风一吹,酒气全部醒了。 黄家耀和汪禅陪着她一起来的,这会儿沈玉铮让他们都回去了。 至于卷宗,她今晚是看不了,只能等到明日回官署再看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红舒驾车,只不过半途,红舒忽然递进来一个东西。 “主子,这是刚才在醉仙楼,公子给的。” 沈玉铮皱了下眉:“刚才他也在?” “公子给了东西,就离开了。” 沈玉铮接了过来,发现是一包点心。她打开来,里面是一些干梅子。 这个季节这种梅子,不可能是自己做的,只能是买来的了。 她尝了一个,酸甜爽口,倒是解酒。她又吃了几个,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既然刚才温云致在,为何不出现? 她手指绕着玉骨扇上的坠子,若有所思地想着事。 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陡然一变。 马车从京城繁华的街道上辚辚驶过,夜风吹动车帘,一开一合间,沈玉铮脸上光影交错,浮光跃金只能从她一双清凌凌的眼里划过,丝毫光亮都不曾留下。 沈玉铮脸色骇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恐怖。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她面对沈家人,面对萧若君和沈泽凌,她心中并没有怒意,有的只是好笑和一种事不关己的看戏心态。 沈家人也曾羞辱过她、践踏过她。甚至在她微末之时,沈泽凌和萧若君都想过要她的命。 但沈玉铮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们了。 她对沈家人没有感情,爱也好,恨也好,都不曾在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可为何温云致会不一样? 看到温云致她便会心烦、焦躁、郁结,想做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恶意。 她甚至想过将温云致狠狠折辱一顿,也许这样她心里就能痛快了。 她不应该像对待沈家人一样,对待温云致吗? 人格羞辱与身体羞辱,对她来说,不是前者更严重吗? 那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凭什么不一样? 她脸色越发阴沉,眸光森寒,她忽然开口:“红舒。” 红舒停下了马车:“主子有什么吩咐?” 沈玉铮动了动唇,这一刻她身体里涌出一股冲动,想将温云致拉到眼前来看看,到底哪里不一样。 但她心里又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告诉自己,没必要。 不管有什么不一样,她又何必计较。 沈家人也好、温云致也好,都不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 沈玉铮吩咐:“尽快回府吧。” “好。”红舒又重新驾起车,没多久就回到了林家。 沈玉铮回到府里,想了想去了林夫人院子。她这些时日忙着公事,许久没好好陪陪林夫人了。 她走到院门口,林夫人身边的丫鬟碧云道:“夫人已经歇下了,大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沈玉铮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屋里似乎还有光,便道:“先前不是说娘睡眠不好吗?你们记得把屋里的灯灭了。” “是。”碧云应下。 等沈玉铮离开后,碧云进了屋,屋里林夫人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碧云小声道:“夫人,大小姐已经走了。” 林夫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点了点头。 碧云心中奇怪,夫人一向看重大小姐,为何这几日不仅不去看望大小姐,连大小姐来了,还不愿见面。 这般奇怪的样子,似乎是从两天前夫人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成了这个样子。 林夫人想起什么,吩咐道:“对了,小厨房灶上是不是还煨着汤,让人给大小姐送一碗过去。” “是。”碧云点了点头,去安排了。 留下林夫人一个人在屋里,神色恍惚,目光无神。许久之后,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 第二日一早,沈玉铮去官署前又去林夫人的院子望了望,但丫鬟说林夫人一早去了庄子查账了。 沈玉铮只好放弃,想着下次休沐一定要好好陪陪娘。 她回到官署,便看起昨天从工部拿到的卷宗。 她要的是工部军器库这两年来的进出记录,原先工部的人一直不愿给她,她要了几回都没要到。 昨日见到曲家人,曲家大老爷便是工部主事人之一,竟愿意给她了。 沈玉铮看了一天卷宗,终于知道曲家人为什么愿意给她了。 卷宗上记载,从去年年初开始,沈家军的武器申领便比往常超出了一倍,这其中就不乏大量新制的火铳。 火铳这类武器,就算各军申领,下发到各军的数量也很少。只有京中三大营,还有边防守军才有。 沈家军倒是也有,只不过数量没那么多。 如今突然申领这么多,沈家军又没有扩军计划,这么多武器都去哪了? 她心里有了某个预感,第二日她就带着人去了沈家军军营中。 三万沈家军驻守在京郊,如今没有战事,士兵便在营中操练。 沈玉铮拿着令牌进去后,很快沈鹤青和沈泽凌便现身了。 “玉铮?”沈鹤青面露惊喜,“你怎么来了?” 沈泽凌则没说话,他看向沈玉铮身后带的大理寺带刀差役,眉头微微皱起。 沈玉铮道:“我大理寺查到一案与你沈家军有关,如今想查看你沈家军武器库的进出记录,希望沈将军配合。” 沈鹤青愣住了,他看向沈泽凌,又转头看向沈玉铮。“我沈家军从不做有违律法之事,你想查便查。” 沈泽凌眉头皱的更狠了,但他没出声。 沈鹤青带着沈玉铮去了武器库,调出了沈家军这两年的武器进出记录。 沈玉铮直接按着工部卷宗上,查到的几个领取武器的时间,一一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对应的记录。 果然有问题。 工部的军器库上记录沈家军申领了两倍的火铳,但到了沈家军这里的记录却只是正常的一倍。 多出来的一倍去哪了? 沈泽凌看着沈玉铮渐渐皱起的眉,心头咯噔一声。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沈玉铮道:“你沈家军从去年到现在,申领了超出两倍的火铳,怎么到了你们自己的记录上,变成了一倍?麻烦沈将军告诉我,多领出来的一倍火铳去哪了?” 沈鹤青面露震惊:“这怎么可能?没有战事,我们申领武器只做训练用。要那么多火铳做什么?” 他说完似见沈玉铮不信,转头怒问:“李元呢?武器申领一直是他负责,他人呢?” 他身旁的两个副将,立马出去找人了。 没一会儿副将回来了,脸色却极为难看。 “将军,李将军他自缢了。”副将禀道,“他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他正要将遗书递给沈鹤青,却被沈玉铮半途劫走了。 沈玉铮打开信张,上面赫然是李元的认罪书。不仅如此,他在遗书中还交待了,自己是受沈国公的指使,将多出来的一倍火铳,卖给了从南边来的商人。 沈鹤青走过来,同样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他脸色大变,高声道:“不可能,我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沈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倒卖火铳、有损大燕的事!” 沈玉铮冷声道:“会不会一查便知,但在案子查清之前,就委屈沈将军和沈二公子了。” 她吩咐:“将两人押回大理寺,这里的所有文书记录一并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