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的罪妇成女帝后,竟疯狂压榨我》 第一章 留在朕身边当太监 “这女帝……当真是心狠手辣啊!听说攻破京城那天,血流成河,那些抵抗的将领都被活埋了……” “可不是嘛!听说她还在前朝皇宫的废墟上设宴,用陛下的头骨当酒杯……” “什么陛下,你不要命了?那是前朝皇帝!前朝皇帝!” 泰安殿。 气势恢宏,空气沉闷得彷佛凝固。 只有嘻嘻索索的声音在小声低语。 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跪伏在地,头颅低垂,如丧考妣。 苏言混迹其中,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 他们这些人,都是前朝罪臣。 如今,新朝建立,他们这些前朝之臣,也到了被清算的时候。 好在,他们这些人都是属于窝囊的一批,并没有什么抗死不从的戏码。 新朝军队破城的时候,他们就缴械投降,也就夺取来了这么一线生机。 “人屠……” 苏言听着这些话,内心暗暗苦笑:“放在五年前,谁能想到会落在一个柔弱的小丫头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大殿中央。 高坐龙椅之上的女帝,一袭明黄凤袍,威仪天成。 眉如远黛,眸若星辰,肌肤胜雪,一颦一笑间皆是倾城之色。 可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他当年救下的那个小丫头! 当年的小丫头,柔弱得像只兔子,如今却成了掌控生杀大权的新帝,建立了大周朝。 他甚至还记得,那丫头睡觉特别怕冷,总是喜欢钻进他被窝里,软软糯糯地贴着他,像个小火炉。 五年过去,她居然从一个通房丫头,变成了女帝…… 苏言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侯府世子,他只想当个闲散侯爷,混吃等死。 八年前救下那个被陷害的小丫头,纯粹是一时兴起,加上发现对方是皇族之后,更是动了点歪心思。 郡主给自己当通房丫头,想想都刺激! 为了避免麻烦,他没透露自己的身份,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如今看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听说…女帝曾经在大炎一个侯爷府里当过丫头…” 周围人又开始碎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真的假的?哪个侯爷这么大胆,敢让未来的女帝当丫头?” “谁知道呢?小道消息而已…” 苏言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把那人的嘴缝上。 但愿她不记得自己…苏言在心里祈祷。 此刻。 高坐龙椅上的女帝,终于开口了。 “如今大周初立,百废待兴。” 苏言悄悄抬头,打量着曾经的小丫头。 云曌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寒凉。 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冷意。 “尔等身为前朝遗臣,朕今日不杀,已是天恩浩荡。”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尔等需将所有家产尽数登记造册,上缴国库,以助大周建设。” 云曌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看得众人心头一颤。 “当然,若有隐瞒者……” 她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宣!” 云曌一声令下。 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尖着嗓子,开始唱名。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了! 曾经旧朝的礼部尚书,如今瑟缩得像只鹌鹑。 他颤巍巍地报出一串数字,良田千亩,店铺百间,金银珠宝无数…… 听得苏言暗暗咋舌。 这老小子,平时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是个肥羊! 接下来。 不论王宫贵族、还是普通官员,都纷纷报上自家财产,一个比一个富得流油。 苏言听得都快麻木了。 这些家伙。 平时一个个哭穷喊着国库空虚,背地里却中饱私囊,真该把他们挂到城墙上晒成人干! 很快,就轮到苏言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硬着头皮走上前,跪伏在地:“罪臣……苏言,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 云曌的声音依旧清冷。 苏言缓缓抬头,与那双深邃的凤眸对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苏言后背冷汗涔涔。 这要是被发现曾经的“主仆”关系,以这女人的人屠之名,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火铳,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拼死一搏。 挟持云曌?逃出皇宫? 可这想法实在太过疯狂,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云曌突然开口了:“模样儿还不错。” 苏言一愣。 没认出来? 他心中狂喜,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电影里女扮男装一眼就能被识破,而电视剧里却看不出来,原来古代人真的脸盲啊!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臣,家中良田八百亩,店铺五十间,金银珠宝若干,愿尽数献给陛下,以助大周江山稳固!” 反正这些东西迟早要被搜刮干净,不如主动献出来,或许还能博个好印象。 苏言心中暗自盘算着,当个闲散的侯爷也不错,至少能保住小命。 然而,就在他暗自庆幸之际,云曌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来人,把他阉了,留在朕身边当太监吧!” 苏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 阉了? 当太监? 这……这剧本不对啊! 这丫头,玩真的? 第二章 名曰火铳 听到云曌的话。 一旁的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原本还吓得瑟瑟发抖,此刻却幸灾乐祸地嗤笑起来。 “小侯爷,看来陛下很欣赏你啊!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们啊!哈哈哈!”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你等着,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第一个就弄死你!” 阉了自己?还不如杀了自己痛快! 真要成为第一个被土着阉割的穿越者,这脸可丢大了! 妈的,当初就不该一时善心大发救这小丫头! 想当初,他还给这丫头灌输过人人平等的现代思想,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太监不如死之类的鬼话。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简直是养虎为患啊! 难道她认出自己来了? 苏言心念急转,又觉得不太可能。 现在自己可是能开口。 若真认出来她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她曾经是通房丫头的事! 且依着这女人人屠的传言,怕是早就把自己千刀万剐了,哪还会跟自己在这儿玩太监y? 想到这儿,苏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要是真说出来,估计自己死法会更惨。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 于是苏言壮着胆子说道,“罪…罪臣自愿放弃爵位和所有财产,成为庶民,只求陛下饶臣一命。” 凭他脑海里华夏五千年的智慧结晶。 在这个时代混口饭吃还不是轻轻松松? 当个富家翁,不比当太监强? 云曌轻笑一声,那笑容看得苏言心里直发毛。 “苏言,给你在皇宫当差的机会,你居然不要?” “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朕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苏言听得头皮发麻。 这女人,话里话外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戏谑的味道? 他连忙说道:“陛下,罪臣真的闲散惯了,受不了宫里的规矩…” “你早说嘛。”云曌语气一转,变得冰冷,“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君无戏言,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听了这话。 苏言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报出财产后就立刻提出要求了,现在倒好,骑虎难下! 可让他真被阉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 这时,云曌身边的那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来人,带安国侯下去净身!” 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苏言。 “等一下!” 苏言大喊一声,脑子里疯狂运转。 “陛下!臣…臣有一件宝物,要献给陛下!” 云曌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是什么宝物?” “此物…此物事关重大,必须…必须亲手交给陛下!” 苏言紧张得汗如雨下,这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大胆!” 老太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岂能靠近陛下?来人,拿下!” 两个太监手上加力,苏言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捏碎了。 妈的,拼了!就算死,也要拉这女人垫背! 苏言猛地一挣,伸手便要去摸藏在袖中的火铳。 “慢着。” 云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你要献的宝物,名字应该叫做…火铳吧?” 苏言的动作僵住了,心脏猛地一沉。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言,凤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你献宝的真正目的,朕再清楚不过了。” 苏言闻言,如遭雷击。 妈的,这女人…她果然早就认出自己来了!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火铳?那是何物?”有官员不禁诧异发问,“他莫不是在戏耍陛下?什么火铳,老夫活了七十多年,闻所未闻!” 另一个穿着补丁官服,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大刀的武将也瓮声瓮气道:“就是!俺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宝贝!小子,你要是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别耍这些花花肠子!” 云曌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卿家,你说的这火铳,可是那三步之外取人性命的神物?” 苏言心头一震,这女人居然记得…… 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刚穿越过来不久,想着怎么都要搞个防身的玩意儿,便开始偷偷摸摸地鼓捣火药和金属管。 那小丫头,也就是现在的女帝,见他神神秘秘的,便好奇地问他在做什么。 他当时也没多想,随口吹牛道:“这玩意儿叫火铳,可三步之外取人性命,牛逼得不得了!” 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年少轻狂的吹牛,如今竟成了催命符! 思绪回转,苏言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臣…臣确实研制了一种武器,名曰火铳,威力…威力尚可。” “尚可?” 云曌轻笑一声,“朕怎么记得,某人说它能杀人于无形呢?” 苏言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女人,记性怎么这么好! 殿内的大臣们更是炸开了锅。 “三步之外取人性命?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世上哪有如此神兵利器?” 朝堂之上,文官武将泾渭分明。 文官大多是前朝遗老,一个个养尊处优,满口仁义道德。 武将则大多是跟着云曌一路打拼过来的,都是些泥腿子出身的粗人,对这些文官的酸腐之气颇为不屑。 一个武将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这些酸儒,懂个屁!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另一个武将也跟着附和:“就是!老子当年跟着陛下打仗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云曌适时地开口:“是不是宝物,朕要亲眼瞅瞅。” “来人,带他去御书房等着。”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苏言押了下去…… …… 御书房。 精美鎏金异兽中吐出袅袅香烟,苏言被夹在地上,心里颇为忐忑。 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是想私下报复自己,慢慢折磨自己? 不会动用什么酷刑吧? 又或许,是因为他刚才威胁要鱼死网破,把她以前当通房丫头的事情抖搂出来,所以才没有立刻杀自己? 一定是这样!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陛下驾到!” 苏言连忙跪倒在地:“罪臣苏言,叩见陛下。” 云曌径直走到龙椅上坐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头。” 苏言挣扎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直视云曌的眼睛。 云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当年那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 此话一出,苏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自己逃不过了。 不过,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选择单独和自己相处,还离自己这么近! 他的手,再次悄悄摸向了藏在袖中的火铳…… 第三章 若输了,朕就阉了你 挟持云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云曌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苏卿家,你不会是想用那根烧火棍指着朕吧?” 苏言心头一跳,这女人,真是妖怪吗?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她! 他硬着头皮,强作镇定道:“陛下说笑了,罪臣怎么敢对陛下不敬。” “是吗?” 云曌轻笑一声,“朕怎么觉得,苏卿家现在满脑子都是挟持朕,逃出宫去的念头呢?” 苏言被戳穿心思,索性破罐子破摔:“陛下圣明!罪臣的确有过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过……就算死,罪臣也不想当太监!” “君无戏言。” 云曌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言的心上。 他咬了咬牙,手指紧紧扣住袖中的火铳,指节泛白。 “那臣也只能得罪了!” 云曌却丝毫不慌,反而轻笑一声。 “苏卿家先别忙着动手,朕有个提议。” “你帮朕做三件事,做完之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言愣住了,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狐疑地盯着云曌,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他随时都可能把她的黑历史抖搂出去,她怎么会这么大胆? “君无戏言。”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曌又重复了一遍。 但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 这家伙,看似懒散,但骨子里的那股傲气真是一点没改呢! 苏言思绪急转。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 就算不立即处死自己,以前他把她当丫头随意使唤,她肯定怀恨在心。 看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刀俎,自己为鱼肉!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挟持? 想从皇宫出去,那是十死无生,痴人说梦!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苏言咬了咬牙,应道:“罪臣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一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朕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下油锅。” “啊?” 苏言傻眼了,这……是认真的吗? “怎么?不愿意?你自己说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苏言哑口无言,心里暗骂: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场面话她也当真?为兄弟两肋插刀,难道真拿两把刀来插自己不成? 苏言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当然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手却又下意识地摸向了火铳。 与其下油锅,哪怕十死无生,也要搏一搏! 就在苏言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云曌却突然话锋一转:“有你这句话,足以见得你对朕忠心了。” “行了,别想着用你的秘密武器劫持朕了,我们谈正事!” 云曌收起戏谑的笑容,神情转为严肃:“苏卿家,如今新朝初立,官员的提拔任用却让朕头疼不已。” “朝堂之上,你也看到了,文官大多是前朝旧臣,武官则是一群泥腿子出身的武将。两派互相看不顺眼,武将更是对位高权重的文官心生不满。”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这事情,实在棘手。” 苏言心中暗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子只想躺平,没兴趣掺和这些破事。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曌凤眼一挑:“所以,朕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替朕想个法子,如何让武官对文官心服口服?” 苏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我哪知道?我最不爱动脑筋了。” 云曌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家伙,确实懒散,但自己和他相处几年,也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不动脑则已,一动脑,必是惊世骇俗之举。 “苏卿家若是不愿费神,那油锅……” 云曌语气幽幽,尾音拖得老长。 苏言一听“油锅”二字,浑身一哆嗦。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换了副嘴脸:“其实……此事也并非无解。” “只需安排一场比试,让文官在武力上征服武官,不就结了?” 云曌秀眉微蹙:“文官以武力胜武将?这……如何使得?” 那些文官,一个个弱不禁风,老胳膊老腿的,怎么可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武将的对手? 苏言却胸有成竹:“赤手空拳自然不行,但若是在某些规则范围内呢?” 云曌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油锅伺候!” 苏言暗暗叫苦:这女人,果然记仇! 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啊! 他凑近云曌,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 云曌听着听着,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嗔怪地瞪了苏言一眼,心中暗恼:这家伙,如今我是一国之君,他竟还如此轻浮! 待苏言说完,两人反应过来,四目相对。 该死,真是离得太近了! 见苏言的神像爆退,云曌眼神飘忽一秒,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面无表情问: “这……真行吗?” 苏言一脸自信:“别人不行,但我在,武官就赢不了。” 云曌略一沉吟,便拍板决定:“那就依你所言!朕这就去召见众武将,征求他们的意见。” “若输了,朕就阉了你!!” 闻言苏言一愣。 “怎么动不动就要阉我……” 他感觉裤裆一凉,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声音细若蚊蝇地嘟囔。 而此刻,两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苏言的某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云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咳咳,你需要当众证明你的能力,朕才好收回成命。” 苏言哪敢说个“不”字,只能苦着脸点头:“是,陛下。” 云曌轻咳一声,掩饰住一丝尴尬,故作镇定地传旨道:“传朕旨意,召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前来议事!” “嗻!” 第四章 藏着多少秘密 须臾,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御书房内顿时喧闹起来。 武官们身披铠甲,昂首挺胸,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文官们则大多身着宽袍大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为首的武将,正是新晋的定远将军,曾连破前朝三城,取敌军首级,功勋卓着。 也因此,他向来看不起这些舞文弄墨的文官。 他环视一周,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瓮声瓮气地问道:“陛下,不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莫非是要将这些前朝余孽治罪?” 云曌一个眼神瞥过去,苏言看着面前这位膀大腰圆的大汉,不禁咽了口唾沫。 思及自家二弟的安危,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将军言重了,文武百官,各有千秋,岂能一概而论?” “真要论起‘武’来,我们这些文官,也未必会输给各位将军。” 此言一出,武官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就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也敢跟我们比试武力?真是不自量力!” “笑死我了,我看你们连兵器都拿不动吧!” “我看啊,他们是怕被治罪,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嘲讽声此起彼伏,文官们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 云曌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顺势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比试三场,如何?” “第一场比试近身格斗,第二场比试兵器,第三场比试推演战术。” 这三场比试,正是苏言方才在她耳边提议的。 文官们没想到苏言竟然主动挑起了比试,而且还是明知必输的比试!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问道:“苏言,你……你这是何意?” 眼神中满是埋怨。 云曌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淡淡地说道:“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云曌将目光转向苏言,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这比试是苏卿家提出来的,那第三场比试,便由苏卿家代表文官出战,如何?” 苏言闻言心中腹诽起来。 那第三场比试,自己不是说教他们就行了么? 这女人,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 但他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遵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武官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互相击掌,低声议论着。 “哈哈,这帮酸儒,真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就是,跟我们比武?简直是班门弄斧!明天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而文官这边,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那姓苏的小子这是何苦呢?这比试我们怎么可能赢啊!” “他啊,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待众臣退下后,苏言正准备告退回府,却被云曌叫住。 “苏卿家,你的家产,朕已经下令全部充公了。” “在正式上任之前,你就先住在宫里的营院吧。” 苏言顿时傻眼了:“陛下,这……这不太合适吧?” “有何不妥?” 云曌挑眉,“莫非苏卿家是嫌弃宫里的条件简陋?” 女帝绝美的容颜上,是不加以掩饰的威胁之色,她凤眸微微眯起,使得苏言连忙说道: “臣不敢!” “只是……明日的比试,臣还需要做些准备……” 云曌从袖中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扔给苏言:“拿着,这是朕的金牌,皇宫大内,朕以下,所有人任你调遣!” 苏言走出御书房,满腹苦水。 他仰天长叹:“为了活命,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这时,忽闻一阵细碎的哭喊声从假山后传来。 苏言皱了皱眉,循声走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太监正对着一个小太监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 “小兔崽子,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活该挨打!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被打的小太监蜷缩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哭喊着求饶:“李公公,小的再也不敢了……” 苏言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场面,当即冷哼一声:“住手!” 那李公公闻声回头,见是苏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屑地叫嚣道:“哟,这不是旧朝小侯爷吗?怎么,被陛下抄了家,还敢在宫里逗留?” “前朝的侯爷,如今也落魄到管这种闲事了?不怕再治你个藐视皇权之罪吗?” 苏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亮出金牌: “本官奉旨办事,倒是你,深夜在此作恶,就不怕惊扰了圣驾?” 李公公一见金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饶命!” 苏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我去大内兵工部。” 李公公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起身,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生怕苏言反悔。 ……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云曌一身常服,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对着面前的画纸凝神静思。 笔尖轻点,墨色晕染开来,一个俊朗的公子哥跃然纸上。 他手持折扇,眉宇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赫然便是苏言的模样。 云曌放下画笔,静静地凝视着画中人,目光复杂难辨。 三年相处,她对苏言的了解却始终停留在表面。 他看似玩世不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策略; 他看似贪财好色,却又在抄家充公时面不改色; 他看似胆小怕事,却又敢于主动挑起与武官的比试…… 并且,曾经还说出许多异于常人的思想。 云曌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苏言,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第五章 三局两胜 翌日,凯旋门广场。 四周旌旗猎猎,绣着猛虎雄鹰的军旗发出低沉的呼啸。 武将那边一个个盔明甲亮,相互间低声交谈,语气里满是不屑。 “听说对面那帮文官吓得腿都软了,哈哈!”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瓮声瓮气地笑道,拍了拍腰间的佩刀,“老子一个能打他们三个!” “就是,跟这群老酸儒较什么劲,真是浪费时间!” 另一个身材精瘦的武将附和道,顺手挽了个刀花,“待会儿速战速决,早点回去喝酒吃肉!” 反观文官这边,一个个脸色煞白,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这可如何是好?这帮武夫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 一个年纪稍长的文官颤巍巍地说道。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这场比试!” “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家了!” 高台之上,云曌一袭明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凤眸扫过广场,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今日文武比试,旨在促进文武百官和睦相处,共同为国效力。” “朕希望诸位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和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比试共分三场。” “第一场,肉搏,不许使用任何武器,点到为止;” “第二场,兵器,兵器不限,但不可伤人性命;” “第三场,沙场对决,各五十万兵马,沙盘推演。” 语毕。 一个身着蟒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正是云曌的皇叔,裕亲王。 他向云曌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向众人,沉声道:“本王受陛下之托,担任此次比试的评委,望诸位恪守规矩,公平竞争。” 一旁。 苏言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裕亲王。 今早他听到一些传言,说这裕亲王功高盖主,新朝刚立,大有把持朝政,大有取云曌而代之之势。 武官不服文官,似乎也是他暗中挑拨。 新上任的文官,也大多是他的党羽。 看来,当年的小丫头成了女帝,日子也不好过啊! “比试开始!” 云曌一声令下,武将那边立刻走出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手持一柄巨斧,声如洪钟:“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这壮汉名叫王锋,乃是武将中出了名的狠角色,据说曾一人单挑十几个山贼,毫发无损。 他这一声吼,吓得不少文官脸色更加苍白,纷纷后退一步,生怕被他盯上。 苏言见状,走到那些旧朝大臣面前,拱手问道:“诸位大人,谁愿意上场?” 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苏大人,您年轻力壮,不如您上吧!” 一个老臣推了推苏言,一脸的恳求。 “是啊苏大人,您昨天可是把武将们得罪狠了,这个时候您不上谁上?” 另一个大臣也跟着附和道。 苏言冷笑一声:“诸位大人,我可是压阵最后一场的,这第一场肉搏,还是让别人来吧。” “那……那谁上啊?” 文官们面面相觑,更加慌乱。 苏言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既然都不敢上,那咱们就直接弃权吧。” “弃权?!” 文官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着苏言,怒斥道:“要不是你昨天挑起事端,我们也不至于此!” “就是,现在倒好,直接弃权,我们文官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苏言挑眉道:“诸位大人,问题是你们都不敢上,不弃权还能怎么办?难道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上去送死?” “你……” 文官们被苏言怼得哑口无言,一个个脸色铁青。 就在文官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臣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老夫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这第一场,老夫上!” 他说着,就开始解官袍。 一层,两层,三层……直到露出里面那如同枯枝般的身躯。 一阵风吹过,众人仿佛都能听到他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文官们都愣住了,有人想上前阻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老大人,您这是……” “唉,诸位同僚,老夫本是前朝老臣,蒙陛下不杀之恩,苟活于世。” “本想一死了之,追随先帝而去,奈何陛下以株连九族相胁,老夫……老夫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周老大人说着,浑浊的眼中竟然流下两行清泪,“今日,就让老夫舍了这残躯,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他这番话,说得周围的文官们肃然起敬。 谁都知道,周老大人对前朝忠心耿耿,当年先帝驾崩,他曾一头撞向宫柱,却被人救了下来。 如今,他虽屈身于新朝,却从未忘记旧主。 苏言看着这悲壮的一幕,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走到周老大人面前,拱手道:“周老大人,您的忠义之心,苏某佩服。只是这第一场肉搏,还是算了吧。” “您这身子骨,恐怕……” 周老大人摆了摆手,打断苏言的话:“苏大人,老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我大乾文官,岂能不战而降?就算要输,也要输得体面些!” 苏言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周老大人,您放心,下一场,我保证让您赢回来。这一场,咱们就弃权吧。” 周老大人一愣,疑惑地看着苏言。 苏言也不解释,转身走到高台之下,朗声道:“陛下,文官这边,第一场弃权!”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武官们哄堂大笑,指着文官们破口大骂,什么“孬种”、“废物”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高台之上,裕亲王眉头紧锁,沉声道:“陛下,这文官不战而降,成何体统!” 云曌却只是微微一笑,她早就料到苏言会有此举,于是淡淡说道:“皇叔,既然文官弃权,那就弃权吧。” 裕亲王还想再说什么。 只是不等他开口,云曌清冷的声音便响彻了凯旋门。 “第一场,武官胜!现在进行第二场比试!” 王锋依旧站在场上,他傲慢地扫视着文官那边,讥笑道:“怎么?你们这些酸儒,连一个敢上场的都没有吗?既然如此,这第二场,第三场,干脆都由我来吧!” 他说着,朝身后的一个侍卫招了招手,“把我的柳叶刀拿来!” 文官们顿时乱作一团。 甚至,有人直接开始谩骂起了苏言。 苏言却依旧神色淡然,他走到周老大人身边,低声道:“周老大人,该您上场了。” 周老大人精神一振,问道:“苏大人,您这是……” “放心吧,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兵器。” 苏言神秘一笑。 他走到高台之下,对着昨晚那个给他送“礼物”的太监喊道:“小李子,把东西抬上来!” 小李子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了上来。 众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苏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言打开木箱,里面赫然是一副……铠甲? 众人傻眼了。 这算什么兵器? 苏言却直接将铠甲立在地上,对着周老大人说道:“周老大人,请!” 周老大人看着这铁铮铮的铠甲,也是一脸懵逼:“苏大人,这……” “穿上它!” 苏言道。 这铠甲,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铠甲,分明就是一件钢铁战衣! 苏言根据前世的记忆,结合这个世界的材料和工艺,打造出来的“山寨版钢铁侠”。 虽然没有飞行功能,但防御力和攻击力都远超一般的兵器。 见苏言神情认真不似作伪,周老大人费力地穿上了这件钢铁战衣。 “咔擦”,“咔擦”,关节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看着缓缓走上台的“钢铁侠”,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玩意儿,普通的刀剑能戳穿吗? 王锋看着眼前这个铁疙瘩,咽了口唾沫,转头对云曌说道:“陛下,他们作弊!这怎么打?” 裕亲王也附和道:“是啊,陛下,这根本就不公平!” 云曌却只是淡淡一笑:“规则上可没说不许用铠甲。战场上兵器丢了,连石头都能用,更何况是铠甲呢?” 她说着,高声宣布,“比试开始!” 王锋怒吼一声,挥舞着柳叶刀,朝着周老大人冲了过去。 他打算先下手为强,一刀砍向对方的脑袋,希望能把对方震晕。 然而,周老大人虽然年迈体衰,但年轻时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 更何况,他现在身穿钢铁战衣,力量和防御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王锋的攻击,然后猛地一拳挥出…… “砰!” 一声巨响,王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全场鸦雀无声。 第六章 换边再战 王锋瘫躺倒在地上,一张脸涨得青紫,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周围的文臣武将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套钢铁战衣的确威力超群,厉害非凡。 但是,周老一介年老体衰的文官,竟然将勇猛善战的王锋一拳秒杀。 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令他们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你……你……” 王锋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周老,眼中满是浓浓的愤怒和不甘,拼尽全力想要起身再战。 却终究未能再站起来,直接吐了一大口鲜血,不省人事昏死过去。 “这……这算什么?” 裕亲王脸色铁青,看向身后的云曌,不忿道,“按照先约,第二轮的比试,分明是兵器。” “他们文官自知不是武将的对手,便却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取胜,分明是投机取巧,胜之不武!” “这轮比试的结果,又岂能作数?” 有裕亲王撑腰,武将们也都纷纷不满地嚷嚷起来:“若是凭真本事,即便他们三五个文官齐上,也绝不是王锋的对手!” “靠这种卑鄙下流的把戏取胜,我们不服!” 见此情景,云曌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苏言,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今日举办这场文武比试,其目的是为了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对文官服气,而不仅仅只是为分出输赢。 若是武将们不服,那即便他们文官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武将们愤怒的声讨,文官们一个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根本没人敢站出来为苏言说话。 生怕成了出头鸟,被这些粗莽彪悍的武夫憎恨上。 苏言不紧不慢走上前,淡淡道,“说我们卑鄙下流,各位未免有点太输不起了吧?” “在比试开始之前,陛下将规则说得清楚,第二轮比试是较量兵器,兵器不限,只要不伤人性命即可。” “兵器者,即为战争用械,刀枪是兵器,盔甲也同样是兵器,既在规则之内,为何不能使用?” “再者说,谁说凭借一套盔甲,就能无敌稳赢了?” “如果有谁不服气的话,可以出来再比一次。” “让他将这套盔甲穿上,我们文官不穿盔甲,同样可以赢。” 此话一出,武将们顿时都面露激恼之色。 苏言这轻蔑的嘲讽,令他们都怒不可遏,气冲斗牛。 而文官们则一个个都满脸惊疑,面如死灰般绝望。 苏言准备了这套盔甲,侥幸偷来一场胜利,让他们这些文官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颜面。 没想到这个小儿,如此年轻气盛,被对方随便一挑衅就上了当。 没有盔甲的庇护,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如何是武将们的对手? 何况本就生猛的武将们,穿上这套钢铁战衣后,力量定然会得到极大幅度的强化。 搞不好一拳下去,都能把周老这把老骨头,直接给打散架。 然而,苏言的神情却无比坚决,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周老也只得将刚刚费了老大力气才穿上的战衣,又艰难吃力地脱了下来。 “各位,请吧。” 苏言自信笑道,“谁愿意穿上这套铠甲,和周老再打一场?” “我来!” 一名魁梧壮硕、虎背熊腰的壮汉,大步流星走上前。 这名壮汉长相和王锋就几分相似,身材比王锋更加魁梧。 他便是王锋的弟弟王利,虽然年纪小上两岁,本领却更在其兄之上。 “你们这些酸文人,真以为没了这套无赖的盔甲,还能是我们的对手?” 王利冷笑道:“我便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为我哥哥报仇!” 说着,王利将这套钢铁战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利身长九尺,本就比瘦小枯干的周老要高大足足两个头。 穿上这套钢铁战衣,更是化作山寨般钢铁侠,散发出压倒性的压迫感。 周老吃力地拿起刚刚王锋的柳叶刀,不由面露绝望之色。 但是,他既然敢主动应战,便是已经下定了必死之志。 所以,即便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他也仍仗刀而立,根本没有投降认输的意思。 “老家伙,还不肯认输?” 王利扬起下巴,玩味道,“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一拳将你打成残废,可不要怪我。” “啊!” 王利大吼一声,一拳狠狠轰向周老。 众人心中都认定,这一拳必定能直接将周老废掉。 文官们忍不住叹息连连,有的还闭上眼睛,实在不忍直视惨状。 武将们则满脸兴奋之色,等着王利给他们武将出一口恶气。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便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面对王利势大力沉的一拳,周老竟然朝旁边一跃,轻而易举躲闪开来。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使在场众人都看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老大人竟然……躲开了王利的攻击?” 武将们满脸气恼,咒骂道,“王利,你搞什么鬼?” “别特么放水了,赶紧废了这老家伙,让这些文官知道教训!” 听着武将们的谩骂,王利自己也无比焦急,咬着牙又挥出一拳。 这第二拳,他已经倾尽全力,没有丝毫保留。 却还是被周老躲闪开来,连他的衣角都未能碰到。 随着二人展开激烈的鏖战,在场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这套钢铁战衣,虽然防御力过人,堪称固若金汤,却有数百斤的重量。 即便强如王利,穿上这套盔甲,行动起来也非常吃力。 动作也变得迟缓滞重,每挥出一拳,都要负担整套盔甲的重量。 刚刚王锋是因为主动进攻,被周老防御下来,抓住破绽一拳还击将他击败。 而此时此刻,周老完全放弃了进攻,始终躲闪退让,避其锋芒。 王利主动展开攻势,不论出拳还是踢腿,都如同慢动作一般,连周老的老寒腿,都能轻易躲闪。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一时间心急如焚。 而云曌美眸之中,则是流露出一丝赞许的异彩。 第七章 龙枢之战 在云曌看来,若是只靠盔甲的优势赢上一阵,不过是小聪明。 但是,苏言筹谋的计划,却显然是大智慧。 你们不是说我们是靠盔甲侥幸取胜,心中不服吗? 现在盔甲给了你们,却也仍然打不过我们。 这就完全是智商碾压,凭借谋略和智慧,取得的技术性胜利了。 在文官们激动欣喜,武将们憋屈气愤的目光下,王利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笨重缓慢。 拖着这么一身几百斤重的盔甲,光是站着都无比耗费体力,何况是长时间连续不断的肉搏。 此时此刻,盔甲内的王利,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并且被捂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汗水浸透。 现在明明已经深秋时节,他竟感到大脑晕晕乎乎,几乎要被这盔甲给闷到中暑。 随着体力流逝殆尽,王利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眼前的视线都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紧咬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拳狠狠轰向周老。 但是拳头根本未能挥出去,便直接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数百斤重的盔甲轰然倒地,使得地面都为之一颤。 周老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握着柳叶刀艰难地走上前。 随着他将刀架在王利的脖颈上,也宣布这场比试胜负已分。 “赢……” “赢了!” 文官们顿时都眉开眼笑,一个个欢喜不已。 而对面的武将们,则都气得咬牙切齿,满脸憋屈。 王锋和王利,算是他们这些武将之中最勇猛的战将。 随陛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多年,也曾立下过无数卓越功勋。 然而今日,他们兄弟二人,竟都折在一个文官,一个瘦小枯干、年逾古稀的小老头手中。 而且,还是败得如此彻彻底底,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这不仅让王锋、王利兄弟颜面尽失,更是狠狠打了他们所有武将的脸。 一时间,刚刚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武将们,一个个都蔫头耷脑,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 而文官们则一个个都将腰板挺直了些许,欣喜地拥簇在周老身边。 “周老大人,您真是了不起!” “偌大年纪,竟能凭一己之力,击败两名武将!” “真是为咱们文官,狠狠争了一口气啊!” 周老擦着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笑道,“老夫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哪里有这等本领。” “能赢下这一场,全仰仗苏大人的谋略和智慧啊。” 众文官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 若不是有苏言那套铠甲,那十个周老一起上,怕是也打不过王锋和王利中任何一个。 这套铠甲在周老身上是金刚不坏的钢铁防御,而到了王利的身上,便成了束缚他行动,将他活活累趴下的铁棺材。 莫非这一切……都在苏言的谋划之中吗? 一时间,众文官看着苏言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云曌淡淡开口道,“第二场比试,文官胜。” “来人,将朕准备好的沙盘取来,即刻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昨夜定下比试的内容后,云曌便提前命裕亲王准备好。 此时一声令下,四名侍卫立刻扛着一个偌大的沙盘,放在文官和武将们中间。 所谓沙盘推演,便是古代的模拟战争,和下棋有点相象。 在一个特定的地形上,双方持有不同的棋子,在沙盘之上排兵布阵,角逐对弈,厮杀不见血。 原本文官们,都对这第三场比试充满信心。 毕竟,前两场与武将们之间的肉搏,他们都能赢下一场。 这第三场不需要动手,只凭智谋决胜负,他们的胜算自然要高上一些。 然而,看到云曌准备的这个沙盘,文官们顿时齐刷刷表情一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这不是龙枢城吗?” “为何陛下,偏偏要以龙枢城为沙盘……” 龙枢城,地处中原,是他们大炎曾经最重要的坚城重镇。 同时,也是大炎王朝所有官员,内心无法抚平的痛处。 五年前,云曌在南方招募乡勇,组建起一支义军。 起兵之初,她手下只有两千余人,却凭借英明指挥,奋勇作战,攻下十几座城池。 周老等当朝重臣,纷纷上奏劝谏国君,火速出兵剿匪。 但奈何他们大炎的国君太过昏聩,贪图骄奢淫逸,一心筹备自己的六十大寿,根本没有将这伙草寇蟊贼放在眼里。 待到回过神来,云曌却已经成了大气候,大炎再想出兵征剿,已经为时晚矣。 而预兆着大炎灭亡命运的决定性一战,就是龙枢之战。 彼时,云曌已经占领了南部全境,派出精锐攻打龙枢城。 只要拿下龙枢城,接下来便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为了守住大炎最后的屏障,大炎名将尽出,率领十万大军,誓死坚守龙枢城。 但仅仅守了三天,便被大周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城池陷落,全军覆没。 龙枢之战过后,大炎王朝的国运,便彻底支离破碎。 大炎的守将们,面对大周的兵马,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主动开城投降。 百姓也对大炎失去信心,箪食壶浆迎接。 龙枢之战之后,云曌便在龙枢城登基,建国大周。 仅仅过去半年,大炎全境便尽数被大周吞并,彻底覆亡。 裕亲王冷笑道,“龙枢之战,是我们大周王朝最荣耀的一战。” “今日第三场比试,便是重演这场荣耀之战。” “你们这些文官,有什么不满吗?” 文官们一个个低着头,虽然眼中充满气愤,却根本敢怒不敢言。 他们这些文官,几乎全都是曾经大炎的重臣,为了活命被迫投降。 龙枢之战,对于大周武将们来说,是荣耀的一战。 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最为屈辱的一战。 裕亲王在第三场比试上,故意重提这场战役,分明就是在羞辱他们。 但是,纵然文官们一个个心中无比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他们这些前朝余孽,即便再是受辱,又有谁会为他们说话? 第八章 先行攻心 看着文臣们一个个满脸憋屈和悲愤的表情,裕亲王心中暗暗冷笑。 他之所以故意选择龙枢之战,作为第三场比试的题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尚未交战,先行攻心。 那这场比试的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很好。”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第三场比试便开始了。” 裕亲王看向武将们,淡淡道:“你们武将这边,由谁出战?” 武将们此时此刻,一个个都扬着下巴,满脸嚣张得意,将刚刚输掉第二场比试的耻辱忘得干干净净。 即便你们这些文臣,赢了我们又如何? 当初还不是惨败给我们,被我们打得一败涂地,直至灭国? 听了裕亲王的话,武将们顿时都咧嘴一笑,“那还用说吗?” “既然是重演龙枢之战,那当然是要候将军出马了!” 在众人的推举下,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 男子身着长衫,挽着发髻,穿着打扮文质彬彬。 但皮肤黝黑粗糙,脸型刀劈斧砍般棱角分明,俨然一位驰骋疆场多年的将帅,浑身气场不怒自威。 他名叫候胜远,官居左将军,在在场一众武将中,官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候胜远是追随云曌最久的老底柱,在云曌起兵之初,便是她麾下大将。 对于大周王朝来说意义非凡的龙枢之战,便是候胜远担**指挥。 也正是在候胜远的用兵和奇谋下,才短短三天之内,便击溃大炎十几位名将,攻破龙枢城。 看着候胜远缓缓走上前,文官们顿时都脸色一变,面露恐惧和恨意。 面前这个男人,曾攻陷他们大炎的屏障,坑杀他们大炎十万大军。 作为昔日大炎的臣子,他们对候胜远,自然是充满了畏惧和敌意。 突然,文官们都想到什么,纷纷将目光投向苏言,神情变得怪异些许。 他们与候胜远之间,只是国仇。 但苏言和候胜远,可是还有着家恨。 苏言的父亲,北伯候苏定骁,曾也是大炎的名将之一,参与了镇守龙枢城的战役。 龙枢城被破之后,其余将领尽数被生擒。 眼看着大势已去,苏定骁在城上挥剑自尽,以身殉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候胜远便是苏言的杀父仇人。 杀父之仇,加上灭国之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仇恨。 即便苏言懂得排兵布阵,在这种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是名将候胜远的对手? 然而,苏言却仿佛根本没有丝毫影响,神情从容,淡定自若,淡笑着走上前。 “候将军之声名,晚辈早有耳闻。” “今日有幸能与将军沙场对弈过招,实乃荣幸至极,还请将军承让。” 看着苏言出阵,身后一众武将顿时都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这小侯爷莫不是疯了,还敢与候将军对弈过招?” “知不知道当初在龙枢城,你爹是怎么死的?” “连你爹都不是候将军的对手,凭你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儿,也妄想击败候将军?” “别在这哗众取宠了,赶紧回去吃奶吧!” 武将们对苏言百般嘲讽,极尽恶毒之词。 候胜远的眼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面前这个年轻人,面对自己这个仇人,竟没有丝毫仇恨失态。 面对一众武将的嘲讽,仍能泰然自若,宠辱不惊。 此子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城府气魄,恐怕前途不可估量。 当即,作为裁判的裕亲王,分别将交战双方的筹码,交给苏言和候胜远。 苏言这边有十万守军,候胜远这边则握有六万骑兵,八万步兵。 弓弩、粮草、投石车、檑木滚石之类的资源也应有尽有,数量非常考究,基本上完全还原了当初龙枢之战攻守双方的实力。 裕亲王又为二人,宣读了沙盘推演的规则。 每个回合代表一耳光昼夜,每人每回合有一定的行动力,调动士兵的数量不多,耗费的行动力也不同。 行动力用尽,便只能任由对方行动,而不能进行抵御。 直到某一方主动投降,或是士兵丧尽则算输。 此外,如果某一方粮尽,三个回合内,无法取胜,便也判定为输。 这一点做的,也算是非常还原。 毕竟在战场之上,粮草就是大军的命脉所在。 一旦断了粮,最多坚持三天,即便再纪律严明的精锐部队,也必定会不战自溃。 苏言和候胜远分别来到沙盘两侧,将手中的兵马排布开来。 待排兵布阵完毕,这场关乎着文武之争的沙盘对弈,也终于正式打响。 看到苏言排布的军阵,候胜远便不由心中一惊。 他作为当初负责指挥龙枢之战的将领,对龙枢城的地形再熟悉不过。 龙枢城的四面城墙皆有三丈见高,绵延数十里,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并且每一方城墙,都有十几处险要隘口。 这样的城池,不仅想要攻打很难,想要守好也同样极为困难。 只要有一丁点疏忽,错漏过任何一处关隘,便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突破口,被敌人死咬不放。 当初镇守龙枢城的十几名将领,皆是大周名将,拥有自己的本部兵马。 却没有一个公认的统帅,导致彼此各不服气。 在守城之际,几乎就是一盘散沙,各自把守着几个关隘,打得乱七八糟。 所以才被候胜远仅用短短三天,便直接击败破城。 但此时此刻,苏言竟然只用短短数分钟,便将四面城门六十余处碍口,全都严防死守。 并且每一处碍口,安排的兵力都均匀相当,弓弩箭矢和檑木滚石也都分配得均匀有条。 几乎是将龙枢城,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根本无懈可击。 候胜远不由暗暗心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虽然在沙盘之上排兵布阵,难度比临阵调兵遣将要简单得多。 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防卫安排得如此妥当,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做到的。 如果当初镇守龙枢城的,不是那十几位大炎名将,而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恐怕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拿下。 第九章 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当然,候胜远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统帅,也不可能因为苏言布防严密就无计可施。 他瞬间思忖出应对之法,将兵马分散地排布开来,意图以诱敌之计,将苏言的兵马诱骗出来,围而歼之。 按照当初战争的情况,他们大周军拥有坚强的补给线,粮草会一拨一拨地运送过来,源源不绝。 而龙枢城内的粮食却是有限的,最多只能维持十万大军三十日的用度。 因此,苏言想要一直坚守不出拖延时间,是不可能的。 双方都排兵布阵完毕,候胜远作为进攻方,率先展开行动。 他一上来,便直接展开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分十几路同时进攻,将自己的用兵才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苏言却始终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有条不紊地使用弓箭和檑木滚石,对候胜远每一路兵马都做出应对。 见双方打得如此激烈,武将们纷纷振臂高呼,为候胜远呐喊助威。 “候将军,加把劲!” “这小子马上就要手忙脚乱了!” “当初连真正的龙枢城你都能拿下,这区区沙盘,更算不得什么!” 相比之下,苏言身后的文官们,却显得极为冷漠。 除了周老攥紧拳头,为苏言加油呐喊之外。 其他文官生怕得罪对面的武将,全都紧紧闭着嘴巴沉默不言。 连续的穷追猛打未果,候胜远无奈之下,只得令各路兵马败退。 在退败的时候,他手下棋子的线路明显变得杂乱起来,军阵不似一开始那么严明。 苏言却始终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候胜远安然撤退,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追杀。 见此情景,身后的文官们都面露焦急之色。 “苏大人,你在做什么?” “连我都看出来,刚刚是出兵追击的好机会,你怎么能直接放他离开?” “我们这边的兵力和粮草,本来就远远比不上对方。” “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珍惜,你难道不想赢了吗?” 而候胜远身后的武将们,则都忍不住嗤笑连连。 “呵,看这小子刚刚守得那么严密,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 “敢情也就是个二把刀,只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 “候将军都已经故意放水给你机会,你却都不知道珍惜。”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文官,全都畏畏缩缩,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大炎才会被我们那么轻松灭掉!” 面对武将们的嘲讽,文官们一个个都满脸屈辱,气愤地咬了咬牙。 但是战场上的局势,却与战场下截然不同。 苏言面带微笑,淡然自若,将被消灭的士兵替换下来,重新部署着各处防御。 而候胜远虽也面无表情,但额头冒出丝丝冷汗,眼神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方才虽然攻势迅猛,但并非想要攻破城门,而是在使用诱敌之策。 真正的精锐骑兵,都藏匿于沙盘上的隐秘之处。 由于视角原因,这些藏兵的位置,苏言根本看不到。 那为何自己刚刚露出那么明显的破绽,他却仍然按兵不动? 是因为只想一味坚守,不敢进行追击? 还是说……自己的意图被他洞穿? 由于双方的行动力耗尽,第一个回合就此结束。 往后第二回合,第三回合,候胜远仍然使用了各种诱敌策略,甚至将自己的主帅棋都拿出来亲自当诱饵。 裕亲王刚刚宣布的规则说得很明白,如果一方主帅被杀,虽然不会直接判负,但却要失去一半的士兵。 谁如果能杀死对方的主帅,几乎就等同于是稳操胜券。 但是,即便候胜远让主帅亲自殿后,几乎直接送到对方的嘴里,苏言却仍然不为所动。 候胜远自诩算是个精明老辣的猎人,今日却碰上一个更加狡猾的老狐狸。 任凭他布下天罗地网,安设各种香饵,都根本不上钩。 原本身后的武将们,一个个都满脸轻蔑笑容,嘲讽苏言的胆怯和无能。 但是几个回合过后,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这几个回合的攻城下来,他们这边已经损失了上万的骑兵。 而苏言那边,却只损失了四千兵马,以及一些箭矢和檑木滚石。 按照这个战损比,若是就这么消耗下去,即便他们这边占据人数优势,早晚也会被对方耗死。 看清楚沙盘的局势于己方不利,武将们顿时都焦躁起来,对着苏言咒骂起来。 “小子,你就只会当缩头乌龟吗?” “按照你这个打法,这场沙盘操演还有什么意思?” “你若是个带把儿的,便率兵出城,和候将军真刀真枪地碰一碰!” 听着武将们的咒骂,苏言仍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一旁的云曌,却忍不住暗暗冷笑。 “骂几句臭街,便想激将苏言?” “真是痴人说梦。” 云曌当初服侍了苏言三年之久。 让她印象最深的,不是侯府的繁华富饶,也不是伺候人的忍气吞声。 而正是苏言的心性。 苏言虽然是侯府公子,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却并不似寻常的纨绔子弟那样嚣张跋扈。 相反,他平日里的种种行为和做派,都只透露着两个字。 一个稳,一个狠。 稳中带狠,狠中有稳。 譬如说,若是在街上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句,苏言绝不会与人争强。 只会低头服软,若无其事地认错。 并且一边认错,一边套话,将对方的身份背景套出来。 等回到侯府后,再派人到对方的家里,将骂自己的人,连同他的家人全部抓回来。 然后逼迫那个人的家人,亲手将那人活活打残,否则便全部处死。 苏言这狠厉的做派,给当时年少的云曌,内心留下极大的震撼。 同时也直接影响了她的心性,让她也像苏言一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容常人所不能容,才成就了今日的大周女帝。 “苏言,你那句话,朕还记得很清楚呢。” 望着苏言冷静睿智的俊秀面庞,云曌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异彩,低声喃喃自语。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不知你可否后悔,教会了朕这个至真的真理?” 第十章 有何意图? 除了攻击和防御的指令外,换防和布阵也需要消耗行动力。 候胜远不仅要调兵攻城,还要另外安排兵马进行埋伏,消耗的行动力比苏言多出小一半。 因此,在他诱敌之计失败,全军撤退之后,便行动力耗尽。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言针对各处城墙的损失程度,重新排兵布阵,合理换防,自己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几个回合下来,苏言虽然损失了一些兵马,但防御却仍然固若金汤。 而候胜远没有行动力重新布阵,导致每一次的进攻的威力,都不如上一次犀利。 眼看着苏言竟然稳扎稳打占据了上风,身后一众文臣顿时都面露激动欢喜之色。 “没想到苏大人竟有如此本领,面对候将军的穷追猛打丝毫不慌,还能占据上风。” “难怪他有底气压轴出场,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其中一些文官,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嘀咕道,“话说候将军……其实没理由会吃这么大的亏啊。” “龙枢城内的粮食是有限的,而他这边不仅粮草众多,每隔五个回合还能得到补充。” “只要按兵不动,围而不攻,光是耗也可以将苏大人活活耗死,完全没必要这么无休无止地强攻啊。” “候将军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听着文官们的议论之声,苏言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文官们议论的事,他当然也早就提前预料到。 事实上,如果候胜远真的围而不攻的话,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破敌之策。 但是,苏言相信,候胜远绝不会那样做。 因为候胜远是大周王朝的开国名将,功勋卓着的左将军,当朝无数武将崇拜至极的楷模。 当着满朝文官武将,以及陛下云曌的面,候胜远宁愿是输,也绝不可能靠粮草优势、用拖延时间这种丢人的方法取胜。 文官们只不过是看到了其中一层,疑惑候胜远为何不用这种方法取胜。 但是苏言,却是将候胜远的内心都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有着绝对的自信。 事实上,也确实如苏言所预料的一样。 眼看着久攻不下,候胜远心中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选择利用粮草优势,丢人现眼地取胜。 而是从后方大营继续增调兵马,硬着头皮展开比刚刚更加强势的猛攻。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内,候胜远用尽了各种各样的诱敌方法,将兵马藏匿得严严实实,甚至都不惜付出的损兵折将的代价。 苏言却仍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给他一丁点可乘之机。 见此情景,云曌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这个苏言虽从未上过战场,却是一员如此出色的守城大将。” “若是能为我大周所用,日后必定是一个能派上大用场的人才。” 裕亲王嗤鼻一笑,不以为然道,“陛下,您谬赞了吧?” “沙盘操演即便模拟得再是真实,与真正的临阵对敌,也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异。” “依臣看来,这个苏言能顶住候将军的进攻,不过是因为占据了上帝视角的优势,所以才能一味地龟缩坚守而已。” “如果换做到了真正的战场之上,他肯定立刻就要吓得尿裤子,根本不可能是候将军的一合之敌!” 听着裕亲王不屑的嘲讽,云曌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相信,苏言今日不仅能让这些武将心服口服,还可以狠狠打裕亲王的脸,杀一杀他的锐气。 又经过了两三个回合的僵持,候胜远这边损失无比惨重。 为了保证足够的攻击力,他不得不被迫将六万固守大营的后军,调了四万增援前军。 眼下自己无法做到强攻龙枢城,只能一味地使用诱敌之策。 但偏偏碰上苏言这么一个明明年纪轻轻,却稳如老狗的守城天才,任凭如何引诱都不会上钩。 眼看着候胜远的内心,已经近乎有些绝望之际。 原本一成不变的战局,终于发生了转机。 又一个回合的交手过后,候胜远的行动力耗尽,只能大军撤退。 这一次,苏言没有像刚刚那样,龟缩在城中重新排兵布阵。 而是瞬间打开城门,命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大军出城追杀。 “这个小子,终于上钩了!” 身后原本无比憋屈的武将们,顿时都两眼一亮,面露兴奋之色。 从他们的视角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候胜远的退兵之路上,安排了五万余伏兵,全都是最为精锐的生力军,备足了强弓硬弩。 只要苏言的精锐进入埋伏内,必定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一直沉得住气!” “这下他完蛋了!” “嘘,小声点,不要被他听到!” 文官们脸色一变,焦急提醒道,“苏大人,不要中计啊!” “继续稳扎稳打地坚守就好了,没必要与他硬拼啊!” “对啊,你明明守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沉不住气?” “完了,这下完了……” 眼看着苏言根本不听他们的苦劝,仍然执意出兵,文官们顿时都面露绝望之色。 候胜远强压心中激动,正准备让埋伏已久的伏兵出击,将苏言的精锐一网打尽。 下一秒,全场所有人却全都为之愣住。 苏言的兵马出城之后,并没有杀奔正面战场,去追击候胜远的败兵。 而连看都没有看这些败兵一眼,直接命大军兵分两路,朝左右两翼分兵而去。 “……嗯?” 见此情景,两旁的文臣和武将们,顿时都面露不解之色。 “这个小子……在做什么?” “他在城里龟缩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派出了最强的精锐。” “却放着溃逃的败兵不追杀,直接从眼皮子底下放过去了?” “这小子走得这是哪路棋,究竟有何意图?”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然而此时此刻,周围围观的文臣武将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个察觉到苏言意图的,正是身在战局中的候胜远。 第十一章 攻敌所必救 “不对!” 看着苏言的精锐,不仅放过了自己的败兵,还直接绕过了自己驻军的大营。 兵锋所向,直指战局最后方的白旗堡而去。 候胜远顿时脸色一变,骇然道,“这家伙的目标,是我的粮草!” 白旗堡是候胜远的屯粮之地,更是大军军营重要的粮道。 如果白旗堡被袭,不仅他手中数百万石军粮尽失,还会被直接扼住粮道的咽喉,导致后续粮草无法运到。 双方的处境将会瞬间颠倒,龙枢城可以得到两三个月的粮草供应,他的大军则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眼看着大军逼近白旗堡,只剩下咫尺之遥,文官和武将们才猛然反应过来。 武将们都瞪大眼睛,骇然道,“这个小子好生狡猾,竟然打候将军粮草的主意!” “候将军,快点回援啊!” 然而,候胜远此时行动力已经耗尽,根本无法出兵拦截。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支精锐,分东南两路,直奔自己屯粮的命脉之处而去。 白旗堡原先有三万守军,但候胜远为了强攻龙枢城,调了两万兵马编入前军。 现如今只剩下一万兵马,与苏言的四万精锐厮杀在一起,自然是难以与之抗衡。 候胜远没有行动力操控其他兵马来支援,只能拼尽全力调动白旗堡仅剩的一万兵马,死死抵御苏言的攻势。 候胜远也不愧为大周名将,不仅能统御大军团坐镇,指挥小股部队的能力也是一流。 仅凭区区一万兵马,加上白旗堡的地势,生生是抵御住了苏言四万大军的攻势。 刚刚自己全力猛攻的时候,候胜远只是对苏言守城的才华感到惊讶。 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苏言进攻的能力同样不凡。 步兵攻城,骑兵冲阵,弓弩掩护,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并且依照各部队单兵战斗力的强弱,展开梯次攻势,攻击力无比犀利强势。 候胜远清楚,若非白旗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己断断无法招架住。 恐怕这一个回合内,白旗堡就要被苏言彻底攻陷。 凭借白旗堡的地形优势,候胜远总算是勉强坚持过了这个回合。 到了下一个回合,双方的行动力重新刷新。 候胜远这才算微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投向自己的大部兵马。 他正在犹豫着,要派多少兵马回援白旗堡。 定远将军邱跃龙眯着眼睛,沉声喝道,“候将军,不要回救白旗堡!” “他将精锐兵马全都派去偷袭白旗堡,龙枢城内前所未有地空虚,现在正是一鼓作气,拿下龙枢城的好机会!” “对啊!” 其他武将也都如梦初醒,纷纷朗声高呼,“候将军,别管白旗堡了,直接去打龙枢城!” “只要将龙枢城打下来,这小子即便占了白旗堡,也是必败无疑!” “对,只要攻城,咱们就赢了!” 听着武将们争先恐后的提醒,文官们顿时都面露气愤之色。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场僵持不下的激烈战局,有很多时候都是在双方都打红眼睛,失去理智,才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这些武将站在上帝视角,做出冷静的判断,然后提醒候胜远,分明就是在作弊。 然而,纵然他们心中为苏言感到不忿,也根本不敢开口说什么。 云曌秀眉微蹙,显然也对邱跃龙等人开口提醒的做法感到不悦。 “苏言隐忍蛰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抓住能终结战局的胜机。” “这些武将,就这么输不起吗?” 裕亲王急忙说道,“陛下,将士们性情粗莽,血气方刚,自然没有观棋不语的素养。” “不过臣看来,就算他们不开口提醒,凭借候将军的本领,也肯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云曌抱臂而立,神情依旧冷若冰霜,没有多说什么。 她之所以沉默,不是因为见裕亲王开口为武将们求情。 而是因为,苏言的表情。 听到武将们开口提醒候胜远,苏言仍面无表情,淡定自若,丝毫没有计划被破解的慌乱。 难道说……事态的发展,仍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次沙盘演武,苏言已经展现出他高超的统兵才华。 云曌想要看一看,苏言的统兵之才,究竟强到何等地步。 …… 听到身后武将们的提醒,候胜远这才如梦初醒。 当即立刻调动所有精锐,连同埋伏多日的伏兵一起,直接全军出击,对龙枢城展开全力猛攻。 十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来,龙枢城的十万守军本就已经损失了两三万。 此时又失去了五万精锐,城中只剩下两万余兵马,使得龙枢城各处守备都变得薄弱稀松。 加上苏言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攻下白旗堡上,根本无暇回去顾及回防龙枢城。 候胜远将全部精锐汇聚于一点,对准正面城门展开全力猛攻。 果然在这一个回合内,便直接攻破了城门。 “完了……” 见城门被破,文官们顿时都面露绝望之色。 武将们则都忍不住攥紧拳头,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 云曌微微叹了口气,“结束了吗……” “看来即便重演一次,龙枢城也难以守住。” “不过,苏言也已经做得非常完美,只可惜终究是……” “嗯?” “不对!” “还有转机!” 在攻破城门之后,候胜远都以为胜券在握,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然而,在大军入城的一刹那,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苏言竟然在城中,设下了火阵! 火阵,虽然是双方都拥有的棋子,但通常在沙盘对弈上,根本没有人会使用这个东西。 因为自己这一边的各种行动和棋路,怎样用兵,怎样设伏,对方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调动大军的时候,埋伏一些伏兵在对方看不见的死角,还打算可行。 但是当着对方的面布下火阵棋,即便蠢猪也不可能上钩。 苏言这个火阵,赫然刚刚在他全神贯注守卫白旗堡的时候,悄然设在城门内。 使得候胜远没有丝毫防备,大军直接身陷阵中,根本难以脱身。 第十二章 俩胜! 除此之外,在两侧的民房内,赫然还埋伏着三千余名弓弩手。 此时此刻,火阵燃烧起熊熊烈火,弓弩手们也随之万箭齐发。 行动力耗尽的候胜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减少,而什么都做不了。 “这……这个小子怎么会如此狡猾?” “难道他早就已经料到,我们大军不会去回救白旗堡,而是要直接攻城吗?” “这怎么可能?!” 武将们一个个都面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嘴角抽搐不停。 尤其是刚刚提醒候胜远直接攻城的邱跃龙,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苏言竟然预判到他的预判。 让他提出的建议,反而成为了导致候胜远惨败的直接导火索。 整整一个回合的火烧箭射下来,候胜远剩下的七万兵马,直接损失大半。 在刷新行动力后,他根本不敢再继续幻想攻城,而是率领残军火速撤退,逃之夭夭。 然而在逃出生天之后,另一个噩耗又随之而至。 在他的兵马被困在城中中伏之际,苏言已经轻而易举攻占了白旗堡。 此时留下一半的兵马把守白旗堡,另一半兵马则直接使用刷新的行动力调头还击,直指他们的残军而来。 候胜远早已汗流浃背,只得硬着头皮,迎战苏言的两万余精锐。 两军激战之际,苏言又操作身后龙枢城的守军,全军齐出杀出城来,进行前后夹击。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下,候胜远的兵马尽数耗尽。 这场激烈的沙盘演武,也定格在第十六个回合。 众人全都沉默不语,使得全场像灵堂一般死寂。 原本傲气凌云、目空一切的武将们,此时一个个再也跋扈不起来。 看着苏言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敬畏。 纵然沙盘演武,和真正的战场无法相提并论。 但他们作为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武将,肯定是要比文官更占优势的。 谁也没有想到,作为大周最威名赫赫的名帅,并且还是当初龙枢之战的总指挥。 竟然在这副龙枢之战的沙盘上,败给了苏言。 而且是全军覆没,败得彻彻底底。 十六个回合,就代表十六天。 苏言用了短短十六天,不仅守住了龙枢城,还将候胜远的十六万大军尽数消灭殆尽。 一时间,武将们额头都不由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感到深深的后怕。 幸亏当初镇守十几名大炎名将中,没有苏言的存在。 如果当时,大炎国君没有启用那些名过其实的名将,而是只任命苏言为总指挥。 恐怕这场龙枢之战,他们未必能胜。 而若当时无法拿下龙枢城,便会给大炎喘息之机,让大炎有时间重新巩固人心,集结兵马。 若是真的那样,恐怕直到现在,他们大周都要在与大炎南北相望,分庭抗礼,而无法一统天下。 裕亲王嘴角抽搐不停,表情变得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云曌淡笑道,“裕亲王,刚刚你说,苏言是凭借上帝视角的优势,才能做到一直龟缩坚守。” “现在胜负已分,你应该也看出苏言的才华了吧?” “同样拥有上帝视角,为何候将军会在短短数个回合间,便直接一败涂地?” “如果苏言能够历练一番,想必他的统兵才华,决不在候将军之下。” …… 沙盘演武结束,苏言来到候胜远面前,拱手抱拳,淡笑道,“候将军,承让了。” 候胜远这才从震惊的失败中回过神来,忙不迭抱拳还礼,神情无比郑重。 “苏大人,受教了!” “原本侯某以为,当初能在短短数日内拿下龙枢城,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 “现在看来,侯某之所以能打赢龙枢之战,纯粹只是因为侥幸没有与苏大人成为对手。” “苏大人的用兵之才华,谋略之深远,令侯某深为震撼,自叹不如。” “我候胜远,败得心服口服!” 不仅候胜远心服口服,身后的其他武将们,也都对苏言的才华甘拜下风,再无任何不服气。 云曌负手走上前,淡笑道,“今日这场对决真是精彩,比朕想象中还要精彩。” “这第三场对决,又是文官取胜。” “三局两胜,今日之对决,文官胜出。” “诸位将军,可有不服?” 武将们忙不迭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等不敢。” “先前末将等都以为,他们这些文官,成天拿着比我们更丰厚的俸禄却不干活,因此多有不服。” “但今日,我们才总算是见识到,这些大人不仅能经国济世,治政治民,论及兵武之道,更是不弱于我等。” “我等从今往后,再不会对诸位大人有任何不敬。” 听了武将们的话,文官们顿时都一个个都无比激动雀跃,甚至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从今往后,他们终于能挺直腰板在大周做官,能有尊严地活着了。 而这份尊严,正是苏言为他们争取回来的。 “既然如此,今日这场比试便就此结束。” 云曌淡淡道,“所以武将削夺三个月军饷,作为俸禄嘉奖文官。” “文化殿学士周群峻表现卓越,晋升为武德大夫,从二品。” “今后朝堂之上,若是再发生文武不合之事,休怪朕严加治罪!” 文官们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跪地谢恩,“谢陛下!” 武将们虽然有些肉疼,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跪地领命。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看向苏言。 “苏言,和朕来一下。” 苏言苦逼一笑,心中不免有些打怵。 刚刚候胜远角逐沙尘的时候,他是何等意气风发,势若龙虎。 但回到云曌的身边,就又要乖乖变回绵羊了。 说实话,苏言宁可不穿盔甲,和王锋、王利硬碰硬肉搏打上一架,也不愿意和云曌单独相处。 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恐怖。 明明刚当皇帝不久,却将恩威难测的帝王之术了若指掌。 自己只要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有可能二弟不保啊。 第十三章 苍云卫 怀揣着忐忑的内心,苏言同云曌回到御书房。 关上大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云曌上下打量着苏言,饶有兴味笑道,“苏言,没想到你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当初朕只以为,你是个侯门公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却没想到,你竟然拥有如此韬略和才华。” “不过,朕有些不明白。” “你的用兵才华如此出众,当初为何不出动请缨去守卫龙枢城呢?” “如果龙枢城有你镇守的话,或许大炎现如今,也不至于沦落至亡国的下场。” 苏言心中一阵苦笑不已。 他特喵的哪知道啊? 当初朝廷派出十万精锐,由十几位大炎名将带队,包括自己的便宜老爹也在其中。 原本依照苏言的预测,以龙枢城易守难攻、坚不可摧的防御力,由十万精锐镇守,肯定能将叛军拒于中原之外。 大不了从今往后,大炎与大周各据半壁江山,分列南北隔长江而望,也不会影响到自己逍遥快活的好日子。 但谁能想到,这十几位名将这么不中用,才守了短短三天,就被大周以风卷残云之势拿下,十万精锐全部丧尽。 让自己连收拾东西跑路的工夫都没有,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觉醒来就国破山河,京城陷落,沦为人家的阶下囚。 早知道那些自吹自擂的名将,包括自己的便宜老爹在内,都是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苏言说什么也要向陛下请命,亲自前去镇守龙枢城,狠狠痛打这群乱臣贼子。 当然这些话,苏言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表面上仍满脸恭敬,讪笑道,“陛下,臣当初之所以没有请命守城,是因为看出大炎王朝君昏臣庸,贪官遍地,已经烂到骨子里,根本无可救药。” “而反观陛下率领的义军,治军严明,深得民心,乃是救苍生于水火的正义之师。”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大周取代大炎,乃是天数命定。” “臣又非痴人,怎么可能逆天而行?” 云曌嗤鼻一笑,戏谑道,“苏言,你这张嘴还真是和从前一样油腔滑调。” “朕最讨厌别人拍马屁,还有这些蛊惑人心的吹捧。” “但是你的吹捧,朕爱听。”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陛下爱听,臣以后就天天拍陛下的马屁。” “哦?” 云曌挑了挑眉,玩味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做朕的贴身太监了?” “不愿意!” 苏言顿时胯下一凉,苦笑道,“陛下,今日的比试我赢了啊。” “您先前明明承诺我……” 云曌戏谑笑道,“朕只是说,如果你输了,朕便阉了你。” “但是并没有说,你赢的话,朕便不阉你啊。”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气得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曹! 这婆娘怎么这么不要批脸? 这种无赖混账话,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苏言,你用不着在心里骂朕。” 云曌仿佛看穿了苏言的心声,冷笑道,“你们国君的下场如何,你应该也不是没听说过。” “相比于其他前朝皇族,朕对你已经足够宽仁。” “说实话,今日这场比试之前,朕想要让你做太监,只是因为想要折辱于你。” “但是现在,朕是真的想将你留在身边。” “你的才华韬略如此出众,智勇兼备,有胆有识,日后再逢国事和战事,朕都可以与你探讨。” “你难道还心系前朝,不愿为朕尽忠吗?” 苏言满脸欲哭无泪,我哪句话说不愿意为你尽忠了? 我特喵的只是单纯不想当太监好吗? 当即他苦思许久,忙不迭说道,“陛下,臣自然愿意为陛下竭智尽忠,肝脑涂地。” “但是,臣也不一定非要做太监,才能与陛下朝夕共处啊。”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峻的寒意。 “朕虽是大周之君,但终究男女有别。” “你若是不净身,每日呆在朕的身边,与朕朝夕共处,百官们会怎么想?子民们会如何非议?” “难道你的男人之身,比朕的清白名声还重要?” 废话,重要一万倍好吗! 苏言灵机一动,郑重道:“陛下,臣有一个好主意。” “不仅不需要净身做太监,也可以每日守在陛下身边!” “哦?” 云曌饶有兴味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可以为陛下,组建起一支暗卫。” 苏言正色道,“这支暗卫,便命名为苍云卫!” “苍云卫?” 云曌顿时兴味更甚,“细说。” 苏言解释道:“苍云卫凌驾于满朝文武的品级之上,只听命于陛下一人。” “苍云卫的职责,一是藏匿在大周天下各个暗处,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让陛下不论到了哪里,身边都有人可用,随叫随到。” “二,则是可以负责帮助陛下,监视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官。” “哪名官员贪赃枉法,哪名武将骄纵跋扈,哪个欺君罔上,哪个里通卖国,哪个蓄意谋反,苍云卫都可以打探到,并提前密报于陛下。” “只要陛下扶持,臣可以将苍云卫打造成一把锋利的快刀,悬在所有文官和武将的头顶,让他们心存敬畏,视若虎狼,不敢贪赃枉法、欺君害民。” 苏言这番话,引起了云曌浓烈的兴趣。 如何管束、控制满朝文武,确实是眼下云曌最大的难题。 当初随她一起起家打天下的那些武将们,自恃功高,飞扬跋扈,已然成为一群骄兵悍将。 而前朝的那些文官,云曌虽然留在己用,但也对他们无法完全放心。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国,天下各地饱经连年战火,百废待兴。 能否控制住这些文官和武将,直接关乎着大周王朝的国祚能否安定,各地经济能否稳定发展。 苏言提出的这个建议,令云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苍云卫,这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刀,便是监视、震慑文臣武将、天下百官最好的利器! 第十四章 苍云卫来破案 虽然苏言的建议,令云曌非常心动。 但转念一想,权衡利弊,她便又稍稍放下了这个念头。 如果能组建如苏言描述中的一支暗卫,确实能起到检查百官、震慑群臣的作用。 但同样也有可能因此,而引起百官的严重抵触心理。 现如今,朝中人心本就不甚稳固。 文官们大多数都是前朝旧臣,对自己当初对待前朝皇族的残暴手段颇为恐惧和不满,而更亲近裕亲王。 随自己起家的武将们,也都受到裕亲王明里暗里的笼络。 云曌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当初随自己白手起家,多年来功勋赫赫的皇叔亲王,渐渐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这种人心不稳的时刻,再组建起这么一支酷吏,只会让百官与自己离心离德。 正当云曌思忖之际,一名侍卫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捧着一纸信封,毕恭毕敬双手呈上。 “报!” “冀州府八百里急报,请陛下亲启!” 云曌皱着眉接过信封,挥手让侍卫退下。 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阅读了一番,云曌美眸中瞬间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岂有此理!” “竟敢谋害朕的人,真是胆大包天!” 苏言悻悻站在云曌面前,根本不敢开口接话。 云曌杀气腾腾地看向苏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言,你所说的苍云卫,可有暗查访案的职责?” “当然。”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苍云卫不仅是陛下的暗卫,更是陛下的密探。” “刑部侦破不了的案子,自然要由苍云卫来破。” “很好。” 云曌玩味笑道,“既然如此,朕现在便封你为苍云卫统领。” “当真?” 苏言面露喜色,“那在下……这就去招募人手?” “不急。” 云曌摆了摆手,淡笑道,“先去帮朕,查一桩案子。” 说着,云曌将手中的信纸,随手交给苏言。 苏言生怕这个担子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根本不敢看信上的内容,苦着脸道,“陛下,现如今苍云卫还没有正式筹建。” “就我一个光杆司令,怎么查啊?” “你作为苍云卫的统领,难道连个案子都不会查?” 云曌冷笑道,“若是如此的话,你对朕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 “不如留在朕的身边做太监,更不浪费你这张脸蛋。” 苏言裆下一凉,心里感到无比憋屈。 你这女人就没什么新鲜的招式吗?就会拿这一招拿捏我。 偏偏这一招,确实抓住了苏言的命门和命根子。 无奈之下,苏言只好阅读起信上的内容。 “冀州府急报,冀州知府戴元成,于昨夜子时,被刺客潜入府邸刺杀,身负重伤,不治身亡……” “戴元成……这个人不是陛下您的心腹么?” “不错。”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戴元成很早之前便投效朕的麾下,一直担任朕的粮官。” “他虽武艺不精,但擅于统筹调度,办事公正清命,品性宽仁良善。” “如此一个好人,却遭人行刺杀害,这其中定然有阴谋。” “给你十五天的时间,你必须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将凶手捉拿归案。” “这……” 苏言苦着脸道,“陛下,这戴元成作为堂堂一府知府,却被人暗杀在府邸内,很有可能是自己人所为。” “现在的冀州府,绝对是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在下武艺不精,就这么一个人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放心吧,朕自然会为你派一个助手。” 云曌淡然喝道,“云璃!” 一名女子瞬间从屏风后现身,吓了苏言一跳。 这名女子看着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皮肤白皙如雪,五官精致如玉砌,一头柔顺青丝长发及腰。 明明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蛋儿,却偏偏面无表情,浑身气场冷若冰霜,单凭眼神便能拒人千里之外。 苏言小心翼翼打量着女子的容颜,不由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和云曌的眉眼,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朕的妹妹,云璃。” 云曌淡淡开口道,“幼年之时,我们姐妹失散,她幸运得到一位高人收留,学得一身好武艺,这些年来帮朕解决过不少棘手的麻烦。” “云璃,此次苏言要前往冀州访案,由你与他同往,务必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明白。” 云璃抱拳颔首,毫不犹豫答应。 云曌淡笑道,“你速去御马监挑一匹快马,今日便出发。” “是。” 云璃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苏言一眼。 待到云璃离开后,云曌微笑道,“苏言,这下你放心了吧?” “有云璃与你同行,定可护你周全。”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满脸欲哭无泪。 派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心腹跟着自己,哪里是保护? 分明就是监视自己,防止自己借机跑路啊。 大姐,你未免有点太谨慎了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陛下,在下……” “好,既然没问题,那你便火速回去收拾行李,一炷香后,朕让云璃去接你出发。” 云曌微笑道,“记住了,十五天。” “十五天内,若是没能将案子查清,你就自己托着你那二两肉回来,省得让朕动手。” 苏言:“……” “陛下放心,十五天内查不清楚这个案子,我直接提着自己的人头回来!” …… 苏言的家产都已经被尽数抄没,也没什么行李可言。 回营院装了几件衣裳,便同云璃一起踏上前往冀州府的路。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便只有一名车夫在前面赶车。 二人同坐在一辆狭窄的马车上,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然而,让苏言没有想到的是,云璃上车后第一件事,便是抽出腰间的匕首。 狠狠刺在座椅的正中间,划出一条三八线。 一路上,云璃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风景。 苏言缩在座椅另一边,偶尔一颠簸,不小心接触到冰冷的匕首,便瞬间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偷看一眼云璃娇美的面庞,苏言满脸怀疑人生的绝望。 “不愧是那个毒妇的妹妹,果然一样剽悍……” 第十五章 暗中埋伏 苏言和云璃晌午从京城出发,足足行了一百余里。 到了傍晚时分,便出了京城的地界,来到一片荒凉的荒郊野地。 “兄弟,赶了一天的路,辛苦了。” “趁着天色没黑,赶快找地方投宿吧……” 苏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正想让车夫找找客栈驿馆。 突然,拉车的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猛然止住脚步。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使得苏言一个没坐稳,撞歪二人中间的匕首,直接扎进云璃的怀中。 躺在云璃的膝头,看着云璃那杀气腾腾的面庞,苏言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云璃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让开。” 云璃直接推开苏言,两眼定定望着前方。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十几名黑衣人,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包围。 为首一人手中拿着弓箭,直接一箭射穿马的前腿,才导致马刚刚受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车夫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车上坐的是大人物,我就是个赶车的。” “求各位好汉去找他们,不要为难我。” 车夫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从马车下来,讪笑着想要离开。 然而,黑衣人们却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直接拽住他的胳膊,一刀刺入他的腹中,了结了车夫的性命。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会有刺客。” 云璃眯着眼睛,沉声道,“苏言,别慌……” 然而,她余光回头一瞥,身旁的苏言却消失不见。 低下头定睛一看,苏言竟然抱着头藏到车座下方,浑身瑟瑟发抖不停。 云璃顿时满脸无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胆小如鼠? 沉默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废物。” 黑衣人们在杀死车夫之后,便手中握着利刃,从四面八方朝马车逼近,一个个满脸警惕和凶光。 眼看着黑衣人们逼近到近前的一刹那,云璃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腰间长剑瞬间出鞘,一剑如游龙般猛刺而出。 直接隔着车帘,将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的胸膛贯穿。 随即毫不犹豫抽回宝剑,便将黑衣人的尸体震飞出去。 眼看着自家老大被杀,其他黑衣人顿时又惊又怒,纷纷不顾一切一拥而上。 云璃直接一个箭步,冲出血鲜血染红的帘帐。 一记凌厉的白虹贯日,将三名黑衣人砍翻在地。 云璃不愧为云曌认可的高手,真将三尺长剑使得出神入化。 此时此刻,她将剑招施展开来,如同一座剑山相仿。 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萦绕于周身,令十几名黑衣人根本近不得身。 黑衣人们手中的匕首和短刀,连云璃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却被云璃手中的剑锋,如若追魂索命一般,精准地刺中要害。 顷刻间,十几名黑衣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尽数毙命身亡。 云璃刚刚收剑入鞘,微微吐了一口浊气。 下一秒,突然聆听到异样的响动,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再次猛然转过身。 除了这十几名黑衣人外,在面前两侧的两棵松树上,还有两名黑衣人藏在浓密的树冠之怀中。 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两名黑衣人手中同时抛出一条铁索。 铁索的顶端,是锋利的尖刺,上面还有尖锐的倒钩。 云璃未能反应过来,直接被尖刺刺入双肩。 猩红的鲜血渗透而出,剧烈的疼痛使云璃脸色变得惨白,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此时此刻,她不仅承受着钻心的剧痛。 两名黑衣人握着铁索的另一端,发力将铁索抻直,更是直接束缚住她的行动,让她一动都动弹不得。 “卑鄙……” 正当云璃面色凝重之际,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不紧不慢从远处走来。 一边走向云璃,一边不紧不慢拍着手,脸上满是玩味的笑意。 “不错,不错。”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云璃郡主,果然身手不凡。” “能杀死我们这么多兄弟,你到了九泉之下,也足够引以为傲了。” “……你是何人?” 云璃两眼死死盯着斗笠男子,咬牙切齿道,“胆敢埋伏暗杀我等,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黑云会办事,只讲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从来不计后果。” 斗笠男子淡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狞笑道:“你的性命,便由我亲手来取吧。” 正当斗笠男子举起短刀,就要了结云璃性命之际。 苏言突然从车中现身,厉声喝道,“贼人大胆!” “我知道,车上还藏着一个人。” 斗笠男子戏谑笑道,“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也敢逞能英雄救美?” 苏言根本不和对方多逼逼,直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斗笠男子的胸膛,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斗笠男子轻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颤抖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核桃大小的血洞,噗嗤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子,你……” 苏言一个箭步冲上前,又是一发铅弹,对准斗笠男子的面门射去。 直接将斗笠男子的脑袋打开花,死得不能再死。 “堂主!” 树上的两名黑衣男子见状大惊,但手中握着钳制云璃的铁索,一时不知所措。 “不想逃?那就别逃了!” 苏言一边冲向树下,一边娴熟地给火铳装弹上膛。 连续两记铅弹轰出,将两名黑衣人从树上打落下来,照着每个人的脑瓜顶又补了一枪。 将这些杀手尽数解决后,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转身跑回云璃身边,关切道,“云璃大人,你还好吧?” “死不了。” 云璃仍的神情冷峻依旧,双眸却始终注视着苏言手中的火铳,眼中满是兴奋的异彩。 “你口中的这个武器,是什么?” “这个?这叫火铳,是我随手研究的一个小玩意儿。” 苏言生怕这女人打自己火铳的主意,急忙将火铳收回袖口中,关切道,“云璃大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咱们也别去冀州府了,赶紧回京城疗伤吧。” 第十六章 包扎 云璃冷冰冰的眼眸瞥了一眼苏言,眼中满是森然的寒意。 随即摇了摇头,冷冷道,“不必。” “一点小伤,不能耽误陛下的正事。” 说罢,便见云璃双手纤纤玉指,分别抓住刺入双肩的铁刺。 微然一发力,直接扑哧一声,将两根铁刺从伤口内生生拽了出来。 铁刺之上有锋利的倒钩,被云璃强行一撕扯,直接两处伤口都撕裂了一倍有余。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袍,甚至隐隐都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苏言在一旁单是看着,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云璃表情却始终冷若冰霜,没有丝毫变化,随手将沾着血肉的铁索扔在地上。 “云璃大人,这么重的伤,就这么晾着包会感染的。” 苏言忧心忡忡道,“你就算不想回京城,也让我帮你处理一下成不?” “用不着。” 云璃淡淡问道,“会赶车吗?” 苏言摇了摇头,“不会。” 云璃满脸无语,“废物。” “上车。” “哦……” …… 由于车夫被杀,苏言又从来没接触过牛马牲口,云璃这位尊贵的郡主,只能亲自赶车。 继续行驶在荒郊野地上,苏言忍不住问道,“云璃郡主,刚刚来暗杀我们的是什么人?” “我们又不曾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何要杀我们?” 云璃淡淡道,“他们是黑云会的人。” “黑云会办事,从来不讲理由,只讲利益。” 苏言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黑云会的名声,他也曾听说过。 早在云曌兴兵起义之前,大炎尚还强盛之际,黑云会便在大炎威名赫赫。 这个组织,聚集着一群身怀异技的江湖高手,以及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专靠暗杀和售卖情报,来赚取银两。 但凡是有名有号之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乡绅土豪,黑云会都给他们的人头明码标价。 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便即刻派出杀手,前去取走暗杀对象的头颅。 黑云会虽然是一个江湖组织,但底蕴深不可测,成立近百年来,几乎从未失手过。 当初云曌起兵之初,占据了大炎南境的十几座城池,声势浩大。 黑云会便也将她收录为暗杀目标,悬赏三十万两银子。 苏言当时便看出这股势力深得民心,假以时日必成大患,劝自己的便宜老爹向皇帝上表,花银子问黑云会买回云曌的头颅,让叛军群龙无首。 但是,老爹却声色俱厉训斥了自己,称大周皇室的命脉岂能交给一群江湖上的小混混决定。 连便宜老爹都不听自己的劝,他便没有自讨没趣儿再去皇帝那吃瘪。 如果当初,便宜老爹听从自己的计策,他和大炎王朝,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苏言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丝狐疑。 黑云会的首领唐煞,是个名镇天下的传奇人物。 相传他在成立黑云会之初,便定下规矩。 黑云会只为财害命,从不无意义地派出刺客杀人。 今日这些杀手来暗杀他们,便代表有人联系黑云会,花银子买他,或云璃的人头。 自己作为前朝余孽,想杀自己的人虽然不少,但完全没必要浪费银子。 而云璃身为云曌的妹妹,大周尊贵的郡主,也不至于处处结仇。 这个买凶之人,究竟是谁呢? 见云璃面无表情专心赶车,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苏言便也没有多说。 又行出十几里左右,云璃突然娇躯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正欲落下的马鞭都不小心抽歪,脱手落在地上。 苏言弱弱问道:“云璃大人,你没事吧?” 云璃不语,只低头望着肩膀处的伤势,神情略显凝重。 “果然不出我所料,发炎了。” 苏言无奈说道,“那些黑云会的杀手天天杀人,而且杀完人之后肯定不会清洗凶器。” “那铁索和钩刺上,沾了不知多少细菌,不消毒的话,肯定会感染。” “若是再不赶紧处理一下,任由伤口恶化下去,这两条胳膊能不能保住,恐怕都是问题。” 云璃默然片刻,淡淡道,“你会治伤?” 苏言点了点头:“做点简单的应急处理没问题。” “好,那你帮我处理一下。” 云璃眯着眼睛,冷声道,“奉劝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就算我没有了双手,同样一招便能取你性命。” “我懂,我懂。” 苏言无奈笑道,“你放心吧,我最怵的就是你们这些武功高手,跟谁耍花招也不可能跟你耍花招啊。” “那……” 看着云璃破碎的袍布,和血肉都混在一起,苏言小心翼翼道,“云璃大人,你能把衣服先脱了不?” “你说什么?” 云璃眼中迸射出冰冷的寒意,食中二指瞬间抵住苏言的咽喉。 苏言额头冒出丝丝冷汗,讪笑道,“大人,你别误会了。” “你起码得把伤口露出来,否则我没法给你处理啊。” 云璃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 想到苏言方才说,如果再恶化下去,双臂都有可能保不住。 云璃咬咬牙下定决心,冷冷道:“把头转过去。” “哦……” 苏言哪敢招惹这尊瘟神,急忙悻悻转过身。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同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呻吟,应该是布料摩擦到伤口带来剧痛。 片刻后,云璃冷声道,“你能闭着眼睛给我处理伤口吗?” “大人,你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苏言哭笑不得道,“闭着眼睛我连伤口都找不到,怎么给你处理?” “要不我把东西给你,你自己来?” 云璃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显然并不会疗伤。 否则早就逼苏言将药交出来,然后让他滚下车去。 沉默了几秒后,云璃再次开口,语气中带有几分认命似的绝望。 “那你转过来吧。” 苏言发誓,自己让云璃脱衣裳,单纯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帮她处理伤口,绝对没有半点占便宜的意思。 但是当他转过头的一刹那,还是两眼瞬间发直,忍不住咕噜吞了口口水。 第十七章 抵达冀州府 云璃脱去了身上的白袍,只剩下一条浅粉色的裹胸布。 她的皮肤如雪一般白皙嫩滑,身段窈窕曼妙,腰肢纤细的盈盈可握。 雪白的香肩,也如同艺术品般精致,两处狰狞的血痕不仅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更加令人怜惜。 最吸引苏言眼球的,自然还是胸前那一条深入沟壑的事业线。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碍事,云璃的胸衣裹得非常紧。 刚刚穿着衣裳的时候,苏言还以为她是个太平公主。 此时只剩下一条胸衣,才发现这女人身段那么轻盈纤瘦,竟然如此有料。 看着那傲人之物被胸衣挤压得都有些变形,苏言忍不住感慨道,“好可怜……” 云璃冷声道,“你说什么?” “咳咳,我说……云璃大人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太可怜了。” 感受着云璃那杀气腾腾的目光,苏言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 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赤诚相见。 使得云璃那冷若冰霜的面庞,也不由划过一抹潮红,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多谢你的同情。” “你有时间同情我,还不如赶紧给我疗伤。” “……哦,好,好。”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铁壶。 铁壶中装着的,是上等的地瓜烧,苏言本来打算用来解乏。 此时便用地瓜烧代替酒精,倒在云璃的伤口上为她消毒。 烈酒与伤口触碰在一起,自然会带来极强烈的剧痛。 云璃作为习武之人,早就习惯了疼痛,才是也只是秀眉微蹙,没有吭声。 但她却意外地发现,苏言在自己伤口上倒酒的同时,还在不停吹着凉气。 凉气拂过伤口,使得火烧火燎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这贴心的举动,使得云璃看着苏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苏言先为云璃消毒,将伤口中混杂的衣服碎屑都小心翼翼挑了出来。 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 打开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最上等的金疮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苏言将金疮药倒在云璃的伤口上,小心翼翼涂抹均匀。 待稍稍风干冷却,苏言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 云璃神色复杂 苏言抻开布匹,为云璃的双肩的伤口都悉心包扎好。 最后全都包住了,才微微松了口气,拍了拍手轻松笑道,“好了。” “你包扎的手艺,倒是不错。” 云璃试探性活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你作为侯府公子,怎么这么懂处理伤口?” “我……我娘亲教的。” 苏言随口胡扯道,“我娘亲担心我在外面打猎时受伤,便让我随身带着金疮药,还教给我怎么处理伤口。” “没想到我给自己还没有用过,倒是先给云璃大人你用上了。” 苏言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前,曾是一名图书管理员。 十几年如一日的工作,每天唯一消遣的方法就是读读各种书籍。 所以,苏言对各个领域的知识,都有所涉猎。 农业、畜牧、医疗、天文、相面…… 凭借这些知识,当初苏言混得可谓风生水起,日子逍遥快活。 只可惜现如今大炎覆灭,新朝到来。 自己天天都得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活命,以及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这些五花八门的知识,自然也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看来你母亲,非常爱你。” 云璃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裳重新穿好。 苏言有些意犹未尽,讪笑道,“云璃大人,要不你先别穿衣裳了?” “那衣裳上有血,还沾着细菌,万一……” “滚。” …… 由于担心这一路上还会遭到刺杀,云璃又赶了一段路,便找到一户人家投宿落脚,明日天明再动身。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过了半个时辰。 便有几名黑衣人,现身于方才的伏击之处。 看着遍地黑衣人的尸首,面罩后的双眼都流露出诧异之色。 “没想到十几名先头部队,竟然全都折在这里。” “连血狼堂主,竟都折了。” “这个云璃郡主,果然武功了得。” 黑衣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各自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 将瓶中淡黄色的粉末,洒在尸体之上。 接触到这些黄色粉末,尸体瞬间开始溃烂融化。 顷刻间,偌大的尸体便悉数化作血水,融入地面的泥土之中。 连骨头和衣裳,都没有剩下一丁点。 黑衣人们正准备处理血狼的尸体,突然为首一人皱了皱眉,挥手道,“且慢。” 那人俯下身,看着血狼胸膛处核桃大的血洞,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眼中满是狐疑和震惊。 “那云璃郡主,究竟使用了什么兵器,竟然能贯穿人的骨骼,震碎人的脏腑。” “如此强悍的威力,简直见所未见,仅凭长枪绝对做不到。” “难道说……云璃郡主的身边,还有其他高手护驾?” 黑衣人们将其他尸体处理完毕,随即扛起血狼的尸体转身离开。 顷刻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 云璃带着柳毅,又赶了两天的路。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时分,抵达冀州府。 冀州府衙门外,数十名官吏和差役分列两侧,已然候他们多时。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米色长衫,头上挽着发髻,手中拿着折扇,像个教书先生般文质彬彬。 见云璃和柳毅到来,男子急忙一躬到地,毕恭毕敬道,“卑职冀州府师爷戴元庚,见过云璃郡主!” 云璃淡淡道,“不用拜我。” “这位是苏言大人,陛下钦命他负责查访戴元成遇刺之案。” “我只是担任他的护卫,你们有什么事,与他讲便是。” 戴元庚等人顿时满脸意外,忙不迭又纷纷向苏言鞠躬,“见过苏大人!” “免礼。” 苏言上下打量着戴元庚,饶有兴味问道,“你叫戴元庚?” 第十八章 声东击西 戴元庚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苏言淡笑问道,“你与遇刺的冀州知府戴元成,是什么关系?” 戴元庚回答道,“不瞒苏大人说,戴元成正是卑职的亲兄长。” “噢——原来是亲兄弟,难怪名字如此相像。” 苏言淡淡道,“戴知府才刚刚遇刺四五日,还没有过头七。” “他们是官府的官吏差役也就算了,你作为戴知府的亲兄弟,不披麻,不戴孝,连根白带子也不系,合适吗?” 听闻此话,戴元庚顿时笑容一僵,神情明显有些慌乱。 “苏大人……教训的是。” “按照规矩,兄长新丧,我身为他的弟弟,确实应当为他披麻守孝。” “但是……我兄长并非善终,而是遭奸人刺杀而死。” “我担心如果大办丧事,披麻守孝,会引起冀州府百姓心怀恐慌,造成混乱。” “故而劝谏我嫂嫂和侄儿,暂时秘不发丧。” “等到苏大人帮我们揪出凶手,再大办灵堂,祭奠我兄长不迟。” “噢,原来是这样。”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道,“戴师爷用心良苦,是在下多想了。” 戴元庚讪笑道,“苏大人,请先进府衙歇息吧。” “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远千里来到冀州府,为我兄长查访凶手报仇雪恨,这一路上多有辛苦。” “卑职已经命人收拾好客馆,备好了酒宴,请苏大人和郡主用后早些歇息吧。” “不必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府衙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不便叨扰。” “就在府衙旁边找一家客栈落脚便是,并不耽误查案。” “那……好吧。” 戴元庚尴尬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恕卑职怠慢了。” 当即,在戴元庚和一众官吏的目送下,苏言和云璃走进最近的一家客栈。 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交给伙计,淡淡道,“伙计,给我们安排一间上房。” “好嘞!” 见苏言出手如此阔绰,伙计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道:“客官,夫人,这边请!” 云璃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神情顿时变得难看些许。 “苏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言歉意笑道:“夫人,我知道住这种地方委屈夫人了。” “咱们就将就一宿,天亮便走,天亮便走。” 苏言背对着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向云璃使着眼色。 云璃虽心中不解,但还是配合苏言,同苏言一起走进二楼的客房。 走进客房,关上房门,云璃神情瞬间阴冷下来,冷声道,“苏言,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你给我治了伤,就可以放肆。” 苏言并未回答云璃,而是走到窗边,朝楼下张望一番。 确认没有可疑之人监视,才微微松了口气,无奈笑道:“云璃大人,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之所以开一间房,只是为了省点银子。” “咱们今晚,不会住在这里的。” “嗯?” 云璃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刚刚我与那戴元庚接触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苏言低声道,“我刚刚旁敲侧击了一番,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出判断。” “冀州知府戴元成,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戴元庚谋害的!” “什么?” 云璃顿时愣住,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戴元庚是戴元成的亲弟弟,又是被戴元成一手提拔起来,怎么可能谋害他?” “这没什么奇怪的。” 苏言淡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便是利益和嫉妒。” “只要拥有足够的利益,亲儿子都可以出卖亲爹,何况他们只是兄弟?” “他虽然被自己的哥哥提拔成师爷,但看着身为知府的哥哥,每日治城理案,执掌生死,肯定难免会眼红。” “长久以此,利益熏心,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谋害自家兄长这种事,也未必做不出来。” 云璃皱了皱眉,沉声道,“苏言,要查案定罪,需要有凭证。” “没有凭证,仅凭你一张嘴猜测,便定这么大的罪,可行不通。” “云璃大人,放心吧。” 苏言淡笑道,“虽然我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自信,但我也明白办案子得讲究证据。”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那戴元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令他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云璃大人,咱们且先在这里歇息一会。” “等到天色昏暗下来,咱们悄悄离开这家客栈,搬到另一家客栈投宿,然后我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不必这么麻烦。” 云璃淡笑道,“想绕开戴元庚的监视而已,何必这么麻烦。” “你去,将行李背好了。” 苏言一懵,将行李拎起来绑在身上,不解道,“然后呢?” 云璃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揪住苏言的肩膀。 拽着他一个箭步,从二楼一跃而下。 “嗷!” 面对云璃霸道的力量,苏言根本无法挣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下一秒,他便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稳稳落在一楼的后院。 苏言如同树袋熊一般,整个人死死抱着云璃,吓得浑身剧烈哆嗦不停,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涕。 云璃淡淡道,“没事吧?” 苏言颤声道:“没事……” “没事,就赶紧放开我。” 苏言松开了云璃,双腿却止不住地发抖,连走路都无比吃力。 看着云璃那云淡风轻的背影,他心中再次坚信了一件事。 会武功的女人,都是特喵的怪物! 苏言没有去大堂结房钱,直接同云璃一起,从后院翻墙离开这家客栈。 当然,翻墙的是他。 云璃凭借轻功,直接轻盈地跳上七尺墙头,动作飘逸潇洒,丝毫不像是个受伤的人。 离开这家客栈后,苏言向远离府衙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又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其中一间房坐北朝南,正好能看到刚刚他们住的哪家客栈。 “云璃大人,你看。” 苏言指着客栈门口,沉声道,“咱们刚刚如果从客栈大门出来,就肯定会被那些鹰犬发现。” 第十九章 不见了? 云璃定睛一看,果然有五六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客栈左右的院墙后。 这些人穿着粗布衣裳,面前摆着辆黄包车,乍一看像是拉活的车夫。 但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裳并不合身,显然是硬套进去。 并且一个个生的肥头大耳,细皮嫩肉,哪里像是天天干粗活的苦力。 “果然!” 云璃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这个戴元庚,竟然派人监视我们,果然心中有鬼!” “我即刻前去将他拿下,严刑拷打,必出定论!” 苏言急忙拦住云璃,淡笑道,“云璃大人,稍安勿躁。” “弑杀亲兄,谋害朝廷命官,乃是凌迟的重罪,他戴元庚绝不可能认账。” “必须让他自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再将其拿下,才能让他心服口服,无可辩驳。” 云璃不解道,“能做到吗?” “你也说了,他戴元庚犯下了杀手的重罪,怎么可能让他自己说出来?” “这个,我自有妙计。” 苏言神秘一笑,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不过,需要问云璃大人借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云璃不解问道。 “云璃大人你的郡主令牌。” 听闻此话,云璃顿时秀眉微蹙,“你要我的令牌做什么?” “我的令牌乃陛下钦赐,拥有调动大周所有五品以下官吏之权。” “若是弄丢了令牌,我无法向陛下交代。” “云璃大人,放心吧。” 苏言自信笑道,“我只是需要用你的令牌来自证身份,让那贼人上钩。” “保证让戴元庚那头老狐狸,自己跳进我的陷阱中来。” …… 与此同时,府衙后堂。 一男一女两个人躺在床上,正在做着没羞没臊的事。 其中男的,正是戴元庚。 女的只有二十出头,生的如花似玉,风情万种,如同骚狐狸一般妩媚。 女人名叫春香,是戴元成当初纳的小妾,也就是戴元庚的小嫂子。 戴元成健在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暗通苟且,经常找机会出来偷情。 现如今戴元成一死,他们二人便毫无顾忌,直接在从先戴元庚的卧室,便开始颠鸾倒凤,不知日月为何物。 正当戴元庚抓着春香,疯狂地倾泻兽欲之际。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砸门,吓得戴元庚浑身一激灵,直接瞬间吓软了。 看着怀中春香古怪的目光,戴元庚脸色顿时变得比炭还黑。 当即强压怒火披上衣裳,一把将门打开,怒不可遏道,“你们特么叫丧呢?” “说,有什么破事打扰老子忙公务,说不出来我砍了你们!” 两名下人跪在地上,苦涩道,“大人,不好了。” “那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见了!” “什么?!” 戴元庚微微一怔,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这怎么可能?!” “老子不是让你们守在客栈门口,死死看住他们,怎么还能让他们不见了?!” “大人,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两名下人满脸委屈道,“我们奉您的命令,一直守在客栈门口,没见一个人出去。” “见那苏大人和云璃郡主迟迟不下来吃饭,也没让店家去送饭,便让店小二去敲门试探一下,问问他们要不要用酒饭。” “没想到这一敲门才发现,屋里的人不见了,连同行李也都带走了。” “我们刚刚明明亲眼看他们进了客栈,亲眼看他们上了楼,也不清楚这人怎么就突然不翼而飞了……” 戴元庚脸色黑如焦炭,直接将二人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废物,这么点小活都干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 “去,立刻给我搜,将整个冀州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 “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就要了你们两个的狗命!” “是,我们这就去找!” 二人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连滚带爬地离开,急急如丧家之犬。 遭了这么一吓,又得知这么一个噩耗,使得戴元庚根本没了玩女人的雅兴,坐在桌边脸色阴沉如水。 春香见状,便也穿上衣裳,来到戴元庚的身边,笑道,“老爷,不过是人找不见了而已,至于这么发愁吗?” “你不懂。” 戴元庚眯着眼睛,沉声道,“那个叫苏言的小儿,是个无名之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是,那个云璃郡主,可是不得了的女人。” “她是当今陛下云曌的亲妹妹,武功高强,狠辣狡猾,这些年来帮云曌立过无数功劳。” “而那戴元成,又是跟随云曌起家最早的老人,深得云曌重视。” “我总觉得,此次这个女人到了冀州府,很有可能是已经发觉到了什么,正在搜查我们谋害戴元成的证据!” “什么?” 听闻此话,春香面露恐慌之色,“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果这件事败露,咱们两个岂不是必死无疑?” “呵,放心吧。” 戴元庚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的凶光,狞笑道,“若是那云璃只是来打一晃便离开,自是相安无事。” “若是她真的查到了证据,想要取我们性命,那我戴某人也不是吃干饭了!” “这些年来,我将大量的家财送到海外,都囤积在东瀛国内。” “大不了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姓苏的小儿统统干掉后,咱们就逃到东瀛国逍遥快活去!” 春香这才眉开眼笑,娇滴滴道,“夫君,你真是了不起啊。” “奴家这辈子跟着你,算是跟对了。” …… 戴元庚派人找了整整一夜,几乎把整个冀州府翻得天翻地覆,都未能找到云璃和苏言的踪迹。 他虽然嘴上安慰春香,但心中却愈发焦躁不安,一天一夜未眠。 一直熬到次日傍晚,都未能找到二人的下落。 戴元庚疲惫不堪,正欲回房找春香泻泻火,捕头崔习从外面走进来。 “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说有要事见您!” 第二十章 摔杯? “没心情。” 戴元庚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不见。” “大人,您还是见见吧。” 崔习小心翼翼道,“这个人……就是昨天您见过的那个苏言。” “什么?!” 戴元庚瞬间困意全无,猛然站起身来,惊愕道,“当真?!” “我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这家伙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戴元庚眯着眼睛思忖片刻,恶狠狠道,“让他进来!” “你带几个弟兄躲在门口,备好快刀。” “只要我摔杯为号,你们便杀进屋中,直接将他砍成肉酱!” “是!” 崔习点了点头,忙不迭出去传命。 不一会,苏言不紧不慢从外面走进来,淡笑道,“戴师爷,怎么短短一日不见,竟如此憔悴?” 戴元庚气得嘴角微微一抽,脸上却还是不得不赔着笑容,“卑职昨夜有些失眠,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说起来……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知去了哪里?” “在下今早派人去客栈请二位大人,却不见二位大人踪影,卑职还以为你们不打招呼便离开了,急的一通好找啊。” 苏言神秘一笑,不紧不慢道,“戴师爷,今日着急的,可不止你一个。” “嗯?” 戴元庚面露狐疑,不解道,“苏大人此话何意?” 苏言坐在戴元庚对面,低声道,“不瞒戴师爷说……” “苏某此番不请自来,就是打算请戴师爷一起,联手对付那个女人。” 听闻此话,戴元庚顿时心中一动,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但表面上仍佯作懵逼,讪笑道,“在下不大明白,苏大人说的是哪个女人啊?” 苏言脸色倏然一沉,冷笑道,“戴师爷,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打算与你合作。” “没想到你竟和本官耍心眼,跟本官装糊涂。” “既然你喜欢装,那就自己慢慢装吧,本官告辞。” 说罢,苏言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戴元庚心里一紧,忙不迭开口阻拦,“苏大人留步!” “卑职官微言轻,断断不敢和苏大人耍心眼。” “不知今日,为何苏大人自己前来,而不见云璃郡主……” 苏言心中暗笑,这老狐狸果然不会轻易上钩,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随即不紧不慢转过身,戏谑笑道,“戴师爷,看来不拿出点凭据,你是不会相信我了。” “这个,你认识吧?” 说罢,苏言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放在桌上,推到戴元庚面前。 戴元庚不敢用手碰,仔细定睛一看,顿时为之大骇。 “这……这是云璃郡主的郡主令?!” “苏大人,这枚令牌……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苏言淡笑道:“戴师爷,不瞒你说,陛下派那女人来找我,就是为了监视我。” “昨日夜里,趁那女人熟睡之际,我将这枚令牌从她身上偷走。” “今日一早,她便像疯了一般,在整个冀州府寻找令牌的下落。” “正因如此,我才能甩开她的监视,单独来见戴师爷你啊。” “原来是这样!” 见到这枚郡主令,戴元庚瞬间对苏言的信任暴涨,激动道,“苏大人,卑职有些不明白。” “你既然被派来冀州府查案,必定是陛下的心腹,为何却要对付那位云璃郡主?” “你说呢?” 苏言玩味笑道,“身为臣子,哪个没有野心,哪个不想位极人臣。” “只要那个女人在,她就永远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而不是我。” “而如果那个女人死了,陛下身边无人可用,只能器重于我。” “男人为了权势,向来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正因如此,我才对戴师爷你极为欣赏。” 戴元庚听出苏言此话的弦外之意,忙不迭讪笑着点了点头。 “在下和苏大人比,还差得远呢。” “那不知苏大人……打算如何对付云璃郡主?卑职一定全力配合。” “这个不急。” 苏言淡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望春楼包了一个雅间,备了桌好酒菜。” “戴师爷不嫌弃,就请移步去那里细谈吧。” 戴元庚怔了怔,小心翼翼道,“苏大人,卑职这里……怎么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苏言转头瞥了一眼,见门外刀光剑影闪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随即,不等戴元庚反应过来,便抄起桌上的茶杯甩到地上。 “哗啦!” 伴随着一声脆响,茶杯摔得粉碎。 下一秒,便见崔习带着几名衙役,拎着刀气势汹汹从外面冲了进来。 见苏言和戴元庚却仍相谈甚欢,不像撕破脸皮的样子,顿时一个个满脸懵逼。 “戴师爷,这……” 戴元庚嘴角微微一抽搐,面如死灰般凌乱。 看着苏言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窘迫得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地里。 “戴师爷,看来你这里果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言淡笑道,“半个时辰后,望春楼香玉轩见。” 说罢,苏言便直接从崔习等人身边走过,头也便会转身离开。 待苏言走后,崔习弱弱问道:“戴师爷,什么情况?” “你说呢?” 戴元庚脸色黑如焦炭,咬牙切齿道,“老子真是瞎了眼睛,养了你们这么几条废物!” “滚,都给我滚!” …… 半个时辰后,戴元庚换了身新官衣来到望春楼。 走进三楼香玉轩,苏言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 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酒珍馐,身后还站着十几名妙龄美女。 这些美女一个个都前凸后翘,婀娜多姿,穿着西域风情的火辣服饰,脸上戴着粉色轻纱,只有双眼露在外面,更让人不由想入非非。 戴元庚讪笑道,“苏大人到冀州府来,理应卑职这个东道主款待。” “不曾想却让苏大人如此破费,真是惭愧,惭愧啊。” “戴师爷,不必客气。” 苏言淡笑道,“如果咱们的大事能办成,那这区区一点酒菜,便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不值一提。” “来,戴师爷,请坐。”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戴师爷倒酒!” 第二十一章 套话 苏言安排的晚宴,堪称周到的无微不至。 十几名侍女,全都服侍戴元庚一个人,倒酒的倒酒,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就差直接喂他吃。 戴元庚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乐得合不拢嘴。 一边享受着这神仙般的服务,一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和盘托出。 “苏大人,咱们俩可真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啊。” “你为了成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敢冒险对云璃郡主下手。” “我为了仕途能更进一步,也是不惜干掉我的亲哥哥上位啊!” “哦?” 苏言饶有兴味问道,“戴元成作为冀州知府,所有官兵都听从他的号令。” “不知戴师爷,是如何将他干掉的?” “这有何难。” 戴元庚得意笑道,“我买通了戴元成的小妾春香,利用那个蠢女人,在戴元成的酒中下了蒙汗药。” “等深夜他睡得熟了,我便以师爷的名义潜入他屋中,一刀便将他毙命!” “我作为戴元成的弟弟,又是冀州府的师爷,肯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 “还请苏大人回去后,向陛下替我多美言几句,务必保举我接掌冀州知府之位,我必定重重报答大人!” 苏言点了点头,赞叹道,“戴师爷,这个你放心。” “像你这般心狠手辣,才是做大事之人,未来必定有大的前程。” “只是……” 苏言突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你哥哥不仅与你血缘之亲,更对你有知遇之恩。” “你为了飞黄腾达,竟不惜暗通他的女人,谋害他的性命,难道就不怕遭天谴雷劈吗?” 苏言这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变脸,直接让戴元庚懵逼了,“苏大人,你……你此话何意?” “此话何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苏言冷笑道,“本官苏言,奉陛下之命,前来冀州府查访知府戴元成遇刺之案。” “现如今你已主动招供,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和我回京城去,向陛下当面谢罪!” 戴元庚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气得目眦尽裂,浑身杀气腾腾。 “你……你敢耍我!” “来人!” 戴元庚大吼一声,崔习瞬间带领十几名衙役从外面冲进来。 一个个都手执官刀,气势汹汹,将苏言团团包围在中间。 苏言打量着这些人,饶有兴味道,“你们几个,真是好胆。” “戴元庚杀死戴知府,也就是你们的上司。” “你们知情不报也就算了,竟还敢帮着他威胁本官。” “难道,是想和他一起同罪论处吗?” 戴元庚冷笑道,“姓苏的,别浪费口水了。” “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对我忠心耿耿,你想三两句话就吓住他们,门都没有。” “我没有吓唬他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保命的机会而已。” 苏言淡笑道,“戴师爷,本官自掏腰包请你喝酒,你却带这么多人,个个都带着刀,莫非是想行刺本官?” “呵,你以为我不敢吗?” 戴元庚恶狠狠道,“老子连亲哥哥都敢杀,还在乎你个小兔崽子?” “不过真没想到,老子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竟然上了你小子的当。” “若是不杀了你,非但老子性命难保,以后也没有颜面在世上混了!” “今日这望春楼,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戴元庚正要下令,命令崔习等人冲进包间,将苏言乱刀砍死。 然而,他抬起的手还没有挥下去,便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 同时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别动。” 戴元庚浑身一颤,余光僵硬地朝身后一瞥。 正是身后众多女子之一,面无表情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刚刚戴元庚和苏言说话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始终站在后面,没有上来服侍他。 不过身边已经有十几名美女伺候,他便也没有在意。 此时此刻距离如此之近,他才清楚感受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戴元庚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嘶哑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大胆,竟然……” 然而下一秒,戴元庚的威胁便又生生憋了回去。 女子一手挟持着戴元庚,一手不紧不慢摘掉脸上的面纱。 露出面纱下冷艳娇美的面庞,正是云璃! “云……云璃郡主……” 戴元庚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瞬间汗流浃背。 云璃面无表情看着面前崔习等人,淡淡道,“苏大人奉陛下之命,调查戴知府遇刺之案。” “尔等作为冀州府的衙役,非但不配合查案,反而助纣为虐。” “再不放下武器,一律格杀勿论!” 云璃不仅武功高强,身上的气场更是非比常人。 加上此时此刻,戴元庚被她挟持在手中,几乎大局已定。 崔习等人自然不敢再负隅顽抗,纷纷扔掉手中的官刀,抱着头蹲在地上。 见此情景,戴元庚也不由面如死灰,心中彻底绝望,颤声道,“苏大人,云璃郡主……” “卑职是一时糊涂,才干出这等混账事来,求你们大发慈悲,饶我一条狗命吧……” “饶不饶你狗命,陛下说了算,和我们无关。” 苏言拍了拍戴元庚的肩膀,乐呵呵道:“戴师爷,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留着你这惺惺作态的可怜模样,到京城去向陛下求饶吧。” …… 云璃早已备好麻绳,将戴元庚和崔习等人全都绑了。 随即带着直奔府衙,将戴元庚的姘头春香一并抓了起来,关进地牢中。 待到所有人都抓齐后,苏言才算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 将令牌归还给云璃,讪笑道,“云璃大人,辛苦你鼎力相助,总算是将这伙蛀虫都绳之以法。” “咱们现在,就把这些贼人都押回京城吧?” “不急。” 云璃摇了摇头,淡淡道,“陛下给我传信,已经派人来到冀州府,接掌知府之位,但路上还要花两三天。” “这两三天内,冀州府不可无人主事。” “便由你,暂时代理知府之职吧。” 第二十二章 熟知律法 “我?” 苏言微微愣了愣,顿时满脸受宠若惊,“云璃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我……我能行吗?” “行与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云璃淡淡道,“怎么,难道你不敢独挑大梁?” 苏言此时心中,都要乐开了花。 原本他以为这么快就侦破了戴元庚遇刺的案子,马上就要回京城,继续面对那个女魔头。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不仅不用回去面对云曌,还能摆脱云璃的监视,当几天逍遥自在的府太爷。 如果可以的话,苏言恨不得一辈子都留在冀州府。 虽说当个五品知府,日子肯定没有以前当小侯爷逍遥自在。 但是只要能远离云曌,保住自己的男儿之身,苏言便别无所求了。 “云璃大人,虽然我以前没有挑过大梁,但为了冀州府六十万百姓计,我也只能临危受命了。” 苏言拍了拍胸脯,自信道,“你只管押着那些犯人回去,冀州府便交给我了!” “保证在新知府来继任之前,将冀州府治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云璃两眼看着苏言,神情略显复杂。 缄默片刻,淡淡道,“谁说我要回去的?” “……嗯?” 苏言讪笑道,“云璃大人,咱们毕竟此行就来了两个人。” “若是你我都留在这,谁把戴元庚那一干谋害戴元成的犯人押送回京城啊……” 苏言话还没说完,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一支浩浩荡荡的镖队,来到他们府衙外。 二十多名镖师,全都是二三十岁的棒小伙,骑着高头大马,腰悬长刀,威风凛凛。 每两名镖师,押着一辆囚车,共计十辆崭新的囚车,铁栏杆闪闪发亮。 一名八尺见高的镖头,昂首阔步从外面走进来,抱拳振声道,“见过云璃郡主!” “您要求的囚车,我们广威镖局已经连夜赶工打造好,随时可以动身出发!” “王镖头,辛苦你了。” 云璃点了点头,淡淡道,“人犯都押在地牢中,我已经和守卫打过招呼,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提人了。” “务必将这些犯人押送回京城,到时候自然有刑部官员与你们对接。” “云璃郡主放心,我等一定将犯人押到!” 王镖头满脸自信抱拳颔首,随即便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看着戴元庚等人被从牢中提出来,关进囚车里押走,苏言的内心也为之一沉。 他娘的…… 高兴早了…… 鬼能想到,这个娘们如此狡猾,能想到请镖局这一招啊? 看着苏言满脸欲哭无泪的模样,云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言,当初陛下可是金口玉言,你此次冀州之行的安全,全权由我负责。” “你留在冀州代理知府,我若先走了,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所以你放心,只要你还在冀州府一日,我就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中。” 苏言瞬间整个人沮丧下来,不胜沧桑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想过几天无忧无虑、逍遥快活的日子,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啊。 正当苏言叹息不已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冤鼓的声音。 “有人鸣冤?” 苏言顿时面露正色,“没想到刚刚临危受命,便给我来活了。” “升堂!” 衙役们纷纷在两侧站定,手执水火棍,一个个站得笔直。 苏言端坐于桌案后,云璃则执剑站在他的身后。 “砰!” 苏言手中惊堂木拍在桌上,朗声喝道,“何人鸣冤,传上堂来!” 衙役们立刻用水火棍撞击地面,低声喝道,“威——武!” 见知府老爷要审案,门外很快就围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放下手中的鼓槌,神情苦楚走进府衙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大人明镜高悬,为小民做主!” 这名青年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白袍,文质彬彬,白白净净,清秀俊朗,体型孱瘦,弱不禁风。 刚刚只是敲了几下冤鼓,便让他累得满头大汗,足见身子骨有多虚。 苏言淡淡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禀大人,小人司马伦,冀州府学子,三年前乡榜有名,中过秀才。” 司马伦苦涩道,“小人父母死得早,从小由兄长抚养长大。” “父母生前给我们留下一家酒粮栈,生意还算兴隆,兄长经营粮栈,维系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 “可三年前,我兄长不姓身染恶疾,暴病而死,此后家里和粮栈,便都由我嫂嫂当家。” “嫂嫂为人尖酸刻薄,对小人极为苛刻,动辄打骂,但小人念及亡兄养育之恩,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没想到今日,嫂嫂趁我不在,把我的纸笔书卷,还有几件衣裳全都扔了出去,将我赶出家门。” “求大人明镜高悬,为小人做主!” 听了司马伦的话,苏言顿时义愤填膺,“好个恶妇!” “自家男人死了,便虐待自家亲小叔子,还将小叔子赶出家门,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来啊,将这恶妇抓来府衙,审问清楚!” 不等衙役们行动,外面围观的人群中,一名老者走上前,笑道,“这位大人啊,您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不了解我们冀州府的事。” “这件事啊,您还是别管了。”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本官确实是外乡人不假,但也算熟知律法。” “难不成在你们冀州府,亲哥哥死了,亲嫂子就可以霸占公婆留下的产业,将自己亲小叔子逐出家门?” “大人,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老者走进衙役内,讪讪道,“您有所不知,司马家的这点家务事,在我们冀州府可是人尽皆知啊。” “这惠民粮栈的东家司马掌柜,也就是司马伦的哥哥司马植,虽然做得一手好生意,但却是个经不起事的软骨头。” “偏偏他娶的,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恶婆娘。” 第二十三章 真相 老者解释道:“司马掌柜的婆娘,名叫郭九红,是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小女儿。” “这郭九红性情狠毒,脾气泼辣,仗着娘家的权势,过门之后就经常对司马掌柜动辄打骂。” “还一手把着钱袋子,不管粮栈赚多少银子,都必须交给她,一文都不准自己留。” “司马掌柜娶回这么一门恶婆娘,又不能休了她,只能天天就这么忍气吞声。” “当初司马掌柜一命呜呼,对外宣称是染了恶疾,但实则街坊邻居都知道,就是被那恶婆娘给活活气死的。” “司马掌柜死后,郭九红便对他留下的这个弟弟很看不顺眼,天天将他当下人使唤,逼他干脏活累活,让他住柴房狗洞,给他吃残羹剩饭。” “将他赶出家门,也是早晚的事,就算今天不赶,以后也会赶。” “所以我劝大人您,为了自己官运仕途,还是不要淌这滩浑水了。” 听完老者的话,苏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老人家,你这是什么话?” “既然这家粮栈,是他们兄弟父母留下的遗产,他身为弟弟,便应占一半。” “那郭九红将本家赶出家门,一个人霸占了人家父母留下的产业。” “这等卑劣的行径,难道本官要作壁上观吗?” 老者苦着脸道,“大人,老朽也是为了您好啊。” “郭九红的爹郭海山,在当初大炎朝的时候,便是一品青冀总督。” “后来大周义军攻打青州之时,郭海山主动献城投降有功,仍然被任命为总督,没有被削夺一丁点权力。”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堂堂总督,比你这个冀州知府要高上四五级。” “若是得罪了郭九红,您非但帮不了司马家,反而自己还要倒霉啊。” 苏言脸色一沉,冷声道,“老人家,此言差矣!” “我苏言虽然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但也知道为官一任,就当保一方平安。” “郭九红仰仗自己父亲的权势,霸占人家兄弟二人的家业,手段何其卑劣。” “本官若是因为惧怕强权便畏首畏尾,作壁上观,便对不起陛下对我的信任!” 听了苏言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云璃眼中流露出一丝触动,欣然笑着点了点头。 苏言这不畏强权的一身正气,确实令她刮目相看。 但事实上,云璃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苏言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青冀都督郭海山,原本深得大炎国君器重。 将大炎最精锐的八万青州军,都交给他管辖统领。 青州距京城只有二百里之遥,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若是郭海山拼力抵抗,即便无法战胜大周兵马,至少也能为京城争取调兵或撤退的时间。 但是,这个反骨仔竟然一箭不放,就他娘的直接开城投降了。 导致京城失去最重要的屏障,大周兵马直捣黄龙,连逃跑都来不及。 现如今大周国破山河,君王惨死,这货一个投降仔,却仍然当着逍遥快活的青冀总督。 连他的小女儿,都在冀州府作威作福。 若是不狠狠收拾这厮,苏言都对不起让自己锦衣玉食多年的便宜老爹。 “来人!” 苏言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速速将恶妇郭九红,给我押来!” “诺!” 两名衙役领命,正要出去抓人,人群外却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 “大人,不必麻烦,奴家自己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围观的众人急忙朝两侧让开。 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扭着屁股从外面走进来。 妇人身着修身旗袍,开叉都快要开到大腿,身段丰腴,韵味十足。 头发盘在头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钗首饰,脸上化着浓妆,看着就像个大户人家的贵妇人。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冷意。 看来这个妇人,就是司马伦的嫂子,郭海山的女儿郭九红了。 郭九红手中拿着个青瓷花纹的小团扇,一扭一扭走进府衙内。 见了苏言,微微颔首,妩媚笑道,“奴家两日没有出门,还以为冀州府是戴师爷当家。” “没想到世道变化如此之快,今日看告示才知道,戴师爷就是谋害戴知府的凶手,真是令人义愤啊。” 苏言淡淡道,“不要转移话题,说你自己的事。” “你为何要霸占司马家的产业,将你的亲小叔子赶出家门?” 郭九红回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马伦,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嫌弃和恨意。 但转头看向苏言,瞬间又变成满脸委屈,楚楚可怜道,“大人,您听奴家说。” “当初奴家嫁给奴家的亡夫,也就是他的哥哥司马植,惠民粮栈因为他经营不善,本就已经快要倒闭。” “是奴家将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变卖成钱财贴补进去,才算是维持住粮栈的生意。” “这些年来,奴家一边伺候夫君,一边帮着夫君一起打理粮栈的生意,总算是能维持温饱。” “眼看着日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没想到老天不开眼,竟让我夫君身染恶疾,不治身死。” “这三年来,我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地劝伦儿,让他在柜上好好学学生意经,日后好接手粮栈的买卖。” “但是奈何这个孩子实在太不成器,成日里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吃酒耍钱,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 “不仅天天吃喝嫖赌,不学无术,还经常从柜上拿银子,一拿就是几十两。” “近来粮栈的生意本就不好,又被他这样无休无止地吸血,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粮栈就要倒闭。” “这粮栈是夫君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实在不忍心毁在自己手里,就不再给他拿银子。” “没想到这个孩子见要不到银子,便深更半夜纠集了几个地痞无赖,撬锁溜进粮栈里,到柜上去偷银子。” “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便将他赶了出去,想让他反省悔过,迷途知返。” 第二十四章 二十大板 郭九红一边说着,一边抹起眼泪。 “我一个妇道人家,已经嫁了人,若不是家里实在没有个顶梁柱,又怎愿成日在人前抛头露面?” “只要伦儿能迷途知返,好好学做生意,我一定会将粮栈的买卖都交给他。” “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不懂事,还将家里的丑事闹到官府来,一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看着郭九红这悲痛不已的样子,苏言顿时感到无比好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个戏精本精啊。 若不是刚刚听那个老头子事先讲述了真相,他还真差点就信了。 哪怕郭九红此时,说得再是言之凿凿,苏言内心也没有丝毫波动。 从身后百姓们,一个个复杂鄙夷的目光,他便可以断定,这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哭够了吗?” 面对苏言冰冷的质问,郭九红急忙抹了抹眼泪,“抱歉,大人,奴家心中实在太难过,一时没有控制住……” “现在控制住了就好。” 苏言淡淡道,“跪下。” “什……什么?!” 郭九红表情顿时僵硬在脸上,“大人,奴家无罪,为何要跪?” “你这女人,是没有来过官府吗?” 苏言微笑道,“本府浪费宝贵的时间,处理你们的家务事,听你在这又哭鼻涕又抹眼泪半天,你难道不应该跪着和本府说话?” “如果你不愿跪的话,那本官便让你帮你跪。” 见身旁的衙役跃跃欲试,郭九红脸色微微变了变。 作为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女儿,区区五品知府,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换做一般的知府,知道她的身份,也绝不敢为难于她。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郭九红也明白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急忙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苏言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淡笑问道,“司马伦,你可否像你嫂子说的一样,天天问她拿银子,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司马伦深深俯首,嘶哑道,“当初兄长在时,小人每日闭门苦读,钻研诗文。” “兄长死后,我便每日挑水劈柴,洗衣做饭,还在粮栈帮工,从不曾与闲汉厮混,请大人明察。” “你胡说!” 郭九红尖声道,“你成日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茶铺赌场、青楼妓馆里,何曾帮家里做过一丁点事?” “大人,这小子读过几本书,学得油嘴滑舌,满口谎言,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肃静! 苏言一拍惊堂木,淡淡道:“本官这里是断案的地方,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 “郭九红,你说司马伦成天混迹在茶铺赌场、青楼妓馆,但司马伦说他没有。” “既然如此,此时便好办了。” “来人!” 班头曹超,副班头卢大壮急忙走上前,“在!” “你们两个,速速带着司马伦,去走访冀州府内,每一家茶铺赌场,每一家青楼妓馆,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苏言微笑道,“如果他真的成日厮混在这些地方,是这些地方的常客,那么一定会有人认识他。” “若是正巧找到平日里和他司马伦一起厮混的地痞无赖,便一起带来当人证。” “是!” 曹超、卢大壮点了点头,转身架起司马伦。 郭九红见状,顿时有些慌了。 她刚刚所说的,全都是信口开河。 司马伦每天活都干不过来,哪里有工夫去这些地方? 即便有工夫,他身上也没有钱啊。 若是真的一一对照,自己的谎言不就露馅了? “且慢!” 郭九红急忙站起身,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状纸。 “大人,奴家有状纸呈上!” 苏言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你便直说,本官懒得看。” “大人,您……还是看看吧。” 郭九红讪讪一笑,直接走到桌案前,满脸谄媚将状纸呈给苏言。 苏言在触碰到状纸的一刻,便感觉厚度不对劲。 接过状纸打开,只见这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上面一个字没有写。 纸里夹着两张银票,每张面额都是一千两银子。 苏言缓缓抬起头,看着郭九**自己挤眉弄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郭大嫂,你打算状告何人?” 郭九红心里一喜,指着司马伦恶狠狠道,“奴家要告这司马伦!” “这个小子成日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气死了他的哥哥,还溜进我们粮栈偷银子,打算弄垮我们粮栈!” “此子如此顽劣,无可救药,请大人将他流放边关,一辈子都不准回来!” 百姓们见状,都忍不住为之叹息,对司马伦投去同情的目光。 正当司马伦自己都满脸绝望,似乎认命之际。 苏言话锋一转,冷然笑道,“郭九红,你当本官的知府衙门是你家开的,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大人,你……你说什么?!” 郭九红脸色一变,“你收了我的好处,怎么能……” “谁说我收了?” 苏言直接信手一甩,将手中的信纸连同两张银票,都狠狠甩在郭九红脸上。 “想用银子买通我,你这婆娘看错人了!” “我苏言奉陛下之命,代理冀州知府之职,便决不允许眼皮底下有任何冤案!” “听令!” “郭九红欺辱兄弟在先,意图行贿在后,责打二十大板!” “这……” 曹超愣了愣,小声道,“大人,您治罪便治罪,打板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郭总督的女儿……” “本官的话,你没听到吗?” 苏言冷声道,“在本官的衙门里,只有坏法之徒,没有官宦子弟!” “二十大板,你亲自打,胆敢手下留情,本官便打你!” 两名衙役已经冲上前,将郭九红按在长凳上。 曹超见状,也只得咬了咬牙,拿起板子走到郭九红身后。 “狗东西,你敢!” 眼看着自己要挨打,郭九红瞬间化身泼妇,破口大骂道:“我爹乃是堂堂青冀总督,你个小小知府敢打我?!” “动我一根汗毛,我便让我爹弄死你!” 第二十五章 决策 “你在威胁本官?” 苏言嗤鼻一笑,不屑道:“大周律法,乃是陛下所颁布,上至公子王孙,下至黎民百姓,谁也没有目无法度的权力。” “你爹郭总督再大,难道还能大过当今圣上不成?” “再敢辱骂本官,咆哮公堂,本官便再给你加二十大板。” “打!” 眼看着苏言软硬不吃,郭九红悻悻闭上嘴巴,面如死灰般绝望。 一记板子结结实实落在她屁股上,疼得她脸色瞬间煞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好!” “好!” 百姓们都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鼓掌叫好起来。 这些年来,郭九红在冀州府作威作福,强买强卖,很多人都恨得他咬牙切齿。 但碍于郭海山的权势,历任知府都奈何不得她分毫。 现如今,终于来了一位明镜高悬的知府老爷。 这一记记板子打在郭九红的身上,属实是令众人大快人心。 当然,至于事后,苏言会被郭海山如何报复,便和他们没关系了。 二十板子下去,郭九红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连站都站不起来。 苏言一拍惊堂木,淡淡道,“听好了!” “司马伦,你作为你哥哥的亲弟弟,你们爹娘留下的家业,理应有你一半。” “郭九红,回去之后,立刻将粮栈账上的现银,以及家里的存银,统统拿出一半,交给司马伦。” “此外,今后粮栈所有收入,都有一半归司马伦所有。” “还有你们府上的一半房屋,也属于司马伦,你没有权力将他赶出家门。” “今后再敢欺凌、羞辱于他,本官不论身在冀州,还是远在京城,都一定会回来重办此案,让你有好果子吃!” 郭九红重重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但面对苏言身上一身正气的威压,也只得颤抖着点了点头。 “遵……遵命……” …… 司马家一案,令苏言这个新来乍到的知府,在百姓们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威望。 整整一天下来,来找自己伸冤审案的人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有的是当初受过官府冤屈,一直忍气吞声的往事。 有的则是以前受过郭九红欺负的商贩,来求苏言做主。 当然,不论是陈年旧账,还是刚发生的新案,苏言全都一一详查证据,秉公执法,断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都对苏言感恩戴德,称他为二百年来最贤明的知府。 直到深夜,苏言才断完最后一个案子,回到后堂歇息。 用拳头吃力地捶着自己的腰,苦笑道,“没想到当知府竟然这么累,断了一天案子,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云璃大人,我这个代理知府,当得还算尽职尽责吧?” “还可以。” 云璃点了点头,淡淡道,“等回去之后,我自会向陛下据实禀报。” “哎呦,多谢,多谢。” 苏言急忙拱手抱拳,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 他今日之所以那么卖力地审案子,一方面是责任使然。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云璃证明自己的能力,回去好告知云曌。 万一云曌一听,自己做知府做得如此尽职出众,一高兴把自己发出去独挑大梁,那以后的日子就舒服了。 做地方官虽然累了点,但也好过伴君如伴虎。 起码不用担心,有人惦记自己的那个物件,成天念叨把自己阉了做太监。 “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云璃提醒道,“你今日打了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女儿,后面还罚了她那么多银子,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女人心存怀恨,一定会去向郭海山告状,让郭海山伺机报复你。” “不打紧。” 苏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乐呵呵道,“云璃大人,今日你就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 “我断这个案子,可是绝对秉公执法,没有半点私心。” “到时候郭海山如果诬陷弹劾我,你肯定会给我作证的,对吧?” 云璃轻笑道,“不好意思,我只负责帮陛下办事,从来不参与朝政之事。” “如果陛下问我,我自然会据实相告。” “如果陛下不问,别指望我会主动帮你作证求情。” “……啊?” 苏言顿时满脸苦逼,无奈道:“云璃大人,咱们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能不能别这么无情?” “成天冷得像块冰似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云璃神情一寒,冷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苏言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逃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 深夜,惠民粮栈。 郭九红烂泥似的爬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不停。 一名皮肤黝黑、体格魁梧的汉子坐在床边,为郭九红上着药。 汉子名叫季伯常,是惠民粮栈的长工。 同时,还是郭九红的姘头。 当初司马植活着的时候,郭九红就和季伯长勾搭上,经常明目张胆地和他眉来眼去,举止亲密。 司马植性情懦弱,就算知道二人之间有奸情,也不敢说什么。 待司马植一死,郭九红更是无所顾忌。 将家里的长工伙计全都辞了,所有的活都交给司马伦来干。 唯独留下季伯常,负责取悦、伺候自己。 “这该死的狗知府,连姑奶奶都敢打,真是胆大包天!” 郭九红两眼通红,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咬牙切齿道,“等我伤养好了,一定要告诉我爹,让我爹狠狠收拾他!” 季伯常擦药的动作停了停,小心翼翼道,“掌柜的,想要收拾他,恐怕不容易啊。” “为何?” 郭九红冷冷道,“我爹堂堂青冀总督,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知府了?” “掌柜的,刚刚我出门上了趟街,已经都打探清楚了。” 季伯常说道,“打你的那个知府,名叫苏言,是从京城来的,专门负责查戴元成遇刺的案子。” “他只用了短短两天,便侦破此案,将谋害戴元成的戴元庚一干人全都抓了起来押送回京城。” “只是因为继任的知府还在路上,他才不得不留下代管几天。” 第二十六章 匡济为天下万民 季伯常苦着脸道:“此人的能力如此出众,想来必定是陛下的心腹。” “到时候他回了京城,有陛下护着他,即便是郭总督,恐怕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啊。” “那难道我就这么忍了吗?” 郭九红怒不可遏道,“从小到大,连我爹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今日却遭那小小知府,毒打二十大板!” “这口气不出,我死也不瞑目!” “掌柜的,你先不要动怒。” 季伯常急忙好声好气地哄道,“依我看来,眼下我们当务之急要对付的,不是苏言。” “而是,司马伦那个臭小子。” “那小子今天借着苏言的势,不仅拿走了一半的家产,以后粮栈一半的收入,还要都分给他。” “如果不想个办法将他解决掉,那咱们以后,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 “对!” 郭九红也顿时恍然大悟,眼中流露出狰狞的冷意。 “那个混小子,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然和这姓苏的攀上交情。” “今天下午,一拨拨人带着官兵,到我们柜上拿银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若是不解决了司马伦这个混小子,日后肯定还少不了麻烦!” “老季,你主意多,帮我想想,要如何才能要了那个混小子的命!” 季伯常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掌柜的,有办法了。” “不过这个办法,可有些太险恶了……”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过去。 这三天来,苏言每天兢兢业业审案断案,一审便是一整天。 此外,苏言还批准了治下两个县的河道衙门修建水利的请示,并亲自为他们设计了方案,完全尽到了身为知府的责任。 冀州府所有百姓,都对苏言感恩戴德。 甚至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到衙门不为申冤,只求苏言能留在冀州府,不要离开。 面对百姓们的苦苦央求,苏言自然也是万般无奈。 在这冀州府虽然稍微累了点,但好歹天天睡觉能睡得安稳。 等回到京城,自己就要又要面对那个母老虎,整日提心吊胆了。 虽然苏言极为不情愿,但云曌终究是没打算让他在冀州府久留。 继任的知府已经到了冀州府,正在下面的县视察,明日一早便可抵达府衙。 傍晚时分,在云璃的催促下,苏言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踏上归程。 正要出府门,却见府衙外,数百名百姓乌泱泱跪在地上,看着无比壮观。 苏言讶异道,“乡亲们,你们这是……” “苏大人,求您留下吧!”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泪汪汪道,“老朽在冀州府住了一辈子,经历了十来任知府,却没见过苏大人这样的好官。” “苏大人为官清廉,断案公道,爱民如子,堪称百年难遇。” “有苏大人在,我们冀州府百姓才不用担心被恶霸欺凌,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这位姑娘,求你回去让陛下开恩,让苏大人留在冀州府吧!” 面对百姓们的苦苦哀求,苏言一时也满脸苦涩,无奈回头看向云璃。 云璃上前一步,淡淡道,“乡亲们,都起来吧。” “苏大人这几日代理知府之职,确实做得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但是,他毕竟只是代理知府,而不是真正的知府。” “像他这样的人才,陛下自然要委以重任,匡济为天下万民。” “若只做一小小知府,岂不是大材小用吗?” 听了云璃的话,百姓们才纷纷站起身来。 纵然心中再是不舍,也不忍心耽搁苏言的前程,只得满脸苦楚朝左右让开。 苏言见此情景,顿时心中一阵想哭。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扯着嗓子呐喊。 乡亲们,别听这女人胡说啊! 陛下让我回去,不是要委我重任,是特喵要将我阉了当太监啊! “苏大人,走吧。” 听着云璃带有几分威胁意味的冰冷声音,苏言也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无奈走出府衙。 然而,正当苏言准备上车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苏大人,且慢!” “有人要申冤,请苏大人断案!” “哦?” 苏言顿时两眼一亮,又以行云流水的动作翻身下车。 云璃皱眉道,“苏言,我们还要赶路,有什么案子,等明日韩知府来了交给他便是。” “不行!” 苏言斩钉截铁摇了摇头,大义凛然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既然还在冀州,就仍然是冀州府的代理知府,府里有冤案就一定要管!” “云璃大人,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把这个案子断完,然后跟你赶路!” “如果案子太麻烦,耽搁了时辰,那咱们就明天再赶路便是!” 听闻此话,百姓们顿时都忍不住欢呼呐喊起来:“苏大人说得好!” “苏大人有如此责任感,真堪称天下官员的楷模!” 云璃虽看出苏言有心拖延时间,但见百姓们对他如此盛赞,便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同苏言一起回到桌案后,站在苏言身边。 不一会,申冤的人从外面走进大堂内。 见到面前的三人,苏言却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三个人,有两个他都认识,正是郭九红和司马伦。 只有郭九红身后那名皮肤黝黑的魁梧汉子,是苏言不认识的。 司马伦被麻绳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脸憋屈和愤恨。 郭九红则眼圈通红,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言心中狐疑,皱眉道,“何人申冤?” “大人,是奴家。” 郭九红抹着眼泪,哽咽道,“求大人为奴家做主!” “郭大嫂,本官认得你。” “上次打了你多少板子,本官还记得呢。” 苏言饶有兴味道,“本官做冀州府的代理知府,第一个办的便是你的案子。” “没想到现如今临走之前,最后一个要办的也是你家的案子,倒也算是有始有终。” “说吧,你今日有何冤情,要状告何人?” 第二十七章 无耻淫贼? 郭九红转头瞪向司马伦,悲戚喝道,“奴家要告这个无耻淫贼!” “淫贼?” 苏言愣了愣,看着衣裳不整、发丝凌乱的郭九红,又看了看满脸悲愤的司马伦,不由满脸纳闷。 “他不是你的小舅子,怎么就成无耻淫贼了?” “大人,请听奴家细说。” 郭九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始诉起冤情。 “前番回粮栈之后,我便谨遵大人的命令,将柜上一半的存银,还有家中一半的房屋,都交给了他司马伦。” “原本指望从今往后,我们能井水不犯河水,他愿意做什么做什么,我便打理好粮栈的生意,以告慰我夫君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这家伙自认为有了苏大人撑腰,竟然变得更加猖獗。” “今日傍晚,我刚刚关了粮栈,正回房更衣,这家伙便跟上来敲门。” “我开门问他有何事,没想到他竟喝得烂醉如泥,直接把我……” 郭九红越说越委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奴家为夫君守寡三年,虽每日做生意不得不抛头露面,从来不曾有过风言风语。” “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今日竟被这畜生玷污了贞洁!” “求苏大人,为奴家做主!” 见郭九红哭得如此真切,百姓们不由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个司马伦,从前看着挺文气的,没想到竟会干出这等事来?” “他好歹也是个秀才,不会这么禽兽吧?” “会不会郭九红……又在栽赃诬陷泼脏水?” “不能吧?哪有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苏言微微皱着眉头,感到有些棘手。 他可以判断出,郭九红百分之二百是在诬陷司马伦。 但偏偏这种局面,明知道是诬陷,自己却也不好证明。 事情发生在人家的家里,除了郭九红和司马伦外,就没有其他证人。 郭九红一口咬定是司马伦奸污自己,占据舆论的优势,自己还真不大好办。 不论在什么时代,女人都是弱势群体。 何况郭九红与司马伦之间,还有一层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 哥哥死了,小叔子接管嫂子,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所以即便郭九红从前再是作恶多端,今日发生这么个事,百姓们也不由下意识对司马伦产生怀疑。 苏言看向司马伦,淡淡道,“司马伦,你可招认?” 司马伦深吸一口气,嘶哑道,“我没有。” 苏言急忙问道:“那么,你可能拿得出证据?” “比如当时有什么人和你在一起,能作证事发时你不在粮栈……” 司马伦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小人百口莫辩,请大人明察。”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恨不得把这小子抽到墙上去。 想让我替你明察,你倒是帮我一把啊。 哪怕没有不在场证明,随便找两个理由把水搅浑也行啊。 你倒好,一句百口莫辩,就把担子都砸在我身上。 我特喵欠你的? 苏言一时满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冷声道,“司马伦,你可想清楚!” “若你真的奸污自家嫂嫂,本官可是要将你活埋的!” 郭九红两眼一亮,尖声道:“对,活埋了他!让他自己挖坑!” “嗯?” 苏言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郭九红,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郭九红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情绪太过激动,忙不迭又悻悻低下头,“奴家只是顺着大人的话说……” “顺着本官的话说?” 苏言笑呵呵道,“那真可惜,本官说活埋,才能活埋。” “你说活埋,那便不能活埋了。” 苏言目光又投向郭九红身后那名黝黑汉子,饶有兴味道,“你又是何人?” 郭九红急忙回答道,“禀大人,他是我们粮栈的长工,老季。” “我在问他,没有问你。” 苏言淡淡道,“季什么?” 汉子点头哈腰,讪笑道,“回大人,小人季伯常。” “季伯常?” 苏言愣了愣,顿时忍俊不禁,“好名字,难怪郭掌柜偏偏雇你做长工。” “老季,司马伦玷污寡嫂之事,你可知晓?” “小人……略知一二。” 季伯常点了点头,急忙回答道,“今日晚晌的时候,我烧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掌柜的下来,便上楼去找。” “没想到到了门口,便听到屋中有打斗之声,掌柜的在高喊救命。” “我一时心急,便直接踢门而入,便见是司马伦在欺负掌柜的。” “司马伦见我来了,想要从窗户跳出去逃跑,被我当场逮住。” “噢——”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既然你当时也在现场,那我就可以问问你们两个了。” “郭九红,你说司马伦奸污了你,那不知是奸进去了,还是没奸进去?” 饶是郭九红这般女人,面对苏言的询问,也不由脸上有些发烧,“大人,这有区别吗?” “当然,区别可大了。”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按照大周律法,但凡欺辱妇女之案,通常按三等治罪。” “头一等,便是言语调戏,动手动脚,讨个小便宜,没吃大亏。” “通常来说,罚些银两,蹲上十天半月的大牢,惩戒一下也就是了。” “第二等,是大破手脚,撕破衣裳,伤了人身。” “不仅要罚银子,还要打板子,刺上金印,发配边疆为奴充军,以儆效尤。” 郭九红从来不知道,大周律法竟还有这等详细的划分。 顿时面露兴奋,迫不及待问道,“大人,那第三等呢?” “第三等,那便是奸进去了,罪过可就大了。” 苏言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斩首!” 郭九红顿时面露喜色,不假思索说道,“大人,他就是第三等,快砍了他的脑袋!” 苏言饶有兴味道:“这么说来,是奸进去咯?” 郭九红有些害臊,但为了能将司马伦置于死地,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季伯常也急忙附和道,“大人,是奸进去了,小人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十八章 不说实话,我便先斩你! 百姓们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着司马伦的眼神中充满鄙夷之色。 苏言淡笑道,“人命关天,光是空口无凭可不行。” “我得验一验,看看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不知你可敢验?” “若是验出你们欺骗本官,诬陷好人,本官可要反治你们的罪。” 郭九红和季伯常相视一眼,顿时都满脸懵逼。 这怎么验? 身旁的云璃也秀眉微蹙,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事已至此,郭九红自然知道没有回头路,只得咬咬牙道,“大人,只管验便是,奴家一定配合。” “好!” 苏言一拍桌子,朗声道,“卢大壮!” “在!” 副班头卢大壮急忙走上前,拱手抱拳。 苏言指着郭九红,淡淡道,“当着大伙的面,将这个女人给我办了!” “……啊?!” 卢大壮顿时傻眼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围观的众人也都一片哗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大人这几日来,明明断案清明,爱民如子。 怎么今日,竟要干出这等土匪行径? “啊什么啊?” 苏言再次重申道,“脱了衣裳,将这女人办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奸得进去!” 卢大壮满脸窘迫,苦着脸道,“大人,强暴是要杀头的……” “废话!” 苏言骂道,“你自己强暴要杀头,本官让你强暴那叫奉命行事!” “你若敢违背本官命令,本官才要砍你的头!” “是!” 卢大壮只得咬着牙点了点头,一边脱去身上的甲衣,一边气势汹汹走向郭九红。 郭九红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满脸惊慌失措,转身想要逃跑。 苏言早已信手一挥,命十几名衙役肩并肩站着人墙,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大嫂子,对不住了!” 卢大壮抱拳道,“我身为衙门的人,决不能违背知府老爷的命令。”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们这些粗人,粗手粗脚不知道深浅。” “万一有个深了,浅了的,您可要多原谅,多包涵。” 苏言催促道,“卢大壮!” “在!” “嘀嘀咕咕嚼什么舌头呢?给我冲锋!” “是!” 卢大壮不再多言,直接一把将郭九红扑在地上。 郭九红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边手脚并用狠狠打向卢大壮,一边歇斯底里地哀嚎,“救命,救命啊!” “你个狗官,竟敢如此侮辱我,我一定要让我爹杀了你!” 面对这热闹又荒诞的一幕,百姓们都不由看得一阵津津有味。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见人审案子能审得这么有意思。 “苏言,你在做什么?” 云璃表情变得无比难看,冷声道,“就算郭九红以前做过不少恶事,但到底也是个女人。” “你审案子便审案子,为何要当众如此羞辱于她?” 苏言淡笑道,“云璃大人,我现在就是在审案子。” “审案子,为何要闹到这般地步?” 云璃咬牙切齿道,“快让你的人住手,别再让百姓们看笑话了!” “云璃大人,你别管。” 苏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满脸自信,成竹在胸,“我一定能让这个女人的诬陷,直接不攻自破!” 说话间,卢大壮和郭九红已经撕扯在一起,在地上一边打着滚,一边大战好几个回合。 卢大壮作为冀州府的班头,是个身高八尺一身肌肉的壮汉。 但郭九红撒起泼来,饶是他有再大的力气也按不住。 脸上都被郭九红的指甲给挠花,愣是连她的衣裳都没有撕开。 苏言一拍惊堂木,骂道,“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按不住。” “曹超!” “在!” “帮他一把,一块把这女人办了!” “是!” 曹超在一旁看得早已热血沸腾,刚刚起哄属他声音最大。 苏言一声令下,曹超立刻迫不及待也脱掉甲衣,冲上前加入战斗。 然而,即便他们两人一起上,也是无济于事。 季伯常整个人都被吓傻,自始至终都未敢上去插手。 郭九红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两个人愣是按不住他。 哪怕一个按着双手,一个按着双腿,郭九红都能照着曹超的耳朵吭哧一口。 疼得曹超嗷地惨叫一声,险些耳朵没被直接咬下来。 眼看着原本肃穆庄严的公堂,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苏言连拍三下惊堂木,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给我丢人现眼了,都回来!” 卢大壮和曹超这才松开郭九红,悻悻回到两侧官兵的队伍里。 郭九红只是衣裳和头发有些凌乱,手腕脚腕有些发红。 而卢大壮和曹超,却是浑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尤其曹超,左耳处哗哗往下流着血,疼得仍呲牙咧嘴。 苏言指着二人,满脸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们两个,看着傻大黑粗的,原来都是绣花枕头。” “连个女人都办不了,还不如个白面书生呢!” 听闻此话,身旁云璃微微怔了怔,明白了苏言的用意,眼中流露出一丝异彩。 围观百姓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恍然大悟。 苏言笑呵呵道,“郭九红。” 郭九红浑身颤抖不停,“在……” “他们两个,是冀州府的正副班头,虽不算是习武之人,但也都有把子力气。” 苏言淡淡道,“连他们两个都奈何不了你,反而被被弄得一身伤损。” “你小叔子司马伦,一个文弱书生,身上没有一丁点伤,能行吗?” 郭九红整个人瘫软在地,根本无话可辩驳。 她原本以为,自己拿出清白来控告司马伦,即便苏言再是精明,肯定也无从查证。 却没想到,苏言竟然用这种方法,让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那个谁,叫季什么来着。” 季伯常急忙来到苏言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小的季伯常……” “噢——” 苏言玩味笑道,“你季伯常,但是你命不长了。” “说,为何要和郭九红勾结在一起,诬陷司马伦?!” “不说实话,我便先斩你!” 第二十九章 回京 “我说!” 季伯常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当场尿了裤子。 “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全都招!” 当即,季伯常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与郭九红通奸,以及给郭九红出谋划策之事,招了个一干二净。 气得郭九红脸色铁青,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本她还想狡辩一下,没想到季伯常竟然一点刑都没受,便直接不打自招。 这下即便自己嘴再硬,也抵赖不过了。 “呵,好一对奸夫淫妇,为了霸占人家弟弟那份产业,竟然出此毒计。” 苏言冷声道,“来人,拖出去,斩!” “大人,大人饶命啊!” 季伯常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哀嚎求饶,却还是被拖了出去,当着一众百姓的面,一刀斩首。 郭九红两眼死死瞪着苏言,厉声道,“苏言,你敢!” “你别忘了,我爹乃是青冀总督郭海山!” “就算我犯下天大的罪过,我爹也会保你!” “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一定杀你全家!” 面对郭九红的威胁,苏言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自己现在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杀我全家,还轮得到你? 你也太拿自己当盘菜了。 “郭九红,上次本官就和你说过,本官的公堂上,只有罪人犯人,没有皇亲国戚。” “别说你是郭海山的女儿,即便你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你也得死!” “拖下,斩!” 郭九红彻底绝望,怒吼道,“苏言,你给我等着!” “我爹一定会为我报仇,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 斩了郭九红和季伯常,这桩案子算是就此了结。 苏言这个代理知府,也算是善始善终,同云璃一起返回京城复命。 原本苏言想请求云璃,让他一个人在街上转转,然后自己回皇宫。 云璃自然不可能答应,将苏言一起带回房间,送回他的营院,才去御书房面见云曌。 听了云璃的汇报,云曌不由得面露讶异。 “没想到这苏言从未做过官,初次治理地方,竟然就拥有如此才华。” “看来朕,还真是小瞧他了。” 云璃抱拳道:“陛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还未来得及汇报。” “何事?但说无妨。” “先前我们在前去冀州府的路上,遭到了暗杀。” 云璃沉声道:“暗杀者皆是黑云会的成员,且实力不凡。” “黑云会?” 云曌微微一怔,美眸之中瞬间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黑云会是个底蕴极深的杀手组织,当初大炎朝在时,便已极为猖獗,根本无法遏制。” “听说他们给天下绝大多数人的性命,都定了价格,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即便当朝重臣,皇亲国戚,甚至是朕,他们都敢刺杀。” “这群狂妄至极,逍遥法外的狂徒,早晚朕必定要将他们铲除!” 云璃皱眉道,“陛下,黑云会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在大周各处都有据点和眼线,想要铲除他们并不容易。” “依臣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是查出他们究竟是受何人雇佣。” “不错!” 云曌点了点头,问道:“黑云会此次的目标,是你,还是苏言?” 云璃摇了摇头:“这个,臣也不敢断言,请陛下详查。” “那依你之见,派何人彻查此事最为合适?” 云璃略一思忖,坦诚道,“苏言。” “苏言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判断准确,推测合理,查证手段高明,令臣都自叹不如。” “若是名苏言彻查此案,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淡笑道,“这样,云璃,黑云会之事,你且暂时先负责查办,能查出多少是多少。” “眼下,朕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想让苏言去办。” “等到苏言闲下来后,如果案子还没有眉目,朕便命他辅助你一同调查。” “遵旨。” 云璃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云曌手边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讶异道,“陛下,这是……” 云曌脸色未变,急忙将画收了起来,“没什么。” 云璃没有多问,但内心却生出一丝疑惑。 那幅画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画的……正是苏言? …… 营房内,飘弥着淡淡的茶香。 苏言正盘坐在床边上,哼着小曲。 他面前吊着一只红泥小壶,里面烧着茶汤,泡的是苏言刚问营房的小兵们讨要的高沫。 待茶汤烧得滚开,苏言取下泥壶,将大海碗倒得满满当当。 稍稍放置冷却,端起来一饮而尽,不由赞叹道,“痛快!” “从前只看家里的长工下人们这样喝茶,还从来没试过。” “没想到,没有高档名贵的茶叶,繁琐复杂的茶艺,也能喝出别一番风味来。” 苏言正优哉游哉喝着茶水,突然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一个女孩站在门外,冷笑道,“还有心情喝茶呢?苏大人真是好雅兴啊。” 女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俏皮的丸子头,容貌青涩稚嫩,甚是可爱。 她便是云曌身边的女倌,名叫秀儿。 苏言忙不迭放下茶碗站起身,讪笑道,“不敢,不敢。” “秀儿大人来找我有何事?是不是陛下要召见我?” “不是。” 秀儿年纪不大,架子倒是很足,“我是来替陛下传话的。” “陛下说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出宫了。” “当真?” 苏言怔了怔,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领旨谢恩!” “你小子,先别高兴得太早。” 秀儿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陛下说了,让你出宫可以,但有三个要求。” 苏言微微一愣,小心翼翼道,“不知……是什么要求?” “第一,你只能出皇宫,但不能出京城,否则便下发海捕文书缉捕你。” “第二,你每天只能白天出宫,晚上虚时之前,必须回到皇宫过夜!” “第三,你明日出宫后,要带着陛下这封信,去南华街的南坪书院走一趟。” 第三十章 送信 听了秀儿的话,苏言不由得满脸苦逼。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可能这么好心。 只能出皇宫,不能出京城,晚上还必须回宫过夜。 这不就等于是给自己圈禁起来了吗? 自由了,但没有完全自由。 虽然苏言心中有些不甘,但好歹这也算是云曌那个强势的女人妥协让步, 当即也不敢讨价还价,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臣遵旨,代我多谢陛下。” 秀儿将一封信交给苏言,说道:“陛下说了,如果你想谢她,明日就好好表现,不要给他丢人。” “好好表现?” 苏言微微一怔,疑惑道,“什么好好表现?” “明天你去了,将这封信交给付老先生,然后便知道了。” 秀儿没有向苏言多解释,直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苏言看着手中的信,略一犹豫,没有拆开看。 云曌让自己去的南坪书院是个什么地方,让自己见的付老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苏言都不得而知。 万一又是个大人物,发现自己偷看了陛下交给他的信,岂不是又摊上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那母老虎总算是允许我出宫,就算是这趟冀州府没有白跑。” 苏言默默安慰自己道:“每天至少有一大半的时间,能在宫外逍遥快活,不用留在宫中提心吊胆了。” “大不了以后每天白天的时候,我在外面找地方睡觉,晚上回宫不睡就是了。” “等下次找机会,再立一次功,将那母老虎哄开心了,兴许就能准我离开京城。” “找个小地方,做点生意当个首富什么的,然后每天找几个隐士喝茶聊天,下棋钓鱼,没事听听相声评弹。” “那日子,才叫个美!” …… 次日一大早,苏言便迫不及待出了皇宫。 来到街上,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和苏言印象中相差无几。 虽然他加上去冀州府的五天,也只是被云曌控制了短短七八天,却感觉恍若隔世。 当初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的日子,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 而现如今寄人篱下,日日要为性命悬心,自然是每一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苏言带着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去了几家熟悉的茶馆酒肆坐了坐。 想当初,自己和其他官宦子弟,在这些地方一泡就是一整天。 但现如今,苏言根本不敢高调张扬。 只点一壶茶,或是一壶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着其他客人侃侃而谈吹牛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不仅仅是因为苏言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更因为经历了国破家亡,他的心性早已异于常人。 即便遇见一些曾经一起吃喝玩乐过的膏粱子弟,也根本无心上去打招呼。 苏言走了好几家茶馆和酒肆,久违地体验了一下消磨时间的奢侈。 待到从一家酒肆走出来,外面已是日落时分。 苏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带有几分醉意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睡觉。 突然猛然想到怀中的那封信,顿时脸色骤然一变,醉意瞬间惊醒了大半。 “坏了,把那母老虎交代的事给忘了!” “要是就这么回去,不得当场被她拖到敬事房去?” “那母老虎让我去……什么书院来着?” …… 南坪书院,是京城最大的书院之一。 由大儒付兴德一手创办,不少有名的臣子和名士都是出身这里。 今天白天的时候,南坪书院极为热闹,汇聚了不下两三千的文人学子。 而此时此刻,到了傍晚时分,基本上就已经走得差不多。 只有稀稀拉拉二三十人,站在书院门口,一个个微笑拱手,商业互吹。 “哈哈哈,恭喜十位仁兄,能得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里,侥幸,侥幸而已。” “兄台过谦了,这怎么会是侥幸?” “你们可是从京城数千名寒门学子中脱颖而出,由付老先生亲自选拔出的十位才子。” “等明日到了淮王府上,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淮王殿下赏识,那便平步青云了。” “尤其是赵兄,不愧是付老先生的高徒,你今日那首颂菊,简直堪称精妙绝伦。” “明日到了淮王府上好好发挥,必定能一战成名,名震京城!” “哈哈哈哈!” 众人正谈笑之际,苏言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 “南坪书院……就是这里。” 苏言一路跑到这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苦笑道,“诸位……麻烦你们帮我通知一声,我有要事找付老先生。” 见苏言满头臭汗,又一身的酒气,文人们顿时都面露鄙夷厌恶之色。 “哪里来的醉鬼,也配找付老先生?” “付老先生审了一天的诗,早就疲惫了,哪有工夫见你?” “赶紧滚远点,别吐在我们书院门口!” 苏言稍稍调整呼吸,看着面前几人,淡淡道,“我奉陛下之命,有要信交给付老先生。” “你们长了几个脑袋,胆敢违背陛下旨意?” 听闻此话,众文人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其中一个头挽发髻的矮个青年上前一步,说道,“我是付老先生的弟子赵昭。” “你说你手中有陛下的信?拿出来与我们看看。” 这些酸文人方才那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令苏言很是不爽,冷笑道,“陛下给付老先生的密信,你们配看吗?” “你既然是付老先生的弟子,就赶紧帮我去传话。” “三分钟内,不把付老先生请出来,我就告辞了。” “你!” 赵昭气得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怒意。 但细一思忖,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乖乖到书院里去传信。 不一会,一名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长衫老者,从书院内走出来。 来到苏言面前,问道:“这位公子,有事找我?” “您便是付老先生吧?” “老朽便是付兴德。” 苏言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交到付兴德的手中,淡笑道,“这是陛下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既然信已经送到,那我便告辞了。” 第三十一章 就这? 将信送到之后,苏言正欲离开。 付兴德拆开信看了一眼,开口道,“且慢!”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前朝北伯候苏定骁之子苏言,老朽这厢有礼了。”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陷入怪异的沉默。 赵昭等人神情怪异看着苏言,一个个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嘲弄的笑意。 “我当是哪位朝中大官,竟然有幸能做陛下的信使。” “原来,是被陛下饶恕才侥幸保得一命的前朝余孽啊。” “区区一介前朝余孽,竟敢在我们南坪书院摆谱?” “呵,连自己的家国都保不住,他也只剩下这点狐假虎威了。” 这些文人学子,曾经都是大炎王朝治下的子民。 但是由于大炎末帝太过昏聩,纵容贪官卖官售爵,不闻不问。 使得大小官位,都被世家大族包揽,寒门学子们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对大炎朝自然是积怨已深。 大周义军攻破京城那日,他们曾敲锣打鼓、箪食壶浆相迎。 云曌下令斩首前朝的皇亲重臣们,他们在法场上叫过好。 对苏言这个前朝余孽小侯爷,自然也都充满了仇视和鄙夷。 面对文人们的嘲讽挖苦,苏言神情淡定,不怒不恼。 转头看了付兴德一眼,淡淡道,“付老先生当众说出我的身份,是为了羞辱我?” “非也,非也。” 付兴德急忙摆了摆手,淡笑道,“这封信上的内容,苏公子还没有看过吧?” “陛下举荐苏公子,以我们南坪书院学子的身份,明日一同前往淮王府参加诗会。” “苏公子若是就这么走了,老夫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诗会?” 苏言一懵,不解道,“什么诗会?” “不愧是尊贵的小侯爷,真是不问世事啊。” 赵昭嗤鼻一笑,不屑道,“明日,是淮王祝天雄殿下的五十整寿。” “祝淮王殿下酷爱诗文,要在府中大办诗会,特命我们南坪书院,挑选出十位诗才最为优秀出众的寒门学子前去参加。” “为了争夺这十个席位,今日整个京城的文人学子都来了我们南坪书院,比拼较量了整整一天,选出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你若只是略懂那么一两句诗文,或者根本一窍不通,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向陛下请罪,不要明日到了淮王府丢人现眼。”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他原本以为,云曌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去送个信。 却没想到,这封信上的内容,竟然还与自己有关。 难不成,这个女人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诗才? 那也不对啊。 当初云曌做自己丫鬟的时候,为他研过墨,也听过他的诗词歌赋。 自己的诗才如何,她应该是再清楚不过。 莫非……是明日诗会上,有什么云曌看不顺眼的人。 为了防止那个人出风头,想让自己帮忙去打压一番? 苏言正若有所思,付兴德淡淡道,“淮王殿下有言在先,我们南坪书院此次,只能带十个人前去参加诗会。” “但苏公子来得太晚,经过一天的选拔,参加诗会的十个人选已经敲定。” “如果苏公子想参加的话,便只能取代这十个人中的一位。” 此话一出,不等苏言开口,赵昭等人便瞬间都着急了。 “付老先生,这怎么行?” “我们可都是经过重重选拔,凭借真才实学挺到最后的!” “若真是被有才之士取代,也就罢了。” “被区区一个膏粱子弟,还是个前朝余孽取而代之,我不服!” 付兴德摆了摆手,淡笑道,“诸位小友,你们先不必过激。” “老夫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自诩心底无私,从不会行不公之事。” “既然陛下举荐这位苏公子来助我们南坪书院参加诗会,老夫自然要先看一看他的才学。” “若是他有真才实学,哪位小友自叹不如,愿意主动将位置让与他,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他才疏学浅,平平无奇,那老夫即便要承担陛下责罚,也绝不会偏袒。” 众人这才不再喧闹,一个个都面露钦佩和敬畏之色。 “真不愧是付老,果然是正直高义,铁面无私!” “能做付老的学生,真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付兴德转头看向苏言,淡笑道,“苏公子,这十位小友,便是今日老夫亲自选拔而出,整个京城诗才最为出众的才子。” “他们的作品,都张贴在院墙之上,供其他文友欣赏拜读。” “你可以前去看一看,若是作出的诗文,有信心能胜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便可以抢来一席参加明日诗会的资格。” “若是你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去如实转告陛下,老夫自会承担责任。” 看着付兴德大义凛然的样子,苏言不由得满脸无语。 你这老酸儒,觉得自己这么说很帅是吗? 明明你只要带上我,就能搪塞过那个母老虎相安无事。 偏偏非要整这么一出,脱裤子放屁的迷惑操作。 把那母老虎惹急眼了,你我谁能有好果子吃? 苏言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耐着性子走进院内。 赵昭等人相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墙上张贴的那十首诗,可是他们十名才子最为得意的佳作。 他们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苏言读了那些诗后,抓耳挠腮、无地自容的狼狈样子。 来到院内,十张宣纸排成一排贴在墙上,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首诗文。 苏言背着手走过,将十首诗一一过目。 看完之后,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污染了一样。 就这? 整个京城最杰出的十名文人才子,就这水平? 或许是苏言前世阅诗无数,眼界太高的缘故。 这些人的诗文,在他眼中看来,就和三岁小孩的打油诗没什么区别。 就说付兴德的得意门生,赵昭的那首《颂菊》,刚刚受到一群文人的吹捧。 “秋开冬又谢,有黄也有白。盛开满山坡,恰似入菊海。” 仅仅心中默读一遍,就让苏言脸上写满问号。 第三十二章 不愿退出 “小侯爷,如何?是不是看傻了?” 见苏言驻足在自己的《颂菊》面前,迟迟没有挪开脚步,赵昭不由得意地扬起下巴,面露自豪笑容。 “呵呵,看傻了也很正常。” “这首诗的意境,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领悟通透的。” “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省得你想破头皮也琢磨不出来?” “不必,我看得懂。” 苏言急忙摆了摆手,阻止赵昭跃跃欲试的表现欲。 能写出这种烂诗来,苏言相信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看完这十首诗后,苏言回到付兴德面前,脸色复杂道,“付老先生,一定要我也作一首诗么?” “当然。” 付兴德点了点头,淡淡道,“这十名参加诗会的人选,老夫都已经敲定。” “若是你不将才学展现出来,便要取代他们的位置,又如何能让他们服气?” 赵昭等人讥讽笑道,“小侯爷,作不出来就不要逞能了。” “想和我们比拼诗才,你还差得远呢!” “呵,要是你爹北伯候苏定骁还在,你还能用权势来压我们。” “可惜现如今,这天下已经改天换日了。” “没了你爹,你就是个废物而已。” 苏言缓缓转过头,看向冷嘲热讽的赵昭等人,眼中迸射出两道森然的寒意。 感受到这股寒意,赵昭等人瞬间被吓得浑身一颤,额头冒出丝丝冷汗,悻悻闭上嘴巴。 虽然这些人,和苏言年纪差不多,但都不过是一群在书斋里长大的酸文人,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而苏言享尽人间富贵,又受尽人间屈辱,连用火铳杀人都可以不眨眼。 不论心境,还是气场,又怎是这些书生腐儒所能比拟的。 “付老先生,我并非作不出来诗。” 苏言淡淡道,“只是,我作诗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很少将诗词当做工具。” “若是用来与这些诗竞争,未免也太辱没我的诗文了。” 听闻此话,赵昭等人嘴角微微一抽,一个个气得满脸通红。 你特么作不出来就作不出来,在这装什么b? 说我们的诗,连和你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前朝余孽,也未免太狂妄了! 付兴德都没有料到,苏言竟然敢放出如此狂言。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多出一丝厌恶和不屑之色,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些许。 “苏公子,人虽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可以洁身自好。” “身为文人,理应谦逊低调,何况你的身份特殊,更不应该如此轻狂。” 苏言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付老先生,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付兴德原本,还苦口婆心想要教育一下苏言。 见苏言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心中再次失望,断定苏言无可救药,叹息道,“孺子不可教也。” “你若是有信心战胜他们,就拿出一首你得意的诗文见真章,让我们拜读一番。 “你若是作不出诗文,便速速请回,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眼看着付兴德直接下了逐客令,苏言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也罢,也罢。” “再好的诗文,也是由人所做,便理应为人所用。” “既然付老先生执意相逼,晚辈也只好麒麟比驽马,凤凰比寒鸦了。” 说罢,苏言深吸一口气,直接行云流水吟诵而出。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原本赵昭等人,一个个脸上都满是嘲弄的笑容,等着看苏言笑话。 然而,当苏言这首诗吟诵出之后,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虽然他们都能听出来,这首诗中的嘲讽和挪揄之意味。 但是,却又为苏言的才华深深折服,根本无法生出半点恼怒。 仿佛苏言真的是一支高傲尊贵的堂前燕,落入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之中。 在吟诵出这首诗之前,苏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家道中落、一无是处的前朝余孽。 但是吟诵出这首诗后,苏言的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变成一位明明胸怀大志,却又无力回天,只能以诗抒怀的落魄贵族,郁郁君子。 “好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付兴德喃喃道,“没想到苏公子看似乐观,内心竟怀揣如此深度……” “老夫此生阅诗无数,但此诗词句之绝妙,意境之深远,实令老夫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苏公子的诗道才华,凌驾于今日到场所有文人之上,堪称京城第一大才!” 说罢,付兴德缓缓转头面向赵昭等人,郑重道,“诸位小友,苏公子的才华是何等的高超杰出,你们应该也都可以看出来。” “有没有人,愿意将明日参加的诗会的资格,主动让给苏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沉默不语,面露不甘之色。 虽然苏言这首诗,确实令他们都深感惊艳,自叹不如。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资格。 被选中的这十个人,以及今日来参加选拔的绝大多数文人,都是寒门出身的学子。 他们的家境虽然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也远远没有达到小富的水平。 寒窗苦读多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便是科考入仕,博个功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前朝的科考被那些贪官奸臣把控,新朝的第一次恩科还没有开办,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而眼下,前去参加淮王府诗会,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淮王祝天雄大寿,朝中大多数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肯定都会到场。 如果有谁的诗文,能得到某位大人物的赏识,或是得到祝淮王本人的青睐,留在府中做幕宾。 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今往后再不用为衣食温饱发愁,还能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博取到一个功名。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有谁愿意轻易放弃? 第三十三章 一起去 眼看着众人沉默不语,付兴德一时也不由有些难办。 这十个人,都是经过数千人的重重选拔,才脱颖而出挺到最后。 不论让苏言取代谁,终归都有点不大合适。 正当付兴德为难之际,苏言淡笑道,“付老先生,不必如此难为他们。” “我不需要取代这十个人,明日和你们一起去淮王府便是。” “这……” 付兴德皱眉道,“但是淮王殿下,先前要求我只能带十个人前去。” “若是带去十一个人,淮王殿下怪罪,该如何是好?” “付老先生,你未免也太多虑了。” 苏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十个人和十一个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偌大的淮王府,还多管不起一个人的饭了?” “再者说,明日祝淮王大寿,朝中文官百官,还有京城的乡绅世族,肯定都会去拜寿。” “明日淮王府上,起码要有五六百人,谁能注意到咱们多一个人?” 付兴德仍有些担忧,“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苏言淡淡道,“你只管听我的,准没错。” “保证明日到了淮王府,他祝天雄绝对挑不出毛病来。” 说罢,苏言便懒得同这些人多废话,直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离去的背影,付兴德、赵昭等人神情都无比复杂。 “真没想到,北伯侯苏定骁之子,竟然是位如此才华横溢的才子。” 付兴德自言自语道,“若是早出生几十年,凭这般尊贵的出身和卓越的才华,必定能名扬天下。” “可惜现如今,大炎已经覆灭消亡,新朝建立,日新月异。” “但愿苏公子不要受到身份的波及,而白白耽搁了这满腹诗才啊……” …… 次日,从晌午时分开始,京城便热闹不已。 京城最好的歌舞队,在会淮王府门口敲锣打鼓,载歌载舞。 各路宾客陆续到来,都乘着豪华的车驾和名马,备了昂贵的礼物。 最远的,甚至三天前就已经出发,赶了几百里的路,只为来给祝淮王贺寿。 大周 大周王朝,除了国君和亲王之外,还有三大异姓王。 分别为淮王祝天雄,宁王朱钦武,岐阳王曾世忠。 这三名异姓王,皆是当初与云曌一同举义的义军首领。 曾在大周最为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帮助云曌度过无数次危机。 其中最深受云曌尊重的,就当属淮王祝天雄。 祝天雄起义比云曌更早,是第一支举兵对抗大炎的先行者。 云曌在起兵之初,手下只有区区数百号穷苦难民,除了一腔热血外一无所有。 是祝天雄赠送给她军械粮草,助她兵马,才让她打下第一座城池,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待云曌成了气候之后,祝天雄便主动带着手下三万大军前来投奔,一举壮大了大周义军的实力。 后来与大炎的战役中,祝天雄也是身先士卒,屡立战功,攻下的城池重镇无数。 现如今大周建国开元,宁王朱钦武和岐阳王曾世忠,都在各自的封地拥兵自重。 唯独淮王祝天雄,直接将兵权交付出去,带着全家老小住在京城,留在云曌的眼皮子底下颐养天年。 这样一位既忠心耿耿、功勋卓着,又知进退、有分寸的重臣,连云曌对他都极为敬重。 文武百官和乡绅富豪们,自然也要争先恐后地巴结。 傍晚时分,大部分宾客都已到场,整个淮王府内热闹非凡。 付兴德也带着南坪书院的才子们,乘着马车来到淮王府外。 然而,来到淮王府后,付兴德左顾右盼半天,却不见苏言的身影。 “奇怪,苏公子呢?” 付兴德狐疑道,“昨日我明明和他交代了时间,让他无论如何都务必不要迟到。” “眼看着已经到了时辰,怎么他却还没有来?” 赵昭皱眉道,“老师,会不会是他忘记了?” “他毕竟是侯府公子出身,从前便闲散自由、无拘无束惯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时间观念……” 赵昭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阵悠哉游哉的笑声,“岂敢岂敢。”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苏言面带笑容,不紧不慢从远处走来。 “陛下钦命我随你们南坪书院一起,到淮王府参加诗会,我又怎敢迟误?” 见苏言终于到来,付兴德才算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笑道,“苏公子,你来了便好。”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拜见怀王殿下吧。” 当即,付兴德同门房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苏言等人进入院内。 祝天雄这座宅院,是云曌所赏赐,占地三千余平,都快要赶上半个皇宫那么大。 院内栽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摆着各种古董饰品,如若世外桃源。 赵昭等寒门学子,哪里见过这般奢华富贵的府邸。 一个个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不停左顾右盼,被周围琳琅满目的景致看得眼花缭乱。 “真不愧是淮王殿下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 “我若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这辈子就算是没有白活了。” “看看你那德性,就凭你能住上这么好的宅院?” “话说,还得是人家苏兄,作为前朝的侯门世子,比我们见识可要开广太多了。” 赵昭等人看着这豪华的府邸,不由自主就想到曾是小侯爷的苏言。 不约而同转头看向苏言,想要询问他,当初他们北伯候府,和这淮王府哪个更气派。 然而,赵昭等人左顾右盼,却根本找不到苏言的影子,顿时一个个满脸懵逼。 付兴德也心中狐疑,不解问道,“苏小友去哪里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名下人毕恭毕敬道:“付老,您是说和你们同行的那位公子吗?” “那位公子方才说尿急要方便一下,去后院出恭了,让你们不必等他。” 付兴德等人面面相觑,表情顿时都变得无比复杂。 人家淮王五十整寿,你连句贺词都没说,就先留一泡尿。 真不知道该说这位小侯爷是紧张过头,还是心实在太大。 第三十四章 做绿叶? 付兴德无奈,只好先带着赵昭等人,走进大堂。 相比于庭院的豪华,大堂内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偌大的大堂,摆了数十张桌席,款待五六百余名客人。 左侧坐着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乡绅富商,一个个穿着显赫,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右侧坐着的,则大多是身着官袍的文臣,或身着长衫的武将,单凭身上的气场,便可见绝非普通人。 下至七品小官,上至二品大员,几乎是应有尽有。 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赵昭等人心中都无比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知为何,在场这些贵客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正眼看他们,仿佛无视他们的存在。 而为数不多有一些瞥了他们一眼的,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一般。 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使得本就紧张的赵昭等人,一个个都更加急促不安。 最里面的主桌,便是淮王祝天雄和他的家人,以及几名身份最为显赫的一品大员。 祝天雄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衣,同众人敬酒致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付兴德上前一步,朗声道,“老朽付兴德,恭祝淮王殿下五十整寿!” 赵昭等人也急忙纷纷躬身,毕恭毕敬道,“祝淮王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哦?付老先生来了!” 祝天雄朝付兴德点头致意,乐呵呵道,“付老先生,你我可是已经有多年不见了。” “今日你能前来捧场,是给了本王天大的面子,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赵昭等人都不由暗暗心惊,看着付兴德的眼神中充满敬佩和崇拜。 付老先生真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儒,明明无官无职,却连堂堂淮王都如此给面子。 付兴德极为谦卑,颔首淡笑道,“哪里,淮王殿下邀请我们南坪书院前来赋诗,才是我等的荣幸。” “殿下所要的十位才子,老夫已尽数选拔而出。” “请淮王殿下先出个题目,给他们一些时间,待会也好献上诗文,为在场的贵宾佳朋们助兴。” 祝天雄摆了摆手,淡笑道,“付老,这个不急。” “今日本王既然是要举办诗会,自然不仅仅是让你们赋诗助兴那么简单。” “本王这里也有十名才子,皆是朝中重臣们的子嗣,早就有心与寒门学子们切磋一番。” “待酒宴过罢,本王再行主题,让官宦子弟与寒门学子们,好好比试一下。” 听闻此话,付兴德不由愣住。 来此之前,祝天雄只说让他选才子前来赋诗贺寿,却未曾提起比诗之事。 赵昭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心中也有些没底。 循着祝天雄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口中的十名才子,都同自己的父辈一起,坐在一张桌边。 当初大炎的文臣,可以分为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以周老周群峻为首。 皇帝都已经跑路,他们却还死守在皇宫中。 直到京城陷落,才被云曌接管。 而另外一拨,则是在当初龙枢城被攻破后,见大炎大势已去,便拖家带口逃出京城,叛逃大炎,投效大周。 一个是被动投降,一个是主动投降,自然是主动投降的人官位更高,待遇更好。 而祝天雄口中的文臣,正是属于后者。 这些穿着奢侈,气质跋扈的青年,坐在自己二品、三品大员的父亲身边,满脸嚣张不屑看着他们。 赵昭等人顿时心中都有些发怵,浑身微微颤抖不已。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今日淮王特意请他们来到这里,似乎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展才华。 而只是让他们来……为这些官宦子弟做背景板啊。 …… 淮王府二楼,有一座僻静的书房,正好对着下方。 由于角度刁钻,从楼下根本看不到书房的存在,但从书房往下看,却能将大堂的情景一览无余。 书房内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也备了一份酒菜。 两个人坐在桌边,正是云曌和裕亲王。 “陛下,臣觉得你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身处冷冷清清的书房内,看着人家热闹敬酒,裕亲王明显有些不悦。 “就算是举办诗会,陛下也没必要和臣一起躲起来不能露面吧?” “皇叔,委屈你了。” 云曌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淡笑道,“今日我们来到淮王府的消息,除了你我之外,只有祝淮王知道。” “以你我的身份,若是真的现身人前,那岂不是让其他人惶恐小心,搅了寿星的酒兴?” “也让那些寒门学子更加紧张,无法展现出真才实学。” 裕亲王不以为然道,“这些官宦子弟的父辈,皆是我大周重臣,自幼寻访名师,自然才华横溢。” “那些穷酸书生,连解决温饱都是问题,如何能与他们媲美?” “我们大周想要选拔人才,终究还是要选择这些官宦子弟子承父业才是。” “指着那些穷书生,只会败坏了大好河山。” 云曌淡笑道,“皇叔,朕倒不这么认为。” “有一位高人曾教诲于朕,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朕相信自古寒门多贵子,这些书生之所以籍籍无名,只是因为没有展示的机会。” “今日便给他们一次机会,试试他们的才华又有何妨。” 裕亲王虽心中不大痛快,但也不敢太过顶撞皇帝,只得作罢。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深邃。 今日举办这场诗会,以及寒门与贵族之间的比试,都是云曌授意祝天雄为之。 她之所大费周章促成此事,自然是有所目的。 眼下大周已经建国开元,各地经连年战火的洗礼,民生疲惫,百废待兴。 现如今最缺乏的,便是管辖府县,治理地方的人才。 所以,尽快开办第一次恩科取试,便成了头等大事。 尽快开办恩科这件事,云曌与裕亲王已经达成共识,宜早不宜迟。 但是,关于恩科的具体模式,他们两人则是发生了分歧。 第三十五章 乐师 裕亲王建议,大周的恩科,仍然沿用前朝大炎的制度。 由翰林院官员撰写题目,由礼部和吏部负责布置考场和监考事宜。 所录用的官吏,也以朝中臣子的子嗣,和世家大族弟子为主。 裕亲王之所以如此提议,自然是有他的小心思。 当初率领义军起义之际,云曌和裕亲王便分工明确。 云曌主武,裕亲王主文。 所以,那些投降大周的大炎文官,以及向大周示好的世家,都是由裕亲王负责接待,算是他的心腹。 如果恩科取士,录用的都是这些文官和世家的子孙后代,那么朝堂之上的局势和风向,便永远是裕亲王占据主导权。 而云曌,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利害,所以才想改革科考制度。 由各府县官员自行负责组织,并由朝廷派去督导加以指示监察,严防泄露考题等舞弊事端。 如此一来,便能让寒门学子们,与贵族子弟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从而让更多的寒门入仕。 虽然云曌和裕亲王谁都没有说穿,但都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今日这场诗会,便是决断出结果的机会。 “皇叔,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你我赌上一场如何?” 裕亲王故意装傻问道,“不知陛下想赌什么?” 云曌淡笑道,“开办恩科已迫在眉睫,但你我的意见却始终无法统一。” “如果今日比诗,寒门学子们胜过了贵族子弟,那便依朕之意开办第一次恩科。” “如果贵族子弟们胜过了寒门学子,那第一次恩科便依你的心意来,朕绝不加以干涉。” 裕亲王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陛下有此兴致,臣自当奉陪。” 二人之间立下赌约,心中都无比自信。 裕亲王之所以自信,是因为他看过那些寒门学子的诗作。 虽然偶尔也不乏有那么几个好苗子,但总体质量绝对是被官宦子弟们碾压。 毕竟,一个可以衣食无忧,专心致志地读书,一个还需要为温饱发愁,高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这场诗会,他肯定必胜无疑。 而云曌之所以自信,则是因为自己为了这场赌局,提前便安排好了一张底牌…… “嗯?” 突然,云曌秀眉微蹙,察觉到不对劲。 她环顾过付兴德身后的十名文人,却没有见到苏言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云曌心中暗暗有些焦急,“朕昨日信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让他苏言以南坪书院的名义,参加今日诗会。” “这个苏言,竟胆敢违背朕的旨意?!”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峻的寒意。 “苏言,你最好只是迟到了,能在诗会结束前赶到。” “如果你害朕,输掉这场重要的赌局……” “朕一定亲手阉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 “啊嚏!” 与此同时,淮王府后院。 正在欣赏牡丹花的苏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啧,这是谁在背后念叨我了?” “嗯……应该是这花粉太香了的缘故吧。” 苏言不在欣赏牡丹花,继续在偌大的后院溜达起来。 他刚刚以尿急为借口,直接绕到后院来。 自然是要在这里躲清闲,根本没打算去参加什么诗会。 就赵昭那些人的才华,苏言昨日就已经看得清楚明白。 自己肚子里那些诗文,随便拿出一首,都能把他们碾压得彻彻底底。 万一真的吟了一首好诗,让自己成了火爆京城的名人,那不就坏了? 苏言可不想出名,也不求什么官位赏赐。 只想尽早逃离云曌那头母老虎身边,随便找个小县城隐居起来。 动点脑子做点小生意,随便当个首富。 娶个三五房娇妻美妾,生七八个儿女,每天和名士们喝喝茶,钓钓鱼,下下棋,庸庸碌碌地了此终生。 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人为名丧。 若是自己真的成了火爆京城的诗仙、诗圣,即便日后隐居起来,恐怕也天天有人找自己签名,没有清闲日子可过。 “反正那母老虎的旨意,就是让我到淮王府参加诗会。” “又没有要求我,必须在诗会上赋诗。” “等诗会结束后,我随便去向祝淮王敬杯酒,然后回去复命便是。” “不过说起来,那母老虎对祝淮王还真是挺够意思。” “这么大的宅院,光后院都快和皇宫的御花园差不多。” “等小爷以后有钱了,也得建一座这样的宅院。” “有花有草,有树有鸟,有假山有流水。” “还有……琵琶?” 苏言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琵琶的旋律,顿时被吸引住。 琵琶的琴律宛转悠扬,如同天籁般动听。 这可不仅是技艺娴熟便能做到,而是在音律方面有十足的天赋,才能奏出如此天籁。 苏言面露兴味,当即循着琵琶声,来到一座凉亭下。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正坐在凉亭内,怀中抱着琵琶,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弹奏。 女孩皮肤白皙,容貌精致,一头柔顺的长发及腰,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穿着虽然较为朴素,不施粉黛也不加首饰点缀,但一身白袍一尘不染,散发出一股纤尘脱俗的气质。 “真不愧是淮王府,连个弹琵琶的乐师都如此不俗。” 苏言感慨一句,随即也闭上眼睛,倾神聆听着女孩弹奏琵琶的旋律。 一片片音符,自女孩纤纤玉指而出。 不仅悠扬婉转,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悲戚和怫郁。 待到一曲终了,忍不住赞叹道,“好!”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姑娘的琴艺,真令小生钦佩至极!” 女孩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人的存在,疑惑道,“你是何人?” 苏言淡笑道:“小生苏言,受邀来为淮王殿下贺寿。” 女孩不解道,“大堂寿宴正在进行,你既是来贺寿的,为何到了后花园来?” “没办法,人要做的事,往往不是想做的事。” 苏言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为淮王贺寿,还不如听姑娘这一曲琵琶,于我而言更为享受。” 第三十六章 颂菊 “油嘴滑舌!” 女孩翻了个白眼,明显对苏言没什么好印象。 像这种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她见得不要太多。 论及甜言蜜语,比他说得厉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苏言饶有兴味,“怎么,姑娘,你不相信?” “当然不信。” 女孩没好气道,“用这种话术和我套近乎,未免也太俗气了吧?” “你若真觉得我的琵琶弹得好,那便说说究竟好在哪里,能说出来我便相信你。” 苏言略一思忖,淡笑道,“且不论姑娘在这首琴曲之中,寄付了怎样深切的情感。” “单单是姑娘对于琵琶两大两小四道弦律的掌握,就堪称精湛绝伦,炉火纯青。”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若是连这样美妙的音律,我都无法欣赏,那真是白生了这双耳朵。” 听闻此话,女孩不由得整个人为之愣住。 看着苏言的眼神,多出一抹复杂的异彩。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公子这句诗,不知是何人所作?” “不才,正是小生所作。” “像,自然是像。” 女孩点了点头,喃喃道,“抱歉,公子。” “小女方才只以为,公子是来路不明的浪荡子弟,说出那番话也只是为了和我搭讪。” “却不曾想,公子竟真的如此精通音律,更拥有这般了不起的诗才。” “恰如公子所言,能得公子这般知己,真乃人生之快事!” 看着女孩满脸发自内心的由衷欣喜,苏言对她顿时也更加感兴趣。 没想到淮王府的一名歌姬,竟然说话都如此文气。 苏言这几天来,几乎就没和正常女人打过交道。 要么是云曌那头喜怒无常,还一心想着阉了自己做太监的母老虎。 要么就是云璃那种,拥有比男人更恐怖的武功,还冷得像冰坨子一般的女武神。 现如今,终于碰到了一位温文尔雅、才貌双馨的正常女人。 哪怕对方只是身份低微的歌姬,也使得苏言心中对她极有好感。 苏言微笑道:“既然姑娘都称我为知音,那可否为我再弹奏一曲?” “当然。” 女孩点了点头,淡笑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只要你弹的,我便都爱听。” 拥有了一位如此懂自己听众,女孩弹奏的热情也变得更加高涨。 苏言直接自然而然凑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坐在凉亭下。 见女孩没有反抗和不悦,苏言便毫不犹豫更进一步。 “姑娘,这一首曲子,我觉得中间的节奏不大完美。” “如果你能改为这样弹,让节奏更加欢快一些,反而更能映衬后面的悲怆……” 苏言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女孩白皙柔软的玉手。 却偏偏又装作一副一本正经,指点着女孩该如何改进。 女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揩油,听得聚精会神,认认真真,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这难得岁月静好的静谧时光,使苏言被母老虎和女武神创伤的内心,得到不少慰藉。 …… 与此同时,正堂内。 随着酒宴结束,撤去残席,诗会正式开始。 家仆们搬走圆桌,将剩下的椅子码得整整齐齐,腾出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赵昭等寒门学子站在左侧,一个个神情局促,忐忑不安。 贵族学子们则站右侧,扬着下巴,颐指气使,脸上写满了自信二字。 比试还未开始,寒门学子们光是身上的气势,便先输得彻彻底底。 而在两拨学子正中间,则是坐着三名评委。 担任评委的,分别是淮王祝天雄,南坪书院名儒付兴德,以及当朝二品重臣,保和殿大学士范泰年。 一个代表寒门,一个代表贵族,再加上中立的淮王,倒也算公平公正。 眼看着参加诗比的学子,以及观众们都已就位,祝天雄淡笑道,“付老先生,范老先生,咱们开始吧?” 两名老者谦恭颔首,毕恭毕敬道,“请淮王殿下,为学子们出题。” 祝天雄摸着下巴略一思忖,淡笑道,“本王近来闲来无事,栽了不少盆景,其中最爱的便是菊花。” “既然如此,今日诗会,便以菊花为题吧。” 听了这个题目后,原本紧张窘迫的寒门学子们,顿时都微微一怔,面露欣喜之色。 刚刚他们心中无比忐忑,生怕祝天雄出一个离谱的题目,让他们大脑空白,连平时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眷顾他们。 昨日赵昭脱颖而出,力压千余名学子的那首诗,正是《颂菊》! 祝天雄出的题目,竟然是正好中了赵昭的下怀。 有赵昭为他们兜底,即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导致颜面尽失。 赵昭则忍不住攥紧拳头,面露兴奋之色。 这是上苍给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啊! 他昨日作的那首《颂菊》,可是连付老先生都称赞有加。 没想到淮王的题目,正好打了他的手背上。 只要自己将昨日那首诗吟诵出来,必然可以赢得全场喝彩,甚至得到淮王殿下的赏识和青睐。 眼看着对面的寒门学子们,一个个还在思考这个题目。 赵昭迫不及待,第一个走上前,欣喜道,“淮王殿下,小生做好!” “这么快?” 祝天雄微微愣了愣,饶有兴味道,“这位公子真是才思迅捷,想必诗才也同样出众。” “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公子先来吟诵视作吧。” 赵昭兴致冲冲走上前,朝众人抱拳颔首,自信笑道,“淮王殿下,诸位贵客,晚辈这首诗,名叫《颂菊》。” “秋开冬又谢,有黄也有白!” “盛开满山坡,恰似入菊海!” 吟完完毕后,赵昭心中都快要乐开了花。 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肯定能接这这波泼天的富贵,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赵昭满脸自信,正期待着得到嘉奖和赞誉之际。 但等到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第三十七章 碾压 “哈哈哈哈!” “这也能叫诗?!” “你们这些穷酸书生,见识短浅也就罢了,作出的诗也这么小家子气吗?” “简直笑死人了!” 贵族书生们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狠狠嘲讽着这首诗。 见自己引以为傲的佳作,被对方唾弃成一文不值的垃圾,赵昭气得攥紧拳头,浑身都剧烈发抖不停。 “你们……你们笑什么?!” 赵昭握紧拳头,愤然道,“我这首诗,可是连付老都称赞过的!” “难道你们,连这点鉴赏的能力都没有吗?!” 贵族书生们玩味地看着赵昭,不屑道,“小子,少在这里吹牛了。” “付老先生是何许人也,能称赞你这种土里土气的破诗?” “鉴赏你这种臭诗的能力,我们确实是没有哈。” 听着众人的嘲讽之声,付兴德虽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也不由有些于心不忍。 作为京城最有名的大儒之一,付兴德也不得不承认。 论及吟诗作赋的才华,贵族子弟的整体素质,要远远强于寒门学子们。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贵族书生们,自幼衣食无忧,拥有父辈的大力支持,自幼便有机会接触到各种赫赫有名的名士大家。 而寒门学子们,大多数连吃饱饭都是问题,又几乎都是独自一人闭门读书,自然不可能心无旁骛。 赵昭的这首《颂菊》,放眼京城的寒门学子中,已经算是佼佼者的存在。 但在贵族书生们眼里,不过是一首平平无奇的诗而已。 “诗会正在举行,你们不要讽刺挖苦对手。” 祝天雄淡淡道,“有什么话,都请用诗文见真章。” “呵,好!” 一名青年不紧不慢走上前,微笑道,“既然淮王殿下有命,我愿作诗一首相对。” 这名青年身着金丝绸缎衣,皮肤白净,面如冠玉,浑身气质不凡,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这名青年走上前后,原本满脸轻蔑不屑的其他贵族书生,顿时一个个也都面露郑重之色,显然对这个人充满敬畏。 “寒门学子们,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便自我介绍一下。” 青年微笑道,“我乃云成休,是当今皇叔裕亲王的独子。” “赵兄方才那一首《颂菊》,确实算是写出了你们寒门学子的水平。” “作为我们贵族这一边的回应,便由我与你们一较高低吧。” 听了青年的大名,寒门学子顿时俱是齐刷刷脸色骤然一变,脸上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惶恐。 这家伙,便是云成休! 裕亲王的独苗儿子,当今陛下的族弟。 同时,也是整个京城文人圈子里,最炙手可热、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放眼整个京城……甚至放眼整个大周,都绝对没有人能与云成休掰掰手腕。 不论是权势,还是才华。 若论权势,云成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亲王的儿子,当今国君的族弟。 论及才华和资质,云成休更是近乎妖孽般恐怖。 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到了十岁,更是读遍经史子集,能与名士坐而论道。 云成休至今二十来岁,一路上走来就如同开挂了一般一帆风顺,没有吃过半点亏。 也从来不曾经历过失败,因为不论凭借权势还是才华,他都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 京城的所有文人心才子,不论寒门也好,贵族也好,都将云成休视作偶像,对他心悦诚服,马首是瞻。 此时此刻,见云成休竟然帮着贵书生们对付他们,寒门学子们心中都一阵没底。 他们中甚至有许多人,都是憧憬云成休的作品,才开始钻研写诗。 现如今面对昔日的偶像,自然是根本没有与之一较高下的勇气。 “云公子……” 面对云成休身上的强劲气场,赵昭也不由汗流浃背。 “在下才疏学浅,后学末进,如何能与云公子相媲美……” “赵兄,别这么说。” 云成休微笑道,“你方才那首《颂菊》,虽是言简意赅,但也符合题意,令我略有收获。” “我也以菊为题,想好了一首诗,请赵兄和各位寒门学子,也品评一番。” 说罢,云成休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朗声诵读起来。 “貌压海棠香胜兰,貌零香散味仍甘。” “谁为人间第一等?一菊力压百花山!” 听完云成休这首诗,在场众人瞬间都忍不住朗声赞叹起来。 观众席上的文官和乡绅们,都激烈地啪啪啪鼓着掌。 “好!” “好诗!” “好个一菊力压百花山,真是豪气干云!”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能听出来,云成休这首诗,不论质量还是气魄,都要碾压赵昭三条街。 就算为数不多几个听不出来的乡绅土大款,也都很清楚这是巴结云成休的好机会。 赵昭等人一个个不由低着头,面如死灰般绝望。 云成休的才华之横溢,果真名不虚传。 仅凭这一首诗,便足以压倒性的力量,让他们甚至都无法生出反抗的念头。 和云成休相比,他们写的那些破诗,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文字垃圾。 除了观众们之外,三名评委对云成休这一首诗,也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云公子这首诗,真是绝妙!” “貌压海棠香胜兰,貌零香散味仍甘。” “仅凭十几个字,便将菊花的花形之美艳,花香之馥郁,以及即便花瓣凋零,花香散尽,仍能煮茶入药的价值,书写的淋漓尽致!” “真是朴实而不失风雅,如若一枚浑然天成的璞玉!” 保和殿学士范泰年也淡笑道,“淮王殿下近来对诗文的品鉴,也是愈发出众。” “不过在老夫看来,前两句虽然完美无瑕,但后两句才堪称点睛之笔。” “谁为人间第一等,一菊力压百花山。” “这两句诗,表面上是在称赞菊花,是百花之中第一等的佼佼者。” “实则正是以花喻人,才抒发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励志要成为大周第一能臣的愿景!” “心存如此壮志,却又谦逊有礼,这才叫人淡如菊!” 第三十八章 寻找苏言 听了祝天雄和范泰年这番话,众人脸上的钦佩之色顿时更加强烈。 原本他们虽然知道云成休这首诗很牛批,但对意思只是一知半解。 听了二人一通分析,众人才恍然大悟。 知道这首诗牛批,没想到竟然这么牛批。 范泰年看向一旁的付兴德,笑呵呵道,“付老,你觉得云公子这首诗如何?” “与你弟子赵昭的那首《颂菊》相比,孰高孰低?” 饶是付兴德再怎么护短,此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得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云公子这首诗,确实绝妙。” “若论及以菊为题的诗词,恐怕放眼大周古今,也无人能出其右。” 付兴德给出的这般评价,算是非常之高。 就等同于是宣布,今日诗会的上限已经锁死。 即便双方才子拿出压箱底的杰作,也不可能超越云成休的这首诗。 南坪书院的一种寒门学子,一个个都满脸绝望,面如死灰。 赵昭算是他们这十个人中,最有才气的一位。 而且还是赶上好运,正好押到了淮王出的题。 但饶是如此,赵昭深思熟虑许久才雕琢的作品,还是被人家云成休临时想出的一首诗,碾压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虽然这仅仅只是第一场比试,还有九场没比。 但是寒门学子们的心气,已经几乎被磨灭殆尽。 这些贵族文人,就仿佛一座座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 即便他们拼尽全力挣扎,也不可能翻阅过陡峭的山顶。 …… 果然,不出在场所有人所料。 随着比试继续进行,寒门学子们遭到了一面倒的无情碾压。 贵族文人们做出的每一首诗,质量都远远凌驾于寒门学子们作的诗之上。 祝天雄和范泰年一一进行品评和解析,都毫不犹豫便给出自己的见解。 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付兴德也不好意思拉下老脸,明目张胆地护犊子。 二楼,书房内。 云曌神情变得阴郁如水,浑身弥漫出浓烈的杀气。 而身旁的裕亲王,嘴角则始终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是碍于云曌的威严,所以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看来这些寒门学子,还是欠缺磨练啊。” 裕亲王讪笑道,“虽说他们的诗文都过于稚嫩,但从其中也不难看出蕴藏着可观的潜力。” “只要日后加以磨练,兴许也能成为对我们大周有益的人才。” 云曌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裕亲王得便宜卖乖的行为。 朝门口挥了挥手,淡淡道,“崔管家。” 淮王府的大管家崔清远,一直亲自站在书房门口,听候陛下和裕亲王的命令。 云曌抬手招呼,崔清远立刻走进屋中,毕恭毕敬道,“陛下,不知有何吩咐?” “过来。” 云曌招了招手,让崔清远来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轻声耳语。 崔清远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咕噜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陛下,这……这是何意?” “此事并不干我家老爷的责任啊……” 云曌冷声道:“朕的话,你没听懂吗?” “听……听懂了……” “既然听懂了,便速速去传话。” “……是!” 崔清远一个激灵,忙不迭转头离开,根本不敢多逗留半步。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这个小妮子,神神秘秘的,想耍什么花招? 不过,裕亲王也没有太多想。 眼下诗会已经进行超过一半,六名贵族文人,都毫无悬念战胜了寒门学子。 这场诗会胜负已分,只不过为了照顾寒门们的感受,才不得不进行到底而已。 大局已定,不论云曌想耍什么花招,都是无用功。 …… 崔清远诚惶诚恐直奔一楼大堂,来到祝天雄身边。 “老爷……” “清远?” 祝天雄皱了皱眉,不解低声道,“我不是让你在二楼听从陛下和裕亲王调遣,你怎么下来了?” “老爷,正是陛下命小人来传话的。” 崔清远苦着脸低声耳语道,“陛下说,她安排了一名学子,名唤苏言,也在咱们淮王府内,却不知为何没有来参加诗会。” “命我们在诗会结束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将苏言找到并带过来。” “如果找不到的话,便要……便要削夺老爷的爵位俸禄,贬为庶民……” “啥?!” 祝天雄顿时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一声。 见引来身旁付兴德和范泰年不解的目光,忙不迭又讪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随即强压惊恐压低声音,满脸苦逼道:“这苏言不来参加诗会,又非我的责任,为何陛下要责罚于我?” “这个,小的也问过了。” 崔清远无奈道,“但陛下态度非常坚决,根本不容商榷。” “那……你还不快去找?” 祝天雄咬了咬牙,狠厉道:“带上所有家丁奴仆,将整个府内府外搜个遍!” “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挖出来!” …… 与此同时,后花园,凉亭下。 苏言仍然握着那名女孩的手,和她一起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美妙的音乐。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这名女孩已经彻底为苏言所折服。 苏言不仅精通音律,诗词出众,对琴艺乐器方面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女孩自诩算是精通乐器,但是和苏言的一番接触下来,却也感到受益良多,使得自己的技艺都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 将琵琶玩腻之后,女孩又取来了一架古琴和一柄玉箫。 苏言弹琴,女孩吹箫,二人琴箫和鸣,真堪称天籁之音。 令后院的下人们都停止了手上的活计,成为他们忠实的听众。 一个个都满脸享受和陶醉,显然是如听仙乐而暂明。 眼看着这一曲《鸳鸯惊梦》,就要奏得最高潮之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苏言和女孩同时停止弹奏和吹奏,抬起头定睛一看。 正是崔清远带着一大群家丁,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气势汹汹从远处走来。 第三十九章 独生女? 女孩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苏言则是急忙放下古琴站起身,不解道,“你是?” 崔清远反问道,“你是苏言吗?” “正是……” 苏言刚点了点头,崔清远便面露喜色,激动道,“快,跟我走!” 说着,四名家丁走上前,直接两两一左一右拽住苏言的胳膊,如同土匪绑票一般粗暴,将他架出凉亭外。 苏言正懵逼之际,那名女孩面露不悦之色,轻轻咳嗽一声。 崔清远顿时脸色一变,惊愕道,“大……” 女孩却微微摇了摇头,冷漠的眼神似是在警告崔清远。 崔清远吞了口唾沫,见女孩目光盯着苏言,瞬间会意过来,急忙挥手喝道,“放手,都给我放手,不准对苏公子无礼!” 随即疾步来到苏言面前,拱手作揖,毕恭毕敬道,“苏公子,敢问你今日,可是为了给淮王殿下贺寿,参加诗会而来?” “算是吧。” 苏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方才到后院出恭,但奈何贵府后院实在太大,一不小心便迷了路。” “没想到,在你们淮王府迷路,竟然是这么大的罪过,值得你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跑来抓我。” “不敢,不敢!” 崔清远顿时汗流浃背,苦着脸无奈道,“苏公子,在下是淮王府大管家崔清远。” “现如今诗会马上就要结束,在下特奉老爷之命,请苏公子火速前去参加。” “苏公子,您快请吧。” 说罢,崔清远招了招手,命令下人们笔直地站成两排,一个个满脸毕恭毕敬。 “这就对了。” 苏言满意笑道,“崔管家,你现在这样,才能算是请。” “刚刚那种做法,应该叫土匪绑票。” 说罢,苏言一拂衣袖,正欲离开。 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朝那女孩笑了笑,眨了一下眼。 “丫头,今日和你一起抚琴吹箫,令我颇为愉悦。” “论及音律才华,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无人能出你右” “可惜现在,我要去办点正事,今日怕是不能来找你了。” “日后如果有空的话,咱们可以经常一起研究音律,探讨见解。” 女孩微微颔首,淡笑道,“能得公子赏识,小女荣幸至极。” “哈哈哈,走!” 苏言内心颇为畅快,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崔清远也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将下人们都遣散,自己同苏言一起,直奔内堂而去。 待到所有人离开后,凉亭下再次只剩自己一人。 女孩凝望着面前的古琴,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苏言方才弹奏过的琴弦,感到一阵怦然心动的感觉。 “苏言……” “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才子存在。” “我们两个,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 待到离开后花园,崔清远才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苏公子,你刚刚都去了哪里?” 苏言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去后院出恭,不小心迷路了。” “可是……” 崔清远脸色复杂道,“那您又是如何,与大小姐相识的?” “我在后院迷路,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弹琵琶,便过去……” 苏言一边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狐疑道,“你管那丫头叫什么?” “大小姐?” 崔清远满脸懵逼,“难道苏公子不认识她?” 苏言同样懵逼:“她不就是你们淮王府一个精通音律乐器的歌姬吗?” “歌……姬?” 崔清远顿时无语,满脸欲哭无泪道,“苏公子,你这话若是被我们王爷听到,非得惹恼他不可。” “那可是淮王殿下的独生女,我们淮王府的大小姐,陛下钦封的清荷郡主,祝云舒殿下。” “殿下因不喜喧闹嘈杂,因此很少在人前露面,也不愿去封地就封,常年只在后花园内钻研琴艺音律。” “我见苏公子方才与大小姐一起琴箫和鸣,弹奏乐器,还以为你们是朋友来着……” 听了崔清远这番话,苏言大脑直接宕机了。 我曹? 那小妮子……不是淮王府的歌姬吗? 谁特么能想到,自己老爹过五十大寿,当女儿的不去贺寿,却躲在后花园弹琵琶啊? 祝淮王的独苗女儿,云曌钦封的郡主…… 想到刚刚,自己对祝云舒各种调戏,还故意捏她的小手揩油,苏言顿时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心有余悸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招惹到一个不好惹的女人啊。 …… 与此同时,正堂内,第九场比试也落下帷幕。 仍然和方才一样,以寒门学子被贵族文人秒杀而结束。 底下的观众们,鼓掌叫好都已经鼓累了,看着南坪书院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之色。 “唉,看这些人来的时候,一个个还踌躇满志,兴致冲冲,以为今日能来出风头。”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他们露脸吗?” “说起来,在整个京城寒门学子中,选拔出的十名才子,竟然只能做贵族文人们的衬托。” “这些寒门,也真是可怜啊。” 一旁的贵族学子们,一个个满脸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看着寒门学子们的眼神中,充满轻蔑和嘲弄之色。 尚书令岳中全之子岳丰,讥笑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你们肯定赢不了,却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不争气。” “九场比试下来,一场都赢不了,连一首像样的诗都没能留下。” “你们这些呆蠢愚笨之辈,也配读圣贤之书么?” 身旁的同伴,光禄大夫段宝之子段子兴,淡笑道,“岳兄,别这么说。” “对于他们这些寒门来说,读书吟诗,已经是他们唯一能与我们接触到的机会。” “可惜,即便是这唯一的机会,他们也把握不住。” “连诗道文才都比不上我们,其他的便更无需多言了。” 岳丰嗤笑道:“段兄,说实话,其实我有些后悔。” “原本我今日前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读到一两首好诗文。” “早知道这些寒门如此无用,今日我就不来浪费时间了。” 第四十章 最后一场 面对贵族子弟们毫不掩饰的无情嘲讽,赵昭等人虽然心中无比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正所谓文人相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通常而言,文人之间的比试,很难比拼出个结果。 每一个文人,都自信自己的才华和诗文天下第一,而对别人的视作嗤之以鼻。 但是今日,贵族子弟们展现出的恐怖才华,却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各种精妙绝伦的引经据典,各种华丽璀璨的辞藻,不仅击碎了他们那脆弱的骄傲,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这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寒门,根本不可能与人家豪掷千金寻访名师的贵族相抗衡。 一名寒门学子绝望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昨日就将名额让给苏言。” “即便在家睡大觉,也好过来到这里,遭受这等羞辱……” 这名学子的话,瞬间令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 对啊! 苏言呢? 苏言明明和他们一起来到淮王府参加诗会,怎么诗会都快结束了,却还不见他的影子? 能压倒性胜过他们的才华,昨晚在南坪书院,他们便已经感受过了。 苏言那一首“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所展现出的恐怖诗才,绝不在这些贵族子弟们之下。 昨日,赵昭等人都对苏言很是不满,怨恨苏言抢了他们的风头。 但此时此刻,所有寒门学子,都在内心默默祈祷,盼望苏言能赶快现身。 为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争回一丝丝颜面。 “付老,看来你们南坪书院的水准,真是越来越下滑了。” 范泰年手中端着茶盏,得意笑道,“换做一两年之前,南坪书院偶尔也还能出那么一两个天赋卓越的才子,作出几首惊艳京城的好诗文。” “可今日,你挑选的这十个人,简直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直接将南坪书院解散算了。” “反正这些才学拙劣之辈,对大周的文坛,也不可能作出任何贡献。” 范泰年官居保和殿学士,也是朝廷内名望显着的大能。 但凡达官贵人,高官重臣,都会将自家寄予厚望的子弟送到他的门下,请求得到他的指点。 譬如裕亲王之子云成休,哪怕身为皇亲国戚,却也是范泰年的门生。 所以,今日这场寒门与贵族学子之争,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付兴德和范泰年两位当世大儒的较量。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毫无疑问是付兴德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所以面对范泰年的嘲讽,付兴德纵然心中再是不甘,也无言以对。 范泰年见状更加得意,说道,“付老,我看这最后一场,也不用比了吧?” “起码还能给你们南坪书院留一丝颜面,不至于被世人笑话得太狠。” 不等付兴德开口回答,远处却传来一声高声呼喊,“比,一定要比!” “付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才刚刚到呢!” 听闻此话,二十名寒门学子和贵族学子,以及在场一众宾客,都不约而同投去疑惑的目光。 大步流星走进来喊话的人,是祝天雄的管家崔清远。 而崔清远身旁跟着的,则正是苏言! “崔管家,你在说什么?” 苏言满脸懵逼,小声道,“我什么时候成付老的门生了?” “苏公子,你这是哪里话。” 崔清远笑道,“你今日可是代表南坪书院而来,还能不是付老的门生?” 一边说着,崔清远拼命朝苏言眨眼,示意他这个身份。 苏言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辩驳。 “得意门生?” 贵族学子们上下打量着苏言,顿时都面露嘲弄笑容。 “我怎么看这位兄台有些眼熟?” “这不是前朝北伯候苏定骁的公子,小侯爷苏言吗?” “从前只听说小侯爷每天吃喝玩乐,纸醉金迷,没想到竟然拜入付老先生门下学诗?” “哈哈哈,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范泰年也忍俊不禁,面露讥讽之色,“付老,莫非这是你准备底牌?” “一介区区纨绔子弟,又是个前朝余孽,能写出什么好诗文来?” “小心他当众出丑,让你的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 从前大炎朝尚在的时候,苏言在京城也算是一号名人。 成日里花天酒地,风流潇洒,和另外三个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并称为京城四公子。 现如今,另外三个人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苏言仍在京城。 今日这般场合,付兴德带来这么个前朝余孽,范泰年实在不懂他究竟有何用意。 “呵,范老,别急着下定论。” 付兴德见苏言到来,才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若论诗才,你的这些得意门生,可未必是这位小侯爷的对手!” 在场的宾客们,也绝大多数都认识苏言,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什么时候拜入南坪书院付老先生门下了?” “南坪书院成立多年,向来是来者不拒,有教无类。” “也只有付老先生,不嫌弃这家伙前朝余孽的身份了。” 面对众人的非议声,以及数百双异样目光的注视,苏言仍显得无比从容淡定,不紧不慢来到祝天雄面前,微微颔首。 “晚辈苏言,见过淮王殿下。” “祝淮王殿下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好,多谢了。” 祝天雄问道,“苏公子今日前来,是来参加诗会的?” “正是。”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方才晚辈不小心在淮王殿下的后院迷了路,耽搁了些时间,请诸位见谅。” “不知诗会,进行得怎么样了?” 听闻此话,赵昭等人顿时都羞愧地低下头,一个个满脸窘迫,无地自容。 “小侯爷,你来得太晚了。” 段子兴讥笑道,“今日诗会,马上就要结束。” “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已经连输九场,胜负已定。” “我看这最后一场,也没什么比的必要了。” 第四十一章 略懂那么一点诗文 面对段子兴的无情嘲笑,苏言饶有兴味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免贵,段子兴!” 段子兴满脸骄傲,冷笑道:“家父官位也不大,便是当朝光禄大夫段宝。” 苏言淡淡道,“第一,我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没有问你爹,也不想知道你爹是谁。” “第二,光禄大夫,区区一个三品官,确实不算多大,所以你没必要像多光宗耀祖一样挂在嘴上。” “你……” 段子兴气得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流露出狠厉的杀意。 三品光禄大夫,与一品大员相比,确实算不得多大。 但是,对你这个前朝余孽;来说,就大到没边了好吗? 段子兴的老爹段宝,就在下面的观众席坐着。 听了苏言的嘲讽,周围的同僚们都忍俊不禁,暗暗偷笑。 段宝虽心中都要气疯了,却也不得不佯作风度翩翩,赔着难看的笑容,根本不敢在淮王府闹事。 苏言淡淡道:“段兄刚刚作了什么诗,可否拿来与我看看?” “呵,就你?” 段子兴嗤鼻一笑,不屑道,“想看小爷的诗,你也配?”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便僵硬在脸上。 因为苏言此话说出口后,祝天雄便立刻一挥手。 让崔清远拿着桌上的一张宣纸,毕恭毕敬呈于他的面前。 刚刚比诗的时候,寒门学子和贵族文人们都只是吟诗,由付兴德和范泰年分别记录下来。 这张纸上写的,正是他刚刚的那首诗。 “祝淮王!” 段子兴气得嘴角微微一抽,向祝天雄投去不解的质问目光。 却被祝天雄一个冷峻的眼神给瞪了回来,悻悻低下头。 这个苏言,可是陛下钦点一定要找到,并让他来参加诗会的人才。 何况陛下现在,就在他二楼的书房观看。 自己如果怠慢了苏言,那岂不就等于是在向陛下摆脸色? “多谢。” 苏言微笑着向崔清远点了点头,接过宣纸打量了一眼上面的诗文,不由嗤鼻一笑。 “看来今日诗会的主题,是菊花了。” “能将菊花这么高洁之物,写得如此粗俗不堪,段兄也真堪称开天辟地第一人。” “你……你说什么?!” 段子兴脸色一变,顿时气得面露怒意,咬牙切齿道,“放屁!” “方才付老和范老,都称赞我这首诗是辞藻生动,引人入胜!” “你懂个屁,也敢贬低我的诗文?!” 苏言没有理会段子兴的质问,不紧不慢吟诵起来。 “白菊遗孀身上戴,黄菊才女更青睐” “脱去孝白仍风韵,袍黄之下更风流。” “段兄这首诗,将白菊比喻成披麻戴孝的白衣遗孀,将黄菊比喻成兰心蕙质的黄衫才女。” “乍一听似是形容生动,但细细揣摩却粗俗不堪。” “遗孀脱去身上的孝袍仍然风韵犹存,才女黄衫之下更加风流。” “段兄后两句,便是在引诱人想入非非,美其名曰引人入胜,实则不过是手段低劣的软色情罢了。” 此话一出,段子兴表情瞬间变得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而底下的乡绅富豪和文武官员等观众,也都面露尴尬之色。 方才听了段子兴这首诗后,他们确实想入非非了不假。 毕竟老话说,女子俏,一身孝。 哪个男人不喜欢刚刚死了爷们,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俏寡妇? 更别提是桀骜不驯、才貌双全的才女,更具有让人征服的欲望。 此时此刻,苏言不仅揭穿了段子兴的把戏,更将他们的龌龊想法也都挖了出来。 让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低俗不堪,惭愧得无地自容。 “姓苏的,你放狗屁!” 段子兴歇斯底里吼道,“连付老和范老,都说我的诗是引人入胜的上佳之作。” “你凭什么信口雌黄,如此贬低我的诗作?!” 苏言耸耸肩笑道,“付老和范老并非看不懂你的把戏,而是在给你留脸。” “你爹段宝,虽然当初在大炎朝,不过是一七品芝麻官,但在现如今的朝廷,也算是位朝中有脸有面的人物,” “付老和范老自然不会揭穿你,防止文武百官都知道你在淮王殿下的诗会上,靠粗俗低级的黄诗来拨人眼球,使段大人成为天下人之笑柄。” “但人家给你留脸,你自己却不要,偏偏还在这里大放厥词,那便休怪我不给你留脸了。” “混账,我……我要弄死你!” 段子兴彻底恼羞成怒,盛怒之下直接冲上去要和苏言动手。 两名贵族文人急忙拉住了他,苦着脸道,“段兄,别这样,太难看了。” 眼看着段子兴失去理智,根本连拉都拉不住。 云成休走上前,淡淡道,“段子兴,下去冷静冷静。” “我……” 段子兴仍心有不甘,恨不得将苏言生生大卸八块。 然而,看到云成休那冷峻的面孔,以及杀气腾腾的目光,瞬间吓得浑身一激灵。 当即根本不敢再出糗失态,默默下台坐下。 云成休不仅文采最为出众,身份也最为显赫。 在贵族文人中的威信,自然不必多说。 苏言淡笑道,“看这位兄台如此气宇不凡,想必正是裕亲王的公子吧?” “在下苏言,给小王爷请安了。” “苏大人不必客气。” 云成休神情虽然冷峻,嘴上却十分客气。 “前番苏大人与候将军沙盘演武,率领文官战胜武将之事,云某也曾听闻。” “没想到苏大人不仅擅于排兵布阵,吟诗作赋也能信手拈来?” “信手拈来不敢当,在下倒还略懂那么一点诗文。” 苏言谦恭颔首道,“至少强于小王爷和在场所有人,应该是没有问题。” 听着苏言用最恭敬的语气,说出最狂妄的话,在场众人都脸色复杂。 贵族文人们一个个都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个前朝余孽踩地上践踏。 而赵昭等寒门学子,则都忍不住替苏言捏了把冷汗。 苏言说的,可不是云成休等贵族文人,而是在场所有人。 将付兴德和范泰年二老,也都包括其中。 口气如此之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第四十二章 背景板 “好!” 云成休不怒反笑,戏谑道,“既然苏大人如此自信,不妨让我见识一番,是否有真才实学。” “前面几场比试,权当是热身不作数。” “如果你真能作出令我们都心服口服的绝句,今日这场诗会,便算你们赢!” 此话一出,其他贵族学子顿时都有些慌乱,“云兄……” 然而,云成休一个冷峻的眼神,便令他们不敢吭声。 “小王爷真是性情中人。” 苏言淡笑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且慢——” 云成休冷笑道,“苏大人如此自信,若是没有点赌头,便太没意思了。” “不如这样,如果你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服气,便万事皆休。” “但凡有一个人,认为你的诗不好,给你挑出毛病来,你便当众跪地磕一个头,如何?” 听闻此话,贵族文人才都恍然大悟,顿时都面露讥讽笑容。 难怪云成休一句话,便将他们刚刚赢下的九局全都抹去不算。 原来,是打算借此机会,折辱苏言一番啊。 只要能挑出他的毛病,他就得当众跪地磕头。 挑毛病,那还不简单吗? 即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能强行挑得出来。 还得是小王爷,比他们想得都高上一层啊。 “苏兄……” 赵昭等人意识到云成休的诡计,顿时看着苏言的眼神中充满担忧之色。 但不等他们开口劝阻,苏言痛痛快快点了点头,淡笑道,“可以。” “既然如此,我现在便作诗。” 说罢,苏言背着手,不紧不慢走上前。 一边闲庭信步,心中一边思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一个个都各怀心思。 贵族文人们,已经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挑苏言的毛病。 祝淮王担心,苏言可是陛下钦点一定要来参加诗会的人才。 如果真的被挑出毛病,当众下跪磕头,暗处观察的陛下会不会发怒? 范泰年和付兴德不知底细,现在只想争一口气。 底下的观众们,小部分贵族文人的父辈,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充满敌意和仇恨。 大部分人则都满脸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 在全场众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苏言行了七步,终于缓缓开口。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苏言此诗一出,全场瞬间都陷入久久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强烈的震撼,一个个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苏言这首诗,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作得有多好。 而是…… 杀气。 大炎王朝四百余年的青史上,诞生过的诗文岂止数十万。 但是,几乎从来没有哪首诗,能用杀气腾腾这个词来形容。 苏言的这首诗,明明并没有什么血腥残暴的字眼。 但却又一字一句间,都令人感受到浓浓的压抑和嗜血。 仿佛组成这首诗的每一个字眼,都是用鲜血铸就一般。 “诸位,如何?” 苏言看向云成休等人,淡笑道,“我这首诗有何不足之处,诸位可以提出来了。” 云成休等十名贵族文人,全都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刚刚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想好了各种各样挑毛病的理由。 语句不够通顺,辞藻不够华丽,上下不够押韵,立意不够深远…… 这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毛病,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苏言的这首诗,却仿佛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根本不存在他们上面说的这些毛病中的任何一条。 尤其,最后两句。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短短十四个字之间,竟流露出尸山血海般凌厉森然的杀气。 让他们甚至都觉得,如果自己敢信口胡说,那么这首诗就会直接显灵,撕烂他们的嘴巴。 付兴德和范泰年两位大儒,也都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方才其他人作的诗,不论寒门学子,还是贵族文人的诗作,他们都可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地点评。 但此时此刻,苏言的这首诗,他们心中却生出一丝敬畏,根本不敢轻易张嘴评价。 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杀气和霸气,令他们感受到毛骨悚然。 除了杀气和霸气之外,他们仿佛还看到了,苏言那淡如止水的斯文外表下,藏着一颗熊熊燃烧的野心。 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作出震惊天下的行径。 如果让苏言知道,这两位老爷子心中在想什么,肯定会无语至极,跪在地上连声喊冤。 我特喵的只想找个清静太平的小地方,赚点小钱,娶几房小妾,无忧无虑地颐养天年啊。 这特么也能算是野心吗? 他选这首诗,纯粹就是因为以菊花为题目,只想到这首诗而已。 自己也不是传说中杀人八百万,吃人三十万的黄巢大将军,怎么就杀气腾腾,野心勃勃了? “各位,怎么都不说话啊?” 见众人沉默不语,苏言纳闷道,“淮王殿下,付老,范老。” “您们三位身为评委,倒是品评一下啊。” 祝天雄神情复杂,没有第一个开口,等待着付兴德和范泰年的意见。 付兴德和范泰年相视一眼,弱弱道,“范兄,你怎么看?” “付兄,咱们的想法,应当是一样的。” 二老相视苦笑,向祝天雄拱手抱拳,“殿下,我们二人一致认为。” “苏言这一首诗,足以力压贵族文人们十首诗,甚至堪称冠绝古今,胜过古往今来所有赋菊之诗。” “今日这场诗会,是寒门学子们赢了。”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所有人都确信,今日这场诗会,风头将属于贵族文人,而寒门学子们则都要沦为背景板。 谁能想到,眼看着都要尘埃落定,却突然峰回路转,寒门学子这一边,杀出这么一头恐怖的拦路虎。 原来,不是寒门学子们,做贵族文人们的背景板。 而是在场所有寒门学子和贵族文人,都做了苏言一人的背景板啊。 第四十三章 筹建苍云卫 书房内,云曌失神了片刻后,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好小子,真是吓了她一跳啊。 虽说从前,大炎朝在日,苏言就经常会写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诗句来。 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啦。 什么“恰似猛虎窝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啦。 云曌虽清楚苏言的才华横溢,也了解苏言的心中怀揣着囊括天地的凌云壮志。 却没想到,苏言竟如此胆大包天,当着祝淮王及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作出一首如此杀气腾腾的诗篇。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终归是好的。 苏言总算是凭一己之才华,折服了祝淮王和两名大儒,力压在场所有贵族文人,帮助自己赢下了与裕亲王的赌注。 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科考录用的主导权,归她所掌握了。 “陛下,这个苏言好生大胆!” 裕亲王脸色铁青,起身单膝跪地,朗声道,“他作的这首诗,分明就是反诗!” “此子本就是前朝余孽,今日当众妖言惑众,分明就是有心推翻我大周王朝,复辟暴炎统治!” “请陛下下旨,臣即刻现身将其捉拿,严刑拷打下必有定论!” 云曌淡笑道,“皇叔,何必如此动怒?” “苏言这首诗,确实带有一些杀气不假,但在朕听来,倒也并无反意。” “再者说,现如今大炎已亡,他不过只身一人,孤立无援,即便真有反心,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若是仅仅只因为一首诗,便治其罪过,倒显得朕不仁义。” “若是流传出去,也会让人议论朕没有容人之量,令天下士子文人寒心啊。”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搐,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他当然不愿让苏言凭这么一首诗,力压所有贵族文人,让他与都已经到手的胜利失之交臂。 但偏偏云曌这番话,又令他根本无可辩驳。 心中思忖许久都无话可说,裕亲王只得咬了咬牙,冷声道,“陛下,恕臣直言,苏言看似忠顺,实则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 “陛下对他如此姑息纵容,早晚必成大周的祸患!” 说罢,裕亲王一拂衣袖,直接起身便走。 有些臣子注意到他出现在二楼,都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咦,那不是裕亲王吗?” “没想到今日裕亲王,也亲自来参加淮王殿下的寿宴?” “只是,他为何藏在二楼,却迟迟不肯现身?” 待到裕亲王离开后,云曌脸色倏然阴沉,眼中流露出森然的杀意。 即便苏言凭借才华取得胜利,她也仍然顾及裕亲王的颜面。 没想到,裕亲王竟然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 看来,作诗的苏言没有反意,但自己这位皇叔的反意,却已是昭然若揭了。 …… 凭借这一首诗,苏言得以一战成名。 虽然他对出名这种事很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躲之不及。 祝天雄大为欣喜,当即宣布他是今日诗会的魁首,赏金赏银,赐锦赐绢。 在场一众文臣武将,以及世家大族的乡绅富户,都向苏言主动敬酒献殷勤。 苏言本想随便吟一首诗敷衍了事,然后回去继续和祝云舒抚琴为乐。 但一群油腻大叔将他团团包围,一个个敬酒手段高明狡猾,逼迫得他不喝都不行。 苏言都灌得脑袋都有些发懵,被连灌十几杯后,找借口说自己要出恭,匆匆逃离而去。 一路踉踉跄跄回到皇宫营房,倒头便呼呼大睡。 …… 苏言从头天傍晚,一觉睡到次日晌午。 醒来之后,仍然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嗡嗡作痛。 “他娘的,那帮老东西真不是人,把我往死里灌啊。” 苏言晃了晃脑袋,骂骂咧咧道,“这祝淮王也是,堂堂开国异姓王摆寿宴,竟然特么的用假酒?” “如果不是假酒,我的头肯定不可能这么疼!” 苏言长长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晒晒太阳。 然而刚出营房,便见一张冷峻如冰的娇美面庞出现在自己面前。 直接将苏言吓得一个激灵,当场醒了酒,讪笑道,“云璃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总算是醒了。” 云璃淡淡道,“陛下有请,速速前去吧。” 来到养心殿,云曌正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吃着午饭。 云璃先行进入,颔首,“陛下,苏言到。” 云曌头也不抬,淡淡道,“进来。” 苏言鼓足勇气,小心翼翼走进殿内。 云曌淡淡道,“苏言,你先前的提议,朕很感兴趣。” “啊?” 苏言微微一懵,讪笑道,“什……什么提议啊?” “怎么,喝酒喝多了,糊涂了?” 云曌放下手中的奏章,淡笑道:“说吧,组建苍云卫,需要朕如何支持你?” “噢……您是说苍云卫的事啊?” 苏言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正色道,“陛下,臣只需要一些人手,组建起最基础的班底。” “其他的,就都交给臣来办便好,臣保证给陛下办得妥妥当当!” “好!” 云曌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朕便将朕的云虎营交给你,另拨你八千两银子,作为招募人手的资金。” “此外,你手中执有朕的金牌,在皇宫内可以行使各种权力。” “两个月内,必须让朕看到你筹建苍云卫的成果。” “否则的话,休怪朕以欺君之罪,重重惩办于你!” “臣领旨!” 苏言急忙抱拳颔首,心中暗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先前他为了保住二弟,提出组建苍云卫的建议,云曌没有立刻应允。 苏言还担心是不是说错了话,会不会遭到云曌的报复。 但现在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现如今云曌,成功推翻了大炎统治,已经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并且刚刚登基不久,内忧外患,群狼环饲,皇位尚还并不稳固。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稳固自己的皇权和地位便是最重要的事,肯定比报复自己从前的私仇要重要得多。 事实证明,自己这个建议,确实提到了云曌的心坎里。 第四十四章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云虎营是云曌身边最精锐的亲兵,总共六百余士兵,皆是她的心腹精锐。 云曌愿意将云虎营拨给自己,作为组建苍云卫的班底,就足见她对苍云卫的重视。 在苏言的构想中,所谓苍云卫,就是历史上大明朝的锦衣卫。 身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神出鬼没,无处不在,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苏言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前,对明史就有深入研究,对锦衣卫的编制和构造极为熟悉。 想要在这个世界复刻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那事不宜迟,臣现在就拿着您的金牌,去云虎营调兵。” 苏言讪笑着拱手抱拳,转身正欲逃跑。 云曌叫住了他,淡淡道,“且慢。” “陛下,还有何……” 苏言转过身,刚想开口询问。 云曌却身形似鬼魅一般轻盈,直接悄无声息逼近到他的面前。 只见云曌一手纤细的食中二指,如锋利的长矛般,抵着苏言的咽喉。 一手按着苏言的肩膀,将苏言压制在八仙桌上。 双方的鼻尖相距只有咫尺之遥,都能聆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感受着云曌吐气如兰的鼻息,以及那一双宝石般澄澈璀璨的眼眸,苏言内心慌得一批。 这女人不会突然改了主意,不把他阉了当太监,而是要把他收到后宫当男宠吧? 然而下一秒,便见云曌戏谑一笑,纤纤玉指伸进苏言的袖口中。 直接握住他藏在袖口内的火铳,轻而易举抽了出来。 “行了,走吧。” 抢走了苏言的火铳,云曌这才松开他,手中把玩着寒芒凛凛的火铳,脸上满是浓浓的兴味。 “陛下,你……” 苏言苦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先前前往冀州府的事,云璃都已经和朕说了。” 云曌微笑道,“先前朕只是经常听你吹嘘,这火铳如何厉害,却从未真正见你用过。” “此次听云璃一说,原来这火铳真如你所说,不仅威力惊人,更能三步开外取人性命。” “这个东西,朕很感兴趣,借朕好好研究几日吧。” “研究?” 苏言神情复杂,弱弱道,“陛下,你这不是抢劫么……?” “抢?” 云曌瞥了苏言一眼,冷笑道,“天下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 “朕想要的,皆为朕所有。” “你,不服气?” “服气,服气!” 苏言心里虽然已经骂遍云曌祖宗十八代,嘴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服。 只得无奈接受失去护身底牌的命运,苦笑着告辞离开。 …… 离开皇宫后,苏言来到皇宫右侧云虎营的军营。 凭借云曌的金牌,将全营六百余名将士全部调走。 将士们听说了苏言沙盘演武击败候胜远、率领文官大胜武将的壮举,加之有金牌在手,自然是乖乖听从命令。 苏言带着将士们,来到了皇宫后方,一座偏僻冷清、常年无人的假山上。 假山上有一座寺庙,名为天恩寺,原先是整个大炎香火最为兴盛的名刹大寺。 因为多年之前,他们大炎国君苏隆基,被几个云游和尚洗脑,近乎痴狂地推崇佛道,甚至将天下的和尚都封官赐爵。 这座天恩寺便是那时修建,苏隆基每天都要带着文武百官前去虔诚诵经,烧香礼佛。 后来由于和尚们名目张大地贪赃枉法,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苏隆基一怒之下,又将天下和尚全部免官,杀了上千名有贪腐之举的僧人,从此对佛道恨之入骨。 这座天恩寺,自然也就荒废了。 来到天恩寺,看着周围荒凉破败的情景,云虎营士兵们都脸色复杂。 营主余江海拱手抱拳,不解问道,“苏大人,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不知有何贵干?” 苏言淡笑道:“我奉陛下之命,要以你们云虎营作为班底,组建打造出一支陛下的贴身暗卫。” “作为暗卫,自然是要行踪隐秘,神出鬼没,才能确保威力最为犀利。” “等过两日,我便请陛下派工部官员,将这个地方秘密修缮一下。” “从今晚后,这座天恩寺,便是我们苍云卫在京城的总舵。”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一名年轻士兵弱弱问道,“陛下,什么是苍云卫啊?” “我们云虎营,本来就是陛下最为心腹的亲兵,每逢大战,都要与陛下形影不离,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 “为何要多次一举,将我们打散之后重新组建?” “问得好。” 苏言淡笑道,“你们云虎营曾经,虽然是陛下的心腹不假,但也只是禁军的一个营。” “除了陛下之外,你们还要听从禁军总统领,禁军副统领,以及各级武官的命令。” “但是,成为苍云卫之后,你们便是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的存在,只听从陛下一人的命令。” “此外,你们手中还会握有比从前更重的权势。” “大周天下所有文武官员,上至丞相三公,下至七品县令,你们都拥有监察之权。” “如果有官员犯事,不论身份尊卑,品级高低,你们皆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游离于大周世间的死神,便是天下所有官吏头顶的三尺神明。” “但凡是为官者,人人都会对你们心存忌惮,畏若虎狼!” 听了苏言这番豪言壮语,云虎营众将士顿时都为之心头一振。 身为男人,有哪个不渴望手握大权,执掌生杀? 他们现在作为陛下的亲卫,虽然也受人尊重敬畏,但那都是因为云曌的威严。 说白了,他们自己也清楚,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狗仗人势的狗腿子。 仗着陛下的权势,人们才会给他们三分薄面。 没有陛下,他们什么都不是。 但是,如果像苏言说的那样,成为苍云卫之后,人们便会发自内心地尊重、敬畏他们。 能执掌满朝文武、天下百官的生杀大权,是何等令人心潮澎湃? “当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想要拥有这些权势,你们自然也要承担比以前更繁重的职责。” 第四十五章 初有雏形 苏言话锋一转,正色道,“在此之前,你们云虎营的指责,只是听从陛下调遣,保护陛下的安全。” “但是,在成为苍云卫之后,你们的使命便绝不会再像这么轻松。” “你们每一天,每一秒都不能有所懈怠,要无时无刻地监视满朝文武,每一名官员的一举一动。” “他们白天批阅什么折子,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晚上吃什么饭,书房里放着什么书,睡觉时搂着什么女人,你们都要事无巨细地了若指掌。” “总而言之,从今往后,你们的眼睛便不再属于你们自己,而是属于陛下。” “如果谁负责监视的区域出了纰漏,便代表那只眼睛瞎了,便代表没有利用的价值,陛下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些,是你们在盛世安稳之时肩负的使命。” “如果战乱爆发,两国交锋,你们便要负责打探敌国的情报,要负责暗杀敌军的大将,甚至直接刺杀敌方国君。” “如果落入敌军手中,你们便必须当场自尽,决不能对陛下有任何不忠。” 听完苏言这番话,众人都不由低下头,神情变得复杂些许。 “大人,您口中描述的苍云卫,根本不像是人啊。” 营主余江海小心翼翼道,“简直……就像是一群执行任务的机器,一群神出鬼没的魔鬼……” “余统领,你说的很对。” 苏言供认不讳点了点头,淡笑道,“苍云卫需要的,就是一群机器,一群魔鬼。” “若是没有像机器一般执行任务的坚决,便不可能做到对陛下绝对忠心。” “若是没有像魔鬼一般杀人如麻的狠厉,便无法完成那些艰难危险的重任。” “所以在正式组建苍云卫之前,你们最好提前想好。” “愿意留下的,你们便是苍云卫的第一批元老,待日后苍云卫遍及整个大周,你们便是负责执掌决策的高层。” “不愿意留下的,现如今苍云卫取代了云虎营,往后朝中也没有你们的立足容身之地。” “可以去自己向陛下阐明心意,陛下宽厚仁德,必然会发放给你们一笔安家银,让你们回家好生过日子。” 将士们神情复杂,面面相觑,一个个内心都挣扎犹豫不久。 良久,营主余江海咬了咬牙,抱拳道,“苏大人,我愿留下!” 随即转头看向其他将士,朗声道,“弟兄们,咱们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乡亲,经过多年来浴血拼杀,早已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大家别忘了,陛下待我们,是何等的恩重如山!” “想当初,大炎朝廷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将我们整个村子都搜刮殆尽,连谷种都分毫不留,全村找不出一粒粮食。” “是陛下率领义军来到我们村子,给我们发放粮食,救活了我们的爹娘,还带领我们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才有了我们的今天。”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现如今天下刚刚平定,四方暗流涌动,我们又岂能弃她而去?” “即便是变成机器,变成魔鬼,我也愿肝脑涂地,誓死为陛下效忠!” 有了余江海第一个带头,六百余名将士瞬间都受到渲染,纷纷振臂高呼。 “没错!” “陛下对我们的知遇之恩,杀身难报!” “现如今陛下需要苍云卫,那我们便来做这个苍云卫!” “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眼看着所有人都愿意留下,气势如虹,苏言的表情却变得难看些许。 他原本还想着,自己组建起的这支苍云卫,可以成为忠于自己的力量。 日后等苍云卫势力壮大,自己手中便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作为与云曌谈判的资本。 却没想到,这些人皆是云曌的死忠,对云曌死心塌地。 但凡自己表露出一丁点反意,恐怕还不等煽动他们,就要先被他们砍了脑袋,送到云曌面前去。 一时间,苏言也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想要在云曌眼皮子底下发展势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自己想要逃出皇宫这大牢笼,重获自由之身,只能再另寻他法了。 “好,诸位都愿意留下,为陛下尽忠效命,令苏某极为欣慰。” 苏言手中拿着云虎营的名单,强行掩盖住心中的失落情绪,淡淡道,“云虎营营主余江海,副营主夏奎何在?” 两名器宇不凡的男子走上前,抱拳振声道,“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分别是苍云卫的正副指挥使,负责节制整个大周所有苍云卫。” “领命!” “都尉边跃豪,黄大力,苗军何在?” 三名男子走上前,“末将在!” “着你三人,分别为苍云卫镇抚使、参谋总使,指挥同知,各行使命。” “领命!” “校尉王德勇,王宝柱……” 苏言花了一些时间,给这些人分别封了官。 苍云卫的吏制,苏言直接照搬前世大明的锦衣卫。 最高级的锦衣卫统领,自然是归自己所有。 锦衣卫统领,既要随时呆在皇帝身边候命,又要与天下所有锦衣卫保持联络。 这个重任,自然非自己莫属。 自统领往下,分别为总指挥,副指挥,镇抚使,参谋总使,指挥同知。 再往下,则是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虽然擎苍卫自成体系,不归任何官吏管辖,但也享受也朝中文武官员一样品级的俸禄待遇。 即便等级最低的小旗,也是与县令齐平的正七品官职。 等同于但凡先前在云虎营内有军职的,苏言都为他们升了官。 “苏大人,你所封的职衔,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余江海困惑道,“我们六百多名兄弟,人人都是官,不就相当于人人都无官吗?” “余指挥,放心吧。”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正所谓,千军易得,统帅难求。” “陛下既然下令,由你们云虎营作为组建苍云卫的班底,我自当重用你们。” “现在我们苍云卫,确实人还不多。” “但等到发展壮大之后,我保证有的是你们忙的。” 第四十六章 试探 按照苏言的预想,这支苍云卫的势力将会迅速发展。 以京城为中心,蔓延到周边府县,直至遍布整个大周。 用不了多久,便能拓展到数万人,乃至十几万,几万人的规模。 这么多成员分布各地,由五六百余人负责节制统御,绝对不算多。 等到进一步发展壮大,苏言还要再从新招募的成员中提拔管理层的人才。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 安排完人事任用后,接下来要做的便只剩下两件事。 一是培训,二是招人。 其中培训,比招人要更加重要。 因为苏言现在,不仅要培训他们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还要让他们知道,如何培训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 等到源源不断的人手招进来,光第一批就得有好几千。 苏言总不能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给这些人当教官玩啊。 所以,苏言亲自上阵,让他们练习轻功、武功,以及潜入侦查、飞檐走壁的本领。 虽然这些东西,苏言自己都不会,但只要嘴上功夫做好就够了。 正所谓,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云曌让他负责组建苍云卫,他便是苍云卫的老大。 老大说怎么练,底下的人怎么就得怎么练。 而招募人手的事,苏言则交给了副指挥使夏奎。 夏奎讪笑道,“苏大人,可否将您的金牌借我一用?”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你要我的金牌做什么?” 现如今他作为底牌的火铳,已经被云曌给强行抢劫走。 在这皇宫内唯一能护身保命的法宝,也就只剩下云曌的这枚天子金牌了。 “招人啊。” 夏奎无奈道,“咱们苍云卫要招人,肯定要从各个军营去招。” “若是没有陛下金牌的话,那些营主如何肯将麾下的精锐放给我们?” “原来是这样。”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夏将军,谁说让你去其他军营招人了?” 夏奎顿时一懵,不解道,“不去军营招人,去哪里招啊?” “当然是去民间招。” 苏言自信笑道,“绝活出草莽,高手在民间,难道你不懂吗?” “此外,你此去招人,不要光挑着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招。” “女人,小孩,老头,孕妇……只要有加入苍云卫的意向,都可以将他们带回来接受培训。” “……啊?” 听了苏言这番话,夏奎整个人都懵了。 “苏大人,您……您认真的吗?” 夏奎脸色复杂道,“民间会武功的人少之又少,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召回来培训一下,还算可堪一用。” “可花银子招回来那么多老幼妇孺,又有何用啊?” 苏言淡笑道,“夏将军,你的误区还没有调整过来。”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立不久,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大的战事。” “即便真的爆发战事,苍云卫的任务也不是上阵杀敌,而是潜伏暗杀、刺探情报。”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暗杀者,一个合格的眼线,最重要的便是伪装。” “你口中的那些老幼妇孺,虽然战斗力不及年轻男人,但他们老幼妇孺的身份,便是得天独厚的伪装。” “试问,换做你是个贪官的话,每天被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盯着,肯定会心存戒备,不敢肆意妄为。” “但如果是一个老人,抱着孩子在你家门口晒太阳,你还会心存警惕吗?” “待到发展壮大之后,苍云卫就要遍及大周天下各地,无处不在。” “要让那些贪官觉得,他们出门碰到的乞丐有可能是苍云卫,在街上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有可能是苍云卫,甚至逛窑子睡的女人,都有可能是苍云卫。” “唯有达到这个效果,才能令他们噤若寒蝉,胆战心惊,不敢贪赃枉法,欺君害民。” 苏言的话说完许久,夏奎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懵傻的状态,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待他幻想到苏言描述的情景,不由得背后泛起阵阵森严的冷意。 同时,他也进一步更加坚信。 苏言打造的苍云卫,不是要将他们培养成一群魔鬼。 而是要真的创造出一群魔鬼,让这些魔鬼神出鬼没地游荡在大周世间各处,令天下官吏丧胆。 …… 苏言将具体要训练的内容和方法,都教给了总指挥余江海。 待余江海学会后,便将训练的任务托付给他。 自己则是优哉游哉,返回皇宫复命。 对于云曌的恐惧,比先前缓和了不少。 因为苏言相信,自己这支苍云卫调教出来之后,一定可以让云曌大开眼界,满意得无话可说。 将这婆娘哄开心了,想必她也就不会一心想着阉了自己了。 苏言来到御书房,正准备推门进去。 一旁墙根后面,却传来一阵低声的呼喊,“苏大人,苏大人!” 苏言转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脑袋从旁边的墙根探出头,正满脸焦急地呼喊着他。 他脑子里懵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当初比试前夜,李公公在假山后,对一个小太监毒打臭骂,被自己出手拦住。 此时叫住自己的,正是那个小太监。 苏言走上前,饶有兴味道:“小公公,有什么事吗?” “奴才顺喜,先谢过苏大人当初搭救之恩。” 顺喜直接跪在地上给苏言磕头,随即小心翼翼道,“苏大人,您要去见陛下,可千万小心啊。” 苏言不解道,“我有什么好小心的?” 顺喜解释道:“刚刚奴才给陛下送茶的时候,便见陛下手中一直在把玩着一样物件。” “而且,陛下一边把玩还一边说,苏大人才华横溢,允文允武,若是心怀异志,早晚必成心腹大患。” “还说等再见到苏大人,要看看苏大人的胆量,试一试苏大人是否内心坦荡。” “万一苏大人的表现,不符合陛下的预期,奴才担心……” 看着顺喜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苏言忍俊不禁笑了笑,“喜公公,多谢你提醒我。” “有你事先提醒,这个考验,我定能通过。” 第四十七章 工部侍郎? 说罢,苏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保持绝对镇定的状态。 随即昂首信步,从容不迫推门而入。 “见过陛下……” 虽然苏言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推门而入看到面前的情景,还是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 此时此刻,云曌仍坐在桌案后。 纤纤玉指间,握着他的那把火铳,并将枪口对准了他。 面对这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苏言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贯彻脚底。 幸而刚刚顺喜提醒了他,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当即,苏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从容又走近一步,完全进入火铳的射程范围内。 “臣刚刚奉陛下之命,筹措了组建苍云卫的初步事宜。” “却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云曌美眸冷峻如冰,心中却暗暗诧异不已。 她想象到,苏言见自己用火铳对着他,会吓得惶恐失措,跪地求饶。 或是会转身关门,仓皇逃跑。 甚至直接扑上来反戈一击,和自己以命相博,她都想象到。 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面对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苏言竟能如此坦荡。 云曌平复了内心的惊诧,淡笑道,“苏言,当初朕见你把玩此物,不止一次。” “你时常对朕说,此物乃仙家至宝,威力惊人,可三步之外取人性命。” “云璃也对朕说,你明明不会武功,却用这把武器,轻而易举便杀死了三名黑云会的杀手。” “可朕,却还没有亲眼见识过。” “今日朕想试一试,此物的威力究竟是否像你和云璃所说的一样那么强大。” “不知你,可愿让朕一试?”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心中一阵骂街不已。 你特么想试威力,找头野猪野鹿不行吗?非得拿我的小命试? 想试我的忠心就直说了,扯什么淡呐。 但随即,苏言却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抱拳道,“臣,愿意让陛下一试。”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你不怕死?” “怕。” 苏言从容道,“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能用臣的性命,为陛下试出此物威力,那臣便死而无憾。” 这番恳切之词,使得云曌冰冷的美眸也不由为之动容,掀起异样的涟漪。 “那朕,可就真的试了。” “陛下请便。” 苏言咬咬牙,沉声道,“臣若是有半分躲闪,便对陛下不忠!” “好!” 云曌目光一凛,当即将枪口对准苏言的头颅,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听着耳边传来的巨响,苏言纵然心中忐忑万分,但还是几乎咬碎槽牙,也控制着自己没有躲闪。 下一秒,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又贯穿了身后的门板而出。 只在他头顶留下阵阵炽热的温度,却没有伤到一寸皮肤。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赞叹道,“不错,果真是件当世罕见的异宝。” “不过相比于此宝,你的胆识和忠义,更让朕感到意外。” “苏言,看来你果真对朕忠心耿耿,让你受惊了。” 云曌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苏言早已汗流浃背,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 但还是强压心有余悸的惊恐,控制着双腿毫不颤抖走上前,抱拳道,“谢陛下赞誉!” 云曌放下火铳,淡淡道,“说吧,苍云卫筹建得情况如何?” 当即,苏言将自己筹建苍云卫所做的工作,以及对苍云卫未来的预期,全都一五一十讲述而出。 苏言所做的规划,正好与云曌的想法不谋而合,使得她极为满意。 “很好。”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余江海追随朕多年,既有忠心,又有谋略。” “朕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统领。” “是啊,臣也觉得余将军是位难得的人才……” 苏言正顺着云曌的话拍马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面露困惑之色,“嗯?” “陛下,这苍云卫统领……不是应该由臣来担任吗?” 云曌玩味笑道,“谁说的?” “朕只是命你负责筹建苍云卫,何时说过让你统领苍云卫?” “等苍云卫筹备完毕之后,便没你什么事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苍云卫的筹建还没一撇,就直接特么卸磨杀驴? 真特么服了! 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婆娘的心肠如此恶毒?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她。 不对,应该把她救回来,然后按在粪坑里溺死! 看着苏言脸色黑如焦炭,云曌心中暗喜不已,几乎乐开了花。 在经历了连年征战,漠视人命如草芥之后,能让她开心的事已经少之又少。 但不知为何,每次坑完苏言,看着苏言吃瘪的样子,竟都能让她如此快乐。 云曌佯作神情阴沉,淡淡道,“苏言,你不要怀报复心理,因为朕不让你做苍云卫统领,便不好好帮朕筹建。” “刚刚你所说的规划,朕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苍云卫筹建完毕后,未能达到你的预期,朕便治你欺君之罪。” 苏言嘴角一抽,面对这个女无赖根本束手无策,只得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筹建……” “那就好。” 云曌淡笑道,“朕不让你做苍云卫统领,是因为另有重任要托付给你。” “这个位置,可以让你最大限度地发挥才华。” “对于你来说,可比统领苍云卫要有意义得多。” 苏言了解了云曌的秉性,对她画的大饼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平静问道,“不知陛下要委臣以何职?” 云曌淡笑道:“工部侍郎,正三品,如何?” “……嗯?” 苏言顿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工部侍郎,那可是仅次于尚书的工部二把手,年俸八千两。 而且工部负责掌管建材营造,其中油水大得很。 就算自己不贪财,不想尽办法地捞油水,只要有这么个官位,便也足以逍遥快活到老。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转性了,给自己谋了一个这么好的差事? 第四十八章 蒙混过关 苏言虽心中对这个官位颇为满意,但表面上则仍面露难色。 “陛下,臣对营造之事并不熟悉,去工部恐怕不大合适吧……?” “无妨。” 云曌摆了摆手,淡淡道,“朕会提前打好招呼,你这个工部侍郎,不需要参与任何宫殿、庙宇、水利的营造事宜。” 苏言懵逼道,“那……那我做什么?” “你去工部之后,只有一件事要做。”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笑道,“那就是,贡献出你的火铳图纸,然后进行规模量产。” 苏言:“……” 好家伙。 他刚才还以为,这女人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恶毒,转性要弥补自己。 没想到,是打自己宝贝的主意啊! 苏言先前,确实有过大规模量产火铳的想法。 但那是等有朝一日,自己能独掌一方,用来武装自己的兵马,打造出一支类似大明神机营的特种部队。 让他大规模量产出火铳,贡献给大周朝廷? 门都没有! 云曌这番话虽然非常抽象,但也让苏言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张护身保命的底牌。 这个女无赖了解了火铳的威力后,就想要组建起一支全员火铳的兵马,作为日后平定叛乱、讨伐异族的王牌。 而有能力打造出火铳的,普天之下除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天上天下、唯朕独尊的女皇帝,终于有了有求于他的地方。 那自己就更不能将图纸交出来,把小命完全攥在别人手里了。 苏言低头颔首,歉意道:“此事……臣断难从命,请陛下恕罪。” “嗯?” 云曌脸色一沉,冷声道,“苏言,朕愿意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是因为看出了你的忠勇。” “难道你是担心,献出火铳图纸后,朕会卸磨杀驴取你性命,所以才故意藏私?” 苏言心中暗骂,卸磨杀驴的事,你刚刚才干过,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的? 表面上却极为无奈,苦着脸道,“陛下,臣断断不敢藏私。” “如果火铳真能实现大规模量产,让大周将士人手一把,便可让我大周兵马天下无敌,所向披靡。”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也希望看到大周国力强盛,四方臣服,万国来朝。” “但是……臣实在是做不到啊。” 云曌冷声问道,“为何做不到?” 苏言苦笑解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当初能打造出这支火铳,是因为在梦中,得到了仙人指点。” “在我将火铳打造完毕后,仙人又一次托梦于我,叮嘱我说此物威力巨大,只可用于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若是用来欺凌弱小、滥杀无辜,便会降下天谴惩戒于我。” “正因如此,当初我才虽然随时随刻都将火铳带在身上,却从来不曾用来伤人。” “直到前番前往冀州府的路上,遭遇刺客袭击,为了保护云璃郡主,才射杀了三名黑云会的杀手。” “仙人不仅严厉警告于我,还在警告我之后,将火铳的设计图,从我脑海中抹消出去。” “防止天下出现太多的火铳,造成杀伐遍地、血流成河的惨剧。” “所以,即便是臣自己,也无法制造出第二支火铳,又谈何批量量产?” 云曌两眼死死盯着苏言,似乎在揣测苏言此话的真实程度。 苏言则坦坦荡荡,面不改色与云曌的眼神对视。 “苏言,你应该知道。” “朕最痛恨的,便是受人欺瞒。” 云曌恶狠狠道,“若是敢欺骗朕的话,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臣自然不敢欺瞒陛下。” 苏言淡笑道,“如果陛下不信,可以命工部官员拆开这把火铳,看看能不能钻研出制造方法。” “只要能助大周国力强盛,在下愿将这把火铳贡献给陛下,哪怕遭受天谴也在所不惜。” 苏言这番话,使得他刚刚说辞,在云曌心中可信了不少。 刚刚苏言前去筹建苍云卫之时,她便已经召来工部尚书涂琼,带了十几名工部名匠,合力研究这把火铳。 结果那些声名赫赫的名匠,面对这把火铳,却全都如同文盲读书般一窍不通。 非但没能研究清楚构造,还险些擦枪走火崩了自己的脑袋。 不论苏言这番话是真是假,自己想要大规模量产火铳的计划,也唯有他有可能办到。 “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吧,权且继续在那座营院住着。” 云曌淡淡道,“待朕再考虑考虑,给你安排何职,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你的才华,自然会再召你前来。” 说罢,云曌突然想到什么,拿桌上的火铳扔给苏言。 “既然此物乃是仙人所赠,那你便且先收着。” “不过朕警告你,最好不要在皇宫之中胡乱行凶伤人,也不要有了火铳,就生出一些歪心思来。” “现如今大炎已经覆亡,大周天下皆为朕之王土,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能找到你。” 苏言郑重点了点头,将火铳重新收进袖口内,拱手道,“多谢陛下,臣告退!” 待到出了御书房,他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己刚刚胡乱编了个借口,她还真就深信不疑,还将火铳归还给自己。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果然都对鬼神心存敬畏。 即便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也畏惧仙人的天谴啊。 “原本我还想以苍云卫统领的身份,好好调教新召来的苍云卫,将他们培养成我的亲兵。” “没想到这个女无赖,竟然如此不讲武德,直接卸磨杀驴。” “虽说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我的二弟是保住了……” “但是想要重获自由之身,还得花上不少心血和力气啊。” …… 眨眼间,十天的光景过去。 这十天来,云曌没有再召见过苏言。 苏言也乐得清闲,每日就往天恩寺走一趟,视察苍云卫的筹建情况。 按照他的要求,工部官吏们已经将天恩寺重新翻修。 将破砖烂瓦全部清除干净,建立起一座崭新的苍云卫的京城总舵。 第四十九章 刺杀? 此外,城内的十几座分舵,也按照苏言的要求,正在建造之中。 以便让苍云卫的眼睛,将整个京城都囊括其中。 此外,夏奎的招人工作,也进行的非常顺利。 按照苏言的要求,苍云卫招人没有任何要求。 男女妇孺,老幼病残,瘸的跛的,聋的哑的,应有尽有。 若是不知底细了,进了天恩寺的大门,简直就像走进福利院一般。 但是,苏言对此倒是颇为满意,手中拿着名单,从众人身边走过,一一确认核实着这些人的身份。 余江海、夏奎二人,则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忐忑不安。 若非是苏言提前发话,对他们的招人做出了要求。 换做寻常的统帅要求招人,却招来这么一群老弱病残。 估计他们两个负责主事的,就要直接收拾东西下岗了。 “大人,这些人手,都是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招募的。” 见苏言沉默不语,夏奎壮着胆子,毕恭毕敬道,“属下在将他们招来天恩寺后,便对他们解释了苍云卫的重要程度。” “训练会是何等艰辛痛苦,以及日后将会承担怎样的压力。” “那些不愿意留下的,属下便给了他们五钱银子的路费,让他们永远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剩下的这些,都是愿意留下的。”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很好。” “既然人手已经筹齐,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对他们进行培训。” “记住,针对每个人的样貌特征,也要进行不同的训练。” “譬如年纪比较小的孩童,身子骨灵敏,柔韧性上佳,就要着重培养他们的轻功。”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不够灵敏,就要教给他们肉搏技法,让他们拥有自保之力。” “此外,那些长得比较有姿色的女人,要教给他们化妆打扮,以及魅惑男人的话术。” “这些人才日后,一定都能派上大用场。” 余江海和夏奎相视一眼,顿时都面露难色。 “大人,这轻功和武功都好说……但是化妆打扮,和勾引男人的话术,我们实在是不懂啊。” 余江海苦笑道,“这些东西,我们要怎么教她们?” “笨!” 苏言没好气道,“你们不会,难道还没逛过窑子吗?” “回头花几个银子,去请几位经验老道的窑姐教他们不就是了?” “哦……” 二人点了点头,讪笑道,“苏大人英明。” 夏奎赞叹道,“苏大人,没想到这苍云卫的筹建,竟然如此顺利。” “您为陛下培养出一支这么出色的暗卫,回头陛下定然会重重嘉奖于您。” 夏奎本来随口一提,是想拍拍苏言的马屁。 结果直接拍到马蹄子上,使得苏言脸色一沉,冷声道,“夏指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苏言为陛下办事,是因为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周肝胆相照。” “难道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贪图奖赏吗?!” 夏奎不明白苏言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得悻悻摇了摇头,“属下绝无此意……” 三人正在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悲愤的呐喊。 “狗官,去死吧!” 苏言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小女孩,正如扑火飞蛾般,不顾一切扑向自己。 小女孩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段羸弱瘦削,白皙的脸蛋上灰尘遍布,一看便知道是个难民乞丐。 此时此刻,小女孩手中竟然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奋不顾身刺向自己,距自己只有三米之遥。 这突如其来的刺客,使得余江海和夏奎都懵逼了,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着千钧一发之际,苏言咬了咬牙,一把抓住夏奎的手臂,往自己胸口一挡。 “噗嗤!” 小女孩本来瞄准他胸膛的一击,直接刺入夏奎的手臂内。 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夏奎脸色刷地煞白,疼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你这小丫头,好生大胆!” “快,给我拿下!” 周围几名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一拥而上,将小女孩生擒住押跪在地。 夏奎看着这把贯穿自己手臂的匕首,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胡须都哆嗦不停。 不仅是因为受伤,更因为当着同僚和上级的面,被一个小丫头刺伤,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你这小丫头,竟然敢行刺本官……” “本官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正当夏奎拔刀欲杀小女孩,苏言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拦住。 夏奎转头看着苏言,不解道,“苏大人,你拦我做什么?”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赶紧先去处理伤口吧。” 苏言淡淡道,“这个小丫头,就交给我来审了。” “可是……” 夏奎咬了咬牙,神情无比复杂。 他刚刚自然看得清楚,这个小丫头的匕首,本来是刺向苏言的。 是苏言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才拽着他的手臂,替自己挡了这一刀。 拉自己挡刀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不准自己杀了这个小妮子泄愤。 这苏大人未免……有点太不把他当人了吧? 夏奎纵然心中无比恼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离开去处理伤口。 苏言背着手走到小女孩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淡淡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冷冷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娘宁欢儿!”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小小年纪,竟然自称老娘,真是无礼。” “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混进这里行刺我?” “你这等狗官,就是该杀!” 宁欢儿红着眼圈,厉声道,“我爹,我娘,还有我们全村的乡亲,都是被你们这群狗官害死的。” “我和你们这些狗官势不两立!” “即便变成厉鬼,我也要将你们生吞活剥,为我爹娘报仇!”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从这小妮子的这番话,他就大致可以判断出来,她先前经历了怎样残忍的惨状。 宁欢儿和她的父母,以及口中的乡亲,肯定都是曾经大炎的子民。 当然,是在活着的时候。 第五十章 东瀛使臣 她的父亲,有可能是当初大炎的一个小官,管理一个村,或是一个县。 但是,却被云曌手下的某一名官员,在率兵过境之时,将全村屠戮殆尽。 这种事,不论从前在从前的大炎,还是现在的大周,都并不罕见。 杀死一个村子的村民,砍下他们的头颅,谎称是杀敌的斩获。 这种杀良冒功的行为,许多品行不端的武将都曾做过。 即便云曌统领的义军深得民望,也难保里面会有几个害群之马。 “苏大人,莫要和他废话。” 余江海冷冷道,“小小年纪便敢行刺朝廷命官,日后必定会成为祸害。” “今日便直接将她在此斩首,然后再去向陛下交代。” “不。” 苏言摆了摆手拦住余江海,淡淡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杀她。” “谁若是敢杀她,当心我不客气。” “啊?” 余江海和其他苍云卫成员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满脸不解。 “苏大人,这等狂徒,留之何用……” “本官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苏言目光一寒,厉声道,“将她关在天恩寺的大牢中,每日早晚送饭。” “若是下次来时,见她死了,残了,或是受伤了,本官和你们没完!” “我等遵命……” 余江海等人哪里敢忤逆苏言的意思,忙不迭悻悻点了点头。 目送着苏言一路离开,余江海等人都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中泛起嘀咕。 “苏大人为何……点名一定要留着这个罪妇的命呢?” “难道……他和这个罪妇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 余江海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苏言心中的想法。 苏言之所以要保下这个小女孩,是因为他在这皇宫内呆了这么久。 终于碰上了一个不效忠于云曌,还与大周王朝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之人。 虽然现在,她只是一个戴罪之徒,地位形同蝼蚁。 但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重要助力呢?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自己救下云曌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罪妇。 自己凭借身份和权势,庇护了她三年,最终成就了今日的大周女帝。 那么谁又能保证,今日护下的这个宁欢儿,日后会不会成为推翻大周的女英雄? 况且,宁欢儿的爹娘和乡亲皆是被大周所杀,那与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 哪怕只看在这一层情面上,自己救她一命,也是合乎情理的。 …… 与此同时,泰安殿上。 云曌身着五爪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肃穆威严,不怒自威。 文武百官皆整冠肃带,神情庄重,分列左右。 裕亲王站在云曌的身旁,身穿四品蟒袍。 不同于其他人的庄重,裕亲王脸上满是笑容,而且笑容之中明显流露出一丝阴险。 “报!” “裕亲王,此次你极力促成东瀛人来我大周出使,可谓费尽心血。” 云曌淡淡道,“但是朕听说,东瀛人性情贪婪,精于算计,与邻国交际从来不曾吃亏过。” “今日与东瀛人谈判,你还要多帮朕折冲樽俎才是。” 裕亲王急忙谄媚笑道,“陛下放心,臣作为大周臣民,势必将全力维护陛下的利益。” “今日与东瀛人的谈判,臣势必全力以赴!” 这时,一名小吏从外面小跑进来,跪地毕恭毕敬道,“禀陛下,东瀛使团到!” 云曌精神一振,朗声道,“有请!” 群臣皆面露正色,不约而同望向宫门外,一个个心中都略显紧促。 哪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云曌,心中也不由有些紧张。 这是她君临天下以来,第一次接见外国使臣。 也象征着他们大周王朝,正式被天下人认可。 云曌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自然心中也多少有些忐忑。 在群臣忐忑的注视下,一队人从宫道走进大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看着约有三四十岁光景。 身材矮小敦实,容貌略有些猥琐,头上挽着发髻,留着一抹浓密的胡须,一看便是标准的东瀛男人长相。 男子身后左侧,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身段窈窕,婀娜多姿,穿着浅粉色的和服,皮肤白皙似雪,五官精致如玉。 虽然气场远远不及云曌,但论及容貌却不遑多让。 身后右侧,则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白净青年,腰间佩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脚下踩着木屐,身上散发出一股目空一切的傲气。 群臣都可以看得出,这三个人,便是组成这支东瀛使团的核心人物。 再后面跟着,则都是一群携带着礼物的随从。 矮小男子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率领一众东瀛人单膝跪地,手掌置于胸前,微笑道,“在下东瀛尚书令川田次郎,见过大周天子陛下。” “这位是我东瀛皇室四公主,深田御美公主;以及我等的护卫,东瀛武士世家传人,宫本一木先生。” “今日我等三人,奉我东瀛国君陛下之命,应裕亲王之邀,前来朝拜大周天子殿下。” 川田次郎虽是东瀛人,却说得一口流畅的汉语,显然是一名曾经就经常与大炎打交道的专业使臣。 “川田大人,请起。” 云曌微笑着点了点头,淡淡道,“三位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我大周朝拜,足见心意至诚。” “来人,赐座!” 士兵搬来三张坐席,让川田次郎、深田御美和宫本一木三人就坐。 在这大殿之前,群臣都还站着,唯独他们三人可以坐着和云曌说话,足见云曌对他们的重视。 “久闻大周国君,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帝,竟然一睹陛下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川田次郎拱手抱拳,谄媚笑道,“在下要先恭喜,云曌女帝剿灭大炎,君临天下,取代从前腐朽昏庸的大炎王朝,成为这方神州沃土的主人。” “这些是我东瀛国君,赠与云曌女帝的贺礼,还请陛下笑纳。” 第五十一章 吃里扒外? 云曌微微点了点头,淡笑道:“还请川田大人回去后,代朕谢过东瀛国君陛下。” “另转告贵国君,朕现在刚刚登基,人心不稳,琐事繁多。” “待到天下安定后,朕自然会备一份厚礼,命使臣送往东瀛。” “嗬,一定,一定。” 川田次郎乐呵呵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端着茶盏默默喝茶。 深田御美脸上始终挂着灿烂如桃花的笑容,宫本一木则闭目养神,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云曌秀眉微蹙,心中有些狐疑,不明白这些东瀛人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是来出使,为何不说出来意? 自己这国君,还有满朝文武都在这里。 总不能就这么浪费着时间,陪着你们三个喝茶啊。 云曌也不好主动开口,只得给身旁裕亲王使了个眼色。 裕亲王立刻会意,淡笑道,“川田大人,此次你不远万里来我大周,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献一份贺礼。” “我们大周女帝陛下,是位性情爽朗的直率之人,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只要我大周能办,一定不会推却。” “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说了。” 川田次郎这才放下茶盏,面露正色道,“在下今日前来,是奉我东瀛国君陛下之命,来与大周国君陛下,谈恰当初我们东瀛,与大炎签订的条约事宜。” 听闻此话,身后一众文臣武将,表情顿时都变得难看些许。 东瀛人与他们汉人之间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甚至可以说是积怨已深,有着不共戴天的梁子。 当初大炎末期,东瀛人便时常派水师战船,骚扰大炎东部边境。 随着双方摩擦不断,矛盾上升,便爆发了一场震惊四方的徐州水战。 徐州水师,作为大炎最为精锐的水师,但在面对东瀛人的战船之时,却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打得一败涂地。 那一战后,徐州三十万水师损失过半,被摧毁了近两千艘战船。 大炎国君为了保住徐州领土,只得被迫与东瀛和谈。 将东海的大部分海域,以及徐州的琅琊、广陵二郡割让给东瀛,换取东瀛人撤兵。 当时与东瀛人正在双线作战,在西线击败了大炎之后,转头便调兵去增援北线的高丽战场。 没想到东瀛人刚刚调兵,大炎与大周之间的战事也随之爆发。 时隔三年之久,东瀛人经过多年鏖战,好不容易击败高丽。 大炎却也国破覆灭,被大周王朝取代。 文官们大多数作为大炎旧臣,自然是对这些东瀛人恨得咬牙切齿。 而候胜远、邱跃龙等武将,此时也都神情阴冷,面露不善之色。 他们虽然与大炎是敌对关系,但说到底都是汉人,只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但是,东瀛人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异族。 想到这些异族,曾残杀他们十几万同胞,这些气血方刚的武将便很得牙痒痒。 都恨不得拉开阵仗,与东瀛人真刀真枪干上一场,为大炎一雪前耻。 “川田大人,你所说的这些事,朕认为没什么好谈的。” 云曌淡淡道,“想当初,大炎国君确实在徐州之战败与你们东瀛,与你们签订了和谈条约不假。” “但是当时,你们东瀛人并没有入驻徐州。” “现在的徐州,是我们大周兵马一刀一枪,从大炎的徐州守军手中夺过来的。” “若是就这么拱手让与你们东瀛,那我们的将士,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听闻此话,川田次郎脸色一沉,戏谑笑道,“这么说来……陛下是不准备履行约定了?” “朕与你们从无约定,谈何履行?” 谈及国土问题,云曌态度很是强硬,没有丝毫妥协之意。 川田次郎冷笑道,“在下认为,女帝陛下此言不却。” “大周延承大炎国祚,袭承了大炎的子民,就应当践行大炎的承诺。” “现如今女帝陛下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人心不稳。” “若是现在就失信于我东瀛,失信与天下,陛下难道就不怕,新创之业再遭倾覆?”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阴冷的杀意。 “川田大人,你是在威胁朕吗?” “不敢。” 川田次郎有恃无恐笑道,“在下只是好心相劝,提醒陛下不要自误。” 面对这伶牙俐齿的东瀛人,云曌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得将目光投向裕亲王,淡淡道,“裕亲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云曌自然是希望裕亲王做自己的嘴替,代自己狠狠怼一怼这些东瀛人的傲气。 但没想到,裕亲王却上前一步,郑重道,“陛下,臣以为,川田大人此话不无道理。” “你……你说什么?” 云曌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和惊怒。 满朝文武的表情,也都变得无比难看。 裕亲王作为他们大周的亲王,在这两国谈判之际,竟然帮着敌国说话?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吃里扒外啊。 裕亲王却不顾云曌的眼神暗示,苦口婆心道:“陛下,臣以为,现如今我大周刚刚定国,内部尚且不稳,更应与邻邦交好。” “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徐州,而与东瀛交恶,那便是因小失大,舍本逐末。” “况且,东瀛人才辈出,擅于治国理政,所以才能仅凭一岛之地,而稳坐天下强者之列。” “臣相信,在东瀛的治理下,徐州琅琊、广陵二郡的子民,一定会过得比从前更加安稳富足。” “若是为了维系我大周疆土,而让这些子民无法过上好日子,那天下百姓岂不要将我大周皇室,视作民贼独夫?” 面对裕亲王这番“大义凛然”的劝说,云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裕亲王作为她的皇叔,不仅是她的左膀右臂,更是她的心腹智囊。 这些年来,云曌主要负责统军治军,攻城略地,与大炎的兵马交战。 而治民、定法、外交等诸多事宜,则都是裕亲王在操办,她几乎从不过问。 第五十二章 皇上不急,太监急 现如今这个局面,如果裕亲王帮她说两句话,她还可以与东瀛人周旋拉扯。 但云曌怎么也没想到,裕亲王竟然会帮着东瀛人说话,还用这种大义凛然的借口来绑架她。 这一刻,云曌内心终于坚信,自己这位皇叔,便是她现在最大的威胁。 并且,绝不是因为此次科举的主动权被自己拿下,所以才怀恨在心意图报复。 而是怀揣更大的野望,甚至觊觎自己的帝位。 突然间,云曌心中生出了些许后悔。 如果自己早些让苏言建立苍云卫,盯住裕亲王的一举一动。 或许,也不会酿造出今日这般窘境。 云曌内心犹豫许久,突然猛地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欣然的笑意。 “来人!” 两名侍卫走上前,恭敬道:“在!” “你们两个,速去营房,将苏言苏大人请来。” “是!” 两名侍卫转身离开,裕亲王和川田次郎悄悄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狐疑。 群臣面面相觑,也都面露不解之色。 苏言? 陛下突然将苏言请来做什么? 虽然先前那场文武之比,苏言确实展现出了超凡的才华,但也仅仅只限于排兵布阵。 诗会上苏言确实以一首绝句力压全场,但也仅仅只是诗才出众。 他作为前朝的小侯爷,年纪轻轻,总不可能对两国外交之事也信手拈来吧? 若真是那样,那这个小子,也未免太恐怖了。 然而,云曌的神情却无比坚定,并且充满希望。 仿佛只要苏言到来,她便可以逆转局势一般。 此时此刻,云曌的脑海中,正回想着当初苏言和她说过的话。 当初,苏言得知大炎与东瀛签订徐州条约后,怒不可遏,喝了一夜的酒,发了一夜的牢骚。 “东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种族!” “嗜血残暴,贪婪无度,将人性的所有阴暗丑恶面都汇聚于一身!” “大炎与东瀛签订条约,便是自掘坟墓!” “早晚有朝一日,待我掌权之后,必定会将东瀛,作为首个征服的目标!” “待到炎旗遍天下,马踏东瀛赏樱花!” 虽然云曌不知道,苏言与东瀛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节和仇怨。 但是她可以肯定,放眼整个大周,绝对没有比苏言对东瀛人的憎恨更深。 哪怕苏言还没有得到任何官职,人微言轻。 但是现在这般局势,连自己最信任的裕亲王,都处处帮着东瀛人。 有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至少也好过成为众矢之的。 川田次郎微微皱了皱眉,带有一丝狐疑的眼神投向裕亲王。 似乎是在询问,苏言是何许人也,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裕亲王向川田次郎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见裕亲王如此自信,川田次郎便稍稍安心下来。 不一会,苏言在群臣的注视,迈着从容的步伐,款款从外面走进来。 川田次郎主动微微颔首,并向苏言伸出手以示友好。 “年轻的阁下,很荣幸认识您。” 苏言本来下意识,想要伸出手与川田次郎握手。 但在听到川田次郎怪异的口音后,刚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皱眉道,“东瀛人?” “正是。” 川田次郎尴尬笑着点了点头,“鄙人是东瀛尚书令川田次郎,此番前来,是特意来向大周天下陛下庆贺建元开国。” “朝拜?” 苏言饶有兴味道,“大周建国建元开国,已有半年之久,只是近来才彻底攻灭大炎,一统九州。” “当初开国大典的时候,你们东瀛人不来朝拜,这个时候却跑来。” “该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黄……黄什么?” 川田次郎满脸懵逼,看向一旁的裕亲王。 他虽然会汉语,但作为一名东瀛人,也不可能全懂汉语中的俚语。 “鄙人明明是来朝拜大周天下陛下,阁下为何说我是来拜年?” 满朝文武顿时都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裕亲王脸色阴沉些许,冷声道,“苏言,你好大的胆子!” “异国使者远渡重洋,来我大周朝拜,便是我大周的国宾。” “你胆敢对国宾如此无礼,难道是想激起两国矛盾吗?!” “来人,将这无礼之徒,给我轰出去!” 云曌秀眉微蹙,裕亲王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苏言是自己刚刚点名唤来,自己还没开口,他便先发话轰人。 简直就是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个国君放在眼里啊。 “裕王殿下,请息怒。” 苏言微笑道,“我方才,只不过是和川田先生开个玩笑而已,顺便想教给他几句大周的俚语。” “陛下身为大国主没有生气,人家身为国宾贵客也没有生气,你怎么倒先恼羞成怒了?” “川田先生,我再教你一句我们大周的俚语。” “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听闻此话,群臣瞬间笑了起来,大殿内洋溢着欢愉的气息。 唯独裕亲王气得嘴角微微抽搐不停,两眼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来。 他身为当今皇叔,大周王朝的二把手,满朝文武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得给他三分薄面? 也只有这个苏言,无官无职,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仗着陛下的庇护无惧无畏,敢如此奚落取笑于他。 群臣都笑得合不拢嘴,苏言却不紧不慢走到王座前,跪地颔首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有何紧要之事?” 云曌对苏言的表现,以及对东瀛人和裕亲王的态度都颇为满意,淡笑道,“苏卿,今日东瀛尚书令川田大人,奉东瀛国君之命,来我大周朝贡庆贺。” “刚刚川田大人提出了一个请求,朕没想好是否该答应,所以特意将你请来,为朕一决。” 听闻此话,群臣顿时都为之心中一惊。 东瀛人前来发难,陛下没有求助于他们这些臣子,却特意将苏言请来。 而且,还不是咨询苏言的意见,而是让苏言为她一诀。 这岂不是说,陛下对苏言的信任,凌驾于他们满朝百官之上? 第五十三章 对对联 更重要的是,苏言现如今还没有受封官职,称之为爱卿都非常勉强。 陛下竟然还省略了“爱”字,直接称他为苏卿。 这个称呼在君臣之间,算是非常暧昧。 通常只有宠臣,才有这份荣幸。 看来陛下,是打算重用苏言了。 苏言淡笑道:“臣无官无职,人微言轻,只能尽心竭力出谋划策,断断不敢为陛下做决断。” “不知川田大人方才,向陛下提出了什么请求?” 云曌眯着眼睛,语气瞬间冰冷些许,“川田大人方才对朕说,此行是奉东瀛国君之命,与朕洽谈徐州条约的事宜。” “当初大炎徐州军败于东瀛,为了求和,与东瀛签下条约,将东海的大部分海域,以及徐州的琅琊、广陵二郡割让给东瀛。” “现如今,东瀛想让朕来兑现承诺,不知苏卿你怎么看?” 听闻此话,苏言的脸色也瞬间冰冷下来。 转头看了川田次郎一眼,饶有兴味道,“川田大人,你真是为此而来?” “正是。” 川田次郎点了点头,“这纸徐州条约,已经签订三年之久,我东瀛却没有从中获利分毫。” “今日无论如何,大周都必须给在下一个说法,否则在下无法回去向我国国君复命。” 苏言淡淡道,“你无法回去复命,干我们屁事?” “你……你说什么?!” 川田次郎神情一僵,眼中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周围群臣听闻此话,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料到陛下将苏言请来,肯定是自信苏言绝不会向东瀛人妥协。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苏言竟然这么刚。 人家东瀛人还彬彬有礼,你直接噎得人家没话可说。 如果这里不是大周,而是东瀛的地盘,估计苏言这会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川田次郎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我乃东瀛使者,奉国君之命出使贵国。” “阁下身为大周重臣,怎能对本使口出如此粗鄙之言?” “谁说我是大周重臣了?” 苏言耸耸肩道,“我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就是个平头百姓。” “所以,我说的任何话,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劝阁下不要信口雌黄,上升到整个大周。” 川田次郎嘴角微微一抽,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特喵无官无职,跑到这里做什么?专程跟我斗嘴吗?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羞辱本使!” “我哪里羞辱你了?” 苏言耸耸肩笑道,“你回去之后,无法向你们东瀛国君交代,是被罚俸,是蹲大牢,还是被砍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好比当初大炎和你们签订下的条约,和我们大周有什么关系?” 川田次郎冷声道:“当然有关系!” “大周延承了大炎国祚,袭承了大炎的子民,就应当替大炎履行做出的承诺!” “如果贵国执意要爽约,那请恕我直言,我们东瀛方,不可能承认大周是继大炎之后,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是吗?” 苏言挑了挑眉,忍俊不禁道,“那请问,如果川田大人不承认东瀛海峡的存在,我军是不是可以直接骑着马抵达贵国京都?” “如果川田大人不承认我的存在,那在下是不是就要被销户除名,躺进棺材埋进泥土里?” 满朝文武再次忍俊不禁,大笑之余,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多出一丝钦佩。 现在群臣才明白,为何这种庄严的外交场合,陛下要特意将无官无职的苏言请来。 思维缜密,逻辑清晰,铁齿铜牙,气势过人。 他一出场,就能将刚刚嚣张跋扈、占尽上方的东瀛人怼得哑口无言。 苏言简直……就是天生为折冲樽俎、外交谈判而生的人才! “你……你这是诡辩!” 川田次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气急败坏道,“你们大周王朝占了大炎的土地,就理应替大炎履行曾经做出过的承诺!” “难道你们大周王朝作为泱泱大国,要为了区区两郡之地,而失信于天下吗?” 苏言淡笑道,“川田大人,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 “什么叫,区区两郡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主陛下向来寸土不让,凡我大周的领土,即便是一个县,一个村,也不可能白白拱手相让,何况是两郡之地?” “若是贵国雅量大度,视国土如粪土,可以主动割让出两个郡让给我们。” “我们保证一定会将这两个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将贵国的子民视如己出,并永远感谢贵国的慷慨恩情。” “当然,以贵国的领土范围,割让出两郡之地后,恐怕剩下的土地,想自称为一国都非常勉强了。” “你……你……” 川田次郎彻底哑口无言,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周围的百官,则都满脸激动,甚至都险些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苏言这教科书式的反怼,令他们都听得酣畅淋漓。 简直是帮他们整个大周,以及曾经的大炎,都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身后的武士宫本一木,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食中二指按住腰间武士刀的刀柄,似乎随时准备拔刀动手。 眼看着情况渐渐超出自己的掌握,裕亲王眯着眼睛,轻轻咳嗽一声。 得到裕亲王的暗示,宫本一木瞬间松开了刀柄,装作无事发生。 川田次郎也瞬间会意,恶狠狠瞪了苏言一眼,给苏言留下一个威胁的眼神。 随即走到王座前,躬身颔首道,“陛下,贵国这位公子,言辞犀利,如刀似剑,在下自愧不如。” “在下素闻贵国文学底蕴丰厚,大儒名士众多,久仰盛名。” “尤其是贵国的对联文化,在下颇为感兴趣,也略有研究。” “今日难得有幸,在下特意准备了一副对联,想要与贵国的文官们切磋讨教一番,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听闻此话,不等云曌开口,文官们便都感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般,一个个面露愤怒之色。 第五十四章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一个东瀛人,跑到他们大周的地盘,主动提出要和他们比对联。 对于他们这些熟读经史子集的文官大儒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周老先生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川田大人既然自称对我国对联颇有研究,我等理应与之交流。” “让川田大人好好领略一下,我大周对联文学的深不可测!” 云曌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之色。 川田次郎突然提出比试对联的要求,肯定不止是单纯为了比试对联,其中必有阴谋诡计。 只要她找个托词拒绝,就可以化解川田次郎的阴谋。 但是,在场所有文臣都被激发起斗志,纷纷慨然请命。 大周的文臣,本就绝大多数都与与裕亲王更为亲近。 如果今日再为了谨慎,而打压众臣的心气。恐怕今后便更要与他们离心离德。 云曌正为难之际,目光不经意看向苏言。 苏言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眼中充满胸有成竹的自信。 见苏言如此信心十足,云曌瞬间也安全感爆棚,感觉自己心里有了底。 当即微微点了点头,淡笑道,“好!” “川田大人难得前来,那我们便好生交流切磋一番。” 川田次郎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狡黠笑容,颔首道,“陛下,我们既然是代表两国比试,自然应当有些赌注,博个彩头。” “不如这样,若是在场所有大周的臣子们,有人能对上在下的对联,在下便满足贵国的一个在下能做到的要求。” “反之,如果贵国输了,也同样要满足在下一个要求。” 听了川田次郎这番图穷匕见的话,云曌神情再次变得严峻些许。 果然,这个东瀛人没安好心! 如果他们这边输了的话,川田次郎肯定会提出履行徐州条约,割让二郡给东瀛。 反之,若是他们赢了,凭川田次郎能做到的事,对于他们大周而言却没有什么价值。 川田次郎说的话看似公平,但实则双方的赌注根本就不对等。 然而,云曌刚刚已经答应下来,此时也不好反悔。 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满朝文臣和苏言身上,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阁下请出题吧。” 川田次郎眯着眼睛,咧嘴笑道,“好,那诸位大儒听好了。” “鄙人的上联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听了川田次郎的上联,众文官原本还嗤之以鼻,争先恐后想要上前一对。 但随即反应过来,细细品读了一番川田次郎的上联,顿时都为之脸色一变。 这个上联,乍一听非常简单,但实则刁钻无比。 琴瑟琵琶,四样东西皆是乐器。 而且四个字都是双王在上,加在一起共计八个王,故而是八大王一般头角。 对联讲究字字对照,所以这个下联的头四个字,必须也如琴瑟琵琶一样同样含义。 并且还必须是同样字形,才能对上下半句的八大王之说。 种种限制加在一起,让这幅对联的难度一升再升。 刚刚还满腔斗志的文官们,此时瞬间一个个变成霜打的茄子。 语气再也不敢和刚刚一样横,默默退后一步,低着头不再吭声。 见群臣这蔫头耷脑的样子,云曌内心生出一丝急躁。 而一旁的裕亲王,则是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这个上联,是裕亲王特意飞鸽传书,教给川田次郎的。 他也是偶然灵光一现,才突然想到了这个精妙绝伦的上联。 至于下联该如何对,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 裕亲王不仅是文官们的主心骨,更自诩自己的才华,凌驾于所有文臣之上。 这个对联,连他都苦思多日琢磨不出。 这些只会读死书的老酸儒,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裕亲王悄然看向苏言,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然而看到苏言的表情,裕亲王心中却不由咯噔一声。 原本他想象中,听了自己这个上联后,苏言肯定也是焦头烂额,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没有头绪。 然而此时此刻,苏言脸上却仍带着自信的笑容,眼中满是玩味之色。 仿佛事态的发展,尽在他掌握之中。 难道说……这小子已经想出来该怎么对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么刁钻困难的对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对。 这小子即便再是才华出众,又怎么可能当场就对出来? 眼看着大周的文臣们都束手无策,川田次郎也不由扬起下巴,面露洋洋得意之色。 “在下素闻大周底蕴丰厚,智者如云,但凡能入朝为官者,更是才华横溢。” “今日一见,似乎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没想到在下一个上联,便难倒了贵国满朝的文官大学士。” “看来对联虽出自大周,但还是我们东瀛人钻研得更加透彻深切啊!” 文官们一个个气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但纵然他们心中再是不甘,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平日里书读得太少,听了川田次郎这个对联,竟然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却连累陛下跟着一起受东瀛人羞辱,还要满足他们一个要求,令一众文官都悔恨不已。 正当川田次郎洋洋自得之际,苏言上前一步,淡笑道,“川田大人,高兴得太早了吧?” “我还没有发话,你便敢口出狂言,自称对联比我们大周研究得更加透彻?” “哦?” 川田次郎嗤笑道,“这么说来,阁下能对得出我这副对联?” “若是没想好的话,可不要硬着头皮逞强,当心贻笑天下,成为世人的笑柄。” “这个,就不劳川田先生担心了。” 苏言淡笑道,“我只担心,川田先生这个对联,也是不知从哪位高人处得到的。” “即便我给你对出下联,你也听不明白其中的绝妙之处。” “是吗?” 川田次郎冷笑道,“在下虽然不懂苏大人刚刚说得那些俚语,但对贵国的文化也算颇有研究。” “你若是真能对出来,只管说便是,我保证听得懂!” 第五十五章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走到正中间的宫道处。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这个上联,真是出得精妙绝伦,将我大周的对联之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言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扫视过川田次郎,以及身后娇美的深田御美,以及面露凶光的宫本一木。 川田次郎冷笑道,“阁下若是对不上来,直接认输便是,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一旁的文臣们,也都忍不住叹息连连,根本不对苏言抱一丁点希望。 因为东瀛人出的这个上联,实在是太过刁钻。 哪怕苏言才华横溢,如果回去后钻研三天三夜,或许还有可能对上来。 想要当庭走几步,就对上这个上联,根本不可能做到。 看罢三名东瀛人后,苏言又不紧不慢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裕亲王。 待到卖足了关子,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听好了。” “我对的下联是——”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下一秒,所有文官都忍不住激动地感慨出声,由衷地叫起好来。 “好!” “对得好!简直是千古绝对!” “苏大人大才!”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苏言之对,不仅行文对照,平仄押韵,工整得无可挑剔。 每一个字的字形,更是完美与川田次郎的上联呼应。 琴瑟琵琶,皆是乐器,皆是双王在上。 魑魅魍魉,皆是厉鬼,皆是鬼字在左。 八对四,大对小,王对鬼,一般头角对应各怀心肠。 苏言将每一个字都完美对照,整句的含义也妙不可言。 这个对联,堪称千古绝对,无可挑剔! “这……这……” “你竟然真能对得出来?!” 川田次郎脸色骤变,一时惶恐失措,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裕亲王。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搐,没有回应川田次郎的目光。 两眼始终死死盯着苏言,迸射出冷厉的杀意。 其他文官,只是听出苏言这个下联的工整绝妙,为苏言的才华所震撼。 但是,此下联之中的隐义,裕亲王却是听得出来。 苏言对出四小鬼各怀心肠,不仅是对应前面魑魅魍魉。 而是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隐晦的讽刺之意。 不论是大周,还是从前大炎,亦或是比大炎更遥远的时代,百姓们都将东瀛人称之为鬼子。 除了在场这三个东瀛人外,第四个小鬼又是在指谁? 毫无疑问,说的就是自己。 裕亲王与东瀛人的联系非常隐秘,连云曌都未曾发现半点端倪。 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看穿了他与川田次郎的关系,并用这句下联,巧妙地警告、敲打他。 一时间,裕亲王气得槽牙紧咬,心中生出浓烈的杀机。 想要杀死苏言的欲望,甚至超过了对皇位的渴望。 云曌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裕亲王已经气到五官扭曲。 她也被苏言这精妙绝伦的下联所震惊,怔了片刻,才忍不住拍手道,“好,对得好!” “川田先生,看来你们东瀛,虽然从我们这里学到不少东西,但毕竟只是徒弟。” “论及对联,我们大周,才是你们的祖师爷啊。” 在场群臣都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因苏言的绝对与有荣焉,感到大快人心。 川田次郎求助裕亲王未果,只得不甘地咬了咬牙,无奈道,“阁下妙对,在下输了。” “我东瀛愿赌服输,大周国君陛下请说吧,要向在下提出什么要求?” “不论什么要求,在下都答应。” 川田次郎急忙补充道,“当然,在下只代表在下个人,无法代表整个东瀛皇室。” “陛下提出的要求,也必须是在下能办到的事,否则在下恕难从命。” 看着此时川田次郎秃噜反账的样子,和刚刚嚣张跋扈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云曌暗暗冷笑不已。 前倨而后恭,真如跳梁小丑般荒唐滑稽。 不等云曌开口,身旁裕亲王便说道,“陛下,在下有个建议。” “听说川田大人身上,有一件家传的夜明珠,乃是价值连城之宝。” “陛下何不让他交出这样宝物,正好也可赏赐给苏大人,表彰他今日对联之功。” 云曌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她身为大周天子,对于一个区区东瀛使者,也没有什么可以算计的价值。 所以原本,云曌并不打算太过为难川田次郎。 但是不等自己开口,裕亲王便先急不可待地提建议。 这使得本就对裕亲王颇有意见的云曌,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狐疑。 当即,云曌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将这个决定权交给苏言。 “苏卿,你看呢?” 苏言淡笑道:“在下为陛下献此对联,并不奢求什么赏赐,多谢裕王殿下如此厚爱。” “但是在下想问问,裕王殿下如何知晓,川田大人手中有一枚家传的夜明珠?” “这……” 裕亲王笑容一僵,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自己刚刚一时心急,确实出现了一点漏洞。 但他却没想到,苏言的嗅觉竟如此敏锐,这么一点小小的破绽,都能直接精准地抓住,并将他一军。 裕亲王百口莫辩,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这些年来,一直负责大周的外交之事。” “与川田大人私下里有一点私交,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即便陛下管得再多,也不可能管裕王殿下和什么人交朋友。” “只不过,臣还是斗胆劝一句,希望裕王殿下能心明眼亮,不要交友不慎,波及自身。” 说罢,苏言向云曌微微颔首,淡笑道,“陛下,在下并不想要什么夜明珠,但对东瀛的文化,倒是颇为感兴趣。” “如果陛下问臣的意见,那臣希望陛下能令川田大人,让这位美丽的东瀛公主,在我们大周留客一年。” 第五十六章 臣苏言奉旨前来 “什么?!” 听闻此话,在场群臣顿时都为之一惊。 谁也没有想到,苏言竟然会提出这等要求。 深田御美瞬间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也不由满脸懵逼,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不可!” 川田次郎面露慌乱之色,焦急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深田公主乃是我们东瀛国君陛下的爱女,我国君陛下视她如掌上明珠。” “在下不过是区区尚书令,断断无法做主让深田公主留客,何况是一年之久?!” 苏言淡笑道,“川田大人,你刚刚只说,我们提出的要求必须是你能办到的事,又不是你难办的事。” “这件事你肯定可以办到,而且非常轻松,只要将深田公主留下就可以。” “至于深田公主在我们大周,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和你没关系,我们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 “以及你回东瀛之后,如何向你们国君交代,也和我们没关系。” “你……” 川田次郎咬了咬牙,面对苏言的伶牙俐齿,根本无言以对。 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裕亲王。 裕亲王本不愿再参与这滩浑水,又担心川田次郎一急之下,将他的秘密说出来,只得开口道,“陛下,臣也认为不大妥当。” “深田公主作为东瀛公主,肯定自幼娇生惯养,养尊处优惯了。” “万一我大周将她留客一年,却又招待不好,岂不让天下人非议?” “裕王殿下此言差矣。” 苏言淡笑道,“东瀛区区一岛屿,土壤贫瘠,粮谷匮乏,禽畜不肥,即便皇室也只能多以鱼虾为食。” “而我大周丰饶沃土,地大物博,不论物资之丰盛,还是烹饪之手法,都远胜东瀛。” “深田公主在我们大周,一定会过得比在东瀛更加舒服。” 裕亲王咬了咬牙,只得不再过多言语。 他并非无法反驳苏言,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即便反驳了这句话,苏言肯定还有一百句话等着他。 当即,裕亲王朝川田次郎微微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川田次郎心中挣扎了片刻,终究不敢放弃裕亲王这个重要的盟友,苦着脸道,“陛下,小人此次带深田公主前来出使,是因为公主殿下一直对大周的风土人情颇感兴趣。” “公主殿下再三相求,我们国君陛下才准小人带她来大周逛上一趟。” “若是在下不能将公主殿下安然带回去,回去之后真的无法向我们国君陛下交代啊。” 云曌淡笑道,“川田先生,这个无妨。” “既然贵国公主殿下,对我大周的风土人情感兴趣,那正好留客一阵,朕一定以国宾之礼招待。” “至于贵国国君那边,朕自然会写一封手书说明情况,保证让川田先生有个交代。” 川田次郎嘴角微微一抽,云曌和苏言一唱一和,几乎直接把他的退路给堵死。 一时间,川田次郎也无可奈何,只得咬咬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在下多谢。” “就让深田公主,在贵国留客一年,待一年之后,小人再来迎接。” 说罢,川田次郎深感屈辱,不愿在这个地方多留片刻,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见川田次郎突然离开,深田御美下意思也想跟上。 却被两名侍卫死死拦住去路,焦急道,“川田大人,这是何意?” 川田次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佯作充耳不闻,咬着牙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田御美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眼眶簌簌流下两道清泪。 “来人,带深田公主到东阳殿歇息,从今往后东阳殿便是深田公主的客殿,任何人不得擅入。”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众爱卿可以去理政了。” “苏卿,你到朕的书房来一趟。” 吩咐群臣退朝后,云曌便转身离开。 裕亲王给了苏言一个充满威胁的狠厉眼神,也信步走出大殿。 群臣如释重负松了口长气,一个个都有些心有余悸。 今日之事,看似是圆满收场,但实则非常惊险。 如果不是有苏言救场,先是怼得东瀛人无话可说,又对上了东瀛人出的对联。 恐怕今日他们满朝群臣都要被东瀛人难倒,而且还很大概率要丢掉徐州二郡。 武将们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充满了佩服之色。 前番苏言带领文官们,在三轮比试战胜了他们,就令许多武将都对苏言颇为欣赏。 如今又帮着他们这些笨嘴拙舌的武将,狠狠在文斗上碾压了居心叵测的东瀛人。 即便他们武将,也都感到与有荣焉。 文官们则更是一个个欣喜激动不已,主动向苏言开口庆贺,“苏大人,没想到你竟真能对出那东瀛人出的上联,真是少年英雄,了得啊!” “今日若非有苏大人在,我大周满堂群臣,都要受东瀛人羞辱矣!” “对了,陛下不是召见苏大人吗?苏大人快去吧。” “今日苏大人立下如此功劳,陛下必定会重重奖赏!” 苏言面带笑容,向群臣纷纷抱拳致意,随即离开皇宫,直奔御书房而去。 来到御书房,正好在门口又碰到了顺喜。 顺喜笑着小声道,“苏大人,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刚刚归来的时候,脸上都难得带着笑容。” “想必今日,陛下断不会为难苏大人。” 苏言忍俊不禁道,“喜公公,多谢提醒。” “当初我不过帮了你一次,没想到你就如此知恩图报,都变成我的专属侦察兵了。” 顺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爹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苏大人身为陛下眼前的红人,愿意搭救我这区区一介阉官,小人又怎能不感恩戴德?” “好,多谢了。” 苏言拍了拍顺喜的肩膀,径直走进御书房内。 来到御书房,云曌果然看着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苏言暗暗松了口气,急忙跪地振声道,“臣苏言奉旨前来,参见陛下!” 第五十七章 苏言听旨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苏言,起来吧。” “今日朝会,你表现得不错,帮朕了却了一桩大事。”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苏言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淡笑道,“臣为陛下尽忠,只为一腔忠义,不求封赏。” “况且今日,在下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对了个对联,怎敢无功受禄?” “有功就有功,朕向来有功必赏,你无需谦逊。” 云曌微笑道,“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恐怕朕就要受东瀛人羞辱,还有可能丢掉徐州二郡的领土。” “立下如此显赫的功劳,朕若是不奖赏于你,岂不是赏罚不明?” “正好朕也想到,哪个官位最适合能让你发挥才华,正好今日便封赐给你了。” 听闻此话,苏言心中生出一丝忐忑,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云曌默然片刻,淡淡道,“苏言听旨!” “朕封你为吏部侍郎,官居从二品,负责协助吏部尚书吴海洋,司掌大周内外官吏迁贬调动诸事。” 苏言微微怔了怔,一时有些意外。 他还真没想到,这婆娘竟然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官位。 见苏言迟迟不语,云曌饶有兴味道,“怎么,莫非你对这个官位不满意?” 苏言摇了摇头:“在下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迟迟不领旨谢恩?” 苏言略一迟疑,小心翼翼道,“因为在下不大明白……陛下封在下为这个官职,究竟有何含义?” 云曌淡笑道,“因为朕认为你能担得起这个位置,不够吗?” “朕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统兵征战,和武将们接触较多,对文官却不甚熟悉,甚至有许多连名字都叫不上。” “所以,朕才要将你安排进吏部,希望以你为媒介,从今往后能与文官们多亲多近。” 听了云曌这番暗示,苏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云曌坐上皇位,高傲自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潜在的威胁。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稍稍聪明一些的。 云曌将自己安排进吏部,掌管官吏升迁调动。 就是希望借他之手,整顿官场,笼络人心。 将朝中的文官们,都从裕亲王身边,抢回到她的身边。 “臣领命!” 苏言振声道,“请陛下放心,臣上任吏部,必定尽心竭力,为陛下选任官员,绝不辱没陛下信任。” “很好。” 云曌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对了,苏言,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劝朕将东瀛公主留下,究竟有何意图?” “莫非,你看上那位东瀛公主了不成?” 苏言笑道,“是啊,臣确实觉得那位东瀛公主容貌绝美,颇为可人。” “要不陛下将她赐与臣,与臣做个妾室如何?” 此话一出,云曌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化作冰冷的杀机。 使得整座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不少。 苏言浑身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只是开玩笑!” “陛下了解臣,臣素来对东瀛人最是厌恶,又怎么可能相中东瀛女人做妾?” 听闻此话,云曌回想起曾经苏言对东瀛人深恶痛绝的态度,神情才稍稍缓和些许。 苏言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心有余悸出了口长气。 自己刚刚见云曌和自己开玩笑,便也下意识回了她一句玩笑。 现在想想,自己真特喵是脑子进水了, 直到几天之前,这个女人还一心想着将他阉了做太监。 和这种女人开玩笑,自己纯纯是嫌命太长了。 苏言忙不迭解释道,“陛下,臣之所以建议将那位东瀛公主留下,是为了让陛下手中,多一张与东瀛人谈判的筹码。” “东瀛国君深田仁正,膝下有四子,独此一女,对其视作掌上明珠般宠爱。” “毫不夸张地说,在东瀛国君的心中,这个女儿的份量,或许比太子还要重要。” “只要能将这个女人留在大周,我们日后在与东瀛谈判的时候,便永远都占据着主动权。” “东瀛人再想觊觎我大周的徐州二郡,便得掂量掂量,是这二郡之地重要,还是他们的公主更重要!”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淡笑道,“你此话倒也有道理。” “能掌握一个重要的筹码,确实比得到一颗夜明珠要有意义得多。” “好,这两日你还住在公里的营院,回去好生歇息。” “等你正式上任吏部之后,朕便赐你一处府宅。” “谢陛下!” 苏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转身离开。 直到出了御书房的门,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见苏言满头冷汗,心有余悸的样子,顺喜疑惑道,“苏大人,怎么了?” “难道是奴才刚刚看走眼了,陛下心情不悦,责罚了你?” “没有,你的情报很准确。” 苏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无奈笑道,“只是,喜公公你不懂。” “有些人,天生就看某一个人不顺眼,即便心情再好,也会想尽办法折磨他。” …… 待到苏言离开后,云曌坐在御书房内,久久一动不动,也没有批阅奏章。 良久,云曌拿起桌上的铜镜。 看着铜镜内自己的面庞,喃喃道,“难道朕的容貌,还不如那区区东瀛公主?” “哼,定然是他苏言瞎了眼睛!” …… 傍晚时分,裕王府内。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盏,神情阴郁如水。 一群文臣官吏,站在他的面前,裕亲王不开口发话,他们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些文官,不是普通的文官,都是当朝重臣。 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罗骁外,剩下五人都赫然在这里。 见裕亲王久久沉默不语,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刑部尚书王密小心翼翼开口道,“王爷,为何如此惆怅?” “莫非王爷……是为那苏言之事发愁?” “正是!” 裕亲王眯着眼睛,冷声道,“原本本王自信,朝中所有文官,都唯本王马首是瞻。” “这样一来,即便陛下把着兵权,也无法离开我的帮助。” “没想到,竟然出了一个苏言!” 第五十八章 相互掣肘 群臣一个个都低着头,根本不敢言语。 苏言刚刚在大殿之上力压东瀛人的表现,确实令他们都大快人心。 但是,这些文官们都很清楚,他们想要在朝中生存,想要升官发财,都必须紧紧抱住裕亲王这棵大树。 裕亲王仇视苏言,他们自然也不敢开口为苏言说好话。 “王爷,您多虑了吧。” 王密讪笑道,“这个苏言,不过是个前朝余孽,就算有几分才华,陛下也不可能对他完全信任。” “而王爷您,可是陛下的叔伯,当今大周尊贵的皇叔,执掌三省六部的一切政务,即便是陛下,也不得不倚仗于您。” “那苏言小儿就算再是得宠,又怎么可能与王爷您的地位相媲美?” “那可不一定。” 裕亲王眯着眼睛,恶狠狠道,“当初大周建国之前,陛下只把持着军务,一门心思钻研如何攻城略地,内政外交等事,自然要倚重本王。” “但现如今,大周王朝已经一统天下九州,短期内不会再爆发大的战事。” “本王看陛下,就已经动了卸磨杀驴的心思,打算将三省六部的内政大权,逐步从本王手中夺回去了。” “正因如此,陛下才扶持起那个苏言,就是为了让苏言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与本王相互掣肘,分庭抗礼!” “这……” 百官面面相觑,讪笑道:“王爷,这不可能吧?” “现如今三省六部的大小事务,官员任用,内政外交,都是由王爷您在操办。” “陛下就算真能夺回去,将这些权力交给苏言,凭那小子也玩不转啊。” 这时,一名身穿蓝袍的老太监,一瘸一拐从外面走进来。 这名老太监,是皇宫的内务副总管,名叫马福田。 他表面上是云曌的奴才,自云曌起兵之初,便一直服侍在她的身边。 但马福田实际上的身份,是裕亲王的人。 同时,也是裕亲王安插在云曌身边的众多眼线之一。 “禀……禀王爷!” 马福田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苦着脸道,“陛下方才召见苏言,对苏言大加赞赏。” “此外,陛下还封苏言为吏部侍郎,明日便要走马上任……” 听闻此话,在场众臣脸色顿时都变得无比复杂。 距离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开恩科,只有不到半个月光景。 原本群臣以为,即便陛下要给苏言封官,也要让苏言先参加科考,然后再按照功名封官,这样才能服众。 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心急,在恩科开始之前,就先为苏言封了官。 而且,还上来就是从二品的大官,品级超过他们在场大部分文官。 而且,还是吏部侍郎这种手握实权的重要位置。 “呵,看来本王的猜测,果然没错。” 裕亲王不怒反笑,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狞笑。 “陛下真是急不可耐,要将她的手伸到本王的口袋中来。” “她有意将苏言安排到吏部,就是为了利用苏言为媒介,左右朝中的官吏升迁任用。” “将你们这些亲近本王的官员统统贬职或革职,换上陛下的心腹上位。” 听闻此话,众臣顿时都面露恐慌之色,“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我们一直都兢兢业业做事,陛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换掉我们?” 裕亲王冷笑道,“呵,你们都是当朝重臣,怎么还如此天真?” “就算你们再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没有犯任何过错,陛下也会想方设法地拿掉你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言拥有陛下的支持,想要给你们安排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 “原因无他,只因为你们和本王走得太近,陛下便不会容你们。” 听闻此话,文官们顿时都满脸悲愤之色,“王爷,陛下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们帮王爷做事,便也是帮大周做事,陛下怎能如此对待我们?” “哼,既然陛下如此无情,那我们还就跟定王爷了!” “王爷,您请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见群臣都被自己煽动成功,裕亲王心中暗笑不已。 表面上则佯作面色凝重,思忖许久,沉声道,“不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陛下既然将那苏言安排到了吏部,那我们便要想办法让他犯错,将他从吏部轰出去。” “甚至……可以让他犯下一些不可饶恕的错误,让陛下以无法反驳的理由,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这……” 文官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道,“王爷,这可能吗?” “苏言是陛下提拔起来的心腹,我们要引诱他犯下何等罪过,才能让陛下杀他?” 裕亲王戏谑笑道:“那自然是……触及到陛下逆鳞,让陛下无法容忍的弥天大错。” “至于能否做到,就要靠吴大人你了。” 吏部尚书吴海洋微微一怔,急忙走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靠我?” “当然。” 裕亲王微笑道,“陛下给苏言封赐的,是吏部侍郎二品官。” “也就是说,你便是他唯一的顶头上司。” “此外,你吴大人在吏部任职多年,曾经在大炎朝便是吏部尚书,现如今吏部的官员,大多都是你的老班底。” “能否让这个苏言滚出吏部,自然就要仰仗你的力量了。” …… 苏言离开御书房后,先去礼部领了一套官服。 看着手中的二品官袍,内心却是一阵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回到营院,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眼看着离云曌给自己定的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便出了皇宫,上街走走逛逛。 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苏言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大腹便便的富商们,仍然乘着豪华的轿辇,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味。 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妇们,也依旧有说有笑,讨论着哪家的胭脂更好。 庸庸碌碌的世人,仿佛一成不变。 但自己的身上,却是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第五十九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想当初,自己在大炎朝,一直是逍遥快活的小侯爷,成天只需要吃喝享乐,不用为任何琐事发愁。 现如今,大炎已灭,新朝建立。 自己这个前朝的小侯爷的处境,也变得极为艰难。 不仅先前无忧无虑、穷奢极欲的好日子,彻底一去不复返。 想要活下去,不得不入朝为官,还要靠着智慧,才能勉强在夹缝里苟且偷生。 想到这,苏言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啊。” 苏言本想找个酒馆,喝了个伶仃大醉,稍缓心中惆怅。 然而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一阵讥笑之声。 “呵,我当是什么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地煞风景,原来是苏兄啊。” 苏言微微一怔,狐疑地转过头定睛一看。 一名青年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讥讽看着他。 这名青年身上穿着金丝绸缎的袍子,脚下云履靴,手上戴着各式各样的扳指饰品,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 但是他的长相,却实在不敢恭维。 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双眼睛如老鼠般泛着贼光。 即便穿着再是奢华富贵,也只给人一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苏言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对方的身份,淡淡道,“原来是志明老弟。” “经久不见,看来志明老弟近来是春风得意啊。” 这名青年名叫张志明,算是自己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 准确来说,称他为狐朋狗友,都是抬举他了。 想当初,苏言每日和一群酒肉朋友,成天混迹在一起花天酒地。 他作为堂堂北伯侯公子,有资格和他一起吃喝玩乐的,肯定也同样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高官重臣家的子弟。 而张志明的老子,不过是区区一介暴发户。 原是太原府人氏,靠倒卖煤矿发了一笔横财,才搬到京城安家。 张志明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却又看不上和他家世相同的纨绔子弟们,成天厚着脸皮,非要和苏言等人在一起混。 苏言身边的那些侯门公子和高官子弟们,都看不上张志明这个土二代。 但奈何张志明太过死皮赖脸,成天争着抢着给他们付银子。 苏言看不下去,开口为他说了几句话。 其他人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这小子跟着他们吃吃喝喝。 “呵,那是当然。” 张志明扬着下巴,轻蔑笑道,“苏兄,真是世事无常转瞬间啊。” “想当初,你父亲北伯候苏将军,可是我最崇拜的大人物。” “可惜现如今,苏将军已经作为前朝顽敌战死沙场,偌大的北伯候府,想必现如今也不复存在了吧?” 苏言本就看不上张志明这号人,没打算和他多扯皮。 结果这小子,上来言语中就夹枪带棒,更让苏言完全丧失与他交谈的欲望,面无表情径直离开。 “诶,苏兄,别走啊!” 张志明却按住了苏言的肩膀将他拦住,冷笑道,“咱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不好好聊聊怎么行?” “对了,苏言,你知道我爹现如今,是什么官位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苏言淡淡道,“我今天没心情和你扯淡,让开。” “呵,姓苏的,你还当你是当初的侯门公子?” 张志明嗤鼻一笑,不屑道,“告诉你,当初大周义军攻打南农城时,我爹趁夜偷偷打开城门,献城有功。” “后来大周义军急缺粮饷,我爹又捐了三万两白银,我们张家可是大周的大功臣。” “现如今我爹,已是御前带刀侍卫,官居六品!” “你个前朝余孽,能苟活性命就已是陛下的恩宠,还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六品官?还真是不小。” 苏言扬起下巴,戏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南农城的守将卢德老将军,是你爹的授业恩师。” “你爹还拜他为义父,也就是你的干爷爷。” “卢德老将军死守南农城三十日,即便粮尽都宁死不降,没想到竟然是被你爹背刺出卖。” “靠出卖自己的干爹,才买来这么一个官位,你们张家可要好好珍惜啊。” 说罢,苏言直接挣开张志明的手掌,面无表情信步离开。 张志明怔了片刻,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目眦尽裂,嘶吼道,“你特么放屁!” “那老东西不识时务,执意与大周相抗,就是该死!” “我爹大义灭亲,弃暗投明,怎么到你嘴里就说得如此难听?!” “来人!” 张志明大吼一声,两名泼皮立刻冲上前,挡住苏言的去路。 苏言回头瞥了张志明一眼,淡淡道,“你还有事?” 张志明狞笑道,“苏言,本来看在当初的交情上,我没打算为难你。” “但你竟然敢折辱我爹,那我就不可能饶你了。” “跪在地上,给小爷磕十个响头,再给我张家赔礼道歉,我今日便饶了你。” “否则的话,当心小爷今日打断你的狗腿!” 张志明的大呼小叫,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 路人们投来目光,顿时都面露讶异之色。 “咦,这位不是前朝北伯候府的那位小侯爷苏言吗?” “嘘,小点声,现如今是大周朝,连北伯侯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小侯爷?” “这个家伙看着也眼熟啊,好像以前经常跟着小侯爷一起吃喝玩乐来着?” 见苏言被两名泼皮拦住,看着张志明满脸得意扬扬、嚣张跋扈的嘴脸,众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摇头叹息。 “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大炎灭了,到大周朝了,当初威风八面的小侯爷,现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 “而这张志明的老子张凯,却靠着投机,成了大周朝的功臣,还混上了六品官。” “这张志明也真是狼心狗肺,当初死乞白赖求着人家,人家才肯带他玩。” “现如今人家苏言落魄了,他不帮扶一把也就罢了,竟然还落井下石。”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啊!” 第六十章 二品大员 面对两个泼皮的阻拦,苏言没有丝毫畏惧,饶有兴味道,“张志明,胆肥了啊,敢和我动武?” “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带你认识我那些朋友了?” “若不是当时看你跪得可怜,我连理都不会理你。” “真没想到,我一时心软,竟然帮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张志明冷笑道,“苏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现在是大周朝,不是你苏家的大炎朝。” “你若是识相的,就赶紧给我跪下,磕头赔罪。” “否则的话,今日有你好果子吃!” 两名泼皮从腰间抽出木棍,用木棍敲打着手掌,面露不善之色。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厉的杀机。 同时将手伸进袖口,握住火铳的枪柄。 正当他准备亮出火铳,直接一枪崩了张志明之际。 远处却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同时传来阵阵粗犷的大喊。 “闪开!” “都给我闪开!” 围观的百姓们回头一看,顿时都脸色一变,纷纷朝左右让开一条路。 一队威风凛凛的武官,骑着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身着锦袍,背负披风,看着已有六十出头的年纪。 虽须发略显花白,但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骑马的姿态风采依旧,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看着这名威严十足的老将,有认出他的人不由惊叹,“只不过御前禁军总使,裴天虎老将军吗?” “听说这裴老将军,可是当今陛下的贴身护卫。” “这些年来,随陛下东讨西杀,南征北战,随陛下打过大大小小上百仗,为陛下挡过不知多少明枪暗箭,更无数次护陛下于生死关头。” “裴老将军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还带了那么多人……” 众人议论之际,裴天虎已然带领十几名武官,来到苏言面前翻身下马。 张志明顿时面露喜色,点头哈腰谄媚笑道,“见过裴伯父!” 裴天虎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张志明一番,狐疑道,“你是……?” “裴伯父,小侄是张志明啊。” 张志明讪笑道,“我父亲张凯,是六品带刀侍卫,就在您手下当差。” “上个月您六十大寿,我和父亲一起去给您贺寿来着。” “噢,你是张凯的儿子。” 裴天虎点了点头,随即便看都不再多看张志明一眼,而是面无表情看向苏言。 张志明见状,顿时面露喜色,“裴将军,是不是这苏言犯了什么事,你特意来抓他的?” “我跟您说,他姓苏的本来就是前朝余孽,一直想着颠覆咱们大周的统治,复辟大炎朝!” “您赶快将他抓回去严刑拷打,他必定招供!” “对了,什么时候砍他的头,您务必通知我一声,我好备几车鞭炮,好好庆祝一下!” 裴天虎回头瞥了张志明一眼,神情略显复杂。 随即扑通一声单膝跪在苏言面前,振声道,“末将裴天虎,见过苏大人!” 其余一众武官,也都纷纷跪地,振声道,“参见苏大人!” 原本众人都以为如张志明所说的一样,裴天虎是带人来抓苏言的。 结果,看到裴天虎和众武官都跪在苏言面前,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复杂之色,一个个目瞪口呆。 裴天虎可是御前禁军总使,当朝正三品武官,更是陛下的贴身近卫。 见了苏言,竟然直接跪地参拜。 难道说这苏言的官位,比裴天虎还要大吗? 一旁的张志明也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走上前错愕道,“裴将军,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家伙……是前朝北伯候的儿子,苏言啊。” 裴天虎转头瞥了张志明一眼,冷声道:“本将奉陛下之命来寻苏大人,难道会认错人吗?” 张志明难以置信瞪大眼睛,骇然道,“他……他是官?!” “陛下钦封的当朝二品吏部侍郎,有什么问题吗?” 张志明:“???” 听了裴天虎这番话,张志明整个人都惊呆了,心中无比凌乱。 前朝大炎朝的时候,苏言还只是个小侯爷。 仗着北伯候的威望,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但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权势和地位。 原本张志明以为,现如今大炎灭了,北伯候死了,苏言在新朝大周,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前朝余孽。 结果听裴天虎一说,他竟然被现如今大周的陛下封了官。 而且,还是二品大员。 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苏言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张志明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哆嗦起来。 强行控制的颤抖的双腿转过身,步伐如机器人般僵硬,不顾一切想要逃跑。 苏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志明老弟。” “我还没有给你磕头赔罪呢,你怎么就急着要走?” 张志明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险些双腿一哆嗦瘫软在地上。 当即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苏……苏大人……” “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苏大人竟然是现如今当朝二品重臣,多有冒犯,请您宽恕。”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将小人当成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志明老弟,别害怕。” 苏言淡笑道,“像你这种看似是人,实则连畜生都不如的孽障,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一般计较。” “但是,能把你教育得如此不懂人事,足见你父亲也不是什么懂事之人。” “裴将军,他的父亲是谁来着?” 张志明刚刚提醒完,裴天虎自然是毫不犹豫,毕恭毕敬回答道,“六品御前带刀侍卫,张凯。” “带刀侍卫?那就是负责保护陛下安全的贴身近臣了。” 苏言冷声道,“陛下的贴身近臣,不仅需要武功合格,品性也必须足够优异。” “我听说这个张凯,从前就有做叛徒的前科。” “若是有人许以重利,收买他下毒谋害陛下,万一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一章 非借酒消愁不可 裴天虎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郑重道,“苏大人教训的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陛下身边的侍卫,都是由在下负责选拔任用,如果出什么差池,确实应该由在下负责。” “安排这种不合格的人贴身保护陛下,是末将的失职,幸亏在酿成大祸之前,便被苏大人及时纠正。” “请苏大人放心,待回宫之后,末将即罢免张凯六品御前带刀侍卫之职,另择人选接任。” “这便对了。”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裴将军,你作为陛下的心腹近臣,首要应当考虑的,便是陛下的安危。” “像侍卫这种直接关乎陛下人身安全的近臣,不仅需要武功高强,更必须人品过关,才能防止陛下遭小人暗算。” “日后再封任侍卫,可要心明眼亮一点,不要再随便将这门重任委托给不靠谱的人了。” “遵命!” 裴天虎抱拳颔首,重重点了点头。 听二人三言两语间,就将自己父亲来之不易的官位罢黜,一旁的张志明瞬间傻眼了。 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裴天虎面前,颤声道,“裴将军,我……我知错了!” “今日之事,都是晚辈一人之过,和我父亲无关,求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爹吧!” 裴天虎淡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苏大人的教诲不无道理。” “不论出于武功,还是出于人品,你父亲张凯都绝非一名合格的御前侍卫。” “让这种人担任直接关乎陛下安危的侍卫,是我这个近臣的失职。” “若你觉得你父亲没有那么不堪,去与苏大人商量便是。” 张志明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用膝盖蹭着地面,来到苏言面前,带着哭腔喊道,“苏大人,小人知错,小人真的知错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苏大人竟是当朝二品大员,这厢给您磕头,给您赔罪了!” “您要打骂便打骂,要责罚便责罚,但求您千万不要罢免我父亲!” “我们张家苦苦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混出头来。” “若是因为我而害我父亲丢了官,我父亲一定会要了我的小命的……” 张志明一边哭嚎大喊着,一边咚咚咚如捣蒜般拼命磕起头来。 苏言却仍漠然如冰霜,没有丝毫动摇之意,淡淡道,“张志明,你未免也太拿自己当个人了吧?” “我之所以要求裴将军罢免你父亲,不是因为要报复你,而是你父亲不配做六品御前带刀侍卫。” “连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恩人义父,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换取荣华富贵,这样卑劣无耻的小人,配做陛下的贴身近臣吗?” “苏大人,我……我求你了!” 张志明一时百口莫辩,只得拼命往地上磕着响头,企图得到苏言的同情。 然而,对于这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凉薄小人,苏言又怎么可能有丝毫同情。 直接无视跪地磕头的张志明,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张志明浑身一颤,慌忙起身想要追上苏言,却直接被两名五官侍卫按着肩膀拦住。 “本官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被你这么聒噪一吵,更加心烦意乱。” 苏言冷声道,“将此人掌嘴三十,让他长个记性。” “若再敢纠缠,便直接抓回皇宫,关入大牢!” “是!” 两名武官点了点头,瞬间娴熟默契地展开配合。 一个架着张志明的双手,一个则抡圆了巴掌,开始进行掌嘴。 武官们本就手劲极大,此时奉苏言之命掌嘴,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每一巴掌都清脆响亮,响声传遍整条街。 仅仅十掌下来,张志明的脸颊便直接扭曲地肿胀起来,顺着嘴角溢出猩红的鲜血。 但苏言没有命令停手,两名武官便根本没有收手之意。 仍然用响亮的巴掌,掩盖过张志明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 与此同时,苏言和裴天虎,已经离开混乱嘈杂的人群。 来到一处较为偏僻无人的冷清之处,苏言问道,“裴将军,说吧,为何特意来街上找我?” 裴天虎毕恭毕敬道:“在下是奉陛下之命,来保护苏大人的安全。” “安全?”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裴将军,你确定是来保护我的安全,而不是来监视我?” “当然不是。” 裴天虎摇了摇头,正色道,“苏大人有所不知,近来京城内,时常有黑云会的杀手出没。” “这些黑云会杀手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短短数日下来,便残害了十几条人命。” “末将率领禁军全力追捕,却仍然未能抓住他们的行迹。” “陛下说,苏大人先前和云璃郡主遭遇过黑云会的刺杀,还杀死了黑云会的成员及堂主,黑云会极有可能意图报复。” “所以特意让在下来寻苏大人,护送苏大人回宫,这几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出宫门半步。” “原来如此。”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好,我明白了,劳烦裴将军回去后替我转告陛下,多谢她的好意。” “嗯?” 裴天虎皱了皱眉,不解道,“苏大人……不同末将一起回去吗?” “我今日心情烦闷,想找个地方喝几杯酒再回去。” 苏言淡笑道,“告诉陛下,我不会耽搁她给我定的宵禁的。” “苏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裴天虎担忧道,“黑云会的杀手,极擅于伪装,兴许青楼酒肆之中,便有他们的眼线出没。” “苏大人刚刚受封吏部侍郎,陛下日后还要倚重大人的力量,请苏大人为了大周社稷,不要以身涉险。”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饶有兴味道,“裴将军,你还真是会说话,劝人都能如此劝到点上。” “不过,今日这酒,我是非喝不可。” “即便陛下要因此而治我的罪,也要等我喝完酒再说。” 裴天虎脸色变得复杂些许,皱眉道,“苏大人有何烦心事,至于如此惆怅,即便冒着生命危险,非借酒消愁不可?” 第六十二章 江南第一花魁 “烦心事若是能说出来,那便不叫烦心事了。” 苏言淡笑道,“裴将军,生命固然可贵,但这世界上,一定还有比生死更加深刻的东西。” “有的人死了,但只要他的意志不灭,便能亘古长存。” “有的人还活着,但却只剩下一具躯壳,便如同行尸走肉。” “如果今日我不喝上这壶酒,那便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辜负了自己的内心。” “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见苏言态度如此执着,裴天虎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今日末将奉陛下之命前来,就是为了保证苏大人的安全。” “既然苏大人今日非饮这壶酒不可,那末将自当奉陪。”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没想到裴将军竟有如此雅兴,要和本官一起去喝酒?”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多谢裴将军请客了。” 听闻此话,裴天虎脸色略显复杂。 自己只是说要保护你的安全,谁说要请你喝酒了? 老话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怎么自己这个兵遇上了秀才,也是有理说不清呢? …… 当即,苏言在街上转了一圈,才总算选中一家喝酒的地方。 这家红楼名为万花苑,从名字便能听出来,绝对不是普通喝酒的地方。 看着面前豪华显赫的装潢,以及门口十几名花枝招展揽客的女子,裴天虎心情顿时更加复杂。 好家伙! 刚刚他找到苏言的时候,明明见苏言就在一家小酒馆门口徘徊。 怎么一听自己请客,就改成这种高消费的风月之地了? 这位苏大人还真是自来熟,一点都不跟他客气啊。 “哟,这位公子,欢迎来我们万花苑做客。” “看公子如此有雅兴,我陪公子喝几杯吧?” 见苏言走进万花苑内,两名女子瞬间一左一右围聚在他的身边,脸上洋溢着热情灿烂的笑容。 苏言可是这种地方的老手,自然来者不拒,揽着二人的腰,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两名女子鼓足勇气走上前,还想巴结一下裴天虎。 但是,裴天虎面容威严,一身正气,仅仅一瞪眼,便吓得她们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靠近。 苏言没有点这两个女人陪自己喝酒,只是揩了两把油,便让他们离开。 招呼来店小二,也只是要了两壶酒,以及几样简单的小菜。 裴天虎见状,猜测自己身上带着的这点银子应该是够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原本见苏言毫不犹豫走进万花苑内,他还多少有些担心。 虽然裴天虎从来不来这种地方,但也知道这种风月之地,消费往往都高得吓人。 自己今日出来的急,身上也就带了几两银子。 万一苏言身上也没钱,到时候付不起账,可就难看了。 苏言堂堂二品大员,加上自己堂堂三品武官,跑到青楼吃霸王餐。 此时若是传出去,估计都到不了明天,他们就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幸好,苏言还算是仁义,没有逮住他玩死里薅,算是保住了他这张老脸皮。 酒菜端上来后,苏言给裴天虎倒了一杯酒,笑道,“来,裴将军,本官敬你一杯。” “多谢苏大人。” 裴天虎颔首道,“不过我们禁军有规矩,末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向来是滴酒不沾,苏大人请自便就好。” 苏言便也不和裴天虎客气,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感叹道,“爽!” 这个地方,他已经有很久没来过了。 当然,说是很久,其实也就是短短两三个月。 但是,虽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但对于苏言来说,却也是恍如隔世。 两三个月之前,苏言还是以大炎贵族,侯门公子的身份来喝酒。 踏入万花苑的大门,便直接豪掷几千两银子打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现如今,时隔短短两三个月,一切却都已物是人非。 大炎不复存在,北伯候府也不复存在。 对于自己来说,一切都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但对于万花苑来说,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女人们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莺歌燕语。 富商们仍然怀搂佳人,饮酒作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苏言心中不由再次生出由衷的感慨。 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唯一能称之为永恒的,唯有变化自身。 …… 与此同时,万花苑大堂的另一个角落。 两名身着白衣的青年坐在一张不起眼的小桌边。 他们和苏言一样,是为数不多没有点女人陪酒的客人。 桌上也只有几样简单的酒菜,看着和周围其他客人格格不入。 这两名青年看似穿着普通寒酸,但实则桌子下面的双手十指,都戴满了价值不菲的昂贵饰品。 他们两人,皆是来头不凡。 个子较高的青年,名叫候人杰,是左将军候胜远的长子。 个子较矮的,则是刑部尚书王密之子,王少卿。 王少卿双手捧着酒杯,笑道,“来,人杰兄,我敬你一杯。” 侯人杰却没有提杯,抱臂而坐,不悦道:“少卿兄,你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难得请我喝酒,就点这么两壶酒,这么几个破菜,连个女人都舍不得叫。” “当初我请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寒酸过?” 听闻此话,王少卿顿时忍俊不禁,神秘笑道,“人杰兄,你息怒。” “并非王某小气,舍不得花钱请人杰兄消遣。” “而是今日这万花苑,有比那些胭脂俗粉更加精彩的节目啊。” “哦?” 侯人杰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什么节目?” “人杰兄,你可否听说过江南第一花魁,雪姬姑娘?” “当然。” 侯人杰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山炮土鳖,怎么可能连雪姬姑娘都没听说过?” “这雪姬姑娘,名叫慕容雪姬,在江南之地芳名赫赫。” “她不仅是江南第一花魁,更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当初大炎朝在时,便已经红透半边天。” 第六十三章 登台亮相 侯人杰惋惜道:“我一直求我父亲,想问他要银子,前往江南之地走一趟,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位雪姬姑娘的盛世美颜。” “可惜,我父亲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似的,一直都不同意。” 王少卿微笑道,“人杰兄,那你今日可是有福气了。” 侯人杰不解道,“什么福气?” “不需要大老远前往江南,便能在这里亲眼一睹雪姬姑娘的容颜,难道不是福气吗?” “哦?” 听闻此话,侯人杰微微一怔,顿时面露激动之色,“少卿兄,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王少卿自信笑道,“我早就已经打探到,万花苑幕后的掌柜,与雪姬姑娘是多年的朋友。” “他不知开出怎样的价码,总算是将雪姬姑娘从江南请到了京城来。” “今日,正是雪姬姑娘,在京城的首次亮相!” “人杰兄,雪姬姑娘的规矩,你听说过吗?” 侯人杰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听说这位雪姬姑娘,不仅容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更是位难得的才女,诗词歌赋了若指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游离于江南各个风月之地,却向来是卖艺不卖身。” “即便那些富商豪掷万金,她也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雪姬姑娘曾立下规矩,谁若是能够用才华折服她,便可以得到她的侍奉……” 说着说着,侯人杰猛然反应过来,惊愕道,“少卿兄,你既然提前得到了雪姬姑娘来到京城消息,该不会……” “没错!” 王少卿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就求我父亲带我去见裕王殿下,向裕王殿下求了一首诗。” “放眼现如今大周天下,论及诗才,绝对无人能出裕王殿下左右。” “若是连裕王殿下的诗,都不足以打动雪姬姑娘的话,那代表这个雪姬姑娘所谓的规矩,就是个噱头。” “今夜小弟我,就要尝上仙桃的滋味了。” 侯人杰顿时满脸艳羡之色,赞叹道,“少卿兄,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能和雪姬姑娘一亲芳泽,可绝对足以羡煞天下男人。” “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人杰兄这是哪里话,我今日特意请你前来,又怎么可能独享美人?” 王少卿嘴角勾起一抹淫笑,低声道,“这雪姬姑娘虽然号称江南第一花魁,但也不过是区区一介风尘女子而已。” “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是难事吗?” “等我用我的诗折服她之后,便先和她好好商量,让她一同侍奉我们兄弟两个。” “如果她同意,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果她不同意……我身上还带着那个宝贝呢,由不得她拒绝。” 侯人杰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少卿兄,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既然如此,我今日可就沾你的光了,哈哈哈哈!”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少客人来来去去。 有的喝醉了酒,被朋友或下人搀扶着离开。 有的喝的兴起,拍出几十两银子,便带着自己相中的女人上了二楼。 苏言用这芸芸众生的众生百态下酒,不知不觉便三四壶酒下肚。 喝得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微微发痛,趴在桌子上哈欠连连。 裴天虎说道,“苏大人,你喝多了,回去歇着吧。” “我……没喝多。” 苏言揉了揉眼睛,笑道,“裴将军,想当初我和我那几位弟兄,可是能从天黑喝到天亮,还能自己走回家。” “这两壶小酒,又算得了什么?” “来啊,再给我拿一壶来!” 裴天虎满脸无奈,小声道,“苏大人,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陛下给你规定的宵禁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再不回去……” “裴将军,不要这么扫兴。” 苏言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夜如此开心,若是不多饮几杯,岂不负了良辰美景?” “再来一壶,喝完这壶,我们便回去!” 裴天虎拗不过苏言,只得任由苏言又向店小二要了一壶酒。 苏言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刚送到嘴边。 正中间的舞台上,却响起一声响亮的锣声。 惊得苏言手臂一颤,一杯酒洒了半杯。 这一声清澈嘹亮的铜锣,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客人的注意力。 众人齐刷刷定睛看向台前,只见是万花苑掌柜苏红站在台前,笑道,“诸位贵客,请静一静。”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能留到现在,一定是常为我们万花苑捧场的贵客。” “为了回馈诸位贵客,我们东家特意请来了一位大人物,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 听闻此话,众酒客顿时都面露兴味,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起来,“没想到这万花苑,还准备了如此节目?” “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然能拥有如此大的排场?” 在众人好奇的讨论声中,八名身着红衣、身段曼妙的妙龄女子,缓缓走到台前。 光是这八个女孩,姣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段,就令许多客人都看得色心大动。 最后两个女孩,抬着一架精致的古琴,放在台前正中。 在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下,一道倩影终于缓缓现身。 女子身着雪白的霓裳羽衣,仙气飘然,纤尘脱俗,不可方物。 皮肤白皙似雪,滑如凝脂,容貌精致如玉,素眉杏目,明眸皓齿。 一头柔顺的青丝垂腰,发上点缀着银白钗子,虽然不甚富贵,但却仙意十足。 不论是穿着、容貌,还是身上那冷若幽兰的气质,都无比迷人。 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介凡间的女子,而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慎误入凡尘 此女现身的一刹那,全场陷入一阵寂静无声。 每个男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完全被台上的女子吸引,将刚刚说了半天甜言蜜语的陪酒女完全无视。 和这名女子相比,他们怀中搂着的陪酒女人,简直就是胭脂俗粉,俗不可耐。 第六十四章 赋莲 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冷清气质,令在场所有男人都为之深深着迷。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令男人们为之痴狂。 苏红淡笑道,“诸位贵客,有的认识这位姑娘,有的或许不认识,在下便来介绍一下。” “这位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慕容雪姬。” “雪姬姑娘在江南的声名显赫,多少人巨商富贾豪掷万金,都难以博她一笑。” “正巧我们万花苑的东家,与雪姬姑娘是旧交好友,特邀她来到京城小住。” “今日来到万花苑,特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她最为拿手的《虞凰叹》,请诸位贵客欣赏。” 此话一出,全场客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全都无比兴奋。 “我曹,竟然是传说中的雪姬姑娘?我没听错吧?” “听说雪姬姑娘不仅是江南第一花魁,更是天下第一美人。” “不仅倾国绝世,更是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万花苑的东家,原来这么有能量吗?!” 一时间,所有客人都眼冒精光,一个个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台上的慕容雪姬,兴奋得忍不住直吞咽口水。 角落里的侯人杰、王少卿,也都满脸兴奋不已。 “人杰兄,如何?” 王少卿咧嘴笑道,“你这些年来阅女无数,可曾见过这么攒劲的女人?” “没有。” 侯人杰诚实地摇了摇头,眼神炽热得都快要喷出火来,“这个慕容雪姬,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如果能玩上这种女人一夜,那即便是死也值了!” “人杰兄,别说这种话。” 王少卿淫笑道,“今夜,咱们兄弟就可以好好品尝一下,这个仙桃究竟像不像看上去那么水嫩了。” 在全场众人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慕容雪姬却始终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如同一座冰山般拒人千里之外。 径直走到八名舞女中间,优雅地跪坐于地,将古琴放在膝头。 伴随着慕容雪姬的纤纤玉指轻触在琴弦之上,八名舞姬开始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来万花苑消费的客户,绝大多数都是乡绅富豪或暴发户。 他们对于音律,普遍没有什么鉴赏水平。 平日里有人弹琴献曲,他们顶多也就当个背景音乐,目光肯定会直勾勾盯着舞姬们曼妙扭动的身姿,边看边想入非非。 但此时此刻,慕容雪姬弹奏的这一曲《虞凰叹》,却令他们深深为之吸引着迷。 不仅是因为慕容雪姬娴熟的琴艺炉火纯青,仿佛与古琴融为一体。 更因为她弹奏出的乐曲,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魔力。 将曼妙的天籁,直接透过耳朵,传播进人的心灵之中。 在场众人皆满脸陶醉,甚至面露痴态,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裴天虎也不由满脸惊讶,喃喃道,“此女的音律琴艺,真堪称当时罕见。” “老夫虽不懂音律,却也能感受到这琴声之中蕴藏的神奇力量。” “苏大人,你认为如何?” 然而,当裴天虎看向身旁的苏言,却见苏言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刚刚的醉态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苏言此时这般状态,裴天虎面露狐疑,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在众人陶醉的享受中,慕容雪姬一曲终了,起身微微颔首致意。 “好!” 全场瞬间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更是铺天盖地。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雪姬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精湛绝妙的琴艺,简直是颠覆了我对琴曲的认知!” “能听到这首琴曲,今日便是不虚此行啊!” 苏红走上前,笑着说道:“雪姬姑娘刚刚这一首精彩的《虞凰叹》,算是今日与各位贵客先打了招呼。” “从今往后,每月的初二和十五两日,雪姬姑娘都会在这个时间,为贵客们献上一首琴曲。” “若是有哪位贵客,为了欣赏雪姬姑娘的琴艺而来,可要算好日子,不要走空哦。” “此外,雪姬姑娘还有一个规矩,不知诸位是否听说过。” 苏红神秘一笑,不紧不慢道,“雪姬姑娘这些年来名镇江南,火爆大江南北,一直是卖艺不卖身。” “雪姬姑娘曾说过,若想让她以身侍奉,必须是能用才华折服她的当世才子。” “谁若是能用一首诗赋,折服雪姬姑娘,便可以与雪姬姑娘共度良宵。” “除此之外,便是千金万银,也难入雪姬姑娘的法眼。” “如果哪位才子有信心,今日便可上台一试。” “如果没有准备好能打动雪姬姑娘的好诗赋,那便请免开尊口了。”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再次兴奋起来。 “光是听雪姬姑娘弹一首琴曲,便已经如堕云雾中一般享受。” “若是真能与她共度春宵,岂不是人间极乐?” “等我回头拿出千两黄金,请京城最有名的大儒帮我写一首诗!” “千两黄金算什么?能和雪姬姑娘共度春宵,便是万两黄金也值啊!” 众人不知道今日慕容雪姬到场,自然没有做好准备。 眼看着没有人登台吟诗,慕容雪姬兴味索然,本想转身离开。 王少卿这才不紧不慢站起身,手中折扇一挥,微笑道,“小生王少卿,这厢有礼了。” “小生已经思得一首诗,请雪姬姑娘鉴赏一番。” 见王少卿露面,在场众人都面露讶异之色。 “咦?这不是当朝刑部尚书王密大人的公子吗?”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也在场?” “不过……听说这位王公子平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并不擅长诗文。” “怎么今日,竟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思得一首诗出来?” “该不会……是他提前知道雪姬姑娘来到万花苑的消息,所以提前找人准备好的吧?”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王少卿摇着折扇走到台前。 他每接近慕容雪姬一步,心脏便跳得快了几分,激动溢于言表。 第六十五章 反诗? 然而,王少卿走到慕容雪姬面前十步的距离,便被慕容雪姬开口拦住。 “公子有何诗赋,请吟诵便是。” 王少卿尴尬一笑,点了点头,“好,那小生便献丑了。” “小生这首诗,名为《赋莲》,请雪姬姑娘赏评。” 说罢,王少卿合起折扇,故作深沉,开始款款吟诵起来。 “身在淤泥心不染,瓣如白玉蕊阑珊。” “历尽玷污仍坚忍,他日绽羽必成仙。” 王少卿吟诵完毕,众人都不由惊叹,“好诗啊!” “凭王少卿的才华,怎么可能作出这么好的诗来?” “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这首诗不论辞藻,还是立意,都堪称完美无瑕。 该不会慕容雪姬多年来坚守的贞洁,真的要被这头猪拱了吧? 慕容雪姬听完之后,却仍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王少卿自信笑道,“雪姬姑娘,我这首诗作得如何?” “公子这首诗,自是文采斐然。” 慕容雪姬淡淡道,“但是,恕小女愚钝,实在不解公子作出此诗,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嗯?” 王少卿被问得有些懵,狐疑道,“小生这首诗……当然是为了赞美雪姬姑娘你了。” “雪姬姑娘在我心目中,就如同圣洁的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慕容雪姬淡淡道,“公子这首诗,若是用来形容我,那请问这第三句,历尽玷污仍坚忍,与我有何干系?” “难道公子认为,我这些年来并未守身如玉,而是早已历尽玷污?” “这这……” 王少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面露窘迫之色。 他打探到慕容雪姬来了京城,并将在万花苑露面的消息,所以特意央求自己父亲,向裕亲王求来一首诗。 王少卿最头疼念书,能将这首诗背下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又怎么可能,将诗的具体含义也说出来? “既然这首诗是公子刚刚所作,为何却如此踌躇,解释起来含糊不清?” 慕容雪姬淡淡问道,“莫非此诗的作者,并非公子?” “不,当……当然是我作的!” 王少卿汗流浃背,硬着头皮道,“只是,我作这首诗的时候,只是听了雪姬姑娘的琴曲才有感而发。” “至于诗词的具体内容含义,我也没有多想啊……” 听闻此话,周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都变得怪异无比。 你作为这首诗的作者,说不出具体含义和内容来? 糊弄三岁小孩呢? 虽然清楚王少卿德性的人,心里都知道,这首诗大概率不是他自己所作。 但却没想到,慕容雪姬竟然当众点破,令他难堪的不下来台。 看来这小子,今日非但没法抱得美人归,反而还要现大眼咯。 慕容雪姬仿佛看穿了王少卿的内心,根本没有听他的解释,轻笑道:“既然公子说不出来,那便由我来说吧。” “这首诗,并不是在写我,而在写你自己。” “身在淤泥心不染,瓣如白玉蕊阑珊。” “这头两句诗,是公子愤愤不平的心声。” “在公子心中,大周新朝乃是一滩腐臭淤泥,腐烂得无药可救。” “但唯独公子,却如冰清玉洁的白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不屑于与淤泥中的大周子民们同流合污。” “历尽玷污仍坚忍,他日绽羽必成仙” “这后两句诗,则是公子深藏于心的宏图壮志。” “现如今时机未到,公子只能委身于烂泥之中,历尽淤泥的玷污,矢志不渝,坚韧不拔。” “待到他日时机到来,公子必定绽放羽翼,冲出淤泥,得道成仙。” 解释过罢后,慕容雪姬轻笑道,“真是一首立意隐晦,精彩绝伦的反诗啊。” “但是,公子既有这般大志,应当研习兵法,笼络豪杰才是。” “却为何还要来到万花苑这种风月之地,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挥霍光阴?” 听完慕容雪姬这番解释,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本来只是想消遣一下,看看王少卿的乐子。 却没想到,竟然吃到这么一个惊天大瓜? 许多人脸色都变得无比复杂,一时沉默无言。 而侯人杰更是直接一言不发默默离开,生怕受到王少卿的连累。 “我……我没有!” 王少卿满头冷汗如雨一般流下,颤声道,“我爹乃是当朝刑部尚书,我怎么可能心存反意?你休要胡言!”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这首诗,并非公子所作。” 慕容雪姬淡笑道,“公子不妨将这首诗真正的作者,请来这里。” “也好让我们见识一下,究竟是哪位豪杰,竟有这般胆识和气魄。” 一时间,王少卿整个人不知所措,浑身剧烈哆嗦不停。 把诗的真正作者请来? 裕亲王? 若是真的把裕亲王请来这种地方,估计到不了明天,他们一家人就全都得上西天。 王少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来钓个美人,却扣上了一首反诗的帽子。 他根本没有心思再觊觎慕容雪姬的美色,结了酒钱后,便连滚带爬匆匆逃跑。 看着王少卿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慕容雪姬不由轻蔑一笑。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 京城的诗文氛围,远不如江南水乡。 且不说在这京城的风月之地,多是些俗不可耐的乡绅富贾。 即便偶尔有文人墨客,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功利心重得熏人。 自己在江南呆了三年之久,都未能寻觅到一位才华能折服自己的才子。 如今是奉故友之邀,想来京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得一位自己认可的如意郎君。 现在看来,在京城找到一位才子的希望,比在江南还要渺茫得多。 慕容雪姬兴味索然,转身正欲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使得她停住脚步。 “雪姬姑娘,莫不是因为那一个滑稽小丑的存在,而轻视我们所有京城文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姑娘未免太过目光短浅,以偏概全了。” 第六十六章 凤求凰 慕容雪姬站定脚步,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没想到竟然有人,从她方才神情的变化,就读出了她的心声。 这在江南之地,都是从未有过的事。 慕容雪姬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和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不紧不慢站起身的苏言。 “这家伙是……?” “我想起来了,他是前朝北伯候府上的那位小侯爷!” “当初大炎朝的时候,他可也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浪荡公子!” “我的天,今日这万花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慕容雪姬对苏言的身份有了数,淡淡道,“公子此话何意?” 苏言淡笑道,“双掌十指,尚有长短之分,何况京城群贤?” “若是姑娘仅仅因为对一人的看法,便蔑视京城所有文人,便是井底之蛙,难窥苍天之浩瀚。” 苏言这番话,引起了慕容雪姬的兴趣,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既然公子如此自信,想来是必定能为京城文人正名。” “不知公子思得什么诗作?小女洗耳恭听。”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走到台前。 周围众人见状,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小侯爷,好生狂妄。” “凭他那肚里二两半的墨水,还妄想折服雪姬姑娘?” “真是自不量力!” 在众人的心目中,苏言的口碑,和王少卿差不了多少。 只是因为现如今大炎已亡,新朝到来,苏言成了落魄的凤凰,才无法像从前那样花天酒地,穷奢极欲。 王少卿提前找人写了首好诗,却被慕容雪姬一针见血地揭穿,沦为众人的笑柄。 凭苏言的本事,只怕也不过是招笑而已。 这下他们京城文人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在众人充满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下,苏言来到慕容雪姬面前十步开外,主动停下脚步。 欣赏着慕容雪姬娇美俊俏的容颜,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生这首赋,名为凤求凰,特此献给雪姬姑娘。”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原本众人都以为,凭苏言的这点道行,不可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然而,听苏言吟诵起第一句的瞬间,便瞬间为之愣住。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满脸震撼。 包括慕容雪姬,也被苏言这一首《凤求凰》所惊呆,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吟诵完最后一句,苏言突然戛然而止。 却又仿佛意犹未尽般,明显言仍未尽。 慕容雪姬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为何不继续往下吟诵?” 苏言淡笑道,“雪姬姑娘,诗当吟,赋当唱,空口吟之,实在寡淡。” “不知雪姬姑娘,可否将古琴借我一用。” “让我将这首《凤求凰》的下半首,唱与姑娘。” 这把琴名为九歌凤弦琴,是慕容雪姬最酷爱的乐器。 除了自己之外,不准任何人沾手。 换做旁人,想借用她的琴,慕容雪姬断不可能同意。 但此时此刻,面对苏言的请求,慕容雪姬却仿佛无法拒绝,下意识点了点头。 “公子请……” “多谢。”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走到九歌凤弦琴前席地而坐。 双手十指轻置于琴弦之上,即刻开始弹奏。 一边弹奏,一边轻声吟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同样是这柄九歌凤弦琴,苏言的琴艺,竟不在慕容雪姬之下。 方才慕容雪姬的曲风清冷淡雅,如同腊月寒冬,漫天飞雪间,一点寒梅傲然而立,凄凄婉婉,我见犹怜。 而此时此刻,苏言十指弹奏出的曲风,却柔情似水,如一坛陈年佳酿,味道醇厚,回味无穷。 佐以他深情款款的吟唱,曼妙的声线和旋律,流淌进每个人的内心。 刚刚慕容雪姬那一曲《虞凰叹》,令在场所有人男人都如痴如醉。 此时苏言这一曲《凤求凰》,则令在场所有女子,包括掌柜苏红在内,都眼圈泛红,泪光晶莹。 良久,苏言一曲终了,缓缓起身。 转身看向慕容雪姬,淡笑道,“雪姬姑娘,在下这首琴曲,如何?” 慕容雪姬怔了许久,唇瓣微微颤了颤,只吐出一个字。 “好……” 此时此刻,慕容雪姬表面依旧平静,实则内心已然澎湃不已。 苏言不仅诗赋出众,才华横溢,琴艺精湛,不在自己之下。 这份雅致而不油腻的浪漫,以及无声间表达出了与自己的默契,更让慕容雪姬怦然心动。 自己方才那一首《虞凰叹》,如同一只孤凰,翱翔于冷夜寒风之中,孤独伶仃,无枝可依。 苏言读懂了她曲中的深意,却没有庸俗地直接说出来。 而是用这一首《凤求凰》,表明了他的心意。 在慕容雪姬的心目中,苏言已然是他的知音。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慕容雪姬飘零多年,从江南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懂自己的知音。 今日,上苍终于将这个知音赐予他。 “公子的才华,足令小女倾心拜服。” 慕容雪姬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苏红,淡笑道,“苏掌柜,小女先去梳妆了。” 见慕容雪姬款款离开,苏言不由满脸懵逼,“嗯?怎么走了?” “这位公子,恭喜您啊。” 苏红欣然笑道,“普天之下,能得到雪姬姑娘的芳心,您还是头一位!” “请公子再少饮几杯,便可移步二楼。” “今夜,便留宿在雪姬姑娘的闺房吧。” 第六十七章 睡过去了?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顿时都一阵哗然。 所有男人看向苏言的眼神,都充满艳羡之色。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今日都是他们第一次目睹慕容雪姬的盛世美颜。 却怎么也没想到,仅仅第一次见面,便见证了传说中的雪姬姑娘被折服的那一天。 想到苏言能与慕容雪姬共度良宵,在场大部分男人,便嫉妒得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但随即转念一想,便也就释然了。 苏言方才的那首《凤求凰》,堪称他们有生以来听到过最美的诗。 而苏言炉火纯青的娴熟琴艺,也丝毫不亚于慕容雪姬。 论才华,论样貌,苏言与慕容雪姬,都堪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众男人们想开了之后,心中都不由对江南那些文人,生出一丝同情。 可怜那些文人才子,多年来为了得到慕容雪姬的芳心,寒窗苦读,吃透诗书。 结果,却被人家苏言,仅仅见了第一面,便捷足先登。 “苏公子,恭喜啊。” “能与雪姬姑娘共度良宵,简直胜过齐人之福。” “苏公子可要当心,别把腰给累断了,哈哈哈……” 众人纷纷开口庆贺苏言,还有的开玩笑调侃。 苏言面带笑容,向众人一一抱拳致意。 随即踉踉跄跄回到桌边,笑道,“裴将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作了首诗,没想到就抱得美人归。” “待会就请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夜便留宿在此了。” “苏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裴天虎皱眉道,“现如今京城有黑云会杀手出没,苏大人夜不归宿,恐怕不安全。” “裴将军,你多虑了。” 苏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笑道,“黑云会杀手再是猖獗,我又何惧之有?” “当初我能杀他们三个人,如果他们敢来找我的麻烦,我便可以再杀他们三十个,三百个!” “再者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人家姑娘都已经梳妆打扮等我,我总不能扔下人家自己走人吧?” 裴天虎苦着脸劝道,“苏大人,你清醒一点。” “别忘了,陛下可是给你定下了宵禁……” “裴将军,你不用劝了。” 苏言果断道,“今夜我说什么,也要留宿在这里。” “即便明天砍我的头,我也认了!” 说罢,苏言举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随即便晃晃悠悠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这踉跄的步伐,裴天虎不由无奈叹息。 “苏大人属实是醉得不轻啊……” “但愿陛下明日,不要动太大的怒才好……” …… 苏言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一味借酒消愁,真的一不小心喝了个伶仃大醉。 他只记得自己被两名丫鬟搀扶着上了楼梯,进了一间闺房,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时分。 苏言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又晕又疼,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啧,才喝了那么点酒,便头疼得不行。” “我这酒量,真是下降太多了。” 苏言下意识将手伸到桌边,想喝口水。 然而,却没有拿到自己习惯性放在床边的茶杯。 苏言微微怔了怔,目光扫视周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嗯? 自己怎么没有睡在又冷又破的营院里? 这……是何处? 苏言目光环顾四周,墙上贴着各种字画,古色古香。 身旁的檀木桌子,上面有一梳妆台,摆着几样精致的胭脂水粉。 身下躺着的,也不是营院的硬床板,而是一张蚕丝软床,铺着柔软的床单,周围还有红色纱帐。 苏言大脑正发懵之际,身旁传来悦耳的女声。 “苏公子,你醒了?” 慕容雪姬端着一只茶盏,从外面走进来,淡笑道,“来喝杯茶,醒醒酒吧。” 面对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陌生美女,苏言吓得一个激灵。 直接从床边缩到墙角,愕然道,“姑娘,你……你是何人?” “怎么,公子不认得我了?” 慕容雪姬愣了愣,不由哑然失笑,“人言风月之地的女子,最是无情。” “看来公子,比小女还要更加无情啊。” “风月……之地?” 苏言微微一怔,强忍头疼,努力回忆起来。 他努力思索许久,终于捡起了一部分记忆碎片。 这位风华绝代、容貌绝美的女子,似乎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慕容雪姬。 自己昨夜……似乎还作了一首诗献给她? 然而…… 苏言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雪姬姑娘,这里……是你的闺房?” “是。” 慕容雪姬淡笑着点了点头。 苏言本就头疼,听闻此话更是脑袋差点没直接炸开,苦着脸道,“抱歉,姑娘,我昨晚多喝了两杯,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昨晚……我应该没做什么冒犯姑娘的事吧?” “是,没做什么。” 慕容雪姬忍俊不禁道,“公子进了小女的闺房,将小女抱到床上,然后脱掉衣裳后,便直接睡下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他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慕容雪姬在说反话? 难怪刚刚睡醒的时候,苏言不仅头疼,还感觉腰酸背痛。 看来昨天夜里,属实是折腾得不轻啊。 突然,苏言猛地反应过来,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天光大亮,暖阳宜人。 苏言的内心却如同披上一层寒霜,颤声道,“雪姬姑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还没到午时。” 慕容雪姬饶有兴味道,“怎么,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完了!” 苏言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没当场哭出来。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云曌给自己定的宵禁,是每夜虚时之前,必须回宫。 距离现在,已经超了足足七个时辰。 自己现在回宫,只怕就要承担云曌的雷霆之怒。 如果被那个母老虎知道,自己在青楼留宿了一夜,而且还和江南第一花魁以诗相识,一夜春宵。 估计自己回宫之后,都不用去见她,就会直接被抓到敬事房去,然后去内务府报道。 第六十八章 第一个受害者 苏言顿时面如死灰般绝望,满脸怀疑人生。 余光瞥见一旁桌子底下的空酒坛,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酒啊! 你可是把小爷坑惨了。 “雪姬姑娘,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必须得回去处理一下。” 苏言起身披上衣裳,无奈道,“昨夜有对不住的地方,只能日后再来向姑娘请罪了。” 见苏言匆匆要走,慕容雪姬开口叫住了他。 “公子要去哪里?奴家随你一起。” “啊?” 苏言愣了愣,不解道,“雪姬姑娘,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怎么,公子难道忘了吗?” 慕容雪姬淡笑道,“昨夜,公子拿了一千两银票给了苏掌柜,帮奴家赎了身。” “现如今,奴家已是自由之身,自然应当追随公子,生死不弃。”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下意识将手伸进怀中。 自己兜里那一千两银票,竟然还真特喵的没了。 那是自己受封吏部侍郎后,提前从户部支领的一年俸禄啊! 苏言瞬间心脏如滴血一般的疼,恨不得当场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但给都已经给出去,总不能问再人家青楼掌柜要回来。 只得无奈认命,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雪姬姑娘,昨夜我确实是喝多了,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做了什么。” 苏言无奈道:“不过,大丈夫吐字为钉,我许下的承诺,我自然不会抵赖。” “如果我还能活过今天的话,一定回来找你。” 说罢,苏言重重叹了口气,匆匆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那万念俱灰的背影,慕容雪姬终于忍不住面露笑意。 “没想到这位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如此可爱……” 她刚刚说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实话。 昨天夜里,苏言来到她的房间后,便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抱着她来到床上,连衣裳都未来得及脱,便直接香甜地睡下。 慕容雪姬虽然混迹于风月之地多年,但一直守身如玉。 连男人的手,都不曾摸过,更别提是与男人同床共枕。 她虽然为苏言的才华所折服,但其实并没有做好献身的准备。 在房间里等待期间,她便紧张得小鹿乱撞。 幸而苏言伶仃大醉,进屋之后便直接熟睡过去,倒免去了她的尴尬。 慕容雪姬为苏言盖好被子,自己便去了另一个房间睡。 “而且,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还如此慷慨善良……” 慕容雪姬从怀中取出那一千两银票,脸上再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昨夜,苏言在睡着之前,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从身上取出一千两银票交给她,要帮她赎身。 慕容雪姬作为江南第一花魁,几乎受邀去过每一家青楼,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 那些来逛青楼的男人,大多都满嘴花言巧语,没有一句可信。 嘴上说着要为哪个女孩赎身,实则不过是为了哄骗女孩开心,将这次的钱哄骗过去。 等睡上一夜,吃干抹净,往往不到第二天天亮,便人走茶凉,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第二面。 像苏言这样,还没有得到手,便先拿银子要为赎身的,慕容雪姬也是头一次见。 “我原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没想到在这污浊的世界,还有这么一位真诚可爱的公子。” 慕容雪姬会心一笑,双手纤纤玉指拈着银票,轻轻置于唇边。 在银票之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印,随即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既然收下你的银子,那妾身从今往后,便只能为你一人抚琴了。” …… 苏言匆匆来到楼下,推门走出万花苑。 刚出万花苑的门,便见裴天虎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 “苏大人,你总算出来了。” 看着裴天虎的两个大黑眼圈,苏言吓了一跳,惊愕道,“裴将军,你……你在门口守了一夜?” “是。” 裴天虎点了点头,“陛下命我贴身保护苏大人安全,末将怎敢擅离职守。” 看着裴天虎脸上的疲态,苏言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 自己在柔软的大床上,搂着美人睡了一宿。 却让人家裴将军,在天寒地冻的大街上站了一夜。 他一个没正式上任的二品文臣,何德何能,能让三品武官这样尽心尽职地守着自己啊? “裴将军,真是抱歉。” 苏言歉意道,“定然是我昨夜喝醉了酒,执意不听你的劝,才执意非要在这里留宿。” 说着,苏言本想从怀中拿些银子,让裴天虎拿去喝杯茶。 但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刚刚丢了一千两银子,也只得放弃这个慷慨的想法,厚着脸皮将银子放回怀中。 “裴将军,那我们赶快回宫,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回宫的路上,苏言突然想到什么,惊喜道,“裴将军,你在这里守了我一夜,片刻未离?” “是。”裴天虎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苏言顿时心中一喜,忙不迭讪笑哀求道,“裴将军,拜托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可好?” “千万不要告诉陛下,我昨夜在万花苑留宿。” “你若是能帮我这个忙,便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日后我一定重重报答你!” “这……” 裴天虎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无奈道,“苏大人,末将确实很想帮你的忙。” “但是……你说晚了。” “……啊?” 苏言懵逼道,“为何?” “今夜一更的时候,来了两个朝廷的人,自称苍云卫,奉陛下之命来寻苏大人你。” 裴天虎如实道,“我见他们手中,有陛下亲笔的手谕,便告诉他们苏大人在万花苑休息,让那两人离开了。” 听完此话,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丝希望,再次为之破灭。 完犊子。 这下,真的彻底完犊子了。 原本听裴天虎没有回去报信,苏言还幻想着自己能买通裴天虎度过此劫。 谁能想到,云曌根本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苏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帮云曌,一手打造出了苍云卫。 结果,自己却成了一个受害者。 第六十九章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纵然苏言心中再怎么绝望,也只能无奈认命。 有裴天虎在身旁跟着,他没有丝毫跑路的可能性。 只能怀揣着绝望的心情,在裴天虎的陪同下回到皇宫, 云曌正在御花园,坐在凉亭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批阅奏章。 苏言站在凉亭外,根本不敢靠近,讪笑道,“臣苏言,见过陛下……” 云曌头也不抬,仍面无表情批阅奏章。 连看都没有看苏言一眼,眉宇间也看不出喜怒。 苏言的心中更加慌张,咕噜吞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心翼翼再次重复,“臣苏言,拜见陛下……” 云曌这才缓缓抬头看向苏言,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苏言,你过来。” 苏言已经感受到云曌身上的杀意,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陛下,怎么了?” 云曌眯着眼睛,轻轻一嗅,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 “果然,和朕想象中的气味一模一样。” 苏言怔了怔,不解道,“什么气味?” “骚狐狸味!” 云曌的贝齿间,吐出杀气腾腾的四个字。 随即猛然抽出佩剑,势如惊雷般,狠狠刺向苏言。 苏言已经预料到,这个母老虎知道自己昨夜留宿于万花苑,今早肯定不会轻易绕过自己。 但是,自己这几天来,帮云曌立了不少功劳,也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作为一国之君,她也不会因为这种非原则性的问题,轻易杀死自己这个能臣。 面对云曌这杀意肃然的一剑,他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但还是紧紧咬着槽牙,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求生本能,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仿佛任由云曌一剑刺穿自己的头颅。 如苏言所料,云曌并没打算真的杀他。 剑锋悬在他的额头,划伤了半寸皮肤,流淌下一滴滴猩红的鲜血。 云曌死死瞪着苏言,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避?” “因为不惧。” 苏言仍面不改色,淡然道,“臣一未触犯王法,二未背叛陛下,三未伤天害理,心中坦坦荡荡。” “但是,臣早就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臣作为前朝余孽,现如今仍能苟活性命,全仰仗陛下天恩浩荡。” “如果陛下想要取走,臣愿随时将命奉还给陛下。” 云曌气得娇躯微微颤抖不停,冷声道,“还敢嘴硬?” “你身为朝廷命官,昨夜却在万花苑嫖妓宿娼,夜宿青楼,败坏朝廷颜面,该当何罪?!” 苏言淡淡一笑,从容道:“臣昨日,确实去了万花苑喝酒不假。” “那是因为臣在街上遭人羞辱,触及心伤,所以想借酒消愁。” “臣也确实不小心在万花苑喝得大醉,在那里睡了一夜。” “但是,臣是一个人睡在雅间中,并未行淫秽之事。” “如果这样都算是败坏朝廷颜面,臣愿将性命献于陛下,维护朝廷尊严。” “你……” 看着苏言这从容淡定的样子,云曌的怒气缓和些许,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她确实听人报信说,昨日傍晚,苏言在街上遇到了带刀侍卫张凯之子张志明,遭到好一番羞辱。 若不是裴天虎及时赶到,兴许还要被逼迫当街向张志明磕头。 难道说……苏言真的只是借酒消愁,不慎喝醉,所以才留宿在万花苑? “别动。” 云曌眯着眼睛,凑到苏言的面前,将面颊贴于苏言身上,仔细轻嗅他的衣裳。 随即脸色再次阴冷下来,冷声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昨夜是一个人过夜,为何身上却有女人的胭脂气味?” 苏言无奈笑道,“陛下,臣实在是冤枉。” “万花苑是烟花之地,尽是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 “平日里,那些风尘女子,也经常在雅间里过夜,胭脂的气味早已渗入床单被褥之中。” “臣在那雅间睡了一夜,身上自然难免要沾染些许气味。” 随即,苏言又正色道,“臣昨夜睡觉的时候未曾宽衣,贴身衣物上肯定没有沾染到胭脂的味道。” “如果陛下不信,臣这就将贴身衣物脱下来,让陛下亲自一嗅,以证明清白!” 听闻此话,云曌俏脸微微一红,没好气道,“放肆,谁要闻你的贴身衣物?” “也罢,既然你如此言之凿凿,朕便信你一次。” “不过,你刚刚受封吏部侍郎,便因醉酒而错过早朝,也是失职之举。” “朕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回头交到户部,小惩大戒。” “别耽搁时辰,速速去吏部报道吧。” 苏言点了点头,郑重道,“谢陛下!” 待到离开御花园,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气。 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疼,双手仍心有余悸地颤抖不停。 他真是佩服自己的大心脏,扯起谎来竟然能如此从容自然。 但凡露出一丁点破绽,估计这会已经被拖到敬事房净身了。 苏言心中暗暗思忖:“这次能度过一劫,属实算是我运气够好。”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只是……雪姬姑娘那边,该怎么办呢?” 自己已经花了一千两银子,说好要给她赎身。 问题是,自己能把她安置到哪里去? 现在住的这个破营院,肯定是不可能。 过两天,就算搬去吏部侍郎的府邸,那也是云曌赐给自己的。 按照这个母老虎的脾气秉性,肯定会暗中派人监视自己。 万一事情败露,非但自己百口莫辩,罪责难逃,只怕雪姬姑娘也性命难保。 看来,接走慕容雪姬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苏言的心中,再次坚定了两个信念。 第一,自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尽早恢复自由之身。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若能换取自由之身,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第二,自己即便短时间内不能脱身,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搞钱。 钱,不是万能的。 但没钱,真心是万万不能的。 第七十章 欲加之罪? 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就可以秘密在京郊买一处宅子,暂时将慕容雪姬安置下来。 如果自己有钱,就可以培养一群自己的心腹,对苍云卫们实施反侦察。 可现在,自己身为堂堂二品大员,却穷得叮当响。 连罚的三个月俸禄,都不知道该问谁去借。 “也罢!” 苏言长出一口浊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坚韧之色。 “关关难过,关关过。” “早晚有朝一日,我定会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不受羁绊!” …… 苏言厚着脸皮,去问周老先生借了三百两银子,到户部交了罚款。 随即又马不停蹄,匆匆前往吏部上任。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来到吏部,数十名官吏都已经在专心办公。 见苏言到来,群臣皆齐刷刷站起身,朗声道,“参见苏大人!” “嗯,诸位,都坐。” 苏言淡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随即目光环顾了一阵,疑惑道,“吏部尚书吴海洋大人呢?” “禀苏大人,吴大人这两日染了风寒,在家养病,不能前来理政。” 吏部员外郎郭善,拿着一沓批文送到苏言面前,毕恭毕敬道,“这是中书省刚刚下发的加急折子,请苏大人过目批阅。” 苏言郑重点了点头,来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专心致志翻阅起这些折子。 看了折子上的内容,脸色却变得复杂些许。 这份折子,是一份请斩状。 要求处斩一批人犯,让他们吏部负责执行。 巧合的是,这批人犯,都是当初大炎朝的武官和将领,被大周军俘虏之后,一直关押在大牢之中。 苏言疑惑道,“郭大人。” 郭善急忙走上前,“下官在。” “处斩人犯,不应该是刑部的事吗?” 苏言不解道,“为何这份折子,会送到我们吏部来?” “苏大人,是这样。” 郭善解释道,“中书省的意见,是直接将这些人犯尽数斩首。” “但是陛下的意见,则是留下其中一些人重新启用。” “所以将这份折子,发付到我们吏部来,让我们吏部考察出哪些武将可以留用,然后上报陛下。” “原来如此。” 苏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观看着折子上拟写的人员名单。 郭善补充道,“吴尚书病得很重,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未必能来理政。” “所以这份折子,就全权交由苏大人做主,我等都听苏大人的。” “好,明白了。” 苏言淡笑道,“郭大人,这些人犯现在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吧?” 郭善点了点头:“正是。” “好。” 苏言朗声道,“备马,咱们现在就往大牢走一趟,看看这些犯人!” …… 刑部大牢,是关押犯人的主要区域。 所以大牢的面积很大,有足足数百间牢房,能同时容纳上千名犯人。 但是,鲜有人知道的是。 刑部大牢,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二楼。 从前大炎朝的时候,负责关押一些穷凶极恶的要犯。 现如今新朝成立,还没有一个犯人有这个殊荣。 此时此刻,大牢二楼,摆着一张八仙桌。 两个人坐在桌边,喝着茶。 正是云曌和裕亲王。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云璃面无表情,站在云曌的身后。 自从察觉到裕亲王与东瀛人关系密切后,云曌便对自己这个皇叔存有很强的防备意识。 像这种与他单独会面,都会带着云璃护驾。 云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皇叔,今日为何要邀朕,来这种地方喝茶?” 裕亲王微笑道,“陛下,臣今日并非请陛下喝茶。” “而是想请陛下,来看一出好戏。” “哦?” 云曌饶有兴味道,“什么好戏?” 裕亲王指着正下方的牢房,说道,“陛下,那个牢房内的犯人,您应该有印象吧?” 云曌定睛一看,微微点了点头,“当然。” “那个牢房内关着的,都是当初大炎朝的武将。” “因为在战场上宁死不降,害我们大周牺牲了不少弟兄。” “朕记得早就已经下令,要将这些人统统处斩,为何他们还活着?” 听云曌语气不悦,裕亲王急忙站起身,“陛下息怒。” “臣这段时间事务较多,便忘却了这件事。” “但是,也幸亏臣一时粗心,没有将这些犯人处死。” “今日借助这些犯人,正好可以让陛下看清楚另一名奸臣的真面目。” “嗯?” 云曌秀眉微蹙,疑惑道,“皇叔所说的奸臣是指……?” 裕亲王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意,冷声道:“奸贼苏言!” “苏言?” 云曌微微怔了怔,美眸之中瞬间流露出一丝冷峻之色。 “皇叔,朕才刚刚封苏言为吏部侍郎,今日是他初次上任。” “你便如此急不可耐要弹劾他,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 裕亲王毕恭毕敬道,“陛下,臣之所以如此,也是心系大周的江山社稷。” “若是真让苏言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胡作非为,非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会令朝中文武百官,对陛下心寒啊。” 云曌强抑怒火,冷声道,“皇叔,那你且说,苏言如何就成了奸臣?” “禀陛下,苏言今日到吏部报道后,臣便派人将处斩这些犯人的任务交付给他。” 裕亲王回答道,“臣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了测试此人对陛下是否忠诚。” “但没想到,吏部员外郎郭善向臣汇报,他将陛下要求处斩这些犯人的事告诉苏言后,苏言却没有答应。” “还说这些虽是前朝将领,在战场上杀害了我大周不少士兵,但也是为了在前朝效忠,罪不致死。” “现在,苏言正在前来大牢的路上,打算保住其中一部分犯人的性命。” “陛下你想,苏言违背陛下旨意,执意要保下这些罪臣,究竟意欲何为?” “他分明是想向这些犯人施以恩惠,暗中积蓄力量,培植自己的党羽。” “待到时机成熟,苏言必定会带着这些犯人兴兵谋反,企图颠覆我大周,复辟大炎!” 第七十一章 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听闻此话,云曌不由眉头紧锁,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疑虑。 虽然通过东瀛人出使一事,她已经看穿裕亲王的野心,将这个皇叔视作自己最大的威胁。 并且也确实打算倚重苏言这枚棋子,来分化裕亲王在朝中的权力。 但是,云曌也同样时时刻刻不会忘记苏言的身份,以及自己曾为这个男人做过侍女丫鬟的屈辱经历。 自古君王向来多疑,何况是云曌这种出身寒微、白手起家的帝王,更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果苏言真的违抗自己的旨意,想要庇护这些效忠于大炎的前朝武将。 那他的居心和用意,便真值得揣测一下了。 云曌正沉默不语之际,牢门外传来了动静。 她抬眸定睛一看,正是苏言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 身后跟着吏部员外郎郭善,已经今日看守大牢的牢头张山。 苏言背着手环顾着两侧的牢房,淡笑道,“张牢头,那伙犯人被关进大牢以来,还算老实吧?” “那些人颇为老实,没有发生过任何动乱。” 张山小心翼翼道,“苏大人,依在下之见,您还是不要见那些人为好。”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问道,“这是为何?” “苏大人您想,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犯人,而是当初大炎朝的将领,顽强抵抗过我们大周的敌人。” 张山苦笑道,“而您则是前朝的小侯爷,这朝里朝外有多少看不惯您,想方设法地要找您的麻烦。” “您非但不避嫌,还主动要来看这些人,岂不就等于是把柄,递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吗?” 听闻此话,身后的郭善心中有些打鼓,两眼狠狠瞪着张山,眼中满是浓浓的威胁之意。 你个老不死的,在这里多嘴多舌什么? 坏了王爷叮嘱的大事,看王爷不把你的皮扒下来! 苏言不由上下打量张山一番,饶有兴味道,“张牢头,我和你应该并不怎么熟吧,为何你对本官如此关心?” 张山苦笑道,”苏大人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可认识苏大人。“ “不瞒苏大人说,小人本是外乡之人,三十年前逃难到京城举目无亲。” “多亏令尊苏候爷提携,才将我安排进牢房中,让我成为一名狱卒,给我谋了碗饭吃。” “这些年来,苏侯爷对我颇为关照,我盖房置地,娶妻生子,都仰仗侯爷的帮助。” “后来仰仗侯爷不弃,我还与他成为了结拜兄弟。” “可惜那之后没过多久,侯爷带兵上了战场,却是一去不回……” 张山面露伤感之色,叹息摇头不已。 苏言微微愣了愣,佯作讶异道,“原来你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 “这么说来,便是我的叔父了!” “叔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说罢,苏言毫不犹豫,直接双膝跪地,纳首便拜。 “苏大人,不可,万万不可!” 张山吓了一跳,忙不迭俯身搀扶。 在他将苏言搀扶起来的一刹那,苏言附于张山耳边,低声道,“张叔,你都能看出不对劲,我自然也早就看出这是个局。” “待会你什么都不用做,帮我找根鞭子来,我自有破局之法。” 听闻此话,张山微微怔了怔,忙不迭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一丝欣慰。 大炎覆灭,新朝成立,北伯候战死沙场。 张山纵然再是伤感,作为一个小小牢头,人微言轻,也无法为自己的兄弟做什么。 今日见苏言来到大牢,张山意识到这或许是奸人给自己的侄子设下的局,所以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但没想到,苏言竟然也早就看穿了奸人的诡计。 不愧是自己兄长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当即,苏言在张山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大炎武将们的牢房。 将苏言带到后,张山便立刻前去取了一条鞭子,毕恭毕敬交给苏言。 苏言手中拎着鞭子,看着牢房中那些熟悉的面孔,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在郭善将那些折子交给自己的时候,苏言就已经看出不对劲。 怎么自己这个侍郎刚上任,尚书吴海洋就这么巧合地生病了? 怎么这份关于大炎武将的折子,就偏偏交给了自己这个与大炎有关的人? 而且,他们的国君云曌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放眼青史都屈指可数的女帝王,将大炎国君的头骨制成酒杯的狠人。 以云曌的脾气,能饶恕那些当初顽抗不降,害她多牺牲成千上万军士的顽敌? 鬼才相信! 苏言之所以假装自己没有看出来这个局,亲自来到大牢,一来是为了将计就计。 二来,也是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这些没用的废物。 牢房关押着二十多名男子,都是曾经大炎的武将。 虽然现在蓬头垢面,且穿了一身囚衣,但从精壮的身材就不难看出,曾经也是英勇善战的名将。 原本这些人全都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上,一个个死气沉沉,双目黯然无神。 苏言轻轻咳嗽一声,躺在牢门口的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瞥了他一眼。 随即猛然站起身,惊愕道,“小……小侯爷?!” 这名汉子苏言有印象,名叫王忠,曾是大炎的讨逆将军。 大周军攻破龙枢城之后,京城一片哗然,这货主动请命,前去据守龙枢城外的列柳关。 列柳关关势险峻,虽不似龙枢城那么坚实,但只要按部就班地把守,至少也能坚守三个月,为朝廷争取调兵遣将的时间。 结果,这货仅仅守了十天,便中了敌军的诈降之计,不仅接纳了敌军派来的奸细,还委以重任。 结果被人家半夜打开城门,直接丢了列柳关。 王忠喊了这一声,其他武将顿时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看着站在牢外的苏言,顿时一个个都两眼放光,猛然站起身,忙不迭争先恐后来到牢门口。 “小侯爷,真的是您!” “谢天谢地,真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 “小侯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曹六啊!” “对了,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第七十二章 苦肉计? 听着这些人如蠢猪一般,当着郭善的面,一口一个小侯爷叫着自己。 苏言老脸一黑,直接一鞭子狠狠抽在王忠的身上。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原本七嘴八舌聒噪的武将们,瞬间全都沉默了。 这条鞭子,是刑部狱卒们特制的,专门用来拷打犯人。 鞭子的顶端绑着铜片和倒刺,一鞭子就可以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王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被抽中的肩膀瞬间多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众将神情复杂,弱弱道,“小侯爷,你这是……” “首先,别叫我什么小侯爷。” 苏言冷声道,“我本来就很讨厌这个草包名衔,现如今新朝成立,连北伯候都死了,没有什么小侯爷。” “现在,我乃当朝二品吏部侍郎,尔等谁再敢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心我对他不客气。” 刚刚见到苏言的一刹那,王忠等人都如同看到亲人一般,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希望。 听了苏言这番话,他们眼中的希望瞬间又熄灭,继而变成浓浓的愤怒。 “苏言,你爹北伯候,就是为了抵挡大周而死,你竟然当了大周的官?”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还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呵,大周派你前来,是想让你以身说法,劝降我们吧?” “告诉你们,我们一辈子忠于大炎,生是大炎的人,死是大炎的鬼,宁死也不投降敌寇!” 看着这群人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己,一个个如视死如归的烈士一般。 苏言嗤之以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狞笑。 “劝降你们?” “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熊样。” “大周兵精将广,高手如云,需要招揽你们这些熊货饭桶?” “小爷今天,就是专门来送你们上路的!” 说罢,苏言向张山使了个眼色,命他打开牢门。 随即大步流星走进牢内,狠狠一鞭子,抽在两名壮汉的身上。 “就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也敢大言不惭说一辈子忠于大炎?” 苏言骂骂咧咧道:“若不是因为用了你们这群饭桶,大炎至于亡国得那么快?” “王忠,当初大炎皇帝,命你守列柳关三个月,你却短短十天就丢了城。” “连三岁小孩都能识破的诈降计,你却像蠢猪一样深信不疑,你特么怎么不去死?” “还有你,王大橹!” “你特喵的身为郓城将军,手握三万大军,都用着最精良的装备。” “结果,人家大周虎威将军于双,就用两千兵马,就把你杀得溃不成军,连你这个主帅都被生擒。” “三万人败给两千人,你特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早就找面墙撞死了!” “你特么躲什么?祖大武,最废物的就是你!” “你堂堂幽州督军,手下七万幽州兵,迎战三万兵马,守了三天就被人家把城攻破了!” “就算是特么七万个馒头,人家也得啃上十天!” “就算是七万头猪,让大周兵捉,他也得捉半个月!” “你手下的士兵是猪,你祖大武就连猪都不如!” “我特么要是能回到当初,一个劝我爹宰了你这蠢猪!” 苏言一边臭骂,将这些人骂的狗血淋头,手中的鞭子也一刻都没有停过。 二楼的云曌,见了这一幕,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刚刚见苏言真的来到牢房的一刹那,云曌确实在刹那间动了杀心。 但是,听了苏言的这一通臭骂,以及目睹了他毫不留情的鞭笞。 一时间,云曌的心中竟然有些欣慰。 “皇叔,你方才说苏言有心保下这些犯人的性命?” 云曌淡淡道,“你看他这副样子,像是有笼络这些犯人的想法吗?” 裕亲王脸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 他原本以为,苏言作为昔日大炎的侯门公子,肯定对前朝多少有些怀念。 见了这些前朝武将,难免爱屋及乌,睹人思国。 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丁点都不讲旧情。 对这些曾经忠于大炎的老部下,是真特么往死里打啊。 年纪轻轻,就狠辣无情到这般地步。 这么可怕的人,云曌也真敢用? “陛下,话不能太早下定义。” 裕亲王咬牙切齿道,“不管怎么说,陛下的旨意,是要斩杀这些犯人,而不是鞭笞他们。” “苏言没有立刻将他们处斩,反而私自来见这些犯人,肯定是别有用心!” “别看这小子现在又打又骂,兴许就是再用苦肉计。” “想先将这些犯人打得凄惨一点,到时候才好向陛下开口,为他们求情。” 云曌顿时嗤鼻一笑,忍俊不禁,“皇叔,你是个文人,不懂武艺。” “但是,朕可是很清楚,他这每一鞭子用了多大的力度。” “如果皇叔不信的话,可以自己下去体验一下。” “看看苏言究竟是在用苦肉计演戏,还是真的在将这些人往死里打。” …… 啪啪的脆响萦绕在整个大牢。 加之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使其他牢房关押的犯人们,都听得触目惊心。 眨眼间,整整两三百鞭子下去, 苏言累得自己都满头大汗,手臂都累得又酸又疼。 一旁的郭善都看不下去,上前劝道,“苏大人,您息怒,别再打了。” “万一将这些人打死,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郭善今日是奉吴海洋的命令,将苏言骗到大牢来。 本来他是指望,让苏言见到这些前朝罪将,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从而拿捏住苏言的把柄。 结果谁能想到,苏言除了骂,就是打。 万一真将这些人打死了,自己也要担责任啊。 “郭大人,这也就是你给他们求情,否则我非将他们一个个活活打死不可!” 苏言将鞭子扔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才算是作罢。 郭善转头看了一眼牢中的犯人们,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同情。 在苏言那一番毒打下,这二十多名汉子,已经全都被抽得皮开肉绽,浑身血肉模糊。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上朝 这二十多人,都是当初大炎的武将,铁骨铮铮的汉子。 此时此刻,被苏言这上百鞭子抽下去,疼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倒在地上抽搐痉挛,还有好几个直接晕过去。 而苏言刚刚那一番字字带刺,句句诛心的臭骂,更是让他们的精神破防。 好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委屈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别特么嚎了,嚎得小爷心烦。” 苏言指着王忠等人,骂骂咧咧道,“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废物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小爷今天特意来牢房一趟,就是为了在砍你们的脑袋之前,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出一口我心中的恶气!” 苏言转头看向张山,冷声道,“张牢头,等会将这些废物,都转到死监去。” “我明日早朝就向陛下上奏,最晚后天,就砍他们的头!” 说罢,苏言又看向牢中的王忠等人,冷笑道:“放心,这两天我会派人,给你安排点好饭菜。” “吃饱喝足了,安安心心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这种废物。” 说罢,苏言便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郭善也只得乖乖跟上,出了大牢后,仍心有不甘,试探性问道,“苏大人,您的心意如何?” “这些武将,有哪些可以留下,为我们大周所用?” “一个都没有。” 苏言淡淡道,“郭大人,他们刚刚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他们誓死不肯投降大周,生是大炎的人,死是大炎的鬼。” “这等不识时务、冥顽不灵的蠢货,不杀更待何用?” “还有,我作为当初大炎的人,也很了解这些人的能力。” “就这几块料,全都是二百斤的大寿桃,没用的废物点心。” “就算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们大周的任何一位将军。” “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统统当众斩首,以儆效尤,让那些心系前朝、企图复辟的奸人都看看,这就是与大周为敌的下场!” 苏言这番话毫无纰漏和破绽,完完全全就是忠心耿耿的大周忠臣,全心全意为大周的利益考虑。 郭善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那在下回去后,就按苏大人的意思,写一封折子回给中书省?” “不必。”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即便送去中书省,今天也回复不了。” “明天上朝的时候,我当面向陛下禀报这件事便是。” …… 次日,清晨时分。 天色蒙蒙泛亮,群臣便齐聚于泰安殿外。 今日是苏言第一次来上朝,自然是早早就前来等待。 来到泰安殿外,便见大部分位高权重的文臣,都拥簇在裕亲王的身边。 刑部尚书王密,礼部尚书韩英,户部尚书蓝有财,工部尚书涂琼。 当朝六位一品尚书,除了兵部尚书这个武官,以及抱病在家的吏部尚书吴海洋, 剩下四个都围聚在裕亲王身边。 从这小小的一幕情景,苏言基本上就看出,现如今朝中是怎样的局势。 不等苏言去向裕亲王请安,裕亲王便带着一群文官,亲自来到他的面前,淡笑道,“没想到苏大人年纪轻轻,倒也能起得这么早。” “别说,穿上这身官袍,苏大人还真是气派。” “下官见过王爷。” 苏言拱手颔首,淡笑道,“能侥幸得到这身官袍,皆是仰仗陛下天恩错爱。” “下官年轻稚嫩,才疏学浅,又是初入朝堂,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指点才是。” 裕亲王淡笑道,“听说苏大人昨日去了刑部,探望了一批犯人。” “不知苏大人深思熟虑后,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裕亲王原本还心存侥幸了,想要诱导一下苏言,让苏言待会到了朝堂上,为那些人求情。 苏言却根本不给他引导的机会,淡笑道:“下官已经想好,正准备今日朝会之上向陛下禀报,王爷到时候便知。” 恰逢此时,内务副总管马福田从宫门走出来,朗声道,“陛下有旨,宣百官上朝!” 群臣瞬间正襟危坐,当即排成整齐的队列,按部就班依次走进泰安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裕亲王。 紧随其后跟着的,是三省六部尚书,各殿大学士等一品文武大员。 然后,是苏言等文武二品官员。 再往后,则是三品、四品、五品官分别入殿。 官职最低的,便是五品官。 低于五品的官吏,除非特殊召见,否则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 来到大殿内,云曌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身披龙袍,头戴冠冕,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裕亲王带头,群臣齐刷刷跪在地上,毕恭毕敬振声喝道,“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曌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平身。” “谢陛下!” 群臣起身,内务府大总管汤玉禄手执浮尘上前一步,朗声道,“列位臣公,陛下临朝,有本早奏,无本回班!” 通常而言,每天早朝的第一本,都是归裕亲王所有。 由裕亲王向云曌汇报,每天内政外交的国情政务。 然而今日,不等裕亲王开口,苏言便上前一步,恭敬道,“臣吏部侍郎苏言,有本进奏!” 见此情景,裕亲王眼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身后的群臣,则都忍不住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第一天来上朝,竟然就敢公然挑衅裕亲王。 这一刻,许多臣子心中才确信。 和裕亲王预料的一样,陛下扶持起苏言,就是为了与他分权掣肘的。 云曌虽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异彩,心中颇为满意。 她也没想到,苏言竟然有如此胆量。 以苏言的聪明,就算今天是第一天上朝,也肯定不可能不提前打听朝会的规矩。 他明明知道每天第一本都约定成俗属于裕亲王,却还公然与裕亲王叫板,就是在表明立场。 想到这,云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苏卿有何事,请讲。” 第七十四章 诛灭九族 苏言毕恭毕敬道,“陛下先前,命臣考察二十三名前朝武将之事,臣已经有了结论。” “哦?” 云曌饶有兴味问道,“不知苏卿认为,朕应当如何处置那群罪将?” “是应当将他们留下来任用,还是将他们尽数斩首?” 群臣的目光都投在苏言身上,一个个心中都略有些紧张。 所有人都好奇,苏言究竟会如何决策。 按理说,他身为大炎朝的侯爷,和那些武将多少有些感情,肯定会开口求情。 但是,如果苏言真的这样做,或许就会引起陛下的猜忌,甚至给自己惹祸上身。 众臣都期待,苏言究竟会选择为这些罪臣求情,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大义灭亲。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陛下,臣以为,作为敌人,这些人当初顽抗我大周义军,致使我军徒增无数不必要的死伤,可谓罪该万死。” “作为大炎将士,他们未能保城池,守国土,也是罪责难逃。” “所以,他们不仅罪该万死,而且更是没有任何留用的价值。” “臣建议,将这二十三名前朝武将,全都诛灭九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都陷入一片死寂。 众臣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包括云曌,都被苏言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所震撼。 这小子,怎么这么狠? 原本她猜测,苏言再是无情,对自己再是忠心,也不过是劝自己将这些犯人统统处死。 谁能想到,苏言竟然开口便是诛灭九族? 放眼泱泱青史,历朝历代,诛灭九族都是最严重的极刑。 一个犯人,如果被处于诛灭九族,那要连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丧命。 即便是最罪大恶极的犯人,当权者也要斟酌再三,才有可能诛其九族。 前朝大炎,统治五百年之久,历经十几代君王。 也不过只有一名意图谋权篡位的权臣,阴谋败露之后被诛灭九族。 苏言竟然打算,将这二十多名前朝武将的九族全部诛尽。 如果真的将他们九族全部抓来,恐怕要砍数千颗,甚至上万颗人头。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看穿了苏言的计谋,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狞笑。 “呵,这小子还真是好手段啊。” 裕亲王心中暗暗思忖:“如果他劝陛下饶恕那些罪将,那便是引火上身。” “如果他劝陛下杀了那些罪将,陛下必然会立刻同意,他便失去了一群可拉拢的力量。” “所以,这小子才打算以退为进,劝陛下将这群人统统诛灭九族。” “陛下定然不会贸然杀死这么多人,一定不会同意。” “只要群臣一求情,陛下稍稍松口,他便可以趁机钻空子,保下这些人的性命。” “真是好心计,好手腕!” 裕亲王不动声色看向群臣,向群臣使了个眼色。 示意文官们都乖乖闭上嘴巴,不要开口参与其中。 文官们瞬间会意,纷纷缄口不言。 苏言和云曌都没有任何台阶下,只能继续在这里僵持着。 良久,云曌才主动开口,打破尴尬。 “苏言,这样判处……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 “这些前朝武将,确实是有罪不假,但也罪不至此啊……” 苏言正色道,“陛下,因为这些人的负隅顽抗,致使我大周白白多死伤了至少上万的将士。” “用他们的九族,为这上万大周将士偿命,臣认为再合适不过。” “如果陛下同意,这件事便交给臣来办。” “保证十日之内,那二十三名前朝罪将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尽数抓捕,绝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此话一出,左侧的武将们只是心中暗暗感慨,苏言年纪轻轻,手段还真是够狠。 而右侧的文官们,却是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个个都面露恐慌之色。 大周的武将,大多都是随云曌起家的老班底。 而文官们,则基本上全都是曾经前朝大炎的重臣啊。 他们作为大炎重臣,与这些武将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点瓜葛? 谁的闺女嫁给了谁的儿子,谁的侄子娶了谁的外甥女。 如果真按照苏言所说,将这二十三名武将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统统抓来砍头。 那他们在场绝大多数文官,都绝对逃不脱干系。 甚至他们的全家人,都要被波及其中。 想到这,哪怕裕亲王刚刚才暗示过,文官们也再沉不住气。 生怕陛下脑子一抽,真的答应,让他们全都成了冤死鬼。 文官之首,中书省左丞赵炳南第一个走上前,惶恐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这二十多人皆是当初大炎的武将,妻妾亲属众多。” “若是将他们的九族尽数抓来,那何止成千上万?”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国,四海民心不稳,正应当以仁政治国。” “如果贸然杀害这许多条人命,必定民心不稳,引起天下百姓恐慌!” 刑部尚书王密,礼部尚书吴英,户部尚书蓝有财,工部尚书涂琼,也都纷纷开口求情。 “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听从柳大人之言!” “若真造下这许多杀业,必然寒了天下人心!” “那些大炎罪将,也是效忠于前朝,并非罪大恶极之辈。” “求陛下开恩,就饶了他们吧!” 见满朝文官和重臣们,一个个都沉不住气,为武将们求起情来。 苏言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隐晦微笑。 自己预料的果然没错。 如果只是处死那二十三名大炎武将,这些人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如果要诛他们的九族,那这些文官受到波及,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若自己一个人开口求情,陛下会认为自己意图拉帮结党,留下那些武将为己所用。 甚至怀疑自己复辟大炎之心不死,再次铁了心把自己阉了当太监。 但现在,一群文官和重臣,都开口为那些武将求情。 总不能大周的所有文臣,都意图复辟大炎吧? 第七十五章 集体求情 见这些文官,被苏言一句话就集体吓尿。 裕亲王气得脸色阴沉如水,嘴角微微抽搐不停。 但即便他再是愤恨,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将这些文官全都吓破胆的一刹那,苏言的计谋便已然得逞。 只要陛下松口,不诛那二十三名武将的九族,那自然也就大概率不会斩杀他们。 云曌犯难道,“苏卿,你看,这么多臣子都为那些大炎罪将求情。” “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苏言没有立刻变脸,仍然满脸郑重道:“陛下,臣以为,还是应当将那些人全部株连九族!” “因为那些人先前誓死不肯归顺我大周,那他们的家人亲属,肯定也都受到他们的熏陶,而对我大周心存异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应当将他们的九族尽数诛灭,才能永绝后患。” “臣仍然建议,将这些人统统诛灭九族,如此陛下才能高枕无忧。” 见苏言仍然坚持,文官们顿时一个个都急眼了。 赵炳南冷声谴责道,“苏大人,你这人好生冷血。” “常言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却为何如此无情?” “那些大炎罪将固然有罪,但他们家中的女眷何罪,儿女何罪?” “若是真的将他们九族尽数诛灭,上万条人命的罪业,你担得起吗?!” 王密、吴英等人,也纷纷出言怒斥,“苏大人,你休要再冥顽不灵了!” “犯是涉及生死的重罪,都需要斟酌再三,否则便是草菅人命。” “你怎能如此武断,就轻率决定上万人的生死?” “我大周律法严明,怎容你这般儿戏?” “我等绝不答应,你在朝堂之上胡作非为!” 听着群臣声色俱厉的声讨,苏言也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我苏言不仁,那我若是再坚持下去,便要沦为众矢之的了。” 说罢,苏言躬身颔首,郑重道,“如果陛下不愿诛灭那些罪将九族,打算饶恕他们一命,那在下倒有一个折中之策。” 云曌点了点头,“苏卿请讲。” 苏言正色道,“陛下可以将这二十三名武将,编为一支队伍,命名为死杀士。” “死杀士归苍云卫统领管辖,但不赋与任何官职和兵权,只能予以普通士兵的月饷待遇。” “此外,日后如果再有犯下重罪,却罪不至死的犯人,都可以编入死杀士中。” “每逢战事,或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便将死杀士派出去先行探路,从而达到减少苍云卫精锐牺牲的目的。” “如此一来,便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用性命戴罪立功,稍稍偿赎曾犯下的罪孽了。”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对苏言这个建议颇为满意。 苏言看向身边群臣,淡笑道,“诸位大人,认为在下这个建议如何?” “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只管说出来便是。” “我个人心中,也是更偏向于将那些人全部诛灭九族,以绝后患的。” 听闻此话,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妥的文官们,忙不迭一个个拼命点头,“妥当,妥当!” “苏大人这个折中之策,颇为合理!” “在下附议!” “在下也附议!” 云曌点了点头,拍板道,“好!” “既然如此,就依苏卿所言。” “从今日起,死杀士正式成立,由苍云卫统筹管辖。” “日后若再有罪孽深重之人,刑部都要先向苍云卫汇报,又苍云卫审核能否编入死杀士,再行审判。” “遵旨!” …… 其他臣子又简单汇报了几句工作,这场朝会便正式落下帷幕。 随着云曌宣布退朝,裕亲王给苏言设下的这个局,也彻底宣告失败。 下朝之后,苏言自然第一时间就前往吏部办公理政。 其他群臣,则是没有回到自己的岗位。 而是一个个都低着头忐忑不安,跟着裕亲王回到王府。 回到府内,裕亲王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群臣脸色一变,忙不迭纷纷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爷息怒!” “你们这些废物,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 裕亲王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本王给你们使的眼色吗?!” “那苏言想要诛灭那些罪将的九族,只管让他去诛便是。” “谁让你们多嘴多舌,开口为那些罪将求情的?!” “王爷,下官等……也没有办法啊。” 王密苦着脸道,“不瞒陛下说,大炎的讨逆将军王忠,正是下官的亲堂弟。” “若是他真的被株连九族,那下官的一家老小,也都将受到牵连啊。” 其他文官也都满脸苦逼道,“是啊,王爷,我们实在是没辙。” “大炎的后将军郭力,是下官的亲外甥,下官如何能逃脱干系?” “下官是大炎虎贲都尉陈大彪的三叔,万一他被株连九族……” 听着众臣的这番解释,裕亲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一脚将王密踢翻在地,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懂什么?!” “那苏言根本就不是想真的诛了那些人的九族,而就是在恐吓你们开口求情,他才好趁势借坡下驴。” “如果你们不傻乎乎开口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台阶可下,只能自食苦果。” “现在倒好,你们被他随便一吓,便着了他的计谋,让他有机会收回前言,搞出什么死杀士儿戏。” “本王费尽心思设下的这个局,就毁在你们这些废物的手里了!” 群臣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脑袋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待裕亲王的怒火稍稍平息些许,王密才小心翼翼道,“王爷,您且先息怒。” “下官倒有个办法,可以帮王爷拔掉这个眼中钉。” “你?” “你能有什么办法?” 裕亲王微微扬起下巴,面露鄙夷之色,似乎根本不相信凭王密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王密却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神采。 第七十六章 死杀士 “王爷,再过不到十天,便是我们大周新朝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取试之日。” 王密自信笑道:“王爷您认为,陛下会派谁,来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重任?” 裕亲王眼中迸射出一抹寒意,冷声道,“如果换做之前的话,这主考的位置,自然非本王莫属。” “但现如今,那苏言横空出世,短短数日来屡出风头,声势正劲,成为了陛下眼前的红人。” “陛下很有可能,不与本王商榷,就将这主考之位交给那苏言。” “正是!” 王密笑道,“依下官之见,这主考的位置不如就让给那苏言,王爷无需和他争。” “因为这个主考的位置,就是我们干掉苏言的最有力的一把快刀!” “哦?”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王密,你有何计策,快快说来。” “想当初,大炎前朝,奸臣当道,贪官遍地,科考被那些贪官把持,致使舞弊之风盛行,导致天下文人学子都积怨颇深。” 王密说道,“所以,我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陛下必定出奇重视。” “因为这第一次恩科,关乎着大周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的形象,决定了日后大周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科考的风气,是选贤任能,还是徇私舞弊。” “如果此次科考,发生大规模的舞弊行为,只是参考的学子们集体抗议。” “那苏言身为主考,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裕亲王这才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欣然道:“原来如此。” “王密,你这个计谋,甚为绝妙啊!” “哈哈哈哈!” …… 苏言再回到吏部,郭善等众吏部官吏,看着他的眼神,比起昨天都明显变得更加敬畏。 整整一天下来,都几乎没几个人和苏言说话,只埋头处理自己的政务。 苏言见状,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这些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 以郭善为首的,至少一半吏部官吏,肯定都是裕亲王的人。 奉了裕亲王的命令,企图算计自己,将自己轰出吏部。 然而,自己却巧妙地破解了裕亲王的局,在第一场博弈中就先拔头筹,占得上风。 这些人也看不明白,往后朝堂的局势,究竟是仍然裕亲王的一言堂,还是变成自己说了算。 所以,自然也不敢再轻易得罪自己。 苏言也懒得和这些小角色使心眼,就这么舒舒服服当起领导。 有折子递过来就瞄两眼敷衍一下,没有折子就喝茶闭目养神。 摸了一天的鱼,终于熬到放班的时辰。 苏言离开吏部衙署,直奔后山天恩寺的苍云卫总舵而去。 来到天恩寺,还未等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热火朝天的训练声。 新招募来的那批苍云卫成员,都已经投入训练之中。 经过数日的训练下来,已然卓有成效。 七十多岁的白头发老奶奶,经过魔鬼训练后,可以短时间内像年轻人一样奔跑。 七八岁的稚嫩孩童,则是上梁下柱,如履平地。 苏言站在门口观看了一阵,满意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这支苍云卫,总算是有那么一点雏形了。” 察觉到苏言的到来,余江海和夏奎急忙来到门口,“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来看看你们。” 苏言走进总舵内,淡笑道,“余将军,这几日的训练还算顺利吧?” “大人,不顺利啊。” 余江海苦着脸道,“这些新招募来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练过武。” “那些年轻一点的精壮汉子还好,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至于累坏。” “那些老幼妇孺,操练起来简直就是对我们的折磨。” “是吗?” 苏言转头看着门外练习爬树的老大爷,忍俊不禁道,“这不是练得挺好嘛?” “苏大人,那是因为你光看见好的了。” 夏奎苦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的训练下来,光是银子都赔了不知多少。” “原本我第一批招募的人手中,六十岁以上的有二百来个。” “结果就训练了几天,其中一百六十多号都累出了毛病来。” “要么摔断了胳膊,要么跌断了腿,更有五六个直接就瘫痪了。” “那些有儿有女的还好,给他们的家人赔点银子,解释一下也就完了。” “那些无儿无女的,不仅要赔银子,还要特意安排人,每天按时辰给他们送饭,帮他们洗衣裳倒尿壶。” “这哪里是培养苍云卫啊?简直就是养了一大堆活爹啊!”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拍了拍夏奎的肩膀,“夏将军,辛苦你们了。” “万事开头难,何况咱们创建的这支苍云卫,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是难上加难。” “就算花几百两银子,能培养出一名苍云卫,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值得的。” “银子方面你们不用担心,花完了我再去问陛下讨要。” “只要苍云卫能够顺利组建,并在京城展开试点,花多少银子,陛下都高兴。” 余江海和夏奎只得无奈点了点头,“多谢苏大人。” 苏言淡笑道:“对了,那二十来个犯人,刑部的人已经给你们送来了吧?” “送来了。” 余江海点了点头,“刑部的人跟我们说,这二十多人,要组成什么死杀士,以后就交给我们苍云卫负责管辖。” “我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暂时将他们关进大牢之中,等着苏大人来了再处理。”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不错,这确实是我向陛下的意见。” “所谓死杀士,说白了,就是一支专属于你们苍云卫的敢死队。” “咱们的苍云卫培养起来如此不容易,任何一个人员的伤亡,都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日后,如果你们要执行什么危险任务,认为对方可能会设下埋伏,就可以先派一名死杀士前去探路。” “如果那名死杀士平安回来,证明没有危险,再派苍云卫的成员前去执行任务。” 第七十七章 幡然醒悟 “原来如此!” 余江海和夏奎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这所谓的死杀士,就是苏大人为我们找的替死鬼啊。” “不错,也可以这么说。”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现如今死杀士刚刚成立,只有这区区二十余人。” “待日后,但凡是那些罪孽深重,但又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重罪犯,你们都可以考虑接纳到死杀士中。” “死杀士的成员,不会被赋予任何职位和权力,而且你们还要多费心思,看管约束好这群亡命徒。” “但是,只要能够用来减少哪怕一名苍云卫成员的牺牲,这个死杀士成立的便是有意义的。” “毕竟,你们每一个苍云卫的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们的命,比千两黄金还要珍贵。” 苏言分别见了苍云卫的各级统领,给他们都灌了几句鸡汤。 随即便同余江海、夏奎一起来到后山,直奔大牢而去。 走进大牢内,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远远便可以看到,牢房之中,王忠等二十几人,赫然一个个都七扭八歪倒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如此心狠手黑,将这些人都折磨成这般样子。” 夏奎叹息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他们再怎么十恶不赦,直接一刀砍了也就是了,也不至于遭受这种折磨啊。” 苏言转头看了夏奎一眼,和善笑道,“是我干的。” “……啊?” 见夏奎满脸懵逼,苏言补充道,“就是我这个王八蛋,将他们毒打成这幅模样的。” 夏奎:“……” “苏大人,打……打得好!” “这些人一个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换做是我的话,非得将他们活活打死算完!” 苏言没有回答夏奎,只淡淡道,“你们两个,到外面等我吧。” 随即便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走进牢房内。 余江海拍了拍夏奎的肩膀,同情道,“兄弟,你完了。” “得罪苏大人,日后有你好果子吃啊。” 苏言来到牢房前,原本半死不活瘫倒在地上的王忠等人,瞬间都浑身一个激灵。 显然昨日,苏言那连番毒打和臭骂,已经给他们内心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苏……苏大人……”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怎么今天知道叫苏大人,不叫小侯爷了?” “看来我昨天那顿打,还是有点作用的哈。” 王忠面如死灰,苦涩道,“苏大人,你昨天那番骂,我们都听进去了。” “当初未能为大炎守好疆土,是我们的无能。” “您现如今成为了大周的重臣,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 “您要杀了我们,我们绝无埋怨,只是求您开恩,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苏言神情缓和些许,淡淡道,“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便好。” “我昨日之所以打骂你们,只是为了尝试,能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幸好,我的计划实施得还算顺利。” “陛下开恩,决定暂时放你们一马。” 听闻此话,王忠等人顿时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异彩。 他们就知道,苏言重情重义,绝非那种凉薄之人。 “别高兴得太早。” 苏言沉声道,“你们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脖子上而已。” “陛下有命,从今日起,将你们编为死杀士,归苍云卫下辖统领。” “你们没有官职,没有兵权,唯一的使命,就是在苍云卫遇到一些危险任务时候,先行去为他们探路。” 听闻此话,众人微微愣了愣,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虎贲都尉陈大彪弱弱道,“苏大人,那不就等于……是让我们当炮灰吗?” 苏言淡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不干!” 不知是谁壮着胆子,第一个嚷嚷道,“当初因为我们的无能,才导致大炎国破山河。” “现如今,连我们的陛下,都被这些反贼所杀,我们岂能为贼效命?” “对,即便杀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给大周贼军当炮灰!”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狠狠瞪了那带头的人一眼,冷声道,“你叫曹六是吧?” 曹六悻悻点了点头,“是……” 下一秒,苏言直接箭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 正好踢在昨天留下的鞭痕上,将刚刚结痂的伤口踢裂,疼得蜷缩在地上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些蠢货自己找死,还想连累我和你们一起死?” 苏言冷声道,“你们觉得宁死不降,以身殉国,就能留下忠臣美名吗?” “告诉你们,时代变了,大炎已经昨日的过去时,就算你们为大炎殉国,也只会记载你们是冥顽不灵的顽敌,不会给你们一个字的褒奖。” “我之所以费尽心思保住你们的命,就是为了给你们争取一丝翻身的机会!” 说着,苏言微微吐了口浊气,平息下怒火解释道:“死杀士确实就等同于是苍云卫的炮灰,你们每一次去执行任务,都有很大可能性有去无回。” “但是,只要你们现在还活着,就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如果有谁活腻歪了,说出来,我现在就去取刀,直接一刀剁了他。” “如果谁还想保得性命,留下一丝日后翻身的可能性,就给我老老实实,接受你们炮灰的身份!” 众人都低下头,一个个缄默不语。 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竟然都闪烁起泪光,看着无比让人心疼。 “苏大人,谢谢您……” 王忠哽咽道,“您身为前朝的小侯爷,能在大周生存下来,就已经实属不已。” “却还如此心系旧情,为保我们的性命费尽心血。” “我等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辜负苏大人的厚爱。” “没错!” “再穷不过要饭,不死终会出头!” “只要能活下去,当炮灰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这些人终于幡然醒悟,苏言这才欣慰笑着点了点头,“这便对了。” 第七十八章 帮你报仇 “既然你们都想通了,那我明日便让苍云卫组编死杀士,给你们安排训练。” 苏言郑重叮嘱道:“记住,你们现在不再是大炎的名将重臣,而是一群脑袋寄存在脖子上的炮灰。” “任何苍云卫的成员,都是你们的主人,可以随时决定你们的生死。” “即便遭受再大的屈辱和折磨,也都给我咬着牙忍住,咬碎了就往肚子里咽。” “再穷不过要饭,不死终会出头!” “明白!”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振声道,“我们都听苏大人的!” “好,那我便在此,提前谢过诸位了。”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算稍稍放心些许。 说实话,他确实是出自一些私心,才保下了这些人。 现如今自己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心腹或盟友。 大部分文官,都站在裕亲王那一边,自然不可能和自己成为一路人。 而武将们,虽然明面上和自己关系还不错,但实则都是云曌的心腹。 自己现如今能和裕亲王分庭抗礼,全是仰仗云曌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和裕亲王相互掣肘,所以在背后扶持自己。 君王未可信的道理,苏言还是懂的。 他可不会因为自己立下了一点功劳,就飘飘然认为云曌会永远倚仗自己。 若论及功劳,裕亲王当初随云曌一起起家,大周的建元开国,他至少有一半功劳。 他还是云曌的亲叔叔,如今不也同样翻脸成仇? 现在,云曌是处处照顾自己,一口一个苏卿叫得火热。 但谁能保证,待日后扳倒裕亲王之后,云曌不会用自己的人头,去安抚那些满朝文臣的心? 苏言最理想的发展,是等自己扳倒裕亲王,帮云曌巩固大权后,直接功臣身退,找个偏远小县隐居山水。 但如果不能遂自己的愿,那就要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班底,将自己的生死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些曾效忠于大炎的前朝罪将,对于他而言,自然就是最合适的目标。 虽然现在,凭苏言的能力,只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安排他们做苍云卫的炮灰。 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会是炮灰? 待日后战事一起,死杀士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展现出他们的实力。 早晚一定会有洗清罪名,翻身站起来的机会! 苏言正准备离开大牢,经过一间牢房之际,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气腾腾的目光。。 他转头一看,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抱着膝盖蜷在牢房的墙角内。 眼中充满冷厉的杀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正是上次在天恩寺,意图刺杀自己的那个小丫头。 “差点把你给忘了。” 苏言走到牢房前,担心道,“没记错的话,你叫宁欢儿对吧?” 宁欢儿不语,仍警惕地死死盯着苏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恨意和敌意。 “才几天不见,怎么你好像又瘦了点?” 苏言挥了挥手,唤来余江海和夏奎,淡淡道,“你们没虐待她吧?” “苏大人,你先前特意交代过,我们怎么敢啊?” 余江海无奈道,“只是这小丫头脾气倔得很,天天饭菜几乎都不怎么动,我们也没办法啊。”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把这间牢房的钥匙给我。” 夏奎将钥匙交给苏言,弱弱道,“苏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小心被这小丫头伤到。” 苏言纳闷道,“这小丫头手无寸铁,还能伤我?” “唉,苏大人你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就是属狗的。” 夏奎苦着脸道,“我先前见这小丫头天天不好好吃饭,也进来劝过她一次。” “没想到在外面看着她一言不发,文文静静的,一进了牢里,直接抓着我就是咬,险些把我的耳朵咬下来。” “依我看,苏大人如果不打算杀她的话,还是赶紧把她放了,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看来这宁欢儿心中对大周的恨意,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成,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苏言用钥匙打开牢门,不紧不慢走进牢房内。 宁欢儿两眼仍死死盯着苏言,嘶哑道,“你想做什么?” 苏言淡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宁欢儿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将我关在这里?” “废话!” 苏言忍俊不禁道,“你当初想要揣着把刀想要刺杀我,还伤了夏将军,我能轻易放你离开吗?” “既然如此,你就杀了我!” 宁欢儿神情刚毅,没有丝毫畏惧,“等我变成厉鬼,再来向你们索命!”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感到无比悲哀,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可悲,真是可悲。” “竟然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逼得连死都不怕。” “这是何等残忍的人,才能造下这么大的孽?” 说罢,苏言直接来到宁欢儿面前,俯身半蹲与她平视,淡笑道,“欢儿,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之所以将你关在这里,是因为我这几天比较忙,实在没有时间。” “现在,我的事已经忙完了,可以有时间,去帮你报仇了。” 看着苏言和宁欢儿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交流,夏奎下意识捂住耳朵,悻悻道,“苏大人胆子还真大,竟然敢离这小丫头那么近。” “话说,这小丫头怎么对咱们本事那么大,当着苏大人的面,就变得那么乖巧温顺了?” “谁知道呢。” 余江海笑道,“兴许是你老夏长得就不像个好人,人家孩子见了你害怕。” “而人家苏大人长得就眉清目秀,自然是讨孩子喜欢。” 听了苏言的话,宁欢儿微微有些懵逼,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报仇?”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苏言握着宁欢儿的手,郑重道,“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人让你对大周如此厌恶和憎恨。” “我一定会帮你将那个人揪出来,化解你心中的仇恨。” 第七十九章 刨开 看着苏言那诚恳郑重的眼神,宁欢儿表情变得复杂些许。 显然并不相信,苏言作为大周的官员,会愿意帮她这个没背景的野丫头报仇。 “欢儿,我说的是真的。”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虽然现如今,大周新朝成立,但不代表大周的文臣武将,就可以为非作歹,胡作为非。” “天日昭昭,恶者必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果你愿意信任我,就将你的经历都告诉我。” “我一定会为你,以及那些无辜死难的人,主持公道!” 宁欢儿犹豫许久,眼中的敌意和仇恨渐渐消失,变成这个年纪应有的澄澈。 “好,我告诉你……” 宁欢儿的家,名叫宁家村。 是直隶黄龙府春昭县治下的一个小村落。 村中的百姓们日子都过得相当富饶,有几家财主,家中有不少存银和屯粮 当初,大周义军攻下直隶,分兵前去接管各个府县。 当时大周义军深得民望,所到之处,百姓几乎都是箪食壶浆相迎。 宁家村的百姓们,见大周义军到来,自然也是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然而,负责接管宁家村的将领,见这座村子如此富饶,便动了贪念。 趁着深夜时分,命手下士兵,在宁家村四处烧杀掳掠。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屠戮殆尽。 男的全都砍了头,谎称是半路上遇到的大炎军队,回去邀功领赏。 而女的,则是全部奸淫玷污之后,与老人和小孩们一起,挖了一个大坑活埋。 宁欢儿的父亲宁守仁,是宁家村的村长。 为了保护村民们的性命,他表示愿意为了将全村所有钱财和粮食都拱手献上。 那些兵痞却还是没有饶了他,直接将他们全家人斩尽杀绝。 整个宁家村,八百余口乡亲,全都死在那场劫难之中。 只有宁欢儿,在兵痞们闯进来之前,被母亲藏进了萝卜窖中,才侥幸躲过一劫。 “我爹,我娘,我们全村的乡亲,全都是被大周害死的……” 宁欢儿眼眶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哽咽道:“人人都说大炎是剥削压榨我们的暴君,说大周是为民除害的义军。” “但是,大炎朝的时候,我们全村人都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可大周的到来,却害死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毁了我们整个村子。” “我即便是死,也不要做大周的良民……” 听了宁欢儿此话,余江海和夏奎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童言无忌啊。 就刚刚这番话,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即便她年幼无知,也肯定难逃一死。 “欢儿,话不能这么说。” 苏言也意识到宁欢儿这番话非常危险,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劝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即便再贤明的主公,也难保手下会出那么几个败类。” “大炎已经是前尘往事,即便你再不喜欢大周,现如今也已经是大周的时代。” “你没有足够的地位和话语权,就只能顺应时代,而不能让这个时代去顺应你。” 说罢,苏言郑重道,“欢儿,你记不记得,当初下令残害你们宁家村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或者长什么模样?” “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严惩,为你爹,你娘,还有你们全村乡亲报仇雪恨。” 宁欢儿摇了摇头,苦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夜里,我正在睡觉,被外面传来的哭声和惨叫声吵醒。” “我出来问娘亲出了什么事,娘亲却直接将我关进地窖里,还说不管出什么事,都不准我出来。” “我当时害怕极了,躲在地窖里不敢动,外面只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等我再从地窖出来,村子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苏言微微皱了皱眉,不由感到有些棘手。 夏奎走上前,小心翼翼劝道,“苏大人,要不此事还是算了吧……” “算了?” 苏言转头看了夏奎一眼,冷声道,“七八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算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是……” 夏奎苦着脸,小声道,“只是,苏大人有所不知,当时负责接管各个府县的,都是陛下麾下最精锐的亲兵。” “统兵的将领,自然也都是陛下的心腹。” “就算苏大人将那个人揪出来,陛下也未必会杀他。” “反而会让那个人恨上苏大人,给您自己找麻烦啊。” 苏言神情冷峻,淡淡道,“夏将军,你听好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莫说是陛下的心腹,即便是陛下自己,也没有资格无缘无故地残害八百条无辜的人命。” “你身为苍云卫,等同于是大周的执法官,必须上守天理,下守王法。” “以后,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混账话,这苍云卫副统领,你就不用当了!” 夏奎是好心提醒苏言,却苏言一番怒斥,顿时有苦说不出。 “可是……苏大人,欢儿姑娘既不知道那名将领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就算你想抓,也抓不到那个人啊。” “无妨。” 苏言转头看向宁欢儿,淡笑道,“欢儿,愿不愿意和我走一趟?” 宁欢儿不解道,“去哪里?” “回你的家,宁家村。” 苏言眯着眼睛,沉声道,“上有天公,下有地母,举头三尺有神明。” “我就不相信,那些混账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能不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 宁欢儿怔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感动之色,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和大人去!” …… 云曌那边,其实还没有允许苏言随意离开京城。 但是,这段时间来做下的种种壮举,使得苏言的名声早已响彻京城。 尤其是听说,苏言对前朝大炎的那批旧将都毫不留情,建议将他们全部株连九族。 守门的士兵,自然也不敢阻拦苏言,乖乖放他出城。 第八十章 直隶距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之遥。 苏言带着宁欢儿,纵马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黄龙府春昭县。 按照宁欢儿的指引,来到春昭县北面。 看着面前一片荒凉之地,宁欢儿面露伤感之色,苦涩道,“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以前我的家。” 苏言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让宁欢儿坐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以便更好地寻找蛛丝马迹。 这座村子,确实已经被毁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当初那群混蛋,在将全村人斩尽杀绝后,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绝大多数房屋,都被焚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留下的也只是焦黑的废墟,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走了好一阵,没有寻到任何证据,使得苏言心中有些焦躁。 正当苏言失望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 “嗯?” “难道这宁家村,还有活人?” 苏言皱了皱眉,大步流星走上前。 前方一片荒凉的空地上,立着一块木牌。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正跪在木牌前,手中拿着点燃的香烛。 旁边还停着一辆驴车,显然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 见苏言到来,两个老人吓得脸色一变。 急忙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想要坐上驴车离开。 “站住!” 苏言皱了皱眉,立刻片步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总算是在两个老人离开之前,将他们拦住。 不等苏言开口,两个老人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我们都是良民,绝无背反朝廷之意,只是想来给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看着两名老者如捣蒜般拼命磕头,苏言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急忙将二人搀扶起来,苦笑道,“二位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快起来,莫要折煞我了。” 将二老搀扶起来,苏言不解道,“二位老人家刚刚说,来给女儿上香?” “莫非你们女儿,是以前宁家村的人?” “是……” 老翁点了点头,苦涩道,“我们夫妇俩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半年前嫁到了宁家村。” “原本我们还打算今年搬来宁家村,和女儿女婿一起住。” “没想到,宁家村却遭了大难,我们女儿女婿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害。” “我们实在是思女心切,所以才来为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苏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罪过,真是罪过。” “那些混账,不仅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更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说着,苏言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二位老人家,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就埋在这里?” 老翁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也来过一次,本来是打算来探望女儿,来了后才知道宁家村出了出了这等惨祸。” “当时村里还有一位老妇人没有搬走,她对我们说,全村的人被杀害之后,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掩埋。” “我们的女儿,肯定也在这个坑里,所以也只好在这里上香。”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位老人家,你们继续上香吧。” “如果有多的纸钱的话,可否分我一些?我也想为宁家村的乡亲们烧上一点纸钱。” 当即,苏言问两个老人要了些纸钱,同宁欢儿一起在木牌前烧了。 待两名老人离开之后,苏言沉声道,“欢儿,我有一个想法。” 宁欢儿不解道,“什么想法?” 苏言正色道:“咱们两个,把这个坑给挖开。” “什么?!” 宁欢儿微微一怔,惶恐道,“苏大人,这……这是为何?” “我们全村的乡亲被人杀害,本就已经非常悲惨。” “现如今他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为什么又要将他们挖出来。” 苏言眯着眼睛,笃定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当初那些兵痞为了毁尸灭迹,已经将宁家村几乎夷为平地。” “我们如果想要找证据,唯有挖开这个坑,才能揭露那些混球作恶的真相。” “当然,这要征求你的意见。” “因为现如今,你是整个宁家村唯一的幸存者,坑中掩埋着的,都是你的乡亲和亲人。”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便离开,让乡亲们在这里继续长眠。” “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将这个坑给挖开,找出那些混球作恶的证据,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宁欢儿低着头缄默不语,显然心中在做强烈的挣扎。 这么重要的决定,对于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明显太过残酷。 犹豫许久,宁欢儿咬着牙下定决心,“好!” “我相信,如果能将那些坏蛋全部抓住,我爹娘和乡亲们的沉冤得雪,才能睡得更加安稳!” “苏大人,我这就帮你一起,把这个坑挖来!” “好!” 当即,苏言和宁欢儿一起来到坑上,徒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宁欢儿挖得很是卖力,哪怕稚嫩的皮肤被磨破,都根本不喊疼。 挖了整整半个时辰,苏言终于嗅到气味变得不对。 刚刚上面的泥土,散发出的都是青草和土壤的味道。 而越挖到下面,便渐渐变成了血腥味和恶臭味。 “啊!” 突然,宁欢儿呼喊一声,仿佛受到了惊吓。 苏言急忙转头看向她,关切道,“欢儿,怎么了?” “我……我没事……” 宁欢儿捂着自己的手掌,疼得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苏言上前定睛一看,顿时紧紧皱起眉头。 刚刚挖了半天的土,使得宁欢儿稚嫩的皮肤磨破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但除了磨伤之外,宁欢儿的手掌上,赫然被划破一道狰狞的口子,涌出血淋淋的鲜血。 “欢儿,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苏言从马背上取下带的清水,为宁欢儿冲掉手上的泥土。 又从衣服撕下一条,帮她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随即才转过身,重新走到土坑之中。 第八十章 受伤 直隶距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之遥。 苏言带着宁欢儿,纵马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黄龙府春昭县。 按照宁欢儿的指引,来到春昭县北面。 看着面前一片荒凉之地,宁欢儿面露伤感之色,苦涩道,“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以前我的家。” 苏言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让宁欢儿坐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以便更好地寻找蛛丝马迹。 这座村子,确实已经被毁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当初那群混蛋,在将全村人斩尽杀绝后,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绝大多数房屋,都被焚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留下的也只是焦黑的废墟,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走了好一阵,没有寻到任何证据,使得苏言心中有些焦躁。 正当苏言失望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 “嗯?” “难道这宁家村,还有活人?” 苏言皱了皱眉,大步流星走上前。 前方一片荒凉的空地上,立着一块木牌。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正跪在木牌前,手中拿着点燃的香烛。 旁边还停着一辆驴车,显然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 见苏言到来,两个老人吓得脸色一变。 急忙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想要坐上驴车离开。 “站住!” 苏言皱了皱眉,立刻片步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总算是在两个老人离开之前,将他们拦住。 不等苏言开口,两个老人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我们都是良民,绝无背反朝廷之意,只是想来给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看着两名老者如捣蒜般拼命磕头,苏言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急忙将二人搀扶起来,苦笑道,“二位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快起来,莫要折煞我了。” 将二老搀扶起来,苏言不解道,“二位老人家刚刚说,来给女儿上香?” “莫非你们女儿,是以前宁家村的人?” “是……” 老翁点了点头,苦涩道,“我们夫妇俩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半年前嫁到了宁家村。” “原本我们还打算今年搬来宁家村,和女儿女婿一起住。” “没想到,宁家村却遭了大难,我们女儿女婿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害。” “我们实在是思女心切,所以才来为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苏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罪过,真是罪过。” “那些混账,不仅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更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说着,苏言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二位老人家,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就埋在这里?” 老翁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也来过一次,本来是打算来探望女儿,来了后才知道宁家村出了出了这等惨祸。” “当时村里还有一位老妇人没有搬走,她对我们说,全村的人被杀害之后,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掩埋。” “我们的女儿,肯定也在这个坑里,所以也只好在这里上香。”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位老人家,你们继续上香吧。” “如果有多的纸钱的话,可否分我一些?我也想为宁家村的乡亲们烧上一点纸钱。” 当即,苏言问两个老人要了些纸钱,同宁欢儿一起在木牌前烧了。 待两名老人离开之后,苏言沉声道,“欢儿,我有一个想法。” 宁欢儿不解道,“什么想法?” 苏言正色道:“咱们两个,把这个坑给挖开。” “什么?!” 宁欢儿微微一怔,惶恐道,“苏大人,这……这是为何?” “我们全村的乡亲被人杀害,本就已经非常悲惨。” “现如今他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为什么又要将他们挖出来。” 苏言眯着眼睛,笃定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当初那些兵痞为了毁尸灭迹,已经将宁家村几乎夷为平地。” “我们如果想要找证据,唯有挖开这个坑,才能揭露那些混球作恶的真相。” “当然,这要征求你的意见。” “因为现如今,你是整个宁家村唯一的幸存者,坑中掩埋着的,都是你的乡亲和亲人。”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便离开,让乡亲们在这里继续长眠。” “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将这个坑给挖开,找出那些混球作恶的证据,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宁欢儿低着头缄默不语,显然心中在做强烈的挣扎。 这么重要的决定,对于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明显太过残酷。 犹豫许久,宁欢儿咬着牙下定决心,“好!” “我相信,如果能将那些坏蛋全部抓住,我爹娘和乡亲们的沉冤得雪,才能睡得更加安稳!” “苏大人,我这就帮你一起,把这个坑挖来!” “好!” 当即,苏言和宁欢儿一起来到坑上,徒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宁欢儿挖得很是卖力,哪怕稚嫩的皮肤被磨破,都根本不喊疼。 挖了整整半个时辰,苏言终于嗅到气味变得不对。 刚刚上面的泥土,散发出的都是青草和土壤的味道。 而越挖到下面,便渐渐变成了血腥味和恶臭味。 “啊!” 突然,宁欢儿呼喊一声,仿佛受到了惊吓。 苏言急忙转头看向她,关切道,“欢儿,怎么了?” “我……我没事……” 宁欢儿捂着自己的手掌,疼得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苏言上前定睛一看,顿时紧紧皱起眉头。 刚刚挖了半天的土,使得宁欢儿稚嫩的皮肤磨破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但除了磨伤之外,宁欢儿的手掌上,赫然被划破一道狰狞的口子,涌出血淋淋的鲜血。 “欢儿,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苏言从马背上取下带的清水,为宁欢儿冲掉手上的泥土。 又从衣服撕下一条,帮她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随即才转过身,重新走到土坑之中。 第八十一章 证据 来到刚刚宁欢儿挖掘的地方,泥土之上沾染了许多新鲜的殷红血液。 而透过鲜血和泥土,苏言依稀还看到了一道寒芒。 当即,他双手小心翼翼将泥土拨开,让那道寒芒露出真面目。 方才划伤宁欢儿手掌的,赫然是掩埋在泥土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约五尺见长,刀柄上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刀身的弧度如月牙般流畅俊美。 哪怕在泥土中掩埋了将近半年之久,仍然寒意凛凛,锋芒毕露,足见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刀。 只是刀刃之上,有两处缺口无比扎眼,应该是不小心砍到了什么硬物所致。 苏言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又将刀身翻转过来。 看到刀身背面,铭刻的四个字,顿时惊愕地瞪大眼睛。 刀背上刻着的四个篆体小字,赫然是“皇制御赐”。 这把刀,苏言有印象。 是云曌亲手打造而出,赐给了一位立下奇功的将领。 “苏大人,我没事。” 宁欢儿走上前,坚强地说道,“我们继续挖!” “欢儿,不用挖了。” 苏言将刀别在腰间,淡笑道,“证据,已经出来了。” “咱们现在就回京城,将当初残害你爹娘和全村乡亲的那个败类,给揪出来!” …… 大周京城,共计驻扎有五万兵马,皆是云曌麾下最精锐的禁军。 这五万禁军,分为十个营,驻扎于城中东西南北各处营寨内,都是由云曌的心腹统领。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时分。 京城西北,龙骧营内。 大部分士兵都已经休息,负责巡逻守营的士兵,也昏昏欲睡。 突然,一队人马气势汹汹,从远处疾驰而来。 守营的士兵瞬间惊醒,冲上前阻拦:“站住!” “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我们龙骧营重地!” 苏言翻身下马,淡淡道,“我等乃苍云卫。” “奉陛下之命,来龙骧营办点事,让开。” “什么苍云卫?没听说过!” 士兵将明晃晃的长枪对准苏言,怒声道,“告诉你,擅闯营房重地者,死!” “劝你们赶紧滚,否则休怪我长枪无眼!” 苏言冷然笑道,“你们龙骧营,好大的威风啊。” “那我也告诉你,阻挠苍云卫办案者,死!” 说罢,苏言不再和他多废话,毫不犹豫信手一挥。 身旁余江海立刻翻身下马,直接一招将士兵手中的长枪卸掉,制服在地。 “进!” 苏言信手一挥,带领夏奎等一百余名苍云卫,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走进龙骧营的阵地内。 听到外面的动静,许多士兵都从睡梦中惊醒,带着兵器冲出营帐。 将苏言等人团团包围在中间,一个个满脸警惕。 “我等乃苍云卫,来此彻查一件案子。” 苏言淡淡道,“让你们龙骧营统领,奋威将军康茂才出来见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苍云卫是个什么组织,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等苏言再次开口催促,远处便传来一阵戏谑的冷笑。 “哪里来的小娃娃,也想见老子?” 只见一名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正中间的主帐现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见到苏言,康茂才顿时微微一愣,拱手抱拳,乐呵呵道,“原来是苏大人啊。” “末将未曾远迎,还请苏大人宽恕。” “不知苏大人深更半夜,带这么多弟兄到我龙骧营来,是有何贵干啊?” “康将军,打扰了。” 苏言抱拳还礼,淡笑道,“苏某深夜前来,是为了彻查一件案子,还请康将军配合一下。” “噢,原来如此。” 康茂才急忙点了点头,乐呵呵道,“苍云卫的事,在下也略有耳闻。” “听说这苍云卫是负责帮陛下监察文武百官,纠弹那些犯了事的文臣武将。” “没想到在下如此幸运,竟然成了第一个与苍云卫打交道的对象。” “苏大人请先进帐喝杯酒,再慢慢细聊吧。” “酒就不必喝了,我在这里问就可以。” 苏言淡淡道,“康将军,半年前,陛下命你带兵接管直隶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你还记得吧?” 听苏言提起此事,康茂才微微怔了怔,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慌乱。 但并没有露出太大破绽,忙不迭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当时,你说你在接管县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大炎残兵,斩首三百余人,得到了五十两黄金的封赏。” 苏言淡笑道,“本官想问问,你当时斩杀的那些大炎残兵,属于哪支队伍,是由何人统率?” “这……” 康茂才额头冒出丝丝冷汗,讪笑道,“苏大人,末将可是追随陛下起家最早的老人,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仗打过几十场,杀敌何止成千上万。” “这区区几百个人的陈年旧事,末将怎么会记得?” 苏言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康将军你,可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勇将。” “想当初,大周义军攻打重镇沂水关时,你率领八百敢死队先登城墙,斩敌主将,夺敌旗帜,威震天下。” “因为那一仗,陛下赞你有龙虎之勇,还将她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赐与你,称你为众将之楷模。” “那把刀在何处,能否拿出来让本官欣赏一下?” 原本听苏言拍起自己的马屁,康茂才还很是受用,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然而,听到苏言最后一句话,康茂才顿时笑容一僵,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这……” “陛下所赠之物,我怎么会随身携带?自然是放在了家里……” “是吗?” 苏言挑了挑眉,笑道,“不要紧,那我就随康将军回府一趟。” “只要能让我开一开眼,亲眼见见陛下打造的宝刀究竟长什么模样,去多远都可以。” 康茂才表情变得无比难看,咬牙切齿道,“苏大人,我康茂才是个粗人,不比你们这些文官伶牙俐齿。”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就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想看陛下赐给我的宝刀,我还就不给了!” 第八十二章 对峙 “康将军,你这是在和本官撒泼吗?”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陛下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上刻‘皇制御赐’四个大字,整个大周上下仅此一把,唯有康将军你拥有这份殊荣。” “这对于康将军你来说,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不是需要遮掩的羞耻,为何康将军却坚持不肯给本官看?” “莫非……这把宝刀,已经不在康将军你手中了?” 听闻此话,康茂才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肉眼可见流露出惶恐之色。 但还是强压惊恐,硬着头皮吼道,“你放屁!” “苏大人,本将敬你是陛下的心腹,你怎能用如此恶毒的谣言污蔑本将?” “那绿珠宝刀乃是陛下钦赐我的宝物,贸然弄丢乃是杀头的死罪!” “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休要信口雌黄!” 苏言嗤鼻一笑,戏谑道,“好!” “好一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话,说出来简直比唱的还要好听。” “可惜这种话,竟然出自你这般奸佞小人之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康茂才嘴角微微一抽,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康将军,告诉你,苍云卫既然找上了你,那代表你绝不无辜。” 苏言淡笑道,“既然你拿不出你的绿珠宝刀,那我便拿出来给你看看。” “这大周仅用一把的刀,你不会不认识吧?” 说罢,苏言抽出腰间的绿珠宝刀,高高举过头顶。 士兵们定睛一看,看到刀柄上镶嵌的绿珠宝石,以及刀身之上“皇制御赐”四个大字,顿时都为之大惊。 “我的天,还真是康将军的绿珠宝刀!” “上面这‘皇制御赐’四字,可是康将军独有的殊荣啊!” “康将军的刀,怎么会到了苏大人手中?” 见苏言竟然当众拿出这把刀来,康茂才再也无法强装镇定,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刚刚苏言提起半年前,云曌命他带兵接管直隶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的陈年旧事时,康茂才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当时在接管一座村子的时候,自己多喝了几杯酒,动了邪念。 将那全村百姓统统屠戮殆尽,女人尽数奸淫杀害,钱财尽数劫掠一空,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将村子烧成废墟。 事后酒醒之后,康茂才感到深深的后怕,命令手下的士兵全都保守秘密,谁也不准声张泄露。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绿珠宝刀还不小心遗落在那座村子里。 他暗中派人回到那个村子,找了两三次都没能找到。 云曌一向最注重军纪,赏罚分明,执法必严。 康茂才知道,如此这件事暴露出去,自己必定会大祸临头。 所以这半年来,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处事极为低调。 生怕陛下哪天一高兴,让自己带着绿珠宝刀去面圣,给众将讲述当年的英勇事迹。 康茂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了那么久,这件事却还是被苍云卫给查了出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之声,康茂才只得强压心中惊恐,硬着头皮道,“老子的刀,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说,你是用什么下作的手段,潜入我府上,将我的刀偷走的?!” “康将军,我知道你脸皮厚,但没想到你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 苏言淡笑道,“既然你嘴硬说这把刀是我从你府上偷的,那这件事便好办了。” “你我现在就前往皇宫,面见陛下。” “到了陛下面前,我自然会告诉她,这把刀究竟是从何而来。” 康茂才眼中流露出一丝凶光,冷笑道,“想让老子和你一起去面圣,你也配?” “告诉你,识相的话,速速将老子的刀,乖乖还给老子。” “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康茂才不紧不慢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身旁的士兵们瞬间会意,纷纷举起手中长枪,将明晃晃的枪尖对准苏言。 苍云卫们瞬间脸色一沉,也都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团团拥簇在苏言身边。 苏言抱臂而立,冷声呵斥道,“康茂才,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本官今日奉陛下之命,带苍云卫前来彻查案情。” “你身为朝廷将领,非但不配合本官查案,还煽动你手下的士兵与本官对抗。” “难道,你想谋反吗?!” “尔等龙骧营将士,都想跟着康茂才造反吗?!” 面对苏言的怒斥,龙骧营士兵们面面相觑,心中都不免有些打鼓。 康茂才冷笑道,“苏言,你休要妖言惑众,在老子这里蛊惑人心!” “告诉你,陛下还没有正式宣布苍云卫成立的消息,老子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来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劳什子苍云卫,是群什么来路不明之人。” “你们谎称自己是陛下的人,擅闯军营重地,跑到我们龙骧营作威作福。” “本将身为龙骧营统领,自将要将尔等统统斩杀,以维持军营秩序。” “事后即便陛下责怪,老子不知者不罪,也不会遭受太重的责罚。” “呵,苏大人,你可不要怪我。” “要怪,就实在你太不开眼,查到了老子的头上。” 说罢,康茂才狞笑着信手一挥,命令士兵们冲上前,对苏言等人展开围攻。 余江海、夏奎等人脸色骤变,急忙奋不顾身迎了上去抵御招架。 眼看着双方就要大打出手,爆发火并之际,军营来传来一声凌厉的震喝。 “住手!” 听到这声威严十足的怒吼,众人都不由自主停了手,齐刷刷转过头。、 转头定睛一看,十几名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士兵,全都身披金色盔甲,一手执刀,一手执盾。 不论是身上的气势,还是装备的精良,都远远凌驾于龙骧营之上。 纵然这些士兵只有区区十几人,却令上千名龙骧营士兵,都为之脸色骤变。 纷纷不约而同,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似乎根本就没有,忤逆这些人的胆量。 第八十三章 皇天营 这些金甲士兵,是京城禁军十营中,最为精锐的皇天营。 皇天营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人数在禁军十营中最少,但个个都是精英级别的存在。 一名武将,若是能做皇天营的普通士兵,那到了别的营,就至少可以做个百夫长。 如果在皇天营能做上百夫长,到了其他营,便稳稳是校尉,乃至都尉的存在。 因为禁军其他九营,都是负责维持京城秩序和治安。 而皇天营,则是直接驻扎于皇宫周围,负责保护皇室的安危。 所以,自然是装备精良程度,和人员整体素质,都压倒性地碾压其他九个营。 为首一人,是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束着发冠,身披金光灿灿的锁子甲,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正是云曌的贴身保镖,大周禁军总使,裴天虎。 “裴……裴将军……” 见裴天虎到来,康茂才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虽然他心中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讪笑道,“裴将军,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裴天虎瞥了康茂才一眼,冷声道:“老夫若是再不来,只怕龙骧营和苍云卫,就要火并起来了吧?” “裴将军,在下……在下断断不敢啊!” 康茂才急忙指着一旁的苏言,尖声狡辩道,“末将一直一门心思为陛下治军,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苍云卫。” “方才末将睡得正香,这小子却突然闯入我们军营,自称是什么苍云卫,惊动了众多将士。” “末将从来没有听说过苍云卫,还以为他们是哪里的草寇蟊贼,正准备将他们统统斩杀,然后明天再去向陛下汇报此事。” 说罢,康茂才装傻充愣道,“裴将军,敢问这苍云卫是哪个营,何时成立的,隶属哪位将军管辖?” 苏言忍不住嗤鼻一笑,饶有兴味道,“康将军,你的演技还真是高超绝伦,毫无破绽。” “如果你不带兵的话,去当个戏子,肯定是能成为菊坛名角。” “刚刚你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在场所有人都是证据,难道你觉得你能抵赖得过吗?” 康茂才嘴角微微一抽,一时脸色铁青,百口莫辩。 裴天虎冷声道,“龙骧营所有将士听令,速速回营休息,谁也不准出来。” “此事与你们无关,谁若是敢插手参与,格杀勿论!” 龙骧营的将士,虽都听命于康茂才,但也并非他的私兵。 刚刚康茂才让他们与苍云卫对抗,他们都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此时此刻,裴天虎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哪里敢忤逆。 立刻一个个灰溜溜地各回本营,根本不敢探出头来看热闹。 待士兵们作鸟兽散,两名苍云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擒住康茂才,给他戴上枷锁。 苏言拱手抱拳,淡笑道,“裴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今日,怕是就要吃大亏了。” “话说这深更半夜,裴将军为何到这龙骧营来?” 裴天虎抱拳还礼,淡笑道,“陛下有要事与苏大人商议,特命末将来传旨。” “末将见苏大人不在营院中,便命将士们打探了一番,才得知苏大人来到了龙骧营,便正好帮你个举手之劳。” “陛下有要事见我?” 苏言怔了怔,笑道,“巧了,我也有要事要见陛下。” 随即,苏言对余江海说道,“余将军,你且先将这家伙抓回天恩寺,押入地牢之中。” “等我去见了陛下之后,该如何处置他,陛下自有定论。” “遵命!” …… 当即,苏言随裴天虎前往皇宫,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云曌正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 哪怕已经深夜时分,她仍然点灯熬油,无比勤奋。 裴天虎来到殿门外,抱拳道,“陛下,苏大人到了。”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进来。” “苏大人,请。” 苏言调整了一下情绪,从容信步走进养心殿内,毕恭毕敬跪地振声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云曌抬头看了苏言一眼,见苏言腰间佩刀,不由挑了挑眉,“苏言,你好生不懂规矩。” “进朕的寝宫,竟敢带刀?” 苏言淡笑道,“陛下,臣知道规矩,进入陛下的寝宫前,理应卸去佩刀佩剑,不可携带任何兵刃,否则便有刺王杀驾之嫌。” 云曌饶有兴味道,“既然知道,那便是明知故犯了?” “若是想刺杀朕的话,你不如使用你的火铳,把握还更大一些。” “陛下说笑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怎敢行刺陛下。” 苏言跪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刀双手呈上,毕恭毕敬道,“臣今日带这把刀前来,是有要事禀奏。” “臣斗胆请陛下,细细查看此刀。” 听闻此话,云曌秀眉微蹙,仔细看向苏言手中的刀。 见到刀柄之上镶嵌的绿色宝珠,以及刀身上铭刻的“皇制御赐”四个字,云曌瞬间面露狐疑。 “这不是当初陛下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赐与了奋威将军,现担龙骧营统领的康茂才。” “为何这把刀,竟到了你的手中?” 苏言朗声道,“禀陛下,臣今日带这把刀来,就是为了弹劾康茂才杀良冒功、屠戮良善之罪,请陛下明察!” 云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些许,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走到苏言面前。 她拿起苏言手中的绿珠宝刀,端详着刀身之上的字迹和缺口,声音变得冷峻些许。 “苏言,你可要想清楚。” “康茂才是随朕起家的老部将,多年来屡立战功,对朕忠心耿耿。” “你现如今虽然在吏部任职,负责百官的升迁调任。” “但是武将,似乎并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吧?” 苏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郑重道,“陛下,臣作为吏部侍郎,自然无权干涉武将。” “但是,除了吏部侍郎外,臣还是陛下钦封的苍云卫顾问。” “苍云卫忠于陛下,忠于大周,有纠察文武之职责。” “这等丧尽天良的罪将,臣不敢隐瞒!” 第八十四章 臣有罪 丧尽天良这四个字一出,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云曌默然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说。” “从头到尾,给朕一五一十,详细地说清楚。” 苏言郑重道,“禀陛下,半年之前,陛下率军攻下直隶后,命康茂才带兵接管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 “事后,康茂才自称遇到了一伙大炎残兵,斩首三百余人,得到了陛下五十两黄金的封赏。” “据臣查明,康茂才斩杀的三百余头颅,并不属于大炎残兵,而全都是黄龙府春昭县宁家村的村民。” “在接管宁家村时,康茂才见财起意,纵容麾下士兵,杀害了宁家村七百余口村民,烧毁了全部房屋,并将财物全部劫掠一空。” 听了苏言这番话,云曌不由娇躯一震,美眸之中满是浓浓的诧异。 “这……这怎么可能?” “这般行径,不仅是杀良冒功,更是欺君之罪。” “他康茂才,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苏言,这人命关天之事,你可不能信口胡言,要拿出凭证。” 苏言淡笑道,“陛下,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臣断断不敢妄言。” “现有一女孩,名叫宁欢儿,是整个宁家村,唯一幸存下来的活口。” “宁欢儿的父亲宁守仁,是宁家村的村长,本想献出全村的财物和粮食,保住村民们的性命,却一家老小都被康茂才残忍杀害。” “宁欢儿是被她的母亲,藏在了地窖之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知道事情的全程,现在就在苍云卫总舵内,陛下随时可以召她来询问详情。” 说罢,苏言又看向云曌手中的绿珠宝刀,郑重道,“臣从宁欢儿口中得知此事后,为此悲愤不已,便带着她前去宁家村查找证据。” “宁家村现如今,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焦土,无一活口,臣亲眼得见。” “此外,宁家村内有一片大坑,大部分被康茂才杀害的村民,都被埋进那个坑中。” “这把绿珠宝刀,正是臣和欢儿一起,从那坑中挖出来的。” “陛下,臣和宁欢儿,都可以作为人证。” “而这把绿珠宝刀,以及现如今变成废墟焦土的宁家村,以及那埋葬数百人的坟坑,便是物证。” “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康茂才罪该万死!” 听完苏言这番话,云曌气得银牙紧咬,娇躯颤抖不停。 一双美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曌,此时脸上的怒气竟遮掩不住。 足见康茂才这人神共愤的所作所为,令她暴怒到何等地步。 “气煞朕也……” “这个康茂才,竟敢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勾当。” “还欺骗朕说是斩杀了遭遇的大炎残军,害朕当着众将的面,称赞他是所有武将之楷模。” “丢人……” “朕真是丢了大人了!” “云璃!” 云曌怒喝一声,云璃瞬间现身,恭敬道,“陛下。” “你速速前去黄龙府春昭县,找到一个名为宁家村的村落,看看是否如苏言所说的那样。” 云曌冷声道,“此外,给朕去查,当初康茂才接管黄龙府各府县时,带的是哪支兵马,都有哪些人。” “上至都尉,下至士卒,一个也不准落下!” “遵旨。” 云璃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疾步转身离开。 云曌又将门口的裴天虎唤进来,厉声道,“裴将军,你即刻前去龙骧营,奉朕口谕,罢免康茂才一切职衔,将他关入大牢!” “这……” 裴天虎面露难色,回答道,“禀陛下,康茂才已经关入苍云卫的诏狱之中。” “嗯?” 云曌面露狐疑,“朕没有下旨啊。” “禀陛下,方才苏大人带着一百余名苍云卫,已经去了龙骧营抓捕康茂才。” “康茂才不肯乖乖配合,还煽动麾下士兵,意图与苏大人火并。” “在下赶到之后,喝退了龙骧营众将士,助苏大人抓捕了康茂才。”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随即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云曌转头看向苏言,长出一口浊气,淡笑道,“苏言,你放心。” “明日日落之前,云璃必然能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只要你说得情况属实,朕一定不会饶恕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败类!” “还有那些和他一起屠戮忠良的畜生,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陛下英明。” 苏言点了点头,叹息道,“若真将让这些恶贯满盈之人绳之以法,宁家村八百余口无辜乡亲的不散冤魂,也安息了。” 云曌回到原处坐下,居高临下睥睨着苏言。 内心的怒火平息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狞笑。 “苏言,你好大的胆子。” “你既非苍云卫的统领,又没有得到朕的授意。” “竟敢随意带领苍云卫,夜闯龙骧营抓人。”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主子吗?” 苏言跪在地上,无奈道,“陛下,臣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那康茂才追随陛下多年,在宫中肯定也有不少与他关系亲近之人。” “万一臣先来向陛下情报请示,康茂才得到亲信通风报信,偷偷跑路,那我们岂不是从眼皮子底下,放走了这个罪大恶极之人?” 云曌冷笑道,“好,朕权当你狡辩的有理。” “那你给朕解释一下,朕没有准许你离开京城,你为何私自带着那个女孩,前往直隶调查证据?” “这件事向朕禀报一声,有那么难吗?” 苏言顿时心中有些打鼓,讪笑道,“陛下,臣知错了。” “臣当时听欢儿说了宁家村八百多口无辜村民遭遇杀害的惨剧,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当时,臣只想尽快找到证据,将残害忠良的罪人揪出来绳之以法,告慰宁家村乡亲的在天之灵。” “因此,才没有顾得上来汇报陛下,私自带着欢儿前往宁家村搜查证据。”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第八十五章 你知罪就好 “好啊,你知罪就好。” 云曌冷然笑道,“来人!” “将苏言拖到敬事房,即刻净身!” “诺!” 两名士兵立刻从外面冲进来,一左一右架住苏言。 苏言顿时裆下一凉,焦急道,“陛下,求你饶了臣吧!” “臣之所以一时心急,背旨行事,也是为了帮朝廷清除祸害,帮陛下平定民心。” “若是这件事真的不了了之,那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大周朝廷?” “臣虽然违抗了陛下旨意,但念及是出自对朝廷的一片忠心,求陛下从宽发落!” “只要陛下不让臣净身,让臣做什么都行!” 云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松开苏言。 “让你做什么都行,你确定?” 苏言忙不迭心有余悸点了点头,“臣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 云曌淡笑道,“朕确实有一桩重任,希望你来负责。” “如果你能办妥此事,那朕便宽赦你的违令抗旨之罪。” 苏言郑重道:“陛下请讲,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说道:“十日之后,便是第一次恩科取士之日。” “现如今各乡县的会考已经完毕,但由于时间太过匆促,京城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 “朕要封你为本次恩科的主考,从考题的编撰,到最后的殿试监考,皆由你负责统筹调度。” “如果你能办好此事,为朕选拔出一批优秀的青年才俊。” “不仅此次之事既往不咎,从今往后,朕还准你随时离开京城,无需向朕汇报。” 苏言愣了愣,皱眉道,“陛下,这时间有些太紧促了吧?” “十日之后便要开考,现在却连考题都没有编撰好。” “不如陛下下旨,将京城殿试推迟到一个月之后举行,这期间的考生学子们在京城的吃住费用,都由朝廷负责……” 云曌脸色一沉,冷然笑道,“苏言,你是在和朕讨价还价吗?” “朕现在就是因为急缺人才,加之时间紧迫,所以才需要你临危受命。” “推迟到一个月之后举行倒也可以,那这主考之位,朕也另择旁人担任便是。” “你便安心去敬事房净身,从今往后安安心心在朕身边做太监吧。”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忙不迭跪在地上,振声道,“陛下,臣领旨!” “请陛下放心,十日之内,臣一定将考题编撰出来,为陛下从各地考生中,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这便对了。”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即刻加封你为武英殿大学士,从今日起,统领带领翰林院所有学士官员,全力编撰考题。” “这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关乎着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的形象,所以自然格外重要。” “只要此次恩科能顺利圆满地举行,你便居功至伟,朕必定重重赏赐。” “但是,如果本次恩科发生任何差池,朕都唯你是问!” …… 随着殿试之日将近,各地的学子都陆续赶来京城。 这些学子,都各州府县的进士,经过重重选拔脱颖而出的精英。 他们的到来,使得京城空前绝后的热闹。 许多客栈都被包揽下来,彻夜传来吟诗诵文的声音。 许多熟识的年兄年弟,久违地重逢见面,一起上街饮酒。 对大周的恩科制度,都称颂有加。 “大周的科考,比起前朝大炎,可是公正清明多了。” “是啊,当初大炎的时候,大大小小所有功名,都被那些贪官拿来卖钱。” “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举人,谁出价码最高,谁就能当状元、榜眼。” “每年恩科的时候,看着那些豪绅富户,乘着八抬大轿进京赶考,多少年兄都被气得郁郁而终。” “幸好现如今大周朝来了,这恩科也变得公平公正,终于能论才试用。” “今年,我定要倾尽毕生所学,博上个功名不可!” 大部分学子都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但也有一些人,态度仍然非常悲观。 “呵,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乡试、县试公正,可不代表院试和殿试也同样公正。” “自古这朝廷都是官商勾结,谁有银子谁就是王道。” “京城的水又深又浑,那些世家大族给出的银两,都足够买我们的命。” “我就不信,担任主考的官员,真能清水明镜,分文银两不取,让我们和那些世家子弟公平竞争。” …… 深夜时分,裕王府内。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盏。 王密等几名重臣,都站在他的身后。 而在裕亲王等人面前站着的,则是两名胡子花白的老者。 这两名老者,便是翰林院的两名首席大学士,黄如汉,肖敬山。 二老跪在裕亲王面前,振声道,“参见王爷!” “黄老,肖老,请起吧。” 裕亲王微微地点了点头,淡笑道,“你们二位,都是前朝大炎的大儒,声名遍天下。” “本王早就有心与你们结交一番,可惜每次派人给你们送来请柬,你们都自称身体抱恙,一次都不曾来过本王府上。”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将二位请来府上了。” 黄如汉和肖敬山相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裕亲王口中这个“请”,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派人来请。 而是直接派三十多官兵到他们府上,强行要将他们带到这里。 一个个都披着盔甲带着刀,气势汹汹,凶神恶煞。 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文人,又如何敢忤逆。 黄如汉讪笑道,“这深更半夜,不知王爷和各位大人将我们请来这里,所为何事?” “黄老,别急,先坐下,听本王慢慢说。” 裕亲王让黄如汉和肖敬山落座,命人为他们端来茶水。 随即眯着眼睛,沉声道,“眼下各地学子都已经齐聚京城,距离恩科大试只有不到十天。” “二位老先生,作为翰林院的首席大学士,这编撰考题的重任,都在你们身上啊。” 第八十六章 谋个官当 “王爷,您放心吧。” 肖敬山讪讪道,“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定会倾尽所学,编撰出最合理的题目,为朝廷选取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裕亲王微笑道,“二位老先生的能力,以及对朝廷的忠心,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干系极为重大。” “如果出现任何纰漏,都会影响大周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们心目中的形象,断不容有失。” “本王就是担心二位大人会犯下什么错误,所以今夜才特意将你们请来。” 黄如汉和肖敬山相视一眼,都不由有些懵逼。 “王爷……此话何意?” 裕亲王使了个眼色,王密立刻走上前,将厚厚一沓檄文交给二人。 二人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赫然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题目,顿时脸色变得复杂些许,“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次恩科的题目,本王已经帮你们编撰好了。” 裕亲王淡笑道,“回头陛下问你们要是,你们就将这份题目,拿来交差便是。” 黄如汉这才明白裕亲王的企图,苦笑道,“王爷如此抬爱,老臣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是……王爷,这题目如何编撰,也不全是我们二人说了算啊。” “陛下已经宣布,命吏部侍郎苏言大人,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 “我们要如何出题,出什么题目,都要听从苏大人的意见才是。” 听闻此话,裕亲王脸色倏然一沉,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所以,你们只听苏言的,而不听本王的,是吗?” 二人脸色一变,忙不迭起身跪在地上,“王爷息怒,臣等不敢!” “只是……臣等不敢不听王爷的吩咐,但也万万不敢忤逆陛下旨意啊。” 裕亲王冷笑道,“那苏言年纪轻轻,不学无术,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是靠着几句花言巧语,骗得陛下欢心,才侥幸得到陛下重用而已。” “像他这种投机小人,陛下用不了多久,就会看穿他的真面目,将他打回原形。” “若这苏言只是蒙骗圣心也就罢了,但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关乎青年才俊的录用,岂容儿戏。” “你们两个,只管按本王的吩咐去办便是,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 黄如汉和肖敬山哪里敢一而再、再而三忤逆裕亲王的命令,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讪讪道,“臣等遵旨……” 随即带着裕亲王出的考题,心有余悸转身离开。 待到二人走后,裕亲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王密,你说这两个老家伙,会尊奉本王的命令吗?” “定会。” 王密忙不迭点了点头,讪笑道,“这两个老家伙虽然迂腐,但也还算是识时务。” “他们肯定清楚,现如今这朝中,以及未来的朝廷,将是由谁当家做主。” “很好。” 裕亲王微笑道,“去,将厢房的客人们,都给我请来。” “是!” 王密立刻去传话,不一会便带着十几个人回来。 这十几个人,皆穿着显赫,贵气十足,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之人。 他们正是京城,各个世家大族的家主。 常言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前朝大炎在日,这些世家大族,便已在京城盘踞多年,一个个底蕴雄厚,根深蒂固。 靠着与朝中官吏狼狈为奸,这些年来都没少往自己家捞银子。 毫不夸张地说,大炎朝腐败之风盛行,导致最终的覆灭,这些吸血蛀虫般的世家,要占至少一半的功劳。 他们靠着吞吃大炎朝的民脂民膏,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而后来见大炎朝势颓,他们便又立刻倒向大周那一边,不顾大炎的征粮告示,却暗中给大周支援粮饷。 所以现如今大周取代大炎,成立新朝,他们才能仍然稳坐世家宝座,享受穷奢极欲的财富。 张家家主张君宝站在最前,谄媚笑道,“参见王爷!” “不知王爷刚刚在会晤什么重要客人,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裕亲王很清楚,这些世家家主,比贪官更贪,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所以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态度一向非常强硬,没有丝毫客气,冷笑道,“本王会晤什么客人,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不敢,不敢!” 张君宝急忙摇了摇头,讪笑道,“我等只是随口一问,请王爷千万不要动怒。” 几名家主相视一眼,冯家家主冯雷开口道,“王爷,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恩科之事。” “大周第一次恩科院试,马上就要开始。” “正巧我们几个家族的晚辈都还算争气,在会试上取得了一些名次。” “但是这院试和殿试,汇聚了天下所有学子,有些才学的文人才子实在是太多。” “所以我们今日才斗胆前来,想请王爷出手相助。” “哦?”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们打算让本王,如何帮助你们?” “王爷,实不相瞒,当初大炎朝在日,我们就和大炎的罗亲王关系非常要好。” 冯雷讪笑道,“罗亲王和我们世家大族打交道的这些年来,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现如今新朝成立,改天换日,天下谁人不知,裕亲王才是大周的话事人。” “所以我等特意带了一点心意,想要孝敬裕亲王。” 说罢,院内等候的挑夫们,纷纷打开扁担上挑着的木桶。 桶里装着的,赫然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一打开便闪闪放光。 裕亲王却嗤鼻一笑,不屑道,“冯家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现如今是大周王朝,不是当初腐败糜烂的大炎朝。” “你以为本王,和大炎朝的罗亲王,是一样的人吗?”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然就别耽误本王的时间。” “这……” 见裕亲王态度如此强硬,众人都不免有些懵逼。 张君宝鼓足勇气,咬着牙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找王爷,就是希望王爷高抬贵手。” “让我们家中的子弟,都能谋个官当。” 第八十七章 一千万两 “呵,早直说不就好了?” 裕亲王冷然一笑,微微扬起下巴,戏谑道,“诸位,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我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干系是何等重大。” “陛下将此次恩科视作朝廷的头等大事,一直都密切关注着恩科的种种事宜。” “想让本王徇私舞弊,帮你们家族的子弟走后门,你们属实让本王难办啊。” 听闻此话,张君宝等人面面相觑,顿时都面露兴奋之色。 作为盘踞京城多年的世家家主,他们都是人精般的存在。 自然瞬间就听出,裕亲王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如果裕亲王说的是不能办,那就等于是直接拒绝了他们。 但现在,裕亲王说的不是不能办,而是难办。 那就代表,这件事可以办。 但至于办不办,就要看他们这些人的诚意。 “王爷,我等是真心实意想让自家子弟在朝中谋个官位,好为大周朝廷竭力尽忠,为陛下分忧解难。” 张君宝谄媚笑道,“今日带的这些小物件,只不过是给王爷的见面礼而已。” “具体要多少银两,您只管开个价便是,我等绝不推脱。” “爽快。” 裕亲王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竖起一根手指。 张君宝微微怔了怔,小心翼翼道,“王爷的意思是……一百万两银子?” 身后冯雷、毕兆先等其他几名家主,脸色也都变得复杂些许。 一百万两银子,属实不是个小数目。 当初前朝大炎的时候,最多二三十万两,就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买一个官位,就算是三品大员,也要不知多久才能捞回来。 这笔买卖,不大合算啊…… “张家主,你误会了。” 裕亲王淡淡道,“不是一百万两。” “是,一千万两。” “什么?!” 此话一出,张君宝等人顿时都惊呆了,忍不住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疯了! 这老家伙绝对是想钱想疯了! 一千万两银子,就买一个功名? 把他们当成猪崽宰呢? “各位,本王可不是在漫天要价。” 裕亲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前朝大炎的时候,你们花几十万两银子,不过是在头甲买一个功名。” “但是,本王这一千万两银子,是直接将本次恩科的考题卖给你们。” “你们只要提前请个人,将考题做出来,然后让你们家族子弟背下答案。” “到时候,想让你们家多少子弟入朝为官,都可以。” “头甲和二甲,共计二三百个名额,都由你们各大世家包揽下来。” “一千万两银子,难道不值得吗?” 听闻此话,张君宝等人微微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千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功名的价格。 而是,一份考题的价格。 那这个价格,就显得要合理多了。 提前得到考题,可以让他们族中十几位子弟,都在院试和殿试榜上有名。 而且,他们还可以将一部分考题,提前卖给那些二流、三流的小家族。 让那些家族的人,威胁不到他们家子弟的前提下,也参与进这场生意来。 以他们的人脉和关系网,不仅能够回本,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张君宝眼睛滴溜溜一转,小心翼翼道,“王爷,如果真能得到考题,这个价格确实非常公道。” “但是,您确定您提供的考题,就是绝对准确的吗……” 裕亲王冷然一笑,自信道,“各位家主,你们若是不相信本王有这个能力,今夜又何必登门来求本王?” “不瞒你们说,就在刚刚,负责编撰考题的两位翰林学士,刚刚从老夫府上离开,带走了老夫交给他们的考题。” “老夫让他们出什么题,他们就得出什么题。” 张君宝等人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王爷果然是大周第一肱骨重臣,我等佩服!” “一千万两白银,明日奉上!” “我等从今往后,便都仰仗王爷了!” …… 眨眼间,五日的光景过去。 这五天里,云璃带人彻查当初宁家村之事。 查明奋威将军康茂才,确实见财起意,杀良冒功,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事后还谎称是遇到大炎乱兵的斩获。 云曌为之大怒,命人严刑拷打康茂才,将当初参与烧杀掳掠的士兵统统供了出来,全部斩首,算是了却了这桩案子。 但让她疑惑的是,柳毅除了来谢了一次恩之外,这段时间竟然一直都没有进宫。 也没有去翰林院参与考题的编撰,完全就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架势。 距离院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掰着手指头能都数的过来。 苏言却还是如此轻松,没有丝毫紧迫感。 云曌虽心中狐疑,但也没有派人多加过问。 她从来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 她只需要苏言将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帮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果到时候,苏言未能给自己交上一副满意的答卷,再治他的罪不迟。 …… 五日之后,苏言终于现身来到翰林院。 黄如汉、肖敬山等官员,急忙起身参见。 “见过苏大人!”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苏言淡笑道,“苏某奉陛下之命,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之要职,负责进行考题的编撰。” “但是这五天,忙了一些其他的事宜,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剩下的时间紧迫,接下来这几天,就劳烦诸位和苏某一起昼夜赶工,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考题编撰出来了。” 众官吏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怎么了?” 苏言饶有兴味道,“难道你们没有信心。” “苏大人,是这样。” 黄如汉讪笑道,“这几日来,一直没有得到苏大人的消息,我们还以为苏大人将恩科之事给忘了。” “所以,我等便自作主张,已经将考题编撰完毕,请苏大人过目。” 说罢,黄如汉将他们编好的考题,毕恭毕敬交给苏言。 苏言接过后翻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诸位大人真是有本事啊,本官都没有来过翰林院,你们便已经将考题撰好了。” “不过,这份考题,本官不大满意。” “废了吧。” 第八十八章 统统废掉不作数 “啊?!” 听闻此话,黄如汉和肖敬山二人面面相觑,顿时心中都有些打鼓。 “苏大人,您……你你方才说什么?” “怎么,你们没听清楚吗?” 苏言将手中的题卷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没听清楚,我便再说一遍。” “你们出的这些题目,统统废掉不作数。” “从今日起,你们翰林院所有官员,配合本官全力撰写出一份新考题来。” “这……” 黄如汉讪笑道,“苏大人,您这是何苦?” “当初前朝大炎的时候,我们二人便在翰林院任职多年,参与过十几届恩科考题的编撰。” “老臣可以保证,我们出的这些题目,一定是没有任何纰漏,也合乎陛下的要求。” “苏大人却为何,要将我们的题目废掉?” 苏言无奈道,“黄老,你非要本官说得那么明白吗?” “本官之所以要废掉你们出的题,是因为你们出的这些题目,都是一堆没用的垃圾,根本无法为大周选拔出有用的人才。” “你看你们出的这些题目,全靠死记硬背就几乎能全部答上来,丝毫不讲临场发挥和临时变通。” “若是真的拿这么一份考题,选上来一群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陛下能轻饶得了我吗?” “这……” 黄如汉和肖敬山嘴角微微一抽,一时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感受着身后其他翰林院官吏复杂的目光,二人脸色都变得像吃了苍蝇般难看。 他们也是贱的,干啥非要把话问得那么清楚明白? 考题照样得废不说,还让他们两个当着一众同僚的面受辱。 “可是……苏大人,现如今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五天的光景。” 肖敬山苦着脸道,“五天的时间,咱们能临时编撰出一份新考题来吗?” “万一到时候编不出像样的考题来,耽搁了恩科院试,该如何是好?” “这个不打紧。”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我是陛下钦命的恩科主考,废除这些题目,重新编撰新题,也是我提出的要求。” “万一到时候编撰不完新题目,耽误了院试大试。” “大不了让陛下将咱们翰林院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砍了脑袋便是。” 翰林院群臣:“???” 他们本来还以为,苏言是要独自承担责任,一个个心中还非常感动。 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用这么大义凛然的语气,说出这么草蛋的话来。 见群臣表情都如吃了屎般难看,苏言急忙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各位别害怕,我和你们开玩笑呢。” “你们想,单是凭你们各位大人,都能在短短五天之内,便编撰好这么一份考题。” “现如今,加上有本官从中指导,我们用剩下的五天,重新编撰出一份新题,又有何难哉?” “只要各位大人团结一致,**协力地配合本官,本官保证能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这份新题目编撰出来。” “到时候,咱们将本次恩科办得一帆风顺,选拔出一大批青年才俊,你们便等着陛下加封重赏吧。” 吞下苏言这一个大饼,翰林院众官吏脸上却并没有丝毫高兴。 他们都在翰林院任职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编撰题目的难度? 按照惯例,编撰出一份院试和殿试的考题,少说也需要一个月的光景。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份他们号称五天之内编撰出来的题目,实则是黄如汉和肖敬山提前准备好。 只不过事先叮嘱了他们,让他们假装忙碌了五天而已。 想要用剩下的五天,编撰出一份新题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算苏大人再是才华横溢,也是难比登天啊。 “苏大人,万一……” 黄如汉弱弱开口,还试图劝苏言回心转意。 苏言却直接摆了摆手,淡笑道,“黄大人,没什么可是的。” “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吃饱喝足早点歇着。” “明日一早,凌晨五更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来翰林院报道。” “晚半个时辰,罚俸三个月,晚一个时辰,罚俸一年。” 听闻此话,翰林院众人顿时都不由瞪大眼睛。 苏言却根本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一拂衣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乘着轿子离去的路上,苏言回头瞥了一眼。 看着黄如汉和肖敬山那纠结难堪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两个老家伙,还想算计我?” “你们还嫩着点。” 这五天的光景,苏言可没有虚度光阴、浪费时间。 而是一直在民间微服私访,暗中接触那些准备参加院试的文人学子,与他们交流攀谈。 几日的攀谈下来,苏言当然看出了端倪。 来自各地的考生学子们,有的壮志踌躇,有的忐忑紧张。 但是,纵然心态各不相同,但眼下院试在即,自然都在全力备考。 哪怕去一些茶铺酒肆,喝茶喝酒排解压力,也都随手带一两本书籍。 而出身京城名门世族的纨绔子弟们,却是截然不同。 这些世家大族,在当初大炎朝的时候,就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存在。 苏言作为前朝侯爷,同为纨绔子弟,虽然比这些人的圈子,层次要高上一级,但也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张家、冯家、窦家这些世族的年轻人,也有一些读书之人,有秀才、举人的功名。 但这些纨绔子弟,却丝毫没有大考在即的紧张感。 成天在青楼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甚至有的人喝醉了酒后,还对青楼的风尘女子们大放豪言,说等过上几日,自己便是今年恩科的探花郎、状元郎。 这些情况,苏言自然是悉数捕捉到,心中埋下一个疑惑。 今日,见黄如汉和肖敬山,直接在自己这个主考在翰林院报道之前,就提前带着官员们将题目编撰好。 再结合先前外地考生和京城考生们两极分化的心态,苏言自然是一眼就看破端倪。 这特喵的,肯定又是裕亲王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第八十九章 太心急 黄如汉和肖敬山出的那些题目,十有八九是奉裕亲王的授意编撰出来的。 裕亲王估计肯定提前联系了京城的世家大族,将会试的题目卖给了这些世族的家主。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让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提前将会试前几的名次预定。 若自己真的用了那份题目,那就上了裕亲王的当。 到时候殿试之上,召上来一大批不学无术的歪瓜裂枣,一问三不知,让云曌在群臣面前丢了大脸。 云曌一怒之下,大概率会当场下令将自己拖出去阉了。 就算那些歪瓜裂枣侥幸通过了殿试,其他明明有真才实学,却名落孙山的考生们看出不对劲来,必定也会激愤闹事。 到时候,自己这个主考,也横竖是个死。 所以,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直接把那份已经被卖了不知几手的考题统统废掉。 用这最后的五天,临时编撰出一份新的题目。 不等题目泄露,殿试就已经开始,从而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 黄如汉和肖敬山离开翰林院,心中都有些打鼓。 “肖兄,你说这苏大人,为何要将裕亲王的那份考题废除?” 黄如汉苦着脸道,“那份考题我们也看过了,题目虽然有些俗套,但也并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苏大人却连看都没看几眼,就毫不犹豫要将那份考题废掉。” “该不会……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了吧?” “不会吧?” 肖敬山愕然道,“咱们明明都提前叮嘱了翰林院的所有官吏,让他们保守秘密,不能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翰林院皆是我们的同僚,没有理由会出卖我们,给苏大人通风报信吧?” 黄如汉忐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向王爷知会一声。” “毕竟王爷,都已经将那些题目卖遍各个世家大族。” “若是真的将全部题目都废除重撰,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浪啊……” …… 黄如汉和肖敬山来到裕王府,将此事如实禀报。 裕亲王颇为震惊恼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道,“真是胡来!” “距离院试只剩下短短五天,他苏言竟要重头编撰考题,简直就是胡作非为!” “本王这就进宫面见陛下,让陛下罢黜苏言主考之职!” 裕亲王也没想到,苏言竟然会出这么一记邪招,打乱了他的满盘计划。 当即不敢有丝毫犹豫,直接以最快速度,直奔皇宫而去。 来到御书房,云曌正在专心批阅奏章。 裕亲王站在云曌面前,义愤填膺道,“陛下,这个苏言实在是太过分了!” “陛下先前任命他为恩科主考,臣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是,念及苏言近来表现卓越,立下不少功劳,臣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苏言属实是太过肆意妄为,简直就是在胡闹!” “翰林院的学士们,点灯熬油多日,好不容易才编撰出一份考题。” “他苏言竟一句话,要将已经撰写完毕的考题废除掉,还要重新编撰一份考题。” “距离院试只有不到五天的光景,就是翰林院学士们日夜赶工,也难以在五天之内编撰出一份新题目来。” “万一到时候耽误了院试的举办,那我们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岂不是要变成贻笑天下的笑柄吗?” 云曌始终面无表情,听裕亲王义愤填膺地喋喋不休了半天。 随即才不紧不慢抬起头,淡淡道,“皇叔,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让朕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裕亲王不假思索,愤慨道:“陛下,为了大周第一次恩科能顺利举行,臣请求即刻罢黜苏言恩科主考之位。” “由翰林院大学士黄如汉,或肖敬山来担任,并沿用那份被苏言废掉的考题。” “不管怎么说,必须让各地的学子们,如期参加院试和殿试。” “至于苏言的罪过,等殿试结束之后,再处置不迟!” 云曌淡笑道,“皇叔,朕看你有点太心急了吧?” “苏言是第一次担任恩科主考,必定谨小慎微。” “他既然敢废掉原先的考题,并扬言五天之内编撰出一份新题目,就代表一定是有着十足的自信。” “那便给他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又有何妨?”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咬牙切齿道,“但是陛下,若是任由苏言胡作非为,万一真的耽误了会试,该如何是好?” “那是不可能的。” 云曌摆了摆手,淡笑道,“如果苏言能在五天之内编撰出新的考题,自然是万事大吉。” “如果苏言没能及时撰写出新的考题,我们再重新启用被他废除的旧考题,也为时不晚。” 说罢,云曌郑重道,“皇叔,你放心,朕作为大周天子,绝不会袒护包庇任何人。” “如果苏言五天之内撰不出新的考题,那便是在胡作非为,朕绝不会轻饶他!” 云曌话已至此,裕亲王无话可说,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臣告退。” 待裕亲王离开之后,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言,你还真是疯狂啊。” “距离恩科只剩下短短五天,你竟然都敢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希望你的才华,也能配得上你的胆略才是。” …… 苏言乘着轿子,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云曌为他安排的府邸,已经收拾妥当,可以搬进去住。 这座府邸位于皇宫北面十里左右,规格相当之高。 苏言没记错的话,这座府邸应该是前朝宰相关德寿的相府。 现如今摘掉了相府的匾额,新匾额上刻着“苏府”二字。 苏言下了轿子,走进府邸内。 迎面便见十几名丫鬟和下人,笔直地站成两排,毕恭毕敬等候多时。 “参见老爷!” 苏言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云曌不仅给自己安排了那么好的府邸,还安排了那么多下人。 “诸位,不必多礼。” 苏言摆了摆手,刚走进院内。 便见一道靓丽的倩影,来到他的面前。 第九十章 真是管家? 苏言定睛一看,顿时颇为惊艳。 这名女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光景。 容貌娇美,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身段窈窕玲珑。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傲人的弧线格外诱人。 身上只穿着一件修身的浅紫色旗袍,脚下踩着精致优雅的绣花云头鞋。 一双白皙笔直的大长腿,若隐若现,浑圆玉润。 一颦一笑,一步一摇,都散发着妩媚诱人的气质。 使得苏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 自己还没搬进这府里住,怎么就先金屋藏娇了? 女子来到苏言面前,深深鞠躬颔首,毕恭毕敬道,“参见老爷。” 她这么一低头俯身,胸前深壑的沟堑瞬间乍现无疑。 苏言下意识别过头,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敢问你是……?” “小女苏静昕,是老爷的管家。” 苏静昕笑盈盈道,“老爷在外面奔波了一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晚饭已经为老爷备好,请问老爷是先洗澡解乏,还是先用晚饭?” 苏言挠了挠头,尴尬道:“那就……先吃饭吧。” “好,快去将饭给老爷备好。” 两名丫鬟同掌勺的大师傅一起,立刻去伙房热菜端菜。 苏静昕则同苏言一起,走进大堂内。 大堂内的装潢也是很是典雅,将当初相府的装修保留的很好。 “老爷,将衣裳给我吧。” 苏静昕接过苏言递过来的外衣,为他挂在衣架上。 丫鬟将饭菜端上来,苏静昕还亲自为苏言烫了一壶酒,悉心地为她倒上。 “老爷,这一天辛苦了,喝杯酒解解乏。” 面对苏静昕处处温柔体贴的照顾,苏言却感到有些不自在。 这哪里是管家?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贤惠的女主人啊。 苏静昕虽然像贤妻良母般温柔贤惠,但也很有分寸和边界感。 苏言邀请她坐下一起吃饭,她不假思索摇头拒绝,就默默站在身后侍候。 苏言一边吃着饭,心中不由暗暗琢磨起来。 云曌明显是很介意自己,和其他女人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否则的话,先前也不可能得知自己夜宿万花苑后,就气得大发雷霆,要把自己阉了做太监。 那么,这母老虎为何又要特意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性感妩媚、温柔漂亮的女管家呢? 苏言敏锐的嗅觉,一下子就闻出了阴谋的味道。 导致这香喷喷的饭菜,他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随便喝了几杯酒后,便吩咐丫鬟们撤下去,去了书房。 苏静昕也跟着苏言,一起来到书房。 苏言无奈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静昕笑道,“奴婢可以帮老爷研墨。” “此外,奴婢也识几个字,如果老爷需要,可以帮老爷代笔写一些折子。” 苏言哭笑不得道:“好好,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帮忙红袖添香。” “但是现在,我要忙一点政事,需要一个人安静处理。” “你该睡就睡,不用等我。” “遵命。” 苏静昕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纠缠,迈着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开。 苏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走进书房关上门。 自己研好了墨,拿起一张宣纸平铺开来,开始认真撰写起来。 他这几日在民间暗访期间,便一直在思索本次恩科的考题该如何编撰。 这个时代的恩科,基本上都是八股取试。 所谓八股文,极大程度地限制,甚至可以说考生严禁自由发挥。 对语句的长短、用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字数的多少,都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 前朝大炎末期,贪官横行,泄露考题,变卖功名,将原本神圣的恩科,搞得乌烟瘴气,令天下文人学子都积怨颇深。 但是在苏言看来,这种八股取试的考法,即便没有贪官从中徇私舞弊,也只能录用上来一些书呆子,而无法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能一心研究八股文,并研究得出神入化的,即便不是书呆子,也不会聪明到哪去。 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状元郎,连个百里小县都治理不好的笑话,在前朝比比皆是。 所以,苏言犹豫再三,决定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是大周第一次恩科大试,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考重任,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正所谓为官一任,就要尽一时之责。 自己这次担任主考,要彻底推翻曾经严旧呆板的八股取试,作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革新。 让天下文人学子,从今往后不再一门心思埋头钻研八股文。 而是抬起头来,开拓视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 只有真正聪颖睿智、才华横溢之人,才配得到功名,成为大周的栋梁。 苏言脑海中都已经差不多思考出框架,自然是下笔如有神。 花了两个时辰左右的光景,他便将其中三个科目的考题都编撰完毕,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嗯,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些考题的难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应该刚刚好。” “等把剩下两科也都编好,明天就可以带到翰林院,着手进行最后的修改了。” 苏言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 坐下正准备继续奋笔疾书,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言面露狐疑,“进。” 苏静昕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改为一件浅粉色的长裙。 相比于那件紫色旗袍,少了几分勾魂的妩媚,多了几分贤惠的温柔,俨然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手中端着一只红木盘从外面走进来,盘子上放着一只团瓷小碗,散发出淡雅的甜香。 “老爷忙了这么久,太辛苦了。’ 苏静昕淡笑道,“奴婢为老爷熬了一碗银耳雪梨羹,老爷喝了再继续忙吧。” “都这么晚了,有劳你还想着我。” 苏言接过苏静昕手中的银耳雪梨羹,象征性喝了两口,便放回她手中的木盘上。 “静昕,我今夜的工作很急,可能要忙上一宿。” “你不必一直等着我,赶紧早点休息便是。” 第九十一章 真是试探 苏静昕摇了摇头,笑道,“奴婢身为老爷的管家,老爷不睡,奴婢岂能先睡?” “老爷为国操劳,奴婢为老爷操劳,理所应当,天经地义,老爷不必在意奴婢。” 苏言顿时满脸哭笑不得,一时无言以对。 难怪刚刚忙碌的时候,他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时有时无地盯着自己。 恐怕在自己专心撰写考题之际,这个苏静昕一直就守在门口附近,一刻都没有离开。 云曌这是……安排了个眼线,贴身盯着自己吗? “也罢。” 苏言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便先休息一会,等睡醒了再继续忙。” “免得你为了守着我,熬夜伤身。” 说罢,苏言便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主寝。 他虽然问心无愧,坦坦荡荡,但不大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本来是想着先假装睡觉,等苏静昕睡了之后,再悄悄起来继续去忙。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进主寝,苏静昕后脚便追了上来。 苏言有些懵逼,“进。” 只见苏静昕手中端着一只木盆,盆中是暖融融的热水,水上还飘着几样药材和花瓣。 苏言疑惑道:“静昕,你这是……?” “老爷不愿洗澡便直接睡下,想必是辛劳一整日劳累过度。” 苏静昕将木盆放在苏言面前,笑着说道,“奴婢特意烧了洗脚水,伺候老爷洗洗脚解解乏再睡。” 苏言顿时满脸无语,哭笑不得道,“静昕,洗脚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 “再说,就算我要人伺候,也应该是下人来伺候才是,哪里能让你堂堂管家来为我洗脚?” 苏静昕说道,“不瞒老爷说,奴婢对老爷,早就钦佩仰慕已久。” “正因如此,奴婢才主动申请来侍奉老爷。” “能毕生服侍老爷饮食起居,是奴婢毕生所求,请老爷圆奴婢的心愿。” 苏静昕话到这般份上,苏言自然无可奈何。 只得任由她为自己脱去鞋袜,悉心帮自己洗脚。 苏静昕的洗脚技术,那叫个高明。 纤纤玉指柔似无骨,按在自己的脚趾和脚掌间,力度恰到好处,舒适宜人。 此外,她低着头专心为自己洗脚,胸前的春光完全乍现无疑。 苏言随眼一瞥,震惊地发现,这女人竟然还特喵是真空上阵。 顿时不敢再多看,同时若无其事将手放在双腿间。 生怕被苏静昕看出自己有什么反应,导致双方尴尬。 享受着苏静昕的足浴服务,苏言心中不由暗暗思忖。 凭这妮子的长相、身材和技术,若放在现代,不论去哪家足疗店,都是头牌级的存在。 怕是不知多少初入足疗店的青涩少年,要因为她的存在而误了终身啊。 苏静昕为苏言洗完脚后,悉心为他将脚擦干。 苏言笑道,“静昕,辛苦了,赶紧睡觉去吧。” “我已经和轿夫头打好招呼,明天一早就要上朝,你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苏静昕不语,只默默回头将洗脚水泼在门外。 随即放下木盆,帮苏言关上了房门。 苏言顿时瞳孔地震。 这女人,是特么从里面关的门。 “静昕,你这是……” 苏静昕低着头,羞涩笑道,“老爷,奴婢刚刚已经说过,奴婢之所以请求来做您的管家,就是因为敬仰您的才华。” “当初老爷率文臣智胜武将,于冀州府断案如神,当朝怒斥东瀛使臣的事迹,奴婢每一件都听说过。” “奴婢此生还从未有过男人,只想将自己委身于一位奴婢所敬仰的男人。” “求老爷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圆奴婢一个心愿。” 苏静昕一边说着,一边宽衣解带,来到床边握住苏言的手。 她那窈窕玲珑的身段,瞬间毕露无疑,使得苏言看得一阵心猿意马。 眼看着这个女人主动发起攻势,就要将自己强推就范。 苏言一把将苏静昕推开,从床上蹦了下来,阴沉着脸冷声道,“静昕,你未免太荒唐了!” “你作为我的管家,我与你名义上是主仆,论交情可以是朋友。” “但不论是主仆,还是朋友,又岂能同床共枕?” “我若是同意你与我同睡,你我的关系便是不当不正。” “非但要引起世人非议,连我自己都会厌恶我自己!” “念在你对照顾颇为悉心的份上,我却饶恕你这一次。” “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直接将你逐出家门!” 面对苏言声色俱厉的怒斥,苏静昕无力地瘫坐在床上,整个人都一阵发愣。 随即,便见她眼圈微微泛红,委屈地低下头,眼角簌簌落下两道清泪。 “老爷,奴婢……奴婢知错了。” “奴婢只是因为敬仰老爷,才冒昧想要以身相许,不料竟玷污了老爷的清名声誉。” “请老爷饶恕奴婢的荒唐无礼,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静昕此时哭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可谓凄凄楚楚,我见犹怜。 然而,苏言却丝毫不为之所动,直接推门而出,砰的一声将门摔上,头也不回回到书房中关上门。 然而,在苏言关上门的一刹那,苏静昕的眼泪便瞬间收住。 脸上的委屈也消失不见,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冷峻。 利落地将衣裳穿好,推门走出主寝。 见苏言在书房忙碌,院中四下无人,便直接悄无声息走出院门。 骑上门口早已准备好的一匹骏马,一路扬长而去。 苏静昕以极快的速度,一路来到皇宫。 来到养心殿,出示了手中的令牌,两名守卫便让她进去。 养心殿内,云曌正一边喝安神汤,一边批阅奏折。 苏静昕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怎么样,你家老爷,搬进府里住了吧?” “搬进了。” 苏静昕回答道,“今夜离宫之后,老爷便回了府。” “很好。” 云曌饶有兴味道,“你家老爷,对府里的环境还满意吧?” “老爷对府里的环境,非常满意。” “那么,对你这个管家,也还满意吧?” 第九十二章 如有延误,尽数斩首 苏静昕恭敬回答道,“在下按照陛下的吩咐,悉心服侍老爷,为老爷煮羹浴足。” “但是,在下主动提出要侍寝,老爷却立刻言辞拒绝,并声色俱厉训斥了在下,还说如果再敢有下次,便要逐在下出府。” “哦?” 云曌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当真?” “莫不是你的演技不精,被苏言看出了破绽?” “这……” 苏静昕面露难色道,“在下的魅惑之术,是经过专业培训,连那些风尘女子都认定说,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 “而且老爷训斥我的时候,明显是真的发了脾气,而且训斥完后,便直接回了书房。” “依在下看来,不像是被他识破。” 云曌眯着眼睛,喃喃道:“莫非,这个苏言真的对朕专一不二,忠心耿耿,不近女色?” “还是说……他其实那方面的能力不行?” “当初朕在他身边的时候,虽然见他经常出入风月之地,调戏那里的女人,却几乎从未真有过肌肤之亲。” “但是……如果他那方面不行的话,又为何还对净身做太监那般抗拒?” 云曌自言自语地分析着,苏静昕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喃喃自语了一阵,云曌又转头看向苏静昕,饶有兴味道,“静昕,你该不会是被你家老爷征服,联合他一起蒙骗朕吧?” “在下不敢。” 苏静昕立刻摇了摇头,“在下对陛下忠心不二,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很好。”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苏言都已经放出话,如果再有下次要将你轰走,那从今往后,你就不需要再用这种方法试探他了。” “只管安心呆在苏言的身边,服侍、保护他的同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朕。” “在下遵命。” 苏静昕重重点了点头,告退离开。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欣然的笑意。 “苏言,算你还算是立场坚定,通过了朕的考验。” “不过,这也不代表朕就会彻底信任你。” “毕竟普天之下,就绝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只要有朝一日,让朕抓住你的真面目,朕绝不会手软。” 想到这,云曌心情颇为愉悦,直接将平日不愿喝的安神汤一饮而尽。 “说起来,你为朕训练出的这些苍云卫,真是一群优秀的忠仆。” “让朕坐在这皇宫之中,便能眼观八方,耳听天下。” “有苍云卫替朕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地盯着你,朕便安心多了。” …… 苏静昕回到府中后,将马牵到后院的马厩,悄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并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尽览无余。 苏言站在书房侧面的阴暗角落里,目睹了苏静昕所做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呵,我就知道,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是居心叵测。” “深更半夜还跑去报信,真是个合格的卧底。” “幸好,小爷我神机妙算,坐怀不乱,识破了那母老虎的美人计。” 虽然苏言识破了云曌的计谋,但也不由感到一阵心有余悸的后怕。 自己这条小命,属实是捡回来的。 他对漂亮的女人,天生就自带防备之心。 见到苏静昕的第一眼,便闻到阴谋的气味,对这个女人有所防备。 若是苏静昕的长相没有那么惊艳显眼,再加上不那么心急,第一天就急着宽衣解带、投怀送抱。 而是先慢慢赢得自己信任之后,再故意创造些美丽的巧合,自己还真未必能识破她的阴谋。 那估计自己这边刚刚提枪上阵,苍云卫就要破门而入,将自己抓到皇宫,送进敬事房送太监了。 苏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思忖道,“老话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也。” “守在这么个母老虎的身边,不仅要揣测她的喜怒恩威,还要时时刻刻提防她派来试探的母狐狸。” “这日子过的,就算天天万人伺候,锦衣玉食,只怕也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吃不香睡不醒。” “还是得想办法,尽早脱离她魔爪才行。” …… 苏言忙了一夜,将恩科的考题全都编撰完毕。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便前去皇宫上朝。 云曌坐在龙椅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笑着问道,“苏卿,看你精神如此憔悴,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莫非朕为你安排的府邸,你住着不习惯么?” 苏言心中暗骂,我没休息好,你心里没有点批数吗? 要不是你闲的蛋疼,派个骚狐狸来试探我,我至于没休息好吗? 但这些心里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得苦笑道,“多谢陛下关心,陛下安排的府邸和下人,臣自然是受用不尽。” “臣之所以憔悴,是为了能及时将考题编撰出来,所以昨夜才一夜未眠。” 云曌赞许道,“苏大人为了恩科,如此尽心尽力,看来朕将主考之任交给你,果然是正确之举。” “那么不知苏卿的考题编撰得如何,能否在院试开始之前及时撰完?” 苏言自信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将大体的考题,全都编撰完毕。” “从今日开始,臣便同翰林院的官员们日夜赶工,全力进行修改和完善。” “臣愿以自己和翰林院所有官吏的性命作担保,保证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考题交到每一名考生的手中。” “如有延误,请陛下将臣和翰林院所有官员尽数斩首!” 听闻此话,身后的黄如汉和肖敬山等翰林院官员,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你自己立军令状,用你自己的命,怎么把我们的脑袋也都押上了? 万一到时候完不成考题,我们岂不是活活冤死? “好!” 云曌却对苏言的自信和决心颇为满意,朗声道,“既然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本次恩科,全仰仗苏卿了!” 第九十三章 封门 世家大族们,之所以能在京城长青多年,屹立不倒。 一方面是因为拥有雄厚的财力和产业,掌握着京城各个领域的生意。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与朝中的大小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时时刻刻得到朝中的第一手消息。 经过今日早朝,苏言担任恩科主考,并要重撰考题的消息,瞬间就传到各个世家。 各大世家瞬间都沉不住气,纷纷焦急地来到裕王府。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先前给我们的考题,我们都已经请人做好,让我们家的子弟统统熟背下来。” “怎么一切万事俱备,朝廷竟然要重新编撰考题?” “那我们先前得到的那份考题,岂不是就没用了?” 面对张君宝、冯雷等一众家主咄咄逼人的逼问,裕亲王神情阴沉似水,眼神冷若冰霜。 一把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冷声道,“你们,是在质问本王吗?!” 裕亲王一发怒,众家主瞬间都怂了。 只得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焦急,低着头默不作声。 张君宝讪讪道,“王爷,我们是实在心急啊。” “先前为了得到考题,为我们家的子弟博取一点功名,我们每家都给您送了一千万两白银。” “结果现如今万事俱备,院试在即,陛下却突然下令重新编撰考题。” “那我们先前做的一切努力,不就都打水漂了吗?” 裕亲王冷然笑道,“看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像二三十岁的后生一般,如此沉不住气?” “本王身为大周亲王,当朝皇叔,怎会让你们的银子白白打水漂?” 众家主面面相觑,冯雷小心翼翼问道,“那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裕亲王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陛下确实命那苏言担任主考,允许苏言重新编撰考题不假。” “但是,距离院试开始,只有短短不到四日光景。” “四天的时间,眨眼即逝,即便他苏言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天内,编撰出一份合格的考题。” “别忘了,翰林院的官吏,除了他之外,全都是本王的人。” “本王已经派人前去翰林院,对翰林院的学士们,下达密言指示” “得到本王的指示后,他们必然会全都出工不出力,让他苏言放出豪言,却自食其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等四天之后,院试开始,苏言却没能交上题目,陛下必定会重重惩办他的罪,并且不得不仍使用旧的考题。” “到时候,这头榜的功名,不仍是全都归你们各大世家的子弟所有?” 听了裕亲王此话,众家主才稍稍安心些许,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谄媚的笑容。 “王爷真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啊!” “我等能有王爷相助,真乃幸甚至哉!” “看来那苏言纵然再是风头正劲,也不过是年少轻狂,注定只能昙花一现。” “大周朝廷,仍然是王爷的天下!” 听着众家主的吹捧之声,裕亲王很是得意,脸上满是自傲的笑容。 这时,管家赵千从外面走进来,面露难色道,“老爷……” “赵千,回来了?” 裕亲王淡笑道,“本王让你去给黄如汉、肖敬山带的话,都带到了吧?” “老爷,翰林院那边有点情况……” 赵千面露为难之色,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感受着一种家主狐疑的目光,裕亲王只得说道:“各位家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是……” 赵千苦着脸道,“在下去了翰林院,却未能见到黄大学士和肖大学士。” “翰林院被皇天营的士兵把守住,称苏言下令封锁翰林院,在院试开始之前,不准任何出入。” “在下拿了银子想要请他们通融,险些被他们当场抓住,只得回来复命……” 听闻此话,裕亲王的笑容瞬间僵硬住,脸色变得难看些许。 “封锁翰林院?” “他苏言不过是区区恩科主考,有什么资格封锁翰林院?!” 赵千苦笑道:“皇天营的士兵说,陛下已经叮嘱过,在恩科开始之前,翰林院一切事宜都由苏言做主。” “凡苏言之令,便是陛下之旨意,任何人都不准违背。”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挥了挥手,冷声道,“知道了,出去吧。” “各位家主,你们也且先回,静候本王的佳音便是。” 张君宝、冯雷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由一阵打鼓。 但裕亲王下了逐客令,他们也只好各自离开。 回去的路上,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苏言好大的能耐,竟然封锁翰林院。” “看这架势,莫不是真打算赶在最后的四天,编撰出一份新的考题来?” “可王爷刚刚不是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吗?” “呵,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在这苏言面前,王爷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啊……” …… 退朝之后,苏言便直接第一个来到翰林院。 待黄如汉、肖敬山,以及数十名翰林院官吏全部到齐后。 苏言便挥了挥手,淡淡道,“封门!” “是!” 门口的皇天营士兵抱拳称是,从外面关上翰林院的大门。 同时砰砰两声,取出两道皇家封条,封住了翰林院的两扇大门。 黄如汉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满脸懵逼。 “苏大人,您这是何意?” “各位大人,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短短四日光景。” 苏言淡笑道,“眼下我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将这份新考题编撰出来。” “所以,在院试开始之前,翰林院所有官员,包括我在内,谁都不准离开翰林院半步。” “每日早晚,会有人给我们做好饭菜送来,绝不会让各位大人饿肚子。” “这四天内,就委屈各位大人,吃喝拉撒都在翰林院内解决了。” 听闻此话,黄如汉等人顿时都有些慌张,一个个不知所措。 “苏大人,有……有这个必要吗?” 第九十四章 投机取巧 黄如汉脸色复杂道:“苏大人,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地主家的牛马苦大力。” “每天十二个时辰都留在翰林院,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有黄如汉第一个带头,其他官员也都忍不住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我们出来的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交代。” “苏大人连招呼都不事先打一个,便将我们扣在这里,未免也太霸道了。” “我家里有八十老娘,万一她见我没回来,急出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些人,心中老大的不悦,都小声阴阳怪气都嘲讽起来。 “本来陛下交代给我们编撰考题的任务,就只给了我们短短十天。” “苏大人你身为主考,前五天竟然都见不到人,不知去哪里逍遥快活。” “我们帮你擦屁股,提前编撰好了一份考题,你却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废了我们的劳动成果,放下豪言要重新编撰一份新考题。” “现如今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短短不到四天,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倒要逼我们都跟你昼夜赶工,你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听闻此话,苏言脸色倏然一沉。 目光扫视向人群后方,一眼就捕捉到两名阴阳怪气嘲讽自己的年轻官员,不紧不慢走到二人面前。 这两人看着都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官职不过七品,只是刚入翰林院不久的帮办。 苏言径直走到二人面前,面无表情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大人……” 面对苏言的点名质问,二人瞬间就怂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苏言冷笑道,“只敢藏在别人身后逼逼赖赖,不敢当着我的面重复一遍?” “看来你们两个,也没什么胆魄。” “告诉你们,本官前五天没有来翰林院,废掉你们先前出的考题,自然是有本官的打算。” “包括用这最后的三天,将新考题赶工出来,也是在本官的掌控之中。” “本官奉陛下之命,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重托。” “尔等谁敢阻挠破坏我的大计,休怪本官无情。” “这……”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肖敬山小心翼翼道:“苏大人,您息怒。” “虽然眼下,咱们时间确实比较紧张,但也用不着那么严厉吧?” “我们可以每日天不亮就来翰林院报道,等天黑之后再走,都不是问题。” “但至少让大家每天能回去睡个好觉,对第二天的工作也有好处啊……” 苏言微笑道:“肖大人,不瞒你说。” “其实咱们的时间,并没有紧迫到分秒必争的地步。” “之所以向陛下请旨封锁翰林院,是因为我担心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将这份新考题泄露出去。” “如果这份新考题也被泄露出去,那这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就将彻底变成一场笑话。” “为了保险起见,这几日只能委屈各位大人,和我一起在翰林院同吃同住了。” 听闻此话,黄如汉和肖敬山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忍不住打起鼓来。 苏言这番话毫无疑问,就是在敲打他们两个。 但是,他们和裕亲王之间的联系,一直都非常隐秘。 苏言……又是如何知道的? “诸位大人,刚刚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苏言淡笑道:“你们只要配合本官,本官保证一定能在院试开始之前,及时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等本次恩科顺利举行,圆满完成,你们便只管等着领赏便是。” “如果你们不想配合本官,也可以。” “现在就把头上的官帽摘了,自己去向陛下辞职,本官另换人。” “不过,到时候恩科圆满收官,陛下论功行赏,尔等可分不到功劳。” 众人犹豫片刻,只得都咬咬牙,颔首振声道,“我等谨遵苏大人之命!” “愿竭智尽忠,全力以赴,助苏大人完成考题!” …… 苏言命令封锁翰林院,与外界完全隔绝。 此事传扬开来,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各大世家和二流三流家族,一个个都忐忑不安,握着当初从裕亲王那里买到的考题,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底。 而其余来自大周各地的考生,也都听说朝廷要重新编撰考题,并且将与前朝大炎的考题截然不同。 自然也都有些紧张,扔掉了手中的经史子集,改为翻阅那些从前没怎么看过的杂文野史,想要临时抱佛脚。 而一些精明的奸商,则都抓住这个商机,谎称掌握了朝廷的第一手机密,想要借此发一笔偏财。 “号外,号外,苏大人亲口放出消息,今年院试考题,将以赋为主题!” “这本《千赋录》,记录了前朝大炎四百年来五百余首名赋。” “看这位小哥有缘,就五两银子便宜卖给你了!” “翰林院内部最新消息,今年院试将主考战论!” “这本《贾家兵法》,乃是前朝名将贾战枭所着,里面的兵法策论绝对是当世一流!” “十两银子一本,先到先得,抢完即止啦!” 万花苑内,一群奸商拿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花言巧语地哄骗着在场文人学子。 看着这些文人学子,被骗得一愣一愣,竟真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买了他们的推销的书籍。 角落里两名黑衣人,都不由嗤鼻一笑。 这两人虽身穿黑色长衫,但面容清秀,皮肤白净,文质彬彬,颇为俊朗。 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两把锋利的匕首,显然绝非普通文人。 其中一人,身材较为高大,一头长发挽着发髻。 另外一个较为矮小瘦削,一双眼眸如狐狸般老谋深算。 “欧阳兄,这些书呆子真是愚不可及。” 高大青年嗤笑道,“这些江湖老奸的话,也能相信?”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 “拿十两银子,买一本没用的破书,怕是到时候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第九十五章 三文三理 这两名青年,皆是黑云会的杀手。 高大青年名叫公孙允,瘦小青年名叫欧阳风。 他们两个此番混入京城,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继续执行先前失败的任务,杀死重金悬赏的云璃。 二,则正是为了干掉苏言,为先前被苏言杀死的堂主报仇雪恨。 “欧阳兄,听说这个苏言,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在翰林院,寸步不会离开。” 公孙允提议道,“不如我们潜入翰林院,先将苏言干掉,为郎堂主报了仇,然后再慢慢图谋云璃如何?” “不妥。” 欧阳风摇了摇头,淡淡道,“苏言不过是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当初是靠阴谋诡计,才杀死了郎堂主。” “而那云璃,武功盖世,名镇天下,才是我们真正的大敌。” “如果先杀苏言的话,便会打草惊蛇,必定会让皇宫提高警惕,人人自危。” “届时,我们再想杀云璃,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公孙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认同欧阳风此话有理,皱眉道,“那依欧阳兄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公孙兄,我早就已经准备好计划了。” 欧阳风自信笑道,“昨夜你睡觉的时候,我便已经暗中干掉了两名偏远之地来京赶考的文人。” “你我正好可以借用他们的身份,等三日之后,前去参加恩科。” “凭你我的才华,胜过这些书呆子,在头榜中个功名,必定是轻而易举。” “等到时候参加殿试,苏言作为恩科的主考必定在场,云璃作为皇帝的护卫,也必定在皇帝身边。” “那便是我们,将他们两个一起置于死地的最好时机!” 公孙允顿时面露欣喜,激动道,“欧阳兄,还是你高瞻远瞩!”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去考个功名。” “待那苏言和云璃警惕最薄弱之时,要了他们的小命!”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转瞬而逝。 院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清晨时分,天色蒙蒙泛亮。 数千名参加恩科的考生,便怀揣着兴奋的心情来到皇宫,齐聚于翰林院外等待。 然而,翰林院内却仍然灯火通明,被皇天营士兵封锁。 见此情景,考生们不由得心生狐疑,议论纷纷。 “都已经到了入场的时辰,怎么翰林院却还被封锁着?” “前朝大炎的院试,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啊。” “该不会……考题还没有撰好吧?” 今日是大周第一次恩科院试的重要日子,云曌也早早醒来。 考生们的议论,自然传到了她的耳朵中。 由于担心现场发生什么骚乱,云曌思虑再三,即刻动身前往翰林院。 没想到刚到翰林院,便见裕亲王也带人赶来。 “陛下,这苏言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裕亲王满脸愤怒,义愤填膺道,“参加院试的考生,都已经到场。” “苏言和翰林院的学士们,却还是没有将考题编撰出来。” “这个苏言身为翰林院主考,却如此懒政怠工,简直是视我们大周的恩科如儿戏!” “请陛下即刻将苏言抓起来治罪,给天下考生学子一个交代!” 裕亲王话音落罢,翰林院的大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 苏言背着手走在最前,率领黄如汉、肖敬山等人,不紧不慢从翰林院内现身,微笑道,“王爷心系天下文人考生,令臣极为感动。” “但指责臣懒政怠工,臣可断断不敢领受。” 说罢,苏言来到云曌面前,跪地抱拳,毕恭毕敬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苏卿,起来吧。” “今日便是我大周恩科院试之日,不知你的新考题,是否编撰完毕?” 苏言淡笑道,“禀陛下,臣与翰林院官员们昼夜赶工四日,已经将本次恩科的考题编撰完毕。” “只要陛下允许,现在即可让考生入场,开始院试。” 云曌点头道,“你是恩科主考,听你的便是。” 一旁的裕亲王沉不住气,愤然道:“不可!” “陛下,苏言虽然编撰出了考题,但是还未经陛下过目审阅,怎可直接用作院试?” “如果这考题之中有什么纰漏,岂不是让朝廷沦为天下文人学子的笑柄?” 云曌淡淡道,“那皇叔的意思是?” “先前苏言废掉的那份考题,臣已经过目审阅过,里面的题目都非常合格,完全可以用作本次院试。” 裕亲王说道:“至于苏言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待臣慢慢审阅,如果题目内容难度合适的话,可以用作下一届恩科。” 云曌看向苏言,淡笑道,“苏卿,你认为呢?” 苏言不假思索道,“禀陛下,臣愿以人头担保,臣所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一定公平公正,可以为陛下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如果这些考题中,真的存在什么纰漏,臣作为恩科主考,愿担负全部责任。” 听闻此话,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恨不得直接将苏言生吞活剥。 而身后黄如汉等翰林院官员,则一个个脸色都复杂无比。 他们不明白,苏言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放出这等豪言。 这四天来,他们寸步不离翰林院,参与了考题的编撰和修改。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 扯淡! 苏言出的这些题目,他们全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是漫天胡说,胡言乱语,也丝毫不为过。 前朝大炎绵延四百年来,举行过几百次科考,都是以经史子集为题材的八股文章。 要求考生必须熟读诗书,牢记青史,腹有文墨,出口成章。 而苏言编撰的这份考题,却几乎将之前的八股文章全都推翻,全都是一些他们见所未见的题目。 苏言的考题,分为三文三理六大科目。 三文,分别是国文、天文、诗文。 三理,分别是数理、物理、农理。 其中三文的科目,他们多多少少还能稍稍理解一点。 可三理科在他们看来,完完全全如读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懂一点。 第九十六章 本官来负责 什么几只鸡和几只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总共一百多条腿,考兔子和鸡分别有几只啦。 什么一个水槽一边灌水一边舀水,几炷香的时间能把水舀完啦。 什么两个球同时往地下扔,一个二两,一个五斤,哪个先落地啦。 他们作为翰林院的学士,绝大多数都是在前朝大炎中过功名的进士。 黄如汉和肖敬山,更是数十年前的状元和榜眼。 这些年来,在朝中担任过各种要职,在前朝大炎也是呼风唤雨,位极人臣。 后来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加之新朝取代了旧朝,他们才进了翰林院,成了没有什么实权的翰林院学士。 但是,如果让他们现在参加恩科,做苏言这些题目的话。 只怕是连乡试都过不去,就要被撵回老家种地了。 看着苏言此时信誓旦旦的样子,众官员都忍不住暗暗捏了把汗。 幸亏陛下和裕亲王,没有当场拿一份考卷查看上面的题目。 否则的话,怕是苏大人这个恩科主考,都未必能活到恩科结束。 “好,苏卿真是好担当!” 云曌点了点头,赞许道,“既然如此,朕便相信你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 “院试开始,考生入场!” …… 昨夜一更的时候,苏言就已经将最终的题目审核并敲定完毕。 并让黄如汉、肖敬山等官吏,帮忙布置好考场。 随着云曌当即拍板,一声令下,考生们纷纷进入考场内。 苏言身为主考,自然是在翰林院外,将入场的考生逐一确认身份,防止有替考的情况发生。 天明之后,公孙允和欧阳风二人姗姗来迟到来。 看着簿册上的信息,苏言拦住了二人,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欧阳风早已做好准备,从容应答道,“禀大人,学生名叫周生,这是我哥哥周海。” “我们二人来自雍州安平府松阳县半壁山,此番来京城参加院试,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半壁山……”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欧阳风和公孙允二人,顿时心中都咯噔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善的凶光。 难道说,他们的伪装,被苏言看穿了? 苏言默然片刻,笑道,“你们老家那边,是不是盛产煤炭?” 欧阳风愣了愣,小心翼翼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哈哈,那确实是好地方。” 苏言拍了拍欧阳风的肩膀,笑道,“二位小哥,进去吧,不要紧张,好好发挥。” “若是你们能中个功名,入朝为官,日后我还要和你们好好谈谈合作。” 欧阳风和公孙允进入翰林院内,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他们还以为,苏言嗅觉竟如此敏锐,看破了他们的伪装。 没想到这家伙,是看上半壁山的煤炭了? 公孙允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欧阳兄,看不出这苏言小儿,还有几分奸商的头脑啊。” “呵,可笑。” 欧阳风冷笑道,“等过两日,他连脑袋都保不住,有什么头脑又有何用?” ……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考生们也都陆续到场。 到了日上三竿时分,参加院试的的考生,差不多已经全都进入翰林院内备考。 苏言正打算命人封门,面前传来一声呼喊。 “广元府考生佟如达来迟,请大人恕罪!” 苏言转过身,却只听到声音,没有见到人影,顿时满脸懵逼。 他低下头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变得复杂些许。 这个自称佟如达的考生,本就身材瘦削,个头不高。 此时还跪在地上,用膝盖蹭着地面,一路蹭到自己面前。 所以才导致苏言一眼看去,都没有看到他。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你是腿脚不方便吗,为什么要跪着来参考?” 佟如达毕恭毕敬道,“禀大人,学生的父亲和叔父,原本皆是前朝大炎的重臣。” “学生自幼习文,苦读十年,本想考取功名,同父亲和叔父一起为大炎效力。” “没想到短短半年间,大炎国破山河,江山倾覆,学生的父亲和叔父皆以身殉国。” “学生身为人子,本应秉父叔之遗志,为前朝守节。” “但又不愿满腹学识才华就此埋没,十年苦读化作泡影。” “所以才来到京城参加恩科,考取功名,为新朝效力。” “学生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无颜面对父祖天灵,只能跪入考场。” 听了佟如达这番话,苏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身旁的黄如汉、肖敬山,则都脸色阴沉,有些恼怒。 他们都是前朝大炎的重臣,大炎亡了之后,便直接改投新朝。 佟如达这番不忠不孝的言论,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骂他们。 “你这小儿,好生大胆!” “暴炎昏君无能,奸臣当道,大周推翻暴炎,乃是天命所定,众望所归。” “你这小儿作为前朝余孽,未被追责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 “竟还敢跪入考场为前朝守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来人,将这反贼给我抓起来!” 两名士兵冲上前,一左一右将佟如达架了起来。 正要将他抓走,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且慢。” “放开他,准他进场。” “苏大人!” 黄如汉和肖敬山脸色复杂,忙不迭劝道,“这个小儿心系旧朝,对新朝不忠,我们大周朝廷岂可任用?” “就算真的被他侥幸偷得功名,入了朝廷,也不可能尽心尽力为我们大周做事。” “还是将他抓起来,让陛下治罪吧!” 苏言淡笑道,“他有何罪?” “大周律法有哪一条规定,考生不准跪入考场?” “他的父亲和叔父刚死,跪地入场是为了祭奠父叔天灵。” “人家千里迢迢从广元府来到京城,就算真要治罪,也应当等他参加完院试再说,不是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 苏言大手一挥,直接拍板道,“本官是恩科主考,本官做主准他参加院试。” “到时候陛下要追责,本官来负责便是!” 第九十七章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见苏言态度如此执拗,黄如汉和肖敬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虽然他表面上非常为难,但实则心中都已经乐开了花。 苏言啊苏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竟然白白将这把柄,往我们手里送。 这小子的父亲和叔父,只是先前大炎的官吏。 哪怕后来为前朝殉国,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称这小子为前朝余孽,其实都有些过于抬举他了。 即便他非要为前朝守节跪入考场,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这种事,就是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因为他身份低贱,人微言轻,对大周的统治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你苏言可不一样啊。 作为当初北伯候苏定骁的公子,你可是正宗的前朝余孽。 你在这向前朝官员的后人施加恩惠,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笼络自己的班底,日后阴谋造反,复辟大炎不成? 黄如汉和肖敬山都打定主意,等到恩科结束之后,就将此事汇报给王爷。 以裕亲王手眼通天的本事,绝对能以此事大做文章,让他苏言好好喝上一壶。 …… 所有考生全部入场,苏言便下令封了翰林院的大门。 大周建国以来万众瞩目的第一次恩科,也正式开始。 原本考生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卯足干劲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当考卷发到他们手里之后,便几乎全都愣住了。 这卷子上写的都是什么题目? 为何他们这些博览群书、饱读文章的圣贤子弟,看起来竟如阅天书一般? 考生们虽然对考卷上的题目见所未见,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奋笔疾书地答题。 而其中那些各大世族的子弟,则都一个个直接摆烂。 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背下了之前那份考题的答案。 结果费足了劲背下的那么多题目,竟然一道题都没对上。 世族子弟们向监考的官员使眼色,想看看自己老子是不是帮自己买通了考官。 结果,监考的官员直接一个狠厉的眼神,又将他们瞪了回来。 他们无处可作弊,又作不出一道题目。 无可奈何下,只得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 从清晨天色未亮,到傍晚日落时分,院试终于结束。 所有考生将卷子交上去之后,便立刻翰林院考场。 苏言则直接去了皇宫,面见云曌。 御书房内,云曌正在专心批阅奏章。 苏言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内,毕恭毕敬朗声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起来吧。”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苏言,知道朕在批什么折子吗?” 苏言纳闷笑道,“陛下操劳家国大事,臣怎会知道?” “你应该知道。” 云曌淡淡道,“这是礼部联名上奏,向朕弹劾你的折子。” “礼部尚书吴英,看了你的考题后大为愤怒,声称你篡改先辈的题目,胡乱编造考题,乃是背祖忘宗,礼崩乐坏。” “联合所有礼部官员上奏,让朕罢黜你所有官位,交给他们礼部严加培训管教。” 不等苏言开口,云曌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沓折子,“还有这些,都是各部各院的官吏,弹劾你的奏折。” “此次你出的这些考题,已然引起了所有官员的众怒。” “朕若是想保你的话,只怕要承受不少压力啊。”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忍俊不禁,笑道,“陛下,请恕臣直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在领受恩科主考之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料到会变成这样。” “请陛下试想,满朝的官员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要攻讦、弹劾臣?” “依臣看来,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他们受了什么人的授意。” “要么,就是因为臣的所作所为,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云曌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你就不怕,朕会用你的头颅,去平息这些官员的众怒?” 苏言淡笑道,“不怕。” “陛下何等英明神武,怎会听信那些奸佞之臣的无故攻讦。” “况且,当初是陛下任命臣为恩科主考,臣也做得尽心竭力,没有丝毫辜负圣恩之处。” “若是连这样,陛下都要砍臣头颅,那从今往后,只怕是再无忠正贤良之士,敢为陛下尽忠效命了。” 云曌忍俊不禁道,“苏言,你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 “呵,朕料你也不敢。” 二人说话间,裕亲王突然大步流星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裕亲王,云曌眼中瞬间流露出一丝防备的敌意,问道,“皇叔,怎么了?” 裕亲王先是狠狠瞪了苏言一眼,眼中满是责备之意。 随即才看向云曌,苦着脸道,“陛下,出事了。” 云曌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数千名参加了院试的考生,称此次恩科有奸臣作祟,正在午阳门外闹事。” 裕亲王焦急道,“他们人多势众,声势极为浩大,要求陛下交出胸无点墨、胡乱出题的主考,给他们一个公道。” “什么?” 云曌神情倏然一沉,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焦虑之色,心中无比担忧。 这些考生会齐聚于皇宫门外闹事,必定是受了什么人的煽动。 偏偏即便她这个天子,对这些学生娃也无可奈何。 云曌之所以如此重视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就是希望能得到天下文人学子的心。 如果与文人学子们离心离德,那就代表朝廷将会人才不足,青黄不接。 所以,群臣上表弹劾苏言,云曌可以将他们压下去力保苏言。 但是,数千名考生聚集在一起闹事,云曌却不可能用武力强行镇压。 否则的话,便是自己这个皇帝包庇下臣,百官官官相护。 什么难听话,都会传出去。 苏言看出云曌的为难,淡笑道,“陛下莫急,臣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些文人学子既然要交代,那臣便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罢,苏言便一拂衣袖,大步流星离开。 第九十八章 考生暴动 出门之际,苏言用余光悄然瞥了一眼裕亲王脸上的表情。 明显看到裕亲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 见此情形,苏言心中便有了数。 这些参加院试的考生,不是自发聚集于皇宫外闹事。 而正是受了你这个老小子的蛊惑,才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个主考。 苏言微然一笑,不动声色从裕亲王身边经过,走出御书房。 待苏言离开后,裕亲王立刻跪在地上,郑重道,“陛下,这苏言胡乱编撰考题,视院试如儿戏,已然引起众怒。” “大周的第一次恩科,便发生这等奇闻,必将贻笑天下。” “若是陛下不重重惩办苏言的罪过,不仅严重有损朝廷的形象。” “更会让天下文人学子,与朝廷离心离德!” “臣恳请陛下严惩苏言,并作废本次院试,并重新进行一次院试,以安众学子之心!” 云曌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裕亲王的话。 默然片刻后,淡淡道,“裴将军。” 裴天虎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道,“臣在。” 裕亲王心里一喜,还以为云曌是听自己的话,打算惩办苏言。 但下一秒,听到云曌的话,裕亲王的笑容便直接僵硬在脸上。 “那些文人学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受人挑唆,激愤上头,或许会行冲动之事。” “你速速带领二百兵马,贴身保护苏言安全,断不可让他被闹事的考生所伤。” “如果出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遵旨!” 裴天虎重重点了点头,立刻疾步转身离开。 剩下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表情变得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敢情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这女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 此时此刻,皇宫东门,午阳门外。 数千名学子乌泱泱聚在一起,默契地高声呼喊着口号。 “狂徒苏言,操控科考!” “交出狗官,还我公道!” “狂徒苏言,操控科考!” “交出狗官,还我公道!” 而在最前面带头的,正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 张家长子张卓,冯家长子冯少南,罗家嫡子罗青。 刚刚考试的时候,这几个人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整一天,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会倒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焕发,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 许多路人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动静,都纷纷驻足围观。 整个午阳门外,围聚了足足上万号人,堵得水泄不通。 在众考生义愤填膺的声讨下,苏言不紧不慢从午阳门内现身。 看着面前气愤冲天的考生们,淡笑道,“诸位,找本官何事?” “狗官出来了!” “砸死他!” 考生们见了苏言,顿时一个个怒发冲冠。 纷纷拿出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铺天盖地丢向苏言。 苏言立刻退后一步,躲到裴天虎和他麾下的皇天营士兵身后。 可怜这些士兵,被烂菜叶和臭鸡蛋扔了个满头满脸,却根本不能还手。 待到考生们的怒火减缓些许,手中的“弹药”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苏言才不紧不慢现身,淡淡道,“诸位,有什么冤屈和不满,你们可以说出来。” “本官今日既然敢来,就代表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而不是想要逃避。” “你们既然指认本官操控科考,现在可以站出来仔细说说。” “本官如何操控科考,剥夺你们的公道了?” 面对苏言这番有理有据的询问,大部分考生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苏言究竟做了什么。 只是因为自己此次考试没有明显发挥好,本就内心不悦。 加上见其他人都来了,受了别人挑拨,便也跟着一起来助声势。 张卓冷笑道,“苏大人,你还在装?” “你做的那点破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在你上任主考之前,翰林院明明已经编撰出了一份题目。” “但你上任之后,却直接自作主张废了原先的考题,执意非要出一份新考题。” “你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出新考题?不就是因为提前将答案卖给了你的亲枝近派,让他们都考到功名入朝为官,日后好成为你的党羽吗?” 冯少南也冷笑道,“就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 “你本是前朝北伯候府的小侯爷,当初大炎朝的时候,就成天吃喝嫖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现如今大炎朝亡了,新朝成立,你这个前朝余孽不知用什么手段蛊惑圣心,非但没有被处决,还蒙骗到一个官位。” “你今日操控科考,分明是为了日后拉拢朝臣,结党营私,复辟暴炎!” “我们作为大周的子民,绝不会容许你的狼子野心!” 张卓、冯少南等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正义感爆棚。 苏言却忍不住嗤鼻一笑,不屑道,“你们叭叭了这么半天,说得比过年放炮仗还热闹。” “那么,证据呢?” “说本官操控科考,变卖考题,那你们倒是说说,本官将考题卖给了哪个亲枝近派,收了他们多少赃银?” “说本官拉拢朝臣,结党营私,意图复辟暴炎。” “那你们倒是说说,本官拉拢了哪个朝廷,结了哪个私党,为了复辟暴炎都做了哪些准备。” “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本官扣上这么重一顶帽子。” “你们是实在太过愚蠢,不明白流言猛如虎的道理。” “还是太过恶毒,诚心用这些莫须有的理由来煽动群臣,想要置本官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言这番话有理有据,使得张卓、冯少南等人都哑口无言,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而那些被他煽动来的文人学子们,一个个心中也都有些犯嘀咕。 “不管怎么说,你出的这些考题,都是些胡言乱语的天方夜谭,是不争的事实!” 罗青冷声道:“我们参加院试的那么多考生,都对你的题目不满,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就算没有变卖考题,结党营私,也不配做恩科的主考!” 第九十九章 丁老赞许 不等苏言开口,远处却传来一声苍劲有力的沉喝。 “且慢!” 众学子不约而同,转过头定睛一看。 只见是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从远处走来。 这名老者看着得有耄耋之年,须发皆白,脸上皱褶密布,但仍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见到这名老者,一众文人和考生,顿时都面露震惊和敬仰之色。 “这不是丁老先生吗?” “我的天,还真是丁老先生!” “听说丁老已经归隐山林,开了家私塾教书育人,不再插手朝堂纷争。” “怎么今日,竟然也到这里来了?” 看着这名老者从远处走来,苏言也不由心中暗暗诧异。 这名老者,名叫丁保文。 在前朝大炎,有天下第一名儒之称。 丁保文年轻的时候,曾担任大炎的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 每年的恩科,都是由他担任主考,负责撰写考题。 此外,大炎朝末代两代国君,以及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他的学生。 而后来,丁保文见大炎末帝苏隆基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几次三番力劝他以身作则,勤俭清明,励精图治。 劝到苏隆基恼羞成怒,下令要砍了他的脑袋。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们纷纷求情,才保住丁保文一命,只是被赶出皇宫。 离开皇宫后,丁保文便在山村之中开了一家私塾,免费教孩童们读书识字,种田自养,有教无类。 毫不夸张地说,放眼大炎朝四百年青史来,论及才学,论及人品,都无人能出丁保文左右。 以至于天下的文人学子,都将他奉为圭臬,甚至称他为当世半圣。 丁保文此时现身,瞬间引来了在场所有文人学子的敬仰,纷纷退到左右,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丁保文来到苏言面前,微微颔首,淡笑道,“草民丁保文,见过苏大人。” “丁老,晚辈担待不起。” 苏言急忙出手搀扶,恭敬道,“丁老乃大周第一名儒,盛名满天下,曾经在前朝大炎,晚辈便久仰前辈盛名。” “今日幸得一见,晚辈不胜荣幸。” 丁保文淡笑道,“老朽今日不请自来,是因为听说苏大人作为今年恩科的主考,将考题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革新。” “老朽斗胆,想看一看苏大人的新考题,不知苏大人允许否?” “当然。” 苏言淡笑道,“丁老作为大炎的太子太傅,曾负责主撰过十几届恩科的考题。” “晚辈初次担任主考,还有诸多不懂之处,正好请丁老指点一二。” “来人,速速取一份考卷,交给丁老先生。” 苏言挥了挥手,一名翰林院官吏忙不迭跑出人群前去取卷。 不一会,便取出一份空白的考卷来,毕恭毕敬交给丁保文。 当着数千名考生的面,丁保文开始认认真真阅读起考题的内容。 看着考卷上这些见所未见的题目,丁保文先是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但冥思苦想了一阵,似乎想清楚苏言的用意,瞬间眼前一亮,忍不住连连点头。 众考生全都在站在一旁,紧张得屏气凝神。 看着丁保文用很长时间,分别将国文、天文、诗文;数理、物理、农理等六大科目的考卷一一过目。 待到将卷子上的每一道考题都阅读完毕,丁保文忍不住站起身,握着苏言的手,激动道,“好!” “苏大人,不瞒你说,老朽虽然在前朝多次担任主考,编撰过十几届院试的考题,” “但是将这些考题编撰下来,老朽便总觉得这些题目中差了些什么必要的东西。” “可老朽即便翻遍经史子集,绞尽脑汁,都无法填补上那些欠缺之处。” “今日见了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老朽才终于明白,老朽当初出的那些考题,究竟欠缺在何处。” 丁保文似是激动的语无伦次,直接对身旁的考生们说道,“你们看,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跳出了经史子集的桎梏,胆大创新,不拘一格。” “并且这些题目,绝非靠死记硬背就能作出,而必须是聪颖机慧、才思敏捷的人才,才能看出其奥秘所在。” “老夫当年主持的那些恩科,选拔出的进士学子,诚然都是熟读经史子集,出口便能吟诗作赋。” “可即便对经史子集再是熟悉,也未必就懂治国理政之道,能成为一位造福于民的好官。” “而能从苏大人的这些考题中脱颖而出的,绝对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经苏大人革新之后的恩科,才是能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听丁保文竟然对苏言的题目,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周围众学子和考生顿时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他们没想到,苏言出的这些考题,看似如天书一般,但里面竟然有这么深的门道。 一些刚刚参与闹事的学子,都不由愧疚地低下头。 因为他们,就是丁保文口中熟读经史子集,却不懂治国理政的书呆子。 “苏大人,这份考卷,能否让老朽带回去细细研究?” 丁保文激动道,“苏大人敢在恩科之上进行革新,可谓是有胆有识,为大周的国祚绵长,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老朽虽然没有苏大人这般胆识和能力,但也想在自己的学堂进行革新。” “让那些孩童死记硬背,学习经史子集,诗文易理,并非唯一的出路。” “而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兴趣和专长,加以引导和培养,才是真正的教书育人!” 苏言淡笑道,“丁老如此盛誉,晚辈实在担待不起。” “如果丁老不弃,这份考卷就请拿去,晚辈荣幸至极。” 丁保文带着这份考卷,满心欢喜正想离开,却被几个人挡住去路。 挡住他去路的,正是张卓、冯少南等世族子弟。 丁保文淡笑道:“各位小友,劳烦给老朽让个路。” 这些世族子弟,一个个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满是不善的敌意。 张卓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老东西,你想找死吗?!” 第一百章 阅卷完毕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一片沉默。 每一名考生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张卓竟然,称丁保文为老东西? 难道他作为参加恩科的考生,竟然不认识丁半圣吗? “……小友,你说什么?” 丁保文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不等张卓重复,冯少南便冷声帮腔道,“老东西,我刚刚看你主动跑过来,就觉得你不对劲。” “说,是不是他苏言把你找来当托,让你帮他解围?” “就是,他苏言出的题,明明就是一堆胡言乱语。” “你却奉若圭臬一般,对他百般抬举,分明就是收了他的好处!” “呵,你觉得这种把戏,能骗得过小爷的眼睛?姥姥!” 这些世族子弟,平日里成天混迹于青楼妓馆,吃喝嫖赌,骄奢淫逸,根本没读过几本书。 自然也不清楚,丁保文在天下文人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存在。 刚刚见丁保文前来,他们还以为是自家老爹请来的帮手,给他们帮腔助阵。 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是来帮苏言说话,还将这些他们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考生全部忽悠住。 张卓等人都很清楚,他们必须靠着这些考生的舆论,才能向苏言施压,让朝廷惩办苏言,并让这次院试的成绩作废。 若是没有了考生们相助,单靠他们几个世族,绝不足以让朝廷妥协。 所以此时此刻,对于来破坏他们好事的丁保文,自然是充满了极大的敌意。 “你们怎么能如此信口胡言?” 丁保文满脸气愤,冷声喝道,“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虽然与前朝大炎的考题截然不同,但在选拔人才的层次上,绝对是有利无弊。” “诸位学子,你们作为首次参加大周恩科的先驱者,或许本次恩科的成绩不甚理想。” “但老夫可以保证,只要沿用苏大人革新的题目,大周必定能人才充盈,国力强盛,基业长青。” “等到本次恩科结束后,天下的私塾和书院都将作出变革,废除那些繁琐无用的经史子集,变成真正教书育人的学府重地。” “这对于我辈读书人来说,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伟大革新。” “而你们,都是亲身参与进这场伟大革新的先行者!” 丁保文这番话一出,在场一众文人学子们顿时沸腾了。 “丁老说得好!” “能参与到这场革新中,是我辈文人的荣幸!” “我们都听丁老的!” 见此情景,世族子弟们顿时都为之脸色一变。 张卓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老东西,你特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坏我们的好事!” 说罢,张卓直接一把抢走丁保文手中的考题,直接撕得粉碎。 “你!” 看着自己珍贵的考卷被撕成废纸,饶是丁保文这般有素养的大儒,也不由怒目圆瞪,“你这后生,安敢如此无礼?!” “无礼?小爷还要揍你呢!” 冯少南冷然一笑,直接一把将丁保文推翻在地。 看着这些纨绔子弟,竟然对一位八旬老者动武。 裴天虎脸色骤然一沉,下意识想要冲上前阻止。 苏言却抬手拦住了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大人?” 裴天虎心急如焚,面露不解。 苏言却微微一笑,低声道,“裴将军,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些狂徒敢如此肆意妄为,不可能全身而退。” 事实,果然如苏言所说的一般。 见张卓等人对丁保文如此不敬,就使得周围文人考生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不善之意。 而冯少南胆敢出手推搡丁保文,更是如同点燃了火药的导火索,直接让文人们都炸开了锅。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丁老如此不敬!” “对丁老动粗,我们饶不了你!” 数千名考生一拥而上,将张卓等世族子弟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虽然这些考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架不住人多势众。 足足几千号考生,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们活活淹死。 “你们这些穷书生疯了?敢打老子?老子可是张家的人!” “等老子回去,就让我爹弄死你们!” “哎呦,轻点,别打我脸……” 看着这些孱弱文静的书生,竟然为了丁保文冲冠一怒,化身一群生猛的野兽。 皇天营的士兵们都不由看得傻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言来到裴天虎耳边,低声道,“裴将军,让他们吃点苦头,就去阻止一下吧,别闹出人命来。” 随即上前将丁保文搀扶起来,关切道,“丁老,没事吧?” “老朽倒是无碍。” 丁保文看着地上那些被撕碎践踏的考题,惋惜道,“只可惜这些宝贵的考题,竟毁在那几个无礼之徒手中。” “丁老无需介意,这考题我那里还多的是。” 苏言淡笑道,“走,我这就陪丁老去翰林院,再取一份新考题来让你带走。” “此外,我那里还有一些虽然拟好,但没有编入本次院试的题目,也可以一并交给丁老回去研究。” “当真?” 丁保文顿时不胜欢喜,激动道,“苏大人的才华,令老朽此生未见,钦佩至极!” “大周能有苏大人,真乃朝廷之幸,天下学子之幸也!” …… 多亏丁保文现身解围,总算是安然无恙平定了这场骚乱。 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是批阅考卷。 和前朝大炎的科举相比,苏言出的这些题目,还有一个好处。 前朝大炎的科考,以八股文章为主。 考官们都需要阅读每一篇文章,相互交换见解,直到统一意见为止。 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这种东西,一个人有一种看法。 张大人觉得不错的文章,在李大人眼里,可能就是狗屁不通。 几乎很难轻易统一意见,评判出好坏来。 几乎每次恩科,都会出现筛选到最后,留下几篇写得都很不错的文章。 为了评判谁是状元,谁是榜眼,甚至要争执不下好几天,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第一百零一章 有问题? 而苏言出的这些考题,则基本上都有固定的答案。 他直接给每名考官一份答案,符合答案的挑勾,完全不符合的打叉。 把六科的考卷都批阅完了,再把打叉的分数都扣了,便是这名考生的总分。 如果有分数相同的,就字迹更加工整的排在前面。 这种判卷方法,让翰林院的官员们都惊讶不已,纷纷赞叹苏言的智慧。 但苏言则是觉得,还是有些繁琐麻烦。 并且在考虑,等下一次恩科的时候,要不要尝试推行一下答题卡的机制。 …… 当初前朝大炎,每年院试结束后,通常光是批卷,就要花个十几天。 才能敲定名次,发布榜文,着手殿试。 而使用这种简单明了,方便快捷的批卷方法,考官们的效力都大大提高。 加上苏言负责监督,数十名考官一起上阵,**协力。 仅仅只用了短短两天,就将数千份考卷都批阅完毕,做出最后的排名。 “苏大人,下官已经将名次拟好。” 黄如汉毕恭毕敬道,“是否将这份榜单,直接张贴出去?” “别急。” 苏言淡笑道,“先将这份名单,交给陛下过目。” “等陛下敲定之后,再张贴出去不迟。” “遵命!” 深夜时分,翰林院其他官员都各自回去歇息。 黄如汉和肖敬山,则带着名单进了皇宫。 然而,他们进了皇宫后,并不是去将这份名单交给云曌。 而是直奔裕王府而去,将名单交给了裕亲王。 裕亲王将名单上的人都一一过目之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呵,苏言,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无惧无畏,大权在握了。” “看来这最终的张榜大事,你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黄如汉小心翼翼道,“王爷,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按照苏大人的意思,今夜将这份名单交给陛下过目之后,明日就要向京城的考生们张榜了……” “不急。” 裕亲王眯着眼睛,戏谑笑道,“如果他苏言真的擅作主张,直接将榜单张贴出去,本王还真无计可施。” “但是,既然这份名单落到了本王的手中,那就该着他苏言倒霉了。” “来人!” 裕亲王沉喝一声,两名下人立刻从外面走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去,将这名单上头甲的一百人,统统给我找到,请到这里来。” 裕亲王冷笑道,“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愿意来的,也不必和他们客气。” “明白!” 两名下人瞬间会意,立刻转身离开。 黄如汉和肖敬山面面相觑,不解道,“王爷,您……您打算做什么?” “你们说呢?” 裕亲王淡淡道,“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本王既然收了各大世族的银子,就必须帮他们办事。” “否则的话,这些世族又如何能拥戴本王?” “这头甲的一百个功名,本王早就全都找到买主,又怎么可能白白给这些穷酸书生。” 黄如汉脸色一变,惶恐道,“王爷,这……这恐怕不大妥当吧?” “苏言将这份名单给了我们,让我们交给陛下过目敲定。” “王爷您哪怕只做些微调,安排进两三个,乃至五六个人,都还说得过去。” “但是,您若直接将头甲一百名全部都换了,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变卖功名,徇私舞弊。” “到时候万一事情闹大,这责任必定是要我们来承担啊。” 裕亲王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狞笑。 “本王就是打算让你们来担责,难道不行吗?” “能为本王担待责任,是你们两个老东西的荣幸。” “你们两个,在教本王做事?” 黄如汉和肖敬山顿时都慌了,“王爷,您不能这样!” “我们两个替您做了那么多事,您岂能如此对待我们?” “您快将名单还给我们,我们即刻回去交给苏大人……” 二人不顾一切冲上前,想要抢夺裕亲王手中的名单。 然而,裕亲王仅仅一个眼色,四名下人便从外面冲进来。 直接一左一右按住黄如汉和肖敬山的肩膀,使两个老家伙一动都动弹不得。 “原本本王,还打算保你们一下,好日后继续为本王所用。” 裕亲王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睥睨着二人,戏谑笑道,“但是,既然你们这般态度,那休怪本王无情了。” “本王还警告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帮本王保守秘密,不要想着去向苏言和陛下告状。” “否则的话,即便届时东窗事发,本王在倒霉之前,也一定会先杀了你们一家老小,让你们全家都付出代价。” 说罢,裕亲王挥了挥手,命下人直接将黄如汉和肖敬山扔了出去。 两位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学究,瘫坐在冷风萧瑟的大街上,满脸悲戚和绝望。 …… 眨眼间,一天的光景过去。 这一两天,苏言没有再去翰林院,就留在府中思考着殿试的题目,并等待着陛下那边的消息。 自从那日自己严辞拒绝了苏静昕之后,这女人便老实了很多。 虽然仍尽到管家毕恭毕敬的义务,但每天换成了正常的穿着打扮,不再处处风情万种地散发魅力勾引自己。 苏言暗暗思忖,应该是云曌命令这个女人,不再像先前那样试探自己,而是改为监视自己。 他每天倒是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根本不惧苏静昕的监视。 这日,傍晚时分,苏言吃过晚饭之后,正坐在院内吹着晚风喝着茶,惬意享受,怡然自得。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房朝外面张望了一眼,问了两句,出来对苏言说道,“老爷,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自称考生佟如达,说有要事见您。”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竟然能打探到我的住处了?” “好,让他进来。” 门房将门打开,佟如达从外面走进来。 一看到佟如达的模样,苏言顿时皱了皱眉。 “小子,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还一个公道 此时此刻,佟如达的脸上淤青遍布,伤痕累累。 左眼眼眶更是呈乌青之色,被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参加院试的数千名考生中,苏言对佟如达的印象是最深的。 不仅因为佟如达当初自称要为前朝守节,跪入考场。 而且他的成绩,也是所有考生中最为出色的之一,高居头甲第三名。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他就是大周第一次恩科的探花郎。 堂堂探花郎,怎么被人揍成这般德性? 到时候骑马踩街的时候,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佟如达扑通一声跪在苏言面前,嘶哑道,“朝廷黑暗,官场腐败。” “还请苏大人做主,为我等考生主持公道。”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不着急,如达,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当即,苏言将佟如达搀扶起来,让下人给他端了杯茶来。 佟如达坐在苏言对面,将自己的委屈和遭遇一一阐明。 “院试结束之后,我们这些考生仍然在京城内的各家客栈落脚,等待着朝廷张榜。” “没想到昨天夜里,包括我在内的一百余名考生,都被强行带到了一个地方。” “到了那里之后,便有一个人拿出了一箱黄金,说要买走我们的功名。” “其中一部分见钱眼开,当场就签字画押,带了黄金离开。” “我们剩下的这些人,不肯将功名拱手让人。” “那些人就将我们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对我们百般毒打,直打得我们皮开肉绽,失去意识,强行让我们在契约上画押。” 佟如达越说越委屈,苦涩道,“苏大人,学生虽知道朝堂黑暗,但真的没有想到,竟然黑暗到这般地步。” “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科考,却连自己的成绩都不知道,便被人强取豪夺,强行霸占。” “朝堂黑暗到如此地步,分明就是要将我辈文人逼上绝路啊!” 苏言默然片刻,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真没想到,这些世家大族仍然贼心不死,觊觎恩科的功名。” “如达,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正当苏言思忖该怎么做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声。 “张榜啦,张榜啦!” “快,快去看看热闹!”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当即立刻同佟如达一起,直奔申明亭而去。 来到申明亭,内内外外方圆数里都已经挤得人满为患。 围聚在最里侧的,自然是一众考生和学子。 “我中了,我中了!” “看呐,二甲第十三名,就是我的名字!” “爹,娘,孩儿终于考中功名了!” 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上,其中一些考生都激动欢喜无比。 而其他绝大多数考生,都是名落孙山,失落不已。 但随即,注意头甲榜上的名字之后,考生们却都为之脸色一变。 申明亭内张贴着的,有头甲和二甲两榜。 头甲一百人,二甲一百人。 这二百人,就是参加院试的四五千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其中,二甲的一百人皆为进士,有资格担任各地的地方官。 但是,最多也就担任个五品知府,再想往前升上一步,就需要靠资历和政绩。 而头甲的一百人,才有资格参加最终的殿试。 经陛下亲自审核后,抉择出最终的状元、榜眼、探花。 从而进入朝廷,从此真正地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的考生们发现,即便榜上有名,也仅仅只是中了二甲。 而头甲的一百人,竟然全都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子弟们。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中了头甲的……都是京城世族的人?!” “头甲会元第一名,张卓,第二名,冯少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考生们全都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怨愤之声。 “这些世族子弟,平日里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就连开始院试的前一夜,都还泡在烟花巷里。” “凭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包揽头甲一百名的所有功名?!” “还有,那张卓和冯少南,先前在午阳门还对王老先生出言不逊,动粗推搡。” “他们何德何能,能占得头甲的魁首之位?!” “丑闻,这绝对是大周建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朝廷如此黑暗,我辈文人就算再是寒窗苦读,又有何用?” “有胆子的,跟我一起去皇宫,问陛下讨要个说法!” “我跟你去!” “我也跟你去!” 在场所有考生,心中都有着浓浓的怨气。 那些名落孙山的,认为自己本来能上榜,却被世族子弟们所占。 而那些中了二甲的考生,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本应是头甲的水平。 在一些人的煽风点火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 一时间,全体考生都义愤填膺,浩浩荡荡要开赴皇宫闹事。 然而,他们刚转过身,却见苏言远远赶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主考?” 考生们先是一愣,继而瞬间一个个怒火冲天,对苏言群起而攻之。 “苏言,你当初在午阳门外,说的比唱得还好听!” “丁老还称你是大周的先行者,赞你是改革恩科的英雄!” “我呸!” “你满嘴说着仁义道德,实则分明还是收受那些世家大族的好处,将头甲的功名都卖给了他们!” “丁老真是瞎了眼,竟然错看了你这个狗官!” “狗官,还我功名来!” 面对考生们铺天盖地的谩骂,苏言神情阴郁,抱臂而立,一言不发。 佟如达则护在苏言面前,苦着脸道,“诸位,请你们冷静一点!” “苏大人的为人和才华,可是连丁老先生都认可的,你们怎能怀疑他徇私舞弊?” “头甲出现这等黑幕,确实是朝廷黑暗,但苏大人并不知情!” “苏大人也说了,他一定会管这件事,还我们所有考生一个公道。” “请大家理智一些,不要将无名怒火都宣泄到他的身上……” 第一百零三章 为天地立心 然而,纵然佟如达声嘶力竭地为苏言辩解,嗓子都快要喊哑。 但是,面对这些怒火上头的考生,即便他的声音再大,也直接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根本无济于事。 眼看着几名考生为了攻击自己,直接将佟如达推翻在地。 苏言脸色倏然一沉,猛然从袖口中亮出火铳,对着天空扣下扳机。 “肃静!”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使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考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苏言手中寒芒凛凛的火铳,都不由悻悻闭上嘴巴。 苏言目光环视着众人,沉默少顷,冷声道,“首先,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委屈。” “头甲全都被世族子弟包揽,这件事之中必定存在着黑幕。” “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将此事调查得清清楚楚,还你们所有人一个公道。” “其次,你们今日的嘴脸,属实是让我感到恶心。” “尔等平日里饱读圣贤之书,自诩圣贤弟子,难道就是为了博取功名?” “见自己没有考到功名,就直接忘了满嘴的之乎者也和仁义道德,还想去皇宫闹事。” “你们是因为朝廷的黑暗和不公,所以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吗?” “你们只是痛恨,自己不是这些不公的利益既得者而已。” 苏言这番话,直接戳中了考生们的内心,使得众考生都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一人不满嚷嚷道,“你这狗官,漂亮话说得倒是好听。” “我们寒窗苦读,进京赶考,不就是为了功名吗?” “不为了功名,还能是为了什么?” “问得好。”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那我且问你们,我改革科考,重撰考题,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可知道,为了让科考迎来脱胎换骨的革新,我要得罪多少人,动了多少人的利益,遭到多少人的憎恨,迎来多少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如果只是为了功名利禄,我为什么不沿用旧制,继续吃前朝的老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是顶着来自各方的阻力,冒着随时丧命的风险,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个问题,顿时将众考生都给问住。 一个个满脸懵逼,小心翼翼道:“为……为什么?” 苏言神情一凛,淡然喝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言的语气虽平静淡定,但一番话,却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使得全场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言这四句话,看似是口出狂言,狂得无边无际。 但是,却让他们所有人的内心,都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才是圣人之书,想教会给他们的道理。 这才是他们每一名读书人,都应该视为己任的圣贤之道。 “苏大人……” “我们……知错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膝盖弯曲缓缓下跪。 所有人都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簌簌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等苦读多年,却被功名迷住了双眼,被利禄蒙了心智。”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成为我们曾经最为厌恶痛恨的官僚。” “幸而今日得苏大人指点,我等才终于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我辈文人,苦读圣贤之书,绝不能空图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从今往后,我们都当以苏大人为楷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原本怨气冲天的众考生,被苏言一语点透,一个个愧疚顿悟,无地自容,各自离开。 眼看着这些考生终于散去,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 今日之事,属实是险之又险。 虽然恩科头甲出现黑幕,与他没有丁点关系。 但是,参加院试的考生,发生大规模的暴乱,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归根结底都是他这个主考的责任。 如果真的让这些人去皇宫闹事,再闹出几条人命来,这事便大了。 幸亏自己灵机一动,用张载的经典语录,把这群考生都感动得跟孙子似的。 否则的话,还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苏大人……” 佟如达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回到苏言面前。 这小子身上本就受了伤,刚刚为了阻拦暴动的考生们,更是被推翻在地,身上多出好几个脚印。 苏言关切道,“如达,没事吧?” “苏大人,学生无碍。” 佟如达激动道,“苏大人,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真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大人这般思想和壮志,让学生也深受教诲!” “只是……诚然我辈文人读圣贤书,不为功名利禄。” “也不能让那些不学无术的世族子弟,窃据头甲的功名吧?” 苏言淡笑道,“那是自然。” “如达,这点银子你拿着,先回去歇着,好好养养伤。” “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不仅要揭露那些世族子弟的真面目,更要将那些盗卖功名的狂贼统统揪出来。” “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深夜时分,裕王府。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水,满脸笑容,意气风发。 黄如汉和肖敬山二人站在他的面前,毕恭毕敬道,“王爷,殿试的考题,我们已经都拟好了……” “很好。” 裕亲王微笑道,“今日皇榜,张贴出去了吧?” 二人点了点头:“已经在张贴在申明亭了。”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那些穷酸书生,没有看出不对劲来?” “看出了。” 黄如汉回答道,“那些考生看出,头甲的一百人皆是世族子弟。” “原本义愤填膺,想要到皇宫闹事讨要说法。” “没想到苏言却突然现身,用一番话将他们全都给劝住,才免去了一场骚乱。” 第一百零四章 莫不是,要找我家老爷 “哦?” 裕亲王面露兴味,“他说了什么话,竟能将那些穷书生都给劝住?” 黄如汉略一思忖,将苏言的那番话学给裕亲王听。 裕亲王听完后,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连老夫听着都有些感动。” “今日我一直派人盯着陛下,那苏言并没有进宫向陛下进奏。” “莫非,这苏言是认命了头甲一百名被世族子弟包揽,不打算为那些穷酸书生讨还公道了?” “那是自然。” 肖敬山讪笑道,“毕竟王爷,可是让原本考中头甲的那些人,都签了字,画了押。” “如果他们敢将消息泄露出去,后果可不是那些穷书生能承担得起的。” “即便那苏言本事再大,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是回天乏术,不认命又能如何?” “连殿试考题的编撰,苏言都没有参与,全权交给了我们。” “我看那小子,就是向王爷认输了!” 裕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冷笑道,“算那苏言小儿,还算识相。” “如果他愿意臣服于本王,本王可以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这小子虽然阴险狡猾,但也有几分才华和本事。” “只要他和本王联手,从今往后这朝堂内外,便再无人能与本王为敌!” “你们两个,速速去将这些考题,都交给各大世家。” “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让他们赶紧请人写好答案,让他们家的那些子弟都背下来。” “三天之后的殿试,可不要让陛下看出什么纰漏。” …… 皇宫,养心殿内。 两名苍云卫,也将白天申明亭的事,如实禀报给云曌。 听完之后,云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声道,“朕这个皇叔,真是胆大包天。” “朕都已经命苏言,担任恩科主考,他竟还敢勾结各大世族,暗中捞银子。” “简直就是将朕这个天子,视若无物啊。” 身后的云璃也有些义愤,皱眉道,“陛下,臣请命去彻查此事。” “保证三天之内,查出那些世家大族与裕亲王交易的证据,让他们百口莫辩。” 云曌思忖片刻,微笑道,“不必。” “苏言作为恩科主考,本次恩科的一切事宜都由他负责。” “如果这件事由你查出来,那苏言也绝逃不脱干系。” 云璃不解道,“陛下,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就为了护着苏言,而让那一百名世族子弟进入朝廷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云曌自信一笑,似乎已成竹在胸,“放心吧,云璃。” “朕了解苏言,他绝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 “皇叔用了这么一手,算计了苏言。” “苏言虽然今日没有来找朕,但绝不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云璃,你且沉住气,给他苏言几天时间。” “如果朕所料不错,三日后的殿试上,苏言定有妙计。” …… 深夜时分,冷风萧瑟。 两名黑衣人,悄无声息走在街上。 正是黑云会的两名杀手,公孙允和欧阳风。 此时此刻,二人神情都阴沉无比,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他们两个在加入黑云会之前,曾是名震天下的才子。 放眼整个黑云会内,论及才华也无人能出他们两个左右。 原本欧阳风的计划,是先在院试上博取个功名。 等到参加殿试的时候,再趁所有人放松警惕,将苏言和云璃统统杀死。 为了能在皇宫之中杀完人后,再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二人这几天里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包括准备能遮蔽视野的霹雳弹,买通了皇宫的一名守卫,提前摸清了逃跑的路线。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折在了第一步。 头甲没有他们的名字,二甲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也就是说,他们连参加殿试的资格都没有。 精心筹谋的刺杀计划,在第一步就直接夭折。 “岂有此理!” 公孙允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当初大炎朝的时候,我参加过好几次科考。” “其中一次还中了探花,只是我懒得受朝堂拘束,才不愿做什么狗屁官而已。” “没想到到了这大周朝,你我竟然连个进士都中不上!” “都是那姓苏的胡乱出题,才让你我名落孙山,计划失败!” 欧阳风同样恼羞成怒,眯着眼睛冷声道:“原本,我们是打算混入皇宫内,同时干掉云璃和苏言,然后再全身而退。” “既然那姓苏的,破坏了我们的全盘大计,那我们就先要了他的小命!” “欧阳兄,正合我意!” 公孙允赞同地点了点头,狞笑道,“我现在就去打探,那姓苏的住在何处。” “不必。” 欧阳风恶狠狠道:“那苏言的住处,我早就已经摸清了,就在当初的大炎相府,距离皇宫只有五里之遥。” “咱们先干掉苏言,大周皇宫必然大乱,派大量的士兵前来。” “干掉苏言后,你我就潜伏于暗处观察局势。” “如果那云璃也带兵过来,就顺手将她也一并干掉!” 公孙允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欧阳兄,早就该如此了!” “你早说有这么好的计划,咱们又何必去参加什么狗屁科考,受这窝囊气?”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手,要了那苏言小儿的小命!” …… 当即,公孙允和欧阳风直接跃至房檐之上。 在一座座房屋的屋顶飞檐走壁,在夜幕之下如同两道鬼影,悄无声息朝苏言府邸的方向逼近。 很快,他们便畅通无阻,潜入苏言的府邸中。 匍匐于正堂的屋顶,欧阳风正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着苏言藏在哪个房间中。 突然,身后却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 “二位,深更半夜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要找我家老爷?” 公孙允和欧阳风微微一怔,猛然转过头定睛一看。 正是身着白衣、面无表情的苏静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零五章 最后的殿试 “高手!” 二人顿时大为惊恐,骇然道,“竟然能趁我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出现在我们身后!” “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静昕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我可不是什么高手,只是苏府的管家而已。” “管家?” 公孙允和欧阳风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凌厉的凶光。 “小丫头,你的轻功,确实非常了得。” 欧阳风冷笑道,“但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就应该赶快去找帮手。” “胆敢如此狂妄,直接单枪匹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我们,便先要了你的小命再说!” 说罢,欧阳风和公孙允同时亮出腰间匕首,一左一右冲向苏静昕。 面对二人的夹攻,苏静昕却不紧不慢纵身一跃,轻而易举便躲闪开来。 “你们说得没错。” 苏静昕淡笑道:“不过我的帮手,不需要特意去找。” “……你说什么?!” 听闻此话,欧阳风和公孙允俱为之脸色一变。 下一秒,便见十几名身穿飞鱼服的苍云卫,从两侧的树上一跃而下。 如同一群从天而降的鬼魅,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这……这怎么可能?!” 欧阳风和公孙允顿时都满脸惊恐,骇然道,“你们怎么可能提前在这里埋伏我们?!” “难道说……我们的意图,早就被你们洞悉了?” 镇抚使边跃豪抱臂而立,冷然笑道,“并非你们的意图,被我们洞悉。” “而是任何来路不明、形迹可疑之人,都在我们苍云卫的监视之下。” 公孙允震惊道:“大周朝廷内,怎么可能突然多出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高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边跃豪耸耸肩笑道:“我们,是苍云卫。” …… 面对十几名苍云卫高手的围攻,公孙允和欧阳风根本没有丁点逃跑的可能性。 三下五除二下,便被边跃豪等人尽数生擒活捉。 与此同时,苏言就在下方的大堂内,一边喝茶一边思考事情。 听着上方的屋顶,传来阵阵异常的响动,不由皱了皱眉,“静昕。” 苏静昕立刻从外面走进来,笑道,“老爷,怎么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没什么,老爷。” 苏静昕毕恭毕敬道,“只是有两只迷路的老鼠,溜进了我们府上而已。”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过去。 殿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清晨时分,文武群臣便齐聚于大殿之上。 而皇宫外,张卓、冯少南等高中头甲的世家子弟,一个个都身着红衣,满脸骄傲,意气风发。 于大殿之外整齐坐好,等待接受殿试,满脸自信十足,仿佛已成竹在胸。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苏言,裕亲王面露得意笑容,乐呵呵开口道,“苏大人,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本次恩科能够圆满举行,全仰仗苏大人你的功劳。” “相信这批苏大人为朝廷录用的人才,日后一定可以成为大周的肱骨栋梁。” 苏言无视裕亲王的耀武扬威,淡笑道,“王爷谬赞,下官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裕亲王还想阴阳怪气,嘲讽苏言几句。 大太监汤玉禄却高呼一声:“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瞬间都神情肃然,缄默不语笔直地站在两侧。 云曌现身龙椅之上,群臣齐刷刷跪在地上,朗声道,“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云曌淡笑道,“苏卿,今年头甲一百位进士,都已经选拔出来了吧?” 苏言振声道,“禀陛下,头甲一百位进士,已经齐聚于殿外,准备好参加殿试。” “好。” 云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 裕亲王急忙上前一步,高呼道,“陛下有旨,发放考题,开始殿试!” 黄如汉、肖敬山拿着早已备好的考卷,正准备分发给殿外的张卓等人。 苏言却突然开口道,“且慢。” 群臣的目光,瞬间齐刷刷投向苏言。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现如今,一百名进士都已经到来,准备参加最后的殿试。 大局已定,木已成舟,这小子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云曌眼中划过一抹兴味,淡淡道,“苏卿,有何事?” “禀陛下,这一百名进士,都参加了乡试、县试、会试、院试,经过重重筛选,才脱颖而出来到这里。” 苏言淡笑道,“他们这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答的题卷已经不知有多少。” “但臣总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眼下既然已经到了最后的殿试,若还是用题卷来测试他们的才华,未免有些太过俗套。” “不如请陛下亲自出题,检验他们的学识高低,也好让陛下知道他们的才华,他们日后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听闻此话,裕亲王顿时心中一慌,忙不迭劝道,“陛下,殿试的题目,都是经翰林院深思熟虑才拟定,能更好地检验这些学子的才华。” “况且前朝大炎,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请陛下还是让他们以卷试才吧。” 云曌自然领会了苏言的意思,淡笑道,“皇叔此言不却。” “前朝大炎确实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但现如今已是新朝大周。” “苏卿身为本届恩科主考,都已经将院试做出了重大改革。” “那么这最终的殿试,自然也当与从前不同。” “好,既然如此,朕便依苏卿之命,亲自考一考这些才子的学识。” “听旨,传头甲会元上殿!” 门口的小黄门立刻高声道,“传头甲会元张卓,上殿面圣!” 殿外的张卓,瞬间为之愣住。 来之前,他爹张君宝就对他叮嘱过。 今天来参加殿试,只要按照先前背下的答案,将题卷写好就行。 除此之外,剩下的都有裕亲王帮忙摆平,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怎么现在题卷还没到手,就先宣自己上殿面圣了? 这和老爹事先交代的,似乎不大一样啊? 第一章 留在朕身边当太监 “这女帝……当真是心狠手辣啊!听说攻破京城那天,血流成河,那些抵抗的将领都被活埋了……” “可不是嘛!听说她还在前朝皇宫的废墟上设宴,用陛下的头骨当酒杯……” “什么陛下,你不要命了?那是前朝皇帝!前朝皇帝!” 泰安殿。 气势恢宏,空气沉闷得彷佛凝固。 只有嘻嘻索索的声音在小声低语。 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子跪伏在地,头颅低垂,如丧考妣。 苏言混迹其中,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 他们这些人,都是前朝罪臣。 如今,新朝建立,他们这些前朝之臣,也到了被清算的时候。 好在,他们这些人都是属于窝囊的一批,并没有什么抗死不从的戏码。 新朝军队破城的时候,他们就缴械投降,也就夺取来了这么一线生机。 “人屠……” 苏言听着这些话,内心暗暗苦笑:“放在五年前,谁能想到会落在一个柔弱的小丫头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大殿中央。 高坐龙椅之上的女帝,一袭明黄凤袍,威仪天成。 眉如远黛,眸若星辰,肌肤胜雪,一颦一笑间皆是倾城之色。 可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他当年救下的那个小丫头! 当年的小丫头,柔弱得像只兔子,如今却成了掌控生杀大权的新帝,建立了大周朝。 他甚至还记得,那丫头睡觉特别怕冷,总是喜欢钻进他被窝里,软软糯糯地贴着他,像个小火炉。 五年过去,她居然从一个通房丫头,变成了女帝…… 苏言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侯府世子,他只想当个闲散侯爷,混吃等死。 八年前救下那个被陷害的小丫头,纯粹是一时兴起,加上发现对方是皇族之后,更是动了点歪心思。 郡主给自己当通房丫头,想想都刺激! 为了避免麻烦,他没透露自己的身份,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如今看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听说…女帝曾经在大炎一个侯爷府里当过丫头…” 周围人又开始碎嘴,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真的假的?哪个侯爷这么大胆,敢让未来的女帝当丫头?” “谁知道呢?小道消息而已…” 苏言听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把那人的嘴缝上。 但愿她不记得自己…苏言在心里祈祷。 此刻。 高坐龙椅上的女帝,终于开口了。 “如今大周初立,百废待兴。” 苏言悄悄抬头,打量着曾经的小丫头。 云曌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寒凉。 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自威的冷意。 “尔等身为前朝遗臣,朕今日不杀,已是天恩浩荡。”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尔等需将所有家产尽数登记造册,上缴国库,以助大周建设。” 云曌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看得众人心头一颤。 “当然,若有隐瞒者……” 她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宣!” 云曌一声令下。 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尖着嗓子,开始唱名。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了! 曾经旧朝的礼部尚书,如今瑟缩得像只鹌鹑。 他颤巍巍地报出一串数字,良田千亩,店铺百间,金银珠宝无数…… 听得苏言暗暗咋舌。 这老小子,平时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是个肥羊! 接下来。 不论王宫贵族、还是普通官员,都纷纷报上自家财产,一个比一个富得流油。 苏言听得都快麻木了。 这些家伙。 平时一个个哭穷喊着国库空虚,背地里却中饱私囊,真该把他们挂到城墙上晒成人干! 很快,就轮到苏言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硬着头皮走上前,跪伏在地:“罪臣……苏言,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 云曌的声音依旧清冷。 苏言缓缓抬头,与那双深邃的凤眸对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苏言后背冷汗涔涔。 这要是被发现曾经的“主仆”关系,以这女人的人屠之名,自己怕是活不过今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火铳,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拼死一搏。 挟持云曌?逃出皇宫? 可这想法实在太过疯狂,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云曌突然开口了:“模样儿还不错。” 苏言一愣。 没认出来? 他心中狂喜,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电影里女扮男装一眼就能被识破,而电视剧里却看不出来,原来古代人真的脸盲啊!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臣,家中良田八百亩,店铺五十间,金银珠宝若干,愿尽数献给陛下,以助大周江山稳固!” 反正这些东西迟早要被搜刮干净,不如主动献出来,或许还能博个好印象。 苏言心中暗自盘算着,当个闲散的侯爷也不错,至少能保住小命。 然而,就在他暗自庆幸之际,云曌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来人,把他阉了,留在朕身边当太监吧!” 苏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 阉了? 当太监? 这……这剧本不对啊! 这丫头,玩真的? 第二章 名曰火铳 听到云曌的话。 一旁的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原本还吓得瑟瑟发抖,此刻却幸灾乐祸地嗤笑起来。 “小侯爷,看来陛下很欣赏你啊!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们啊!哈哈哈!”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阴阳怪气地说道。 苏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道:“你等着,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第一个就弄死你!” 阉了自己?还不如杀了自己痛快! 真要成为第一个被土着阉割的穿越者,这脸可丢大了! 妈的,当初就不该一时善心大发救这小丫头! 想当初,他还给这丫头灌输过人人平等的现代思想,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太监不如死之类的鬼话。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简直是养虎为患啊! 难道她认出自己来了? 苏言心念急转,又觉得不太可能。 现在自己可是能开口。 若真认出来她肯定不会放任自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她曾经是通房丫头的事! 且依着这女人人屠的传言,怕是早就把自己千刀万剐了,哪还会跟自己在这儿玩太监y? 想到这儿,苏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要是真说出来,估计自己死法会更惨。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 于是苏言壮着胆子说道,“罪…罪臣自愿放弃爵位和所有财产,成为庶民,只求陛下饶臣一命。” 凭他脑海里华夏五千年的智慧结晶。 在这个时代混口饭吃还不是轻轻松松? 当个富家翁,不比当太监强? 云曌轻笑一声,那笑容看得苏言心里直发毛。 “苏言,给你在皇宫当差的机会,你居然不要?” “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朕保证没人敢欺负你,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苏言听得头皮发麻。 这女人,话里话外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戏谑的味道? 他连忙说道:“陛下,罪臣真的闲散惯了,受不了宫里的规矩…” “你早说嘛。”云曌语气一转,变得冰冷,“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君无戏言,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听了这话。 苏言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报出财产后就立刻提出要求了,现在倒好,骑虎难下! 可让他真被阉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 这时,云曌身边的那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来人,带安国侯下去净身!” 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苏言。 “等一下!” 苏言大喊一声,脑子里疯狂运转。 “陛下!臣…臣有一件宝物,要献给陛下!” 云曌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是什么宝物?” “此物…此物事关重大,必须…必须亲手交给陛下!” 苏言紧张得汗如雨下,这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大胆!” 老太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岂能靠近陛下?来人,拿下!” 两个太监手上加力,苏言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捏碎了。 妈的,拼了!就算死,也要拉这女人垫背! 苏言猛地一挣,伸手便要去摸藏在袖中的火铳。 “慢着。” 云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你要献的宝物,名字应该叫做…火铳吧?” 苏言的动作僵住了,心脏猛地一沉。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言,凤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你献宝的真正目的,朕再清楚不过了。” 苏言闻言,如遭雷击。 妈的,这女人…她果然早就认出自己来了!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火铳?那是何物?”有官员不禁诧异发问,“他莫不是在戏耍陛下?什么火铳,老夫活了七十多年,闻所未闻!” 另一个穿着补丁官服,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大刀的武将也瓮声瓮气道:“就是!俺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宝贝!小子,你要是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别耍这些花花肠子!” 云曌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卿家,你说的这火铳,可是那三步之外取人性命的神物?” 苏言心头一震,这女人居然记得…… 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刚穿越过来不久,想着怎么都要搞个防身的玩意儿,便开始偷偷摸摸地鼓捣火药和金属管。 那小丫头,也就是现在的女帝,见他神神秘秘的,便好奇地问他在做什么。 他当时也没多想,随口吹牛道:“这玩意儿叫火铳,可三步之外取人性命,牛逼得不得了!” 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年少轻狂的吹牛,如今竟成了催命符! 思绪回转,苏言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臣…臣确实研制了一种武器,名曰火铳,威力…威力尚可。” “尚可?” 云曌轻笑一声,“朕怎么记得,某人说它能杀人于无形呢?” 苏言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女人,记性怎么这么好! 殿内的大臣们更是炸开了锅。 “三步之外取人性命?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世上哪有如此神兵利器?” 朝堂之上,文官武将泾渭分明。 文官大多是前朝遗老,一个个养尊处优,满口仁义道德。 武将则大多是跟着云曌一路打拼过来的,都是些泥腿子出身的粗人,对这些文官的酸腐之气颇为不屑。 一个武将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这些酸儒,懂个屁!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另一个武将也跟着附和:“就是!老子当年跟着陛下打仗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见过!”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云曌适时地开口:“是不是宝物,朕要亲眼瞅瞅。” “来人,带他去御书房等着。”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将苏言押了下去…… …… 御书房。 精美鎏金异兽中吐出袅袅香烟,苏言被夹在地上,心里颇为忐忑。 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是想私下报复自己,慢慢折磨自己? 不会动用什么酷刑吧? 又或许,是因为他刚才威胁要鱼死网破,把她以前当通房丫头的事情抖搂出来,所以才没有立刻杀自己? 一定是这样!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通报:“陛下驾到!” 苏言连忙跪倒在地:“罪臣苏言,叩见陛下。” 云曌径直走到龙椅上坐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抬头。” 苏言挣扎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直视云曌的眼睛。 云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当年那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 此话一出,苏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自己逃不过了。 不过,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选择单独和自己相处,还离自己这么近! 他的手,再次悄悄摸向了藏在袖中的火铳…… 第三章 若输了,朕就阉了你 挟持云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云曌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苏卿家,你不会是想用那根烧火棍指着朕吧?” 苏言心头一跳,这女人,真是妖怪吗?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她! 他硬着头皮,强作镇定道:“陛下说笑了,罪臣怎么敢对陛下不敬。” “是吗?” 云曌轻笑一声,“朕怎么觉得,苏卿家现在满脑子都是挟持朕,逃出宫去的念头呢?” 苏言被戳穿心思,索性破罐子破摔:“陛下圣明!罪臣的确有过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过……就算死,罪臣也不想当太监!” “君无戏言。” 云曌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言的心上。 他咬了咬牙,手指紧紧扣住袖中的火铳,指节泛白。 “那臣也只能得罪了!” 云曌却丝毫不慌,反而轻笑一声。 “苏卿家先别忙着动手,朕有个提议。” “你帮朕做三件事,做完之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言愣住了,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狐疑地盯着云曌,总觉得这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他随时都可能把她的黑历史抖搂出去,她怎么会这么大胆? “君无戏言。”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曌又重复了一遍。 但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 这家伙,看似懒散,但骨子里的那股傲气真是一点没改呢! 苏言思绪急转。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 就算不立即处死自己,以前他把她当丫头随意使唤,她肯定怀恨在心。 看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刀俎,自己为鱼肉!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挟持? 想从皇宫出去,那是十死无生,痴人说梦!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苏言咬了咬牙,应道:“罪臣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一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朕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下油锅。” “啊?” 苏言傻眼了,这……是认真的吗? “怎么?不愿意?你自己说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苏言哑口无言,心里暗骂: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场面话她也当真?为兄弟两肋插刀,难道真拿两把刀来插自己不成? 苏言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当然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手却又下意识地摸向了火铳。 与其下油锅,哪怕十死无生,也要搏一搏! 就在苏言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云曌却突然话锋一转:“有你这句话,足以见得你对朕忠心了。” “行了,别想着用你的秘密武器劫持朕了,我们谈正事!” 云曌收起戏谑的笑容,神情转为严肃:“苏卿家,如今新朝初立,官员的提拔任用却让朕头疼不已。” “朝堂之上,你也看到了,文官大多是前朝旧臣,武官则是一群泥腿子出身的武将。两派互相看不顺眼,武将更是对位高权重的文官心生不满。” 她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这事情,实在棘手。” 苏言心中暗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子只想躺平,没兴趣掺和这些破事。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曌凤眼一挑:“所以,朕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替朕想个法子,如何让武官对文官心服口服?” 苏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我哪知道?我最不爱动脑筋了。” 云曌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家伙,确实懒散,但自己和他相处几年,也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不动脑则已,一动脑,必是惊世骇俗之举。 “苏卿家若是不愿费神,那油锅……” 云曌语气幽幽,尾音拖得老长。 苏言一听“油锅”二字,浑身一哆嗦。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换了副嘴脸:“其实……此事也并非无解。” “只需安排一场比试,让文官在武力上征服武官,不就结了?” 云曌秀眉微蹙:“文官以武力胜武将?这……如何使得?” 那些文官,一个个弱不禁风,老胳膊老腿的,怎么可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武将的对手? 苏言却胸有成竹:“赤手空拳自然不行,但若是在某些规则范围内呢?” 云曌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油锅伺候!” 苏言暗暗叫苦:这女人,果然记仇! 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啊! 他凑近云曌,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 云曌听着听着,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绯红。 她嗔怪地瞪了苏言一眼,心中暗恼:这家伙,如今我是一国之君,他竟还如此轻浮! 待苏言说完,两人反应过来,四目相对。 该死,真是离得太近了! 见苏言的神像爆退,云曌眼神飘忽一秒,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面无表情问: “这……真行吗?” 苏言一脸自信:“别人不行,但我在,武官就赢不了。” 云曌略一沉吟,便拍板决定:“那就依你所言!朕这就去召见众武将,征求他们的意见。” “若输了,朕就阉了你!!” 闻言苏言一愣。 “怎么动不动就要阉我……” 他感觉裤裆一凉,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声音细若蚊蝇地嘟囔。 而此刻,两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苏言的某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云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俏脸一红,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咳咳,你需要当众证明你的能力,朕才好收回成命。” 苏言哪敢说个“不”字,只能苦着脸点头:“是,陛下。” 云曌轻咳一声,掩饰住一丝尴尬,故作镇定地传旨道:“传朕旨意,召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前来议事!” “嗻!” 第四章 藏着多少秘密 须臾,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御书房内顿时喧闹起来。 武官们身披铠甲,昂首挺胸,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文官们则大多身着宽袍大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为首的武将,正是新晋的定远将军,曾连破前朝三城,取敌军首级,功勋卓着。 也因此,他向来看不起这些舞文弄墨的文官。 他环视一周,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瓮声瓮气地问道:“陛下,不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莫非是要将这些前朝余孽治罪?” 云曌一个眼神瞥过去,苏言看着面前这位膀大腰圆的大汉,不禁咽了口唾沫。 思及自家二弟的安危,他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将军言重了,文武百官,各有千秋,岂能一概而论?” “真要论起‘武’来,我们这些文官,也未必会输给各位将军。” 此言一出,武官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就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也敢跟我们比试武力?真是不自量力!” “笑死我了,我看你们连兵器都拿不动吧!” “我看啊,他们是怕被治罪,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嘲讽声此起彼伏,文官们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 云曌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顺势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比试三场,如何?” “第一场比试近身格斗,第二场比试兵器,第三场比试推演战术。” 这三场比试,正是苏言方才在她耳边提议的。 文官们没想到苏言竟然主动挑起了比试,而且还是明知必输的比试! 一位老臣颤巍巍地问道:“苏言,你……你这是何意?” 眼神中满是埋怨。 云曌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淡淡地说道:“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云曌将目光转向苏言,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这比试是苏卿家提出来的,那第三场比试,便由苏卿家代表文官出战,如何?” 苏言闻言心中腹诽起来。 那第三场比试,自己不是说教他们就行了么? 这女人,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 但他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遵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武官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互相击掌,低声议论着。 “哈哈,这帮酸儒,真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就是,跟我们比武?简直是班门弄斧!明天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而文官这边,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那姓苏的小子这是何苦呢?这比试我们怎么可能赢啊!” “他啊,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待众臣退下后,苏言正准备告退回府,却被云曌叫住。 “苏卿家,你的家产,朕已经下令全部充公了。” “在正式上任之前,你就先住在宫里的营院吧。” 苏言顿时傻眼了:“陛下,这……这不太合适吧?” “有何不妥?” 云曌挑眉,“莫非苏卿家是嫌弃宫里的条件简陋?” 女帝绝美的容颜上,是不加以掩饰的威胁之色,她凤眸微微眯起,使得苏言连忙说道: “臣不敢!” “只是……明日的比试,臣还需要做些准备……” 云曌从袖中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扔给苏言:“拿着,这是朕的金牌,皇宫大内,朕以下,所有人任你调遣!” 苏言走出御书房,满腹苦水。 他仰天长叹:“为了活命,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这时,忽闻一阵细碎的哭喊声从假山后传来。 苏言皱了皱眉,循声走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太监正对着一个小太监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 “小兔崽子,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活该挨打!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被打的小太监蜷缩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哭喊着求饶:“李公公,小的再也不敢了……” 苏言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场面,当即冷哼一声:“住手!” 那李公公闻声回头,见是苏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屑地叫嚣道:“哟,这不是旧朝小侯爷吗?怎么,被陛下抄了家,还敢在宫里逗留?” “前朝的侯爷,如今也落魄到管这种闲事了?不怕再治你个藐视皇权之罪吗?” 苏言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亮出金牌: “本官奉旨办事,倒是你,深夜在此作恶,就不怕惊扰了圣驾?” 李公公一见金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饶命!” 苏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我去大内兵工部。” 李公公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起身,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带路,一路小跑,生怕苏言反悔。 ……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云曌一身常服,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对着面前的画纸凝神静思。 笔尖轻点,墨色晕染开来,一个俊朗的公子哥跃然纸上。 他手持折扇,眉宇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赫然便是苏言的模样。 云曌放下画笔,静静地凝视着画中人,目光复杂难辨。 三年相处,她对苏言的了解却始终停留在表面。 他看似玩世不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策略; 他看似贪财好色,却又在抄家充公时面不改色; 他看似胆小怕事,却又敢于主动挑起与武官的比试…… 并且,曾经还说出许多异于常人的思想。 云曌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苏言,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第五章 三局两胜 翌日,凯旋门广场。 四周旌旗猎猎,绣着猛虎雄鹰的军旗发出低沉的呼啸。 武将那边一个个盔明甲亮,相互间低声交谈,语气里满是不屑。 “听说对面那帮文官吓得腿都软了,哈哈!”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瓮声瓮气地笑道,拍了拍腰间的佩刀,“老子一个能打他们三个!” “就是,跟这群老酸儒较什么劲,真是浪费时间!” 另一个身材精瘦的武将附和道,顺手挽了个刀花,“待会儿速战速决,早点回去喝酒吃肉!” 反观文官这边,一个个脸色煞白,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这可如何是好?这帮武夫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 一个年纪稍长的文官颤巍巍地说道。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这场比试!” “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家了!” 高台之上,云曌一袭明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凤眸扫过广场,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今日文武比试,旨在促进文武百官和睦相处,共同为国效力。” “朕希望诸位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和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比试共分三场。” “第一场,肉搏,不许使用任何武器,点到为止;” “第二场,兵器,兵器不限,但不可伤人性命;” “第三场,沙场对决,各五十万兵马,沙盘推演。” 语毕。 一个身着蟒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正是云曌的皇叔,裕亲王。 他向云曌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向众人,沉声道:“本王受陛下之托,担任此次比试的评委,望诸位恪守规矩,公平竞争。” 一旁。 苏言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裕亲王。 今早他听到一些传言,说这裕亲王功高盖主,新朝刚立,大有把持朝政,大有取云曌而代之之势。 武官不服文官,似乎也是他暗中挑拨。 新上任的文官,也大多是他的党羽。 看来,当年的小丫头成了女帝,日子也不好过啊! “比试开始!” 云曌一声令下,武将那边立刻走出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手持一柄巨斧,声如洪钟:“谁敢上来与我一战!” 这壮汉名叫王锋,乃是武将中出了名的狠角色,据说曾一人单挑十几个山贼,毫发无损。 他这一声吼,吓得不少文官脸色更加苍白,纷纷后退一步,生怕被他盯上。 苏言见状,走到那些旧朝大臣面前,拱手问道:“诸位大人,谁愿意上场?” 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苏大人,您年轻力壮,不如您上吧!” 一个老臣推了推苏言,一脸的恳求。 “是啊苏大人,您昨天可是把武将们得罪狠了,这个时候您不上谁上?” 另一个大臣也跟着附和道。 苏言冷笑一声:“诸位大人,我可是压阵最后一场的,这第一场肉搏,还是让别人来吧。” “那……那谁上啊?” 文官们面面相觑,更加慌乱。 苏言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既然都不敢上,那咱们就直接弃权吧。” “弃权?!” 文官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着苏言,怒斥道:“要不是你昨天挑起事端,我们也不至于此!” “就是,现在倒好,直接弃权,我们文官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苏言挑眉道:“诸位大人,问题是你们都不敢上,不弃权还能怎么办?难道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上去送死?” “你……” 文官们被苏言怼得哑口无言,一个个脸色铁青。 就在文官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臣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老夫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这第一场,老夫上!” 他说着,就开始解官袍。 一层,两层,三层……直到露出里面那如同枯枝般的身躯。 一阵风吹过,众人仿佛都能听到他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 文官们都愣住了,有人想上前阻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周老大人,您这是……” “唉,诸位同僚,老夫本是前朝老臣,蒙陛下不杀之恩,苟活于世。” “本想一死了之,追随先帝而去,奈何陛下以株连九族相胁,老夫……老夫也只好委曲求全了。” 周老大人说着,浑浊的眼中竟然流下两行清泪,“今日,就让老夫舍了这残躯,也算对得起先帝了!” 他这番话,说得周围的文官们肃然起敬。 谁都知道,周老大人对前朝忠心耿耿,当年先帝驾崩,他曾一头撞向宫柱,却被人救了下来。 如今,他虽屈身于新朝,却从未忘记旧主。 苏言看着这悲壮的一幕,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走到周老大人面前,拱手道:“周老大人,您的忠义之心,苏某佩服。只是这第一场肉搏,还是算了吧。” “您这身子骨,恐怕……” 周老大人摆了摆手,打断苏言的话:“苏大人,老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我大乾文官,岂能不战而降?就算要输,也要输得体面些!” 苏言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周老大人,您放心,下一场,我保证让您赢回来。这一场,咱们就弃权吧。” 周老大人一愣,疑惑地看着苏言。 苏言也不解释,转身走到高台之下,朗声道:“陛下,文官这边,第一场弃权!”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武官们哄堂大笑,指着文官们破口大骂,什么“孬种”、“废物”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高台之上,裕亲王眉头紧锁,沉声道:“陛下,这文官不战而降,成何体统!” 云曌却只是微微一笑,她早就料到苏言会有此举,于是淡淡说道:“皇叔,既然文官弃权,那就弃权吧。” 裕亲王还想再说什么。 只是不等他开口,云曌清冷的声音便响彻了凯旋门。 “第一场,武官胜!现在进行第二场比试!” 王锋依旧站在场上,他傲慢地扫视着文官那边,讥笑道:“怎么?你们这些酸儒,连一个敢上场的都没有吗?既然如此,这第二场,第三场,干脆都由我来吧!” 他说着,朝身后的一个侍卫招了招手,“把我的柳叶刀拿来!” 文官们顿时乱作一团。 甚至,有人直接开始谩骂起了苏言。 苏言却依旧神色淡然,他走到周老大人身边,低声道:“周老大人,该您上场了。” 周老大人精神一振,问道:“苏大人,您这是……” “放心吧,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兵器。” 苏言神秘一笑。 他走到高台之下,对着昨晚那个给他送“礼物”的太监喊道:“小李子,把东西抬上来!” 小李子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了上来。 众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苏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言打开木箱,里面赫然是一副……铠甲? 众人傻眼了。 这算什么兵器? 苏言却直接将铠甲立在地上,对着周老大人说道:“周老大人,请!” 周老大人看着这铁铮铮的铠甲,也是一脸懵逼:“苏大人,这……” “穿上它!” 苏言道。 这铠甲,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铠甲,分明就是一件钢铁战衣! 苏言根据前世的记忆,结合这个世界的材料和工艺,打造出来的“山寨版钢铁侠”。 虽然没有飞行功能,但防御力和攻击力都远超一般的兵器。 见苏言神情认真不似作伪,周老大人费力地穿上了这件钢铁战衣。 “咔擦”,“咔擦”,关节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看着缓缓走上台的“钢铁侠”,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玩意儿,普通的刀剑能戳穿吗? 王锋看着眼前这个铁疙瘩,咽了口唾沫,转头对云曌说道:“陛下,他们作弊!这怎么打?” 裕亲王也附和道:“是啊,陛下,这根本就不公平!” 云曌却只是淡淡一笑:“规则上可没说不许用铠甲。战场上兵器丢了,连石头都能用,更何况是铠甲呢?” 她说着,高声宣布,“比试开始!” 王锋怒吼一声,挥舞着柳叶刀,朝着周老大人冲了过去。 他打算先下手为强,一刀砍向对方的脑袋,希望能把对方震晕。 然而,周老大人虽然年迈体衰,但年轻时也练过一些拳脚功夫。 更何况,他现在身穿钢铁战衣,力量和防御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王锋的攻击,然后猛地一拳挥出…… “砰!” 一声巨响,王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半天爬不起来。 全场鸦雀无声。 第六章 换边再战 王锋瘫躺倒在地上,一张脸涨得青紫,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周围的文臣武将们,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套钢铁战衣的确威力超群,厉害非凡。 但是,周老一介年老体衰的文官,竟然将勇猛善战的王锋一拳秒杀。 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令他们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你……你……” 王锋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周老,眼中满是浓浓的愤怒和不甘,拼尽全力想要起身再战。 却终究未能再站起来,直接吐了一大口鲜血,不省人事昏死过去。 “这……这算什么?” 裕亲王脸色铁青,看向身后的云曌,不忿道,“按照先约,第二轮的比试,分明是兵器。” “他们文官自知不是武将的对手,便却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取胜,分明是投机取巧,胜之不武!” “这轮比试的结果,又岂能作数?” 有裕亲王撑腰,武将们也都纷纷不满地嚷嚷起来:“若是凭真本事,即便他们三五个文官齐上,也绝不是王锋的对手!” “靠这种卑鄙下流的把戏取胜,我们不服!” 见此情景,云曌并未开口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苏言,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今日举办这场文武比试,其目的是为了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武将们对文官服气,而不仅仅只是为分出输赢。 若是武将们不服,那即便他们文官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武将们愤怒的声讨,文官们一个个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根本没人敢站出来为苏言说话。 生怕成了出头鸟,被这些粗莽彪悍的武夫憎恨上。 苏言不紧不慢走上前,淡淡道,“说我们卑鄙下流,各位未免有点太输不起了吧?” “在比试开始之前,陛下将规则说得清楚,第二轮比试是较量兵器,兵器不限,只要不伤人性命即可。” “兵器者,即为战争用械,刀枪是兵器,盔甲也同样是兵器,既在规则之内,为何不能使用?” “再者说,谁说凭借一套盔甲,就能无敌稳赢了?” “如果有谁不服气的话,可以出来再比一次。” “让他将这套盔甲穿上,我们文官不穿盔甲,同样可以赢。” 此话一出,武将们顿时都面露激恼之色。 苏言这轻蔑的嘲讽,令他们都怒不可遏,气冲斗牛。 而文官们则一个个都满脸惊疑,面如死灰般绝望。 苏言准备了这套盔甲,侥幸偷来一场胜利,让他们这些文官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颜面。 没想到这个小儿,如此年轻气盛,被对方随便一挑衅就上了当。 没有盔甲的庇护,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如何是武将们的对手? 何况本就生猛的武将们,穿上这套钢铁战衣后,力量定然会得到极大幅度的强化。 搞不好一拳下去,都能把周老这把老骨头,直接给打散架。 然而,苏言的神情却无比坚决,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周老也只得将刚刚费了老大力气才穿上的战衣,又艰难吃力地脱了下来。 “各位,请吧。” 苏言自信笑道,“谁愿意穿上这套铠甲,和周老再打一场?” “我来!” 一名魁梧壮硕、虎背熊腰的壮汉,大步流星走上前。 这名壮汉长相和王锋就几分相似,身材比王锋更加魁梧。 他便是王锋的弟弟王利,虽然年纪小上两岁,本领却更在其兄之上。 “你们这些酸文人,真以为没了这套无赖的盔甲,还能是我们的对手?” 王利冷笑道:“我便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为我哥哥报仇!” 说着,王利将这套钢铁战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利身长九尺,本就比瘦小枯干的周老要高大足足两个头。 穿上这套钢铁战衣,更是化作山寨般钢铁侠,散发出压倒性的压迫感。 周老吃力地拿起刚刚王锋的柳叶刀,不由面露绝望之色。 但是,他既然敢主动应战,便是已经下定了必死之志。 所以,即便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他也仍仗刀而立,根本没有投降认输的意思。 “老家伙,还不肯认输?” 王利扬起下巴,玩味道,“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一拳将你打成残废,可不要怪我。” “啊!” 王利大吼一声,一拳狠狠轰向周老。 众人心中都认定,这一拳必定能直接将周老废掉。 文官们忍不住叹息连连,有的还闭上眼睛,实在不忍直视惨状。 武将们则满脸兴奋之色,等着王利给他们武将出一口恶气。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便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面对王利势大力沉的一拳,周老竟然朝旁边一跃,轻而易举躲闪开来。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使在场众人都看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老大人竟然……躲开了王利的攻击?” 武将们满脸气恼,咒骂道,“王利,你搞什么鬼?” “别特么放水了,赶紧废了这老家伙,让这些文官知道教训!” 听着武将们的谩骂,王利自己也无比焦急,咬着牙又挥出一拳。 这第二拳,他已经倾尽全力,没有丝毫保留。 却还是被周老躲闪开来,连他的衣角都未能碰到。 随着二人展开激烈的鏖战,在场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这套钢铁战衣,虽然防御力过人,堪称固若金汤,却有数百斤的重量。 即便强如王利,穿上这套盔甲,行动起来也非常吃力。 动作也变得迟缓滞重,每挥出一拳,都要负担整套盔甲的重量。 刚刚王锋是因为主动进攻,被周老防御下来,抓住破绽一拳还击将他击败。 而此时此刻,周老完全放弃了进攻,始终躲闪退让,避其锋芒。 王利主动展开攻势,不论出拳还是踢腿,都如同慢动作一般,连周老的老寒腿,都能轻易躲闪。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一时间心急如焚。 而云曌美眸之中,则是流露出一丝赞许的异彩。 第七章 龙枢之战 在云曌看来,若是只靠盔甲的优势赢上一阵,不过是小聪明。 但是,苏言筹谋的计划,却显然是大智慧。 你们不是说我们是靠盔甲侥幸取胜,心中不服吗? 现在盔甲给了你们,却也仍然打不过我们。 这就完全是智商碾压,凭借谋略和智慧,取得的技术性胜利了。 在文官们激动欣喜,武将们憋屈气愤的目光下,王利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笨重缓慢。 拖着这么一身几百斤重的盔甲,光是站着都无比耗费体力,何况是长时间连续不断的肉搏。 此时此刻,盔甲内的王利,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并且被捂得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汗水浸透。 现在明明已经深秋时节,他竟感到大脑晕晕乎乎,几乎要被这盔甲给闷到中暑。 随着体力流逝殆尽,王利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眼前的视线都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紧咬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拳狠狠轰向周老。 但是拳头根本未能挥出去,便直接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数百斤重的盔甲轰然倒地,使得地面都为之一颤。 周老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握着柳叶刀艰难地走上前。 随着他将刀架在王利的脖颈上,也宣布这场比试胜负已分。 “赢……” “赢了!” 文官们顿时都眉开眼笑,一个个欢喜不已。 而对面的武将们,则都气得咬牙切齿,满脸憋屈。 王锋和王利,算是他们这些武将之中最勇猛的战将。 随陛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多年,也曾立下过无数卓越功勋。 然而今日,他们兄弟二人,竟都折在一个文官,一个瘦小枯干、年逾古稀的小老头手中。 而且,还是败得如此彻彻底底,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这不仅让王锋、王利兄弟颜面尽失,更是狠狠打了他们所有武将的脸。 一时间,刚刚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武将们,一个个都蔫头耷脑,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 而文官们则一个个都将腰板挺直了些许,欣喜地拥簇在周老身边。 “周老大人,您真是了不起!” “偌大年纪,竟能凭一己之力,击败两名武将!” “真是为咱们文官,狠狠争了一口气啊!” 周老擦着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笑道,“老夫不过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哪里有这等本领。” “能赢下这一场,全仰仗苏大人的谋略和智慧啊。” 众文官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 若不是有苏言那套铠甲,那十个周老一起上,怕是也打不过王锋和王利中任何一个。 这套铠甲在周老身上是金刚不坏的钢铁防御,而到了王利的身上,便成了束缚他行动,将他活活累趴下的铁棺材。 莫非这一切……都在苏言的谋划之中吗? 一时间,众文官看着苏言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云曌淡淡开口道,“第二场比试,文官胜。” “来人,将朕准备好的沙盘取来,即刻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昨夜定下比试的内容后,云曌便提前命裕亲王准备好。 此时一声令下,四名侍卫立刻扛着一个偌大的沙盘,放在文官和武将们中间。 所谓沙盘推演,便是古代的模拟战争,和下棋有点相象。 在一个特定的地形上,双方持有不同的棋子,在沙盘之上排兵布阵,角逐对弈,厮杀不见血。 原本文官们,都对这第三场比试充满信心。 毕竟,前两场与武将们之间的肉搏,他们都能赢下一场。 这第三场不需要动手,只凭智谋决胜负,他们的胜算自然要高上一些。 然而,看到云曌准备的这个沙盘,文官们顿时齐刷刷表情一僵,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这不是龙枢城吗?” “为何陛下,偏偏要以龙枢城为沙盘……” 龙枢城,地处中原,是他们大炎曾经最重要的坚城重镇。 同时,也是大炎王朝所有官员,内心无法抚平的痛处。 五年前,云曌在南方招募乡勇,组建起一支义军。 起兵之初,她手下只有两千余人,却凭借英明指挥,奋勇作战,攻下十几座城池。 周老等当朝重臣,纷纷上奏劝谏国君,火速出兵剿匪。 但奈何他们大炎的国君太过昏聩,贪图骄奢淫逸,一心筹备自己的六十大寿,根本没有将这伙草寇蟊贼放在眼里。 待到回过神来,云曌却已经成了大气候,大炎再想出兵征剿,已经为时晚矣。 而预兆着大炎灭亡命运的决定性一战,就是龙枢之战。 彼时,云曌已经占领了南部全境,派出精锐攻打龙枢城。 只要拿下龙枢城,接下来便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为了守住大炎最后的屏障,大炎名将尽出,率领十万大军,誓死坚守龙枢城。 但仅仅守了三天,便被大周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城池陷落,全军覆没。 龙枢之战过后,大炎王朝的国运,便彻底支离破碎。 大炎的守将们,面对大周的兵马,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主动开城投降。 百姓也对大炎失去信心,箪食壶浆迎接。 龙枢之战之后,云曌便在龙枢城登基,建国大周。 仅仅过去半年,大炎全境便尽数被大周吞并,彻底覆亡。 裕亲王冷笑道,“龙枢之战,是我们大周王朝最荣耀的一战。” “今日第三场比试,便是重演这场荣耀之战。” “你们这些文官,有什么不满吗?” 文官们一个个低着头,虽然眼中充满气愤,却根本敢怒不敢言。 他们这些文官,几乎全都是曾经大炎的重臣,为了活命被迫投降。 龙枢之战,对于大周武将们来说,是荣耀的一战。 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最为屈辱的一战。 裕亲王在第三场比试上,故意重提这场战役,分明就是在羞辱他们。 但是,纵然文官们一个个心中无比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他们这些前朝余孽,即便再是受辱,又有谁会为他们说话? 第八章 先行攻心 看着文臣们一个个满脸憋屈和悲愤的表情,裕亲王心中暗暗冷笑。 他之所以故意选择龙枢之战,作为第三场比试的题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尚未交战,先行攻心。 那这场比试的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很好。”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第三场比试便开始了。” 裕亲王看向武将们,淡淡道:“你们武将这边,由谁出战?” 武将们此时此刻,一个个都扬着下巴,满脸嚣张得意,将刚刚输掉第二场比试的耻辱忘得干干净净。 即便你们这些文臣,赢了我们又如何? 当初还不是惨败给我们,被我们打得一败涂地,直至灭国? 听了裕亲王的话,武将们顿时都咧嘴一笑,“那还用说吗?” “既然是重演龙枢之战,那当然是要候将军出马了!” 在众人的推举下,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走上前。 男子身着长衫,挽着发髻,穿着打扮文质彬彬。 但皮肤黝黑粗糙,脸型刀劈斧砍般棱角分明,俨然一位驰骋疆场多年的将帅,浑身气场不怒自威。 他名叫候胜远,官居左将军,在在场一众武将中,官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候胜远是追随云曌最久的老底柱,在云曌起兵之初,便是她麾下大将。 对于大周王朝来说意义非凡的龙枢之战,便是候胜远担**指挥。 也正是在候胜远的用兵和奇谋下,才短短三天之内,便击溃大炎十几位名将,攻破龙枢城。 看着候胜远缓缓走上前,文官们顿时都脸色一变,面露恐惧和恨意。 面前这个男人,曾攻陷他们大炎的屏障,坑杀他们大炎十万大军。 作为昔日大炎的臣子,他们对候胜远,自然是充满了畏惧和敌意。 突然,文官们都想到什么,纷纷将目光投向苏言,神情变得怪异些许。 他们与候胜远之间,只是国仇。 但苏言和候胜远,可是还有着家恨。 苏言的父亲,北伯候苏定骁,曾也是大炎的名将之一,参与了镇守龙枢城的战役。 龙枢城被破之后,其余将领尽数被生擒。 眼看着大势已去,苏定骁在城上挥剑自尽,以身殉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候胜远便是苏言的杀父仇人。 杀父之仇,加上灭国之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仇恨。 即便苏言懂得排兵布阵,在这种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是名将候胜远的对手? 然而,苏言却仿佛根本没有丝毫影响,神情从容,淡定自若,淡笑着走上前。 “候将军之声名,晚辈早有耳闻。” “今日有幸能与将军沙场对弈过招,实乃荣幸至极,还请将军承让。” 看着苏言出阵,身后一众武将顿时都忍不住嗤笑起来。 “你这小侯爷莫不是疯了,还敢与候将军对弈过招?” “知不知道当初在龙枢城,你爹是怎么死的?” “连你爹都不是候将军的对手,凭你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儿,也妄想击败候将军?” “别在这哗众取宠了,赶紧回去吃奶吧!” 武将们对苏言百般嘲讽,极尽恶毒之词。 候胜远的眼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面前这个年轻人,面对自己这个仇人,竟没有丝毫仇恨失态。 面对一众武将的嘲讽,仍能泰然自若,宠辱不惊。 此子年纪轻轻,便拥有如此城府气魄,恐怕前途不可估量。 当即,作为裁判的裕亲王,分别将交战双方的筹码,交给苏言和候胜远。 苏言这边有十万守军,候胜远这边则握有六万骑兵,八万步兵。 弓弩、粮草、投石车、檑木滚石之类的资源也应有尽有,数量非常考究,基本上完全还原了当初龙枢之战攻守双方的实力。 裕亲王又为二人,宣读了沙盘推演的规则。 每个回合代表一耳光昼夜,每人每回合有一定的行动力,调动士兵的数量不多,耗费的行动力也不同。 行动力用尽,便只能任由对方行动,而不能进行抵御。 直到某一方主动投降,或是士兵丧尽则算输。 此外,如果某一方粮尽,三个回合内,无法取胜,便也判定为输。 这一点做的,也算是非常还原。 毕竟在战场之上,粮草就是大军的命脉所在。 一旦断了粮,最多坚持三天,即便再纪律严明的精锐部队,也必定会不战自溃。 苏言和候胜远分别来到沙盘两侧,将手中的兵马排布开来。 待排兵布阵完毕,这场关乎着文武之争的沙盘对弈,也终于正式打响。 看到苏言排布的军阵,候胜远便不由心中一惊。 他作为当初负责指挥龙枢之战的将领,对龙枢城的地形再熟悉不过。 龙枢城的四面城墙皆有三丈见高,绵延数十里,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并且每一方城墙,都有十几处险要隘口。 这样的城池,不仅想要攻打很难,想要守好也同样极为困难。 只要有一丁点疏忽,错漏过任何一处关隘,便有可能成为对方的突破口,被敌人死咬不放。 当初镇守龙枢城的十几名将领,皆是大周名将,拥有自己的本部兵马。 却没有一个公认的统帅,导致彼此各不服气。 在守城之际,几乎就是一盘散沙,各自把守着几个关隘,打得乱七八糟。 所以才被候胜远仅用短短三天,便直接击败破城。 但此时此刻,苏言竟然只用短短数分钟,便将四面城门六十余处碍口,全都严防死守。 并且每一处碍口,安排的兵力都均匀相当,弓弩箭矢和檑木滚石也都分配得均匀有条。 几乎是将龙枢城,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根本无懈可击。 候胜远不由暗暗心惊,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虽然在沙盘之上排兵布阵,难度比临阵调兵遣将要简单得多。 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防卫安排得如此妥当,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做到的。 如果当初镇守龙枢城的,不是那十几位大炎名将,而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恐怕他们都不可能轻易拿下。 第九章 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当然,候胜远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统帅,也不可能因为苏言布防严密就无计可施。 他瞬间思忖出应对之法,将兵马分散地排布开来,意图以诱敌之计,将苏言的兵马诱骗出来,围而歼之。 按照当初战争的情况,他们大周军拥有坚强的补给线,粮草会一拨一拨地运送过来,源源不绝。 而龙枢城内的粮食却是有限的,最多只能维持十万大军三十日的用度。 因此,苏言想要一直坚守不出拖延时间,是不可能的。 双方都排兵布阵完毕,候胜远作为进攻方,率先展开行动。 他一上来,便直接展开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分十几路同时进攻,将自己的用兵才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苏言却始终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有条不紊地使用弓箭和檑木滚石,对候胜远每一路兵马都做出应对。 见双方打得如此激烈,武将们纷纷振臂高呼,为候胜远呐喊助威。 “候将军,加把劲!” “这小子马上就要手忙脚乱了!” “当初连真正的龙枢城你都能拿下,这区区沙盘,更算不得什么!” 相比之下,苏言身后的文官们,却显得极为冷漠。 除了周老攥紧拳头,为苏言加油呐喊之外。 其他文官生怕得罪对面的武将,全都紧紧闭着嘴巴沉默不言。 连续的穷追猛打未果,候胜远无奈之下,只得令各路兵马败退。 在退败的时候,他手下棋子的线路明显变得杂乱起来,军阵不似一开始那么严明。 苏言却始终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候胜远安然撤退,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追杀。 见此情景,身后的文官们都面露焦急之色。 “苏大人,你在做什么?” “连我都看出来,刚刚是出兵追击的好机会,你怎么能直接放他离开?” “我们这边的兵力和粮草,本来就远远比不上对方。” “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珍惜,你难道不想赢了吗?” 而候胜远身后的武将们,则都忍不住嗤笑连连。 “呵,看这小子刚刚守得那么严密,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 “敢情也就是个二把刀,只有那么三脚猫的功夫。” “候将军都已经故意放水给你机会,你却都不知道珍惜。”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文官,全都畏畏缩缩,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大炎才会被我们那么轻松灭掉!” 面对武将们的嘲讽,文官们一个个都满脸屈辱,气愤地咬了咬牙。 但是战场上的局势,却与战场下截然不同。 苏言面带微笑,淡然自若,将被消灭的士兵替换下来,重新部署着各处防御。 而候胜远虽也面无表情,但额头冒出丝丝冷汗,眼神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方才虽然攻势迅猛,但并非想要攻破城门,而是在使用诱敌之策。 真正的精锐骑兵,都藏匿于沙盘上的隐秘之处。 由于视角原因,这些藏兵的位置,苏言根本看不到。 那为何自己刚刚露出那么明显的破绽,他却仍然按兵不动? 是因为只想一味坚守,不敢进行追击? 还是说……自己的意图被他洞穿? 由于双方的行动力耗尽,第一个回合就此结束。 往后第二回合,第三回合,候胜远仍然使用了各种诱敌策略,甚至将自己的主帅棋都拿出来亲自当诱饵。 裕亲王刚刚宣布的规则说得很明白,如果一方主帅被杀,虽然不会直接判负,但却要失去一半的士兵。 谁如果能杀死对方的主帅,几乎就等同于是稳操胜券。 但是,即便候胜远让主帅亲自殿后,几乎直接送到对方的嘴里,苏言却仍然不为所动。 候胜远自诩算是个精明老辣的猎人,今日却碰上一个更加狡猾的老狐狸。 任凭他布下天罗地网,安设各种香饵,都根本不上钩。 原本身后的武将们,一个个都满脸轻蔑笑容,嘲讽苏言的胆怯和无能。 但是几个回合过后,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这几个回合的攻城下来,他们这边已经损失了上万的骑兵。 而苏言那边,却只损失了四千兵马,以及一些箭矢和檑木滚石。 按照这个战损比,若是就这么消耗下去,即便他们这边占据人数优势,早晚也会被对方耗死。 看清楚沙盘的局势于己方不利,武将们顿时都焦躁起来,对着苏言咒骂起来。 “小子,你就只会当缩头乌龟吗?” “按照你这个打法,这场沙盘操演还有什么意思?” “你若是个带把儿的,便率兵出城,和候将军真刀真枪地碰一碰!” 听着武将们的咒骂,苏言仍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一旁的云曌,却忍不住暗暗冷笑。 “骂几句臭街,便想激将苏言?” “真是痴人说梦。” 云曌当初服侍了苏言三年之久。 让她印象最深的,不是侯府的繁华富饶,也不是伺候人的忍气吞声。 而正是苏言的心性。 苏言虽然是侯府公子,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却并不似寻常的纨绔子弟那样嚣张跋扈。 相反,他平日里的种种行为和做派,都只透露着两个字。 一个稳,一个狠。 稳中带狠,狠中有稳。 譬如说,若是在街上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句,苏言绝不会与人争强。 只会低头服软,若无其事地认错。 并且一边认错,一边套话,将对方的身份背景套出来。 等回到侯府后,再派人到对方的家里,将骂自己的人,连同他的家人全部抓回来。 然后逼迫那个人的家人,亲手将那人活活打残,否则便全部处死。 苏言这狠厉的做派,给当时年少的云曌,内心留下极大的震撼。 同时也直接影响了她的心性,让她也像苏言一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容常人所不能容,才成就了今日的大周女帝。 “苏言,你那句话,朕还记得很清楚呢。” 望着苏言冷静睿智的俊秀面庞,云曌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异彩,低声喃喃自语。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不知你可否后悔,教会了朕这个至真的真理?” 第十章 有何意图? 除了攻击和防御的指令外,换防和布阵也需要消耗行动力。 候胜远不仅要调兵攻城,还要另外安排兵马进行埋伏,消耗的行动力比苏言多出小一半。 因此,在他诱敌之计失败,全军撤退之后,便行动力耗尽。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言针对各处城墙的损失程度,重新排兵布阵,合理换防,自己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几个回合下来,苏言虽然损失了一些兵马,但防御却仍然固若金汤。 而候胜远没有行动力重新布阵,导致每一次的进攻的威力,都不如上一次犀利。 眼看着苏言竟然稳扎稳打占据了上风,身后一众文臣顿时都面露激动欢喜之色。 “没想到苏大人竟有如此本领,面对候将军的穷追猛打丝毫不慌,还能占据上风。” “难怪他有底气压轴出场,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其中一些文官,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嘀咕道,“话说候将军……其实没理由会吃这么大的亏啊。” “龙枢城内的粮食是有限的,而他这边不仅粮草众多,每隔五个回合还能得到补充。” “只要按兵不动,围而不攻,光是耗也可以将苏大人活活耗死,完全没必要这么无休无止地强攻啊。” “候将军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听着文官们的议论之声,苏言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文官们议论的事,他当然也早就提前预料到。 事实上,如果候胜远真的围而不攻的话,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破敌之策。 但是,苏言相信,候胜远绝不会那样做。 因为候胜远是大周王朝的开国名将,功勋卓着的左将军,当朝无数武将崇拜至极的楷模。 当着满朝文官武将,以及陛下云曌的面,候胜远宁愿是输,也绝不可能靠粮草优势、用拖延时间这种丢人的方法取胜。 文官们只不过是看到了其中一层,疑惑候胜远为何不用这种方法取胜。 但是苏言,却是将候胜远的内心都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有着绝对的自信。 事实上,也确实如苏言所预料的一样。 眼看着久攻不下,候胜远心中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选择利用粮草优势,丢人现眼地取胜。 而是从后方大营继续增调兵马,硬着头皮展开比刚刚更加强势的猛攻。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内,候胜远用尽了各种各样的诱敌方法,将兵马藏匿得严严实实,甚至都不惜付出的损兵折将的代价。 苏言却仍然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给他一丁点可乘之机。 见此情景,云曌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这个苏言虽从未上过战场,却是一员如此出色的守城大将。” “若是能为我大周所用,日后必定是一个能派上大用场的人才。” 裕亲王嗤鼻一笑,不以为然道,“陛下,您谬赞了吧?” “沙盘操演即便模拟得再是真实,与真正的临阵对敌,也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异。” “依臣看来,这个苏言能顶住候将军的进攻,不过是因为占据了上帝视角的优势,所以才能一味地龟缩坚守而已。” “如果换做到了真正的战场之上,他肯定立刻就要吓得尿裤子,根本不可能是候将军的一合之敌!” 听着裕亲王不屑的嘲讽,云曌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相信,苏言今日不仅能让这些武将心服口服,还可以狠狠打裕亲王的脸,杀一杀他的锐气。 又经过了两三个回合的僵持,候胜远这边损失无比惨重。 为了保证足够的攻击力,他不得不被迫将六万固守大营的后军,调了四万增援前军。 眼下自己无法做到强攻龙枢城,只能一味地使用诱敌之策。 但偏偏碰上苏言这么一个明明年纪轻轻,却稳如老狗的守城天才,任凭如何引诱都不会上钩。 眼看着候胜远的内心,已经近乎有些绝望之际。 原本一成不变的战局,终于发生了转机。 又一个回合的交手过后,候胜远的行动力耗尽,只能大军撤退。 这一次,苏言没有像刚刚那样,龟缩在城中重新排兵布阵。 而是瞬间打开城门,命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大军出城追杀。 “这个小子,终于上钩了!” 身后原本无比憋屈的武将们,顿时都两眼一亮,面露兴奋之色。 从他们的视角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候胜远的退兵之路上,安排了五万余伏兵,全都是最为精锐的生力军,备足了强弓硬弩。 只要苏言的精锐进入埋伏内,必定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一直沉得住气!” “这下他完蛋了!” “嘘,小声点,不要被他听到!” 文官们脸色一变,焦急提醒道,“苏大人,不要中计啊!” “继续稳扎稳打地坚守就好了,没必要与他硬拼啊!” “对啊,你明明守得好好的,为何突然沉不住气?” “完了,这下完了……” 眼看着苏言根本不听他们的苦劝,仍然执意出兵,文官们顿时都面露绝望之色。 候胜远强压心中激动,正准备让埋伏已久的伏兵出击,将苏言的精锐一网打尽。 下一秒,全场所有人却全都为之愣住。 苏言的兵马出城之后,并没有杀奔正面战场,去追击候胜远的败兵。 而连看都没有看这些败兵一眼,直接命大军兵分两路,朝左右两翼分兵而去。 “……嗯?” 见此情景,两旁的文臣和武将们,顿时都面露不解之色。 “这个小子……在做什么?” “他在城里龟缩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派出了最强的精锐。” “却放着溃逃的败兵不追杀,直接从眼皮子底下放过去了?” “这小子走得这是哪路棋,究竟有何意图?”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然而此时此刻,周围围观的文臣武将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个察觉到苏言意图的,正是身在战局中的候胜远。 第十一章 攻敌所必救 “不对!” 看着苏言的精锐,不仅放过了自己的败兵,还直接绕过了自己驻军的大营。 兵锋所向,直指战局最后方的白旗堡而去。 候胜远顿时脸色一变,骇然道,“这家伙的目标,是我的粮草!” 白旗堡是候胜远的屯粮之地,更是大军军营重要的粮道。 如果白旗堡被袭,不仅他手中数百万石军粮尽失,还会被直接扼住粮道的咽喉,导致后续粮草无法运到。 双方的处境将会瞬间颠倒,龙枢城可以得到两三个月的粮草供应,他的大军则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眼看着大军逼近白旗堡,只剩下咫尺之遥,文官和武将们才猛然反应过来。 武将们都瞪大眼睛,骇然道,“这个小子好生狡猾,竟然打候将军粮草的主意!” “候将军,快点回援啊!” 然而,候胜远此时行动力已经耗尽,根本无法出兵拦截。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支精锐,分东南两路,直奔自己屯粮的命脉之处而去。 白旗堡原先有三万守军,但候胜远为了强攻龙枢城,调了两万兵马编入前军。 现如今只剩下一万兵马,与苏言的四万精锐厮杀在一起,自然是难以与之抗衡。 候胜远没有行动力操控其他兵马来支援,只能拼尽全力调动白旗堡仅剩的一万兵马,死死抵御苏言的攻势。 候胜远也不愧为大周名将,不仅能统御大军团坐镇,指挥小股部队的能力也是一流。 仅凭区区一万兵马,加上白旗堡的地势,生生是抵御住了苏言四万大军的攻势。 刚刚自己全力猛攻的时候,候胜远只是对苏言守城的才华感到惊讶。 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苏言进攻的能力同样不凡。 步兵攻城,骑兵冲阵,弓弩掩护,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并且依照各部队单兵战斗力的强弱,展开梯次攻势,攻击力无比犀利强势。 候胜远清楚,若非白旗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己断断无法招架住。 恐怕这一个回合内,白旗堡就要被苏言彻底攻陷。 凭借白旗堡的地形优势,候胜远总算是勉强坚持过了这个回合。 到了下一个回合,双方的行动力重新刷新。 候胜远这才算微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投向自己的大部兵马。 他正在犹豫着,要派多少兵马回援白旗堡。 定远将军邱跃龙眯着眼睛,沉声喝道,“候将军,不要回救白旗堡!” “他将精锐兵马全都派去偷袭白旗堡,龙枢城内前所未有地空虚,现在正是一鼓作气,拿下龙枢城的好机会!” “对啊!” 其他武将也都如梦初醒,纷纷朗声高呼,“候将军,别管白旗堡了,直接去打龙枢城!” “只要将龙枢城打下来,这小子即便占了白旗堡,也是必败无疑!” “对,只要攻城,咱们就赢了!” 听着武将们争先恐后的提醒,文官们顿时都面露气愤之色。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场僵持不下的激烈战局,有很多时候都是在双方都打红眼睛,失去理智,才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这些武将站在上帝视角,做出冷静的判断,然后提醒候胜远,分明就是在作弊。 然而,纵然他们心中为苏言感到不忿,也根本不敢开口说什么。 云曌秀眉微蹙,显然也对邱跃龙等人开口提醒的做法感到不悦。 “苏言隐忍蛰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抓住能终结战局的胜机。” “这些武将,就这么输不起吗?” 裕亲王急忙说道,“陛下,将士们性情粗莽,血气方刚,自然没有观棋不语的素养。” “不过臣看来,就算他们不开口提醒,凭借候将军的本领,也肯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云曌抱臂而立,神情依旧冷若冰霜,没有多说什么。 她之所以沉默,不是因为见裕亲王开口为武将们求情。 而是因为,苏言的表情。 听到武将们开口提醒候胜远,苏言仍面无表情,淡定自若,丝毫没有计划被破解的慌乱。 难道说……事态的发展,仍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次沙盘演武,苏言已经展现出他高超的统兵才华。 云曌想要看一看,苏言的统兵之才,究竟强到何等地步。 …… 听到身后武将们的提醒,候胜远这才如梦初醒。 当即立刻调动所有精锐,连同埋伏多日的伏兵一起,直接全军出击,对龙枢城展开全力猛攻。 十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来,龙枢城的十万守军本就已经损失了两三万。 此时又失去了五万精锐,城中只剩下两万余兵马,使得龙枢城各处守备都变得薄弱稀松。 加上苏言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攻下白旗堡上,根本无暇回去顾及回防龙枢城。 候胜远将全部精锐汇聚于一点,对准正面城门展开全力猛攻。 果然在这一个回合内,便直接攻破了城门。 “完了……” 见城门被破,文官们顿时都面露绝望之色。 武将们则都忍不住攥紧拳头,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 云曌微微叹了口气,“结束了吗……” “看来即便重演一次,龙枢城也难以守住。” “不过,苏言也已经做得非常完美,只可惜终究是……” “嗯?” “不对!” “还有转机!” 在攻破城门之后,候胜远都以为胜券在握,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然而,在大军入城的一刹那,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苏言竟然在城中,设下了火阵! 火阵,虽然是双方都拥有的棋子,但通常在沙盘对弈上,根本没有人会使用这个东西。 因为自己这一边的各种行动和棋路,怎样用兵,怎样设伏,对方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在调动大军的时候,埋伏一些伏兵在对方看不见的死角,还打算可行。 但是当着对方的面布下火阵棋,即便蠢猪也不可能上钩。 苏言这个火阵,赫然刚刚在他全神贯注守卫白旗堡的时候,悄然设在城门内。 使得候胜远没有丝毫防备,大军直接身陷阵中,根本难以脱身。 第十二章 俩胜! 除此之外,在两侧的民房内,赫然还埋伏着三千余名弓弩手。 此时此刻,火阵燃烧起熊熊烈火,弓弩手们也随之万箭齐发。 行动力耗尽的候胜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减少,而什么都做不了。 “这……这个小子怎么会如此狡猾?” “难道他早就已经料到,我们大军不会去回救白旗堡,而是要直接攻城吗?” “这怎么可能?!” 武将们一个个都面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嘴角抽搐不停。 尤其是刚刚提醒候胜远直接攻城的邱跃龙,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苏言竟然预判到他的预判。 让他提出的建议,反而成为了导致候胜远惨败的直接导火索。 整整一个回合的火烧箭射下来,候胜远剩下的七万兵马,直接损失大半。 在刷新行动力后,他根本不敢再继续幻想攻城,而是率领残军火速撤退,逃之夭夭。 然而在逃出生天之后,另一个噩耗又随之而至。 在他的兵马被困在城中中伏之际,苏言已经轻而易举攻占了白旗堡。 此时留下一半的兵马把守白旗堡,另一半兵马则直接使用刷新的行动力调头还击,直指他们的残军而来。 候胜远早已汗流浃背,只得硬着头皮,迎战苏言的两万余精锐。 两军激战之际,苏言又操作身后龙枢城的守军,全军齐出杀出城来,进行前后夹击。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震惊目光下,候胜远的兵马尽数耗尽。 这场激烈的沙盘演武,也定格在第十六个回合。 众人全都沉默不语,使得全场像灵堂一般死寂。 原本傲气凌云、目空一切的武将们,此时一个个再也跋扈不起来。 看着苏言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敬畏。 纵然沙盘演武,和真正的战场无法相提并论。 但他们作为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武将,肯定是要比文官更占优势的。 谁也没有想到,作为大周最威名赫赫的名帅,并且还是当初龙枢之战的总指挥。 竟然在这副龙枢之战的沙盘上,败给了苏言。 而且是全军覆没,败得彻彻底底。 十六个回合,就代表十六天。 苏言用了短短十六天,不仅守住了龙枢城,还将候胜远的十六万大军尽数消灭殆尽。 一时间,武将们额头都不由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感到深深的后怕。 幸亏当初镇守十几名大炎名将中,没有苏言的存在。 如果当时,大炎国君没有启用那些名过其实的名将,而是只任命苏言为总指挥。 恐怕这场龙枢之战,他们未必能胜。 而若当时无法拿下龙枢城,便会给大炎喘息之机,让大炎有时间重新巩固人心,集结兵马。 若是真的那样,恐怕直到现在,他们大周都要在与大炎南北相望,分庭抗礼,而无法一统天下。 裕亲王嘴角抽搐不停,表情变得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云曌淡笑道,“裕亲王,刚刚你说,苏言是凭借上帝视角的优势,才能做到一直龟缩坚守。” “现在胜负已分,你应该也看出苏言的才华了吧?” “同样拥有上帝视角,为何候将军会在短短数个回合间,便直接一败涂地?” “如果苏言能够历练一番,想必他的统兵才华,决不在候将军之下。” …… 沙盘演武结束,苏言来到候胜远面前,拱手抱拳,淡笑道,“候将军,承让了。” 候胜远这才从震惊的失败中回过神来,忙不迭抱拳还礼,神情无比郑重。 “苏大人,受教了!” “原本侯某以为,当初能在短短数日内拿下龙枢城,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 “现在看来,侯某之所以能打赢龙枢之战,纯粹只是因为侥幸没有与苏大人成为对手。” “苏大人的用兵之才华,谋略之深远,令侯某深为震撼,自叹不如。” “我候胜远,败得心服口服!” 不仅候胜远心服口服,身后的其他武将们,也都对苏言的才华甘拜下风,再无任何不服气。 云曌负手走上前,淡笑道,“今日这场对决真是精彩,比朕想象中还要精彩。” “这第三场对决,又是文官取胜。” “三局两胜,今日之对决,文官胜出。” “诸位将军,可有不服?” 武将们忙不迭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等不敢。” “先前末将等都以为,他们这些文官,成天拿着比我们更丰厚的俸禄却不干活,因此多有不服。” “但今日,我们才总算是见识到,这些大人不仅能经国济世,治政治民,论及兵武之道,更是不弱于我等。” “我等从今往后,再不会对诸位大人有任何不敬。” 听了武将们的话,文官们顿时都一个个都无比激动雀跃,甚至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从今往后,他们终于能挺直腰板在大周做官,能有尊严地活着了。 而这份尊严,正是苏言为他们争取回来的。 “既然如此,今日这场比试便就此结束。” 云曌淡淡道,“所以武将削夺三个月军饷,作为俸禄嘉奖文官。” “文化殿学士周群峻表现卓越,晋升为武德大夫,从二品。” “今后朝堂之上,若是再发生文武不合之事,休怪朕严加治罪!” 文官们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跪地谢恩,“谢陛下!” 武将们虽然有些肉疼,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跪地领命。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看向苏言。 “苏言,和朕来一下。” 苏言苦逼一笑,心中不免有些打怵。 刚刚候胜远角逐沙尘的时候,他是何等意气风发,势若龙虎。 但回到云曌的身边,就又要乖乖变回绵羊了。 说实话,苏言宁可不穿盔甲,和王锋、王利硬碰硬肉搏打上一架,也不愿意和云曌单独相处。 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恐怖。 明明刚当皇帝不久,却将恩威难测的帝王之术了若指掌。 自己只要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有可能二弟不保啊。 第十三章 苍云卫 怀揣着忐忑的内心,苏言同云曌回到御书房。 关上大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云曌上下打量着苏言,饶有兴味笑道,“苏言,没想到你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当初朕只以为,你是个侯门公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却没想到,你竟然拥有如此韬略和才华。” “不过,朕有些不明白。” “你的用兵才华如此出众,当初为何不出动请缨去守卫龙枢城呢?” “如果龙枢城有你镇守的话,或许大炎现如今,也不至于沦落至亡国的下场。” 苏言心中一阵苦笑不已。 他特喵的哪知道啊? 当初朝廷派出十万精锐,由十几位大炎名将带队,包括自己的便宜老爹也在其中。 原本依照苏言的预测,以龙枢城易守难攻、坚不可摧的防御力,由十万精锐镇守,肯定能将叛军拒于中原之外。 大不了从今往后,大炎与大周各据半壁江山,分列南北隔长江而望,也不会影响到自己逍遥快活的好日子。 但谁能想到,这十几位名将这么不中用,才守了短短三天,就被大周以风卷残云之势拿下,十万精锐全部丧尽。 让自己连收拾东西跑路的工夫都没有,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觉醒来就国破山河,京城陷落,沦为人家的阶下囚。 早知道那些自吹自擂的名将,包括自己的便宜老爹在内,都是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苏言说什么也要向陛下请命,亲自前去镇守龙枢城,狠狠痛打这群乱臣贼子。 当然这些话,苏言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说出口。 表面上仍满脸恭敬,讪笑道,“陛下,臣当初之所以没有请命守城,是因为看出大炎王朝君昏臣庸,贪官遍地,已经烂到骨子里,根本无可救药。” “而反观陛下率领的义军,治军严明,深得民心,乃是救苍生于水火的正义之师。”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大周取代大炎,乃是天数命定。” “臣又非痴人,怎么可能逆天而行?” 云曌嗤鼻一笑,戏谑道,“苏言,你这张嘴还真是和从前一样油腔滑调。” “朕最讨厌别人拍马屁,还有这些蛊惑人心的吹捧。” “但是你的吹捧,朕爱听。”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陛下爱听,臣以后就天天拍陛下的马屁。” “哦?” 云曌挑了挑眉,玩味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做朕的贴身太监了?” “不愿意!” 苏言顿时胯下一凉,苦笑道,“陛下,今日的比试我赢了啊。” “您先前明明承诺我……” 云曌戏谑笑道,“朕只是说,如果你输了,朕便阉了你。” “但是并没有说,你赢的话,朕便不阉你啊。”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气得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曹! 这婆娘怎么这么不要批脸? 这种无赖混账话,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苏言,你用不着在心里骂朕。” 云曌仿佛看穿了苏言的心声,冷笑道,“你们国君的下场如何,你应该也不是没听说过。” “相比于其他前朝皇族,朕对你已经足够宽仁。” “说实话,今日这场比试之前,朕想要让你做太监,只是因为想要折辱于你。” “但是现在,朕是真的想将你留在身边。” “你的才华韬略如此出众,智勇兼备,有胆有识,日后再逢国事和战事,朕都可以与你探讨。” “你难道还心系前朝,不愿为朕尽忠吗?” 苏言满脸欲哭无泪,我哪句话说不愿意为你尽忠了? 我特喵的只是单纯不想当太监好吗? 当即他苦思许久,忙不迭说道,“陛下,臣自然愿意为陛下竭智尽忠,肝脑涂地。” “但是,臣也不一定非要做太监,才能与陛下朝夕共处啊。”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峻的寒意。 “朕虽是大周之君,但终究男女有别。” “你若是不净身,每日呆在朕的身边,与朕朝夕共处,百官们会怎么想?子民们会如何非议?” “难道你的男人之身,比朕的清白名声还重要?” 废话,重要一万倍好吗! 苏言灵机一动,郑重道:“陛下,臣有一个好主意。” “不仅不需要净身做太监,也可以每日守在陛下身边!” “哦?” 云曌饶有兴味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臣可以为陛下,组建起一支暗卫。” 苏言正色道,“这支暗卫,便命名为苍云卫!” “苍云卫?” 云曌顿时兴味更甚,“细说。” 苏言解释道:“苍云卫凌驾于满朝文武的品级之上,只听命于陛下一人。” “苍云卫的职责,一是藏匿在大周天下各个暗处,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让陛下不论到了哪里,身边都有人可用,随叫随到。” “二,则是可以负责帮助陛下,监视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官。” “哪名官员贪赃枉法,哪名武将骄纵跋扈,哪个欺君罔上,哪个里通卖国,哪个蓄意谋反,苍云卫都可以打探到,并提前密报于陛下。” “只要陛下扶持,臣可以将苍云卫打造成一把锋利的快刀,悬在所有文官和武将的头顶,让他们心存敬畏,视若虎狼,不敢贪赃枉法、欺君害民。” 苏言这番话,引起了云曌浓烈的兴趣。 如何管束、控制满朝文武,确实是眼下云曌最大的难题。 当初随她一起起家打天下的那些武将们,自恃功高,飞扬跋扈,已然成为一群骄兵悍将。 而前朝的那些文官,云曌虽然留在己用,但也对他们无法完全放心。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国,天下各地饱经连年战火,百废待兴。 能否控制住这些文官和武将,直接关乎着大周王朝的国祚能否安定,各地经济能否稳定发展。 苏言提出的这个建议,令云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苍云卫,这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刀,便是监视、震慑文臣武将、天下百官最好的利器! 第十四章 苍云卫来破案 虽然苏言的建议,令云曌非常心动。 但转念一想,权衡利弊,她便又稍稍放下了这个念头。 如果能组建如苏言描述中的一支暗卫,确实能起到检查百官、震慑群臣的作用。 但同样也有可能因此,而引起百官的严重抵触心理。 现如今,朝中人心本就不甚稳固。 文官们大多数都是前朝旧臣,对自己当初对待前朝皇族的残暴手段颇为恐惧和不满,而更亲近裕亲王。 随自己起家的武将们,也都受到裕亲王明里暗里的笼络。 云曌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当初随自己白手起家,多年来功勋赫赫的皇叔亲王,渐渐成为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这种人心不稳的时刻,再组建起这么一支酷吏,只会让百官与自己离心离德。 正当云曌思忖之际,一名侍卫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捧着一纸信封,毕恭毕敬双手呈上。 “报!” “冀州府八百里急报,请陛下亲启!” 云曌皱着眉接过信封,挥手让侍卫退下。 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阅读了一番,云曌美眸中瞬间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岂有此理!” “竟敢谋害朕的人,真是胆大包天!” 苏言悻悻站在云曌面前,根本不敢开口接话。 云曌杀气腾腾地看向苏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言,你所说的苍云卫,可有暗查访案的职责?” “当然。”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苍云卫不仅是陛下的暗卫,更是陛下的密探。” “刑部侦破不了的案子,自然要由苍云卫来破。” “很好。” 云曌玩味笑道,“既然如此,朕现在便封你为苍云卫统领。” “当真?” 苏言面露喜色,“那在下……这就去招募人手?” “不急。” 云曌摆了摆手,淡笑道,“先去帮朕,查一桩案子。” 说着,云曌将手中的信纸,随手交给苏言。 苏言生怕这个担子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根本不敢看信上的内容,苦着脸道,“陛下,现如今苍云卫还没有正式筹建。” “就我一个光杆司令,怎么查啊?” “你作为苍云卫的统领,难道连个案子都不会查?” 云曌冷笑道,“若是如此的话,你对朕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 “不如留在朕的身边做太监,更不浪费你这张脸蛋。” 苏言裆下一凉,心里感到无比憋屈。 你这女人就没什么新鲜的招式吗?就会拿这一招拿捏我。 偏偏这一招,确实抓住了苏言的命门和命根子。 无奈之下,苏言只好阅读起信上的内容。 “冀州府急报,冀州知府戴元成,于昨夜子时,被刺客潜入府邸刺杀,身负重伤,不治身亡……” “戴元成……这个人不是陛下您的心腹么?” “不错。”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戴元成很早之前便投效朕的麾下,一直担任朕的粮官。” “他虽武艺不精,但擅于统筹调度,办事公正清命,品性宽仁良善。” “如此一个好人,却遭人行刺杀害,这其中定然有阴谋。” “给你十五天的时间,你必须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将凶手捉拿归案。” “这……” 苏言苦着脸道,“陛下,这戴元成作为堂堂一府知府,却被人暗杀在府邸内,很有可能是自己人所为。” “现在的冀州府,绝对是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在下武艺不精,就这么一个人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放心吧,朕自然会为你派一个助手。” 云曌淡然喝道,“云璃!” 一名女子瞬间从屏风后现身,吓了苏言一跳。 这名女子看着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皮肤白皙如雪,五官精致如玉砌,一头柔顺青丝长发及腰。 明明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蛋儿,却偏偏面无表情,浑身气场冷若冰霜,单凭眼神便能拒人千里之外。 苏言小心翼翼打量着女子的容颜,不由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和云曌的眉眼,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朕的妹妹,云璃。” 云曌淡淡开口道,“幼年之时,我们姐妹失散,她幸运得到一位高人收留,学得一身好武艺,这些年来帮朕解决过不少棘手的麻烦。” “云璃,此次苏言要前往冀州访案,由你与他同往,务必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明白。” 云璃抱拳颔首,毫不犹豫答应。 云曌淡笑道,“你速去御马监挑一匹快马,今日便出发。” “是。” 云璃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苏言一眼。 待到云璃离开后,云曌微笑道,“苏言,这下你放心了吧?” “有云璃与你同行,定可护你周全。”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满脸欲哭无泪。 派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心腹跟着自己,哪里是保护? 分明就是监视自己,防止自己借机跑路啊。 大姐,你未免有点太谨慎了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陛下,在下……” “好,既然没问题,那你便火速回去收拾行李,一炷香后,朕让云璃去接你出发。” 云曌微笑道,“记住了,十五天。” “十五天内,若是没能将案子查清,你就自己托着你那二两肉回来,省得让朕动手。” 苏言:“……” “陛下放心,十五天内查不清楚这个案子,我直接提着自己的人头回来!” …… 苏言的家产都已经被尽数抄没,也没什么行李可言。 回营院装了几件衣裳,便同云璃一起踏上前往冀州府的路。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便只有一名车夫在前面赶车。 二人同坐在一辆狭窄的马车上,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然而,让苏言没有想到的是,云璃上车后第一件事,便是抽出腰间的匕首。 狠狠刺在座椅的正中间,划出一条三八线。 一路上,云璃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风景。 苏言缩在座椅另一边,偶尔一颠簸,不小心接触到冰冷的匕首,便瞬间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偷看一眼云璃娇美的面庞,苏言满脸怀疑人生的绝望。 “不愧是那个毒妇的妹妹,果然一样剽悍……” 第十五章 暗中埋伏 苏言和云璃晌午从京城出发,足足行了一百余里。 到了傍晚时分,便出了京城的地界,来到一片荒凉的荒郊野地。 “兄弟,赶了一天的路,辛苦了。” “趁着天色没黑,赶快找地方投宿吧……” 苏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正想让车夫找找客栈驿馆。 突然,拉车的马儿受到惊吓,嘶鸣一声猛然止住脚步。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使得苏言一个没坐稳,撞歪二人中间的匕首,直接扎进云璃的怀中。 躺在云璃的膝头,看着云璃那杀气腾腾的面庞,苏言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云璃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让开。” 云璃直接推开苏言,两眼定定望着前方。 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十几名黑衣人,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包围。 为首一人手中拿着弓箭,直接一箭射穿马的前腿,才导致马刚刚受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车夫吓得脸色惨白,颤声道,“车上坐的是大人物,我就是个赶车的。” “求各位好汉去找他们,不要为难我。” 车夫一边说着,一边哆嗦着从马车下来,讪笑着想要离开。 然而,黑衣人们却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直接拽住他的胳膊,一刀刺入他的腹中,了结了车夫的性命。 “没想到这个地方,竟会有刺客。” 云璃眯着眼睛,沉声道,“苏言,别慌……” 然而,她余光回头一瞥,身旁的苏言却消失不见。 低下头定睛一看,苏言竟然抱着头藏到车座下方,浑身瑟瑟发抖不停。 云璃顿时满脸无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胆小如鼠? 沉默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废物。” 黑衣人们在杀死车夫之后,便手中握着利刃,从四面八方朝马车逼近,一个个满脸警惕和凶光。 眼看着黑衣人们逼近到近前的一刹那,云璃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腰间长剑瞬间出鞘,一剑如游龙般猛刺而出。 直接隔着车帘,将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的胸膛贯穿。 随即毫不犹豫抽回宝剑,便将黑衣人的尸体震飞出去。 眼看着自家老大被杀,其他黑衣人顿时又惊又怒,纷纷不顾一切一拥而上。 云璃直接一个箭步,冲出血鲜血染红的帘帐。 一记凌厉的白虹贯日,将三名黑衣人砍翻在地。 云璃不愧为云曌认可的高手,真将三尺长剑使得出神入化。 此时此刻,她将剑招施展开来,如同一座剑山相仿。 一道道凌厉的剑气萦绕于周身,令十几名黑衣人根本近不得身。 黑衣人们手中的匕首和短刀,连云璃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却被云璃手中的剑锋,如若追魂索命一般,精准地刺中要害。 顷刻间,十几名黑衣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尽数毙命身亡。 云璃刚刚收剑入鞘,微微吐了一口浊气。 下一秒,突然聆听到异样的响动,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再次猛然转过身。 除了这十几名黑衣人外,在面前两侧的两棵松树上,还有两名黑衣人藏在浓密的树冠之怀中。 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两名黑衣人手中同时抛出一条铁索。 铁索的顶端,是锋利的尖刺,上面还有尖锐的倒钩。 云璃未能反应过来,直接被尖刺刺入双肩。 猩红的鲜血渗透而出,剧烈的疼痛使云璃脸色变得惨白,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此时此刻,她不仅承受着钻心的剧痛。 两名黑衣人握着铁索的另一端,发力将铁索抻直,更是直接束缚住她的行动,让她一动都动弹不得。 “卑鄙……” 正当云璃面色凝重之际,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不紧不慢从远处走来。 一边走向云璃,一边不紧不慢拍着手,脸上满是玩味的笑意。 “不错,不错。”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云璃郡主,果然身手不凡。” “能杀死我们这么多兄弟,你到了九泉之下,也足够引以为傲了。” “……你是何人?” 云璃两眼死死盯着斗笠男子,咬牙切齿道,“胆敢埋伏暗杀我等,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黑云会办事,只讲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从来不计后果。” 斗笠男子淡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狞笑道:“你的性命,便由我亲手来取吧。” 正当斗笠男子举起短刀,就要了结云璃性命之际。 苏言突然从车中现身,厉声喝道,“贼人大胆!” “我知道,车上还藏着一个人。” 斗笠男子戏谑笑道,“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也敢逞能英雄救美?” 苏言根本不和对方多逼逼,直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斗笠男子的胸膛,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斗笠男子轻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颤抖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核桃大小的血洞,噗嗤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子,你……” 苏言一个箭步冲上前,又是一发铅弹,对准斗笠男子的面门射去。 直接将斗笠男子的脑袋打开花,死得不能再死。 “堂主!” 树上的两名黑衣男子见状大惊,但手中握着钳制云璃的铁索,一时不知所措。 “不想逃?那就别逃了!” 苏言一边冲向树下,一边娴熟地给火铳装弹上膛。 连续两记铅弹轰出,将两名黑衣人从树上打落下来,照着每个人的脑瓜顶又补了一枪。 将这些杀手尽数解决后,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转身跑回云璃身边,关切道,“云璃大人,你还好吧?” “死不了。” 云璃仍的神情冷峻依旧,双眸却始终注视着苏言手中的火铳,眼中满是兴奋的异彩。 “你口中的这个武器,是什么?” “这个?这叫火铳,是我随手研究的一个小玩意儿。” 苏言生怕这女人打自己火铳的主意,急忙将火铳收回袖口中,关切道,“云璃大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咱们也别去冀州府了,赶紧回京城疗伤吧。” 第十六章 包扎 云璃冷冰冰的眼眸瞥了一眼苏言,眼中满是森然的寒意。 随即摇了摇头,冷冷道,“不必。” “一点小伤,不能耽误陛下的正事。” 说罢,便见云璃双手纤纤玉指,分别抓住刺入双肩的铁刺。 微然一发力,直接扑哧一声,将两根铁刺从伤口内生生拽了出来。 铁刺之上有锋利的倒钩,被云璃强行一撕扯,直接两处伤口都撕裂了一倍有余。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袍,甚至隐隐都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苏言在一旁单是看着,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云璃表情却始终冷若冰霜,没有丝毫变化,随手将沾着血肉的铁索扔在地上。 “云璃大人,这么重的伤,就这么晾着包会感染的。” 苏言忧心忡忡道,“你就算不想回京城,也让我帮你处理一下成不?” “用不着。” 云璃淡淡问道,“会赶车吗?” 苏言摇了摇头,“不会。” 云璃满脸无语,“废物。” “上车。” “哦……” …… 由于车夫被杀,苏言又从来没接触过牛马牲口,云璃这位尊贵的郡主,只能亲自赶车。 继续行驶在荒郊野地上,苏言忍不住问道,“云璃郡主,刚刚来暗杀我们的是什么人?” “我们又不曾得罪过他们,他们为何要杀我们?” 云璃淡淡道,“他们是黑云会的人。” “黑云会办事,从来不讲理由,只讲利益。” 苏言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黑云会的名声,他也曾听说过。 早在云曌兴兵起义之前,大炎尚还强盛之际,黑云会便在大炎威名赫赫。 这个组织,聚集着一群身怀异技的江湖高手,以及走投无路的亡命徒。 专靠暗杀和售卖情报,来赚取银两。 但凡是有名有号之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乡绅土豪,黑云会都给他们的人头明码标价。 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便即刻派出杀手,前去取走暗杀对象的头颅。 黑云会虽然是一个江湖组织,但底蕴深不可测,成立近百年来,几乎从未失手过。 当初云曌起兵之初,占据了大炎南境的十几座城池,声势浩大。 黑云会便也将她收录为暗杀目标,悬赏三十万两银子。 苏言当时便看出这股势力深得民心,假以时日必成大患,劝自己的便宜老爹向皇帝上表,花银子问黑云会买回云曌的头颅,让叛军群龙无首。 但是,老爹却声色俱厉训斥了自己,称大周皇室的命脉岂能交给一群江湖上的小混混决定。 连便宜老爹都不听自己的劝,他便没有自讨没趣儿再去皇帝那吃瘪。 如果当初,便宜老爹听从自己的计策,他和大炎王朝,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苏言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丝狐疑。 黑云会的首领唐煞,是个名镇天下的传奇人物。 相传他在成立黑云会之初,便定下规矩。 黑云会只为财害命,从不无意义地派出刺客杀人。 今日这些杀手来暗杀他们,便代表有人联系黑云会,花银子买他,或云璃的人头。 自己作为前朝余孽,想杀自己的人虽然不少,但完全没必要浪费银子。 而云璃身为云曌的妹妹,大周尊贵的郡主,也不至于处处结仇。 这个买凶之人,究竟是谁呢? 见云璃面无表情专心赶车,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苏言便也没有多说。 又行出十几里左右,云璃突然娇躯一颤,倒吸一口凉气。 正欲落下的马鞭都不小心抽歪,脱手落在地上。 苏言弱弱问道:“云璃大人,你没事吧?” 云璃不语,只低头望着肩膀处的伤势,神情略显凝重。 “果然不出我所料,发炎了。” 苏言无奈说道,“那些黑云会的杀手天天杀人,而且杀完人之后肯定不会清洗凶器。” “那铁索和钩刺上,沾了不知多少细菌,不消毒的话,肯定会感染。” “若是再不赶紧处理一下,任由伤口恶化下去,这两条胳膊能不能保住,恐怕都是问题。” 云璃默然片刻,淡淡道,“你会治伤?” 苏言点了点头:“做点简单的应急处理没问题。” “好,那你帮我处理一下。” 云璃眯着眼睛,冷声道,“奉劝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就算我没有了双手,同样一招便能取你性命。” “我懂,我懂。” 苏言无奈笑道,“你放心吧,我最怵的就是你们这些武功高手,跟谁耍花招也不可能跟你耍花招啊。” “那……” 看着云璃破碎的袍布,和血肉都混在一起,苏言小心翼翼道,“云璃大人,你能把衣服先脱了不?” “你说什么?” 云璃眼中迸射出冰冷的寒意,食中二指瞬间抵住苏言的咽喉。 苏言额头冒出丝丝冷汗,讪笑道,“大人,你别误会了。” “你起码得把伤口露出来,否则我没法给你处理啊。” 云璃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 想到苏言方才说,如果再恶化下去,双臂都有可能保不住。 云璃咬咬牙下定决心,冷冷道:“把头转过去。” “哦……” 苏言哪敢招惹这尊瘟神,急忙悻悻转过身。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同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呻吟,应该是布料摩擦到伤口带来剧痛。 片刻后,云璃冷声道,“你能闭着眼睛给我处理伤口吗?” “大人,你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苏言哭笑不得道,“闭着眼睛我连伤口都找不到,怎么给你处理?” “要不我把东西给你,你自己来?” 云璃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显然并不会疗伤。 否则早就逼苏言将药交出来,然后让他滚下车去。 沉默了几秒后,云璃再次开口,语气中带有几分认命似的绝望。 “那你转过来吧。” 苏言发誓,自己让云璃脱衣裳,单纯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帮她处理伤口,绝对没有半点占便宜的意思。 但是当他转过头的一刹那,还是两眼瞬间发直,忍不住咕噜吞了口口水。 第十七章 抵达冀州府 云璃脱去了身上的白袍,只剩下一条浅粉色的裹胸布。 她的皮肤如雪一般白皙嫩滑,身段窈窕曼妙,腰肢纤细的盈盈可握。 雪白的香肩,也如同艺术品般精致,两处狰狞的血痕不仅没有破坏美感,反而更加令人怜惜。 最吸引苏言眼球的,自然还是胸前那一条深入沟壑的事业线。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碍事,云璃的胸衣裹得非常紧。 刚刚穿着衣裳的时候,苏言还以为她是个太平公主。 此时只剩下一条胸衣,才发现这女人身段那么轻盈纤瘦,竟然如此有料。 看着那傲人之物被胸衣挤压得都有些变形,苏言忍不住感慨道,“好可怜……” 云璃冷声道,“你说什么?” “咳咳,我说……云璃大人受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太可怜了。” 感受着云璃那杀气腾腾的目光,苏言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 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赤诚相见。 使得云璃那冷若冰霜的面庞,也不由划过一抹潮红,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多谢你的同情。” “你有时间同情我,还不如赶紧给我疗伤。” “……哦,好,好。” 苏言忙不迭点了点头,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铁壶。 铁壶中装着的,是上等的地瓜烧,苏言本来打算用来解乏。 此时便用地瓜烧代替酒精,倒在云璃的伤口上为她消毒。 烈酒与伤口触碰在一起,自然会带来极强烈的剧痛。 云璃作为习武之人,早就习惯了疼痛,才是也只是秀眉微蹙,没有吭声。 但她却意外地发现,苏言在自己伤口上倒酒的同时,还在不停吹着凉气。 凉气拂过伤口,使得火烧火燎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这贴心的举动,使得云璃看着苏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苏言先为云璃消毒,将伤口中混杂的衣服碎屑都小心翼翼挑了出来。 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瓷瓶。 打开瓷瓶,里面装着的是最上等的金疮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苏言将金疮药倒在云璃的伤口上,小心翼翼涂抹均匀。 待稍稍风干冷却,苏言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服。 云璃神色复杂 苏言抻开布匹,为云璃的双肩的伤口都悉心包扎好。 最后全都包住了,才微微松了口气,拍了拍手轻松笑道,“好了。” “你包扎的手艺,倒是不错。” 云璃试探性活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 “你作为侯府公子,怎么这么懂处理伤口?” “我……我娘亲教的。” 苏言随口胡扯道,“我娘亲担心我在外面打猎时受伤,便让我随身带着金疮药,还教给我怎么处理伤口。” “没想到我给自己还没有用过,倒是先给云璃大人你用上了。” 苏言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前,曾是一名图书管理员。 十几年如一日的工作,每天唯一消遣的方法就是读读各种书籍。 所以,苏言对各个领域的知识,都有所涉猎。 农业、畜牧、医疗、天文、相面…… 凭借这些知识,当初苏言混得可谓风生水起,日子逍遥快活。 只可惜现如今大炎覆灭,新朝到来。 自己天天都得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活命,以及保住自己的命根子。 这些五花八门的知识,自然也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看来你母亲,非常爱你。” 云璃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裳重新穿好。 苏言有些意犹未尽,讪笑道,“云璃大人,要不你先别穿衣裳了?” “那衣裳上有血,还沾着细菌,万一……” “滚。” …… 由于担心这一路上还会遭到刺杀,云璃又赶了一段路,便找到一户人家投宿落脚,明日天明再动身。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过了半个时辰。 便有几名黑衣人,现身于方才的伏击之处。 看着遍地黑衣人的尸首,面罩后的双眼都流露出诧异之色。 “没想到十几名先头部队,竟然全都折在这里。” “连血狼堂主,竟都折了。” “这个云璃郡主,果然武功了得。” 黑衣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各自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 将瓶中淡黄色的粉末,洒在尸体之上。 接触到这些黄色粉末,尸体瞬间开始溃烂融化。 顷刻间,偌大的尸体便悉数化作血水,融入地面的泥土之中。 连骨头和衣裳,都没有剩下一丁点。 黑衣人们正准备处理血狼的尸体,突然为首一人皱了皱眉,挥手道,“且慢。” 那人俯下身,看着血狼胸膛处核桃大的血洞,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眼中满是狐疑和震惊。 “那云璃郡主,究竟使用了什么兵器,竟然能贯穿人的骨骼,震碎人的脏腑。” “如此强悍的威力,简直见所未见,仅凭长枪绝对做不到。” “难道说……云璃郡主的身边,还有其他高手护驾?” 黑衣人们将其他尸体处理完毕,随即扛起血狼的尸体转身离开。 顷刻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 云璃带着柳毅,又赶了两天的路。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时分,抵达冀州府。 冀州府衙门外,数十名官吏和差役分列两侧,已然候他们多时。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米色长衫,头上挽着发髻,手中拿着折扇,像个教书先生般文质彬彬。 见云璃和柳毅到来,男子急忙一躬到地,毕恭毕敬道,“卑职冀州府师爷戴元庚,见过云璃郡主!” 云璃淡淡道,“不用拜我。” “这位是苏言大人,陛下钦命他负责查访戴元成遇刺之案。” “我只是担任他的护卫,你们有什么事,与他讲便是。” 戴元庚等人顿时满脸意外,忙不迭又纷纷向苏言鞠躬,“见过苏大人!” “免礼。” 苏言上下打量着戴元庚,饶有兴味问道,“你叫戴元庚?” 第十八章 声东击西 戴元庚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苏言淡笑问道,“你与遇刺的冀州知府戴元成,是什么关系?” 戴元庚回答道,“不瞒苏大人说,戴元成正是卑职的亲兄长。” “噢——原来是亲兄弟,难怪名字如此相像。” 苏言淡淡道,“戴知府才刚刚遇刺四五日,还没有过头七。” “他们是官府的官吏差役也就算了,你作为戴知府的亲兄弟,不披麻,不戴孝,连根白带子也不系,合适吗?” 听闻此话,戴元庚顿时笑容一僵,神情明显有些慌乱。 “苏大人……教训的是。” “按照规矩,兄长新丧,我身为他的弟弟,确实应当为他披麻守孝。” “但是……我兄长并非善终,而是遭奸人刺杀而死。” “我担心如果大办丧事,披麻守孝,会引起冀州府百姓心怀恐慌,造成混乱。” “故而劝谏我嫂嫂和侄儿,暂时秘不发丧。” “等到苏大人帮我们揪出凶手,再大办灵堂,祭奠我兄长不迟。” “噢,原来是这样。”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道,“戴师爷用心良苦,是在下多想了。” 戴元庚讪笑道,“苏大人,请先进府衙歇息吧。” “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远千里来到冀州府,为我兄长查访凶手报仇雪恨,这一路上多有辛苦。” “卑职已经命人收拾好客馆,备好了酒宴,请苏大人和郡主用后早些歇息吧。” “不必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府衙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不便叨扰。” “就在府衙旁边找一家客栈落脚便是,并不耽误查案。” “那……好吧。” 戴元庚尴尬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请恕卑职怠慢了。” 当即,在戴元庚和一众官吏的目送下,苏言和云璃走进最近的一家客栈。 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交给伙计,淡淡道,“伙计,给我们安排一间上房。” “好嘞!” 见苏言出手如此阔绰,伙计顿时眉开眼笑,乐呵呵道:“客官,夫人,这边请!” 云璃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神情顿时变得难看些许。 “苏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言歉意笑道:“夫人,我知道住这种地方委屈夫人了。” “咱们就将就一宿,天亮便走,天亮便走。” 苏言背对着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向云璃使着眼色。 云璃虽心中不解,但还是配合苏言,同苏言一起走进二楼的客房。 走进客房,关上房门,云璃神情瞬间阴冷下来,冷声道,“苏言,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你给我治了伤,就可以放肆。” 苏言并未回答云璃,而是走到窗边,朝楼下张望一番。 确认没有可疑之人监视,才微微松了口气,无奈笑道:“云璃大人,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之所以开一间房,只是为了省点银子。” “咱们今晚,不会住在这里的。” “嗯?” 云璃皱了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刚刚我与那戴元庚接触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苏言低声道,“我刚刚旁敲侧击了一番,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出判断。” “冀州知府戴元成,很有可能就是被这个戴元庚谋害的!” “什么?” 云璃顿时愣住,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戴元庚是戴元成的亲弟弟,又是被戴元成一手提拔起来,怎么可能谋害他?” “这没什么奇怪的。” 苏言淡笑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便是利益和嫉妒。” “只要拥有足够的利益,亲儿子都可以出卖亲爹,何况他们只是兄弟?” “他虽然被自己的哥哥提拔成师爷,但看着身为知府的哥哥,每日治城理案,执掌生死,肯定难免会眼红。” “长久以此,利益熏心,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谋害自家兄长这种事,也未必做不出来。” 云璃皱了皱眉,沉声道,“苏言,要查案定罪,需要有凭证。” “没有凭证,仅凭你一张嘴猜测,便定这么大的罪,可行不通。” “云璃大人,放心吧。” 苏言淡笑道,“虽然我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自信,但我也明白办案子得讲究证据。”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那戴元庚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令他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云璃大人,咱们且先在这里歇息一会。” “等到天色昏暗下来,咱们悄悄离开这家客栈,搬到另一家客栈投宿,然后我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不必这么麻烦。” 云璃淡笑道,“想绕开戴元庚的监视而已,何必这么麻烦。” “你去,将行李背好了。” 苏言一懵,将行李拎起来绑在身上,不解道,“然后呢?” 云璃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揪住苏言的肩膀。 拽着他一个箭步,从二楼一跃而下。 “嗷!” 面对云璃霸道的力量,苏言根本无法挣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下一秒,他便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稳稳落在一楼的后院。 苏言如同树袋熊一般,整个人死死抱着云璃,吓得浑身剧烈哆嗦不停,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涕。 云璃淡淡道,“没事吧?” 苏言颤声道:“没事……” “没事,就赶紧放开我。” 苏言松开了云璃,双腿却止不住地发抖,连走路都无比吃力。 看着云璃那云淡风轻的背影,他心中再次坚信了一件事。 会武功的女人,都是特喵的怪物! 苏言没有去大堂结房钱,直接同云璃一起,从后院翻墙离开这家客栈。 当然,翻墙的是他。 云璃凭借轻功,直接轻盈地跳上七尺墙头,动作飘逸潇洒,丝毫不像是个受伤的人。 离开这家客栈后,苏言向远离府衙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又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其中一间房坐北朝南,正好能看到刚刚他们住的哪家客栈。 “云璃大人,你看。” 苏言指着客栈门口,沉声道,“咱们刚刚如果从客栈大门出来,就肯定会被那些鹰犬发现。” 第十九章 不见了? 云璃定睛一看,果然有五六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客栈左右的院墙后。 这些人穿着粗布衣裳,面前摆着辆黄包车,乍一看像是拉活的车夫。 但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们身上的粗布衣裳并不合身,显然是硬套进去。 并且一个个生的肥头大耳,细皮嫩肉,哪里像是天天干粗活的苦力。 “果然!” 云璃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这个戴元庚,竟然派人监视我们,果然心中有鬼!” “我即刻前去将他拿下,严刑拷打,必出定论!” 苏言急忙拦住云璃,淡笑道,“云璃大人,稍安勿躁。” “弑杀亲兄,谋害朝廷命官,乃是凌迟的重罪,他戴元庚绝不可能认账。” “必须让他自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再将其拿下,才能让他心服口服,无可辩驳。” 云璃不解道,“能做到吗?” “你也说了,他戴元庚犯下了杀手的重罪,怎么可能让他自己说出来?” “这个,我自有妙计。” 苏言神秘一笑,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不过,需要问云璃大人借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云璃不解问道。 “云璃大人你的郡主令牌。” 听闻此话,云璃顿时秀眉微蹙,“你要我的令牌做什么?” “我的令牌乃陛下钦赐,拥有调动大周所有五品以下官吏之权。” “若是弄丢了令牌,我无法向陛下交代。” “云璃大人,放心吧。” 苏言自信笑道,“我只是需要用你的令牌来自证身份,让那贼人上钩。” “保证让戴元庚那头老狐狸,自己跳进我的陷阱中来。” …… 与此同时,府衙后堂。 一男一女两个人躺在床上,正在做着没羞没臊的事。 其中男的,正是戴元庚。 女的只有二十出头,生的如花似玉,风情万种,如同骚狐狸一般妩媚。 女人名叫春香,是戴元成当初纳的小妾,也就是戴元庚的小嫂子。 戴元成健在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暗通苟且,经常找机会出来偷情。 现如今戴元成一死,他们二人便毫无顾忌,直接在从先戴元庚的卧室,便开始颠鸾倒凤,不知日月为何物。 正当戴元庚抓着春香,疯狂地倾泻兽欲之际。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大人,大人,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砸门,吓得戴元庚浑身一激灵,直接瞬间吓软了。 看着怀中春香古怪的目光,戴元庚脸色顿时变得比炭还黑。 当即强压怒火披上衣裳,一把将门打开,怒不可遏道,“你们特么叫丧呢?” “说,有什么破事打扰老子忙公务,说不出来我砍了你们!” 两名下人跪在地上,苦涩道,“大人,不好了。” “那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见了!” “什么?!” 戴元庚微微一怔,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这怎么可能?!” “老子不是让你们守在客栈门口,死死看住他们,怎么还能让他们不见了?!” “大人,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两名下人满脸委屈道,“我们奉您的命令,一直守在客栈门口,没见一个人出去。” “见那苏大人和云璃郡主迟迟不下来吃饭,也没让店家去送饭,便让店小二去敲门试探一下,问问他们要不要用酒饭。” “没想到这一敲门才发现,屋里的人不见了,连同行李也都带走了。” “我们刚刚明明亲眼看他们进了客栈,亲眼看他们上了楼,也不清楚这人怎么就突然不翼而飞了……” 戴元庚脸色黑如焦炭,直接将二人踢翻在地,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废物,这么点小活都干不好!我要你们有何用?!” “去,立刻给我搜,将整个冀州府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人找出来!” “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就要了你们两个的狗命!” “是,我们这就去找!” 二人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连滚带爬地离开,急急如丧家之犬。 遭了这么一吓,又得知这么一个噩耗,使得戴元庚根本没了玩女人的雅兴,坐在桌边脸色阴沉如水。 春香见状,便也穿上衣裳,来到戴元庚的身边,笑道,“老爷,不过是人找不见了而已,至于这么发愁吗?” “你不懂。” 戴元庚眯着眼睛,沉声道,“那个叫苏言的小儿,是个无名之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是,那个云璃郡主,可是不得了的女人。” “她是当今陛下云曌的亲妹妹,武功高强,狠辣狡猾,这些年来帮云曌立过无数功劳。” “而那戴元成,又是跟随云曌起家最早的老人,深得云曌重视。” “我总觉得,此次这个女人到了冀州府,很有可能是已经发觉到了什么,正在搜查我们谋害戴元成的证据!” “什么?” 听闻此话,春香面露恐慌之色,“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如果这件事败露,咱们两个岂不是必死无疑?” “呵,放心吧。” 戴元庚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的凶光,狞笑道,“若是那云璃只是来打一晃便离开,自是相安无事。” “若是她真的查到了证据,想要取我们性命,那我戴某人也不是吃干饭了!” “这些年来,我将大量的家财送到海外,都囤积在东瀛国内。” “大不了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姓苏的小儿统统干掉后,咱们就逃到东瀛国逍遥快活去!” 春香这才眉开眼笑,娇滴滴道,“夫君,你真是了不起啊。” “奴家这辈子跟着你,算是跟对了。” …… 戴元庚派人找了整整一夜,几乎把整个冀州府翻得天翻地覆,都未能找到云璃和苏言的踪迹。 他虽然嘴上安慰春香,但心中却愈发焦躁不安,一天一夜未眠。 一直熬到次日傍晚,都未能找到二人的下落。 戴元庚疲惫不堪,正欲回房找春香泻泻火,捕头崔习从外面走进来。 “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说有要事见您!” 第二十章 摔杯? “没心情。” 戴元庚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不见。” “大人,您还是见见吧。” 崔习小心翼翼道,“这个人……就是昨天您见过的那个苏言。” “什么?!” 戴元庚瞬间困意全无,猛然站起身来,惊愕道,“当真?!” “我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这家伙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戴元庚眯着眼睛思忖片刻,恶狠狠道,“让他进来!” “你带几个弟兄躲在门口,备好快刀。” “只要我摔杯为号,你们便杀进屋中,直接将他砍成肉酱!” “是!” 崔习点了点头,忙不迭出去传命。 不一会,苏言不紧不慢从外面走进来,淡笑道,“戴师爷,怎么短短一日不见,竟如此憔悴?” 戴元庚气得嘴角微微一抽,脸上却还是不得不赔着笑容,“卑职昨夜有些失眠,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说起来……苏大人和云璃郡主,不知去了哪里?” “在下今早派人去客栈请二位大人,却不见二位大人踪影,卑职还以为你们不打招呼便离开了,急的一通好找啊。” 苏言神秘一笑,不紧不慢道,“戴师爷,今日着急的,可不止你一个。” “嗯?” 戴元庚面露狐疑,不解道,“苏大人此话何意?” 苏言坐在戴元庚对面,低声道,“不瞒戴师爷说……” “苏某此番不请自来,就是打算请戴师爷一起,联手对付那个女人。” 听闻此话,戴元庚顿时心中一动,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但表面上仍佯作懵逼,讪笑道,“在下不大明白,苏大人说的是哪个女人啊?” 苏言脸色倏然一沉,冷笑道,“戴师爷,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打算与你合作。” “没想到你竟和本官耍心眼,跟本官装糊涂。” “既然你喜欢装,那就自己慢慢装吧,本官告辞。” 说罢,苏言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戴元庚心里一紧,忙不迭开口阻拦,“苏大人留步!” “卑职官微言轻,断断不敢和苏大人耍心眼。” “不知今日,为何苏大人自己前来,而不见云璃郡主……” 苏言心中暗笑,这老狐狸果然不会轻易上钩,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随即不紧不慢转过身,戏谑笑道,“戴师爷,看来不拿出点凭据,你是不会相信我了。” “这个,你认识吧?” 说罢,苏言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放在桌上,推到戴元庚面前。 戴元庚不敢用手碰,仔细定睛一看,顿时为之大骇。 “这……这是云璃郡主的郡主令?!” “苏大人,这枚令牌……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苏言淡笑道:“戴师爷,不瞒你说,陛下派那女人来找我,就是为了监视我。” “昨日夜里,趁那女人熟睡之际,我将这枚令牌从她身上偷走。” “今日一早,她便像疯了一般,在整个冀州府寻找令牌的下落。” “正因如此,我才能甩开她的监视,单独来见戴师爷你啊。” “原来是这样!” 见到这枚郡主令,戴元庚瞬间对苏言的信任暴涨,激动道,“苏大人,卑职有些不明白。” “你既然被派来冀州府查案,必定是陛下的心腹,为何却要对付那位云璃郡主?” “你说呢?” 苏言玩味笑道,“身为臣子,哪个没有野心,哪个不想位极人臣。” “只要那个女人在,她就永远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而不是我。” “而如果那个女人死了,陛下身边无人可用,只能器重于我。” “男人为了权势,向来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正因如此,我才对戴师爷你极为欣赏。” 戴元庚听出苏言此话的弦外之意,忙不迭讪笑着点了点头。 “在下和苏大人比,还差得远呢。” “那不知苏大人……打算如何对付云璃郡主?卑职一定全力配合。” “这个不急。” 苏言淡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望春楼包了一个雅间,备了桌好酒菜。” “戴师爷不嫌弃,就请移步去那里细谈吧。” 戴元庚怔了怔,小心翼翼道,“苏大人,卑职这里……怎么就不是说话的地方了?” 苏言转头瞥了一眼,见门外刀光剑影闪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随即,不等戴元庚反应过来,便抄起桌上的茶杯甩到地上。 “哗啦!” 伴随着一声脆响,茶杯摔得粉碎。 下一秒,便见崔习带着几名衙役,拎着刀气势汹汹从外面冲了进来。 见苏言和戴元庚却仍相谈甚欢,不像撕破脸皮的样子,顿时一个个满脸懵逼。 “戴师爷,这……” 戴元庚嘴角微微一抽搐,面如死灰般凌乱。 看着苏言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窘迫得恨不得挖条缝钻进地里。 “戴师爷,看来你这里果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言淡笑道,“半个时辰后,望春楼香玉轩见。” 说罢,苏言便直接从崔习等人身边走过,头也便会转身离开。 待苏言走后,崔习弱弱问道:“戴师爷,什么情况?” “你说呢?” 戴元庚脸色黑如焦炭,咬牙切齿道,“老子真是瞎了眼睛,养了你们这么几条废物!” “滚,都给我滚!” …… 半个时辰后,戴元庚换了身新官衣来到望春楼。 走进三楼香玉轩,苏言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 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酒珍馐,身后还站着十几名妙龄美女。 这些美女一个个都前凸后翘,婀娜多姿,穿着西域风情的火辣服饰,脸上戴着粉色轻纱,只有双眼露在外面,更让人不由想入非非。 戴元庚讪笑道,“苏大人到冀州府来,理应卑职这个东道主款待。” “不曾想却让苏大人如此破费,真是惭愧,惭愧啊。” “戴师爷,不必客气。” 苏言淡笑道,“如果咱们的大事能办成,那这区区一点酒菜,便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不值一提。” “来,戴师爷,请坐。”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戴师爷倒酒!” 第二十一章 套话 苏言安排的晚宴,堪称周到的无微不至。 十几名侍女,全都服侍戴元庚一个人,倒酒的倒酒,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就差直接喂他吃。 戴元庚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乐得合不拢嘴。 一边享受着这神仙般的服务,一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和盘托出。 “苏大人,咱们俩可真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啊。” “你为了成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敢冒险对云璃郡主下手。” “我为了仕途能更进一步,也是不惜干掉我的亲哥哥上位啊!” “哦?” 苏言饶有兴味问道,“戴元成作为冀州知府,所有官兵都听从他的号令。” “不知戴师爷,是如何将他干掉的?” “这有何难。” 戴元庚得意笑道,“我买通了戴元成的小妾春香,利用那个蠢女人,在戴元成的酒中下了蒙汗药。” “等深夜他睡得熟了,我便以师爷的名义潜入他屋中,一刀便将他毙命!” “我作为戴元成的弟弟,又是冀州府的师爷,肯定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 “还请苏大人回去后,向陛下替我多美言几句,务必保举我接掌冀州知府之位,我必定重重报答大人!” 苏言点了点头,赞叹道,“戴师爷,这个你放心。” “像你这般心狠手辣,才是做大事之人,未来必定有大的前程。” “只是……” 苏言突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你哥哥不仅与你血缘之亲,更对你有知遇之恩。” “你为了飞黄腾达,竟不惜暗通他的女人,谋害他的性命,难道就不怕遭天谴雷劈吗?” 苏言这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变脸,直接让戴元庚懵逼了,“苏大人,你……你此话何意?” “此话何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苏言冷笑道,“本官苏言,奉陛下之命,前来冀州府查访知府戴元成遇刺之案。” “现如今你已主动招供,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和我回京城去,向陛下当面谢罪!” 戴元庚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气得目眦尽裂,浑身杀气腾腾。 “你……你敢耍我!” “来人!” 戴元庚大吼一声,崔习瞬间带领十几名衙役从外面冲进来。 一个个都手执官刀,气势汹汹,将苏言团团包围在中间。 苏言打量着这些人,饶有兴味道,“你们几个,真是好胆。” “戴元庚杀死戴知府,也就是你们的上司。” “你们知情不报也就算了,竟还敢帮着他威胁本官。” “难道,是想和他一起同罪论处吗?” 戴元庚冷笑道,“姓苏的,别浪费口水了。” “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对我忠心耿耿,你想三两句话就吓住他们,门都没有。” “我没有吓唬他们,只是想给他们一个保命的机会而已。” 苏言淡笑道,“戴师爷,本官自掏腰包请你喝酒,你却带这么多人,个个都带着刀,莫非是想行刺本官?” “呵,你以为我不敢吗?” 戴元庚恶狠狠道,“老子连亲哥哥都敢杀,还在乎你个小兔崽子?” “不过真没想到,老子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竟然上了你小子的当。” “若是不杀了你,非但老子性命难保,以后也没有颜面在世上混了!” “今日这望春楼,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戴元庚正要下令,命令崔习等人冲进包间,将苏言乱刀砍死。 然而,他抬起的手还没有挥下去,便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 同时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别动。” 戴元庚浑身一颤,余光僵硬地朝身后一瞥。 正是身后众多女子之一,面无表情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刚刚戴元庚和苏言说话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始终站在后面,没有上来服侍他。 不过身边已经有十几名美女伺候,他便也没有在意。 此时此刻距离如此之近,他才清楚感受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戴元庚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嘶哑道,“你这小丫头好生大胆,竟然……” 然而下一秒,戴元庚的威胁便又生生憋了回去。 女子一手挟持着戴元庚,一手不紧不慢摘掉脸上的面纱。 露出面纱下冷艳娇美的面庞,正是云璃! “云……云璃郡主……” 戴元庚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瞬间汗流浃背。 云璃面无表情看着面前崔习等人,淡淡道,“苏大人奉陛下之命,调查戴知府遇刺之案。” “尔等作为冀州府的衙役,非但不配合查案,反而助纣为虐。” “再不放下武器,一律格杀勿论!” 云璃不仅武功高强,身上的气场更是非比常人。 加上此时此刻,戴元庚被她挟持在手中,几乎大局已定。 崔习等人自然不敢再负隅顽抗,纷纷扔掉手中的官刀,抱着头蹲在地上。 见此情景,戴元庚也不由面如死灰,心中彻底绝望,颤声道,“苏大人,云璃郡主……” “卑职是一时糊涂,才干出这等混账事来,求你们大发慈悲,饶我一条狗命吧……” “饶不饶你狗命,陛下说了算,和我们无关。” 苏言拍了拍戴元庚的肩膀,乐呵呵道:“戴师爷,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留着你这惺惺作态的可怜模样,到京城去向陛下求饶吧。” …… 云璃早已备好麻绳,将戴元庚和崔习等人全都绑了。 随即带着直奔府衙,将戴元庚的姘头春香一并抓了起来,关进地牢中。 待到所有人都抓齐后,苏言才算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 将令牌归还给云璃,讪笑道,“云璃大人,辛苦你鼎力相助,总算是将这伙蛀虫都绳之以法。” “咱们现在,就把这些贼人都押回京城吧?” “不急。” 云璃摇了摇头,淡淡道,“陛下给我传信,已经派人来到冀州府,接掌知府之位,但路上还要花两三天。” “这两三天内,冀州府不可无人主事。” “便由你,暂时代理知府之职吧。” 第二十二章 熟知律法 “我?” 苏言微微愣了愣,顿时满脸受宠若惊,“云璃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我……我能行吗?” “行与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云璃淡淡道,“怎么,难道你不敢独挑大梁?” 苏言此时心中,都要乐开了花。 原本他以为这么快就侦破了戴元庚遇刺的案子,马上就要回京城,继续面对那个女魔头。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不仅不用回去面对云曌,还能摆脱云璃的监视,当几天逍遥自在的府太爷。 如果可以的话,苏言恨不得一辈子都留在冀州府。 虽说当个五品知府,日子肯定没有以前当小侯爷逍遥自在。 但是只要能远离云曌,保住自己的男儿之身,苏言便别无所求了。 “云璃大人,虽然我以前没有挑过大梁,但为了冀州府六十万百姓计,我也只能临危受命了。” 苏言拍了拍胸脯,自信道,“你只管押着那些犯人回去,冀州府便交给我了!” “保证在新知府来继任之前,将冀州府治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云璃两眼看着苏言,神情略显复杂。 缄默片刻,淡淡道,“谁说我要回去的?” “……嗯?” 苏言讪笑道,“云璃大人,咱们毕竟此行就来了两个人。” “若是你我都留在这,谁把戴元庚那一干谋害戴元成的犯人押送回京城啊……” 苏言话还没说完,笑容便僵硬在脸上。 一支浩浩荡荡的镖队,来到他们府衙外。 二十多名镖师,全都是二三十岁的棒小伙,骑着高头大马,腰悬长刀,威风凛凛。 每两名镖师,押着一辆囚车,共计十辆崭新的囚车,铁栏杆闪闪发亮。 一名八尺见高的镖头,昂首阔步从外面走进来,抱拳振声道,“见过云璃郡主!” “您要求的囚车,我们广威镖局已经连夜赶工打造好,随时可以动身出发!” “王镖头,辛苦你了。” 云璃点了点头,淡淡道,“人犯都押在地牢中,我已经和守卫打过招呼,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提人了。” “务必将这些犯人押送回京城,到时候自然有刑部官员与你们对接。” “云璃郡主放心,我等一定将犯人押到!” 王镖头满脸自信抱拳颔首,随即便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看着戴元庚等人被从牢中提出来,关进囚车里押走,苏言的内心也为之一沉。 他娘的…… 高兴早了…… 鬼能想到,这个娘们如此狡猾,能想到请镖局这一招啊? 看着苏言满脸欲哭无泪的模样,云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言,当初陛下可是金口玉言,你此次冀州之行的安全,全权由我负责。” “你留在冀州代理知府,我若先走了,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所以你放心,只要你还在冀州府一日,我就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中。” 苏言瞬间整个人沮丧下来,不胜沧桑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想过几天无忧无虑、逍遥快活的日子,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啊。 正当苏言叹息不已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冤鼓的声音。 “有人鸣冤?” 苏言顿时面露正色,“没想到刚刚临危受命,便给我来活了。” “升堂!” 衙役们纷纷在两侧站定,手执水火棍,一个个站得笔直。 苏言端坐于桌案后,云璃则执剑站在他的身后。 “砰!” 苏言手中惊堂木拍在桌上,朗声喝道,“何人鸣冤,传上堂来!” 衙役们立刻用水火棍撞击地面,低声喝道,“威——武!” 见知府老爷要审案,门外很快就围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放下手中的鼓槌,神情苦楚走进府衙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大人明镜高悬,为小民做主!” 这名青年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白袍,文质彬彬,白白净净,清秀俊朗,体型孱瘦,弱不禁风。 刚刚只是敲了几下冤鼓,便让他累得满头大汗,足见身子骨有多虚。 苏言淡淡问道,“你是何人,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禀大人,小人司马伦,冀州府学子,三年前乡榜有名,中过秀才。” 司马伦苦涩道,“小人父母死得早,从小由兄长抚养长大。” “父母生前给我们留下一家酒粮栈,生意还算兴隆,兄长经营粮栈,维系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 “可三年前,我兄长不姓身染恶疾,暴病而死,此后家里和粮栈,便都由我嫂嫂当家。” “嫂嫂为人尖酸刻薄,对小人极为苛刻,动辄打骂,但小人念及亡兄养育之恩,故而一直隐忍不发。” “没想到今日,嫂嫂趁我不在,把我的纸笔书卷,还有几件衣裳全都扔了出去,将我赶出家门。” “求大人明镜高悬,为小人做主!” 听了司马伦的话,苏言顿时义愤填膺,“好个恶妇!” “自家男人死了,便虐待自家亲小叔子,还将小叔子赶出家门,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来啊,将这恶妇抓来府衙,审问清楚!” 不等衙役们行动,外面围观的人群中,一名老者走上前,笑道,“这位大人啊,您一看就知道是外乡人,不了解我们冀州府的事。” “这件事啊,您还是别管了。”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本官确实是外乡人不假,但也算熟知律法。” “难不成在你们冀州府,亲哥哥死了,亲嫂子就可以霸占公婆留下的产业,将自己亲小叔子逐出家门?” “大人,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老者走进衙役内,讪讪道,“您有所不知,司马家的这点家务事,在我们冀州府可是人尽皆知啊。” “这惠民粮栈的东家司马掌柜,也就是司马伦的哥哥司马植,虽然做得一手好生意,但却是个经不起事的软骨头。” “偏偏他娶的,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恶婆娘。” 第二十三章 真相 老者解释道:“司马掌柜的婆娘,名叫郭九红,是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小女儿。” “这郭九红性情狠毒,脾气泼辣,仗着娘家的权势,过门之后就经常对司马掌柜动辄打骂。” “还一手把着钱袋子,不管粮栈赚多少银子,都必须交给她,一文都不准自己留。” “司马掌柜娶回这么一门恶婆娘,又不能休了她,只能天天就这么忍气吞声。” “当初司马掌柜一命呜呼,对外宣称是染了恶疾,但实则街坊邻居都知道,就是被那恶婆娘给活活气死的。” “司马掌柜死后,郭九红便对他留下的这个弟弟很看不顺眼,天天将他当下人使唤,逼他干脏活累活,让他住柴房狗洞,给他吃残羹剩饭。” “将他赶出家门,也是早晚的事,就算今天不赶,以后也会赶。” “所以我劝大人您,为了自己官运仕途,还是不要淌这滩浑水了。” 听完老者的话,苏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老人家,你这是什么话?” “既然这家粮栈,是他们兄弟父母留下的遗产,他身为弟弟,便应占一半。” “那郭九红将本家赶出家门,一个人霸占了人家父母留下的产业。” “这等卑劣的行径,难道本官要作壁上观吗?” 老者苦着脸道,“大人,老朽也是为了您好啊。” “郭九红的爹郭海山,在当初大炎朝的时候,便是一品青冀总督。” “后来大周义军攻打青州之时,郭海山主动献城投降有功,仍然被任命为总督,没有被削夺一丁点权力。”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堂堂总督,比你这个冀州知府要高上四五级。” “若是得罪了郭九红,您非但帮不了司马家,反而自己还要倒霉啊。” 苏言脸色一沉,冷声道,“老人家,此言差矣!” “我苏言虽然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但也知道为官一任,就当保一方平安。” “郭九红仰仗自己父亲的权势,霸占人家兄弟二人的家业,手段何其卑劣。” “本官若是因为惧怕强权便畏首畏尾,作壁上观,便对不起陛下对我的信任!” 听了苏言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云璃眼中流露出一丝触动,欣然笑着点了点头。 苏言这不畏强权的一身正气,确实令她刮目相看。 但事实上,云璃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苏言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青冀都督郭海山,原本深得大炎国君器重。 将大炎最精锐的八万青州军,都交给他管辖统领。 青州距京城只有二百里之遥,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兵强马壮。 若是郭海山拼力抵抗,即便无法战胜大周兵马,至少也能为京城争取调兵或撤退的时间。 但是,这个反骨仔竟然一箭不放,就他娘的直接开城投降了。 导致京城失去最重要的屏障,大周兵马直捣黄龙,连逃跑都来不及。 现如今大周国破山河,君王惨死,这货一个投降仔,却仍然当着逍遥快活的青冀总督。 连他的小女儿,都在冀州府作威作福。 若是不狠狠收拾这厮,苏言都对不起让自己锦衣玉食多年的便宜老爹。 “来人!” 苏言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速速将恶妇郭九红,给我押来!” “诺!” 两名衙役领命,正要出去抓人,人群外却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 “大人,不必麻烦,奴家自己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围观的众人急忙朝两侧让开。 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扭着屁股从外面走进来。 妇人身着修身旗袍,开叉都快要开到大腿,身段丰腴,韵味十足。 头发盘在头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钗首饰,脸上化着浓妆,看着就像个大户人家的贵妇人。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冷意。 看来这个妇人,就是司马伦的嫂子,郭海山的女儿郭九红了。 郭九红手中拿着个青瓷花纹的小团扇,一扭一扭走进府衙内。 见了苏言,微微颔首,妩媚笑道,“奴家两日没有出门,还以为冀州府是戴师爷当家。” “没想到世道变化如此之快,今日看告示才知道,戴师爷就是谋害戴知府的凶手,真是令人义愤啊。” 苏言淡淡道,“不要转移话题,说你自己的事。” “你为何要霸占司马家的产业,将你的亲小叔子赶出家门?” 郭九红回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马伦,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嫌弃和恨意。 但转头看向苏言,瞬间又变成满脸委屈,楚楚可怜道,“大人,您听奴家说。” “当初奴家嫁给奴家的亡夫,也就是他的哥哥司马植,惠民粮栈因为他经营不善,本就已经快要倒闭。” “是奴家将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都变卖成钱财贴补进去,才算是维持住粮栈的生意。” “这些年来,奴家一边伺候夫君,一边帮着夫君一起打理粮栈的生意,总算是能维持温饱。” “眼看着日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没想到老天不开眼,竟让我夫君身染恶疾,不治身死。” “这三年来,我几次三番,苦口婆心地劝伦儿,让他在柜上好好学学生意经,日后好接手粮栈的买卖。” “但是奈何这个孩子实在太不成器,成日里就和一群狐朋狗友吃酒耍钱,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 “不仅天天吃喝嫖赌,不学无术,还经常从柜上拿银子,一拿就是几十两。” “近来粮栈的生意本就不好,又被他这样无休无止地吸血,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粮栈就要倒闭。” “这粮栈是夫君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实在不忍心毁在自己手里,就不再给他拿银子。” “没想到这个孩子见要不到银子,便深更半夜纠集了几个地痞无赖,撬锁溜进粮栈里,到柜上去偷银子。” “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便将他赶了出去,想让他反省悔过,迷途知返。” 第二十四章 二十大板 郭九红一边说着,一边抹起眼泪。 “我一个妇道人家,已经嫁了人,若不是家里实在没有个顶梁柱,又怎愿成日在人前抛头露面?” “只要伦儿能迷途知返,好好学做生意,我一定会将粮栈的买卖都交给他。” “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不懂事,还将家里的丑事闹到官府来,一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看着郭九红这悲痛不已的样子,苏言顿时感到无比好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个戏精本精啊。 若不是刚刚听那个老头子事先讲述了真相,他还真差点就信了。 哪怕郭九红此时,说得再是言之凿凿,苏言内心也没有丝毫波动。 从身后百姓们,一个个复杂鄙夷的目光,他便可以断定,这女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哭够了吗?” 面对苏言冰冷的质问,郭九红急忙抹了抹眼泪,“抱歉,大人,奴家心中实在太难过,一时没有控制住……” “现在控制住了就好。” 苏言淡淡道,“跪下。” “什……什么?!” 郭九红表情顿时僵硬在脸上,“大人,奴家无罪,为何要跪?” “你这女人,是没有来过官府吗?” 苏言微笑道,“本府浪费宝贵的时间,处理你们的家务事,听你在这又哭鼻涕又抹眼泪半天,你难道不应该跪着和本府说话?” “如果你不愿跪的话,那本官便让你帮你跪。” 见身旁的衙役跃跃欲试,郭九红脸色微微变了变。 作为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女儿,区区五品知府,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换做一般的知府,知道她的身份,也绝不敢为难于她。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郭九红也明白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急忙双腿一弯跪在地上。 苏言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淡笑问道,“司马伦,你可否像你嫂子说的一样,天天问她拿银子,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司马伦深深俯首,嘶哑道,“当初兄长在时,小人每日闭门苦读,钻研诗文。” “兄长死后,我便每日挑水劈柴,洗衣做饭,还在粮栈帮工,从不曾与闲汉厮混,请大人明察。” “你胡说!” 郭九红尖声道,“你成日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茶铺赌场、青楼妓馆里,何曾帮家里做过一丁点事?” “大人,这小子读过几本书,学得油嘴滑舌,满口谎言,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肃静! 苏言一拍惊堂木,淡淡道:“本官这里是断案的地方,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 “郭九红,你说司马伦成天混迹在茶铺赌场、青楼妓馆,但司马伦说他没有。” “既然如此,此时便好办了。” “来人!” 班头曹超,副班头卢大壮急忙走上前,“在!” “你们两个,速速带着司马伦,去走访冀州府内,每一家茶铺赌场,每一家青楼妓馆,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 苏言微笑道,“如果他真的成日厮混在这些地方,是这些地方的常客,那么一定会有人认识他。” “若是正巧找到平日里和他司马伦一起厮混的地痞无赖,便一起带来当人证。” “是!” 曹超、卢大壮点了点头,转身架起司马伦。 郭九红见状,顿时有些慌了。 她刚刚所说的,全都是信口开河。 司马伦每天活都干不过来,哪里有工夫去这些地方? 即便有工夫,他身上也没有钱啊。 若是真的一一对照,自己的谎言不就露馅了? “且慢!” 郭九红急忙站起身,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张对折的状纸。 “大人,奴家有状纸呈上!” 苏言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你便直说,本官懒得看。” “大人,您……还是看看吧。” 郭九红讪讪一笑,直接走到桌案前,满脸谄媚将状纸呈给苏言。 苏言在触碰到状纸的一刻,便感觉厚度不对劲。 接过状纸打开,只见这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上面一个字没有写。 纸里夹着两张银票,每张面额都是一千两银子。 苏言缓缓抬起头,看着郭九**自己挤眉弄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郭大嫂,你打算状告何人?” 郭九红心里一喜,指着司马伦恶狠狠道,“奴家要告这司马伦!” “这个小子成日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气死了他的哥哥,还溜进我们粮栈偷银子,打算弄垮我们粮栈!” “此子如此顽劣,无可救药,请大人将他流放边关,一辈子都不准回来!” 百姓们见状,都忍不住为之叹息,对司马伦投去同情的目光。 正当司马伦自己都满脸绝望,似乎认命之际。 苏言话锋一转,冷然笑道,“郭九红,你当本官的知府衙门是你家开的,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大人,你……你说什么?!” 郭九红脸色一变,“你收了我的好处,怎么能……” “谁说我收了?” 苏言直接信手一甩,将手中的信纸连同两张银票,都狠狠甩在郭九红脸上。 “想用银子买通我,你这婆娘看错人了!” “我苏言奉陛下之命,代理冀州知府之职,便决不允许眼皮底下有任何冤案!” “听令!” “郭九红欺辱兄弟在先,意图行贿在后,责打二十大板!” “这……” 曹超愣了愣,小声道,“大人,您治罪便治罪,打板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是郭总督的女儿……” “本官的话,你没听到吗?” 苏言冷声道,“在本官的衙门里,只有坏法之徒,没有官宦子弟!” “二十大板,你亲自打,胆敢手下留情,本官便打你!” 两名衙役已经冲上前,将郭九红按在长凳上。 曹超见状,也只得咬了咬牙,拿起板子走到郭九红身后。 “狗东西,你敢!” 眼看着自己要挨打,郭九红瞬间化身泼妇,破口大骂道:“我爹乃是堂堂青冀总督,你个小小知府敢打我?!” “动我一根汗毛,我便让我爹弄死你!” 第二十五章 决策 “你在威胁本官?” 苏言嗤鼻一笑,不屑道:“大周律法,乃是陛下所颁布,上至公子王孙,下至黎民百姓,谁也没有目无法度的权力。” “你爹郭总督再大,难道还能大过当今圣上不成?” “再敢辱骂本官,咆哮公堂,本官便再给你加二十大板。” “打!” 眼看着苏言软硬不吃,郭九红悻悻闭上嘴巴,面如死灰般绝望。 一记板子结结实实落在她屁股上,疼得她脸色瞬间煞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好!” “好!” 百姓们都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鼓掌叫好起来。 这些年来,郭九红在冀州府作威作福,强买强卖,很多人都恨得他咬牙切齿。 但碍于郭海山的权势,历任知府都奈何不得她分毫。 现如今,终于来了一位明镜高悬的知府老爷。 这一记记板子打在郭九红的身上,属实是令众人大快人心。 当然,至于事后,苏言会被郭海山如何报复,便和他们没关系了。 二十板子下去,郭九红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连站都站不起来。 苏言一拍惊堂木,淡淡道,“听好了!” “司马伦,你作为你哥哥的亲弟弟,你们爹娘留下的家业,理应有你一半。” “郭九红,回去之后,立刻将粮栈账上的现银,以及家里的存银,统统拿出一半,交给司马伦。” “此外,今后粮栈所有收入,都有一半归司马伦所有。” “还有你们府上的一半房屋,也属于司马伦,你没有权力将他赶出家门。” “今后再敢欺凌、羞辱于他,本官不论身在冀州,还是远在京城,都一定会回来重办此案,让你有好果子吃!” 郭九红重重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但面对苏言身上一身正气的威压,也只得颤抖着点了点头。 “遵……遵命……” …… 司马家一案,令苏言这个新来乍到的知府,在百姓们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威望。 整整一天下来,来找自己伸冤审案的人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有的是当初受过官府冤屈,一直忍气吞声的往事。 有的则是以前受过郭九红欺负的商贩,来求苏言做主。 当然,不论是陈年旧账,还是刚发生的新案,苏言全都一一详查证据,秉公执法,断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都对苏言感恩戴德,称他为二百年来最贤明的知府。 直到深夜,苏言才断完最后一个案子,回到后堂歇息。 用拳头吃力地捶着自己的腰,苦笑道,“没想到当知府竟然这么累,断了一天案子,脑袋都快要冒烟了。” “云璃大人,我这个代理知府,当得还算尽职尽责吧?” “还可以。” 云璃点了点头,淡淡道,“等回去之后,我自会向陛下据实禀报。” “哎呦,多谢,多谢。” 苏言急忙拱手抱拳,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 他今日之所以那么卖力地审案子,一方面是责任使然。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云璃证明自己的能力,回去好告知云曌。 万一云曌一听,自己做知府做得如此尽职出众,一高兴把自己发出去独挑大梁,那以后的日子就舒服了。 做地方官虽然累了点,但也好过伴君如伴虎。 起码不用担心,有人惦记自己的那个物件,成天念叨把自己阉了做太监。 “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云璃提醒道,“你今日打了青冀总督郭海山的女儿,后面还罚了她那么多银子,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女人心存怀恨,一定会去向郭海山告状,让郭海山伺机报复你。” “不打紧。” 苏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乐呵呵道,“云璃大人,今日你就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 “我断这个案子,可是绝对秉公执法,没有半点私心。” “到时候郭海山如果诬陷弹劾我,你肯定会给我作证的,对吧?” 云璃轻笑道,“不好意思,我只负责帮陛下办事,从来不参与朝政之事。” “如果陛下问我,我自然会据实相告。” “如果陛下不问,别指望我会主动帮你作证求情。” “……啊?” 苏言顿时满脸苦逼,无奈道:“云璃大人,咱们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能不能别这么无情?” “成天冷得像块冰似的,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云璃神情一寒,冷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苏言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逃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 深夜,惠民粮栈。 郭九红烂泥似的爬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不停。 一名皮肤黝黑、体格魁梧的汉子坐在床边,为郭九红上着药。 汉子名叫季伯常,是惠民粮栈的长工。 同时,还是郭九红的姘头。 当初司马植活着的时候,郭九红就和季伯长勾搭上,经常明目张胆地和他眉来眼去,举止亲密。 司马植性情懦弱,就算知道二人之间有奸情,也不敢说什么。 待司马植一死,郭九红更是无所顾忌。 将家里的长工伙计全都辞了,所有的活都交给司马伦来干。 唯独留下季伯常,负责取悦、伺候自己。 “这该死的狗知府,连姑奶奶都敢打,真是胆大包天!” 郭九红两眼通红,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咬牙切齿道,“等我伤养好了,一定要告诉我爹,让我爹狠狠收拾他!” 季伯常擦药的动作停了停,小心翼翼道,“掌柜的,想要收拾他,恐怕不容易啊。” “为何?” 郭九红冷冷道,“我爹堂堂青冀总督,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知府了?” “掌柜的,刚刚我出门上了趟街,已经都打探清楚了。” 季伯常说道,“打你的那个知府,名叫苏言,是从京城来的,专门负责查戴元成遇刺的案子。” “他只用了短短两天,便侦破此案,将谋害戴元成的戴元庚一干人全都抓了起来押送回京城。” “只是因为继任的知府还在路上,他才不得不留下代管几天。” 第二十六章 匡济为天下万民 季伯常苦着脸道:“此人的能力如此出众,想来必定是陛下的心腹。” “到时候他回了京城,有陛下护着他,即便是郭总督,恐怕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啊。” “那难道我就这么忍了吗?” 郭九红怒不可遏道,“从小到大,连我爹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今日却遭那小小知府,毒打二十大板!” “这口气不出,我死也不瞑目!” “掌柜的,你先不要动怒。” 季伯常急忙好声好气地哄道,“依我看来,眼下我们当务之急要对付的,不是苏言。” “而是,司马伦那个臭小子。” “那小子今天借着苏言的势,不仅拿走了一半的家产,以后粮栈一半的收入,还要都分给他。” “如果不想个办法将他解决掉,那咱们以后,还不知要损失多少银子……” “对!” 郭九红也顿时恍然大悟,眼中流露出狰狞的冷意。 “那个混小子,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然和这姓苏的攀上交情。” “今天下午,一拨拨人带着官兵,到我们柜上拿银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了!” “若是不解决了司马伦这个混小子,日后肯定还少不了麻烦!” “老季,你主意多,帮我想想,要如何才能要了那个混小子的命!” 季伯常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掌柜的,有办法了。” “不过这个办法,可有些太险恶了……”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过去。 这三天来,苏言每天兢兢业业审案断案,一审便是一整天。 此外,苏言还批准了治下两个县的河道衙门修建水利的请示,并亲自为他们设计了方案,完全尽到了身为知府的责任。 冀州府所有百姓,都对苏言感恩戴德。 甚至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到衙门不为申冤,只求苏言能留在冀州府,不要离开。 面对百姓们的苦苦央求,苏言自然也是万般无奈。 在这冀州府虽然稍微累了点,但好歹天天睡觉能睡得安稳。 等回到京城,自己就要又要面对那个母老虎,整日提心吊胆了。 虽然苏言极为不情愿,但云曌终究是没打算让他在冀州府久留。 继任的知府已经到了冀州府,正在下面的县视察,明日一早便可抵达府衙。 傍晚时分,在云璃的催促下,苏言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踏上归程。 正要出府门,却见府衙外,数百名百姓乌泱泱跪在地上,看着无比壮观。 苏言讶异道,“乡亲们,你们这是……” “苏大人,求您留下吧!”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泪汪汪道,“老朽在冀州府住了一辈子,经历了十来任知府,却没见过苏大人这样的好官。” “苏大人为官清廉,断案公道,爱民如子,堪称百年难遇。” “有苏大人在,我们冀州府百姓才不用担心被恶霸欺凌,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这位姑娘,求你回去让陛下开恩,让苏大人留在冀州府吧!” 面对百姓们的苦苦哀求,苏言一时也满脸苦涩,无奈回头看向云璃。 云璃上前一步,淡淡道,“乡亲们,都起来吧。” “苏大人这几日代理知府之职,确实做得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但是,他毕竟只是代理知府,而不是真正的知府。” “像他这样的人才,陛下自然要委以重任,匡济为天下万民。” “若只做一小小知府,岂不是大材小用吗?” 听了云璃的话,百姓们才纷纷站起身来。 纵然心中再是不舍,也不忍心耽搁苏言的前程,只得满脸苦楚朝左右让开。 苏言见此情景,顿时心中一阵想哭。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扯着嗓子呐喊。 乡亲们,别听这女人胡说啊! 陛下让我回去,不是要委我重任,是特喵要将我阉了当太监啊! “苏大人,走吧。” 听着云璃带有几分威胁意味的冰冷声音,苏言也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无奈走出府衙。 然而,正当苏言准备上车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苏大人,且慢!” “有人要申冤,请苏大人断案!” “哦?” 苏言顿时两眼一亮,又以行云流水的动作翻身下车。 云璃皱眉道,“苏言,我们还要赶路,有什么案子,等明日韩知府来了交给他便是。” “不行!” 苏言斩钉截铁摇了摇头,大义凛然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既然还在冀州,就仍然是冀州府的代理知府,府里有冤案就一定要管!” “云璃大人,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把这个案子断完,然后跟你赶路!” “如果案子太麻烦,耽搁了时辰,那咱们就明天再赶路便是!” 听闻此话,百姓们顿时都忍不住欢呼呐喊起来:“苏大人说得好!” “苏大人有如此责任感,真堪称天下官员的楷模!” 云璃虽看出苏言有心拖延时间,但见百姓们对他如此盛赞,便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同苏言一起回到桌案后,站在苏言身边。 不一会,申冤的人从外面走进大堂内。 见到面前的三人,苏言却不由得为之一愣。 这三个人,有两个他都认识,正是郭九红和司马伦。 只有郭九红身后那名皮肤黝黑的魁梧汉子,是苏言不认识的。 司马伦被麻绳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脸憋屈和愤恨。 郭九红则眼圈通红,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言心中狐疑,皱眉道,“何人申冤?” “大人,是奴家。” 郭九红抹着眼泪,哽咽道,“求大人为奴家做主!” “郭大嫂,本官认得你。” “上次打了你多少板子,本官还记得呢。” 苏言饶有兴味道,“本官做冀州府的代理知府,第一个办的便是你的案子。” “没想到现如今临走之前,最后一个要办的也是你家的案子,倒也算是有始有终。” “说吧,你今日有何冤情,要状告何人?” 第二十七章 无耻淫贼? 郭九红转头瞪向司马伦,悲戚喝道,“奴家要告这个无耻淫贼!” “淫贼?” 苏言愣了愣,看着衣裳不整、发丝凌乱的郭九红,又看了看满脸悲愤的司马伦,不由满脸纳闷。 “他不是你的小舅子,怎么就成无耻淫贼了?” “大人,请听奴家细说。” 郭九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始诉起冤情。 “前番回粮栈之后,我便谨遵大人的命令,将柜上一半的存银,还有家中一半的房屋,都交给了他司马伦。” “原本指望从今往后,我们能井水不犯河水,他愿意做什么做什么,我便打理好粮栈的生意,以告慰我夫君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这家伙自认为有了苏大人撑腰,竟然变得更加猖獗。” “今日傍晚,我刚刚关了粮栈,正回房更衣,这家伙便跟上来敲门。” “我开门问他有何事,没想到他竟喝得烂醉如泥,直接把我……” 郭九红越说越委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道,“奴家为夫君守寡三年,虽每日做生意不得不抛头露面,从来不曾有过风言风语。” “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今日竟被这畜生玷污了贞洁!” “求苏大人,为奴家做主!” 见郭九红哭得如此真切,百姓们不由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个司马伦,从前看着挺文气的,没想到竟会干出这等事来?” “他好歹也是个秀才,不会这么禽兽吧?” “会不会郭九红……又在栽赃诬陷泼脏水?” “不能吧?哪有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苏言微微皱着眉头,感到有些棘手。 他可以判断出,郭九红百分之二百是在诬陷司马伦。 但偏偏这种局面,明知道是诬陷,自己却也不好证明。 事情发生在人家的家里,除了郭九红和司马伦外,就没有其他证人。 郭九红一口咬定是司马伦奸污自己,占据舆论的优势,自己还真不大好办。 不论在什么时代,女人都是弱势群体。 何况郭九红与司马伦之间,还有一层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 哥哥死了,小叔子接管嫂子,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所以即便郭九红从前再是作恶多端,今日发生这么个事,百姓们也不由下意识对司马伦产生怀疑。 苏言看向司马伦,淡淡道,“司马伦,你可招认?” 司马伦深吸一口气,嘶哑道,“我没有。” 苏言急忙问道:“那么,你可能拿得出证据?” “比如当时有什么人和你在一起,能作证事发时你不在粮栈……” 司马伦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小人百口莫辩,请大人明察。”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恨不得把这小子抽到墙上去。 想让我替你明察,你倒是帮我一把啊。 哪怕没有不在场证明,随便找两个理由把水搅浑也行啊。 你倒好,一句百口莫辩,就把担子都砸在我身上。 我特喵欠你的? 苏言一时满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冷声道,“司马伦,你可想清楚!” “若你真的奸污自家嫂嫂,本官可是要将你活埋的!” 郭九红两眼一亮,尖声道:“对,活埋了他!让他自己挖坑!” “嗯?” 苏言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郭九红,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郭九红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情绪太过激动,忙不迭又悻悻低下头,“奴家只是顺着大人的话说……” “顺着本官的话说?” 苏言笑呵呵道,“那真可惜,本官说活埋,才能活埋。” “你说活埋,那便不能活埋了。” 苏言目光又投向郭九红身后那名黝黑汉子,饶有兴味道,“你又是何人?” 郭九红急忙回答道,“禀大人,他是我们粮栈的长工,老季。” “我在问他,没有问你。” 苏言淡淡道,“季什么?” 汉子点头哈腰,讪笑道,“回大人,小人季伯常。” “季伯常?” 苏言愣了愣,顿时忍俊不禁,“好名字,难怪郭掌柜偏偏雇你做长工。” “老季,司马伦玷污寡嫂之事,你可知晓?” “小人……略知一二。” 季伯常点了点头,急忙回答道,“今日晚晌的时候,我烧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掌柜的下来,便上楼去找。” “没想到到了门口,便听到屋中有打斗之声,掌柜的在高喊救命。” “我一时心急,便直接踢门而入,便见是司马伦在欺负掌柜的。” “司马伦见我来了,想要从窗户跳出去逃跑,被我当场逮住。” “噢——”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既然你当时也在现场,那我就可以问问你们两个了。” “郭九红,你说司马伦奸污了你,那不知是奸进去了,还是没奸进去?” 饶是郭九红这般女人,面对苏言的询问,也不由脸上有些发烧,“大人,这有区别吗?” “当然,区别可大了。”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按照大周律法,但凡欺辱妇女之案,通常按三等治罪。” “头一等,便是言语调戏,动手动脚,讨个小便宜,没吃大亏。” “通常来说,罚些银两,蹲上十天半月的大牢,惩戒一下也就是了。” “第二等,是大破手脚,撕破衣裳,伤了人身。” “不仅要罚银子,还要打板子,刺上金印,发配边疆为奴充军,以儆效尤。” 郭九红从来不知道,大周律法竟还有这等详细的划分。 顿时面露兴奋,迫不及待问道,“大人,那第三等呢?” “第三等,那便是奸进去了,罪过可就大了。” 苏言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斩首!” 郭九红顿时面露喜色,不假思索说道,“大人,他就是第三等,快砍了他的脑袋!” 苏言饶有兴味道:“这么说来,是奸进去咯?” 郭九红有些害臊,但为了能将司马伦置于死地,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季伯常也急忙附和道,“大人,是奸进去了,小人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十八章 不说实话,我便先斩你! 百姓们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着司马伦的眼神中充满鄙夷之色。 苏言淡笑道,“人命关天,光是空口无凭可不行。” “我得验一验,看看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不知你可敢验?” “若是验出你们欺骗本官,诬陷好人,本官可要反治你们的罪。” 郭九红和季伯常相视一眼,顿时都满脸懵逼。 这怎么验? 身旁的云璃也秀眉微蹙,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事已至此,郭九红自然知道没有回头路,只得咬咬牙道,“大人,只管验便是,奴家一定配合。” “好!” 苏言一拍桌子,朗声道,“卢大壮!” “在!” 副班头卢大壮急忙走上前,拱手抱拳。 苏言指着郭九红,淡淡道,“当着大伙的面,将这个女人给我办了!” “……啊?!” 卢大壮顿时傻眼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围观的众人也都一片哗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大人这几日来,明明断案清明,爱民如子。 怎么今日,竟要干出这等土匪行径? “啊什么啊?” 苏言再次重申道,“脱了衣裳,将这女人办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奸得进去!” 卢大壮满脸窘迫,苦着脸道,“大人,强暴是要杀头的……” “废话!” 苏言骂道,“你自己强暴要杀头,本官让你强暴那叫奉命行事!” “你若敢违背本官命令,本官才要砍你的头!” “是!” 卢大壮只得咬着牙点了点头,一边脱去身上的甲衣,一边气势汹汹走向郭九红。 郭九红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满脸惊慌失措,转身想要逃跑。 苏言早已信手一挥,命十几名衙役肩并肩站着人墙,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大嫂子,对不住了!” 卢大壮抱拳道,“我身为衙门的人,决不能违背知府老爷的命令。”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我们这些粗人,粗手粗脚不知道深浅。” “万一有个深了,浅了的,您可要多原谅,多包涵。” 苏言催促道,“卢大壮!” “在!” “嘀嘀咕咕嚼什么舌头呢?给我冲锋!” “是!” 卢大壮不再多言,直接一把将郭九红扑在地上。 郭九红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一边手脚并用狠狠打向卢大壮,一边歇斯底里地哀嚎,“救命,救命啊!” “你个狗官,竟敢如此侮辱我,我一定要让我爹杀了你!” 面对这热闹又荒诞的一幕,百姓们都不由看得一阵津津有味。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见人审案子能审得这么有意思。 “苏言,你在做什么?” 云璃表情变得无比难看,冷声道,“就算郭九红以前做过不少恶事,但到底也是个女人。” “你审案子便审案子,为何要当众如此羞辱于她?” 苏言淡笑道,“云璃大人,我现在就是在审案子。” “审案子,为何要闹到这般地步?” 云璃咬牙切齿道,“快让你的人住手,别再让百姓们看笑话了!” “云璃大人,你别管。” 苏言不以为然摆了摆手,满脸自信,成竹在胸,“我一定能让这个女人的诬陷,直接不攻自破!” 说话间,卢大壮和郭九红已经撕扯在一起,在地上一边打着滚,一边大战好几个回合。 卢大壮作为冀州府的班头,是个身高八尺一身肌肉的壮汉。 但郭九红撒起泼来,饶是他有再大的力气也按不住。 脸上都被郭九红的指甲给挠花,愣是连她的衣裳都没有撕开。 苏言一拍惊堂木,骂道,“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按不住。” “曹超!” “在!” “帮他一把,一块把这女人办了!” “是!” 曹超在一旁看得早已热血沸腾,刚刚起哄属他声音最大。 苏言一声令下,曹超立刻迫不及待也脱掉甲衣,冲上前加入战斗。 然而,即便他们两人一起上,也是无济于事。 季伯常整个人都被吓傻,自始至终都未敢上去插手。 郭九红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两个人愣是按不住他。 哪怕一个按着双手,一个按着双腿,郭九红都能照着曹超的耳朵吭哧一口。 疼得曹超嗷地惨叫一声,险些耳朵没被直接咬下来。 眼看着原本肃穆庄严的公堂,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苏言连拍三下惊堂木,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给我丢人现眼了,都回来!” 卢大壮和曹超这才松开郭九红,悻悻回到两侧官兵的队伍里。 郭九红只是衣裳和头发有些凌乱,手腕脚腕有些发红。 而卢大壮和曹超,却是浑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尤其曹超,左耳处哗哗往下流着血,疼得仍呲牙咧嘴。 苏言指着二人,满脸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们两个,看着傻大黑粗的,原来都是绣花枕头。” “连个女人都办不了,还不如个白面书生呢!” 听闻此话,身旁云璃微微怔了怔,明白了苏言的用意,眼中流露出一丝异彩。 围观百姓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恍然大悟。 苏言笑呵呵道,“郭九红。” 郭九红浑身颤抖不停,“在……” “他们两个,是冀州府的正副班头,虽不算是习武之人,但也都有把子力气。” 苏言淡淡道,“连他们两个都奈何不了你,反而被被弄得一身伤损。” “你小叔子司马伦,一个文弱书生,身上没有一丁点伤,能行吗?” 郭九红整个人瘫软在地,根本无话可辩驳。 她原本以为,自己拿出清白来控告司马伦,即便苏言再是精明,肯定也无从查证。 却没想到,苏言竟然用这种方法,让她的谎言不攻自破。 “那个谁,叫季什么来着。” 季伯常急忙来到苏言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小的季伯常……” “噢——” 苏言玩味笑道,“你季伯常,但是你命不长了。” “说,为何要和郭九红勾结在一起,诬陷司马伦?!” “不说实话,我便先斩你!” 第二十九章 回京 “我说!” 季伯常吓得一个激灵,险些没当场尿了裤子。 “求大人饶我一命,我全都招!” 当即,季伯常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与郭九红通奸,以及给郭九红出谋划策之事,招了个一干二净。 气得郭九红脸色铁青,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原本她还想狡辩一下,没想到季伯常竟然一点刑都没受,便直接不打自招。 这下即便自己嘴再硬,也抵赖不过了。 “呵,好一对奸夫淫妇,为了霸占人家弟弟那份产业,竟然出此毒计。” 苏言冷声道,“来人,拖出去,斩!” “大人,大人饶命啊!” 季伯常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哀嚎求饶,却还是被拖了出去,当着一众百姓的面,一刀斩首。 郭九红两眼死死瞪着苏言,厉声道,“苏言,你敢!” “你别忘了,我爹乃是青冀总督郭海山!” “就算我犯下天大的罪过,我爹也会保你!” “你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一定杀你全家!” 面对郭九红的威胁,苏言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自己现在在这世上举目无亲,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杀我全家,还轮得到你? 你也太拿自己当盘菜了。 “郭九红,上次本官就和你说过,本官的公堂上,只有罪人犯人,没有皇亲国戚。” “别说你是郭海山的女儿,即便你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你也得死!” “拖下,斩!” 郭九红彻底绝望,怒吼道,“苏言,你给我等着!” “我爹一定会为我报仇,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 斩了郭九红和季伯常,这桩案子算是就此了结。 苏言这个代理知府,也算是善始善终,同云璃一起返回京城复命。 原本苏言想请求云璃,让他一个人在街上转转,然后自己回皇宫。 云璃自然不可能答应,将苏言一起带回房间,送回他的营院,才去御书房面见云曌。 听了云璃的汇报,云曌不由得面露讶异。 “没想到这苏言从未做过官,初次治理地方,竟然就拥有如此才华。” “看来朕,还真是小瞧他了。” 云璃抱拳道:“陛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还未来得及汇报。” “何事?但说无妨。” “先前我们在前去冀州府的路上,遭到了暗杀。” 云璃沉声道:“暗杀者皆是黑云会的成员,且实力不凡。” “黑云会?” 云曌微微一怔,美眸之中瞬间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黑云会是个底蕴极深的杀手组织,当初大炎朝在时,便已极为猖獗,根本无法遏制。” “听说他们给天下绝大多数人的性命,都定了价格,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即便当朝重臣,皇亲国戚,甚至是朕,他们都敢刺杀。” “这群狂妄至极,逍遥法外的狂徒,早晚朕必定要将他们铲除!” 云璃皱眉道,“陛下,黑云会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在大周各处都有据点和眼线,想要铲除他们并不容易。” “依臣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是查出他们究竟是受何人雇佣。” “不错!” 云曌点了点头,问道:“黑云会此次的目标,是你,还是苏言?” 云璃摇了摇头:“这个,臣也不敢断言,请陛下详查。” “那依你之见,派何人彻查此事最为合适?” 云璃略一思忖,坦诚道,“苏言。” “苏言是查案的一把好手,判断准确,推测合理,查证手段高明,令臣都自叹不如。” “若是名苏言彻查此案,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淡笑道,“这样,云璃,黑云会之事,你且暂时先负责查办,能查出多少是多少。” “眼下,朕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想让苏言去办。” “等到苏言闲下来后,如果案子还没有眉目,朕便命他辅助你一同调查。” “遵旨。” 云璃点了点头,正欲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云曌手边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讶异道,“陛下,这是……” 云曌脸色未变,急忙将画收了起来,“没什么。” 云璃没有多问,但内心却生出一丝疑惑。 那幅画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画的……正是苏言? …… 营房内,飘弥着淡淡的茶香。 苏言正盘坐在床边上,哼着小曲。 他面前吊着一只红泥小壶,里面烧着茶汤,泡的是苏言刚问营房的小兵们讨要的高沫。 待茶汤烧得滚开,苏言取下泥壶,将大海碗倒得满满当当。 稍稍放置冷却,端起来一饮而尽,不由赞叹道,“痛快!” “从前只看家里的长工下人们这样喝茶,还从来没试过。” “没想到,没有高档名贵的茶叶,繁琐复杂的茶艺,也能喝出别一番风味来。” 苏言正优哉游哉喝着茶水,突然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一个女孩站在门外,冷笑道,“还有心情喝茶呢?苏大人真是好雅兴啊。” 女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俏皮的丸子头,容貌青涩稚嫩,甚是可爱。 她便是云曌身边的女倌,名叫秀儿。 苏言忙不迭放下茶碗站起身,讪笑道,“不敢,不敢。” “秀儿大人来找我有何事?是不是陛下要召见我?” “不是。” 秀儿年纪不大,架子倒是很足,“我是来替陛下传话的。” “陛下说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出宫了。” “当真?” 苏言怔了怔,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领旨谢恩!” “你小子,先别高兴得太早。” 秀儿冷笑一声,不紧不慢道,“陛下说了,让你出宫可以,但有三个要求。” 苏言微微一愣,小心翼翼道,“不知……是什么要求?” “第一,你只能出皇宫,但不能出京城,否则便下发海捕文书缉捕你。” “第二,你每天只能白天出宫,晚上虚时之前,必须回到皇宫过夜!” “第三,你明日出宫后,要带着陛下这封信,去南华街的南坪书院走一趟。” 第三十章 送信 听了秀儿的话,苏言不由得满脸苦逼。 他就知道,那个女人肯定不可能这么好心。 只能出皇宫,不能出京城,晚上还必须回宫过夜。 这不就等于是给自己圈禁起来了吗? 自由了,但没有完全自由。 虽然苏言心中有些不甘,但好歹这也算是云曌那个强势的女人妥协让步, 当即也不敢讨价还价,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臣遵旨,代我多谢陛下。” 秀儿将一封信交给苏言,说道:“陛下说了,如果你想谢她,明日就好好表现,不要给他丢人。” “好好表现?” 苏言微微一怔,疑惑道,“什么好好表现?” “明天你去了,将这封信交给付老先生,然后便知道了。” 秀儿没有向苏言多解释,直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苏言看着手中的信,略一犹豫,没有拆开看。 云曌让自己去的南坪书院是个什么地方,让自己见的付老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苏言都不得而知。 万一又是个大人物,发现自己偷看了陛下交给他的信,岂不是又摊上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那母老虎总算是允许我出宫,就算是这趟冀州府没有白跑。” 苏言默默安慰自己道:“每天至少有一大半的时间,能在宫外逍遥快活,不用留在宫中提心吊胆了。” “大不了以后每天白天的时候,我在外面找地方睡觉,晚上回宫不睡就是了。” “等下次找机会,再立一次功,将那母老虎哄开心了,兴许就能准我离开京城。” “找个小地方,做点生意当个首富什么的,然后每天找几个隐士喝茶聊天,下棋钓鱼,没事听听相声评弹。” “那日子,才叫个美!” …… 次日一大早,苏言便迫不及待出了皇宫。 来到街上,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和苏言印象中相差无几。 虽然他加上去冀州府的五天,也只是被云曌控制了短短七八天,却感觉恍若隔世。 当初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的日子,如白驹过隙,眨眼即过。 而现如今寄人篱下,日日要为性命悬心,自然是每一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苏言带着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去了几家熟悉的茶馆酒肆坐了坐。 想当初,自己和其他官宦子弟,在这些地方一泡就是一整天。 但现如今,苏言根本不敢高调张扬。 只点一壶茶,或是一壶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着其他客人侃侃而谈吹牛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不仅仅是因为苏言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更因为经历了国破家亡,他的心性早已异于常人。 即便遇见一些曾经一起吃喝玩乐过的膏粱子弟,也根本无心上去打招呼。 苏言走了好几家茶馆和酒肆,久违地体验了一下消磨时间的奢侈。 待到从一家酒肆走出来,外面已是日落时分。 苏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带有几分醉意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睡觉。 突然猛然想到怀中的那封信,顿时脸色骤然一变,醉意瞬间惊醒了大半。 “坏了,把那母老虎交代的事给忘了!” “要是就这么回去,不得当场被她拖到敬事房去?” “那母老虎让我去……什么书院来着?” …… 南坪书院,是京城最大的书院之一。 由大儒付兴德一手创办,不少有名的臣子和名士都是出身这里。 今天白天的时候,南坪书院极为热闹,汇聚了不下两三千的文人学子。 而此时此刻,到了傍晚时分,基本上就已经走得差不多。 只有稀稀拉拉二三十人,站在书院门口,一个个微笑拱手,商业互吹。 “哈哈哈,恭喜十位仁兄,能得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里,侥幸,侥幸而已。” “兄台过谦了,这怎么会是侥幸?” “你们可是从京城数千名寒门学子中脱颖而出,由付老先生亲自选拔出的十位才子。” “等明日到了淮王府上,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得到淮王殿下赏识,那便平步青云了。” “尤其是赵兄,不愧是付老先生的高徒,你今日那首颂菊,简直堪称精妙绝伦。” “明日到了淮王府上好好发挥,必定能一战成名,名震京城!” “哈哈哈哈!” 众人正谈笑之际,苏言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 “南坪书院……就是这里。” 苏言一路跑到这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苦笑道,“诸位……麻烦你们帮我通知一声,我有要事找付老先生。” 见苏言满头臭汗,又一身的酒气,文人们顿时都面露鄙夷厌恶之色。 “哪里来的醉鬼,也配找付老先生?” “付老先生审了一天的诗,早就疲惫了,哪有工夫见你?” “赶紧滚远点,别吐在我们书院门口!” 苏言稍稍调整呼吸,看着面前几人,淡淡道,“我奉陛下之命,有要信交给付老先生。” “你们长了几个脑袋,胆敢违背陛下旨意?” 听闻此话,众文人微微一怔,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其中一个头挽发髻的矮个青年上前一步,说道,“我是付老先生的弟子赵昭。” “你说你手中有陛下的信?拿出来与我们看看。” 这些酸文人方才那狗眼看人低的态度,令苏言很是不爽,冷笑道,“陛下给付老先生的密信,你们配看吗?” “你既然是付老先生的弟子,就赶紧帮我去传话。” “三分钟内,不把付老先生请出来,我就告辞了。” “你!” 赵昭气得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怒意。 但细一思忖,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乖乖到书院里去传信。 不一会,一名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长衫老者,从书院内走出来。 来到苏言面前,问道:“这位公子,有事找我?” “您便是付老先生吧?” “老朽便是付兴德。” 苏言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交到付兴德的手中,淡笑道,“这是陛下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既然信已经送到,那我便告辞了。” 第三十一章 就这? 将信送到之后,苏言正欲离开。 付兴德拆开信看了一眼,开口道,“且慢!”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前朝北伯候苏定骁之子苏言,老朽这厢有礼了。”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陷入怪异的沉默。 赵昭等人神情怪异看着苏言,一个个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脸上满是嘲弄的笑意。 “我当是哪位朝中大官,竟然有幸能做陛下的信使。” “原来,是被陛下饶恕才侥幸保得一命的前朝余孽啊。” “区区一介前朝余孽,竟敢在我们南坪书院摆谱?” “呵,连自己的家国都保不住,他也只剩下这点狐假虎威了。” 这些文人学子,曾经都是大炎王朝治下的子民。 但是由于大炎末帝太过昏聩,纵容贪官卖官售爵,不闻不问。 使得大小官位,都被世家大族包揽,寒门学子们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对大炎朝自然是积怨已深。 大周义军攻破京城那日,他们曾敲锣打鼓、箪食壶浆相迎。 云曌下令斩首前朝的皇亲重臣们,他们在法场上叫过好。 对苏言这个前朝余孽小侯爷,自然也都充满了仇视和鄙夷。 面对文人们的嘲讽挖苦,苏言神情淡定,不怒不恼。 转头看了付兴德一眼,淡淡道,“付老先生当众说出我的身份,是为了羞辱我?” “非也,非也。” 付兴德急忙摆了摆手,淡笑道,“这封信上的内容,苏公子还没有看过吧?” “陛下举荐苏公子,以我们南坪书院学子的身份,明日一同前往淮王府参加诗会。” “苏公子若是就这么走了,老夫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诗会?” 苏言一懵,不解道,“什么诗会?” “不愧是尊贵的小侯爷,真是不问世事啊。” 赵昭嗤鼻一笑,不屑道,“明日,是淮王祝天雄殿下的五十整寿。” “祝淮王殿下酷爱诗文,要在府中大办诗会,特命我们南坪书院,挑选出十位诗才最为优秀出众的寒门学子前去参加。” “为了争夺这十个席位,今日整个京城的文人学子都来了我们南坪书院,比拼较量了整整一天,选出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你若只是略懂那么一两句诗文,或者根本一窍不通,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向陛下请罪,不要明日到了淮王府丢人现眼。”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他原本以为,云曌只是单纯想让自己去送个信。 却没想到,这封信上的内容,竟然还与自己有关。 难不成,这个女人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诗才? 那也不对啊。 当初云曌做自己丫鬟的时候,为他研过墨,也听过他的诗词歌赋。 自己的诗才如何,她应该是再清楚不过。 莫非……是明日诗会上,有什么云曌看不顺眼的人。 为了防止那个人出风头,想让自己帮忙去打压一番? 苏言正若有所思,付兴德淡淡道,“淮王殿下有言在先,我们南坪书院此次,只能带十个人前去参加诗会。” “但苏公子来得太晚,经过一天的选拔,参加诗会的十个人选已经敲定。” “如果苏公子想参加的话,便只能取代这十个人中的一位。” 此话一出,不等苏言开口,赵昭等人便瞬间都着急了。 “付老先生,这怎么行?” “我们可都是经过重重选拔,凭借真才实学挺到最后的!” “若真是被有才之士取代,也就罢了。” “被区区一个膏粱子弟,还是个前朝余孽取而代之,我不服!” 付兴德摆了摆手,淡笑道,“诸位小友,你们先不必过激。” “老夫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自诩心底无私,从不会行不公之事。” “既然陛下举荐这位苏公子来助我们南坪书院参加诗会,老夫自然要先看一看他的才学。” “若是他有真才实学,哪位小友自叹不如,愿意主动将位置让与他,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他才疏学浅,平平无奇,那老夫即便要承担陛下责罚,也绝不会偏袒。” 众人这才不再喧闹,一个个都面露钦佩和敬畏之色。 “真不愧是付老,果然是正直高义,铁面无私!” “能做付老的学生,真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付兴德转头看向苏言,淡笑道,“苏公子,这十位小友,便是今日老夫亲自选拔而出,整个京城诗才最为出众的才子。” “他们的作品,都张贴在院墙之上,供其他文友欣赏拜读。” “你可以前去看一看,若是作出的诗文,有信心能胜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便可以抢来一席参加明日诗会的资格。” “若是你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去如实转告陛下,老夫自会承担责任。” 看着付兴德大义凛然的样子,苏言不由得满脸无语。 你这老酸儒,觉得自己这么说很帅是吗? 明明你只要带上我,就能搪塞过那个母老虎相安无事。 偏偏非要整这么一出,脱裤子放屁的迷惑操作。 把那母老虎惹急眼了,你我谁能有好果子吃? 苏言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耐着性子走进院内。 赵昭等人相视一眼,也都跟了上去,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墙上张贴的那十首诗,可是他们十名才子最为得意的佳作。 他们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苏言读了那些诗后,抓耳挠腮、无地自容的狼狈样子。 来到院内,十张宣纸排成一排贴在墙上,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首诗文。 苏言背着手走过,将十首诗一一过目。 看完之后,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污染了一样。 就这? 整个京城最杰出的十名文人才子,就这水平? 或许是苏言前世阅诗无数,眼界太高的缘故。 这些人的诗文,在他眼中看来,就和三岁小孩的打油诗没什么区别。 就说付兴德的得意门生,赵昭的那首《颂菊》,刚刚受到一群文人的吹捧。 “秋开冬又谢,有黄也有白。盛开满山坡,恰似入菊海。” 仅仅心中默读一遍,就让苏言脸上写满问号。 第三十二章 不愿退出 “小侯爷,如何?是不是看傻了?” 见苏言驻足在自己的《颂菊》面前,迟迟没有挪开脚步,赵昭不由得意地扬起下巴,面露自豪笑容。 “呵呵,看傻了也很正常。” “这首诗的意境,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领悟通透的。” “要不我给你解释一下,省得你想破头皮也琢磨不出来?” “不必,我看得懂。” 苏言急忙摆了摆手,阻止赵昭跃跃欲试的表现欲。 能写出这种烂诗来,苏言相信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看完这十首诗后,苏言回到付兴德面前,脸色复杂道,“付老先生,一定要我也作一首诗么?” “当然。” 付兴德点了点头,淡淡道,“这十名参加诗会的人选,老夫都已经敲定。” “若是你不将才学展现出来,便要取代他们的位置,又如何能让他们服气?” 赵昭等人讥讽笑道,“小侯爷,作不出来就不要逞能了。” “想和我们比拼诗才,你还差得远呢!” “呵,要是你爹北伯候苏定骁还在,你还能用权势来压我们。” “可惜现如今,这天下已经改天换日了。” “没了你爹,你就是个废物而已。” 苏言缓缓转过头,看向冷嘲热讽的赵昭等人,眼中迸射出两道森然的寒意。 感受到这股寒意,赵昭等人瞬间被吓得浑身一颤,额头冒出丝丝冷汗,悻悻闭上嘴巴。 虽然这些人,和苏言年纪差不多,但都不过是一群在书斋里长大的酸文人,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事。 而苏言享尽人间富贵,又受尽人间屈辱,连用火铳杀人都可以不眨眼。 不论心境,还是气场,又怎是这些书生腐儒所能比拟的。 “付老先生,我并非作不出来诗。” 苏言淡淡道,“只是,我作诗向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很少将诗词当做工具。” “若是用来与这些诗竞争,未免也太辱没我的诗文了。” 听闻此话,赵昭等人嘴角微微一抽,一个个气得满脸通红。 你特么作不出来就作不出来,在这装什么b? 说我们的诗,连和你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前朝余孽,也未免太狂妄了! 付兴德都没有料到,苏言竟然敢放出如此狂言。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多出一丝厌恶和不屑之色,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些许。 “苏公子,人虽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可以洁身自好。” “身为文人,理应谦逊低调,何况你的身份特殊,更不应该如此轻狂。” 苏言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付老先生,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付兴德原本,还苦口婆心想要教育一下苏言。 见苏言这吊儿郎当的态度,心中再次失望,断定苏言无可救药,叹息道,“孺子不可教也。” “你若是有信心战胜他们,就拿出一首你得意的诗文见真章,让我们拜读一番。 “你若是作不出诗文,便速速请回,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眼看着付兴德直接下了逐客令,苏言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也罢,也罢。” “再好的诗文,也是由人所做,便理应为人所用。” “既然付老先生执意相逼,晚辈也只好麒麟比驽马,凤凰比寒鸦了。” 说罢,苏言深吸一口气,直接行云流水吟诵而出。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原本赵昭等人,一个个脸上都满是嘲弄的笑容,等着看苏言笑话。 然而,当苏言这首诗吟诵出之后,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虽然他们都能听出来,这首诗中的嘲讽和挪揄之意味。 但是,却又为苏言的才华深深折服,根本无法生出半点恼怒。 仿佛苏言真的是一支高傲尊贵的堂前燕,落入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之中。 在吟诵出这首诗之前,苏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家道中落、一无是处的前朝余孽。 但是吟诵出这首诗后,苏言的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变成一位明明胸怀大志,却又无力回天,只能以诗抒怀的落魄贵族,郁郁君子。 “好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付兴德喃喃道,“没想到苏公子看似乐观,内心竟怀揣如此深度……” “老夫此生阅诗无数,但此诗词句之绝妙,意境之深远,实令老夫闻所未闻,大开眼界……” “苏公子的诗道才华,凌驾于今日到场所有文人之上,堪称京城第一大才!” 说罢,付兴德缓缓转头面向赵昭等人,郑重道,“诸位小友,苏公子的才华是何等的高超杰出,你们应该也都可以看出来。” “有没有人,愿意将明日参加的诗会的资格,主动让给苏公子?”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沉默不语,面露不甘之色。 虽然苏言这首诗,确实令他们都深感惊艳,自叹不如。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资格。 被选中的这十个人,以及今日来参加选拔的绝大多数文人,都是寒门出身的学子。 他们的家境虽然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也远远没有达到小富的水平。 寒窗苦读多年,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便是科考入仕,博个功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前朝的科考被那些贪官奸臣把控,新朝的第一次恩科还没有开办,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而眼下,前去参加淮王府诗会,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淮王祝天雄大寿,朝中大多数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肯定都会到场。 如果有谁的诗文,能得到某位大人物的赏识,或是得到祝淮王本人的青睐,留在府中做幕宾。 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从今往后再不用为衣食温饱发愁,还能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博取到一个功名。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有谁愿意轻易放弃? 第三十三章 一起去 眼看着众人沉默不语,付兴德一时也不由有些难办。 这十个人,都是经过数千人的重重选拔,才脱颖而出挺到最后。 不论让苏言取代谁,终归都有点不大合适。 正当付兴德为难之际,苏言淡笑道,“付老先生,不必如此难为他们。” “我不需要取代这十个人,明日和你们一起去淮王府便是。” “这……” 付兴德皱眉道,“但是淮王殿下,先前要求我只能带十个人前去。” “若是带去十一个人,淮王殿下怪罪,该如何是好?” “付老先生,你未免也太多虑了。” 苏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十个人和十一个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偌大的淮王府,还多管不起一个人的饭了?” “再者说,明日祝淮王大寿,朝中文官百官,还有京城的乡绅世族,肯定都会去拜寿。” “明日淮王府上,起码要有五六百人,谁能注意到咱们多一个人?” 付兴德仍有些担忧,“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苏言淡淡道,“你只管听我的,准没错。” “保证明日到了淮王府,他祝天雄绝对挑不出毛病来。” 说罢,苏言便懒得同这些人多废话,直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离去的背影,付兴德、赵昭等人神情都无比复杂。 “真没想到,北伯侯苏定骁之子,竟然是位如此才华横溢的才子。” 付兴德自言自语道,“若是早出生几十年,凭这般尊贵的出身和卓越的才华,必定能名扬天下。” “可惜现如今,大炎已经覆灭消亡,新朝建立,日新月异。” “但愿苏公子不要受到身份的波及,而白白耽搁了这满腹诗才啊……” …… 次日,从晌午时分开始,京城便热闹不已。 京城最好的歌舞队,在会淮王府门口敲锣打鼓,载歌载舞。 各路宾客陆续到来,都乘着豪华的车驾和名马,备了昂贵的礼物。 最远的,甚至三天前就已经出发,赶了几百里的路,只为来给祝淮王贺寿。 大周 大周王朝,除了国君和亲王之外,还有三大异姓王。 分别为淮王祝天雄,宁王朱钦武,岐阳王曾世忠。 这三名异姓王,皆是当初与云曌一同举义的义军首领。 曾在大周最为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援手,帮助云曌度过无数次危机。 其中最深受云曌尊重的,就当属淮王祝天雄。 祝天雄起义比云曌更早,是第一支举兵对抗大炎的先行者。 云曌在起兵之初,手下只有区区数百号穷苦难民,除了一腔热血外一无所有。 是祝天雄赠送给她军械粮草,助她兵马,才让她打下第一座城池,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待云曌成了气候之后,祝天雄便主动带着手下三万大军前来投奔,一举壮大了大周义军的实力。 后来与大炎的战役中,祝天雄也是身先士卒,屡立战功,攻下的城池重镇无数。 现如今大周建国开元,宁王朱钦武和岐阳王曾世忠,都在各自的封地拥兵自重。 唯独淮王祝天雄,直接将兵权交付出去,带着全家老小住在京城,留在云曌的眼皮子底下颐养天年。 这样一位既忠心耿耿、功勋卓着,又知进退、有分寸的重臣,连云曌对他都极为敬重。 文武百官和乡绅富豪们,自然也要争先恐后地巴结。 傍晚时分,大部分宾客都已到场,整个淮王府内热闹非凡。 付兴德也带着南坪书院的才子们,乘着马车来到淮王府外。 然而,来到淮王府后,付兴德左顾右盼半天,却不见苏言的身影。 “奇怪,苏公子呢?” 付兴德狐疑道,“昨日我明明和他交代了时间,让他无论如何都务必不要迟到。” “眼看着已经到了时辰,怎么他却还没有来?” 赵昭皱眉道,“老师,会不会是他忘记了?” “他毕竟是侯府公子出身,从前便闲散自由、无拘无束惯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时间观念……” 赵昭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阵悠哉游哉的笑声,“岂敢岂敢。” 众人转头一看,正是苏言面带笑容,不紧不慢从远处走来。 “陛下钦命我随你们南坪书院一起,到淮王府参加诗会,我又怎敢迟误?” 见苏言终于到来,付兴德才算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笑道,“苏公子,你来了便好。”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拜见怀王殿下吧。” 当即,付兴德同门房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苏言等人进入院内。 祝天雄这座宅院,是云曌所赏赐,占地三千余平,都快要赶上半个皇宫那么大。 院内栽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摆着各种古董饰品,如若世外桃源。 赵昭等寒门学子,哪里见过这般奢华富贵的府邸。 一个个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不停左顾右盼,被周围琳琅满目的景致看得眼花缭乱。 “真不愧是淮王殿下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 “我若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这辈子就算是没有白活了。” “看看你那德性,就凭你能住上这么好的宅院?” “话说,还得是人家苏兄,作为前朝的侯门世子,比我们见识可要开广太多了。” 赵昭等人看着这豪华的府邸,不由自主就想到曾是小侯爷的苏言。 不约而同转头看向苏言,想要询问他,当初他们北伯候府,和这淮王府哪个更气派。 然而,赵昭等人左顾右盼,却根本找不到苏言的影子,顿时一个个满脸懵逼。 付兴德也心中狐疑,不解问道,“苏小友去哪里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名下人毕恭毕敬道:“付老,您是说和你们同行的那位公子吗?” “那位公子方才说尿急要方便一下,去后院出恭了,让你们不必等他。” 付兴德等人面面相觑,表情顿时都变得无比复杂。 人家淮王五十整寿,你连句贺词都没说,就先留一泡尿。 真不知道该说这位小侯爷是紧张过头,还是心实在太大。 第三十四章 做绿叶? 付兴德无奈,只好先带着赵昭等人,走进大堂。 相比于庭院的豪华,大堂内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偌大的大堂,摆了数十张桌席,款待五六百余名客人。 左侧坐着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乡绅富商,一个个穿着显赫,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右侧坐着的,则大多是身着官袍的文臣,或身着长衫的武将,单凭身上的气场,便可见绝非普通人。 下至七品小官,上至二品大员,几乎是应有尽有。 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赵昭等人心中都无比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知为何,在场这些贵客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正眼看他们,仿佛无视他们的存在。 而为数不多有一些瞥了他们一眼的,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一般。 这些不友善的目光,使得本就紧张的赵昭等人,一个个都更加急促不安。 最里面的主桌,便是淮王祝天雄和他的家人,以及几名身份最为显赫的一品大员。 祝天雄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衣,同众人敬酒致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付兴德上前一步,朗声道,“老朽付兴德,恭祝淮王殿下五十整寿!” 赵昭等人也急忙纷纷躬身,毕恭毕敬道,“祝淮王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哦?付老先生来了!” 祝天雄朝付兴德点头致意,乐呵呵道,“付老先生,你我可是已经有多年不见了。” “今日你能前来捧场,是给了本王天大的面子,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赵昭等人都不由暗暗心惊,看着付兴德的眼神中充满敬佩和崇拜。 付老先生真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儒,明明无官无职,却连堂堂淮王都如此给面子。 付兴德极为谦卑,颔首淡笑道,“哪里,淮王殿下邀请我们南坪书院前来赋诗,才是我等的荣幸。” “殿下所要的十位才子,老夫已尽数选拔而出。” “请淮王殿下先出个题目,给他们一些时间,待会也好献上诗文,为在场的贵宾佳朋们助兴。” 祝天雄摆了摆手,淡笑道,“付老,这个不急。” “今日本王既然是要举办诗会,自然不仅仅是让你们赋诗助兴那么简单。” “本王这里也有十名才子,皆是朝中重臣们的子嗣,早就有心与寒门学子们切磋一番。” “待酒宴过罢,本王再行主题,让官宦子弟与寒门学子们,好好比试一下。” 听闻此话,付兴德不由愣住。 来此之前,祝天雄只说让他选才子前来赋诗贺寿,却未曾提起比诗之事。 赵昭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心中也有些没底。 循着祝天雄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口中的十名才子,都同自己的父辈一起,坐在一张桌边。 当初大炎的文臣,可以分为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以周老周群峻为首。 皇帝都已经跑路,他们却还死守在皇宫中。 直到京城陷落,才被云曌接管。 而另外一拨,则是在当初龙枢城被攻破后,见大炎大势已去,便拖家带口逃出京城,叛逃大炎,投效大周。 一个是被动投降,一个是主动投降,自然是主动投降的人官位更高,待遇更好。 而祝天雄口中的文臣,正是属于后者。 这些穿着奢侈,气质跋扈的青年,坐在自己二品、三品大员的父亲身边,满脸嚣张不屑看着他们。 赵昭等人顿时心中都有些发怵,浑身微微颤抖不已。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今日淮王特意请他们来到这里,似乎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展才华。 而只是让他们来……为这些官宦子弟做背景板啊。 …… 淮王府二楼,有一座僻静的书房,正好对着下方。 由于角度刁钻,从楼下根本看不到书房的存在,但从书房往下看,却能将大堂的情景一览无余。 书房内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也备了一份酒菜。 两个人坐在桌边,正是云曌和裕亲王。 “陛下,臣觉得你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身处冷冷清清的书房内,看着人家热闹敬酒,裕亲王明显有些不悦。 “就算是举办诗会,陛下也没必要和臣一起躲起来不能露面吧?” “皇叔,委屈你了。” 云曌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淡笑道,“今日我们来到淮王府的消息,除了你我之外,只有祝淮王知道。” “以你我的身份,若是真的现身人前,那岂不是让其他人惶恐小心,搅了寿星的酒兴?” “也让那些寒门学子更加紧张,无法展现出真才实学。” 裕亲王不以为然道,“这些官宦子弟的父辈,皆是我大周重臣,自幼寻访名师,自然才华横溢。” “那些穷酸书生,连解决温饱都是问题,如何能与他们媲美?” “我们大周想要选拔人才,终究还是要选择这些官宦子弟子承父业才是。” “指着那些穷书生,只会败坏了大好河山。” 云曌淡笑道,“皇叔,朕倒不这么认为。” “有一位高人曾教诲于朕,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英雄。” “朕相信自古寒门多贵子,这些书生之所以籍籍无名,只是因为没有展示的机会。” “今日便给他们一次机会,试试他们的才华又有何妨。” 裕亲王虽心中不大痛快,但也不敢太过顶撞皇帝,只得作罢。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深邃。 今日举办这场诗会,以及寒门与贵族之间的比试,都是云曌授意祝天雄为之。 她之所大费周章促成此事,自然是有所目的。 眼下大周已经建国开元,各地经连年战火的洗礼,民生疲惫,百废待兴。 现如今最缺乏的,便是管辖府县,治理地方的人才。 所以,尽快开办第一次恩科取试,便成了头等大事。 尽快开办恩科这件事,云曌与裕亲王已经达成共识,宜早不宜迟。 但是,关于恩科的具体模式,他们两人则是发生了分歧。 第三十五章 乐师 裕亲王建议,大周的恩科,仍然沿用前朝大炎的制度。 由翰林院官员撰写题目,由礼部和吏部负责布置考场和监考事宜。 所录用的官吏,也以朝中臣子的子嗣,和世家大族弟子为主。 裕亲王之所以如此提议,自然是有他的小心思。 当初率领义军起义之际,云曌和裕亲王便分工明确。 云曌主武,裕亲王主文。 所以,那些投降大周的大炎文官,以及向大周示好的世家,都是由裕亲王负责接待,算是他的心腹。 如果恩科取士,录用的都是这些文官和世家的子孙后代,那么朝堂之上的局势和风向,便永远是裕亲王占据主导权。 而云曌,也正是看穿了这一点利害,所以才想改革科考制度。 由各府县官员自行负责组织,并由朝廷派去督导加以指示监察,严防泄露考题等舞弊事端。 如此一来,便能让寒门学子们,与贵族子弟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从而让更多的寒门入仕。 虽然云曌和裕亲王谁都没有说穿,但都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今日这场诗会,便是决断出结果的机会。 “皇叔,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不如你我赌上一场如何?” 裕亲王故意装傻问道,“不知陛下想赌什么?” 云曌淡笑道,“开办恩科已迫在眉睫,但你我的意见却始终无法统一。” “如果今日比诗,寒门学子们胜过了贵族子弟,那便依朕之意开办第一次恩科。” “如果贵族子弟们胜过了寒门学子,那第一次恩科便依你的心意来,朕绝不加以干涉。” 裕亲王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陛下有此兴致,臣自当奉陪。” 二人之间立下赌约,心中都无比自信。 裕亲王之所以自信,是因为他看过那些寒门学子的诗作。 虽然偶尔也不乏有那么几个好苗子,但总体质量绝对是被官宦子弟们碾压。 毕竟,一个可以衣食无忧,专心致志地读书,一个还需要为温饱发愁,高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这场诗会,他肯定必胜无疑。 而云曌之所以自信,则是因为自己为了这场赌局,提前便安排好了一张底牌…… “嗯?” 突然,云曌秀眉微蹙,察觉到不对劲。 她环顾过付兴德身后的十名文人,却没有见到苏言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云曌心中暗暗有些焦急,“朕昨日信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让他苏言以南坪书院的名义,参加今日诗会。” “这个苏言,竟胆敢违背朕的旨意?!”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峻的寒意。 “苏言,你最好只是迟到了,能在诗会结束前赶到。” “如果你害朕,输掉这场重要的赌局……” “朕一定亲手阉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 “啊嚏!” 与此同时,淮王府后院。 正在欣赏牡丹花的苏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啧,这是谁在背后念叨我了?” “嗯……应该是这花粉太香了的缘故吧。” 苏言不在欣赏牡丹花,继续在偌大的后院溜达起来。 他刚刚以尿急为借口,直接绕到后院来。 自然是要在这里躲清闲,根本没打算去参加什么诗会。 就赵昭那些人的才华,苏言昨日就已经看得清楚明白。 自己肚子里那些诗文,随便拿出一首,都能把他们碾压得彻彻底底。 万一真的吟了一首好诗,让自己成了火爆京城的名人,那不就坏了? 苏言可不想出名,也不求什么官位赏赐。 只想尽早逃离云曌那头母老虎身边,随便找个小县城隐居起来。 动点脑子做点小生意,随便当个首富。 娶个三五房娇妻美妾,生七八个儿女,每天和名士们喝喝茶,钓钓鱼,下下棋,庸庸碌碌地了此终生。 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人为名丧。 若是自己真的成了火爆京城的诗仙、诗圣,即便日后隐居起来,恐怕也天天有人找自己签名,没有清闲日子可过。 “反正那母老虎的旨意,就是让我到淮王府参加诗会。” “又没有要求我,必须在诗会上赋诗。” “等诗会结束后,我随便去向祝淮王敬杯酒,然后回去复命便是。” “不过说起来,那母老虎对祝淮王还真是挺够意思。” “这么大的宅院,光后院都快和皇宫的御花园差不多。” “等小爷以后有钱了,也得建一座这样的宅院。” “有花有草,有树有鸟,有假山有流水。” “还有……琵琶?” 苏言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琵琶的旋律,顿时被吸引住。 琵琶的琴律宛转悠扬,如同天籁般动听。 这可不仅是技艺娴熟便能做到,而是在音律方面有十足的天赋,才能奏出如此天籁。 苏言面露兴味,当即循着琵琶声,来到一座凉亭下。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正坐在凉亭内,怀中抱着琵琶,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弹奏。 女孩皮肤白皙,容貌精致,一头柔顺的长发及腰,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穿着虽然较为朴素,不施粉黛也不加首饰点缀,但一身白袍一尘不染,散发出一股纤尘脱俗的气质。 “真不愧是淮王府,连个弹琵琶的乐师都如此不俗。” 苏言感慨一句,随即也闭上眼睛,倾神聆听着女孩弹奏琵琶的旋律。 一片片音符,自女孩纤纤玉指而出。 不仅悠扬婉转,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悲戚和怫郁。 待到一曲终了,忍不住赞叹道,“好!”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姑娘的琴艺,真令小生钦佩至极!” 女孩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人的存在,疑惑道,“你是何人?” 苏言淡笑道:“小生苏言,受邀来为淮王殿下贺寿。” 女孩不解道,“大堂寿宴正在进行,你既是来贺寿的,为何到了后花园来?” “没办法,人要做的事,往往不是想做的事。” 苏言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为淮王贺寿,还不如听姑娘这一曲琵琶,于我而言更为享受。” 第三十六章 颂菊 “油嘴滑舌!” 女孩翻了个白眼,明显对苏言没什么好印象。 像这种阿谀奉承的谄媚小人,她见得不要太多。 论及甜言蜜语,比他说得厉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苏言饶有兴味,“怎么,姑娘,你不相信?” “当然不信。” 女孩没好气道,“用这种话术和我套近乎,未免也太俗气了吧?” “你若真觉得我的琵琶弹得好,那便说说究竟好在哪里,能说出来我便相信你。” 苏言略一思忖,淡笑道,“且不论姑娘在这首琴曲之中,寄付了怎样深切的情感。” “单单是姑娘对于琵琶两大两小四道弦律的掌握,就堪称精湛绝伦,炉火纯青。”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若是连这样美妙的音律,我都无法欣赏,那真是白生了这双耳朵。” 听闻此话,女孩不由得整个人为之愣住。 看着苏言的眼神,多出一抹复杂的异彩。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公子这句诗,不知是何人所作?” “不才,正是小生所作。” “像,自然是像。” 女孩点了点头,喃喃道,“抱歉,公子。” “小女方才只以为,公子是来路不明的浪荡子弟,说出那番话也只是为了和我搭讪。” “却不曾想,公子竟真的如此精通音律,更拥有这般了不起的诗才。” “恰如公子所言,能得公子这般知己,真乃人生之快事!” 看着女孩满脸发自内心的由衷欣喜,苏言对她顿时也更加感兴趣。 没想到淮王府的一名歌姬,竟然说话都如此文气。 苏言这几天来,几乎就没和正常女人打过交道。 要么是云曌那头喜怒无常,还一心想着阉了自己做太监的母老虎。 要么就是云璃那种,拥有比男人更恐怖的武功,还冷得像冰坨子一般的女武神。 现如今,终于碰到了一位温文尔雅、才貌双馨的正常女人。 哪怕对方只是身份低微的歌姬,也使得苏言心中对她极有好感。 苏言微笑道:“既然姑娘都称我为知音,那可否为我再弹奏一曲?” “当然。” 女孩点了点头,淡笑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只要你弹的,我便都爱听。” 拥有了一位如此懂自己听众,女孩弹奏的热情也变得更加高涨。 苏言直接自然而然凑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坐在凉亭下。 见女孩没有反抗和不悦,苏言便毫不犹豫更进一步。 “姑娘,这一首曲子,我觉得中间的节奏不大完美。” “如果你能改为这样弹,让节奏更加欢快一些,反而更能映衬后面的悲怆……” 苏言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女孩白皙柔软的玉手。 却偏偏又装作一副一本正经,指点着女孩该如何改进。 女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揩油,听得聚精会神,认认真真,若有所思连连点头。 这难得岁月静好的静谧时光,使苏言被母老虎和女武神创伤的内心,得到不少慰藉。 …… 与此同时,正堂内。 随着酒宴结束,撤去残席,诗会正式开始。 家仆们搬走圆桌,将剩下的椅子码得整整齐齐,腾出一大片空旷的场地。 赵昭等寒门学子站在左侧,一个个神情局促,忐忑不安。 贵族学子们则站右侧,扬着下巴,颐指气使,脸上写满了自信二字。 比试还未开始,寒门学子们光是身上的气势,便先输得彻彻底底。 而在两拨学子正中间,则是坐着三名评委。 担任评委的,分别是淮王祝天雄,南坪书院名儒付兴德,以及当朝二品重臣,保和殿大学士范泰年。 一个代表寒门,一个代表贵族,再加上中立的淮王,倒也算公平公正。 眼看着参加诗比的学子,以及观众们都已就位,祝天雄淡笑道,“付老先生,范老先生,咱们开始吧?” 两名老者谦恭颔首,毕恭毕敬道,“请淮王殿下,为学子们出题。” 祝天雄摸着下巴略一思忖,淡笑道,“本王近来闲来无事,栽了不少盆景,其中最爱的便是菊花。” “既然如此,今日诗会,便以菊花为题吧。” 听了这个题目后,原本紧张窘迫的寒门学子们,顿时都微微一怔,面露欣喜之色。 刚刚他们心中无比忐忑,生怕祝天雄出一个离谱的题目,让他们大脑空白,连平时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眷顾他们。 昨日赵昭脱颖而出,力压千余名学子的那首诗,正是《颂菊》! 祝天雄出的题目,竟然是正好中了赵昭的下怀。 有赵昭为他们兜底,即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导致颜面尽失。 赵昭则忍不住攥紧拳头,面露兴奋之色。 这是上苍给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啊! 他昨日作的那首《颂菊》,可是连付老先生都称赞有加。 没想到淮王的题目,正好打了他的手背上。 只要自己将昨日那首诗吟诵出来,必然可以赢得全场喝彩,甚至得到淮王殿下的赏识和青睐。 眼看着对面的寒门学子们,一个个还在思考这个题目。 赵昭迫不及待,第一个走上前,欣喜道,“淮王殿下,小生做好!” “这么快?” 祝天雄微微愣了愣,饶有兴味道,“这位公子真是才思迅捷,想必诗才也同样出众。” “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公子先来吟诵视作吧。” 赵昭兴致冲冲走上前,朝众人抱拳颔首,自信笑道,“淮王殿下,诸位贵客,晚辈这首诗,名叫《颂菊》。” “秋开冬又谢,有黄也有白!” “盛开满山坡,恰似入菊海!” 吟完完毕后,赵昭心中都快要乐开了花。 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肯定能接这这波泼天的富贵,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赵昭满脸自信,正期待着得到嘉奖和赞誉之际。 但等到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第三十七章 碾压 “哈哈哈哈!” “这也能叫诗?!” “你们这些穷酸书生,见识短浅也就罢了,作出的诗也这么小家子气吗?” “简直笑死人了!” 贵族书生们毫不留情地放声大笑,狠狠嘲讽着这首诗。 见自己引以为傲的佳作,被对方唾弃成一文不值的垃圾,赵昭气得攥紧拳头,浑身都剧烈发抖不停。 “你们……你们笑什么?!” 赵昭握紧拳头,愤然道,“我这首诗,可是连付老都称赞过的!” “难道你们,连这点鉴赏的能力都没有吗?!” 贵族书生们玩味地看着赵昭,不屑道,“小子,少在这里吹牛了。” “付老先生是何许人也,能称赞你这种土里土气的破诗?” “鉴赏你这种臭诗的能力,我们确实是没有哈。” 听着众人的嘲讽之声,付兴德虽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也不由有些于心不忍。 作为京城最有名的大儒之一,付兴德也不得不承认。 论及吟诗作赋的才华,贵族子弟的整体素质,要远远强于寒门学子们。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贵族书生们,自幼衣食无忧,拥有父辈的大力支持,自幼便有机会接触到各种赫赫有名的名士大家。 而寒门学子们,大多数连吃饱饭都是问题,又几乎都是独自一人闭门读书,自然不可能心无旁骛。 赵昭的这首《颂菊》,放眼京城的寒门学子中,已经算是佼佼者的存在。 但在贵族书生们眼里,不过是一首平平无奇的诗而已。 “诗会正在举行,你们不要讽刺挖苦对手。” 祝天雄淡淡道,“有什么话,都请用诗文见真章。” “呵,好!” 一名青年不紧不慢走上前,微笑道,“既然淮王殿下有命,我愿作诗一首相对。” 这名青年身着金丝绸缎衣,皮肤白净,面如冠玉,浑身气质不凡,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而这名青年走上前后,原本满脸轻蔑不屑的其他贵族书生,顿时一个个也都面露郑重之色,显然对这个人充满敬畏。 “寒门学子们,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便自我介绍一下。” 青年微笑道,“我乃云成休,是当今皇叔裕亲王的独子。” “赵兄方才那一首《颂菊》,确实算是写出了你们寒门学子的水平。” “作为我们贵族这一边的回应,便由我与你们一较高低吧。” 听了青年的大名,寒门学子顿时俱是齐刷刷脸色骤然一变,脸上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惶恐。 这家伙,便是云成休! 裕亲王的独苗儿子,当今陛下的族弟。 同时,也是整个京城文人圈子里,最炙手可热、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放眼整个京城……甚至放眼整个大周,都绝对没有人能与云成休掰掰手腕。 不论是权势,还是才华。 若论权势,云成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亲王的儿子,当今国君的族弟。 论及才华和资质,云成休更是近乎妖孽般恐怖。 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到了十岁,更是读遍经史子集,能与名士坐而论道。 云成休至今二十来岁,一路上走来就如同开挂了一般一帆风顺,没有吃过半点亏。 也从来不曾经历过失败,因为不论凭借权势还是才华,他都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 京城的所有文人心才子,不论寒门也好,贵族也好,都将云成休视作偶像,对他心悦诚服,马首是瞻。 此时此刻,见云成休竟然帮着贵书生们对付他们,寒门学子们心中都一阵没底。 他们中甚至有许多人,都是憧憬云成休的作品,才开始钻研写诗。 现如今面对昔日的偶像,自然是根本没有与之一较高下的勇气。 “云公子……” 面对云成休身上的强劲气场,赵昭也不由汗流浃背。 “在下才疏学浅,后学末进,如何能与云公子相媲美……” “赵兄,别这么说。” 云成休微笑道,“你方才那首《颂菊》,虽是言简意赅,但也符合题意,令我略有收获。” “我也以菊为题,想好了一首诗,请赵兄和各位寒门学子,也品评一番。” 说罢,云成休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朗声诵读起来。 “貌压海棠香胜兰,貌零香散味仍甘。” “谁为人间第一等?一菊力压百花山!” 听完云成休这首诗,在场众人瞬间都忍不住朗声赞叹起来。 观众席上的文官和乡绅们,都激烈地啪啪啪鼓着掌。 “好!” “好诗!” “好个一菊力压百花山,真是豪气干云!”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能听出来,云成休这首诗,不论质量还是气魄,都要碾压赵昭三条街。 就算为数不多几个听不出来的乡绅土大款,也都很清楚这是巴结云成休的好机会。 赵昭等人一个个不由低着头,面如死灰般绝望。 云成休的才华之横溢,果真名不虚传。 仅凭这一首诗,便足以压倒性的力量,让他们甚至都无法生出反抗的念头。 和云成休相比,他们写的那些破诗,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文字垃圾。 除了观众们之外,三名评委对云成休这一首诗,也都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云公子这首诗,真是绝妙!” “貌压海棠香胜兰,貌零香散味仍甘。” “仅凭十几个字,便将菊花的花形之美艳,花香之馥郁,以及即便花瓣凋零,花香散尽,仍能煮茶入药的价值,书写的淋漓尽致!” “真是朴实而不失风雅,如若一枚浑然天成的璞玉!” 保和殿学士范泰年也淡笑道,“淮王殿下近来对诗文的品鉴,也是愈发出众。” “不过在老夫看来,前两句虽然完美无瑕,但后两句才堪称点睛之笔。” “谁为人间第一等,一菊力压百花山。” “这两句诗,表面上是在称赞菊花,是百花之中第一等的佼佼者。” “实则正是以花喻人,才抒发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励志要成为大周第一能臣的愿景!” “心存如此壮志,却又谦逊有礼,这才叫人淡如菊!” 第三十八章 寻找苏言 听了祝天雄和范泰年这番话,众人脸上的钦佩之色顿时更加强烈。 原本他们虽然知道云成休这首诗很牛批,但对意思只是一知半解。 听了二人一通分析,众人才恍然大悟。 知道这首诗牛批,没想到竟然这么牛批。 范泰年看向一旁的付兴德,笑呵呵道,“付老,你觉得云公子这首诗如何?” “与你弟子赵昭的那首《颂菊》相比,孰高孰低?” 饶是付兴德再怎么护短,此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得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笑道,“云公子这首诗,确实绝妙。” “若论及以菊为题的诗词,恐怕放眼大周古今,也无人能出其右。” 付兴德给出的这般评价,算是非常之高。 就等同于是宣布,今日诗会的上限已经锁死。 即便双方才子拿出压箱底的杰作,也不可能超越云成休的这首诗。 南坪书院的一种寒门学子,一个个都满脸绝望,面如死灰。 赵昭算是他们这十个人中,最有才气的一位。 而且还是赶上好运,正好押到了淮王出的题。 但饶是如此,赵昭深思熟虑许久才雕琢的作品,还是被人家云成休临时想出的一首诗,碾压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虽然这仅仅只是第一场比试,还有九场没比。 但是寒门学子们的心气,已经几乎被磨灭殆尽。 这些贵族文人,就仿佛一座座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 即便他们拼尽全力挣扎,也不可能翻阅过陡峭的山顶。 …… 果然,不出在场所有人所料。 随着比试继续进行,寒门学子们遭到了一面倒的无情碾压。 贵族文人们做出的每一首诗,质量都远远凌驾于寒门学子们作的诗之上。 祝天雄和范泰年一一进行品评和解析,都毫不犹豫便给出自己的见解。 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付兴德也不好意思拉下老脸,明目张胆地护犊子。 二楼,书房内。 云曌神情变得阴郁如水,浑身弥漫出浓烈的杀气。 而身旁的裕亲王,嘴角则始终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只是碍于云曌的威严,所以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看来这些寒门学子,还是欠缺磨练啊。” 裕亲王讪笑道,“虽说他们的诗文都过于稚嫩,但从其中也不难看出蕴藏着可观的潜力。” “只要日后加以磨练,兴许也能成为对我们大周有益的人才。” 云曌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裕亲王得便宜卖乖的行为。 朝门口挥了挥手,淡淡道,“崔管家。” 淮王府的大管家崔清远,一直亲自站在书房门口,听候陛下和裕亲王的命令。 云曌抬手招呼,崔清远立刻走进屋中,毕恭毕敬道,“陛下,不知有何吩咐?” “过来。” 云曌招了招手,让崔清远来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轻声耳语。 崔清远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咕噜吞了口唾沫,颤声道,“陛下,这……这是何意?” “此事并不干我家老爷的责任啊……” 云曌冷声道:“朕的话,你没听懂吗?” “听……听懂了……” “既然听懂了,便速速去传话。” “……是!” 崔清远一个激灵,忙不迭转头离开,根本不敢多逗留半步。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这个小妮子,神神秘秘的,想耍什么花招? 不过,裕亲王也没有太多想。 眼下诗会已经进行超过一半,六名贵族文人,都毫无悬念战胜了寒门学子。 这场诗会胜负已分,只不过为了照顾寒门们的感受,才不得不进行到底而已。 大局已定,不论云曌想耍什么花招,都是无用功。 …… 崔清远诚惶诚恐直奔一楼大堂,来到祝天雄身边。 “老爷……” “清远?” 祝天雄皱了皱眉,不解低声道,“我不是让你在二楼听从陛下和裕亲王调遣,你怎么下来了?” “老爷,正是陛下命小人来传话的。” 崔清远苦着脸低声耳语道,“陛下说,她安排了一名学子,名唤苏言,也在咱们淮王府内,却不知为何没有来参加诗会。” “命我们在诗会结束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将苏言找到并带过来。” “如果找不到的话,便要……便要削夺老爷的爵位俸禄,贬为庶民……” “啥?!” 祝天雄顿时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忍不住惊呼一声。 见引来身旁付兴德和范泰年不解的目光,忙不迭又讪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随即强压惊恐压低声音,满脸苦逼道:“这苏言不来参加诗会,又非我的责任,为何陛下要责罚于我?” “这个,小的也问过了。” 崔清远无奈道,“但陛下态度非常坚决,根本不容商榷。” “那……你还不快去找?” 祝天雄咬了咬牙,狠厉道:“带上所有家丁奴仆,将整个府内府外搜个遍!” “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挖出来!” …… 与此同时,后花园,凉亭下。 苏言仍然握着那名女孩的手,和她一起优哉游哉地享受着美妙的音乐。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这名女孩已经彻底为苏言所折服。 苏言不仅精通音律,诗词出众,对琴艺乐器方面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女孩自诩算是精通乐器,但是和苏言的一番接触下来,却也感到受益良多,使得自己的技艺都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 将琵琶玩腻之后,女孩又取来了一架古琴和一柄玉箫。 苏言弹琴,女孩吹箫,二人琴箫和鸣,真堪称天籁之音。 令后院的下人们都停止了手上的活计,成为他们忠实的听众。 一个个都满脸享受和陶醉,显然是如听仙乐而暂明。 眼看着这一曲《鸳鸯惊梦》,就要奏得最高潮之际。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苏言和女孩同时停止弹奏和吹奏,抬起头定睛一看。 正是崔清远带着一大群家丁,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气势汹汹从远处走来。 第三十九章 独生女? 女孩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苏言则是急忙放下古琴站起身,不解道,“你是?” 崔清远反问道,“你是苏言吗?” “正是……” 苏言刚点了点头,崔清远便面露喜色,激动道,“快,跟我走!” 说着,四名家丁走上前,直接两两一左一右拽住苏言的胳膊,如同土匪绑票一般粗暴,将他架出凉亭外。 苏言正懵逼之际,那名女孩面露不悦之色,轻轻咳嗽一声。 崔清远顿时脸色一变,惊愕道,“大……” 女孩却微微摇了摇头,冷漠的眼神似是在警告崔清远。 崔清远吞了口唾沫,见女孩目光盯着苏言,瞬间会意过来,急忙挥手喝道,“放手,都给我放手,不准对苏公子无礼!” 随即疾步来到苏言面前,拱手作揖,毕恭毕敬道,“苏公子,敢问你今日,可是为了给淮王殿下贺寿,参加诗会而来?” “算是吧。” 苏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方才到后院出恭,但奈何贵府后院实在太大,一不小心便迷了路。” “没想到,在你们淮王府迷路,竟然是这么大的罪过,值得你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跑来抓我。” “不敢,不敢!” 崔清远顿时汗流浃背,苦着脸无奈道,“苏公子,在下是淮王府大管家崔清远。” “现如今诗会马上就要结束,在下特奉老爷之命,请苏公子火速前去参加。” “苏公子,您快请吧。” 说罢,崔清远招了招手,命令下人们笔直地站成两排,一个个满脸毕恭毕敬。 “这就对了。” 苏言满意笑道,“崔管家,你现在这样,才能算是请。” “刚刚那种做法,应该叫土匪绑票。” 说罢,苏言一拂衣袖,正欲离开。 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朝那女孩笑了笑,眨了一下眼。 “丫头,今日和你一起抚琴吹箫,令我颇为愉悦。” “论及音律才华,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无人能出你右” “可惜现在,我要去办点正事,今日怕是不能来找你了。” “日后如果有空的话,咱们可以经常一起研究音律,探讨见解。” 女孩微微颔首,淡笑道,“能得公子赏识,小女荣幸至极。” “哈哈哈,走!” 苏言内心颇为畅快,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崔清远也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将下人们都遣散,自己同苏言一起,直奔内堂而去。 待到所有人离开后,凉亭下再次只剩自己一人。 女孩凝望着面前的古琴,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苏言方才弹奏过的琴弦,感到一阵怦然心动的感觉。 “苏言……” “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才子存在。” “我们两个,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 待到离开后花园,崔清远才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苏公子,你刚刚都去了哪里?” 苏言淡淡道,“我不是说了吗?去后院出恭,不小心迷路了。” “可是……” 崔清远脸色复杂道,“那您又是如何,与大小姐相识的?” “我在后院迷路,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弹琵琶,便过去……” 苏言一边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狐疑道,“你管那丫头叫什么?” “大小姐?” 崔清远满脸懵逼,“难道苏公子不认识她?” 苏言同样懵逼:“她不就是你们淮王府一个精通音律乐器的歌姬吗?” “歌……姬?” 崔清远顿时无语,满脸欲哭无泪道,“苏公子,你这话若是被我们王爷听到,非得惹恼他不可。” “那可是淮王殿下的独生女,我们淮王府的大小姐,陛下钦封的清荷郡主,祝云舒殿下。” “殿下因不喜喧闹嘈杂,因此很少在人前露面,也不愿去封地就封,常年只在后花园内钻研琴艺音律。” “我见苏公子方才与大小姐一起琴箫和鸣,弹奏乐器,还以为你们是朋友来着……” 听了崔清远这番话,苏言大脑直接宕机了。 我曹? 那小妮子……不是淮王府的歌姬吗? 谁特么能想到,自己老爹过五十大寿,当女儿的不去贺寿,却躲在后花园弹琵琶啊? 祝淮王的独苗女儿,云曌钦封的郡主…… 想到刚刚,自己对祝云舒各种调戏,还故意捏她的小手揩油,苏言顿时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心有余悸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招惹到一个不好惹的女人啊。 …… 与此同时,正堂内,第九场比试也落下帷幕。 仍然和方才一样,以寒门学子被贵族文人秒杀而结束。 底下的观众们,鼓掌叫好都已经鼓累了,看着南坪书院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之色。 “唉,看这些人来的时候,一个个还踌躇满志,兴致冲冲,以为今日能来出风头。”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他们露脸吗?” “说起来,在整个京城寒门学子中,选拔出的十名才子,竟然只能做贵族文人们的衬托。” “这些寒门,也真是可怜啊。” 一旁的贵族学子们,一个个满脸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看着寒门学子们的眼神中,充满轻蔑和嘲弄之色。 尚书令岳中全之子岳丰,讥笑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你们肯定赢不了,却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不争气。” “九场比试下来,一场都赢不了,连一首像样的诗都没能留下。” “你们这些呆蠢愚笨之辈,也配读圣贤之书么?” 身旁的同伴,光禄大夫段宝之子段子兴,淡笑道,“岳兄,别这么说。” “对于他们这些寒门来说,读书吟诗,已经是他们唯一能与我们接触到的机会。” “可惜,即便是这唯一的机会,他们也把握不住。” “连诗道文才都比不上我们,其他的便更无需多言了。” 岳丰嗤笑道:“段兄,说实话,其实我有些后悔。” “原本我今日前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读到一两首好诗文。” “早知道这些寒门如此无用,今日我就不来浪费时间了。” 第四十章 最后一场 面对贵族子弟们毫不掩饰的无情嘲讽,赵昭等人虽然心中无比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正所谓文人相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通常而言,文人之间的比试,很难比拼出个结果。 每一个文人,都自信自己的才华和诗文天下第一,而对别人的视作嗤之以鼻。 但是今日,贵族子弟们展现出的恐怖才华,却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各种精妙绝伦的引经据典,各种华丽璀璨的辞藻,不仅击碎了他们那脆弱的骄傲,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这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寒门,根本不可能与人家豪掷千金寻访名师的贵族相抗衡。 一名寒门学子绝望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昨日就将名额让给苏言。” “即便在家睡大觉,也好过来到这里,遭受这等羞辱……” 这名学子的话,瞬间令其他人也都恍然大悟。 对啊! 苏言呢? 苏言明明和他们一起来到淮王府参加诗会,怎么诗会都快结束了,却还不见他的影子? 能压倒性胜过他们的才华,昨晚在南坪书院,他们便已经感受过了。 苏言那一首“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所展现出的恐怖诗才,绝不在这些贵族子弟们之下。 昨日,赵昭等人都对苏言很是不满,怨恨苏言抢了他们的风头。 但此时此刻,所有寒门学子,都在内心默默祈祷,盼望苏言能赶快现身。 为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争回一丝丝颜面。 “付老,看来你们南坪书院的水准,真是越来越下滑了。” 范泰年手中端着茶盏,得意笑道,“换做一两年之前,南坪书院偶尔也还能出那么一两个天赋卓越的才子,作出几首惊艳京城的好诗文。” “可今日,你挑选的这十个人,简直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直接将南坪书院解散算了。” “反正这些才学拙劣之辈,对大周的文坛,也不可能作出任何贡献。” 范泰年官居保和殿学士,也是朝廷内名望显着的大能。 但凡达官贵人,高官重臣,都会将自家寄予厚望的子弟送到他的门下,请求得到他的指点。 譬如裕亲王之子云成休,哪怕身为皇亲国戚,却也是范泰年的门生。 所以,今日这场寒门与贵族学子之争,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付兴德和范泰年两位当世大儒的较量。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毫无疑问是付兴德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所以面对范泰年的嘲讽,付兴德纵然心中再是不甘,也无言以对。 范泰年见状更加得意,说道,“付老,我看这最后一场,也不用比了吧?” “起码还能给你们南坪书院留一丝颜面,不至于被世人笑话得太狠。” 不等付兴德开口回答,远处却传来一声高声呼喊,“比,一定要比!” “付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才刚刚到呢!” 听闻此话,二十名寒门学子和贵族学子,以及在场一众宾客,都不约而同投去疑惑的目光。 大步流星走进来喊话的人,是祝天雄的管家崔清远。 而崔清远身旁跟着的,则正是苏言! “崔管家,你在说什么?” 苏言满脸懵逼,小声道,“我什么时候成付老的门生了?” “苏公子,你这是哪里话。” 崔清远笑道,“你今日可是代表南坪书院而来,还能不是付老的门生?” 一边说着,崔清远拼命朝苏言眨眼,示意他这个身份。 苏言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辩驳。 “得意门生?” 贵族学子们上下打量着苏言,顿时都面露嘲弄笑容。 “我怎么看这位兄台有些眼熟?” “这不是前朝北伯候苏定骁的公子,小侯爷苏言吗?” “从前只听说小侯爷每天吃喝玩乐,纸醉金迷,没想到竟然拜入付老先生门下学诗?” “哈哈哈,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范泰年也忍俊不禁,面露讥讽之色,“付老,莫非这是你准备底牌?” “一介区区纨绔子弟,又是个前朝余孽,能写出什么好诗文来?” “小心他当众出丑,让你的一世英名都毁于一旦。” 从前大炎朝尚在的时候,苏言在京城也算是一号名人。 成日里花天酒地,风流潇洒,和另外三个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并称为京城四公子。 现如今,另外三个人都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苏言仍在京城。 今日这般场合,付兴德带来这么个前朝余孽,范泰年实在不懂他究竟有何用意。 “呵,范老,别急着下定论。” 付兴德见苏言到来,才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若论诗才,你的这些得意门生,可未必是这位小侯爷的对手!” 在场的宾客们,也绝大多数都认识苏言,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家伙怎么来了?” “他什么时候拜入南坪书院付老先生门下了?” “南坪书院成立多年,向来是来者不拒,有教无类。” “也只有付老先生,不嫌弃这家伙前朝余孽的身份了。” 面对众人的非议声,以及数百双异样目光的注视,苏言仍显得无比从容淡定,不紧不慢来到祝天雄面前,微微颔首。 “晚辈苏言,见过淮王殿下。” “祝淮王殿下福寿安康,松鹤延年。” “好,多谢了。” 祝天雄问道,“苏公子今日前来,是来参加诗会的?” “正是。”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方才晚辈不小心在淮王殿下的后院迷了路,耽搁了些时间,请诸位见谅。” “不知诗会,进行得怎么样了?” 听闻此话,赵昭等人顿时都羞愧地低下头,一个个满脸窘迫,无地自容。 “小侯爷,你来得太晚了。” 段子兴讥笑道,“今日诗会,马上就要结束。” “你们这些穷酸书生,已经连输九场,胜负已定。” “我看这最后一场,也没什么比的必要了。” 第四十一章 略懂那么一点诗文 面对段子兴的无情嘲笑,苏言饶有兴味道,“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免贵,段子兴!” 段子兴满脸骄傲,冷笑道:“家父官位也不大,便是当朝光禄大夫段宝。” 苏言淡淡道,“第一,我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没有问你爹,也不想知道你爹是谁。” “第二,光禄大夫,区区一个三品官,确实不算多大,所以你没必要像多光宗耀祖一样挂在嘴上。” “你……” 段子兴气得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流露出狠厉的杀意。 三品光禄大夫,与一品大员相比,确实算不得多大。 但是,对你这个前朝余孽;来说,就大到没边了好吗? 段子兴的老爹段宝,就在下面的观众席坐着。 听了苏言的嘲讽,周围的同僚们都忍俊不禁,暗暗偷笑。 段宝虽心中都要气疯了,却也不得不佯作风度翩翩,赔着难看的笑容,根本不敢在淮王府闹事。 苏言淡淡道:“段兄刚刚作了什么诗,可否拿来与我看看?” “呵,就你?” 段子兴嗤鼻一笑,不屑道,“想看小爷的诗,你也配?”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便僵硬在脸上。 因为苏言此话说出口后,祝天雄便立刻一挥手。 让崔清远拿着桌上的一张宣纸,毕恭毕敬呈于他的面前。 刚刚比诗的时候,寒门学子和贵族文人们都只是吟诗,由付兴德和范泰年分别记录下来。 这张纸上写的,正是他刚刚的那首诗。 “祝淮王!” 段子兴气得嘴角微微一抽,向祝天雄投去不解的质问目光。 却被祝天雄一个冷峻的眼神给瞪了回来,悻悻低下头。 这个苏言,可是陛下钦点一定要找到,并让他来参加诗会的人才。 何况陛下现在,就在他二楼的书房观看。 自己如果怠慢了苏言,那岂不就等于是在向陛下摆脸色? “多谢。” 苏言微笑着向崔清远点了点头,接过宣纸打量了一眼上面的诗文,不由嗤鼻一笑。 “看来今日诗会的主题,是菊花了。” “能将菊花这么高洁之物,写得如此粗俗不堪,段兄也真堪称开天辟地第一人。” “你……你说什么?!” 段子兴脸色一变,顿时气得面露怒意,咬牙切齿道,“放屁!” “方才付老和范老,都称赞我这首诗是辞藻生动,引人入胜!” “你懂个屁,也敢贬低我的诗文?!” 苏言没有理会段子兴的质问,不紧不慢吟诵起来。 “白菊遗孀身上戴,黄菊才女更青睐” “脱去孝白仍风韵,袍黄之下更风流。” “段兄这首诗,将白菊比喻成披麻戴孝的白衣遗孀,将黄菊比喻成兰心蕙质的黄衫才女。” “乍一听似是形容生动,但细细揣摩却粗俗不堪。” “遗孀脱去身上的孝袍仍然风韵犹存,才女黄衫之下更加风流。” “段兄后两句,便是在引诱人想入非非,美其名曰引人入胜,实则不过是手段低劣的软色情罢了。” 此话一出,段子兴表情瞬间变得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而底下的乡绅富豪和文武官员等观众,也都面露尴尬之色。 方才听了段子兴这首诗后,他们确实想入非非了不假。 毕竟老话说,女子俏,一身孝。 哪个男人不喜欢刚刚死了爷们,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俏寡妇? 更别提是桀骜不驯、才貌双全的才女,更具有让人征服的欲望。 此时此刻,苏言不仅揭穿了段子兴的把戏,更将他们的龌龊想法也都挖了出来。 让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低俗不堪,惭愧得无地自容。 “姓苏的,你放狗屁!” 段子兴歇斯底里吼道,“连付老和范老,都说我的诗是引人入胜的上佳之作。” “你凭什么信口雌黄,如此贬低我的诗作?!” 苏言耸耸肩笑道,“付老和范老并非看不懂你的把戏,而是在给你留脸。” “你爹段宝,虽然当初在大炎朝,不过是一七品芝麻官,但在现如今的朝廷,也算是位朝中有脸有面的人物,” “付老和范老自然不会揭穿你,防止文武百官都知道你在淮王殿下的诗会上,靠粗俗低级的黄诗来拨人眼球,使段大人成为天下人之笑柄。” “但人家给你留脸,你自己却不要,偏偏还在这里大放厥词,那便休怪我不给你留脸了。” “混账,我……我要弄死你!” 段子兴彻底恼羞成怒,盛怒之下直接冲上去要和苏言动手。 两名贵族文人急忙拉住了他,苦着脸道,“段兄,别这样,太难看了。” 眼看着段子兴失去理智,根本连拉都拉不住。 云成休走上前,淡淡道,“段子兴,下去冷静冷静。” “我……” 段子兴仍心有不甘,恨不得将苏言生生大卸八块。 然而,看到云成休那冷峻的面孔,以及杀气腾腾的目光,瞬间吓得浑身一激灵。 当即根本不敢再出糗失态,默默下台坐下。 云成休不仅文采最为出众,身份也最为显赫。 在贵族文人中的威信,自然不必多说。 苏言淡笑道,“看这位兄台如此气宇不凡,想必正是裕亲王的公子吧?” “在下苏言,给小王爷请安了。” “苏大人不必客气。” 云成休神情虽然冷峻,嘴上却十分客气。 “前番苏大人与候将军沙盘演武,率领文官战胜武将之事,云某也曾听闻。” “没想到苏大人不仅擅于排兵布阵,吟诗作赋也能信手拈来?” “信手拈来不敢当,在下倒还略懂那么一点诗文。” 苏言谦恭颔首道,“至少强于小王爷和在场所有人,应该是没有问题。” 听着苏言用最恭敬的语气,说出最狂妄的话,在场众人都脸色复杂。 贵族文人们一个个都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个前朝余孽踩地上践踏。 而赵昭等寒门学子,则都忍不住替苏言捏了把冷汗。 苏言说的,可不是云成休等贵族文人,而是在场所有人。 将付兴德和范泰年二老,也都包括其中。 口气如此之大,也不怕闪了舌头? 第四十二章 背景板 “好!” 云成休不怒反笑,戏谑道,“既然苏大人如此自信,不妨让我见识一番,是否有真才实学。” “前面几场比试,权当是热身不作数。” “如果你真能作出令我们都心服口服的绝句,今日这场诗会,便算你们赢!” 此话一出,其他贵族学子顿时都有些慌乱,“云兄……” 然而,云成休一个冷峻的眼神,便令他们不敢吭声。 “小王爷真是性情中人。” 苏言淡笑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且慢——” 云成休冷笑道,“苏大人如此自信,若是没有点赌头,便太没意思了。” “不如这样,如果你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服气,便万事皆休。” “但凡有一个人,认为你的诗不好,给你挑出毛病来,你便当众跪地磕一个头,如何?” 听闻此话,贵族文人才都恍然大悟,顿时都面露讥讽笑容。 难怪云成休一句话,便将他们刚刚赢下的九局全都抹去不算。 原来,是打算借此机会,折辱苏言一番啊。 只要能挑出他的毛病,他就得当众跪地磕头。 挑毛病,那还不简单吗? 即便是鸡蛋里挑骨头,也能强行挑得出来。 还得是小王爷,比他们想得都高上一层啊。 “苏兄……” 赵昭等人意识到云成休的诡计,顿时看着苏言的眼神中充满担忧之色。 但不等他们开口劝阻,苏言痛痛快快点了点头,淡笑道,“可以。” “既然如此,我现在便作诗。” 说罢,苏言背着手,不紧不慢走上前。 一边闲庭信步,心中一边思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一个个都各怀心思。 贵族文人们,已经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挑苏言的毛病。 祝淮王担心,苏言可是陛下钦点一定要来参加诗会的人才。 如果真的被挑出毛病,当众下跪磕头,暗处观察的陛下会不会发怒? 范泰年和付兴德不知底细,现在只想争一口气。 底下的观众们,小部分贵族文人的父辈,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充满敌意和仇恨。 大部分人则都满脸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 在全场众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苏言行了七步,终于缓缓开口。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苏言此诗一出,全场瞬间都陷入久久的沉默。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强烈的震撼,一个个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苏言这首诗,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作得有多好。 而是…… 杀气。 大炎王朝四百余年的青史上,诞生过的诗文岂止数十万。 但是,几乎从来没有哪首诗,能用杀气腾腾这个词来形容。 苏言的这首诗,明明并没有什么血腥残暴的字眼。 但却又一字一句间,都令人感受到浓浓的压抑和嗜血。 仿佛组成这首诗的每一个字眼,都是用鲜血铸就一般。 “诸位,如何?” 苏言看向云成休等人,淡笑道,“我这首诗有何不足之处,诸位可以提出来了。” 云成休等十名贵族文人,全都脸色铁青,哑口无言。 刚刚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想好了各种各样挑毛病的理由。 语句不够通顺,辞藻不够华丽,上下不够押韵,立意不够深远…… 这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毛病,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苏言的这首诗,却仿佛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根本不存在他们上面说的这些毛病中的任何一条。 尤其,最后两句。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短短十四个字之间,竟流露出尸山血海般凌厉森然的杀气。 让他们甚至都觉得,如果自己敢信口胡说,那么这首诗就会直接显灵,撕烂他们的嘴巴。 付兴德和范泰年两位大儒,也都神情复杂,沉默不语。 方才其他人作的诗,不论寒门学子,还是贵族文人的诗作,他们都可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地点评。 但此时此刻,苏言的这首诗,他们心中却生出一丝敬畏,根本不敢轻易张嘴评价。 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杀气和霸气,令他们感受到毛骨悚然。 除了杀气和霸气之外,他们仿佛还看到了,苏言那淡如止水的斯文外表下,藏着一颗熊熊燃烧的野心。 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作出震惊天下的行径。 如果让苏言知道,这两位老爷子心中在想什么,肯定会无语至极,跪在地上连声喊冤。 我特喵的只想找个清静太平的小地方,赚点小钱,娶几房小妾,无忧无虑地颐养天年啊。 这特么也能算是野心吗? 他选这首诗,纯粹就是因为以菊花为题目,只想到这首诗而已。 自己也不是传说中杀人八百万,吃人三十万的黄巢大将军,怎么就杀气腾腾,野心勃勃了? “各位,怎么都不说话啊?” 见众人沉默不语,苏言纳闷道,“淮王殿下,付老,范老。” “您们三位身为评委,倒是品评一下啊。” 祝天雄神情复杂,没有第一个开口,等待着付兴德和范泰年的意见。 付兴德和范泰年相视一眼,弱弱道,“范兄,你怎么看?” “付兄,咱们的想法,应当是一样的。” 二老相视苦笑,向祝天雄拱手抱拳,“殿下,我们二人一致认为。” “苏言这一首诗,足以力压贵族文人们十首诗,甚至堪称冠绝古今,胜过古往今来所有赋菊之诗。” “今日这场诗会,是寒门学子们赢了。”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原本所有人都确信,今日这场诗会,风头将属于贵族文人,而寒门学子们则都要沦为背景板。 谁能想到,眼看着都要尘埃落定,却突然峰回路转,寒门学子这一边,杀出这么一头恐怖的拦路虎。 原来,不是寒门学子们,做贵族文人们的背景板。 而是在场所有寒门学子和贵族文人,都做了苏言一人的背景板啊。 第四十三章 筹建苍云卫 书房内,云曌失神了片刻后,嘴角也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好小子,真是吓了她一跳啊。 虽说从前,大炎朝在日,苏言就经常会写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诗句来。 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啦。 什么“恰似猛虎窝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啦。 云曌虽清楚苏言的才华横溢,也了解苏言的心中怀揣着囊括天地的凌云壮志。 却没想到,苏言竟如此胆大包天,当着祝淮王及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作出一首如此杀气腾腾的诗篇。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终归是好的。 苏言总算是凭一己之才华,折服了祝淮王和两名大儒,力压在场所有贵族文人,帮助自己赢下了与裕亲王的赌注。 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科考录用的主导权,归她所掌握了。 “陛下,这个苏言好生大胆!” 裕亲王脸色铁青,起身单膝跪地,朗声道,“他作的这首诗,分明就是反诗!” “此子本就是前朝余孽,今日当众妖言惑众,分明就是有心推翻我大周王朝,复辟暴炎统治!” “请陛下下旨,臣即刻现身将其捉拿,严刑拷打下必有定论!” 云曌淡笑道,“皇叔,何必如此动怒?” “苏言这首诗,确实带有一些杀气不假,但在朕听来,倒也并无反意。” “再者说,现如今大炎已亡,他不过只身一人,孤立无援,即便真有反心,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若是仅仅只因为一首诗,便治其罪过,倒显得朕不仁义。” “若是流传出去,也会让人议论朕没有容人之量,令天下士子文人寒心啊。”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搐,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他当然不愿让苏言凭这么一首诗,力压所有贵族文人,让他与都已经到手的胜利失之交臂。 但偏偏云曌这番话,又令他根本无可辩驳。 心中思忖许久都无话可说,裕亲王只得咬了咬牙,冷声道,“陛下,恕臣直言,苏言看似忠顺,实则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 “陛下对他如此姑息纵容,早晚必成大周的祸患!” 说罢,裕亲王一拂衣袖,直接起身便走。 有些臣子注意到他出现在二楼,都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咦,那不是裕亲王吗?” “没想到今日裕亲王,也亲自来参加淮王殿下的寿宴?” “只是,他为何藏在二楼,却迟迟不肯现身?” 待到裕亲王离开后,云曌脸色倏然阴沉,眼中流露出森然的杀意。 即便苏言凭借才华取得胜利,她也仍然顾及裕亲王的颜面。 没想到,裕亲王竟然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 看来,作诗的苏言没有反意,但自己这位皇叔的反意,却已是昭然若揭了。 …… 凭借这一首诗,苏言得以一战成名。 虽然他对出名这种事很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躲之不及。 祝天雄大为欣喜,当即宣布他是今日诗会的魁首,赏金赏银,赐锦赐绢。 在场一众文臣武将,以及世家大族的乡绅富户,都向苏言主动敬酒献殷勤。 苏言本想随便吟一首诗敷衍了事,然后回去继续和祝云舒抚琴为乐。 但一群油腻大叔将他团团包围,一个个敬酒手段高明狡猾,逼迫得他不喝都不行。 苏言都灌得脑袋都有些发懵,被连灌十几杯后,找借口说自己要出恭,匆匆逃离而去。 一路踉踉跄跄回到皇宫营房,倒头便呼呼大睡。 …… 苏言从头天傍晚,一觉睡到次日晌午。 醒来之后,仍然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嗡嗡作痛。 “他娘的,那帮老东西真不是人,把我往死里灌啊。” 苏言晃了晃脑袋,骂骂咧咧道,“这祝淮王也是,堂堂开国异姓王摆寿宴,竟然特么的用假酒?” “如果不是假酒,我的头肯定不可能这么疼!” 苏言长长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晒晒太阳。 然而刚出营房,便见一张冷峻如冰的娇美面庞出现在自己面前。 直接将苏言吓得一个激灵,当场醒了酒,讪笑道,“云璃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总算是醒了。” 云璃淡淡道,“陛下有请,速速前去吧。” 来到养心殿,云曌正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吃着午饭。 云璃先行进入,颔首,“陛下,苏言到。” 云曌头也不抬,淡淡道,“进来。” 苏言鼓足勇气,小心翼翼走进殿内。 云曌淡淡道,“苏言,你先前的提议,朕很感兴趣。” “啊?” 苏言微微一懵,讪笑道,“什……什么提议啊?” “怎么,喝酒喝多了,糊涂了?” 云曌放下手中的奏章,淡笑道:“说吧,组建苍云卫,需要朕如何支持你?” “噢……您是说苍云卫的事啊?” 苏言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正色道,“陛下,臣只需要一些人手,组建起最基础的班底。” “其他的,就都交给臣来办便好,臣保证给陛下办得妥妥当当!” “好!” 云曌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朕便将朕的云虎营交给你,另拨你八千两银子,作为招募人手的资金。” “此外,你手中执有朕的金牌,在皇宫内可以行使各种权力。” “两个月内,必须让朕看到你筹建苍云卫的成果。” “否则的话,休怪朕以欺君之罪,重重惩办于你!” “臣领旨!” 苏言急忙抱拳颔首,心中暗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先前他为了保住二弟,提出组建苍云卫的建议,云曌没有立刻应允。 苏言还担心是不是说错了话,会不会遭到云曌的报复。 但现在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现如今云曌,成功推翻了大炎统治,已经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并且刚刚登基不久,内忧外患,群狼环饲,皇位尚还并不稳固。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稳固自己的皇权和地位便是最重要的事,肯定比报复自己从前的私仇要重要得多。 事实证明,自己这个建议,确实提到了云曌的心坎里。 第四十四章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云虎营是云曌身边最精锐的亲兵,总共六百余士兵,皆是她的心腹精锐。 云曌愿意将云虎营拨给自己,作为组建苍云卫的班底,就足见她对苍云卫的重视。 在苏言的构想中,所谓苍云卫,就是历史上大明朝的锦衣卫。 身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神出鬼没,无处不在,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苏言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之前,对明史就有深入研究,对锦衣卫的编制和构造极为熟悉。 想要在这个世界复刻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那事不宜迟,臣现在就拿着您的金牌,去云虎营调兵。” 苏言讪笑着拱手抱拳,转身正欲逃跑。 云曌叫住了他,淡淡道,“且慢。” “陛下,还有何……” 苏言转过身,刚想开口询问。 云曌却身形似鬼魅一般轻盈,直接悄无声息逼近到他的面前。 只见云曌一手纤细的食中二指,如锋利的长矛般,抵着苏言的咽喉。 一手按着苏言的肩膀,将苏言压制在八仙桌上。 双方的鼻尖相距只有咫尺之遥,都能聆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感受着云曌吐气如兰的鼻息,以及那一双宝石般澄澈璀璨的眼眸,苏言内心慌得一批。 这女人不会突然改了主意,不把他阉了当太监,而是要把他收到后宫当男宠吧? 然而下一秒,便见云曌戏谑一笑,纤纤玉指伸进苏言的袖口中。 直接握住他藏在袖口内的火铳,轻而易举抽了出来。 “行了,走吧。” 抢走了苏言的火铳,云曌这才松开他,手中把玩着寒芒凛凛的火铳,脸上满是浓浓的兴味。 “陛下,你……” 苏言苦着脸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先前前往冀州府的事,云璃都已经和朕说了。” 云曌微笑道,“先前朕只是经常听你吹嘘,这火铳如何厉害,却从未真正见你用过。” “此次听云璃一说,原来这火铳真如你所说,不仅威力惊人,更能三步开外取人性命。” “这个东西,朕很感兴趣,借朕好好研究几日吧。” “研究?” 苏言神情复杂,弱弱道,“陛下,你这不是抢劫么……?” “抢?” 云曌瞥了苏言一眼,冷笑道,“天下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 “朕想要的,皆为朕所有。” “你,不服气?” “服气,服气!” 苏言心里虽然已经骂遍云曌祖宗十八代,嘴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服。 只得无奈接受失去护身底牌的命运,苦笑着告辞离开。 …… 离开皇宫后,苏言来到皇宫右侧云虎营的军营。 凭借云曌的金牌,将全营六百余名将士全部调走。 将士们听说了苏言沙盘演武击败候胜远、率领文官大胜武将的壮举,加之有金牌在手,自然是乖乖听从命令。 苏言带着将士们,来到了皇宫后方,一座偏僻冷清、常年无人的假山上。 假山上有一座寺庙,名为天恩寺,原先是整个大炎香火最为兴盛的名刹大寺。 因为多年之前,他们大炎国君苏隆基,被几个云游和尚洗脑,近乎痴狂地推崇佛道,甚至将天下的和尚都封官赐爵。 这座天恩寺便是那时修建,苏隆基每天都要带着文武百官前去虔诚诵经,烧香礼佛。 后来由于和尚们名目张大地贪赃枉法,致使民怨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苏隆基一怒之下,又将天下和尚全部免官,杀了上千名有贪腐之举的僧人,从此对佛道恨之入骨。 这座天恩寺,自然也就荒废了。 来到天恩寺,看着周围荒凉破败的情景,云虎营士兵们都脸色复杂。 营主余江海拱手抱拳,不解问道,“苏大人,你带我们来这个地方,不知有何贵干?” 苏言淡笑道:“我奉陛下之命,要以你们云虎营作为班底,组建打造出一支陛下的贴身暗卫。” “作为暗卫,自然是要行踪隐秘,神出鬼没,才能确保威力最为犀利。” “等过两日,我便请陛下派工部官员,将这个地方秘密修缮一下。” “从今晚后,这座天恩寺,便是我们苍云卫在京城的总舵。”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一名年轻士兵弱弱问道,“陛下,什么是苍云卫啊?” “我们云虎营,本来就是陛下最为心腹的亲兵,每逢大战,都要与陛下形影不离,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 “为何要多次一举,将我们打散之后重新组建?” “问得好。” 苏言淡笑道,“你们云虎营曾经,虽然是陛下的心腹不假,但也只是禁军的一个营。” “除了陛下之外,你们还要听从禁军总统领,禁军副统领,以及各级武官的命令。” “但是,成为苍云卫之后,你们便是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的存在,只听从陛下一人的命令。” “此外,你们手中还会握有比从前更重的权势。” “大周天下所有文武官员,上至丞相三公,下至七品县令,你们都拥有监察之权。” “如果有官员犯事,不论身份尊卑,品级高低,你们皆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游离于大周世间的死神,便是天下所有官吏头顶的三尺神明。” “但凡是为官者,人人都会对你们心存忌惮,畏若虎狼!” 听了苏言这番豪言壮语,云虎营众将士顿时都为之心头一振。 身为男人,有哪个不渴望手握大权,执掌生杀? 他们现在作为陛下的亲卫,虽然也受人尊重敬畏,但那都是因为云曌的威严。 说白了,他们自己也清楚,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狗仗人势的狗腿子。 仗着陛下的权势,人们才会给他们三分薄面。 没有陛下,他们什么都不是。 但是,如果像苏言说的那样,成为苍云卫之后,人们便会发自内心地尊重、敬畏他们。 能执掌满朝文武、天下百官的生杀大权,是何等令人心潮澎湃? “当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想要拥有这些权势,你们自然也要承担比以前更繁重的职责。” 第四十五章 初有雏形 苏言话锋一转,正色道,“在此之前,你们云虎营的指责,只是听从陛下调遣,保护陛下的安全。” “但是,在成为苍云卫之后,你们的使命便绝不会再像这么轻松。” “你们每一天,每一秒都不能有所懈怠,要无时无刻地监视满朝文武,每一名官员的一举一动。” “他们白天批阅什么折子,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晚上吃什么饭,书房里放着什么书,睡觉时搂着什么女人,你们都要事无巨细地了若指掌。” “总而言之,从今往后,你们的眼睛便不再属于你们自己,而是属于陛下。” “如果谁负责监视的区域出了纰漏,便代表那只眼睛瞎了,便代表没有利用的价值,陛下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些,是你们在盛世安稳之时肩负的使命。” “如果战乱爆发,两国交锋,你们便要负责打探敌国的情报,要负责暗杀敌军的大将,甚至直接刺杀敌方国君。” “如果落入敌军手中,你们便必须当场自尽,决不能对陛下有任何不忠。” 听完苏言这番话,众人都不由低下头,神情变得复杂些许。 “大人,您口中描述的苍云卫,根本不像是人啊。” 营主余江海小心翼翼道,“简直……就像是一群执行任务的机器,一群神出鬼没的魔鬼……” “余统领,你说的很对。” 苏言供认不讳点了点头,淡笑道,“苍云卫需要的,就是一群机器,一群魔鬼。” “若是没有像机器一般执行任务的坚决,便不可能做到对陛下绝对忠心。” “若是没有像魔鬼一般杀人如麻的狠厉,便无法完成那些艰难危险的重任。” “所以在正式组建苍云卫之前,你们最好提前想好。” “愿意留下的,你们便是苍云卫的第一批元老,待日后苍云卫遍及整个大周,你们便是负责执掌决策的高层。” “不愿意留下的,现如今苍云卫取代了云虎营,往后朝中也没有你们的立足容身之地。” “可以去自己向陛下阐明心意,陛下宽厚仁德,必然会发放给你们一笔安家银,让你们回家好生过日子。” 将士们神情复杂,面面相觑,一个个内心都挣扎犹豫不久。 良久,营主余江海咬了咬牙,抱拳道,“苏大人,我愿留下!” 随即转头看向其他将士,朗声道,“弟兄们,咱们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乡亲,经过多年来浴血拼杀,早已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大家别忘了,陛下待我们,是何等的恩重如山!” “想当初,大炎朝廷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将我们整个村子都搜刮殆尽,连谷种都分毫不留,全村找不出一粒粮食。” “是陛下率领义军来到我们村子,给我们发放粮食,救活了我们的爹娘,还带领我们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才有了我们的今天。”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现如今天下刚刚平定,四方暗流涌动,我们又岂能弃她而去?” “即便是变成机器,变成魔鬼,我也愿肝脑涂地,誓死为陛下效忠!” 有了余江海第一个带头,六百余名将士瞬间都受到渲染,纷纷振臂高呼。 “没错!” “陛下对我们的知遇之恩,杀身难报!” “现如今陛下需要苍云卫,那我们便来做这个苍云卫!” “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眼看着所有人都愿意留下,气势如虹,苏言的表情却变得难看些许。 他原本还想着,自己组建起的这支苍云卫,可以成为忠于自己的力量。 日后等苍云卫势力壮大,自己手中便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作为与云曌谈判的资本。 却没想到,这些人皆是云曌的死忠,对云曌死心塌地。 但凡自己表露出一丁点反意,恐怕还不等煽动他们,就要先被他们砍了脑袋,送到云曌面前去。 一时间,苏言也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想要在云曌眼皮子底下发展势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自己想要逃出皇宫这大牢笼,重获自由之身,只能再另寻他法了。 “好,诸位都愿意留下,为陛下尽忠效命,令苏某极为欣慰。” 苏言手中拿着云虎营的名单,强行掩盖住心中的失落情绪,淡淡道,“云虎营营主余江海,副营主夏奎何在?” 两名器宇不凡的男子走上前,抱拳振声道,“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分别是苍云卫的正副指挥使,负责节制整个大周所有苍云卫。” “领命!” “都尉边跃豪,黄大力,苗军何在?” 三名男子走上前,“末将在!” “着你三人,分别为苍云卫镇抚使、参谋总使,指挥同知,各行使命。” “领命!” “校尉王德勇,王宝柱……” 苏言花了一些时间,给这些人分别封了官。 苍云卫的吏制,苏言直接照搬前世大明的锦衣卫。 最高级的锦衣卫统领,自然是归自己所有。 锦衣卫统领,既要随时呆在皇帝身边候命,又要与天下所有锦衣卫保持联络。 这个重任,自然非自己莫属。 自统领往下,分别为总指挥,副指挥,镇抚使,参谋总使,指挥同知。 再往下,则是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虽然擎苍卫自成体系,不归任何官吏管辖,但也享受也朝中文武官员一样品级的俸禄待遇。 即便等级最低的小旗,也是与县令齐平的正七品官职。 等同于但凡先前在云虎营内有军职的,苏言都为他们升了官。 “苏大人,你所封的职衔,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余江海困惑道,“我们六百多名兄弟,人人都是官,不就相当于人人都无官吗?” “余指挥,放心吧。”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正所谓,千军易得,统帅难求。” “陛下既然下令,由你们云虎营作为组建苍云卫的班底,我自当重用你们。” “现在我们苍云卫,确实人还不多。” “但等到发展壮大之后,我保证有的是你们忙的。” 第四十六章 试探 按照苏言的预想,这支苍云卫的势力将会迅速发展。 以京城为中心,蔓延到周边府县,直至遍布整个大周。 用不了多久,便能拓展到数万人,乃至十几万,几万人的规模。 这么多成员分布各地,由五六百余人负责节制统御,绝对不算多。 等到进一步发展壮大,苏言还要再从新招募的成员中提拔管理层的人才。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 安排完人事任用后,接下来要做的便只剩下两件事。 一是培训,二是招人。 其中培训,比招人要更加重要。 因为苏言现在,不仅要培训他们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还要让他们知道,如何培训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 等到源源不断的人手招进来,光第一批就得有好几千。 苏言总不能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给这些人当教官玩啊。 所以,苏言亲自上阵,让他们练习轻功、武功,以及潜入侦查、飞檐走壁的本领。 虽然这些东西,苏言自己都不会,但只要嘴上功夫做好就够了。 正所谓,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云曌让他负责组建苍云卫,他便是苍云卫的老大。 老大说怎么练,底下的人怎么就得怎么练。 而招募人手的事,苏言则交给了副指挥使夏奎。 夏奎讪笑道,“苏大人,可否将您的金牌借我一用?”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你要我的金牌做什么?” 现如今他作为底牌的火铳,已经被云曌给强行抢劫走。 在这皇宫内唯一能护身保命的法宝,也就只剩下云曌的这枚天子金牌了。 “招人啊。” 夏奎无奈道,“咱们苍云卫要招人,肯定要从各个军营去招。” “若是没有陛下金牌的话,那些营主如何肯将麾下的精锐放给我们?” “原来是这样。”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夏将军,谁说让你去其他军营招人了?” 夏奎顿时一懵,不解道,“不去军营招人,去哪里招啊?” “当然是去民间招。” 苏言自信笑道,“绝活出草莽,高手在民间,难道你不懂吗?” “此外,你此去招人,不要光挑着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招。” “女人,小孩,老头,孕妇……只要有加入苍云卫的意向,都可以将他们带回来接受培训。” “……啊?” 听了苏言这番话,夏奎整个人都懵了。 “苏大人,您……您认真的吗?” 夏奎脸色复杂道,“民间会武功的人少之又少,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召回来培训一下,还算可堪一用。” “可花银子招回来那么多老幼妇孺,又有何用啊?” 苏言淡笑道,“夏将军,你的误区还没有调整过来。”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立不久,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大的战事。” “即便真的爆发战事,苍云卫的任务也不是上阵杀敌,而是潜伏暗杀、刺探情报。” “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暗杀者,一个合格的眼线,最重要的便是伪装。” “你口中的那些老幼妇孺,虽然战斗力不及年轻男人,但他们老幼妇孺的身份,便是得天独厚的伪装。” “试问,换做你是个贪官的话,每天被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盯着,肯定会心存戒备,不敢肆意妄为。” “但如果是一个老人,抱着孩子在你家门口晒太阳,你还会心存警惕吗?” “待到发展壮大之后,苍云卫就要遍及大周天下各地,无处不在。” “要让那些贪官觉得,他们出门碰到的乞丐有可能是苍云卫,在街上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有可能是苍云卫,甚至逛窑子睡的女人,都有可能是苍云卫。” “唯有达到这个效果,才能令他们噤若寒蝉,胆战心惊,不敢贪赃枉法,欺君害民。” 苏言的话说完许久,夏奎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懵傻的状态,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待他幻想到苏言描述的情景,不由得背后泛起阵阵森严的冷意。 同时,他也进一步更加坚信。 苏言打造的苍云卫,不是要将他们培养成一群魔鬼。 而是要真的创造出一群魔鬼,让这些魔鬼神出鬼没地游荡在大周世间各处,令天下官吏丧胆。 …… 苏言将具体要训练的内容和方法,都教给了总指挥余江海。 待余江海学会后,便将训练的任务托付给他。 自己则是优哉游哉,返回皇宫复命。 对于云曌的恐惧,比先前缓和了不少。 因为苏言相信,自己这支苍云卫调教出来之后,一定可以让云曌大开眼界,满意得无话可说。 将这婆娘哄开心了,想必她也就不会一心想着阉了自己了。 苏言来到御书房,正准备推门进去。 一旁墙根后面,却传来一阵低声的呼喊,“苏大人,苏大人!” 苏言转头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小脑袋从旁边的墙根探出头,正满脸焦急地呼喊着他。 他脑子里懵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当初比试前夜,李公公在假山后,对一个小太监毒打臭骂,被自己出手拦住。 此时叫住自己的,正是那个小太监。 苏言走上前,饶有兴味道:“小公公,有什么事吗?” “奴才顺喜,先谢过苏大人当初搭救之恩。” 顺喜直接跪在地上给苏言磕头,随即小心翼翼道,“苏大人,您要去见陛下,可千万小心啊。” 苏言不解道,“我有什么好小心的?” 顺喜解释道:“刚刚奴才给陛下送茶的时候,便见陛下手中一直在把玩着一样物件。” “而且,陛下一边把玩还一边说,苏大人才华横溢,允文允武,若是心怀异志,早晚必成心腹大患。” “还说等再见到苏大人,要看看苏大人的胆量,试一试苏大人是否内心坦荡。” “万一苏大人的表现,不符合陛下的预期,奴才担心……” 看着顺喜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苏言忍俊不禁笑了笑,“喜公公,多谢你提醒我。” “有你事先提醒,这个考验,我定能通过。” 第四十七章 工部侍郎? 说罢,苏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保持绝对镇定的状态。 随即昂首信步,从容不迫推门而入。 “见过陛下……” 虽然苏言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推门而入看到面前的情景,还是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 此时此刻,云曌仍坐在桌案后。 纤纤玉指间,握着他的那把火铳,并将枪口对准了他。 面对这冷冰冰、黑洞洞的枪口,苏言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头贯彻脚底。 幸而刚刚顺喜提醒了他,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当即,苏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从容又走近一步,完全进入火铳的射程范围内。 “臣刚刚奉陛下之命,筹措了组建苍云卫的初步事宜。” “却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云曌美眸冷峻如冰,心中却暗暗诧异不已。 她想象到,苏言见自己用火铳对着他,会吓得惶恐失措,跪地求饶。 或是会转身关门,仓皇逃跑。 甚至直接扑上来反戈一击,和自己以命相博,她都想象到。 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面对突如其来的生命威胁,苏言竟能如此坦荡。 云曌平复了内心的惊诧,淡笑道,“苏言,当初朕见你把玩此物,不止一次。” “你时常对朕说,此物乃仙家至宝,威力惊人,可三步之外取人性命。” “云璃也对朕说,你明明不会武功,却用这把武器,轻而易举便杀死了三名黑云会的杀手。” “可朕,却还没有亲眼见识过。” “今日朕想试一试,此物的威力究竟是否像你和云璃所说的一样那么强大。” “不知你,可愿让朕一试?”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心中一阵骂街不已。 你特么想试威力,找头野猪野鹿不行吗?非得拿我的小命试? 想试我的忠心就直说了,扯什么淡呐。 但随即,苏言却淡淡一笑,微微颔首,抱拳道,“臣,愿意让陛下一试。”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你不怕死?” “怕。” 苏言从容道,“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能用臣的性命,为陛下试出此物威力,那臣便死而无憾。” 这番恳切之词,使得云曌冰冷的美眸也不由为之动容,掀起异样的涟漪。 “那朕,可就真的试了。” “陛下请便。” 苏言咬咬牙,沉声道,“臣若是有半分躲闪,便对陛下不忠!” “好!” 云曌目光一凛,当即将枪口对准苏言的头颅,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听着耳边传来的巨响,苏言纵然心中忐忑万分,但还是几乎咬碎槽牙,也控制着自己没有躲闪。 下一秒,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又贯穿了身后的门板而出。 只在他头顶留下阵阵炽热的温度,却没有伤到一寸皮肤。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赞叹道,“不错,果真是件当世罕见的异宝。” “不过相比于此宝,你的胆识和忠义,更让朕感到意外。” “苏言,看来你果真对朕忠心耿耿,让你受惊了。” 云曌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苏言早已汗流浃背,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 但还是强压心有余悸的惊恐,控制着双腿毫不颤抖走上前,抱拳道,“谢陛下赞誉!” 云曌放下火铳,淡淡道,“说吧,苍云卫筹建得情况如何?” 当即,苏言将自己筹建苍云卫所做的工作,以及对苍云卫未来的预期,全都一五一十讲述而出。 苏言所做的规划,正好与云曌的想法不谋而合,使得她极为满意。 “很好。”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余江海追随朕多年,既有忠心,又有谋略。” “朕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苍云卫统领。” “是啊,臣也觉得余将军是位难得的人才……” 苏言正顺着云曌的话拍马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面露困惑之色,“嗯?” “陛下,这苍云卫统领……不是应该由臣来担任吗?” 云曌玩味笑道,“谁说的?” “朕只是命你负责筹建苍云卫,何时说过让你统领苍云卫?” “等苍云卫筹备完毕之后,便没你什么事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苍云卫的筹建还没一撇,就直接特么卸磨杀驴? 真特么服了! 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婆娘的心肠如此恶毒?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救她。 不对,应该把她救回来,然后按在粪坑里溺死! 看着苏言脸色黑如焦炭,云曌心中暗喜不已,几乎乐开了花。 在经历了连年征战,漠视人命如草芥之后,能让她开心的事已经少之又少。 但不知为何,每次坑完苏言,看着苏言吃瘪的样子,竟都能让她如此快乐。 云曌佯作神情阴沉,淡淡道,“苏言,你不要怀报复心理,因为朕不让你做苍云卫统领,便不好好帮朕筹建。” “刚刚你所说的规划,朕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苍云卫筹建完毕后,未能达到你的预期,朕便治你欺君之罪。” 苏言嘴角一抽,面对这个女无赖根本束手无策,只得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筹建……” “那就好。” 云曌淡笑道,“朕不让你做苍云卫统领,是因为另有重任要托付给你。” “这个位置,可以让你最大限度地发挥才华。” “对于你来说,可比统领苍云卫要有意义得多。” 苏言了解了云曌的秉性,对她画的大饼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平静问道,“不知陛下要委臣以何职?” 云曌淡笑道:“工部侍郎,正三品,如何?” “……嗯?” 苏言顿时瞪大眼睛,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工部侍郎,那可是仅次于尚书的工部二把手,年俸八千两。 而且工部负责掌管建材营造,其中油水大得很。 就算自己不贪财,不想尽办法地捞油水,只要有这么个官位,便也足以逍遥快活到老。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转性了,给自己谋了一个这么好的差事? 第四十八章 蒙混过关 苏言虽心中对这个官位颇为满意,但表面上则仍面露难色。 “陛下,臣对营造之事并不熟悉,去工部恐怕不大合适吧……?” “无妨。” 云曌摆了摆手,淡淡道,“朕会提前打好招呼,你这个工部侍郎,不需要参与任何宫殿、庙宇、水利的营造事宜。” 苏言懵逼道,“那……那我做什么?” “你去工部之后,只有一件事要做。”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笑道,“那就是,贡献出你的火铳图纸,然后进行规模量产。” 苏言:“……” 好家伙。 他刚才还以为,这女人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恶毒,转性要弥补自己。 没想到,是打自己宝贝的主意啊! 苏言先前,确实有过大规模量产火铳的想法。 但那是等有朝一日,自己能独掌一方,用来武装自己的兵马,打造出一支类似大明神机营的特种部队。 让他大规模量产出火铳,贡献给大周朝廷? 门都没有! 云曌这番话虽然非常抽象,但也让苏言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张护身保命的底牌。 这个女无赖了解了火铳的威力后,就想要组建起一支全员火铳的兵马,作为日后平定叛乱、讨伐异族的王牌。 而有能力打造出火铳的,普天之下除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天上天下、唯朕独尊的女皇帝,终于有了有求于他的地方。 那自己就更不能将图纸交出来,把小命完全攥在别人手里了。 苏言低头颔首,歉意道:“此事……臣断难从命,请陛下恕罪。” “嗯?” 云曌脸色一沉,冷声道,“苏言,朕愿意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是因为看出了你的忠勇。” “难道你是担心,献出火铳图纸后,朕会卸磨杀驴取你性命,所以才故意藏私?” 苏言心中暗骂,卸磨杀驴的事,你刚刚才干过,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的? 表面上却极为无奈,苦着脸道,“陛下,臣断断不敢藏私。” “如果火铳真能实现大规模量产,让大周将士人手一把,便可让我大周兵马天下无敌,所向披靡。”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也希望看到大周国力强盛,四方臣服,万国来朝。” “但是……臣实在是做不到啊。” 云曌冷声问道,“为何做不到?” 苏言苦笑解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当初能打造出这支火铳,是因为在梦中,得到了仙人指点。” “在我将火铳打造完毕后,仙人又一次托梦于我,叮嘱我说此物威力巨大,只可用于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若是用来欺凌弱小、滥杀无辜,便会降下天谴惩戒于我。” “正因如此,当初我才虽然随时随刻都将火铳带在身上,却从来不曾用来伤人。” “直到前番前往冀州府的路上,遭遇刺客袭击,为了保护云璃郡主,才射杀了三名黑云会的杀手。” “仙人不仅严厉警告于我,还在警告我之后,将火铳的设计图,从我脑海中抹消出去。” “防止天下出现太多的火铳,造成杀伐遍地、血流成河的惨剧。” “所以,即便是臣自己,也无法制造出第二支火铳,又谈何批量量产?” 云曌两眼死死盯着苏言,似乎在揣测苏言此话的真实程度。 苏言则坦坦荡荡,面不改色与云曌的眼神对视。 “苏言,你应该知道。” “朕最痛恨的,便是受人欺瞒。” 云曌恶狠狠道,“若是敢欺骗朕的话,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臣自然不敢欺瞒陛下。” 苏言淡笑道,“如果陛下不信,可以命工部官员拆开这把火铳,看看能不能钻研出制造方法。” “只要能助大周国力强盛,在下愿将这把火铳贡献给陛下,哪怕遭受天谴也在所不惜。” 苏言这番话,使得他刚刚说辞,在云曌心中可信了不少。 刚刚苏言前去筹建苍云卫之时,她便已经召来工部尚书涂琼,带了十几名工部名匠,合力研究这把火铳。 结果那些声名赫赫的名匠,面对这把火铳,却全都如同文盲读书般一窍不通。 非但没能研究清楚构造,还险些擦枪走火崩了自己的脑袋。 不论苏言这番话是真是假,自己想要大规模量产火铳的计划,也唯有他有可能办到。 “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吧,权且继续在那座营院住着。” 云曌淡淡道,“待朕再考虑考虑,给你安排何职,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你的才华,自然会再召你前来。” 说罢,云曌突然想到什么,拿桌上的火铳扔给苏言。 “既然此物乃是仙人所赠,那你便且先收着。” “不过朕警告你,最好不要在皇宫之中胡乱行凶伤人,也不要有了火铳,就生出一些歪心思来。” “现如今大炎已经覆亡,大周天下皆为朕之王土,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能找到你。” 苏言郑重点了点头,将火铳重新收进袖口内,拱手道,“多谢陛下,臣告退!” 待到出了御书房,他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己刚刚胡乱编了个借口,她还真就深信不疑,还将火铳归还给自己。 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果然都对鬼神心存敬畏。 即便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也畏惧仙人的天谴啊。 “原本我还想以苍云卫统领的身份,好好调教新召来的苍云卫,将他们培养成我的亲兵。” “没想到这个女无赖,竟然如此不讲武德,直接卸磨杀驴。” “虽说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我的二弟是保住了……” “但是想要重获自由之身,还得花上不少心血和力气啊。” …… 眨眼间,十天的光景过去。 这十天来,云曌没有再召见过苏言。 苏言也乐得清闲,每日就往天恩寺走一趟,视察苍云卫的筹建情况。 按照他的要求,工部官吏们已经将天恩寺重新翻修。 将破砖烂瓦全部清除干净,建立起一座崭新的苍云卫的京城总舵。 第四十九章 刺杀? 此外,城内的十几座分舵,也按照苏言的要求,正在建造之中。 以便让苍云卫的眼睛,将整个京城都囊括其中。 此外,夏奎的招人工作,也进行的非常顺利。 按照苏言的要求,苍云卫招人没有任何要求。 男女妇孺,老幼病残,瘸的跛的,聋的哑的,应有尽有。 若是不知底细了,进了天恩寺的大门,简直就像走进福利院一般。 但是,苏言对此倒是颇为满意,手中拿着名单,从众人身边走过,一一确认核实着这些人的身份。 余江海、夏奎二人,则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忐忑不安。 若非是苏言提前发话,对他们的招人做出了要求。 换做寻常的统帅要求招人,却招来这么一群老弱病残。 估计他们两个负责主事的,就要直接收拾东西下岗了。 “大人,这些人手,都是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招募的。” 见苏言沉默不语,夏奎壮着胆子,毕恭毕敬道,“属下在将他们招来天恩寺后,便对他们解释了苍云卫的重要程度。” “训练会是何等艰辛痛苦,以及日后将会承担怎样的压力。” “那些不愿意留下的,属下便给了他们五钱银子的路费,让他们永远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剩下的这些,都是愿意留下的。”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很好。” “既然人手已经筹齐,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对他们进行培训。” “记住,针对每个人的样貌特征,也要进行不同的训练。” “譬如年纪比较小的孩童,身子骨灵敏,柔韧性上佳,就要着重培养他们的轻功。” “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腿脚不够灵敏,就要教给他们肉搏技法,让他们拥有自保之力。” “此外,那些长得比较有姿色的女人,要教给他们化妆打扮,以及魅惑男人的话术。” “这些人才日后,一定都能派上大用场。” 余江海和夏奎相视一眼,顿时都面露难色。 “大人,这轻功和武功都好说……但是化妆打扮,和勾引男人的话术,我们实在是不懂啊。” 余江海苦笑道,“这些东西,我们要怎么教她们?” “笨!” 苏言没好气道,“你们不会,难道还没逛过窑子吗?” “回头花几个银子,去请几位经验老道的窑姐教他们不就是了?” “哦……” 二人点了点头,讪笑道,“苏大人英明。” 夏奎赞叹道,“苏大人,没想到这苍云卫的筹建,竟然如此顺利。” “您为陛下培养出一支这么出色的暗卫,回头陛下定然会重重嘉奖于您。” 夏奎本来随口一提,是想拍拍苏言的马屁。 结果直接拍到马蹄子上,使得苏言脸色一沉,冷声道,“夏指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苏言为陛下办事,是因为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周肝胆相照。” “难道你觉得我,只是为了贪图奖赏吗?!” 夏奎不明白苏言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得悻悻摇了摇头,“属下绝无此意……” 三人正在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悲愤的呐喊。 “狗官,去死吧!” 苏言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小女孩,正如扑火飞蛾般,不顾一切扑向自己。 小女孩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段羸弱瘦削,白皙的脸蛋上灰尘遍布,一看便知道是个难民乞丐。 此时此刻,小女孩手中竟然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奋不顾身刺向自己,距自己只有三米之遥。 这突如其来的刺客,使得余江海和夏奎都懵逼了,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着千钧一发之际,苏言咬了咬牙,一把抓住夏奎的手臂,往自己胸口一挡。 “噗嗤!” 小女孩本来瞄准他胸膛的一击,直接刺入夏奎的手臂内。 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夏奎脸色刷地煞白,疼得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你这小丫头,好生大胆!” “快,给我拿下!” 周围几名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一拥而上,将小女孩生擒住押跪在地。 夏奎看着这把贯穿自己手臂的匕首,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胡须都哆嗦不停。 不仅是因为受伤,更因为当着同僚和上级的面,被一个小丫头刺伤,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你这小丫头,竟然敢行刺本官……” “本官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正当夏奎拔刀欲杀小女孩,苏言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拦住。 夏奎转头看着苏言,不解道,“苏大人,你拦我做什么?”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赶紧先去处理伤口吧。” 苏言淡淡道,“这个小丫头,就交给我来审了。” “可是……” 夏奎咬了咬牙,神情无比复杂。 他刚刚自然看得清楚,这个小丫头的匕首,本来是刺向苏言的。 是苏言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才拽着他的手臂,替自己挡了这一刀。 拉自己挡刀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不准自己杀了这个小妮子泄愤。 这苏大人未免……有点太不把他当人了吧? 夏奎纵然心中无比恼怒,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离开去处理伤口。 苏言背着手走到小女孩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淡淡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冷冷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娘宁欢儿!”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小小年纪,竟然自称老娘,真是无礼。” “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混进这里行刺我?” “你这等狗官,就是该杀!” 宁欢儿红着眼圈,厉声道,“我爹,我娘,还有我们全村的乡亲,都是被你们这群狗官害死的。” “我和你们这些狗官势不两立!” “即便变成厉鬼,我也要将你们生吞活剥,为我爹娘报仇!”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从这小妮子的这番话,他就大致可以判断出来,她先前经历了怎样残忍的惨状。 宁欢儿和她的父母,以及口中的乡亲,肯定都是曾经大炎的子民。 当然,是在活着的时候。 第五十章 东瀛使臣 她的父亲,有可能是当初大炎的一个小官,管理一个村,或是一个县。 但是,却被云曌手下的某一名官员,在率兵过境之时,将全村屠戮殆尽。 这种事,不论从前在从前的大炎,还是现在的大周,都并不罕见。 杀死一个村子的村民,砍下他们的头颅,谎称是杀敌的斩获。 这种杀良冒功的行为,许多品行不端的武将都曾做过。 即便云曌统领的义军深得民望,也难保里面会有几个害群之马。 “苏大人,莫要和他废话。” 余江海冷冷道,“小小年纪便敢行刺朝廷命官,日后必定会成为祸害。” “今日便直接将她在此斩首,然后再去向陛下交代。” “不。” 苏言摆了摆手拦住余江海,淡淡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杀她。” “谁若是敢杀她,当心我不客气。” “啊?” 余江海和其他苍云卫成员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满脸不解。 “苏大人,这等狂徒,留之何用……” “本官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苏言目光一寒,厉声道,“将她关在天恩寺的大牢中,每日早晚送饭。” “若是下次来时,见她死了,残了,或是受伤了,本官和你们没完!” “我等遵命……” 余江海等人哪里敢忤逆苏言的意思,忙不迭悻悻点了点头。 目送着苏言一路离开,余江海等人都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中泛起嘀咕。 “苏大人为何……点名一定要留着这个罪妇的命呢?” “难道……他和这个罪妇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 余江海等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苏言心中的想法。 苏言之所以要保下这个小女孩,是因为他在这皇宫内呆了这么久。 终于碰上了一个不效忠于云曌,还与大周王朝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之人。 虽然现在,她只是一个戴罪之徒,地位形同蝼蚁。 但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重要助力呢?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初自己救下云曌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罪妇。 自己凭借身份和权势,庇护了她三年,最终成就了今日的大周女帝。 那么谁又能保证,今日护下的这个宁欢儿,日后会不会成为推翻大周的女英雄? 况且,宁欢儿的爹娘和乡亲皆是被大周所杀,那与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 哪怕只看在这一层情面上,自己救她一命,也是合乎情理的。 …… 与此同时,泰安殿上。 云曌身着五爪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肃穆威严,不怒自威。 文武百官皆整冠肃带,神情庄重,分列左右。 裕亲王站在云曌的身旁,身穿四品蟒袍。 不同于其他人的庄重,裕亲王脸上满是笑容,而且笑容之中明显流露出一丝阴险。 “报!” “裕亲王,此次你极力促成东瀛人来我大周出使,可谓费尽心血。” 云曌淡淡道,“但是朕听说,东瀛人性情贪婪,精于算计,与邻国交际从来不曾吃亏过。” “今日与东瀛人谈判,你还要多帮朕折冲樽俎才是。” 裕亲王急忙谄媚笑道,“陛下放心,臣作为大周臣民,势必将全力维护陛下的利益。” “今日与东瀛人的谈判,臣势必全力以赴!” 这时,一名小吏从外面小跑进来,跪地毕恭毕敬道,“禀陛下,东瀛使团到!” 云曌精神一振,朗声道,“有请!” 群臣皆面露正色,不约而同望向宫门外,一个个心中都略显紧促。 哪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云曌,心中也不由有些紧张。 这是她君临天下以来,第一次接见外国使臣。 也象征着他们大周王朝,正式被天下人认可。 云曌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自然心中也多少有些忐忑。 在群臣忐忑的注视下,一队人从宫道走进大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看着约有三四十岁光景。 身材矮小敦实,容貌略有些猥琐,头上挽着发髻,留着一抹浓密的胡须,一看便是标准的东瀛男人长相。 男子身后左侧,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身段窈窕,婀娜多姿,穿着浅粉色的和服,皮肤白皙似雪,五官精致如玉。 虽然气场远远不及云曌,但论及容貌却不遑多让。 身后右侧,则是一名眉清目秀的白净青年,腰间佩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脚下踩着木屐,身上散发出一股目空一切的傲气。 群臣都可以看得出,这三个人,便是组成这支东瀛使团的核心人物。 再后面跟着,则都是一群携带着礼物的随从。 矮小男子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率领一众东瀛人单膝跪地,手掌置于胸前,微笑道,“在下东瀛尚书令川田次郎,见过大周天子陛下。” “这位是我东瀛皇室四公主,深田御美公主;以及我等的护卫,东瀛武士世家传人,宫本一木先生。” “今日我等三人,奉我东瀛国君陛下之命,应裕亲王之邀,前来朝拜大周天子殿下。” 川田次郎虽是东瀛人,却说得一口流畅的汉语,显然是一名曾经就经常与大炎打交道的专业使臣。 “川田大人,请起。” 云曌微笑着点了点头,淡淡道,“三位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我大周朝拜,足见心意至诚。” “来人,赐座!” 士兵搬来三张坐席,让川田次郎、深田御美和宫本一木三人就坐。 在这大殿之前,群臣都还站着,唯独他们三人可以坐着和云曌说话,足见云曌对他们的重视。 “久闻大周国君,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帝,竟然一睹陛下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川田次郎拱手抱拳,谄媚笑道,“在下要先恭喜,云曌女帝剿灭大炎,君临天下,取代从前腐朽昏庸的大炎王朝,成为这方神州沃土的主人。” “这些是我东瀛国君,赠与云曌女帝的贺礼,还请陛下笑纳。” 第五十一章 吃里扒外? 云曌微微点了点头,淡笑道:“还请川田大人回去后,代朕谢过东瀛国君陛下。” “另转告贵国君,朕现在刚刚登基,人心不稳,琐事繁多。” “待到天下安定后,朕自然会备一份厚礼,命使臣送往东瀛。” “嗬,一定,一定。” 川田次郎乐呵呵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端着茶盏默默喝茶。 深田御美脸上始终挂着灿烂如桃花的笑容,宫本一木则闭目养神,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云曌秀眉微蹙,心中有些狐疑,不明白这些东瀛人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是来出使,为何不说出来意? 自己这国君,还有满朝文武都在这里。 总不能就这么浪费着时间,陪着你们三个喝茶啊。 云曌也不好主动开口,只得给身旁裕亲王使了个眼色。 裕亲王立刻会意,淡笑道,“川田大人,此次你不远万里来我大周,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献一份贺礼。” “我们大周女帝陛下,是位性情爽朗的直率之人,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只要我大周能办,一定不会推却。” “既然如此,在下便直说了。” 川田次郎这才放下茶盏,面露正色道,“在下今日前来,是奉我东瀛国君陛下之命,来与大周国君陛下,谈恰当初我们东瀛,与大炎签订的条约事宜。” 听闻此话,身后一众文臣武将,表情顿时都变得难看些许。 东瀛人与他们汉人之间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甚至可以说是积怨已深,有着不共戴天的梁子。 当初大炎末期,东瀛人便时常派水师战船,骚扰大炎东部边境。 随着双方摩擦不断,矛盾上升,便爆发了一场震惊四方的徐州水战。 徐州水师,作为大炎最为精锐的水师,但在面对东瀛人的战船之时,却如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直接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打得一败涂地。 那一战后,徐州三十万水师损失过半,被摧毁了近两千艘战船。 大炎国君为了保住徐州领土,只得被迫与东瀛和谈。 将东海的大部分海域,以及徐州的琅琊、广陵二郡割让给东瀛,换取东瀛人撤兵。 当时与东瀛人正在双线作战,在西线击败了大炎之后,转头便调兵去增援北线的高丽战场。 没想到东瀛人刚刚调兵,大炎与大周之间的战事也随之爆发。 时隔三年之久,东瀛人经过多年鏖战,好不容易击败高丽。 大炎却也国破覆灭,被大周王朝取代。 文官们大多数作为大炎旧臣,自然是对这些东瀛人恨得咬牙切齿。 而候胜远、邱跃龙等武将,此时也都神情阴冷,面露不善之色。 他们虽然与大炎是敌对关系,但说到底都是汉人,只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但是,东瀛人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异族。 想到这些异族,曾残杀他们十几万同胞,这些气血方刚的武将便很得牙痒痒。 都恨不得拉开阵仗,与东瀛人真刀真枪干上一场,为大炎一雪前耻。 “川田大人,你所说的这些事,朕认为没什么好谈的。” 云曌淡淡道,“想当初,大炎国君确实在徐州之战败与你们东瀛,与你们签订了和谈条约不假。” “但是当时,你们东瀛人并没有入驻徐州。” “现在的徐州,是我们大周兵马一刀一枪,从大炎的徐州守军手中夺过来的。” “若是就这么拱手让与你们东瀛,那我们的将士,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听闻此话,川田次郎脸色一沉,戏谑笑道,“这么说来……陛下是不准备履行约定了?” “朕与你们从无约定,谈何履行?” 谈及国土问题,云曌态度很是强硬,没有丝毫妥协之意。 川田次郎冷笑道,“在下认为,女帝陛下此言不却。” “大周延承大炎国祚,袭承了大炎的子民,就应当践行大炎的承诺。” “现如今女帝陛下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人心不稳。” “若是现在就失信于我东瀛,失信与天下,陛下难道就不怕,新创之业再遭倾覆?”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阴冷的杀意。 “川田大人,你是在威胁朕吗?” “不敢。” 川田次郎有恃无恐笑道,“在下只是好心相劝,提醒陛下不要自误。” 面对这伶牙俐齿的东瀛人,云曌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得将目光投向裕亲王,淡淡道,“裕亲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云曌自然是希望裕亲王做自己的嘴替,代自己狠狠怼一怼这些东瀛人的傲气。 但没想到,裕亲王却上前一步,郑重道,“陛下,臣以为,川田大人此话不无道理。” “你……你说什么?” 云曌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和惊怒。 满朝文武的表情,也都变得无比难看。 裕亲王作为他们大周的亲王,在这两国谈判之际,竟然帮着敌国说话?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吃里扒外啊。 裕亲王却不顾云曌的眼神暗示,苦口婆心道:“陛下,臣以为,现如今我大周刚刚定国,内部尚且不稳,更应与邻邦交好。” “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徐州,而与东瀛交恶,那便是因小失大,舍本逐末。” “况且,东瀛人才辈出,擅于治国理政,所以才能仅凭一岛之地,而稳坐天下强者之列。” “臣相信,在东瀛的治理下,徐州琅琊、广陵二郡的子民,一定会过得比从前更加安稳富足。” “若是为了维系我大周疆土,而让这些子民无法过上好日子,那天下百姓岂不要将我大周皇室,视作民贼独夫?” 面对裕亲王这番“大义凛然”的劝说,云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裕亲王作为她的皇叔,不仅是她的左膀右臂,更是她的心腹智囊。 这些年来,云曌主要负责统军治军,攻城略地,与大炎的兵马交战。 而治民、定法、外交等诸多事宜,则都是裕亲王在操办,她几乎从不过问。 第五十二章 皇上不急,太监急 现如今这个局面,如果裕亲王帮她说两句话,她还可以与东瀛人周旋拉扯。 但云曌怎么也没想到,裕亲王竟然会帮着东瀛人说话,还用这种大义凛然的借口来绑架她。 这一刻,云曌内心终于坚信,自己这位皇叔,便是她现在最大的威胁。 并且,绝不是因为此次科举的主动权被自己拿下,所以才怀恨在心意图报复。 而是怀揣更大的野望,甚至觊觎自己的帝位。 突然间,云曌心中生出了些许后悔。 如果自己早些让苏言建立苍云卫,盯住裕亲王的一举一动。 或许,也不会酿造出今日这般窘境。 云曌内心犹豫许久,突然猛地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欣然的笑意。 “来人!” 两名侍卫走上前,恭敬道:“在!” “你们两个,速去营房,将苏言苏大人请来。” “是!” 两名侍卫转身离开,裕亲王和川田次郎悄悄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狐疑。 群臣面面相觑,也都面露不解之色。 苏言? 陛下突然将苏言请来做什么? 虽然先前那场文武之比,苏言确实展现出了超凡的才华,但也仅仅只限于排兵布阵。 诗会上苏言确实以一首绝句力压全场,但也仅仅只是诗才出众。 他作为前朝的小侯爷,年纪轻轻,总不可能对两国外交之事也信手拈来吧? 若真是那样,那这个小子,也未免太恐怖了。 然而,云曌的神情却无比坚定,并且充满希望。 仿佛只要苏言到来,她便可以逆转局势一般。 此时此刻,云曌的脑海中,正回想着当初苏言和她说过的话。 当初,苏言得知大炎与东瀛签订徐州条约后,怒不可遏,喝了一夜的酒,发了一夜的牢骚。 “东瀛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种族!” “嗜血残暴,贪婪无度,将人性的所有阴暗丑恶面都汇聚于一身!” “大炎与东瀛签订条约,便是自掘坟墓!” “早晚有朝一日,待我掌权之后,必定会将东瀛,作为首个征服的目标!” “待到炎旗遍天下,马踏东瀛赏樱花!” 虽然云曌不知道,苏言与东瀛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节和仇怨。 但是她可以肯定,放眼整个大周,绝对没有比苏言对东瀛人的憎恨更深。 哪怕苏言还没有得到任何官职,人微言轻。 但是现在这般局势,连自己最信任的裕亲王,都处处帮着东瀛人。 有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至少也好过成为众矢之的。 川田次郎微微皱了皱眉,带有一丝狐疑的眼神投向裕亲王。 似乎是在询问,苏言是何许人也,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裕亲王向川田次郎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见裕亲王如此自信,川田次郎便稍稍安心下来。 不一会,苏言在群臣的注视,迈着从容的步伐,款款从外面走进来。 川田次郎主动微微颔首,并向苏言伸出手以示友好。 “年轻的阁下,很荣幸认识您。” 苏言本来下意识,想要伸出手与川田次郎握手。 但在听到川田次郎怪异的口音后,刚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皱眉道,“东瀛人?” “正是。” 川田次郎尴尬笑着点了点头,“鄙人是东瀛尚书令川田次郎,此番前来,是特意来向大周天下陛下庆贺建元开国。” “朝拜?” 苏言饶有兴味道,“大周建国建元开国,已有半年之久,只是近来才彻底攻灭大炎,一统九州。” “当初开国大典的时候,你们东瀛人不来朝拜,这个时候却跑来。” “该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黄……黄什么?” 川田次郎满脸懵逼,看向一旁的裕亲王。 他虽然会汉语,但作为一名东瀛人,也不可能全懂汉语中的俚语。 “鄙人明明是来朝拜大周天下陛下,阁下为何说我是来拜年?” 满朝文武顿时都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裕亲王脸色阴沉些许,冷声道,“苏言,你好大的胆子!” “异国使者远渡重洋,来我大周朝拜,便是我大周的国宾。” “你胆敢对国宾如此无礼,难道是想激起两国矛盾吗?!” “来人,将这无礼之徒,给我轰出去!” 云曌秀眉微蹙,裕亲王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苏言是自己刚刚点名唤来,自己还没开口,他便先发话轰人。 简直就是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个国君放在眼里啊。 “裕王殿下,请息怒。” 苏言微笑道,“我方才,只不过是和川田先生开个玩笑而已,顺便想教给他几句大周的俚语。” “陛下身为大国主没有生气,人家身为国宾贵客也没有生气,你怎么倒先恼羞成怒了?” “川田先生,我再教你一句我们大周的俚语。” “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听闻此话,群臣瞬间笑了起来,大殿内洋溢着欢愉的气息。 唯独裕亲王气得嘴角微微抽搐不停,两眼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来。 他身为当今皇叔,大周王朝的二把手,满朝文武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得给他三分薄面? 也只有这个苏言,无官无职,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仗着陛下的庇护无惧无畏,敢如此奚落取笑于他。 群臣都笑得合不拢嘴,苏言却不紧不慢走到王座前,跪地颔首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有何紧要之事?” 云曌对苏言的表现,以及对东瀛人和裕亲王的态度都颇为满意,淡笑道,“苏卿,今日东瀛尚书令川田大人,奉东瀛国君之命,来我大周朝贡庆贺。” “刚刚川田大人提出了一个请求,朕没想好是否该答应,所以特意将你请来,为朕一决。” 听闻此话,群臣顿时都为之心中一惊。 东瀛人前来发难,陛下没有求助于他们这些臣子,却特意将苏言请来。 而且,还不是咨询苏言的意见,而是让苏言为她一诀。 这岂不是说,陛下对苏言的信任,凌驾于他们满朝百官之上? 第五十三章 对对联 更重要的是,苏言现如今还没有受封官职,称之为爱卿都非常勉强。 陛下竟然还省略了“爱”字,直接称他为苏卿。 这个称呼在君臣之间,算是非常暧昧。 通常只有宠臣,才有这份荣幸。 看来陛下,是打算重用苏言了。 苏言淡笑道:“臣无官无职,人微言轻,只能尽心竭力出谋划策,断断不敢为陛下做决断。” “不知川田大人方才,向陛下提出了什么请求?” 云曌眯着眼睛,语气瞬间冰冷些许,“川田大人方才对朕说,此行是奉东瀛国君之命,与朕洽谈徐州条约的事宜。” “当初大炎徐州军败于东瀛,为了求和,与东瀛签下条约,将东海的大部分海域,以及徐州的琅琊、广陵二郡割让给东瀛。” “现如今,东瀛想让朕来兑现承诺,不知苏卿你怎么看?” 听闻此话,苏言的脸色也瞬间冰冷下来。 转头看了川田次郎一眼,饶有兴味道,“川田大人,你真是为此而来?” “正是。” 川田次郎点了点头,“这纸徐州条约,已经签订三年之久,我东瀛却没有从中获利分毫。” “今日无论如何,大周都必须给在下一个说法,否则在下无法回去向我国国君复命。” 苏言淡淡道,“你无法回去复命,干我们屁事?” “你……你说什么?!” 川田次郎神情一僵,眼中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周围群臣听闻此话,也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料到陛下将苏言请来,肯定是自信苏言绝不会向东瀛人妥协。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苏言竟然这么刚。 人家东瀛人还彬彬有礼,你直接噎得人家没话可说。 如果这里不是大周,而是东瀛的地盘,估计苏言这会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川田次郎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我乃东瀛使者,奉国君之命出使贵国。” “阁下身为大周重臣,怎能对本使口出如此粗鄙之言?” “谁说我是大周重臣了?” 苏言耸耸肩道,“我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就是个平头百姓。” “所以,我说的任何话,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劝阁下不要信口雌黄,上升到整个大周。” 川田次郎嘴角微微一抽,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特喵无官无职,跑到这里做什么?专程跟我斗嘴吗?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羞辱本使!” “我哪里羞辱你了?” 苏言耸耸肩笑道,“你回去之后,无法向你们东瀛国君交代,是被罚俸,是蹲大牢,还是被砍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好比当初大炎和你们签订下的条约,和我们大周有什么关系?” 川田次郎冷声道:“当然有关系!” “大周延承了大炎国祚,袭承了大炎的子民,就应当替大炎履行做出的承诺!” “如果贵国执意要爽约,那请恕我直言,我们东瀛方,不可能承认大周是继大炎之后,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是吗?” 苏言挑了挑眉,忍俊不禁道,“那请问,如果川田大人不承认东瀛海峡的存在,我军是不是可以直接骑着马抵达贵国京都?” “如果川田大人不承认我的存在,那在下是不是就要被销户除名,躺进棺材埋进泥土里?” 满朝文武再次忍俊不禁,大笑之余,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多出一丝钦佩。 现在群臣才明白,为何这种庄严的外交场合,陛下要特意将无官无职的苏言请来。 思维缜密,逻辑清晰,铁齿铜牙,气势过人。 他一出场,就能将刚刚嚣张跋扈、占尽上方的东瀛人怼得哑口无言。 苏言简直……就是天生为折冲樽俎、外交谈判而生的人才! “你……你这是诡辩!” 川田次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击,气急败坏道,“你们大周王朝占了大炎的土地,就理应替大炎履行曾经做出过的承诺!” “难道你们大周王朝作为泱泱大国,要为了区区两郡之地,而失信于天下吗?” 苏言淡笑道,“川田大人,你这话说得很有问题。” “什么叫,区区两郡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主陛下向来寸土不让,凡我大周的领土,即便是一个县,一个村,也不可能白白拱手相让,何况是两郡之地?” “若是贵国雅量大度,视国土如粪土,可以主动割让出两个郡让给我们。” “我们保证一定会将这两个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将贵国的子民视如己出,并永远感谢贵国的慷慨恩情。” “当然,以贵国的领土范围,割让出两郡之地后,恐怕剩下的土地,想自称为一国都非常勉强了。” “你……你……” 川田次郎彻底哑口无言,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周围的百官,则都满脸激动,甚至都险些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苏言这教科书式的反怼,令他们都听得酣畅淋漓。 简直是帮他们整个大周,以及曾经的大炎,都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身后的武士宫本一木,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食中二指按住腰间武士刀的刀柄,似乎随时准备拔刀动手。 眼看着情况渐渐超出自己的掌握,裕亲王眯着眼睛,轻轻咳嗽一声。 得到裕亲王的暗示,宫本一木瞬间松开了刀柄,装作无事发生。 川田次郎也瞬间会意,恶狠狠瞪了苏言一眼,给苏言留下一个威胁的眼神。 随即走到王座前,躬身颔首道,“陛下,贵国这位公子,言辞犀利,如刀似剑,在下自愧不如。” “在下素闻贵国文学底蕴丰厚,大儒名士众多,久仰盛名。” “尤其是贵国的对联文化,在下颇为感兴趣,也略有研究。” “今日难得有幸,在下特意准备了一副对联,想要与贵国的文官们切磋讨教一番,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听闻此话,不等云曌开口,文官们便都感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般,一个个面露愤怒之色。 第五十四章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一个东瀛人,跑到他们大周的地盘,主动提出要和他们比对联。 对于他们这些熟读经史子集的文官大儒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周老先生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川田大人既然自称对我国对联颇有研究,我等理应与之交流。” “让川田大人好好领略一下,我大周对联文学的深不可测!” 云曌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之色。 川田次郎突然提出比试对联的要求,肯定不止是单纯为了比试对联,其中必有阴谋诡计。 只要她找个托词拒绝,就可以化解川田次郎的阴谋。 但是,在场所有文臣都被激发起斗志,纷纷慨然请命。 大周的文臣,本就绝大多数都与与裕亲王更为亲近。 如果今日再为了谨慎,而打压众臣的心气。恐怕今后便更要与他们离心离德。 云曌正为难之际,目光不经意看向苏言。 苏言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眼中充满胸有成竹的自信。 见苏言如此信心十足,云曌瞬间也安全感爆棚,感觉自己心里有了底。 当即微微点了点头,淡笑道,“好!” “川田大人难得前来,那我们便好生交流切磋一番。” 川田次郎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狡黠笑容,颔首道,“陛下,我们既然是代表两国比试,自然应当有些赌注,博个彩头。” “不如这样,若是在场所有大周的臣子们,有人能对上在下的对联,在下便满足贵国的一个在下能做到的要求。” “反之,如果贵国输了,也同样要满足在下一个要求。” 听了川田次郎这番图穷匕见的话,云曌神情再次变得严峻些许。 果然,这个东瀛人没安好心! 如果他们这边输了的话,川田次郎肯定会提出履行徐州条约,割让二郡给东瀛。 反之,若是他们赢了,凭川田次郎能做到的事,对于他们大周而言却没有什么价值。 川田次郎说的话看似公平,但实则双方的赌注根本就不对等。 然而,云曌刚刚已经答应下来,此时也不好反悔。 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满朝文臣和苏言身上,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阁下请出题吧。” 川田次郎眯着眼睛,咧嘴笑道,“好,那诸位大儒听好了。” “鄙人的上联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听了川田次郎的上联,众文官原本还嗤之以鼻,争先恐后想要上前一对。 但随即反应过来,细细品读了一番川田次郎的上联,顿时都为之脸色一变。 这个上联,乍一听非常简单,但实则刁钻无比。 琴瑟琵琶,四样东西皆是乐器。 而且四个字都是双王在上,加在一起共计八个王,故而是八大王一般头角。 对联讲究字字对照,所以这个下联的头四个字,必须也如琴瑟琵琶一样同样含义。 并且还必须是同样字形,才能对上下半句的八大王之说。 种种限制加在一起,让这幅对联的难度一升再升。 刚刚还满腔斗志的文官们,此时瞬间一个个变成霜打的茄子。 语气再也不敢和刚刚一样横,默默退后一步,低着头不再吭声。 见群臣这蔫头耷脑的样子,云曌内心生出一丝急躁。 而一旁的裕亲王,则是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这个上联,是裕亲王特意飞鸽传书,教给川田次郎的。 他也是偶然灵光一现,才突然想到了这个精妙绝伦的上联。 至于下联该如何对,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 裕亲王不仅是文官们的主心骨,更自诩自己的才华,凌驾于所有文臣之上。 这个对联,连他都苦思多日琢磨不出。 这些只会读死书的老酸儒,又怎么可能想得到? 裕亲王悄然看向苏言,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然而看到苏言的表情,裕亲王心中却不由咯噔一声。 原本他想象中,听了自己这个上联后,苏言肯定也是焦头烂额,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没有头绪。 然而此时此刻,苏言脸上却仍带着自信的笑容,眼中满是玩味之色。 仿佛事态的发展,尽在他掌握之中。 难道说……这小子已经想出来该怎么对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么刁钻困难的对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对。 这小子即便再是才华出众,又怎么可能当场就对出来? 眼看着大周的文臣们都束手无策,川田次郎也不由扬起下巴,面露洋洋得意之色。 “在下素闻大周底蕴丰厚,智者如云,但凡能入朝为官者,更是才华横溢。” “今日一见,似乎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没想到在下一个上联,便难倒了贵国满朝的文官大学士。” “看来对联虽出自大周,但还是我们东瀛人钻研得更加透彻深切啊!” 文官们一个个气得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但纵然他们心中再是不甘,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平日里书读得太少,听了川田次郎这个对联,竟然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却连累陛下跟着一起受东瀛人羞辱,还要满足他们一个要求,令一众文官都悔恨不已。 正当川田次郎洋洋自得之际,苏言上前一步,淡笑道,“川田大人,高兴得太早了吧?” “我还没有发话,你便敢口出狂言,自称对联比我们大周研究得更加透彻?” “哦?” 川田次郎嗤笑道,“这么说来,阁下能对得出我这副对联?” “若是没想好的话,可不要硬着头皮逞强,当心贻笑天下,成为世人的笑柄。” “这个,就不劳川田先生担心了。” 苏言淡笑道,“我只担心,川田先生这个对联,也是不知从哪位高人处得到的。” “即便我给你对出下联,你也听不明白其中的绝妙之处。” “是吗?” 川田次郎冷笑道,“在下虽然不懂苏大人刚刚说得那些俚语,但对贵国的文化也算颇有研究。” “你若是真能对出来,只管说便是,我保证听得懂!” 第五十五章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献丑了。”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走到正中间的宫道处。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这个上联,真是出得精妙绝伦,将我大周的对联之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苏言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扫视过川田次郎,以及身后娇美的深田御美,以及面露凶光的宫本一木。 川田次郎冷笑道,“阁下若是对不上来,直接认输便是,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一旁的文臣们,也都忍不住叹息连连,根本不对苏言抱一丁点希望。 因为东瀛人出的这个上联,实在是太过刁钻。 哪怕苏言才华横溢,如果回去后钻研三天三夜,或许还有可能对上来。 想要当庭走几步,就对上这个上联,根本不可能做到。 看罢三名东瀛人后,苏言又不紧不慢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裕亲王。 待到卖足了关子,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听好了。” “我对的下联是——”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下一秒,所有文官都忍不住激动地感慨出声,由衷地叫起好来。 “好!” “对得好!简直是千古绝对!” “苏大人大才!”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角。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怀心肠。 苏言之对,不仅行文对照,平仄押韵,工整得无可挑剔。 每一个字的字形,更是完美与川田次郎的上联呼应。 琴瑟琵琶,皆是乐器,皆是双王在上。 魑魅魍魉,皆是厉鬼,皆是鬼字在左。 八对四,大对小,王对鬼,一般头角对应各怀心肠。 苏言将每一个字都完美对照,整句的含义也妙不可言。 这个对联,堪称千古绝对,无可挑剔! “这……这……” “你竟然真能对得出来?!” 川田次郎脸色骤变,一时惶恐失措,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裕亲王。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搐,没有回应川田次郎的目光。 两眼始终死死盯着苏言,迸射出冷厉的杀意。 其他文官,只是听出苏言这个下联的工整绝妙,为苏言的才华所震撼。 但是,此下联之中的隐义,裕亲王却是听得出来。 苏言对出四小鬼各怀心肠,不仅是对应前面魑魅魍魉。 而是字里行间,都充斥着隐晦的讽刺之意。 不论是大周,还是从前大炎,亦或是比大炎更遥远的时代,百姓们都将东瀛人称之为鬼子。 除了在场这三个东瀛人外,第四个小鬼又是在指谁? 毫无疑问,说的就是自己。 裕亲王与东瀛人的联系非常隐秘,连云曌都未曾发现半点端倪。 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看穿了他与川田次郎的关系,并用这句下联,巧妙地警告、敲打他。 一时间,裕亲王气得槽牙紧咬,心中生出浓烈的杀机。 想要杀死苏言的欲望,甚至超过了对皇位的渴望。 云曌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裕亲王已经气到五官扭曲。 她也被苏言这精妙绝伦的下联所震惊,怔了片刻,才忍不住拍手道,“好,对得好!” “川田先生,看来你们东瀛,虽然从我们这里学到不少东西,但毕竟只是徒弟。” “论及对联,我们大周,才是你们的祖师爷啊。” 在场群臣都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因苏言的绝对与有荣焉,感到大快人心。 川田次郎求助裕亲王未果,只得不甘地咬了咬牙,无奈道,“阁下妙对,在下输了。” “我东瀛愿赌服输,大周国君陛下请说吧,要向在下提出什么要求?” “不论什么要求,在下都答应。” 川田次郎急忙补充道,“当然,在下只代表在下个人,无法代表整个东瀛皇室。” “陛下提出的要求,也必须是在下能办到的事,否则在下恕难从命。” 看着此时川田次郎秃噜反账的样子,和刚刚嚣张跋扈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云曌暗暗冷笑不已。 前倨而后恭,真如跳梁小丑般荒唐滑稽。 不等云曌开口,身旁裕亲王便说道,“陛下,在下有个建议。” “听说川田大人身上,有一件家传的夜明珠,乃是价值连城之宝。” “陛下何不让他交出这样宝物,正好也可赏赐给苏大人,表彰他今日对联之功。” 云曌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她身为大周天子,对于一个区区东瀛使者,也没有什么可以算计的价值。 所以原本,云曌并不打算太过为难川田次郎。 但是不等自己开口,裕亲王便先急不可待地提建议。 这使得本就对裕亲王颇有意见的云曌,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狐疑。 当即,云曌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将这个决定权交给苏言。 “苏卿,你看呢?” 苏言淡笑道:“在下为陛下献此对联,并不奢求什么赏赐,多谢裕王殿下如此厚爱。” “但是在下想问问,裕王殿下如何知晓,川田大人手中有一枚家传的夜明珠?” “这……” 裕亲王笑容一僵,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自己刚刚一时心急,确实出现了一点漏洞。 但他却没想到,苏言的嗅觉竟如此敏锐,这么一点小小的破绽,都能直接精准地抓住,并将他一军。 裕亲王百口莫辩,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这些年来,一直负责大周的外交之事。” “与川田大人私下里有一点私交,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即便陛下管得再多,也不可能管裕王殿下和什么人交朋友。” “只不过,臣还是斗胆劝一句,希望裕王殿下能心明眼亮,不要交友不慎,波及自身。” 说罢,苏言向云曌微微颔首,淡笑道,“陛下,在下并不想要什么夜明珠,但对东瀛的文化,倒是颇为感兴趣。” “如果陛下问臣的意见,那臣希望陛下能令川田大人,让这位美丽的东瀛公主,在我们大周留客一年。” 第五十六章 臣苏言奉旨前来 “什么?!” 听闻此话,在场群臣顿时都为之一惊。 谁也没有想到,苏言竟然会提出这等要求。 深田御美瞬间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也不由满脸懵逼,不明白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不可!” 川田次郎面露慌乱之色,焦急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深田公主乃是我们东瀛国君陛下的爱女,我国君陛下视她如掌上明珠。” “在下不过是区区尚书令,断断无法做主让深田公主留客,何况是一年之久?!” 苏言淡笑道,“川田大人,你刚刚只说,我们提出的要求必须是你能办到的事,又不是你难办的事。” “这件事你肯定可以办到,而且非常轻松,只要将深田公主留下就可以。” “至于深田公主在我们大周,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和你没关系,我们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 “以及你回东瀛之后,如何向你们国君交代,也和我们没关系。” “你……” 川田次郎咬了咬牙,面对苏言的伶牙俐齿,根本无言以对。 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裕亲王。 裕亲王本不愿再参与这滩浑水,又担心川田次郎一急之下,将他的秘密说出来,只得开口道,“陛下,臣也认为不大妥当。” “深田公主作为东瀛公主,肯定自幼娇生惯养,养尊处优惯了。” “万一我大周将她留客一年,却又招待不好,岂不让天下人非议?” “裕王殿下此言差矣。” 苏言淡笑道,“东瀛区区一岛屿,土壤贫瘠,粮谷匮乏,禽畜不肥,即便皇室也只能多以鱼虾为食。” “而我大周丰饶沃土,地大物博,不论物资之丰盛,还是烹饪之手法,都远胜东瀛。” “深田公主在我们大周,一定会过得比在东瀛更加舒服。” 裕亲王咬了咬牙,只得不再过多言语。 他并非无法反驳苏言,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即便反驳了这句话,苏言肯定还有一百句话等着他。 当即,裕亲王朝川田次郎微微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川田次郎心中挣扎了片刻,终究不敢放弃裕亲王这个重要的盟友,苦着脸道,“陛下,小人此次带深田公主前来出使,是因为公主殿下一直对大周的风土人情颇感兴趣。” “公主殿下再三相求,我们国君陛下才准小人带她来大周逛上一趟。” “若是在下不能将公主殿下安然带回去,回去之后真的无法向我们国君陛下交代啊。” 云曌淡笑道,“川田先生,这个无妨。” “既然贵国公主殿下,对我大周的风土人情感兴趣,那正好留客一阵,朕一定以国宾之礼招待。” “至于贵国国君那边,朕自然会写一封手书说明情况,保证让川田先生有个交代。” 川田次郎嘴角微微一抽,云曌和苏言一唱一和,几乎直接把他的退路给堵死。 一时间,川田次郎也无可奈何,只得咬咬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在下多谢。” “就让深田公主,在贵国留客一年,待一年之后,小人再来迎接。” 说罢,川田次郎深感屈辱,不愿在这个地方多留片刻,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见川田次郎突然离开,深田御美下意思也想跟上。 却被两名侍卫死死拦住去路,焦急道,“川田大人,这是何意?” 川田次郎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佯作充耳不闻,咬着牙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田御美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眼眶簌簌流下两道清泪。 “来人,带深田公主到东阳殿歇息,从今往后东阳殿便是深田公主的客殿,任何人不得擅入。”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众爱卿可以去理政了。” “苏卿,你到朕的书房来一趟。” 吩咐群臣退朝后,云曌便转身离开。 裕亲王给了苏言一个充满威胁的狠厉眼神,也信步走出大殿。 群臣如释重负松了口长气,一个个都有些心有余悸。 今日之事,看似是圆满收场,但实则非常惊险。 如果不是有苏言救场,先是怼得东瀛人无话可说,又对上了东瀛人出的对联。 恐怕今日他们满朝群臣都要被东瀛人难倒,而且还很大概率要丢掉徐州二郡。 武将们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充满了佩服之色。 前番苏言带领文官们,在三轮比试战胜了他们,就令许多武将都对苏言颇为欣赏。 如今又帮着他们这些笨嘴拙舌的武将,狠狠在文斗上碾压了居心叵测的东瀛人。 即便他们武将,也都感到与有荣焉。 文官们则更是一个个欣喜激动不已,主动向苏言开口庆贺,“苏大人,没想到你竟真能对出那东瀛人出的上联,真是少年英雄,了得啊!” “今日若非有苏大人在,我大周满堂群臣,都要受东瀛人羞辱矣!” “对了,陛下不是召见苏大人吗?苏大人快去吧。” “今日苏大人立下如此功劳,陛下必定会重重奖赏!” 苏言面带笑容,向群臣纷纷抱拳致意,随即离开皇宫,直奔御书房而去。 来到御书房,正好在门口又碰到了顺喜。 顺喜笑着小声道,“苏大人,看来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刚刚归来的时候,脸上都难得带着笑容。” “想必今日,陛下断不会为难苏大人。” 苏言忍俊不禁道,“喜公公,多谢提醒。” “当初我不过帮了你一次,没想到你就如此知恩图报,都变成我的专属侦察兵了。” 顺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我爹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苏大人身为陛下眼前的红人,愿意搭救我这区区一介阉官,小人又怎能不感恩戴德?” “好,多谢了。” 苏言拍了拍顺喜的肩膀,径直走进御书房内。 来到御书房,云曌果然看着心情不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苏言暗暗松了口气,急忙跪地振声道,“臣苏言奉旨前来,参见陛下!” 第五十七章 苏言听旨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苏言,起来吧。” “今日朝会,你表现得不错,帮朕了却了一桩大事。”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苏言不假思索摇了摇头,淡笑道,“臣为陛下尽忠,只为一腔忠义,不求封赏。” “况且今日,在下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对了个对联,怎敢无功受禄?” “有功就有功,朕向来有功必赏,你无需谦逊。” 云曌微笑道,“今日若不是有你在,恐怕朕就要受东瀛人羞辱,还有可能丢掉徐州二郡的领土。” “立下如此显赫的功劳,朕若是不奖赏于你,岂不是赏罚不明?” “正好朕也想到,哪个官位最适合能让你发挥才华,正好今日便封赐给你了。” 听闻此话,苏言心中生出一丝忐忑,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云曌默然片刻,淡淡道,“苏言听旨!” “朕封你为吏部侍郎,官居从二品,负责协助吏部尚书吴海洋,司掌大周内外官吏迁贬调动诸事。” 苏言微微怔了怔,一时有些意外。 他还真没想到,这婆娘竟然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官位。 见苏言迟迟不语,云曌饶有兴味道,“怎么,莫非你对这个官位不满意?” 苏言摇了摇头:“在下不敢。” “既然不敢,为何迟迟不领旨谢恩?” 苏言略一迟疑,小心翼翼道,“因为在下不大明白……陛下封在下为这个官职,究竟有何含义?” 云曌淡笑道,“因为朕认为你能担得起这个位置,不够吗?” “朕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统兵征战,和武将们接触较多,对文官却不甚熟悉,甚至有许多连名字都叫不上。” “所以,朕才要将你安排进吏部,希望以你为媒介,从今往后能与文官们多亲多近。” 听了云曌这番暗示,苏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云曌坐上皇位,高傲自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潜在的威胁。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稍稍聪明一些的。 云曌将自己安排进吏部,掌管官吏升迁调动。 就是希望借他之手,整顿官场,笼络人心。 将朝中的文官们,都从裕亲王身边,抢回到她的身边。 “臣领命!” 苏言振声道,“请陛下放心,臣上任吏部,必定尽心竭力,为陛下选任官员,绝不辱没陛下信任。” “很好。” 云曌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对了,苏言,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劝朕将东瀛公主留下,究竟有何意图?” “莫非,你看上那位东瀛公主了不成?” 苏言笑道,“是啊,臣确实觉得那位东瀛公主容貌绝美,颇为可人。” “要不陛下将她赐与臣,与臣做个妾室如何?” 此话一出,云曌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化作冰冷的杀机。 使得整座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了不少。 苏言浑身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再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臣只是开玩笑!” “陛下了解臣,臣素来对东瀛人最是厌恶,又怎么可能相中东瀛女人做妾?” 听闻此话,云曌回想起曾经苏言对东瀛人深恶痛绝的态度,神情才稍稍缓和些许。 苏言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心有余悸出了口长气。 自己刚刚见云曌和自己开玩笑,便也下意识回了她一句玩笑。 现在想想,自己真特喵是脑子进水了, 直到几天之前,这个女人还一心想着将他阉了做太监。 和这种女人开玩笑,自己纯纯是嫌命太长了。 苏言忙不迭解释道,“陛下,臣之所以建议将那位东瀛公主留下,是为了让陛下手中,多一张与东瀛人谈判的筹码。” “东瀛国君深田仁正,膝下有四子,独此一女,对其视作掌上明珠般宠爱。” “毫不夸张地说,在东瀛国君的心中,这个女儿的份量,或许比太子还要重要。” “只要能将这个女人留在大周,我们日后在与东瀛谈判的时候,便永远都占据着主动权。” “东瀛人再想觊觎我大周的徐州二郡,便得掂量掂量,是这二郡之地重要,还是他们的公主更重要!”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淡笑道,“你此话倒也有道理。” “能掌握一个重要的筹码,确实比得到一颗夜明珠要有意义得多。” “好,这两日你还住在公里的营院,回去好生歇息。” “等你正式上任吏部之后,朕便赐你一处府宅。” “谢陛下!” 苏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转身离开。 直到出了御书房的门,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见苏言满头冷汗,心有余悸的样子,顺喜疑惑道,“苏大人,怎么了?” “难道是奴才刚刚看走眼了,陛下心情不悦,责罚了你?” “没有,你的情报很准确。” 苏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无奈笑道,“只是,喜公公你不懂。” “有些人,天生就看某一个人不顺眼,即便心情再好,也会想尽办法折磨他。” …… 待到苏言离开后,云曌坐在御书房内,久久一动不动,也没有批阅奏章。 良久,云曌拿起桌上的铜镜。 看着铜镜内自己的面庞,喃喃道,“难道朕的容貌,还不如那区区东瀛公主?” “哼,定然是他苏言瞎了眼睛!” …… 傍晚时分,裕王府内。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盏,神情阴郁如水。 一群文臣官吏,站在他的面前,裕亲王不开口发话,他们也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些文官,不是普通的文官,都是当朝重臣。 六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罗骁外,剩下五人都赫然在这里。 见裕亲王久久沉默不语,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刑部尚书王密小心翼翼开口道,“王爷,为何如此惆怅?” “莫非王爷……是为那苏言之事发愁?” “正是!” 裕亲王眯着眼睛,冷声道,“原本本王自信,朝中所有文官,都唯本王马首是瞻。” “这样一来,即便陛下把着兵权,也无法离开我的帮助。” “没想到,竟然出了一个苏言!” 第五十八章 相互掣肘 群臣一个个都低着头,根本不敢言语。 苏言刚刚在大殿之上力压东瀛人的表现,确实令他们都大快人心。 但是,这些文官们都很清楚,他们想要在朝中生存,想要升官发财,都必须紧紧抱住裕亲王这棵大树。 裕亲王仇视苏言,他们自然也不敢开口为苏言说好话。 “王爷,您多虑了吧。” 王密讪笑道,“这个苏言,不过是个前朝余孽,就算有几分才华,陛下也不可能对他完全信任。” “而王爷您,可是陛下的叔伯,当今大周尊贵的皇叔,执掌三省六部的一切政务,即便是陛下,也不得不倚仗于您。” “那苏言小儿就算再是得宠,又怎么可能与王爷您的地位相媲美?” “那可不一定。” 裕亲王眯着眼睛,恶狠狠道,“当初大周建国之前,陛下只把持着军务,一门心思钻研如何攻城略地,内政外交等事,自然要倚重本王。” “但现如今,大周王朝已经一统天下九州,短期内不会再爆发大的战事。” “本王看陛下,就已经动了卸磨杀驴的心思,打算将三省六部的内政大权,逐步从本王手中夺回去了。” “正因如此,陛下才扶持起那个苏言,就是为了让苏言成为他手中的棋子,与本王相互掣肘,分庭抗礼!” “这……” 百官面面相觑,讪笑道:“王爷,这不可能吧?” “现如今三省六部的大小事务,官员任用,内政外交,都是由王爷您在操办。” “陛下就算真能夺回去,将这些权力交给苏言,凭那小子也玩不转啊。” 这时,一名身穿蓝袍的老太监,一瘸一拐从外面走进来。 这名老太监,是皇宫的内务副总管,名叫马福田。 他表面上是云曌的奴才,自云曌起兵之初,便一直服侍在她的身边。 但马福田实际上的身份,是裕亲王的人。 同时,也是裕亲王安插在云曌身边的众多眼线之一。 “禀……禀王爷!” 马福田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苦着脸道,“陛下方才召见苏言,对苏言大加赞赏。” “此外,陛下还封苏言为吏部侍郎,明日便要走马上任……” 听闻此话,在场众臣脸色顿时都变得无比复杂。 距离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开恩科,只有不到半个月光景。 原本群臣以为,即便陛下要给苏言封官,也要让苏言先参加科考,然后再按照功名封官,这样才能服众。 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心急,在恩科开始之前,就先为苏言封了官。 而且,还上来就是从二品的大官,品级超过他们在场大部分文官。 而且,还是吏部侍郎这种手握实权的重要位置。 “呵,看来本王的猜测,果然没错。” 裕亲王不怒反笑,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狞笑。 “陛下真是急不可耐,要将她的手伸到本王的口袋中来。” “她有意将苏言安排到吏部,就是为了利用苏言为媒介,左右朝中的官吏升迁任用。” “将你们这些亲近本王的官员统统贬职或革职,换上陛下的心腹上位。” 听闻此话,众臣顿时都面露恐慌之色,“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我们一直都兢兢业业做事,陛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换掉我们?” 裕亲王冷笑道,“呵,你们都是当朝重臣,怎么还如此天真?” “就算你们再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没有犯任何过错,陛下也会想方设法地拿掉你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言拥有陛下的支持,想要给你们安排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 “原因无他,只因为你们和本王走得太近,陛下便不会容你们。” 听闻此话,文官们顿时都满脸悲愤之色,“王爷,陛下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们帮王爷做事,便也是帮大周做事,陛下怎能如此对待我们?” “哼,既然陛下如此无情,那我们还就跟定王爷了!” “王爷,您请说吧,我们要怎么做?!” 见群臣都被自己煽动成功,裕亲王心中暗笑不已。 表面上则佯作面色凝重,思忖许久,沉声道,“不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陛下既然将那苏言安排到了吏部,那我们便要想办法让他犯错,将他从吏部轰出去。” “甚至……可以让他犯下一些不可饶恕的错误,让陛下以无法反驳的理由,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这……” 文官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道,“王爷,这可能吗?” “苏言是陛下提拔起来的心腹,我们要引诱他犯下何等罪过,才能让陛下杀他?” 裕亲王戏谑笑道:“那自然是……触及到陛下逆鳞,让陛下无法容忍的弥天大错。” “至于能否做到,就要靠吴大人你了。” 吏部尚书吴海洋微微一怔,急忙走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靠我?” “当然。” 裕亲王微笑道,“陛下给苏言封赐的,是吏部侍郎二品官。” “也就是说,你便是他唯一的顶头上司。” “此外,你吴大人在吏部任职多年,曾经在大炎朝便是吏部尚书,现如今吏部的官员,大多都是你的老班底。” “能否让这个苏言滚出吏部,自然就要仰仗你的力量了。” …… 苏言离开御书房后,先去礼部领了一套官服。 看着手中的二品官袍,内心却是一阵五味杂陈,哭笑不得。 回到营院,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怎么也睡不着。 眼看着离云曌给自己定的宵禁还有一段时间,便出了皇宫,上街走走逛逛。 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苏言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大腹便便的富商们,仍然乘着豪华的轿辇,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味。 身穿绫罗绸缎的贵妇们,也依旧有说有笑,讨论着哪家的胭脂更好。 庸庸碌碌的世人,仿佛一成不变。 但自己的身上,却是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第五十九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想当初,自己在大炎朝,一直是逍遥快活的小侯爷,成天只需要吃喝享乐,不用为任何琐事发愁。 现如今,大炎已灭,新朝建立。 自己这个前朝的小侯爷的处境,也变得极为艰难。 不仅先前无忧无虑、穷奢极欲的好日子,彻底一去不复返。 想要活下去,不得不入朝为官,还要靠着智慧,才能勉强在夹缝里苟且偷生。 想到这,苏言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啊。” 苏言本想找个酒馆,喝了个伶仃大醉,稍缓心中惆怅。 然而下一秒,身后却传来一阵讥笑之声。 “呵,我当是什么人在这里唉声叹气地煞风景,原来是苏兄啊。” 苏言微微一怔,狐疑地转过头定睛一看。 一名青年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讥讽看着他。 这名青年身上穿着金丝绸缎的袍子,脚下云履靴,手上戴着各式各样的扳指饰品,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 但是他的长相,却实在不敢恭维。 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双眼睛如老鼠般泛着贼光。 即便穿着再是奢华富贵,也只给人一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苏言回忆了一阵,才想起对方的身份,淡淡道,“原来是志明老弟。” “经久不见,看来志明老弟近来是春风得意啊。” 这名青年名叫张志明,算是自己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 准确来说,称他为狐朋狗友,都是抬举他了。 想当初,苏言每日和一群酒肉朋友,成天混迹在一起花天酒地。 他作为堂堂北伯侯公子,有资格和他一起吃喝玩乐的,肯定也同样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高官重臣家的子弟。 而张志明的老子,不过是区区一介暴发户。 原是太原府人氏,靠倒卖煤矿发了一笔横财,才搬到京城安家。 张志明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富二代,却又看不上和他家世相同的纨绔子弟们,成天厚着脸皮,非要和苏言等人在一起混。 苏言身边的那些侯门公子和高官子弟们,都看不上张志明这个土二代。 但奈何张志明太过死皮赖脸,成天争着抢着给他们付银子。 苏言看不下去,开口为他说了几句话。 其他人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这小子跟着他们吃吃喝喝。 “呵,那是当然。” 张志明扬着下巴,轻蔑笑道,“苏兄,真是世事无常转瞬间啊。” “想当初,你父亲北伯候苏将军,可是我最崇拜的大人物。” “可惜现如今,苏将军已经作为前朝顽敌战死沙场,偌大的北伯候府,想必现如今也不复存在了吧?” 苏言本就看不上张志明这号人,没打算和他多扯皮。 结果这小子,上来言语中就夹枪带棒,更让苏言完全丧失与他交谈的欲望,面无表情径直离开。 “诶,苏兄,别走啊!” 张志明却按住了苏言的肩膀将他拦住,冷笑道,“咱们可是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久不见,不好好聊聊怎么行?” “对了,苏言,你知道我爹现如今,是什么官位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苏言淡淡道,“我今天没心情和你扯淡,让开。” “呵,姓苏的,你还当你是当初的侯门公子?” 张志明嗤鼻一笑,不屑道,“告诉你,当初大周义军攻打南农城时,我爹趁夜偷偷打开城门,献城有功。” “后来大周义军急缺粮饷,我爹又捐了三万两白银,我们张家可是大周的大功臣。” “现如今我爹,已是御前带刀侍卫,官居六品!” “你个前朝余孽,能苟活性命就已是陛下的恩宠,还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六品官?还真是不小。” 苏言扬起下巴,戏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南农城的守将卢德老将军,是你爹的授业恩师。” “你爹还拜他为义父,也就是你的干爷爷。” “卢德老将军死守南农城三十日,即便粮尽都宁死不降,没想到竟然是被你爹背刺出卖。” “靠出卖自己的干爹,才买来这么一个官位,你们张家可要好好珍惜啊。” 说罢,苏言直接挣开张志明的手掌,面无表情信步离开。 张志明怔了片刻,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目眦尽裂,嘶吼道,“你特么放屁!” “那老东西不识时务,执意与大周相抗,就是该死!” “我爹大义灭亲,弃暗投明,怎么到你嘴里就说得如此难听?!” “来人!” 张志明大吼一声,两名泼皮立刻冲上前,挡住苏言的去路。 苏言回头瞥了张志明一眼,淡淡道,“你还有事?” 张志明狞笑道,“苏言,本来看在当初的交情上,我没打算为难你。” “但你竟然敢折辱我爹,那我就不可能饶你了。” “跪在地上,给小爷磕十个响头,再给我张家赔礼道歉,我今日便饶了你。” “否则的话,当心小爷今日打断你的狗腿!” 张志明的大呼小叫,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 路人们投来目光,顿时都面露讶异之色。 “咦,这位不是前朝北伯候府的那位小侯爷苏言吗?” “嘘,小点声,现如今是大周朝,连北伯侯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小侯爷?” “这个家伙看着也眼熟啊,好像以前经常跟着小侯爷一起吃喝玩乐来着?” 见苏言被两名泼皮拦住,看着张志明满脸得意扬扬、嚣张跋扈的嘴脸,众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摇头叹息。 “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大炎灭了,到大周朝了,当初威风八面的小侯爷,现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 “而这张志明的老子张凯,却靠着投机,成了大周朝的功臣,还混上了六品官。” “这张志明也真是狼心狗肺,当初死乞白赖求着人家,人家才肯带他玩。” “现如今人家苏言落魄了,他不帮扶一把也就罢了,竟然还落井下石。”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啊!” 第六十章 二品大员 面对两个泼皮的阻拦,苏言没有丝毫畏惧,饶有兴味道,“张志明,胆肥了啊,敢和我动武?” “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带你认识我那些朋友了?” “若不是当时看你跪得可怜,我连理都不会理你。” “真没想到,我一时心软,竟然帮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张志明冷笑道,“苏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现在是大周朝,不是你苏家的大炎朝。” “你若是识相的,就赶紧给我跪下,磕头赔罪。” “否则的话,今日有你好果子吃!” 两名泼皮从腰间抽出木棍,用木棍敲打着手掌,面露不善之色。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厉的杀机。 同时将手伸进袖口,握住火铳的枪柄。 正当他准备亮出火铳,直接一枪崩了张志明之际。 远处却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同时传来阵阵粗犷的大喊。 “闪开!” “都给我闪开!” 围观的百姓们回头一看,顿时都脸色一变,纷纷朝左右让开一条路。 一队威风凛凛的武官,骑着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身着锦袍,背负披风,看着已有六十出头的年纪。 虽须发略显花白,但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骑马的姿态风采依旧,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看着这名威严十足的老将,有认出他的人不由惊叹,“只不过御前禁军总使,裴天虎老将军吗?” “听说这裴老将军,可是当今陛下的贴身护卫。” “这些年来,随陛下东讨西杀,南征北战,随陛下打过大大小小上百仗,为陛下挡过不知多少明枪暗箭,更无数次护陛下于生死关头。” “裴老将军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还带了那么多人……” 众人议论之际,裴天虎已然带领十几名武官,来到苏言面前翻身下马。 张志明顿时面露喜色,点头哈腰谄媚笑道,“见过裴伯父!” 裴天虎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张志明一番,狐疑道,“你是……?” “裴伯父,小侄是张志明啊。” 张志明讪笑道,“我父亲张凯,是六品带刀侍卫,就在您手下当差。” “上个月您六十大寿,我和父亲一起去给您贺寿来着。” “噢,你是张凯的儿子。” 裴天虎点了点头,随即便看都不再多看张志明一眼,而是面无表情看向苏言。 张志明见状,顿时面露喜色,“裴将军,是不是这苏言犯了什么事,你特意来抓他的?” “我跟您说,他姓苏的本来就是前朝余孽,一直想着颠覆咱们大周的统治,复辟大炎朝!” “您赶快将他抓回去严刑拷打,他必定招供!” “对了,什么时候砍他的头,您务必通知我一声,我好备几车鞭炮,好好庆祝一下!” 裴天虎回头瞥了张志明一眼,神情略显复杂。 随即扑通一声单膝跪在苏言面前,振声道,“末将裴天虎,见过苏大人!” 其余一众武官,也都纷纷跪地,振声道,“参见苏大人!” 原本众人都以为如张志明所说的一样,裴天虎是带人来抓苏言的。 结果,看到裴天虎和众武官都跪在苏言面前,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复杂之色,一个个目瞪口呆。 裴天虎可是御前禁军总使,当朝正三品武官,更是陛下的贴身近卫。 见了苏言,竟然直接跪地参拜。 难道说这苏言的官位,比裴天虎还要大吗? 一旁的张志明也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走上前错愕道,“裴将军,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家伙……是前朝北伯候的儿子,苏言啊。” 裴天虎转头瞥了张志明一眼,冷声道:“本将奉陛下之命来寻苏大人,难道会认错人吗?” 张志明难以置信瞪大眼睛,骇然道,“他……他是官?!” “陛下钦封的当朝二品吏部侍郎,有什么问题吗?” 张志明:“???” 听了裴天虎这番话,张志明整个人都惊呆了,心中无比凌乱。 前朝大炎朝的时候,苏言还只是个小侯爷。 仗着北伯候的威望,人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但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权势和地位。 原本张志明以为,现如今大炎灭了,北伯候死了,苏言在新朝大周,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前朝余孽。 结果听裴天虎一说,他竟然被现如今大周的陛下封了官。 而且,还是二品大员。 这……这怎么可能?! 看着苏言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张志明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哆嗦起来。 强行控制的颤抖的双腿转过身,步伐如机器人般僵硬,不顾一切想要逃跑。 苏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志明老弟。” “我还没有给你磕头赔罪呢,你怎么就急着要走?” 张志明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险些双腿一哆嗦瘫软在地上。 当即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苏……苏大人……” “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苏大人竟然是现如今当朝二品重臣,多有冒犯,请您宽恕。”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将小人当成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志明老弟,别害怕。” 苏言淡笑道,“像你这种看似是人,实则连畜生都不如的孽障,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一般计较。” “但是,能把你教育得如此不懂人事,足见你父亲也不是什么懂事之人。” “裴将军,他的父亲是谁来着?” 张志明刚刚提醒完,裴天虎自然是毫不犹豫,毕恭毕敬回答道,“六品御前带刀侍卫,张凯。” “带刀侍卫?那就是负责保护陛下安全的贴身近臣了。” 苏言冷声道,“陛下的贴身近臣,不仅需要武功合格,品性也必须足够优异。” “我听说这个张凯,从前就有做叛徒的前科。” “若是有人许以重利,收买他下毒谋害陛下,万一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一章 非借酒消愁不可 裴天虎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郑重道,“苏大人教训的是,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陛下身边的侍卫,都是由在下负责选拔任用,如果出什么差池,确实应该由在下负责。” “安排这种不合格的人贴身保护陛下,是末将的失职,幸亏在酿成大祸之前,便被苏大人及时纠正。” “请苏大人放心,待回宫之后,末将即罢免张凯六品御前带刀侍卫之职,另择人选接任。” “这便对了。”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裴将军,你作为陛下的心腹近臣,首要应当考虑的,便是陛下的安危。” “像侍卫这种直接关乎陛下人身安全的近臣,不仅需要武功高强,更必须人品过关,才能防止陛下遭小人暗算。” “日后再封任侍卫,可要心明眼亮一点,不要再随便将这门重任委托给不靠谱的人了。” “遵命!” 裴天虎抱拳颔首,重重点了点头。 听二人三言两语间,就将自己父亲来之不易的官位罢黜,一旁的张志明瞬间傻眼了。 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裴天虎面前,颤声道,“裴将军,我……我知错了!” “今日之事,都是晚辈一人之过,和我父亲无关,求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爹吧!” 裴天虎淡淡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苏大人的教诲不无道理。” “不论出于武功,还是出于人品,你父亲张凯都绝非一名合格的御前侍卫。” “让这种人担任直接关乎陛下安危的侍卫,是我这个近臣的失职。” “若你觉得你父亲没有那么不堪,去与苏大人商量便是。” 张志明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用膝盖蹭着地面,来到苏言面前,带着哭腔喊道,“苏大人,小人知错,小人真的知错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苏大人竟是当朝二品大员,这厢给您磕头,给您赔罪了!” “您要打骂便打骂,要责罚便责罚,但求您千万不要罢免我父亲!” “我们张家苦苦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混出头来。” “若是因为我而害我父亲丢了官,我父亲一定会要了我的小命的……” 张志明一边哭嚎大喊着,一边咚咚咚如捣蒜般拼命磕起头来。 苏言却仍漠然如冰霜,没有丝毫动摇之意,淡淡道,“张志明,你未免也太拿自己当个人了吧?” “我之所以要求裴将军罢免你父亲,不是因为要报复你,而是你父亲不配做六品御前带刀侍卫。” “连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恩人义父,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换取荣华富贵,这样卑劣无耻的小人,配做陛下的贴身近臣吗?” “苏大人,我……我求你了!” 张志明一时百口莫辩,只得拼命往地上磕着响头,企图得到苏言的同情。 然而,对于这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凉薄小人,苏言又怎么可能有丝毫同情。 直接无视跪地磕头的张志明,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张志明浑身一颤,慌忙起身想要追上苏言,却直接被两名五官侍卫按着肩膀拦住。 “本官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被你这么聒噪一吵,更加心烦意乱。” 苏言冷声道,“将此人掌嘴三十,让他长个记性。” “若再敢纠缠,便直接抓回皇宫,关入大牢!” “是!” 两名武官点了点头,瞬间娴熟默契地展开配合。 一个架着张志明的双手,一个则抡圆了巴掌,开始进行掌嘴。 武官们本就手劲极大,此时奉苏言之命掌嘴,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每一巴掌都清脆响亮,响声传遍整条街。 仅仅十掌下来,张志明的脸颊便直接扭曲地肿胀起来,顺着嘴角溢出猩红的鲜血。 但苏言没有命令停手,两名武官便根本没有收手之意。 仍然用响亮的巴掌,掩盖过张志明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 与此同时,苏言和裴天虎,已经离开混乱嘈杂的人群。 来到一处较为偏僻无人的冷清之处,苏言问道,“裴将军,说吧,为何特意来街上找我?” 裴天虎毕恭毕敬道:“在下是奉陛下之命,来保护苏大人的安全。” “安全?”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裴将军,你确定是来保护我的安全,而不是来监视我?” “当然不是。” 裴天虎摇了摇头,正色道,“苏大人有所不知,近来京城内,时常有黑云会的杀手出没。” “这些黑云会杀手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短短数日下来,便残害了十几条人命。” “末将率领禁军全力追捕,却仍然未能抓住他们的行迹。” “陛下说,苏大人先前和云璃郡主遭遇过黑云会的刺杀,还杀死了黑云会的成员及堂主,黑云会极有可能意图报复。” “所以特意让在下来寻苏大人,护送苏大人回宫,这几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出宫门半步。” “原来如此。”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好,我明白了,劳烦裴将军回去后替我转告陛下,多谢她的好意。” “嗯?” 裴天虎皱了皱眉,不解道,“苏大人……不同末将一起回去吗?” “我今日心情烦闷,想找个地方喝几杯酒再回去。” 苏言淡笑道,“告诉陛下,我不会耽搁她给我定的宵禁的。” “苏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裴天虎担忧道,“黑云会的杀手,极擅于伪装,兴许青楼酒肆之中,便有他们的眼线出没。” “苏大人刚刚受封吏部侍郎,陛下日后还要倚重大人的力量,请苏大人为了大周社稷,不要以身涉险。”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饶有兴味道,“裴将军,你还真是会说话,劝人都能如此劝到点上。” “不过,今日这酒,我是非喝不可。” “即便陛下要因此而治我的罪,也要等我喝完酒再说。” 裴天虎脸色变得复杂些许,皱眉道,“苏大人有何烦心事,至于如此惆怅,即便冒着生命危险,非借酒消愁不可?” 第六十二章 江南第一花魁 “烦心事若是能说出来,那便不叫烦心事了。” 苏言淡笑道,“裴将军,生命固然可贵,但这世界上,一定还有比生死更加深刻的东西。” “有的人死了,但只要他的意志不灭,便能亘古长存。” “有的人还活着,但却只剩下一具躯壳,便如同行尸走肉。” “如果今日我不喝上这壶酒,那便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辜负了自己的内心。” “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见苏言态度如此执着,裴天虎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 “今日末将奉陛下之命前来,就是为了保证苏大人的安全。” “既然苏大人今日非饮这壶酒不可,那末将自当奉陪。”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没想到裴将军竟有如此雅兴,要和本官一起去喝酒?” “好,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多谢裴将军请客了。” 听闻此话,裴天虎脸色略显复杂。 自己只是说要保护你的安全,谁说要请你喝酒了? 老话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怎么自己这个兵遇上了秀才,也是有理说不清呢? …… 当即,苏言在街上转了一圈,才总算选中一家喝酒的地方。 这家红楼名为万花苑,从名字便能听出来,绝对不是普通喝酒的地方。 看着面前豪华显赫的装潢,以及门口十几名花枝招展揽客的女子,裴天虎心情顿时更加复杂。 好家伙! 刚刚他找到苏言的时候,明明见苏言就在一家小酒馆门口徘徊。 怎么一听自己请客,就改成这种高消费的风月之地了? 这位苏大人还真是自来熟,一点都不跟他客气啊。 “哟,这位公子,欢迎来我们万花苑做客。” “看公子如此有雅兴,我陪公子喝几杯吧?” 见苏言走进万花苑内,两名女子瞬间一左一右围聚在他的身边,脸上洋溢着热情灿烂的笑容。 苏言可是这种地方的老手,自然来者不拒,揽着二人的腰,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两名女子鼓足勇气走上前,还想巴结一下裴天虎。 但是,裴天虎面容威严,一身正气,仅仅一瞪眼,便吓得她们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靠近。 苏言没有点这两个女人陪自己喝酒,只是揩了两把油,便让他们离开。 招呼来店小二,也只是要了两壶酒,以及几样简单的小菜。 裴天虎见状,猜测自己身上带着的这点银子应该是够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原本见苏言毫不犹豫走进万花苑内,他还多少有些担心。 虽然裴天虎从来不来这种地方,但也知道这种风月之地,消费往往都高得吓人。 自己今日出来的急,身上也就带了几两银子。 万一苏言身上也没钱,到时候付不起账,可就难看了。 苏言堂堂二品大员,加上自己堂堂三品武官,跑到青楼吃霸王餐。 此时若是传出去,估计都到不了明天,他们就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幸好,苏言还算是仁义,没有逮住他玩死里薅,算是保住了他这张老脸皮。 酒菜端上来后,苏言给裴天虎倒了一杯酒,笑道,“来,裴将军,本官敬你一杯。” “多谢苏大人。” 裴天虎颔首道,“不过我们禁军有规矩,末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向来是滴酒不沾,苏大人请自便就好。” 苏言便也不和裴天虎客气,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感叹道,“爽!” 这个地方,他已经有很久没来过了。 当然,说是很久,其实也就是短短两三个月。 但是,虽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但对于苏言来说,却也是恍如隔世。 两三个月之前,苏言还是以大炎贵族,侯门公子的身份来喝酒。 踏入万花苑的大门,便直接豪掷几千两银子打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现如今,时隔短短两三个月,一切却都已物是人非。 大炎不复存在,北伯候府也不复存在。 对于自己来说,一切都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 但对于万花苑来说,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女人们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莺歌燕语。 富商们仍然怀搂佳人,饮酒作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苏言心中不由再次生出由衷的感慨。 世间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唯一能称之为永恒的,唯有变化自身。 …… 与此同时,万花苑大堂的另一个角落。 两名身着白衣的青年坐在一张不起眼的小桌边。 他们和苏言一样,是为数不多没有点女人陪酒的客人。 桌上也只有几样简单的酒菜,看着和周围其他客人格格不入。 这两名青年看似穿着普通寒酸,但实则桌子下面的双手十指,都戴满了价值不菲的昂贵饰品。 他们两人,皆是来头不凡。 个子较高的青年,名叫候人杰,是左将军候胜远的长子。 个子较矮的,则是刑部尚书王密之子,王少卿。 王少卿双手捧着酒杯,笑道,“来,人杰兄,我敬你一杯。” 侯人杰却没有提杯,抱臂而坐,不悦道:“少卿兄,你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难得请我喝酒,就点这么两壶酒,这么几个破菜,连个女人都舍不得叫。” “当初我请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寒酸过?” 听闻此话,王少卿顿时忍俊不禁,神秘笑道,“人杰兄,你息怒。” “并非王某小气,舍不得花钱请人杰兄消遣。” “而是今日这万花苑,有比那些胭脂俗粉更加精彩的节目啊。” “哦?” 侯人杰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什么节目?” “人杰兄,你可否听说过江南第一花魁,雪姬姑娘?” “当然。” 侯人杰不假思索道,“我又不是山炮土鳖,怎么可能连雪姬姑娘都没听说过?” “这雪姬姑娘,名叫慕容雪姬,在江南之地芳名赫赫。” “她不仅是江南第一花魁,更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当初大炎朝在时,便已经红透半边天。” 第六十三章 登台亮相 侯人杰惋惜道:“我一直求我父亲,想问他要银子,前往江南之地走一趟,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这位雪姬姑娘的盛世美颜。” “可惜,我父亲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似的,一直都不同意。” 王少卿微笑道,“人杰兄,那你今日可是有福气了。” 侯人杰不解道,“什么福气?” “不需要大老远前往江南,便能在这里亲眼一睹雪姬姑娘的容颜,难道不是福气吗?” “哦?” 听闻此话,侯人杰微微一怔,顿时面露激动之色,“少卿兄,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王少卿自信笑道,“我早就已经打探到,万花苑幕后的掌柜,与雪姬姑娘是多年的朋友。” “他不知开出怎样的价码,总算是将雪姬姑娘从江南请到了京城来。” “今日,正是雪姬姑娘,在京城的首次亮相!” “人杰兄,雪姬姑娘的规矩,你听说过吗?” 侯人杰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听说这位雪姬姑娘,不仅容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更是位难得的才女,诗词歌赋了若指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游离于江南各个风月之地,却向来是卖艺不卖身。” “即便那些富商豪掷万金,她也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雪姬姑娘曾立下规矩,谁若是能够用才华折服她,便可以得到她的侍奉……” 说着说着,侯人杰猛然反应过来,惊愕道,“少卿兄,你既然提前得到了雪姬姑娘来到京城消息,该不会……” “没错!” 王少卿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第一时间就求我父亲带我去见裕王殿下,向裕王殿下求了一首诗。” “放眼现如今大周天下,论及诗才,绝对无人能出裕王殿下左右。” “若是连裕王殿下的诗,都不足以打动雪姬姑娘的话,那代表这个雪姬姑娘所谓的规矩,就是个噱头。” “今夜小弟我,就要尝上仙桃的滋味了。” 侯人杰顿时满脸艳羡之色,赞叹道,“少卿兄,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能和雪姬姑娘一亲芳泽,可绝对足以羡煞天下男人。” “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人杰兄这是哪里话,我今日特意请你前来,又怎么可能独享美人?” 王少卿嘴角勾起一抹淫笑,低声道,“这雪姬姑娘虽然号称江南第一花魁,但也不过是区区一介风尘女子而已。” “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是难事吗?” “等我用我的诗折服她之后,便先和她好好商量,让她一同侍奉我们兄弟两个。” “如果她同意,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果她不同意……我身上还带着那个宝贝呢,由不得她拒绝。” 侯人杰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少卿兄,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既然如此,我今日可就沾你的光了,哈哈哈哈!”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少客人来来去去。 有的喝醉了酒,被朋友或下人搀扶着离开。 有的喝的兴起,拍出几十两银子,便带着自己相中的女人上了二楼。 苏言用这芸芸众生的众生百态下酒,不知不觉便三四壶酒下肚。 喝得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微微发痛,趴在桌子上哈欠连连。 裴天虎说道,“苏大人,你喝多了,回去歇着吧。” “我……没喝多。” 苏言揉了揉眼睛,笑道,“裴将军,想当初我和我那几位弟兄,可是能从天黑喝到天亮,还能自己走回家。” “这两壶小酒,又算得了什么?” “来啊,再给我拿一壶来!” 裴天虎满脸无奈,小声道,“苏大人,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陛下给你规定的宵禁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再不回去……” “裴将军,不要这么扫兴。” 苏言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夜如此开心,若是不多饮几杯,岂不负了良辰美景?” “再来一壶,喝完这壶,我们便回去!” 裴天虎拗不过苏言,只得任由苏言又向店小二要了一壶酒。 苏言倒了满满当当的一杯,刚送到嘴边。 正中间的舞台上,却响起一声响亮的锣声。 惊得苏言手臂一颤,一杯酒洒了半杯。 这一声清澈嘹亮的铜锣,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客人的注意力。 众人齐刷刷定睛看向台前,只见是万花苑掌柜苏红站在台前,笑道,“诸位贵客,请静一静。”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能留到现在,一定是常为我们万花苑捧场的贵客。” “为了回馈诸位贵客,我们东家特意请来了一位大人物,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 听闻此话,众酒客顿时都面露兴味,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起来,“没想到这万花苑,还准备了如此节目?” “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竟然能拥有如此大的排场?” 在众人好奇的讨论声中,八名身着红衣、身段曼妙的妙龄女子,缓缓走到台前。 光是这八个女孩,姣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段,就令许多客人都看得色心大动。 最后两个女孩,抬着一架精致的古琴,放在台前正中。 在所有人期待的注视下,一道倩影终于缓缓现身。 女子身着雪白的霓裳羽衣,仙气飘然,纤尘脱俗,不可方物。 皮肤白皙似雪,滑如凝脂,容貌精致如玉,素眉杏目,明眸皓齿。 一头柔顺的青丝垂腰,发上点缀着银白钗子,虽然不甚富贵,但却仙意十足。 不论是穿着、容貌,还是身上那冷若幽兰的气质,都无比迷人。 仿佛这根本不是一介凡间的女子,而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慎误入凡尘 此女现身的一刹那,全场陷入一阵寂静无声。 每个男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目光完全被台上的女子吸引,将刚刚说了半天甜言蜜语的陪酒女完全无视。 和这名女子相比,他们怀中搂着的陪酒女人,简直就是胭脂俗粉,俗不可耐。 第六十四章 赋莲 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冷清气质,令在场所有男人都为之深深着迷。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都令男人们为之痴狂。 苏红淡笑道,“诸位贵客,有的认识这位姑娘,有的或许不认识,在下便来介绍一下。” “这位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慕容雪姬。” “雪姬姑娘在江南的声名显赫,多少人巨商富贾豪掷万金,都难以博她一笑。” “正巧我们万花苑的东家,与雪姬姑娘是旧交好友,特邀她来到京城小住。” “今日来到万花苑,特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她最为拿手的《虞凰叹》,请诸位贵客欣赏。” 此话一出,全场客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全都无比兴奋。 “我曹,竟然是传说中的雪姬姑娘?我没听错吧?” “听说雪姬姑娘不仅是江南第一花魁,更是天下第一美人。” “不仅倾国绝世,更是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万花苑的东家,原来这么有能量吗?!” 一时间,所有客人都眼冒精光,一个个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台上的慕容雪姬,兴奋得忍不住直吞咽口水。 角落里的侯人杰、王少卿,也都满脸兴奋不已。 “人杰兄,如何?” 王少卿咧嘴笑道,“你这些年来阅女无数,可曾见过这么攒劲的女人?” “没有。” 侯人杰诚实地摇了摇头,眼神炽热得都快要喷出火来,“这个慕容雪姬,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如果能玩上这种女人一夜,那即便是死也值了!” “人杰兄,别说这种话。” 王少卿淫笑道,“今夜,咱们兄弟就可以好好品尝一下,这个仙桃究竟像不像看上去那么水嫩了。” 在全场众人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慕容雪姬却始终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如同一座冰山般拒人千里之外。 径直走到八名舞女中间,优雅地跪坐于地,将古琴放在膝头。 伴随着慕容雪姬的纤纤玉指轻触在琴弦之上,八名舞姬开始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来万花苑消费的客户,绝大多数都是乡绅富豪或暴发户。 他们对于音律,普遍没有什么鉴赏水平。 平日里有人弹琴献曲,他们顶多也就当个背景音乐,目光肯定会直勾勾盯着舞姬们曼妙扭动的身姿,边看边想入非非。 但此时此刻,慕容雪姬弹奏的这一曲《虞凰叹》,却令他们深深为之吸引着迷。 不仅是因为慕容雪姬娴熟的琴艺炉火纯青,仿佛与古琴融为一体。 更因为她弹奏出的乐曲,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魔力。 将曼妙的天籁,直接透过耳朵,传播进人的心灵之中。 在场众人皆满脸陶醉,甚至面露痴态,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裴天虎也不由满脸惊讶,喃喃道,“此女的音律琴艺,真堪称当时罕见。” “老夫虽不懂音律,却也能感受到这琴声之中蕴藏的神奇力量。” “苏大人,你认为如何?” 然而,当裴天虎看向身旁的苏言,却见苏言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刚刚的醉态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苏言此时这般状态,裴天虎面露狐疑,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在众人陶醉的享受中,慕容雪姬一曲终了,起身微微颔首致意。 “好!” 全场瞬间爆发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更是铺天盖地。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雪姬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精湛绝妙的琴艺,简直是颠覆了我对琴曲的认知!” “能听到这首琴曲,今日便是不虚此行啊!” 苏红走上前,笑着说道:“雪姬姑娘刚刚这一首精彩的《虞凰叹》,算是今日与各位贵客先打了招呼。” “从今往后,每月的初二和十五两日,雪姬姑娘都会在这个时间,为贵客们献上一首琴曲。” “若是有哪位贵客,为了欣赏雪姬姑娘的琴艺而来,可要算好日子,不要走空哦。” “此外,雪姬姑娘还有一个规矩,不知诸位是否听说过。” 苏红神秘一笑,不紧不慢道,“雪姬姑娘这些年来名镇江南,火爆大江南北,一直是卖艺不卖身。” “雪姬姑娘曾说过,若想让她以身侍奉,必须是能用才华折服她的当世才子。” “谁若是能用一首诗赋,折服雪姬姑娘,便可以与雪姬姑娘共度良宵。” “除此之外,便是千金万银,也难入雪姬姑娘的法眼。” “如果哪位才子有信心,今日便可上台一试。” “如果没有准备好能打动雪姬姑娘的好诗赋,那便请免开尊口了。”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再次兴奋起来。 “光是听雪姬姑娘弹一首琴曲,便已经如堕云雾中一般享受。” “若是真能与她共度春宵,岂不是人间极乐?” “等我回头拿出千两黄金,请京城最有名的大儒帮我写一首诗!” “千两黄金算什么?能和雪姬姑娘共度春宵,便是万两黄金也值啊!” 众人不知道今日慕容雪姬到场,自然没有做好准备。 眼看着没有人登台吟诗,慕容雪姬兴味索然,本想转身离开。 王少卿这才不紧不慢站起身,手中折扇一挥,微笑道,“小生王少卿,这厢有礼了。” “小生已经思得一首诗,请雪姬姑娘鉴赏一番。” 见王少卿露面,在场众人都面露讶异之色。 “咦?这不是当朝刑部尚书王密大人的公子吗?”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也在场?” “不过……听说这位王公子平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并不擅长诗文。” “怎么今日,竟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思得一首诗出来?” “该不会……是他提前知道雪姬姑娘来到万花苑的消息,所以提前找人准备好的吧?”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王少卿摇着折扇走到台前。 他每接近慕容雪姬一步,心脏便跳得快了几分,激动溢于言表。 第六十五章 反诗? 然而,王少卿走到慕容雪姬面前十步的距离,便被慕容雪姬开口拦住。 “公子有何诗赋,请吟诵便是。” 王少卿尴尬一笑,点了点头,“好,那小生便献丑了。” “小生这首诗,名为《赋莲》,请雪姬姑娘赏评。” 说罢,王少卿合起折扇,故作深沉,开始款款吟诵起来。 “身在淤泥心不染,瓣如白玉蕊阑珊。” “历尽玷污仍坚忍,他日绽羽必成仙。” 王少卿吟诵完毕,众人都不由惊叹,“好诗啊!” “凭王少卿的才华,怎么可能作出这么好的诗来?” “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这首诗不论辞藻,还是立意,都堪称完美无瑕。 该不会慕容雪姬多年来坚守的贞洁,真的要被这头猪拱了吧? 慕容雪姬听完之后,却仍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王少卿自信笑道,“雪姬姑娘,我这首诗作得如何?” “公子这首诗,自是文采斐然。” 慕容雪姬淡淡道,“但是,恕小女愚钝,实在不解公子作出此诗,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嗯?” 王少卿被问得有些懵,狐疑道,“小生这首诗……当然是为了赞美雪姬姑娘你了。” “雪姬姑娘在我心目中,就如同圣洁的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慕容雪姬淡淡道,“公子这首诗,若是用来形容我,那请问这第三句,历尽玷污仍坚忍,与我有何干系?” “难道公子认为,我这些年来并未守身如玉,而是早已历尽玷污?” “这这……” 王少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面露窘迫之色。 他打探到慕容雪姬来了京城,并将在万花苑露面的消息,所以特意央求自己父亲,向裕亲王求来一首诗。 王少卿最头疼念书,能将这首诗背下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又怎么可能,将诗的具体含义也说出来? “既然这首诗是公子刚刚所作,为何却如此踌躇,解释起来含糊不清?” 慕容雪姬淡淡问道,“莫非此诗的作者,并非公子?” “不,当……当然是我作的!” 王少卿汗流浃背,硬着头皮道,“只是,我作这首诗的时候,只是听了雪姬姑娘的琴曲才有感而发。” “至于诗词的具体内容含义,我也没有多想啊……” 听闻此话,周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都变得怪异无比。 你作为这首诗的作者,说不出具体含义和内容来? 糊弄三岁小孩呢? 虽然清楚王少卿德性的人,心里都知道,这首诗大概率不是他自己所作。 但却没想到,慕容雪姬竟然当众点破,令他难堪的不下来台。 看来这小子,今日非但没法抱得美人归,反而还要现大眼咯。 慕容雪姬仿佛看穿了王少卿的内心,根本没有听他的解释,轻笑道:“既然公子说不出来,那便由我来说吧。” “这首诗,并不是在写我,而在写你自己。” “身在淤泥心不染,瓣如白玉蕊阑珊。” “这头两句诗,是公子愤愤不平的心声。” “在公子心中,大周新朝乃是一滩腐臭淤泥,腐烂得无药可救。” “但唯独公子,却如冰清玉洁的白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不屑于与淤泥中的大周子民们同流合污。” “历尽玷污仍坚忍,他日绽羽必成仙” “这后两句诗,则是公子深藏于心的宏图壮志。” “现如今时机未到,公子只能委身于烂泥之中,历尽淤泥的玷污,矢志不渝,坚韧不拔。” “待到他日时机到来,公子必定绽放羽翼,冲出淤泥,得道成仙。” 解释过罢后,慕容雪姬轻笑道,“真是一首立意隐晦,精彩绝伦的反诗啊。” “但是,公子既有这般大志,应当研习兵法,笼络豪杰才是。” “却为何还要来到万花苑这种风月之地,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挥霍光阴?” 听完慕容雪姬这番解释,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本来只是想消遣一下,看看王少卿的乐子。 却没想到,竟然吃到这么一个惊天大瓜? 许多人脸色都变得无比复杂,一时沉默无言。 而侯人杰更是直接一言不发默默离开,生怕受到王少卿的连累。 “我……我没有!” 王少卿满头冷汗如雨一般流下,颤声道,“我爹乃是当朝刑部尚书,我怎么可能心存反意?你休要胡言!”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这首诗,并非公子所作。” 慕容雪姬淡笑道,“公子不妨将这首诗真正的作者,请来这里。” “也好让我们见识一下,究竟是哪位豪杰,竟有这般胆识和气魄。” 一时间,王少卿整个人不知所措,浑身剧烈哆嗦不停。 把诗的真正作者请来? 裕亲王? 若是真的把裕亲王请来这种地方,估计到不了明天,他们一家人就全都得上西天。 王少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来钓个美人,却扣上了一首反诗的帽子。 他根本没有心思再觊觎慕容雪姬的美色,结了酒钱后,便连滚带爬匆匆逃跑。 看着王少卿急急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慕容雪姬不由轻蔑一笑。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 京城的诗文氛围,远不如江南水乡。 且不说在这京城的风月之地,多是些俗不可耐的乡绅富贾。 即便偶尔有文人墨客,也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功利心重得熏人。 自己在江南呆了三年之久,都未能寻觅到一位才华能折服自己的才子。 如今是奉故友之邀,想来京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得一位自己认可的如意郎君。 现在看来,在京城找到一位才子的希望,比在江南还要渺茫得多。 慕容雪姬兴味索然,转身正欲离开。 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使得她停住脚步。 “雪姬姑娘,莫不是因为那一个滑稽小丑的存在,而轻视我们所有京城文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姑娘未免太过目光短浅,以偏概全了。” 第六十六章 凤求凰 慕容雪姬站定脚步,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没想到竟然有人,从她方才神情的变化,就读出了她的心声。 这在江南之地,都是从未有过的事。 慕容雪姬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和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向不紧不慢站起身的苏言。 “这家伙是……?” “我想起来了,他是前朝北伯候府上的那位小侯爷!” “当初大炎朝的时候,他可也是京城大名鼎鼎的浪荡公子!” “我的天,今日这万花苑,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慕容雪姬对苏言的身份有了数,淡淡道,“公子此话何意?” 苏言淡笑道,“双掌十指,尚有长短之分,何况京城群贤?” “若是姑娘仅仅因为对一人的看法,便蔑视京城所有文人,便是井底之蛙,难窥苍天之浩瀚。” 苏言这番话,引起了慕容雪姬的兴趣,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 “既然公子如此自信,想来是必定能为京城文人正名。” “不知公子思得什么诗作?小女洗耳恭听。”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走到台前。 周围众人见状,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小侯爷,好生狂妄。” “凭他那肚里二两半的墨水,还妄想折服雪姬姑娘?” “真是自不量力!” 在众人的心目中,苏言的口碑,和王少卿差不了多少。 只是因为现如今大炎已亡,新朝到来,苏言成了落魄的凤凰,才无法像从前那样花天酒地,穷奢极欲。 王少卿提前找人写了首好诗,却被慕容雪姬一针见血地揭穿,沦为众人的笑柄。 凭苏言的本事,只怕也不过是招笑而已。 这下他们京城文人的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在众人充满鄙夷和不屑的目光下,苏言来到慕容雪姬面前十步开外,主动停下脚步。 欣赏着慕容雪姬娇美俊俏的容颜,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生这首赋,名为凤求凰,特此献给雪姬姑娘。”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原本众人都以为,凭苏言的这点道行,不可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然而,听苏言吟诵起第一句的瞬间,便瞬间为之愣住。 整个大堂一片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满脸震撼。 包括慕容雪姬,也被苏言这一首《凤求凰》所惊呆,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吟诵完最后一句,苏言突然戛然而止。 却又仿佛意犹未尽般,明显言仍未尽。 慕容雪姬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为何不继续往下吟诵?” 苏言淡笑道,“雪姬姑娘,诗当吟,赋当唱,空口吟之,实在寡淡。” “不知雪姬姑娘,可否将古琴借我一用。” “让我将这首《凤求凰》的下半首,唱与姑娘。” 这把琴名为九歌凤弦琴,是慕容雪姬最酷爱的乐器。 除了自己之外,不准任何人沾手。 换做旁人,想借用她的琴,慕容雪姬断不可能同意。 但此时此刻,面对苏言的请求,慕容雪姬却仿佛无法拒绝,下意识点了点头。 “公子请……” “多谢。”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走到九歌凤弦琴前席地而坐。 双手十指轻置于琴弦之上,即刻开始弹奏。 一边弹奏,一边轻声吟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同样是这柄九歌凤弦琴,苏言的琴艺,竟不在慕容雪姬之下。 方才慕容雪姬的曲风清冷淡雅,如同腊月寒冬,漫天飞雪间,一点寒梅傲然而立,凄凄婉婉,我见犹怜。 而此时此刻,苏言十指弹奏出的曲风,却柔情似水,如一坛陈年佳酿,味道醇厚,回味无穷。 佐以他深情款款的吟唱,曼妙的声线和旋律,流淌进每个人的内心。 刚刚慕容雪姬那一曲《虞凰叹》,令在场所有人男人都如痴如醉。 此时苏言这一曲《凤求凰》,则令在场所有女子,包括掌柜苏红在内,都眼圈泛红,泪光晶莹。 良久,苏言一曲终了,缓缓起身。 转身看向慕容雪姬,淡笑道,“雪姬姑娘,在下这首琴曲,如何?” 慕容雪姬怔了许久,唇瓣微微颤了颤,只吐出一个字。 “好……” 此时此刻,慕容雪姬表面依旧平静,实则内心已然澎湃不已。 苏言不仅诗赋出众,才华横溢,琴艺精湛,不在自己之下。 这份雅致而不油腻的浪漫,以及无声间表达出了与自己的默契,更让慕容雪姬怦然心动。 自己方才那一首《虞凰叹》,如同一只孤凰,翱翔于冷夜寒风之中,孤独伶仃,无枝可依。 苏言读懂了她曲中的深意,却没有庸俗地直接说出来。 而是用这一首《凤求凰》,表明了他的心意。 在慕容雪姬的心目中,苏言已然是他的知音。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慕容雪姬飘零多年,从江南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懂自己的知音。 今日,上苍终于将这个知音赐予他。 “公子的才华,足令小女倾心拜服。” 慕容雪姬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苏红,淡笑道,“苏掌柜,小女先去梳妆了。” 见慕容雪姬款款离开,苏言不由满脸懵逼,“嗯?怎么走了?” “这位公子,恭喜您啊。” 苏红欣然笑道,“普天之下,能得到雪姬姑娘的芳心,您还是头一位!” “请公子再少饮几杯,便可移步二楼。” “今夜,便留宿在雪姬姑娘的闺房吧。” 第六十七章 睡过去了? 听闻此话,在场众人顿时都一阵哗然。 所有男人看向苏言的眼神,都充满艳羡之色。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今日都是他们第一次目睹慕容雪姬的盛世美颜。 却怎么也没想到,仅仅第一次见面,便见证了传说中的雪姬姑娘被折服的那一天。 想到苏言能与慕容雪姬共度良宵,在场大部分男人,便嫉妒得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但随即转念一想,便也就释然了。 苏言方才的那首《凤求凰》,堪称他们有生以来听到过最美的诗。 而苏言炉火纯青的娴熟琴艺,也丝毫不亚于慕容雪姬。 论才华,论样貌,苏言与慕容雪姬,都堪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众男人们想开了之后,心中都不由对江南那些文人,生出一丝同情。 可怜那些文人才子,多年来为了得到慕容雪姬的芳心,寒窗苦读,吃透诗书。 结果,却被人家苏言,仅仅见了第一面,便捷足先登。 “苏公子,恭喜啊。” “能与雪姬姑娘共度良宵,简直胜过齐人之福。” “苏公子可要当心,别把腰给累断了,哈哈哈……” 众人纷纷开口庆贺苏言,还有的开玩笑调侃。 苏言面带笑容,向众人一一抱拳致意。 随即踉踉跄跄回到桌边,笑道,“裴将军,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作了首诗,没想到就抱得美人归。” “待会就请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夜便留宿在此了。” “苏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裴天虎皱眉道,“现如今京城有黑云会杀手出没,苏大人夜不归宿,恐怕不安全。” “裴将军,你多虑了。” 苏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笑道,“黑云会杀手再是猖獗,我又何惧之有?” “当初我能杀他们三个人,如果他们敢来找我的麻烦,我便可以再杀他们三十个,三百个!” “再者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人家姑娘都已经梳妆打扮等我,我总不能扔下人家自己走人吧?” 裴天虎苦着脸劝道,“苏大人,你清醒一点。” “别忘了,陛下可是给你定下了宵禁……” “裴将军,你不用劝了。” 苏言果断道,“今夜我说什么,也要留宿在这里。” “即便明天砍我的头,我也认了!” 说罢,苏言举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随即便晃晃悠悠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这踉跄的步伐,裴天虎不由无奈叹息。 “苏大人属实是醉得不轻啊……” “但愿陛下明日,不要动太大的怒才好……” …… 苏言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一味借酒消愁,真的一不小心喝了个伶仃大醉。 他只记得自己被两名丫鬟搀扶着上了楼梯,进了一间闺房,便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时分。 苏言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又晕又疼,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啧,才喝了那么点酒,便头疼得不行。” “我这酒量,真是下降太多了。” 苏言下意识将手伸到桌边,想喝口水。 然而,却没有拿到自己习惯性放在床边的茶杯。 苏言微微怔了怔,目光扫视周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嗯? 自己怎么没有睡在又冷又破的营院里? 这……是何处? 苏言目光环顾四周,墙上贴着各种字画,古色古香。 身旁的檀木桌子,上面有一梳妆台,摆着几样精致的胭脂水粉。 身下躺着的,也不是营院的硬床板,而是一张蚕丝软床,铺着柔软的床单,周围还有红色纱帐。 苏言大脑正发懵之际,身旁传来悦耳的女声。 “苏公子,你醒了?” 慕容雪姬端着一只茶盏,从外面走进来,淡笑道,“来喝杯茶,醒醒酒吧。” 面对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陌生美女,苏言吓得一个激灵。 直接从床边缩到墙角,愕然道,“姑娘,你……你是何人?” “怎么,公子不认得我了?” 慕容雪姬愣了愣,不由哑然失笑,“人言风月之地的女子,最是无情。” “看来公子,比小女还要更加无情啊。” “风月……之地?” 苏言微微一怔,强忍头疼,努力回忆起来。 他努力思索许久,终于捡起了一部分记忆碎片。 这位风华绝代、容貌绝美的女子,似乎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花魁,慕容雪姬。 自己昨夜……似乎还作了一首诗献给她? 然而…… 苏言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雪姬姑娘,这里……是你的闺房?” “是。” 慕容雪姬淡笑着点了点头。 苏言本就头疼,听闻此话更是脑袋差点没直接炸开,苦着脸道,“抱歉,姑娘,我昨晚多喝了两杯,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昨晚……我应该没做什么冒犯姑娘的事吧?” “是,没做什么。” 慕容雪姬忍俊不禁道,“公子进了小女的闺房,将小女抱到床上,然后脱掉衣裳后,便直接睡下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他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慕容雪姬在说反话? 难怪刚刚睡醒的时候,苏言不仅头疼,还感觉腰酸背痛。 看来昨天夜里,属实是折腾得不轻啊。 突然,苏言猛地反应过来,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天光大亮,暖阳宜人。 苏言的内心却如同披上一层寒霜,颤声道,“雪姬姑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还没到午时。” 慕容雪姬饶有兴味道,“怎么,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完了!” 苏言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没当场哭出来。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云曌给自己定的宵禁,是每夜虚时之前,必须回宫。 距离现在,已经超了足足七个时辰。 自己现在回宫,只怕就要承担云曌的雷霆之怒。 如果被那个母老虎知道,自己在青楼留宿了一夜,而且还和江南第一花魁以诗相识,一夜春宵。 估计自己回宫之后,都不用去见她,就会直接被抓到敬事房去,然后去内务府报道。 第六十八章 第一个受害者 苏言顿时面如死灰般绝望,满脸怀疑人生。 余光瞥见一旁桌子底下的空酒坛,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酒啊! 你可是把小爷坑惨了。 “雪姬姑娘,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必须得回去处理一下。” 苏言起身披上衣裳,无奈道,“昨夜有对不住的地方,只能日后再来向姑娘请罪了。” 见苏言匆匆要走,慕容雪姬开口叫住了他。 “公子要去哪里?奴家随你一起。” “啊?” 苏言愣了愣,不解道,“雪姬姑娘,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怎么,公子难道忘了吗?” 慕容雪姬淡笑道,“昨夜,公子拿了一千两银票给了苏掌柜,帮奴家赎了身。” “现如今,奴家已是自由之身,自然应当追随公子,生死不弃。”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下意识将手伸进怀中。 自己兜里那一千两银票,竟然还真特喵的没了。 那是自己受封吏部侍郎后,提前从户部支领的一年俸禄啊! 苏言瞬间心脏如滴血一般的疼,恨不得当场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但给都已经给出去,总不能问再人家青楼掌柜要回来。 只得无奈认命,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雪姬姑娘,昨夜我确实是喝多了,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做了什么。” 苏言无奈道:“不过,大丈夫吐字为钉,我许下的承诺,我自然不会抵赖。” “如果我还能活过今天的话,一定回来找你。” 说罢,苏言重重叹了口气,匆匆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那万念俱灰的背影,慕容雪姬终于忍不住面露笑意。 “没想到这位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如此可爱……” 她刚刚说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实话。 昨天夜里,苏言来到她的房间后,便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抱着她来到床上,连衣裳都未来得及脱,便直接香甜地睡下。 慕容雪姬虽然混迹于风月之地多年,但一直守身如玉。 连男人的手,都不曾摸过,更别提是与男人同床共枕。 她虽然为苏言的才华所折服,但其实并没有做好献身的准备。 在房间里等待期间,她便紧张得小鹿乱撞。 幸而苏言伶仃大醉,进屋之后便直接熟睡过去,倒免去了她的尴尬。 慕容雪姬为苏言盖好被子,自己便去了另一个房间睡。 “而且,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还如此慷慨善良……” 慕容雪姬从怀中取出那一千两银票,脸上再次露出幸福的笑容。 昨夜,苏言在睡着之前,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从身上取出一千两银票交给她,要帮她赎身。 慕容雪姬作为江南第一花魁,几乎受邀去过每一家青楼,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 那些来逛青楼的男人,大多都满嘴花言巧语,没有一句可信。 嘴上说着要为哪个女孩赎身,实则不过是为了哄骗女孩开心,将这次的钱哄骗过去。 等睡上一夜,吃干抹净,往往不到第二天天亮,便人走茶凉,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第二面。 像苏言这样,还没有得到手,便先拿银子要为赎身的,慕容雪姬也是头一次见。 “我原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没想到在这污浊的世界,还有这么一位真诚可爱的公子。” 慕容雪姬会心一笑,双手纤纤玉指拈着银票,轻轻置于唇边。 在银票之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印,随即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既然收下你的银子,那妾身从今往后,便只能为你一人抚琴了。” …… 苏言匆匆来到楼下,推门走出万花苑。 刚出万花苑的门,便见裴天虎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口。 “苏大人,你总算出来了。” 看着裴天虎的两个大黑眼圈,苏言吓了一跳,惊愕道,“裴将军,你……你在门口守了一夜?” “是。” 裴天虎点了点头,“陛下命我贴身保护苏大人安全,末将怎敢擅离职守。” 看着裴天虎脸上的疲态,苏言顿时感到很不好意思。 自己在柔软的大床上,搂着美人睡了一宿。 却让人家裴将军,在天寒地冻的大街上站了一夜。 他一个没正式上任的二品文臣,何德何能,能让三品武官这样尽心尽职地守着自己啊? “裴将军,真是抱歉。” 苏言歉意道,“定然是我昨夜喝醉了酒,执意不听你的劝,才执意非要在这里留宿。” 说着,苏言本想从怀中拿些银子,让裴天虎拿去喝杯茶。 但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刚刚丢了一千两银子,也只得放弃这个慷慨的想法,厚着脸皮将银子放回怀中。 “裴将军,那我们赶快回宫,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回宫的路上,苏言突然想到什么,惊喜道,“裴将军,你在这里守了我一夜,片刻未离?” “是。”裴天虎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苏言顿时心中一喜,忙不迭讪笑哀求道,“裴将军,拜托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可好?” “千万不要告诉陛下,我昨夜在万花苑留宿。” “你若是能帮我这个忙,便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日后我一定重重报答你!” “这……” 裴天虎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无奈道,“苏大人,末将确实很想帮你的忙。” “但是……你说晚了。” “……啊?” 苏言懵逼道,“为何?” “今夜一更的时候,来了两个朝廷的人,自称苍云卫,奉陛下之命来寻苏大人你。” 裴天虎如实道,“我见他们手中,有陛下亲笔的手谕,便告诉他们苏大人在万花苑休息,让那两人离开了。” 听完此话,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丝希望,再次为之破灭。 完犊子。 这下,真的彻底完犊子了。 原本听裴天虎没有回去报信,苏言还幻想着自己能买通裴天虎度过此劫。 谁能想到,云曌根本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苏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帮云曌,一手打造出了苍云卫。 结果,自己却成了一个受害者。 第六十九章 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纵然苏言心中再怎么绝望,也只能无奈认命。 有裴天虎在身旁跟着,他没有丝毫跑路的可能性。 只能怀揣着绝望的心情,在裴天虎的陪同下回到皇宫, 云曌正在御花园,坐在凉亭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批阅奏章。 苏言站在凉亭外,根本不敢靠近,讪笑道,“臣苏言,见过陛下……” 云曌头也不抬,仍面无表情批阅奏章。 连看都没有看苏言一眼,眉宇间也看不出喜怒。 苏言的心中更加慌张,咕噜吞了口唾沫,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心翼翼再次重复,“臣苏言,拜见陛下……” 云曌这才缓缓抬头看向苏言,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苏言,你过来。” 苏言已经感受到云曌身上的杀意,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 “陛下,怎么了?” 云曌眯着眼睛,轻轻一嗅,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 “果然,和朕想象中的气味一模一样。” 苏言怔了怔,不解道,“什么气味?” “骚狐狸味!” 云曌的贝齿间,吐出杀气腾腾的四个字。 随即猛然抽出佩剑,势如惊雷般,狠狠刺向苏言。 苏言已经预料到,这个母老虎知道自己昨夜留宿于万花苑,今早肯定不会轻易绕过自己。 但是,自己这几天来,帮云曌立了不少功劳,也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作为一国之君,她也不会因为这种非原则性的问题,轻易杀死自己这个能臣。 面对云曌这杀意肃然的一剑,他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但还是紧紧咬着槽牙,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求生本能,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仿佛任由云曌一剑刺穿自己的头颅。 如苏言所料,云曌并没打算真的杀他。 剑锋悬在他的额头,划伤了半寸皮肤,流淌下一滴滴猩红的鲜血。 云曌死死瞪着苏言,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为何不避?” “因为不惧。” 苏言仍面不改色,淡然道,“臣一未触犯王法,二未背叛陛下,三未伤天害理,心中坦坦荡荡。” “但是,臣早就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臣作为前朝余孽,现如今仍能苟活性命,全仰仗陛下天恩浩荡。” “如果陛下想要取走,臣愿随时将命奉还给陛下。” 云曌气得娇躯微微颤抖不停,冷声道,“还敢嘴硬?” “你身为朝廷命官,昨夜却在万花苑嫖妓宿娼,夜宿青楼,败坏朝廷颜面,该当何罪?!” 苏言淡淡一笑,从容道:“臣昨日,确实去了万花苑喝酒不假。” “那是因为臣在街上遭人羞辱,触及心伤,所以想借酒消愁。” “臣也确实不小心在万花苑喝得大醉,在那里睡了一夜。” “但是,臣是一个人睡在雅间中,并未行淫秽之事。” “如果这样都算是败坏朝廷颜面,臣愿将性命献于陛下,维护朝廷尊严。” “你……” 看着苏言这从容淡定的样子,云曌的怒气缓和些许,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她确实听人报信说,昨日傍晚,苏言在街上遇到了带刀侍卫张凯之子张志明,遭到好一番羞辱。 若不是裴天虎及时赶到,兴许还要被逼迫当街向张志明磕头。 难道说……苏言真的只是借酒消愁,不慎喝醉,所以才留宿在万花苑? “别动。” 云曌眯着眼睛,凑到苏言的面前,将面颊贴于苏言身上,仔细轻嗅他的衣裳。 随即脸色再次阴冷下来,冷声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昨夜是一个人过夜,为何身上却有女人的胭脂气味?” 苏言无奈笑道,“陛下,臣实在是冤枉。” “万花苑是烟花之地,尽是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 “平日里,那些风尘女子,也经常在雅间里过夜,胭脂的气味早已渗入床单被褥之中。” “臣在那雅间睡了一夜,身上自然难免要沾染些许气味。” 随即,苏言又正色道,“臣昨夜睡觉的时候未曾宽衣,贴身衣物上肯定没有沾染到胭脂的味道。” “如果陛下不信,臣这就将贴身衣物脱下来,让陛下亲自一嗅,以证明清白!” 听闻此话,云曌俏脸微微一红,没好气道,“放肆,谁要闻你的贴身衣物?” “也罢,既然你如此言之凿凿,朕便信你一次。” “不过,你刚刚受封吏部侍郎,便因醉酒而错过早朝,也是失职之举。” “朕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回头交到户部,小惩大戒。” “别耽搁时辰,速速去吏部报道吧。” 苏言点了点头,郑重道,“谢陛下!” 待到离开御花园,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气。 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疼,双手仍心有余悸地颤抖不停。 他真是佩服自己的大心脏,扯起谎来竟然能如此从容自然。 但凡露出一丁点破绽,估计这会已经被拖到敬事房净身了。 苏言心中暗暗思忖:“这次能度过一劫,属实算是我运气够好。”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只是……雪姬姑娘那边,该怎么办呢?” 自己已经花了一千两银子,说好要给她赎身。 问题是,自己能把她安置到哪里去? 现在住的这个破营院,肯定是不可能。 过两天,就算搬去吏部侍郎的府邸,那也是云曌赐给自己的。 按照这个母老虎的脾气秉性,肯定会暗中派人监视自己。 万一事情败露,非但自己百口莫辩,罪责难逃,只怕雪姬姑娘也性命难保。 看来,接走慕容雪姬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苏言的心中,再次坚定了两个信念。 第一,自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尽早恢复自由之身。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若能换取自由之身,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第二,自己即便短时间内不能脱身,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搞钱。 钱,不是万能的。 但没钱,真心是万万不能的。 第七十章 欲加之罪? 如果自己有钱的话,就可以秘密在京郊买一处宅子,暂时将慕容雪姬安置下来。 如果自己有钱,就可以培养一群自己的心腹,对苍云卫们实施反侦察。 可现在,自己身为堂堂二品大员,却穷得叮当响。 连罚的三个月俸禄,都不知道该问谁去借。 “也罢!” 苏言长出一口浊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坚韧之色。 “关关难过,关关过。” “早晚有朝一日,我定会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不受羁绊!” …… 苏言厚着脸皮,去问周老先生借了三百两银子,到户部交了罚款。 随即又马不停蹄,匆匆前往吏部上任。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来到吏部,数十名官吏都已经在专心办公。 见苏言到来,群臣皆齐刷刷站起身,朗声道,“参见苏大人!” “嗯,诸位,都坐。” 苏言淡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随即目光环顾了一阵,疑惑道,“吏部尚书吴海洋大人呢?” “禀苏大人,吴大人这两日染了风寒,在家养病,不能前来理政。” 吏部员外郎郭善,拿着一沓批文送到苏言面前,毕恭毕敬道,“这是中书省刚刚下发的加急折子,请苏大人过目批阅。” 苏言郑重点了点头,来到自己的工位坐下,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专心致志翻阅起这些折子。 看了折子上的内容,脸色却变得复杂些许。 这份折子,是一份请斩状。 要求处斩一批人犯,让他们吏部负责执行。 巧合的是,这批人犯,都是当初大炎朝的武官和将领,被大周军俘虏之后,一直关押在大牢之中。 苏言疑惑道,“郭大人。” 郭善急忙走上前,“下官在。” “处斩人犯,不应该是刑部的事吗?” 苏言不解道,“为何这份折子,会送到我们吏部来?” “苏大人,是这样。” 郭善解释道,“中书省的意见,是直接将这些人犯尽数斩首。” “但是陛下的意见,则是留下其中一些人重新启用。” “所以将这份折子,发付到我们吏部来,让我们吏部考察出哪些武将可以留用,然后上报陛下。” “原来如此。” 苏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观看着折子上拟写的人员名单。 郭善补充道,“吴尚书病得很重,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未必能来理政。” “所以这份折子,就全权交由苏大人做主,我等都听苏大人的。” “好,明白了。” 苏言淡笑道,“郭大人,这些人犯现在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吧?” 郭善点了点头:“正是。” “好。” 苏言朗声道,“备马,咱们现在就往大牢走一趟,看看这些犯人!” …… 刑部大牢,是关押犯人的主要区域。 所以大牢的面积很大,有足足数百间牢房,能同时容纳上千名犯人。 但是,鲜有人知道的是。 刑部大牢,还有一个极为隐秘的二楼。 从前大炎朝的时候,负责关押一些穷凶极恶的要犯。 现如今新朝成立,还没有一个犯人有这个殊荣。 此时此刻,大牢二楼,摆着一张八仙桌。 两个人坐在桌边,喝着茶。 正是云曌和裕亲王。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云璃面无表情,站在云曌的身后。 自从察觉到裕亲王与东瀛人关系密切后,云曌便对自己这个皇叔存有很强的防备意识。 像这种与他单独会面,都会带着云璃护驾。 云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皇叔,今日为何要邀朕,来这种地方喝茶?” 裕亲王微笑道,“陛下,臣今日并非请陛下喝茶。” “而是想请陛下,来看一出好戏。” “哦?” 云曌饶有兴味道,“什么好戏?” 裕亲王指着正下方的牢房,说道,“陛下,那个牢房内的犯人,您应该有印象吧?” 云曌定睛一看,微微点了点头,“当然。” “那个牢房内关着的,都是当初大炎朝的武将。” “因为在战场上宁死不降,害我们大周牺牲了不少弟兄。” “朕记得早就已经下令,要将这些人统统处斩,为何他们还活着?” 听云曌语气不悦,裕亲王急忙站起身,“陛下息怒。” “臣这段时间事务较多,便忘却了这件事。” “但是,也幸亏臣一时粗心,没有将这些犯人处死。” “今日借助这些犯人,正好可以让陛下看清楚另一名奸臣的真面目。” “嗯?” 云曌秀眉微蹙,疑惑道,“皇叔所说的奸臣是指……?” 裕亲王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意,冷声道:“奸贼苏言!” “苏言?” 云曌微微怔了怔,美眸之中瞬间流露出一丝冷峻之色。 “皇叔,朕才刚刚封苏言为吏部侍郎,今日是他初次上任。” “你便如此急不可耐要弹劾他,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 裕亲王毕恭毕敬道,“陛下,臣之所以如此,也是心系大周的江山社稷。” “若是真让苏言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胡作非为,非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更会令朝中文武百官,对陛下心寒啊。” 云曌强抑怒火,冷声道,“皇叔,那你且说,苏言如何就成了奸臣?” “禀陛下,苏言今日到吏部报道后,臣便派人将处斩这些犯人的任务交付给他。” 裕亲王回答道,“臣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了测试此人对陛下是否忠诚。” “但没想到,吏部员外郎郭善向臣汇报,他将陛下要求处斩这些犯人的事告诉苏言后,苏言却没有答应。” “还说这些虽是前朝将领,在战场上杀害了我大周不少士兵,但也是为了在前朝效忠,罪不致死。” “现在,苏言正在前来大牢的路上,打算保住其中一部分犯人的性命。” “陛下你想,苏言违背陛下旨意,执意要保下这些罪臣,究竟意欲何为?” “他分明是想向这些犯人施以恩惠,暗中积蓄力量,培植自己的党羽。” “待到时机成熟,苏言必定会带着这些犯人兴兵谋反,企图颠覆我大周,复辟大炎!” 第七十一章 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听闻此话,云曌不由眉头紧锁,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疑虑。 虽然通过东瀛人出使一事,她已经看穿裕亲王的野心,将这个皇叔视作自己最大的威胁。 并且也确实打算倚重苏言这枚棋子,来分化裕亲王在朝中的权力。 但是,云曌也同样时时刻刻不会忘记苏言的身份,以及自己曾为这个男人做过侍女丫鬟的屈辱经历。 自古君王向来多疑,何况是云曌这种出身寒微、白手起家的帝王,更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果苏言真的违抗自己的旨意,想要庇护这些效忠于大炎的前朝武将。 那他的居心和用意,便真值得揣测一下了。 云曌正沉默不语之际,牢门外传来了动静。 她抬眸定睛一看,正是苏言背着手从外面走进来。 身后跟着吏部员外郎郭善,已经今日看守大牢的牢头张山。 苏言背着手环顾着两侧的牢房,淡笑道,“张牢头,那伙犯人被关进大牢以来,还算老实吧?” “那些人颇为老实,没有发生过任何动乱。” 张山小心翼翼道,“苏大人,依在下之见,您还是不要见那些人为好。”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问道,“这是为何?” “苏大人您想,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犯人,而是当初大炎朝的将领,顽强抵抗过我们大周的敌人。” 张山苦笑道,“而您则是前朝的小侯爷,这朝里朝外有多少看不惯您,想方设法地要找您的麻烦。” “您非但不避嫌,还主动要来看这些人,岂不就等于是把柄,递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吗?” 听闻此话,身后的郭善心中有些打鼓,两眼狠狠瞪着张山,眼中满是浓浓的威胁之意。 你个老不死的,在这里多嘴多舌什么? 坏了王爷叮嘱的大事,看王爷不把你的皮扒下来! 苏言不由上下打量张山一番,饶有兴味道,“张牢头,我和你应该并不怎么熟吧,为何你对本官如此关心?” 张山苦笑道,”苏大人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可认识苏大人。“ “不瞒苏大人说,小人本是外乡之人,三十年前逃难到京城举目无亲。” “多亏令尊苏候爷提携,才将我安排进牢房中,让我成为一名狱卒,给我谋了碗饭吃。” “这些年来,苏侯爷对我颇为关照,我盖房置地,娶妻生子,都仰仗侯爷的帮助。” “后来仰仗侯爷不弃,我还与他成为了结拜兄弟。” “可惜那之后没过多久,侯爷带兵上了战场,却是一去不回……” 张山面露伤感之色,叹息摇头不已。 苏言微微愣了愣,佯作讶异道,“原来你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 “这么说来,便是我的叔父了!” “叔父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说罢,苏言毫不犹豫,直接双膝跪地,纳首便拜。 “苏大人,不可,万万不可!” 张山吓了一跳,忙不迭俯身搀扶。 在他将苏言搀扶起来的一刹那,苏言附于张山耳边,低声道,“张叔,你都能看出不对劲,我自然也早就看出这是个局。” “待会你什么都不用做,帮我找根鞭子来,我自有破局之法。” 听闻此话,张山微微怔了怔,忙不迭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一丝欣慰。 大炎覆灭,新朝成立,北伯候战死沙场。 张山纵然再是伤感,作为一个小小牢头,人微言轻,也无法为自己的兄弟做什么。 今日见苏言来到大牢,张山意识到这或许是奸人给自己的侄子设下的局,所以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但没想到,苏言竟然也早就看穿了奸人的诡计。 不愧是自己兄长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 当即,苏言在张山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大炎武将们的牢房。 将苏言带到后,张山便立刻前去取了一条鞭子,毕恭毕敬交给苏言。 苏言手中拎着鞭子,看着牢房中那些熟悉的面孔,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在郭善将那些折子交给自己的时候,苏言就已经看出不对劲。 怎么自己这个侍郎刚上任,尚书吴海洋就这么巧合地生病了? 怎么这份关于大炎武将的折子,就偏偏交给了自己这个与大炎有关的人? 而且,他们的国君云曌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放眼青史都屈指可数的女帝王,将大炎国君的头骨制成酒杯的狠人。 以云曌的脾气,能饶恕那些当初顽抗不降,害她多牺牲成千上万军士的顽敌? 鬼才相信! 苏言之所以假装自己没有看出来这个局,亲自来到大牢,一来是为了将计就计。 二来,也是打算狠狠教训一下这些没用的废物。 牢房关押着二十多名男子,都是曾经大炎的武将。 虽然现在蓬头垢面,且穿了一身囚衣,但从精壮的身材就不难看出,曾经也是英勇善战的名将。 原本这些人全都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上,一个个死气沉沉,双目黯然无神。 苏言轻轻咳嗽一声,躺在牢门口的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瞥了他一眼。 随即猛然站起身,惊愕道,“小……小侯爷?!” 这名汉子苏言有印象,名叫王忠,曾是大炎的讨逆将军。 大周军攻破龙枢城之后,京城一片哗然,这货主动请命,前去据守龙枢城外的列柳关。 列柳关关势险峻,虽不似龙枢城那么坚实,但只要按部就班地把守,至少也能坚守三个月,为朝廷争取调兵遣将的时间。 结果,这货仅仅守了十天,便中了敌军的诈降之计,不仅接纳了敌军派来的奸细,还委以重任。 结果被人家半夜打开城门,直接丢了列柳关。 王忠喊了这一声,其他武将顿时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看着站在牢外的苏言,顿时一个个都两眼放光,猛然站起身,忙不迭争先恐后来到牢门口。 “小侯爷,真的是您!” “谢天谢地,真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 “小侯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曹六啊!” “对了,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第七十二章 苦肉计? 听着这些人如蠢猪一般,当着郭善的面,一口一个小侯爷叫着自己。 苏言老脸一黑,直接一鞭子狠狠抽在王忠的身上。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原本七嘴八舌聒噪的武将们,瞬间全都沉默了。 这条鞭子,是刑部狱卒们特制的,专门用来拷打犯人。 鞭子的顶端绑着铜片和倒刺,一鞭子就可以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王忠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被抽中的肩膀瞬间多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众将神情复杂,弱弱道,“小侯爷,你这是……” “首先,别叫我什么小侯爷。” 苏言冷声道,“我本来就很讨厌这个草包名衔,现如今新朝成立,连北伯候都死了,没有什么小侯爷。” “现在,我乃当朝二品吏部侍郎,尔等谁再敢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心我对他不客气。” 刚刚见到苏言的一刹那,王忠等人都如同看到亲人一般,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希望。 听了苏言这番话,他们眼中的希望瞬间又熄灭,继而变成浓浓的愤怒。 “苏言,你爹北伯候,就是为了抵挡大周而死,你竟然当了大周的官?”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还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呵,大周派你前来,是想让你以身说法,劝降我们吧?” “告诉你们,我们一辈子忠于大炎,生是大炎的人,死是大炎的鬼,宁死也不投降敌寇!” 看着这群人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己,一个个如视死如归的烈士一般。 苏言嗤之以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狞笑。 “劝降你们?” “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熊样。” “大周兵精将广,高手如云,需要招揽你们这些熊货饭桶?” “小爷今天,就是专门来送你们上路的!” 说罢,苏言向张山使了个眼色,命他打开牢门。 随即大步流星走进牢内,狠狠一鞭子,抽在两名壮汉的身上。 “就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也敢大言不惭说一辈子忠于大炎?” 苏言骂骂咧咧道:“若不是因为用了你们这群饭桶,大炎至于亡国得那么快?” “王忠,当初大炎皇帝,命你守列柳关三个月,你却短短十天就丢了城。” “连三岁小孩都能识破的诈降计,你却像蠢猪一样深信不疑,你特么怎么不去死?” “还有你,王大橹!” “你特喵的身为郓城将军,手握三万大军,都用着最精良的装备。” “结果,人家大周虎威将军于双,就用两千兵马,就把你杀得溃不成军,连你这个主帅都被生擒。” “三万人败给两千人,你特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早就找面墙撞死了!” “你特么躲什么?祖大武,最废物的就是你!” “你堂堂幽州督军,手下七万幽州兵,迎战三万兵马,守了三天就被人家把城攻破了!” “就算是特么七万个馒头,人家也得啃上十天!” “就算是七万头猪,让大周兵捉,他也得捉半个月!” “你手下的士兵是猪,你祖大武就连猪都不如!” “我特么要是能回到当初,一个劝我爹宰了你这蠢猪!” 苏言一边臭骂,将这些人骂的狗血淋头,手中的鞭子也一刻都没有停过。 二楼的云曌,见了这一幕,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刚刚见苏言真的来到牢房的一刹那,云曌确实在刹那间动了杀心。 但是,听了苏言的这一通臭骂,以及目睹了他毫不留情的鞭笞。 一时间,云曌的心中竟然有些欣慰。 “皇叔,你方才说苏言有心保下这些犯人的性命?” 云曌淡淡道,“你看他这副样子,像是有笼络这些犯人的想法吗?” 裕亲王脸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 他原本以为,苏言作为昔日大炎的侯门公子,肯定对前朝多少有些怀念。 见了这些前朝武将,难免爱屋及乌,睹人思国。 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丁点都不讲旧情。 对这些曾经忠于大炎的老部下,是真特么往死里打啊。 年纪轻轻,就狠辣无情到这般地步。 这么可怕的人,云曌也真敢用? “陛下,话不能太早下定义。” 裕亲王咬牙切齿道,“不管怎么说,陛下的旨意,是要斩杀这些犯人,而不是鞭笞他们。” “苏言没有立刻将他们处斩,反而私自来见这些犯人,肯定是别有用心!” “别看这小子现在又打又骂,兴许就是再用苦肉计。” “想先将这些犯人打得凄惨一点,到时候才好向陛下开口,为他们求情。” 云曌顿时嗤鼻一笑,忍俊不禁,“皇叔,你是个文人,不懂武艺。” “但是,朕可是很清楚,他这每一鞭子用了多大的力度。” “如果皇叔不信的话,可以自己下去体验一下。” “看看苏言究竟是在用苦肉计演戏,还是真的在将这些人往死里打。” …… 啪啪的脆响萦绕在整个大牢。 加之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使其他牢房关押的犯人们,都听得触目惊心。 眨眼间,整整两三百鞭子下去, 苏言累得自己都满头大汗,手臂都累得又酸又疼。 一旁的郭善都看不下去,上前劝道,“苏大人,您息怒,别再打了。” “万一将这些人打死,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郭善今日是奉吴海洋的命令,将苏言骗到大牢来。 本来他是指望,让苏言见到这些前朝罪将,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从而拿捏住苏言的把柄。 结果谁能想到,苏言除了骂,就是打。 万一真将这些人打死了,自己也要担责任啊。 “郭大人,这也就是你给他们求情,否则我非将他们一个个活活打死不可!” 苏言将鞭子扔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才算是作罢。 郭善转头看了一眼牢中的犯人们,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同情。 在苏言那一番毒打下,这二十多名汉子,已经全都被抽得皮开肉绽,浑身血肉模糊。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上朝 这二十多人,都是当初大炎的武将,铁骨铮铮的汉子。 此时此刻,被苏言这上百鞭子抽下去,疼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倒在地上抽搐痉挛,还有好几个直接晕过去。 而苏言刚刚那一番字字带刺,句句诛心的臭骂,更是让他们的精神破防。 好几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委屈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别特么嚎了,嚎得小爷心烦。” 苏言指着王忠等人,骂骂咧咧道,“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废物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小爷今天特意来牢房一趟,就是为了在砍你们的脑袋之前,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出一口我心中的恶气!” 苏言转头看向张山,冷声道,“张牢头,等会将这些废物,都转到死监去。” “我明日早朝就向陛下上奏,最晚后天,就砍他们的头!” 说罢,苏言又看向牢中的王忠等人,冷笑道:“放心,这两天我会派人,给你安排点好饭菜。” “吃饱喝足了,安安心心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这种废物。” 说罢,苏言便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郭善也只得乖乖跟上,出了大牢后,仍心有不甘,试探性问道,“苏大人,您的心意如何?” “这些武将,有哪些可以留下,为我们大周所用?” “一个都没有。” 苏言淡淡道,“郭大人,他们刚刚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他们誓死不肯投降大周,生是大炎的人,死是大炎的鬼。” “这等不识时务、冥顽不灵的蠢货,不杀更待何用?” “还有,我作为当初大炎的人,也很了解这些人的能力。” “就这几块料,全都是二百斤的大寿桃,没用的废物点心。” “就算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们大周的任何一位将军。” “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统统当众斩首,以儆效尤,让那些心系前朝、企图复辟的奸人都看看,这就是与大周为敌的下场!” 苏言这番话毫无纰漏和破绽,完完全全就是忠心耿耿的大周忠臣,全心全意为大周的利益考虑。 郭善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那在下回去后,就按苏大人的意思,写一封折子回给中书省?” “不必。”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即便送去中书省,今天也回复不了。” “明天上朝的时候,我当面向陛下禀报这件事便是。” …… 次日,清晨时分。 天色蒙蒙泛亮,群臣便齐聚于泰安殿外。 今日是苏言第一次来上朝,自然是早早就前来等待。 来到泰安殿外,便见大部分位高权重的文臣,都拥簇在裕亲王的身边。 刑部尚书王密,礼部尚书韩英,户部尚书蓝有财,工部尚书涂琼。 当朝六位一品尚书,除了兵部尚书这个武官,以及抱病在家的吏部尚书吴海洋, 剩下四个都围聚在裕亲王身边。 从这小小的一幕情景,苏言基本上就看出,现如今朝中是怎样的局势。 不等苏言去向裕亲王请安,裕亲王便带着一群文官,亲自来到他的面前,淡笑道,“没想到苏大人年纪轻轻,倒也能起得这么早。” “别说,穿上这身官袍,苏大人还真是气派。” “下官见过王爷。” 苏言拱手颔首,淡笑道,“能侥幸得到这身官袍,皆是仰仗陛下天恩错爱。” “下官年轻稚嫩,才疏学浅,又是初入朝堂,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指点才是。” 裕亲王淡笑道,“听说苏大人昨日去了刑部,探望了一批犯人。” “不知苏大人深思熟虑后,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 裕亲王原本还心存侥幸了,想要诱导一下苏言,让苏言待会到了朝堂上,为那些人求情。 苏言却根本不给他引导的机会,淡笑道:“下官已经想好,正准备今日朝会之上向陛下禀报,王爷到时候便知。” 恰逢此时,内务副总管马福田从宫门走出来,朗声道,“陛下有旨,宣百官上朝!” 群臣瞬间正襟危坐,当即排成整齐的队列,按部就班依次走进泰安殿内。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裕亲王。 紧随其后跟着的,是三省六部尚书,各殿大学士等一品文武大员。 然后,是苏言等文武二品官员。 再往后,则是三品、四品、五品官分别入殿。 官职最低的,便是五品官。 低于五品的官吏,除非特殊召见,否则是没有资格参加早朝的。 来到大殿内,云曌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身披龙袍,头戴冠冕,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裕亲王带头,群臣齐刷刷跪在地上,毕恭毕敬振声喝道,“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曌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平身。” “谢陛下!” 群臣起身,内务府大总管汤玉禄手执浮尘上前一步,朗声道,“列位臣公,陛下临朝,有本早奏,无本回班!” 通常而言,每天早朝的第一本,都是归裕亲王所有。 由裕亲王向云曌汇报,每天内政外交的国情政务。 然而今日,不等裕亲王开口,苏言便上前一步,恭敬道,“臣吏部侍郎苏言,有本进奏!” 见此情景,裕亲王眼中流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 身后的群臣,则都忍不住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第一天来上朝,竟然就敢公然挑衅裕亲王。 这一刻,许多臣子心中才确信。 和裕亲王预料的一样,陛下扶持起苏言,就是为了与他分权掣肘的。 云曌虽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异彩,心中颇为满意。 她也没想到,苏言竟然有如此胆量。 以苏言的聪明,就算今天是第一天上朝,也肯定不可能不提前打听朝会的规矩。 他明明知道每天第一本都约定成俗属于裕亲王,却还公然与裕亲王叫板,就是在表明立场。 想到这,云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苏卿有何事,请讲。” 第七十四章 诛灭九族 苏言毕恭毕敬道,“陛下先前,命臣考察二十三名前朝武将之事,臣已经有了结论。” “哦?” 云曌饶有兴味问道,“不知苏卿认为,朕应当如何处置那群罪将?” “是应当将他们留下来任用,还是将他们尽数斩首?” 群臣的目光都投在苏言身上,一个个心中都略有些紧张。 所有人都好奇,苏言究竟会如何决策。 按理说,他身为大炎朝的侯爷,和那些武将多少有些感情,肯定会开口求情。 但是,如果苏言真的这样做,或许就会引起陛下的猜忌,甚至给自己惹祸上身。 众臣都期待,苏言究竟会选择为这些罪臣求情,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大义灭亲。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陛下,臣以为,作为敌人,这些人当初顽抗我大周义军,致使我军徒增无数不必要的死伤,可谓罪该万死。” “作为大炎将士,他们未能保城池,守国土,也是罪责难逃。” “所以,他们不仅罪该万死,而且更是没有任何留用的价值。” “臣建议,将这二十三名前朝武将,全都诛灭九族,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都陷入一片死寂。 众臣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包括云曌,都被苏言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所震撼。 这小子,怎么这么狠? 原本她猜测,苏言再是无情,对自己再是忠心,也不过是劝自己将这些犯人统统处死。 谁能想到,苏言竟然开口便是诛灭九族? 放眼泱泱青史,历朝历代,诛灭九族都是最严重的极刑。 一个犯人,如果被处于诛灭九族,那要连累数百人,甚至上千人丧命。 即便是最罪大恶极的犯人,当权者也要斟酌再三,才有可能诛其九族。 前朝大炎,统治五百年之久,历经十几代君王。 也不过只有一名意图谋权篡位的权臣,阴谋败露之后被诛灭九族。 苏言竟然打算,将这二十多名前朝武将的九族全部诛尽。 如果真的将他们九族全部抓来,恐怕要砍数千颗,甚至上万颗人头。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看穿了苏言的计谋,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狞笑。 “呵,这小子还真是好手段啊。” 裕亲王心中暗暗思忖:“如果他劝陛下饶恕那些罪将,那便是引火上身。” “如果他劝陛下杀了那些罪将,陛下必然会立刻同意,他便失去了一群可拉拢的力量。” “所以,这小子才打算以退为进,劝陛下将这群人统统诛灭九族。” “陛下定然不会贸然杀死这么多人,一定不会同意。” “只要群臣一求情,陛下稍稍松口,他便可以趁机钻空子,保下这些人的性命。” “真是好心计,好手腕!” 裕亲王不动声色看向群臣,向群臣使了个眼色。 示意文官们都乖乖闭上嘴巴,不要开口参与其中。 文官们瞬间会意,纷纷缄口不言。 苏言和云曌都没有任何台阶下,只能继续在这里僵持着。 良久,云曌才主动开口,打破尴尬。 “苏言,这样判处……是不是有些太过头了?” “这些前朝武将,确实是有罪不假,但也罪不至此啊……” 苏言正色道,“陛下,因为这些人的负隅顽抗,致使我大周白白多死伤了至少上万的将士。” “用他们的九族,为这上万大周将士偿命,臣认为再合适不过。” “如果陛下同意,这件事便交给臣来办。” “保证十日之内,那二十三名前朝罪将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尽数抓捕,绝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此话一出,左侧的武将们只是心中暗暗感慨,苏言年纪轻轻,手段还真是够狠。 而右侧的文官们,却是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个个都面露恐慌之色。 大周的武将,大多都是随云曌起家的老班底。 而文官们,则基本上全都是曾经前朝大炎的重臣啊。 他们作为大炎重臣,与这些武将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点瓜葛? 谁的闺女嫁给了谁的儿子,谁的侄子娶了谁的外甥女。 如果真按照苏言所说,将这二十三名武将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统统抓来砍头。 那他们在场绝大多数文官,都绝对逃不脱干系。 甚至他们的全家人,都要被波及其中。 想到这,哪怕裕亲王刚刚才暗示过,文官们也再沉不住气。 生怕陛下脑子一抽,真的答应,让他们全都成了冤死鬼。 文官之首,中书省左丞赵炳南第一个走上前,惶恐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这二十多人皆是当初大炎的武将,妻妾亲属众多。” “若是将他们的九族尽数抓来,那何止成千上万?” “现如今大周刚刚建国,四海民心不稳,正应当以仁政治国。” “如果贸然杀害这许多条人命,必定民心不稳,引起天下百姓恐慌!” 刑部尚书王密,礼部尚书吴英,户部尚书蓝有财,工部尚书涂琼,也都纷纷开口求情。 “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听从柳大人之言!” “若真造下这许多杀业,必然寒了天下人心!” “那些大炎罪将,也是效忠于前朝,并非罪大恶极之辈。” “求陛下开恩,就饶了他们吧!” 见满朝文官和重臣们,一个个都沉不住气,为武将们求起情来。 苏言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隐晦微笑。 自己预料的果然没错。 如果只是处死那二十三名大炎武将,这些人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如果要诛他们的九族,那这些文官受到波及,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若自己一个人开口求情,陛下会认为自己意图拉帮结党,留下那些武将为己所用。 甚至怀疑自己复辟大炎之心不死,再次铁了心把自己阉了当太监。 但现在,一群文官和重臣,都开口为那些武将求情。 总不能大周的所有文臣,都意图复辟大炎吧? 第七十五章 集体求情 见这些文官,被苏言一句话就集体吓尿。 裕亲王气得脸色阴沉如水,嘴角微微抽搐不停。 但即便他再是愤恨,此时却也无可奈何。 将这些文官全都吓破胆的一刹那,苏言的计谋便已然得逞。 只要陛下松口,不诛那二十三名武将的九族,那自然也就大概率不会斩杀他们。 云曌犯难道,“苏卿,你看,这么多臣子都为那些大炎罪将求情。” “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苏言没有立刻变脸,仍然满脸郑重道:“陛下,臣以为,还是应当将那些人全部株连九族!” “因为那些人先前誓死不肯归顺我大周,那他们的家人亲属,肯定也都受到他们的熏陶,而对我大周心存异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应当将他们的九族尽数诛灭,才能永绝后患。” “臣仍然建议,将这些人统统诛灭九族,如此陛下才能高枕无忧。” 见苏言仍然坚持,文官们顿时一个个都急眼了。 赵炳南冷声谴责道,“苏大人,你这人好生冷血。” “常言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却为何如此无情?” “那些大炎罪将固然有罪,但他们家中的女眷何罪,儿女何罪?” “若是真的将他们九族尽数诛灭,上万条人命的罪业,你担得起吗?!” 王密、吴英等人,也纷纷出言怒斥,“苏大人,你休要再冥顽不灵了!” “犯是涉及生死的重罪,都需要斟酌再三,否则便是草菅人命。” “你怎能如此武断,就轻率决定上万人的生死?” “我大周律法严明,怎容你这般儿戏?” “我等绝不答应,你在朝堂之上胡作非为!” 听着群臣声色俱厉的声讨,苏言也只得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诸位大人,都觉得我苏言不仁,那我若是再坚持下去,便要沦为众矢之的了。” 说罢,苏言躬身颔首,郑重道,“如果陛下不愿诛灭那些罪将九族,打算饶恕他们一命,那在下倒有一个折中之策。” 云曌点了点头,“苏卿请讲。” 苏言正色道,“陛下可以将这二十三名武将,编为一支队伍,命名为死杀士。” “死杀士归苍云卫统领管辖,但不赋与任何官职和兵权,只能予以普通士兵的月饷待遇。” “此外,日后如果再有犯下重罪,却罪不至死的犯人,都可以编入死杀士中。” “每逢战事,或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便将死杀士派出去先行探路,从而达到减少苍云卫精锐牺牲的目的。” “如此一来,便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用性命戴罪立功,稍稍偿赎曾犯下的罪孽了。” 云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对苏言这个建议颇为满意。 苏言看向身边群臣,淡笑道,“诸位大人,认为在下这个建议如何?” “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只管说出来便是。” “我个人心中,也是更偏向于将那些人全部诛灭九族,以绝后患的。” 听闻此话,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妥的文官们,忙不迭一个个拼命点头,“妥当,妥当!” “苏大人这个折中之策,颇为合理!” “在下附议!” “在下也附议!” 云曌点了点头,拍板道,“好!” “既然如此,就依苏卿所言。” “从今日起,死杀士正式成立,由苍云卫统筹管辖。” “日后若再有罪孽深重之人,刑部都要先向苍云卫汇报,又苍云卫审核能否编入死杀士,再行审判。” “遵旨!” …… 其他臣子又简单汇报了几句工作,这场朝会便正式落下帷幕。 随着云曌宣布退朝,裕亲王给苏言设下的这个局,也彻底宣告失败。 下朝之后,苏言自然第一时间就前往吏部办公理政。 其他群臣,则是没有回到自己的岗位。 而是一个个都低着头忐忑不安,跟着裕亲王回到王府。 回到府内,裕亲王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群臣脸色一变,忙不迭纷纷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爷息怒!” “你们这些废物,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 裕亲王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本王给你们使的眼色吗?!” “那苏言想要诛灭那些罪将的九族,只管让他去诛便是。” “谁让你们多嘴多舌,开口为那些罪将求情的?!” “王爷,下官等……也没有办法啊。” 王密苦着脸道,“不瞒陛下说,大炎的讨逆将军王忠,正是下官的亲堂弟。” “若是他真的被株连九族,那下官的一家老小,也都将受到牵连啊。” 其他文官也都满脸苦逼道,“是啊,王爷,我们实在是没辙。” “大炎的后将军郭力,是下官的亲外甥,下官如何能逃脱干系?” “下官是大炎虎贲都尉陈大彪的三叔,万一他被株连九族……” 听着众臣的这番解释,裕亲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直接一脚将王密踢翻在地,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懂什么?!” “那苏言根本就不是想真的诛了那些人的九族,而就是在恐吓你们开口求情,他才好趁势借坡下驴。” “如果你们不傻乎乎开口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台阶可下,只能自食苦果。” “现在倒好,你们被他随便一吓,便着了他的计谋,让他有机会收回前言,搞出什么死杀士儿戏。” “本王费尽心思设下的这个局,就毁在你们这些废物的手里了!” 群臣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脑袋匍匐在地,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待裕亲王的怒火稍稍平息些许,王密才小心翼翼道,“王爷,您且先息怒。” “下官倒有个办法,可以帮王爷拔掉这个眼中钉。” “你?” “你能有什么办法?” 裕亲王微微扬起下巴,面露鄙夷之色,似乎根本不相信凭王密的脑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王密却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神采。 第七十六章 死杀士 “王爷,再过不到十天,便是我们大周新朝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取试之日。” 王密自信笑道:“王爷您认为,陛下会派谁,来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重任?” 裕亲王眼中迸射出一抹寒意,冷声道,“如果换做之前的话,这主考的位置,自然非本王莫属。” “但现如今,那苏言横空出世,短短数日来屡出风头,声势正劲,成为了陛下眼前的红人。” “陛下很有可能,不与本王商榷,就将这主考之位交给那苏言。” “正是!” 王密笑道,“依下官之见,这主考的位置不如就让给那苏言,王爷无需和他争。” “因为这个主考的位置,就是我们干掉苏言的最有力的一把快刀!” “哦?”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王密,你有何计策,快快说来。” “想当初,大炎前朝,奸臣当道,贪官遍地,科考被那些贪官把持,致使舞弊之风盛行,导致天下文人学子都积怨颇深。” 王密说道,“所以,我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陛下必定出奇重视。” “因为这第一次恩科,关乎着大周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的形象,决定了日后大周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科考的风气,是选贤任能,还是徇私舞弊。” “如果此次科考,发生大规模的舞弊行为,只是参考的学子们集体抗议。” “那苏言身为主考,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裕亲王这才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欣然道:“原来如此。” “王密,你这个计谋,甚为绝妙啊!” “哈哈哈哈!” …… 苏言再回到吏部,郭善等众吏部官吏,看着他的眼神,比起昨天都明显变得更加敬畏。 整整一天下来,都几乎没几个人和苏言说话,只埋头处理自己的政务。 苏言见状,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这些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 以郭善为首的,至少一半吏部官吏,肯定都是裕亲王的人。 奉了裕亲王的命令,企图算计自己,将自己轰出吏部。 然而,自己却巧妙地破解了裕亲王的局,在第一场博弈中就先拔头筹,占得上风。 这些人也看不明白,往后朝堂的局势,究竟是仍然裕亲王的一言堂,还是变成自己说了算。 所以,自然也不敢再轻易得罪自己。 苏言也懒得和这些小角色使心眼,就这么舒舒服服当起领导。 有折子递过来就瞄两眼敷衍一下,没有折子就喝茶闭目养神。 摸了一天的鱼,终于熬到放班的时辰。 苏言离开吏部衙署,直奔后山天恩寺的苍云卫总舵而去。 来到天恩寺,还未等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热火朝天的训练声。 新招募来的那批苍云卫成员,都已经投入训练之中。 经过数日的训练下来,已然卓有成效。 七十多岁的白头发老奶奶,经过魔鬼训练后,可以短时间内像年轻人一样奔跑。 七八岁的稚嫩孩童,则是上梁下柱,如履平地。 苏言站在门口观看了一阵,满意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这支苍云卫,总算是有那么一点雏形了。” 察觉到苏言的到来,余江海和夏奎急忙来到门口,“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来看看你们。” 苏言走进总舵内,淡笑道,“余将军,这几日的训练还算顺利吧?” “大人,不顺利啊。” 余江海苦着脸道,“这些新招募来的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练过武。” “那些年轻一点的精壮汉子还好,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至于累坏。” “那些老幼妇孺,操练起来简直就是对我们的折磨。” “是吗?” 苏言转头看着门外练习爬树的老大爷,忍俊不禁道,“这不是练得挺好嘛?” “苏大人,那是因为你光看见好的了。” 夏奎苦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的训练下来,光是银子都赔了不知多少。” “原本我第一批招募的人手中,六十岁以上的有二百来个。” “结果就训练了几天,其中一百六十多号都累出了毛病来。” “要么摔断了胳膊,要么跌断了腿,更有五六个直接就瘫痪了。” “那些有儿有女的还好,给他们的家人赔点银子,解释一下也就完了。” “那些无儿无女的,不仅要赔银子,还要特意安排人,每天按时辰给他们送饭,帮他们洗衣裳倒尿壶。” “这哪里是培养苍云卫啊?简直就是养了一大堆活爹啊!”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拍了拍夏奎的肩膀,“夏将军,辛苦你们了。” “万事开头难,何况咱们创建的这支苍云卫,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是难上加难。” “就算花几百两银子,能培养出一名苍云卫,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值得的。” “银子方面你们不用担心,花完了我再去问陛下讨要。” “只要苍云卫能够顺利组建,并在京城展开试点,花多少银子,陛下都高兴。” 余江海和夏奎只得无奈点了点头,“多谢苏大人。” 苏言淡笑道:“对了,那二十来个犯人,刑部的人已经给你们送来了吧?” “送来了。” 余江海点了点头,“刑部的人跟我们说,这二十多人,要组成什么死杀士,以后就交给我们苍云卫负责管辖。” “我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暂时将他们关进大牢之中,等着苏大人来了再处理。”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不错,这确实是我向陛下的意见。” “所谓死杀士,说白了,就是一支专属于你们苍云卫的敢死队。” “咱们的苍云卫培养起来如此不容易,任何一个人员的伤亡,都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日后,如果你们要执行什么危险任务,认为对方可能会设下埋伏,就可以先派一名死杀士前去探路。” “如果那名死杀士平安回来,证明没有危险,再派苍云卫的成员前去执行任务。” 第七十七章 幡然醒悟 “原来如此!” 余江海和夏奎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这所谓的死杀士,就是苏大人为我们找的替死鬼啊。” “不错,也可以这么说。”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现如今死杀士刚刚成立,只有这区区二十余人。” “待日后,但凡是那些罪孽深重,但又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重罪犯,你们都可以考虑接纳到死杀士中。” “死杀士的成员,不会被赋予任何职位和权力,而且你们还要多费心思,看管约束好这群亡命徒。” “但是,只要能够用来减少哪怕一名苍云卫成员的牺牲,这个死杀士成立的便是有意义的。” “毕竟,你们每一个苍云卫的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们的命,比千两黄金还要珍贵。” 苏言分别见了苍云卫的各级统领,给他们都灌了几句鸡汤。 随即便同余江海、夏奎一起来到后山,直奔大牢而去。 走进大牢内,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远远便可以看到,牢房之中,王忠等二十几人,赫然一个个都七扭八歪倒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如此心狠手黑,将这些人都折磨成这般样子。” 夏奎叹息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他们再怎么十恶不赦,直接一刀砍了也就是了,也不至于遭受这种折磨啊。” 苏言转头看了夏奎一眼,和善笑道,“是我干的。” “……啊?” 见夏奎满脸懵逼,苏言补充道,“就是我这个王八蛋,将他们毒打成这幅模样的。” 夏奎:“……” “苏大人,打……打得好!” “这些人一个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换做是我的话,非得将他们活活打死算完!” 苏言没有回答夏奎,只淡淡道,“你们两个,到外面等我吧。” 随即便面无表情,不紧不慢走进牢房内。 余江海拍了拍夏奎的肩膀,同情道,“兄弟,你完了。” “得罪苏大人,日后有你好果子吃啊。” 苏言来到牢房前,原本半死不活瘫倒在地上的王忠等人,瞬间都浑身一个激灵。 显然昨日,苏言那连番毒打和臭骂,已经给他们内心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苏……苏大人……”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怎么今天知道叫苏大人,不叫小侯爷了?” “看来我昨天那顿打,还是有点作用的哈。” 王忠面如死灰,苦涩道,“苏大人,你昨天那番骂,我们都听进去了。” “当初未能为大炎守好疆土,是我们的无能。” “您现如今成为了大周的重臣,也只是为了明哲保身。” “您要杀了我们,我们绝无埋怨,只是求您开恩,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苏言神情缓和些许,淡淡道,“你们能理解我的苦衷便好。” “我昨日之所以打骂你们,只是为了尝试,能不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幸好,我的计划实施得还算顺利。” “陛下开恩,决定暂时放你们一马。” 听闻此话,王忠等人顿时眼中都流露出一丝异彩。 他们就知道,苏言重情重义,绝非那种凉薄之人。 “别高兴得太早。” 苏言沉声道,“你们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脖子上而已。” “陛下有命,从今日起,将你们编为死杀士,归苍云卫下辖统领。” “你们没有官职,没有兵权,唯一的使命,就是在苍云卫遇到一些危险任务时候,先行去为他们探路。” 听闻此话,众人微微愣了愣,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虎贲都尉陈大彪弱弱道,“苏大人,那不就等于……是让我们当炮灰吗?” 苏言淡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不干!” 不知是谁壮着胆子,第一个嚷嚷道,“当初因为我们的无能,才导致大炎国破山河。” “现如今,连我们的陛下,都被这些反贼所杀,我们岂能为贼效命?” “对,即便杀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给大周贼军当炮灰!”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狠狠瞪了那带头的人一眼,冷声道,“你叫曹六是吧?” 曹六悻悻点了点头,“是……” 下一秒,苏言直接箭步走到他的面前,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 正好踢在昨天留下的鞭痕上,将刚刚结痂的伤口踢裂,疼得蜷缩在地上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这些蠢货自己找死,还想连累我和你们一起死?” 苏言冷声道,“你们觉得宁死不降,以身殉国,就能留下忠臣美名吗?” “告诉你们,时代变了,大炎已经昨日的过去时,就算你们为大炎殉国,也只会记载你们是冥顽不灵的顽敌,不会给你们一个字的褒奖。” “我之所以费尽心思保住你们的命,就是为了给你们争取一丝翻身的机会!” 说着,苏言微微吐了口浊气,平息下怒火解释道:“死杀士确实就等同于是苍云卫的炮灰,你们每一次去执行任务,都有很大可能性有去无回。” “但是,只要你们现在还活着,就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如果有谁活腻歪了,说出来,我现在就去取刀,直接一刀剁了他。” “如果谁还想保得性命,留下一丝日后翻身的可能性,就给我老老实实,接受你们炮灰的身份!” 众人都低下头,一个个缄默不语。 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竟然都闪烁起泪光,看着无比让人心疼。 “苏大人,谢谢您……” 王忠哽咽道,“您身为前朝的小侯爷,能在大周生存下来,就已经实属不已。” “却还如此心系旧情,为保我们的性命费尽心血。” “我等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辜负苏大人的厚爱。” “没错!” “再穷不过要饭,不死终会出头!” “只要能活下去,当炮灰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这些人终于幡然醒悟,苏言这才欣慰笑着点了点头,“这便对了。” 第七十八章 帮你报仇 “既然你们都想通了,那我明日便让苍云卫组编死杀士,给你们安排训练。” 苏言郑重叮嘱道:“记住,你们现在不再是大炎的名将重臣,而是一群脑袋寄存在脖子上的炮灰。” “任何苍云卫的成员,都是你们的主人,可以随时决定你们的生死。” “即便遭受再大的屈辱和折磨,也都给我咬着牙忍住,咬碎了就往肚子里咽。” “再穷不过要饭,不死终会出头!” “明白!”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振声道,“我们都听苏大人的!” “好,那我便在此,提前谢过诸位了。”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算稍稍放心些许。 说实话,他确实是出自一些私心,才保下了这些人。 现如今自己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心腹或盟友。 大部分文官,都站在裕亲王那一边,自然不可能和自己成为一路人。 而武将们,虽然明面上和自己关系还不错,但实则都是云曌的心腹。 自己现如今能和裕亲王分庭抗礼,全是仰仗云曌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和裕亲王相互掣肘,所以在背后扶持自己。 君王未可信的道理,苏言还是懂的。 他可不会因为自己立下了一点功劳,就飘飘然认为云曌会永远倚仗自己。 若论及功劳,裕亲王当初随云曌一起起家,大周的建元开国,他至少有一半功劳。 他还是云曌的亲叔叔,如今不也同样翻脸成仇? 现在,云曌是处处照顾自己,一口一个苏卿叫得火热。 但谁能保证,待日后扳倒裕亲王之后,云曌不会用自己的人头,去安抚那些满朝文臣的心? 苏言最理想的发展,是等自己扳倒裕亲王,帮云曌巩固大权后,直接功臣身退,找个偏远小县隐居山水。 但如果不能遂自己的愿,那就要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班底,将自己的生死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些曾效忠于大炎的前朝罪将,对于他而言,自然就是最合适的目标。 虽然现在,凭苏言的能力,只能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安排他们做苍云卫的炮灰。 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一辈子都会是炮灰? 待日后战事一起,死杀士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展现出他们的实力。 早晚一定会有洗清罪名,翻身站起来的机会! 苏言正准备离开大牢,经过一间牢房之际,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气腾腾的目光。。 他转头一看,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抱着膝盖蜷在牢房的墙角内。 眼中充满冷厉的杀机,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正是上次在天恩寺,意图刺杀自己的那个小丫头。 “差点把你给忘了。” 苏言走到牢房前,担心道,“没记错的话,你叫宁欢儿对吧?” 宁欢儿不语,仍警惕地死死盯着苏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恨意和敌意。 “才几天不见,怎么你好像又瘦了点?” 苏言挥了挥手,唤来余江海和夏奎,淡淡道,“你们没虐待她吧?” “苏大人,你先前特意交代过,我们怎么敢啊?” 余江海无奈道,“只是这小丫头脾气倔得很,天天饭菜几乎都不怎么动,我们也没办法啊。”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把这间牢房的钥匙给我。” 夏奎将钥匙交给苏言,弱弱道,“苏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小心被这小丫头伤到。” 苏言纳闷道,“这小丫头手无寸铁,还能伤我?” “唉,苏大人你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就是属狗的。” 夏奎苦着脸道,“我先前见这小丫头天天不好好吃饭,也进来劝过她一次。” “没想到在外面看着她一言不发,文文静静的,一进了牢里,直接抓着我就是咬,险些把我的耳朵咬下来。” “依我看,苏大人如果不打算杀她的话,还是赶紧把她放了,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苏言顿时忍俊不禁,看来这宁欢儿心中对大周的恨意,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成,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苏言用钥匙打开牢门,不紧不慢走进牢房内。 宁欢儿两眼仍死死盯着苏言,嘶哑道,“你想做什么?” 苏言淡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宁欢儿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一直将我关在这里?” “废话!” 苏言忍俊不禁道,“你当初想要揣着把刀想要刺杀我,还伤了夏将军,我能轻易放你离开吗?” “既然如此,你就杀了我!” 宁欢儿神情刚毅,没有丝毫畏惧,“等我变成厉鬼,再来向你们索命!”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感到无比悲哀,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可悲,真是可悲。” “竟然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逼得连死都不怕。” “这是何等残忍的人,才能造下这么大的孽?” 说罢,苏言直接来到宁欢儿面前,俯身半蹲与她平视,淡笑道,“欢儿,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之所以将你关在这里,是因为我这几天比较忙,实在没有时间。” “现在,我的事已经忙完了,可以有时间,去帮你报仇了。” 看着苏言和宁欢儿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交流,夏奎下意识捂住耳朵,悻悻道,“苏大人胆子还真大,竟然敢离这小丫头那么近。” “话说,这小丫头怎么对咱们本事那么大,当着苏大人的面,就变得那么乖巧温顺了?” “谁知道呢。” 余江海笑道,“兴许是你老夏长得就不像个好人,人家孩子见了你害怕。” “而人家苏大人长得就眉清目秀,自然是讨孩子喜欢。” 听了苏言的话,宁欢儿微微有些懵逼,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报仇?”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苏言握着宁欢儿的手,郑重道,“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人让你对大周如此厌恶和憎恨。” “我一定会帮你将那个人揪出来,化解你心中的仇恨。” 第七十九章 刨开 看着苏言那诚恳郑重的眼神,宁欢儿表情变得复杂些许。 显然并不相信,苏言作为大周的官员,会愿意帮她这个没背景的野丫头报仇。 “欢儿,我说的是真的。”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虽然现如今,大周新朝成立,但不代表大周的文臣武将,就可以为非作歹,胡作为非。” “天日昭昭,恶者必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果你愿意信任我,就将你的经历都告诉我。” “我一定会为你,以及那些无辜死难的人,主持公道!” 宁欢儿犹豫许久,眼中的敌意和仇恨渐渐消失,变成这个年纪应有的澄澈。 “好,我告诉你……” 宁欢儿的家,名叫宁家村。 是直隶黄龙府春昭县治下的一个小村落。 村中的百姓们日子都过得相当富饶,有几家财主,家中有不少存银和屯粮 当初,大周义军攻下直隶,分兵前去接管各个府县。 当时大周义军深得民望,所到之处,百姓几乎都是箪食壶浆相迎。 宁家村的百姓们,见大周义军到来,自然也是准备了丰盛的酒菜,为将士们接风洗尘。 然而,负责接管宁家村的将领,见这座村子如此富饶,便动了贪念。 趁着深夜时分,命手下士兵,在宁家村四处烧杀掳掠。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屠戮殆尽。 男的全都砍了头,谎称是半路上遇到的大炎军队,回去邀功领赏。 而女的,则是全部奸淫玷污之后,与老人和小孩们一起,挖了一个大坑活埋。 宁欢儿的父亲宁守仁,是宁家村的村长。 为了保护村民们的性命,他表示愿意为了将全村所有钱财和粮食都拱手献上。 那些兵痞却还是没有饶了他,直接将他们全家人斩尽杀绝。 整个宁家村,八百余口乡亲,全都死在那场劫难之中。 只有宁欢儿,在兵痞们闯进来之前,被母亲藏进了萝卜窖中,才侥幸躲过一劫。 “我爹,我娘,我们全村的乡亲,全都是被大周害死的……” 宁欢儿眼眶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哽咽道:“人人都说大炎是剥削压榨我们的暴君,说大周是为民除害的义军。” “但是,大炎朝的时候,我们全村人都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可大周的到来,却害死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毁了我们整个村子。” “我即便是死,也不要做大周的良民……” 听了宁欢儿此话,余江海和夏奎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童言无忌啊。 就刚刚这番话,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到,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即便她年幼无知,也肯定难逃一死。 “欢儿,话不能这么说。” 苏言也意识到宁欢儿这番话非常危险,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劝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即便再贤明的主公,也难保手下会出那么几个败类。” “大炎已经是前尘往事,即便你再不喜欢大周,现如今也已经是大周的时代。” “你没有足够的地位和话语权,就只能顺应时代,而不能让这个时代去顺应你。” 说罢,苏言郑重道,“欢儿,你记不记得,当初下令残害你们宁家村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或者长什么模样?” “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严惩,为你爹,你娘,还有你们全村乡亲报仇雪恨。” 宁欢儿摇了摇头,苦涩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夜里,我正在睡觉,被外面传来的哭声和惨叫声吵醒。” “我出来问娘亲出了什么事,娘亲却直接将我关进地窖里,还说不管出什么事,都不准我出来。” “我当时害怕极了,躲在地窖里不敢动,外面只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等我再从地窖出来,村子就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一个活人都没剩下……” 苏言微微皱了皱眉,不由感到有些棘手。 夏奎走上前,小心翼翼劝道,“苏大人,要不此事还是算了吧……” “算了?” 苏言转头看了夏奎一眼,冷声道,“七八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算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是……” 夏奎苦着脸,小声道,“只是,苏大人有所不知,当时负责接管各个府县的,都是陛下麾下最精锐的亲兵。” “统兵的将领,自然也都是陛下的心腹。” “就算苏大人将那个人揪出来,陛下也未必会杀他。” “反而会让那个人恨上苏大人,给您自己找麻烦啊。” 苏言神情冷峻,淡淡道,“夏将军,你听好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莫说是陛下的心腹,即便是陛下自己,也没有资格无缘无故地残害八百条无辜的人命。” “你身为苍云卫,等同于是大周的执法官,必须上守天理,下守王法。” “以后,如果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种混账话,这苍云卫副统领,你就不用当了!” 夏奎是好心提醒苏言,却苏言一番怒斥,顿时有苦说不出。 “可是……苏大人,欢儿姑娘既不知道那名将领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就算你想抓,也抓不到那个人啊。” “无妨。” 苏言转头看向宁欢儿,淡笑道,“欢儿,愿不愿意和我走一趟?” 宁欢儿不解道,“去哪里?” “回你的家,宁家村。” 苏言眯着眼睛,沉声道,“上有天公,下有地母,举头三尺有神明。” “我就不相信,那些混账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能不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 宁欢儿怔了片刻,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感动之色,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和大人去!” …… 云曌那边,其实还没有允许苏言随意离开京城。 但是,这段时间来做下的种种壮举,使得苏言的名声早已响彻京城。 尤其是听说,苏言对前朝大炎的那批旧将都毫不留情,建议将他们全部株连九族。 守门的士兵,自然也不敢阻拦苏言,乖乖放他出城。 第八十章 直隶距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之遥。 苏言带着宁欢儿,纵马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黄龙府春昭县。 按照宁欢儿的指引,来到春昭县北面。 看着面前一片荒凉之地,宁欢儿面露伤感之色,苦涩道,“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以前我的家。” 苏言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让宁欢儿坐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以便更好地寻找蛛丝马迹。 这座村子,确实已经被毁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当初那群混蛋,在将全村人斩尽杀绝后,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绝大多数房屋,都被焚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留下的也只是焦黑的废墟,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走了好一阵,没有寻到任何证据,使得苏言心中有些焦躁。 正当苏言失望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 “嗯?” “难道这宁家村,还有活人?” 苏言皱了皱眉,大步流星走上前。 前方一片荒凉的空地上,立着一块木牌。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正跪在木牌前,手中拿着点燃的香烛。 旁边还停着一辆驴车,显然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 见苏言到来,两个老人吓得脸色一变。 急忙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想要坐上驴车离开。 “站住!” 苏言皱了皱眉,立刻片步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总算是在两个老人离开之前,将他们拦住。 不等苏言开口,两个老人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我们都是良民,绝无背反朝廷之意,只是想来给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看着两名老者如捣蒜般拼命磕头,苏言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急忙将二人搀扶起来,苦笑道,“二位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快起来,莫要折煞我了。” 将二老搀扶起来,苏言不解道,“二位老人家刚刚说,来给女儿上香?” “莫非你们女儿,是以前宁家村的人?” “是……” 老翁点了点头,苦涩道,“我们夫妇俩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半年前嫁到了宁家村。” “原本我们还打算今年搬来宁家村,和女儿女婿一起住。” “没想到,宁家村却遭了大难,我们女儿女婿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害。” “我们实在是思女心切,所以才来为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苏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罪过,真是罪过。” “那些混账,不仅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更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说着,苏言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二位老人家,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就埋在这里?” 老翁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也来过一次,本来是打算来探望女儿,来了后才知道宁家村出了出了这等惨祸。” “当时村里还有一位老妇人没有搬走,她对我们说,全村的人被杀害之后,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掩埋。” “我们的女儿,肯定也在这个坑里,所以也只好在这里上香。”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位老人家,你们继续上香吧。” “如果有多的纸钱的话,可否分我一些?我也想为宁家村的乡亲们烧上一点纸钱。” 当即,苏言问两个老人要了些纸钱,同宁欢儿一起在木牌前烧了。 待两名老人离开之后,苏言沉声道,“欢儿,我有一个想法。” 宁欢儿不解道,“什么想法?” 苏言正色道:“咱们两个,把这个坑给挖开。” “什么?!” 宁欢儿微微一怔,惶恐道,“苏大人,这……这是为何?” “我们全村的乡亲被人杀害,本就已经非常悲惨。” “现如今他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为什么又要将他们挖出来。” 苏言眯着眼睛,笃定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当初那些兵痞为了毁尸灭迹,已经将宁家村几乎夷为平地。” “我们如果想要找证据,唯有挖开这个坑,才能揭露那些混球作恶的真相。” “当然,这要征求你的意见。” “因为现如今,你是整个宁家村唯一的幸存者,坑中掩埋着的,都是你的乡亲和亲人。”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便离开,让乡亲们在这里继续长眠。” “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将这个坑给挖开,找出那些混球作恶的证据,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宁欢儿低着头缄默不语,显然心中在做强烈的挣扎。 这么重要的决定,对于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明显太过残酷。 犹豫许久,宁欢儿咬着牙下定决心,“好!” “我相信,如果能将那些坏蛋全部抓住,我爹娘和乡亲们的沉冤得雪,才能睡得更加安稳!” “苏大人,我这就帮你一起,把这个坑挖来!” “好!” 当即,苏言和宁欢儿一起来到坑上,徒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宁欢儿挖得很是卖力,哪怕稚嫩的皮肤被磨破,都根本不喊疼。 挖了整整半个时辰,苏言终于嗅到气味变得不对。 刚刚上面的泥土,散发出的都是青草和土壤的味道。 而越挖到下面,便渐渐变成了血腥味和恶臭味。 “啊!” 突然,宁欢儿呼喊一声,仿佛受到了惊吓。 苏言急忙转头看向她,关切道,“欢儿,怎么了?” “我……我没事……” 宁欢儿捂着自己的手掌,疼得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苏言上前定睛一看,顿时紧紧皱起眉头。 刚刚挖了半天的土,使得宁欢儿稚嫩的皮肤磨破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但除了磨伤之外,宁欢儿的手掌上,赫然被划破一道狰狞的口子,涌出血淋淋的鲜血。 “欢儿,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苏言从马背上取下带的清水,为宁欢儿冲掉手上的泥土。 又从衣服撕下一条,帮她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随即才转过身,重新走到土坑之中。 第八十章 受伤 直隶距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之遥。 苏言带着宁欢儿,纵马疾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黄龙府春昭县。 按照宁欢儿的指引,来到春昭县北面。 看着面前一片荒凉之地,宁欢儿面露伤感之色,苦涩道,“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以前我的家。” 苏言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让宁欢儿坐在马背上,自己则牵着马步行,以便更好地寻找蛛丝马迹。 这座村子,确实已经被毁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当初那群混蛋,在将全村人斩尽杀绝后,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 绝大多数房屋,都被焚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留下的也只是焦黑的废墟,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走了好一阵,没有寻到任何证据,使得苏言心中有些焦躁。 正当苏言失望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 “嗯?” “难道这宁家村,还有活人?” 苏言皱了皱眉,大步流星走上前。 前方一片荒凉的空地上,立着一块木牌。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翁和老妪,正跪在木牌前,手中拿着点燃的香烛。 旁边还停着一辆驴车,显然是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 见苏言到来,两个老人吓得脸色一变。 急忙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想要坐上驴车离开。 “站住!” 苏言皱了皱眉,立刻片步上马,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总算是在两个老人离开之前,将他们拦住。 不等苏言开口,两个老人便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大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我们都是良民,绝无背反朝廷之意,只是想来给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我们吧!” 看着两名老者如捣蒜般拼命磕头,苏言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急忙将二人搀扶起来,苦笑道,“二位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快起来,莫要折煞我了。” 将二老搀扶起来,苏言不解道,“二位老人家刚刚说,来给女儿上香?” “莫非你们女儿,是以前宁家村的人?” “是……” 老翁点了点头,苦涩道,“我们夫妇俩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半年前嫁到了宁家村。” “原本我们还打算今年搬来宁家村,和女儿女婿一起住。” “没想到,宁家村却遭了大难,我们女儿女婿一家几口人全都被害。” “我们实在是思女心切,所以才来为女儿上柱香,烧点纸钱……” 苏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罪过,真是罪过。” “那些混账,不仅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更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说着,苏言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问道,“二位老人家,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就埋在这里?” 老翁回答道,“两个月前,我们也来过一次,本来是打算来探望女儿,来了后才知道宁家村出了出了这等惨祸。” “当时村里还有一位老妇人没有搬走,她对我们说,全村的人被杀害之后,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掩埋。” “我们的女儿,肯定也在这个坑里,所以也只好在这里上香。” 苏言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二位老人家,你们继续上香吧。” “如果有多的纸钱的话,可否分我一些?我也想为宁家村的乡亲们烧上一点纸钱。” 当即,苏言问两个老人要了些纸钱,同宁欢儿一起在木牌前烧了。 待两名老人离开之后,苏言沉声道,“欢儿,我有一个想法。” 宁欢儿不解道,“什么想法?” 苏言正色道:“咱们两个,把这个坑给挖开。” “什么?!” 宁欢儿微微一怔,惶恐道,“苏大人,这……这是为何?” “我们全村的乡亲被人杀害,本就已经非常悲惨。” “现如今他们都已经入土为安,为什么又要将他们挖出来。” 苏言眯着眼睛,笃定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 “当初那些兵痞为了毁尸灭迹,已经将宁家村几乎夷为平地。” “我们如果想要找证据,唯有挖开这个坑,才能揭露那些混球作恶的真相。” “当然,这要征求你的意见。” “因为现如今,你是整个宁家村唯一的幸存者,坑中掩埋着的,都是你的乡亲和亲人。”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便离开,让乡亲们在这里继续长眠。” “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将这个坑给挖开,找出那些混球作恶的证据,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宁欢儿低着头缄默不语,显然心中在做强烈的挣扎。 这么重要的决定,对于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明显太过残酷。 犹豫许久,宁欢儿咬着牙下定决心,“好!” “我相信,如果能将那些坏蛋全部抓住,我爹娘和乡亲们的沉冤得雪,才能睡得更加安稳!” “苏大人,我这就帮你一起,把这个坑挖来!” “好!” 当即,苏言和宁欢儿一起来到坑上,徒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宁欢儿挖得很是卖力,哪怕稚嫩的皮肤被磨破,都根本不喊疼。 挖了整整半个时辰,苏言终于嗅到气味变得不对。 刚刚上面的泥土,散发出的都是青草和土壤的味道。 而越挖到下面,便渐渐变成了血腥味和恶臭味。 “啊!” 突然,宁欢儿呼喊一声,仿佛受到了惊吓。 苏言急忙转头看向她,关切道,“欢儿,怎么了?” “我……我没事……” 宁欢儿捂着自己的手掌,疼得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苏言上前定睛一看,顿时紧紧皱起眉头。 刚刚挖了半天的土,使得宁欢儿稚嫩的皮肤磨破了好几处血肉模糊的伤痕。 但除了磨伤之外,宁欢儿的手掌上,赫然被划破一道狰狞的口子,涌出血淋淋的鲜血。 “欢儿,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苏言从马背上取下带的清水,为宁欢儿冲掉手上的泥土。 又从衣服撕下一条,帮她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 随即才转过身,重新走到土坑之中。 第八十一章 证据 来到刚刚宁欢儿挖掘的地方,泥土之上沾染了许多新鲜的殷红血液。 而透过鲜血和泥土,苏言依稀还看到了一道寒芒。 当即,他双手小心翼翼将泥土拨开,让那道寒芒露出真面目。 方才划伤宁欢儿手掌的,赫然是掩埋在泥土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约五尺见长,刀柄上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刀身的弧度如月牙般流畅俊美。 哪怕在泥土中掩埋了将近半年之久,仍然寒意凛凛,锋芒毕露,足见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刀。 只是刀刃之上,有两处缺口无比扎眼,应该是不小心砍到了什么硬物所致。 苏言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又将刀身翻转过来。 看到刀身背面,铭刻的四个字,顿时惊愕地瞪大眼睛。 刀背上刻着的四个篆体小字,赫然是“皇制御赐”。 这把刀,苏言有印象。 是云曌亲手打造而出,赐给了一位立下奇功的将领。 “苏大人,我没事。” 宁欢儿走上前,坚强地说道,“我们继续挖!” “欢儿,不用挖了。” 苏言将刀别在腰间,淡笑道,“证据,已经出来了。” “咱们现在就回京城,将当初残害你爹娘和全村乡亲的那个败类,给揪出来!” …… 大周京城,共计驻扎有五万兵马,皆是云曌麾下最精锐的禁军。 这五万禁军,分为十个营,驻扎于城中东西南北各处营寨内,都是由云曌的心腹统领。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时分。 京城西北,龙骧营内。 大部分士兵都已经休息,负责巡逻守营的士兵,也昏昏欲睡。 突然,一队人马气势汹汹,从远处疾驰而来。 守营的士兵瞬间惊醒,冲上前阻拦:“站住!” “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我们龙骧营重地!” 苏言翻身下马,淡淡道,“我等乃苍云卫。” “奉陛下之命,来龙骧营办点事,让开。” “什么苍云卫?没听说过!” 士兵将明晃晃的长枪对准苏言,怒声道,“告诉你,擅闯营房重地者,死!” “劝你们赶紧滚,否则休怪我长枪无眼!” 苏言冷然笑道,“你们龙骧营,好大的威风啊。” “那我也告诉你,阻挠苍云卫办案者,死!” 说罢,苏言不再和他多废话,毫不犹豫信手一挥。 身旁余江海立刻翻身下马,直接一招将士兵手中的长枪卸掉,制服在地。 “进!” 苏言信手一挥,带领夏奎等一百余名苍云卫,举着火把气势汹汹走进龙骧营的阵地内。 听到外面的动静,许多士兵都从睡梦中惊醒,带着兵器冲出营帐。 将苏言等人团团包围在中间,一个个满脸警惕。 “我等乃苍云卫,来此彻查一件案子。” 苏言淡淡道,“让你们龙骧营统领,奋威将军康茂才出来见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苍云卫是个什么组织,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等苏言再次开口催促,远处便传来一阵戏谑的冷笑。 “哪里来的小娃娃,也想见老子?” 只见一名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正中间的主帐现身,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见到苏言,康茂才顿时微微一愣,拱手抱拳,乐呵呵道,“原来是苏大人啊。” “末将未曾远迎,还请苏大人宽恕。” “不知苏大人深更半夜,带这么多弟兄到我龙骧营来,是有何贵干啊?” “康将军,打扰了。” 苏言抱拳还礼,淡笑道,“苏某深夜前来,是为了彻查一件案子,还请康将军配合一下。” “噢,原来如此。” 康茂才急忙点了点头,乐呵呵道,“苍云卫的事,在下也略有耳闻。” “听说这苍云卫是负责帮陛下监察文武百官,纠弹那些犯了事的文臣武将。” “没想到在下如此幸运,竟然成了第一个与苍云卫打交道的对象。” “苏大人请先进帐喝杯酒,再慢慢细聊吧。” “酒就不必喝了,我在这里问就可以。” 苏言淡淡道,“康将军,半年前,陛下命你带兵接管直隶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你还记得吧?” 听苏言提起此事,康茂才微微怔了怔,眼中明显划过一丝慌乱。 但并没有露出太大破绽,忙不迭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当时,你说你在接管县城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大炎残兵,斩首三百余人,得到了五十两黄金的封赏。” 苏言淡笑道,“本官想问问,你当时斩杀的那些大炎残兵,属于哪支队伍,是由何人统率?” “这……” 康茂才额头冒出丝丝冷汗,讪笑道,“苏大人,末将可是追随陛下起家最早的老人,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仗打过几十场,杀敌何止成千上万。” “这区区几百个人的陈年旧事,末将怎么会记得?” 苏言点了点头,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康将军你,可是陛下最信任的心腹勇将。” “想当初,大周义军攻打重镇沂水关时,你率领八百敢死队先登城墙,斩敌主将,夺敌旗帜,威震天下。” “因为那一仗,陛下赞你有龙虎之勇,还将她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赐与你,称你为众将之楷模。” “那把刀在何处,能否拿出来让本官欣赏一下?” 原本听苏言拍起自己的马屁,康茂才还很是受用,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然而,听到苏言最后一句话,康茂才顿时笑容一僵,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这……” “陛下所赠之物,我怎么会随身携带?自然是放在了家里……” “是吗?” 苏言挑了挑眉,笑道,“不要紧,那我就随康将军回府一趟。” “只要能让我开一开眼,亲眼见见陛下打造的宝刀究竟长什么模样,去多远都可以。” 康茂才表情变得无比难看,咬牙切齿道,“苏大人,我康茂才是个粗人,不比你们这些文官伶牙俐齿。”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就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想看陛下赐给我的宝刀,我还就不给了!” 第八十二章 对峙 “康将军,你这是在和本官撒泼吗?”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陛下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上刻‘皇制御赐’四个大字,整个大周上下仅此一把,唯有康将军你拥有这份殊荣。” “这对于康将军你来说,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不是需要遮掩的羞耻,为何康将军却坚持不肯给本官看?” “莫非……这把宝刀,已经不在康将军你手中了?” 听闻此话,康茂才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肉眼可见流露出惶恐之色。 但还是强压惊恐,硬着头皮吼道,“你放屁!” “苏大人,本将敬你是陛下的心腹,你怎能用如此恶毒的谣言污蔑本将?” “那绿珠宝刀乃是陛下钦赐我的宝物,贸然弄丢乃是杀头的死罪!” “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休要信口雌黄!” 苏言嗤鼻一笑,戏谑道,“好!” “好一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话,说出来简直比唱的还要好听。” “可惜这种话,竟然出自你这般奸佞小人之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康茂才嘴角微微一抽,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康将军,告诉你,苍云卫既然找上了你,那代表你绝不无辜。” 苏言淡笑道,“既然你拿不出你的绿珠宝刀,那我便拿出来给你看看。” “这大周仅用一把的刀,你不会不认识吧?” 说罢,苏言抽出腰间的绿珠宝刀,高高举过头顶。 士兵们定睛一看,看到刀柄上镶嵌的绿珠宝石,以及刀身之上“皇制御赐”四个大字,顿时都为之大惊。 “我的天,还真是康将军的绿珠宝刀!” “上面这‘皇制御赐’四字,可是康将军独有的殊荣啊!” “康将军的刀,怎么会到了苏大人手中?” 见苏言竟然当众拿出这把刀来,康茂才再也无法强装镇定,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刚刚苏言提起半年前,云曌命他带兵接管直隶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的陈年旧事时,康茂才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当时在接管一座村子的时候,自己多喝了几杯酒,动了邪念。 将那全村百姓统统屠戮殆尽,女人尽数奸淫杀害,钱财尽数劫掠一空,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将村子烧成废墟。 事后酒醒之后,康茂才感到深深的后怕,命令手下的士兵全都保守秘密,谁也不准声张泄露。 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绿珠宝刀还不小心遗落在那座村子里。 他暗中派人回到那个村子,找了两三次都没能找到。 云曌一向最注重军纪,赏罚分明,执法必严。 康茂才知道,如此这件事暴露出去,自己必定会大祸临头。 所以这半年来,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处事极为低调。 生怕陛下哪天一高兴,让自己带着绿珠宝刀去面圣,给众将讲述当年的英勇事迹。 康茂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了那么久,这件事却还是被苍云卫给查了出来。 听着众人的议论之声,康茂才只得强压心中惊恐,硬着头皮道,“老子的刀,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说,你是用什么下作的手段,潜入我府上,将我的刀偷走的?!” “康将军,我知道你脸皮厚,但没想到你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地步。” 苏言淡笑道,“既然你嘴硬说这把刀是我从你府上偷的,那这件事便好办了。” “你我现在就前往皇宫,面见陛下。” “到了陛下面前,我自然会告诉她,这把刀究竟是从何而来。” 康茂才眼中流露出一丝凶光,冷笑道,“想让老子和你一起去面圣,你也配?” “告诉你,识相的话,速速将老子的刀,乖乖还给老子。” “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康茂才不紧不慢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身旁的士兵们瞬间会意,纷纷举起手中长枪,将明晃晃的枪尖对准苏言。 苍云卫们瞬间脸色一沉,也都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团团拥簇在苏言身边。 苏言抱臂而立,冷声呵斥道,“康茂才,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本官今日奉陛下之命,带苍云卫前来彻查案情。” “你身为朝廷将领,非但不配合本官查案,还煽动你手下的士兵与本官对抗。” “难道,你想谋反吗?!” “尔等龙骧营将士,都想跟着康茂才造反吗?!” 面对苏言的怒斥,龙骧营士兵们面面相觑,心中都不免有些打鼓。 康茂才冷笑道,“苏言,你休要妖言惑众,在老子这里蛊惑人心!” “告诉你,陛下还没有正式宣布苍云卫成立的消息,老子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来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劳什子苍云卫,是群什么来路不明之人。” “你们谎称自己是陛下的人,擅闯军营重地,跑到我们龙骧营作威作福。” “本将身为龙骧营统领,自将要将尔等统统斩杀,以维持军营秩序。” “事后即便陛下责怪,老子不知者不罪,也不会遭受太重的责罚。” “呵,苏大人,你可不要怪我。” “要怪,就实在你太不开眼,查到了老子的头上。” 说罢,康茂才狞笑着信手一挥,命令士兵们冲上前,对苏言等人展开围攻。 余江海、夏奎等人脸色骤变,急忙奋不顾身迎了上去抵御招架。 眼看着双方就要大打出手,爆发火并之际,军营来传来一声凌厉的震喝。 “住手!” 听到这声威严十足的怒吼,众人都不由自主停了手,齐刷刷转过头。、 转头定睛一看,十几名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士兵,全都身披金色盔甲,一手执刀,一手执盾。 不论是身上的气势,还是装备的精良,都远远凌驾于龙骧营之上。 纵然这些士兵只有区区十几人,却令上千名龙骧营士兵,都为之脸色骤变。 纷纷不约而同,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似乎根本就没有,忤逆这些人的胆量。 第八十三章 皇天营 这些金甲士兵,是京城禁军十营中,最为精锐的皇天营。 皇天营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人数在禁军十营中最少,但个个都是精英级别的存在。 一名武将,若是能做皇天营的普通士兵,那到了别的营,就至少可以做个百夫长。 如果在皇天营能做上百夫长,到了其他营,便稳稳是校尉,乃至都尉的存在。 因为禁军其他九营,都是负责维持京城秩序和治安。 而皇天营,则是直接驻扎于皇宫周围,负责保护皇室的安危。 所以,自然是装备精良程度,和人员整体素质,都压倒性地碾压其他九个营。 为首一人,是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束着发冠,身披金光灿灿的锁子甲,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正是云曌的贴身保镖,大周禁军总使,裴天虎。 “裴……裴将军……” 见裴天虎到来,康茂才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虽然他心中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讪笑道,“裴将军,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裴天虎瞥了康茂才一眼,冷声道:“老夫若是再不来,只怕龙骧营和苍云卫,就要火并起来了吧?” “裴将军,在下……在下断断不敢啊!” 康茂才急忙指着一旁的苏言,尖声狡辩道,“末将一直一门心思为陛下治军,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苍云卫。” “方才末将睡得正香,这小子却突然闯入我们军营,自称是什么苍云卫,惊动了众多将士。” “末将从来没有听说过苍云卫,还以为他们是哪里的草寇蟊贼,正准备将他们统统斩杀,然后明天再去向陛下汇报此事。” 说罢,康茂才装傻充愣道,“裴将军,敢问这苍云卫是哪个营,何时成立的,隶属哪位将军管辖?” 苏言忍不住嗤鼻一笑,饶有兴味道,“康将军,你的演技还真是高超绝伦,毫无破绽。” “如果你不带兵的话,去当个戏子,肯定是能成为菊坛名角。” “刚刚你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在场所有人都是证据,难道你觉得你能抵赖得过吗?” 康茂才嘴角微微一抽,一时脸色铁青,百口莫辩。 裴天虎冷声道,“龙骧营所有将士听令,速速回营休息,谁也不准出来。” “此事与你们无关,谁若是敢插手参与,格杀勿论!” 龙骧营的将士,虽都听命于康茂才,但也并非他的私兵。 刚刚康茂才让他们与苍云卫对抗,他们都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此时此刻,裴天虎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哪里敢忤逆。 立刻一个个灰溜溜地各回本营,根本不敢探出头来看热闹。 待士兵们作鸟兽散,两名苍云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擒住康茂才,给他戴上枷锁。 苏言拱手抱拳,淡笑道,“裴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今日,怕是就要吃大亏了。” “话说这深更半夜,裴将军为何到这龙骧营来?” 裴天虎抱拳还礼,淡笑道,“陛下有要事与苏大人商议,特命末将来传旨。” “末将见苏大人不在营院中,便命将士们打探了一番,才得知苏大人来到了龙骧营,便正好帮你个举手之劳。” “陛下有要事见我?” 苏言怔了怔,笑道,“巧了,我也有要事要见陛下。” 随即,苏言对余江海说道,“余将军,你且先将这家伙抓回天恩寺,押入地牢之中。” “等我去见了陛下之后,该如何处置他,陛下自有定论。” “遵命!” …… 当即,苏言随裴天虎前往皇宫,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云曌正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 哪怕已经深夜时分,她仍然点灯熬油,无比勤奋。 裴天虎来到殿门外,抱拳道,“陛下,苏大人到了。”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进来。” “苏大人,请。” 苏言调整了一下情绪,从容信步走进养心殿内,毕恭毕敬跪地振声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云曌抬头看了苏言一眼,见苏言腰间佩刀,不由挑了挑眉,“苏言,你好生不懂规矩。” “进朕的寝宫,竟敢带刀?” 苏言淡笑道,“陛下,臣知道规矩,进入陛下的寝宫前,理应卸去佩刀佩剑,不可携带任何兵刃,否则便有刺王杀驾之嫌。” 云曌饶有兴味道,“既然知道,那便是明知故犯了?” “若是想刺杀朕的话,你不如使用你的火铳,把握还更大一些。” “陛下说笑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怎敢行刺陛下。” 苏言跪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刀双手呈上,毕恭毕敬道,“臣今日带这把刀前来,是有要事禀奏。” “臣斗胆请陛下,细细查看此刀。” 听闻此话,云曌秀眉微蹙,仔细看向苏言手中的刀。 见到刀柄之上镶嵌的绿色宝珠,以及刀身上铭刻的“皇制御赐”四个字,云曌瞬间面露狐疑。 “这不是当初陛下亲手打造的绿珠宝刀,赐与了奋威将军,现担龙骧营统领的康茂才。” “为何这把刀,竟到了你的手中?” 苏言朗声道,“禀陛下,臣今日带这把刀来,就是为了弹劾康茂才杀良冒功、屠戮良善之罪,请陛下明察!” 云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些许,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走到苏言面前。 她拿起苏言手中的绿珠宝刀,端详着刀身之上的字迹和缺口,声音变得冷峻些许。 “苏言,你可要想清楚。” “康茂才是随朕起家的老部将,多年来屡立战功,对朕忠心耿耿。” “你现如今虽然在吏部任职,负责百官的升迁调任。” “但是武将,似乎并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吧?” 苏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郑重道,“陛下,臣作为吏部侍郎,自然无权干涉武将。” “但是,除了吏部侍郎外,臣还是陛下钦封的苍云卫顾问。” “苍云卫忠于陛下,忠于大周,有纠察文武之职责。” “这等丧尽天良的罪将,臣不敢隐瞒!” 第八十四章 臣有罪 丧尽天良这四个字一出,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云曌默然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说。” “从头到尾,给朕一五一十,详细地说清楚。” 苏言郑重道,“禀陛下,半年之前,陛下率军攻下直隶后,命康茂才带兵接管黄龙府治下各县村镇。” “事后,康茂才自称遇到了一伙大炎残兵,斩首三百余人,得到了陛下五十两黄金的封赏。” “据臣查明,康茂才斩杀的三百余头颅,并不属于大炎残兵,而全都是黄龙府春昭县宁家村的村民。” “在接管宁家村时,康茂才见财起意,纵容麾下士兵,杀害了宁家村七百余口村民,烧毁了全部房屋,并将财物全部劫掠一空。” 听了苏言这番话,云曌不由娇躯一震,美眸之中满是浓浓的诧异。 “这……这怎么可能?” “这般行径,不仅是杀良冒功,更是欺君之罪。” “他康茂才,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苏言,这人命关天之事,你可不能信口胡言,要拿出凭证。” 苏言淡笑道,“陛下,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臣断断不敢妄言。” “现有一女孩,名叫宁欢儿,是整个宁家村,唯一幸存下来的活口。” “宁欢儿的父亲宁守仁,是宁家村的村长,本想献出全村的财物和粮食,保住村民们的性命,却一家老小都被康茂才残忍杀害。” “宁欢儿是被她的母亲,藏在了地窖之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知道事情的全程,现在就在苍云卫总舵内,陛下随时可以召她来询问详情。” 说罢,苏言又看向云曌手中的绿珠宝刀,郑重道,“臣从宁欢儿口中得知此事后,为此悲愤不已,便带着她前去宁家村查找证据。” “宁家村现如今,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焦土,无一活口,臣亲眼得见。” “此外,宁家村内有一片大坑,大部分被康茂才杀害的村民,都被埋进那个坑中。” “这把绿珠宝刀,正是臣和欢儿一起,从那坑中挖出来的。” “陛下,臣和宁欢儿,都可以作为人证。” “而这把绿珠宝刀,以及现如今变成废墟焦土的宁家村,以及那埋葬数百人的坟坑,便是物证。” “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康茂才罪该万死!” 听完苏言这番话,云曌气得银牙紧咬,娇躯颤抖不停。 一双美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曌,此时脸上的怒气竟遮掩不住。 足见康茂才这人神共愤的所作所为,令她暴怒到何等地步。 “气煞朕也……” “这个康茂才,竟敢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勾当。” “还欺骗朕说是斩杀了遭遇的大炎残军,害朕当着众将的面,称赞他是所有武将之楷模。” “丢人……” “朕真是丢了大人了!” “云璃!” 云曌怒喝一声,云璃瞬间现身,恭敬道,“陛下。” “你速速前去黄龙府春昭县,找到一个名为宁家村的村落,看看是否如苏言所说的那样。” 云曌冷声道,“此外,给朕去查,当初康茂才接管黄龙府各府县时,带的是哪支兵马,都有哪些人。” “上至都尉,下至士卒,一个也不准落下!” “遵旨。” 云璃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疾步转身离开。 云曌又将门口的裴天虎唤进来,厉声道,“裴将军,你即刻前去龙骧营,奉朕口谕,罢免康茂才一切职衔,将他关入大牢!” “这……” 裴天虎面露难色,回答道,“禀陛下,康茂才已经关入苍云卫的诏狱之中。” “嗯?” 云曌面露狐疑,“朕没有下旨啊。” “禀陛下,方才苏大人带着一百余名苍云卫,已经去了龙骧营抓捕康茂才。” “康茂才不肯乖乖配合,还煽动麾下士兵,意图与苏大人火并。” “在下赶到之后,喝退了龙骧营众将士,助苏大人抓捕了康茂才。”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随即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云曌转头看向苏言,长出一口浊气,淡笑道,“苏言,你放心。” “明日日落之前,云璃必然能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只要你说得情况属实,朕一定不会饶恕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败类!” “还有那些和他一起屠戮忠良的畜生,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陛下英明。” 苏言点了点头,叹息道,“若真将让这些恶贯满盈之人绳之以法,宁家村八百余口无辜乡亲的不散冤魂,也安息了。” 云曌回到原处坐下,居高临下睥睨着苏言。 内心的怒火平息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狞笑。 “苏言,你好大的胆子。” “你既非苍云卫的统领,又没有得到朕的授意。” “竟敢随意带领苍云卫,夜闯龙骧营抓人。”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主子吗?” 苏言跪在地上,无奈道,“陛下,臣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那康茂才追随陛下多年,在宫中肯定也有不少与他关系亲近之人。” “万一臣先来向陛下情报请示,康茂才得到亲信通风报信,偷偷跑路,那我们岂不是从眼皮子底下,放走了这个罪大恶极之人?” 云曌冷笑道,“好,朕权当你狡辩的有理。” “那你给朕解释一下,朕没有准许你离开京城,你为何私自带着那个女孩,前往直隶调查证据?” “这件事向朕禀报一声,有那么难吗?” 苏言顿时心中有些打鼓,讪笑道,“陛下,臣知错了。” “臣当时听欢儿说了宁家村八百多口无辜村民遭遇杀害的惨剧,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当时,臣只想尽快找到证据,将残害忠良的罪人揪出来绳之以法,告慰宁家村乡亲的在天之灵。” “因此,才没有顾得上来汇报陛下,私自带着欢儿前往宁家村搜查证据。”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第八十五章 你知罪就好 “好啊,你知罪就好。” 云曌冷然笑道,“来人!” “将苏言拖到敬事房,即刻净身!” “诺!” 两名士兵立刻从外面冲进来,一左一右架住苏言。 苏言顿时裆下一凉,焦急道,“陛下,求你饶了臣吧!” “臣之所以一时心急,背旨行事,也是为了帮朝廷清除祸害,帮陛下平定民心。” “若是这件事真的不了了之,那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大周朝廷?” “臣虽然违抗了陛下旨意,但念及是出自对朝廷的一片忠心,求陛下从宽发落!” “只要陛下不让臣净身,让臣做什么都行!” 云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松开苏言。 “让你做什么都行,你确定?” 苏言忙不迭心有余悸点了点头,“臣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 云曌淡笑道,“朕确实有一桩重任,希望你来负责。” “如果你能办妥此事,那朕便宽赦你的违令抗旨之罪。” 苏言郑重道:“陛下请讲,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曌说道:“十日之后,便是第一次恩科取士之日。” “现如今各乡县的会考已经完毕,但由于时间太过匆促,京城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 “朕要封你为本次恩科的主考,从考题的编撰,到最后的殿试监考,皆由你负责统筹调度。” “如果你能办好此事,为朕选拔出一批优秀的青年才俊。” “不仅此次之事既往不咎,从今往后,朕还准你随时离开京城,无需向朕汇报。” 苏言愣了愣,皱眉道,“陛下,这时间有些太紧促了吧?” “十日之后便要开考,现在却连考题都没有编撰好。” “不如陛下下旨,将京城殿试推迟到一个月之后举行,这期间的考生学子们在京城的吃住费用,都由朝廷负责……” 云曌脸色一沉,冷然笑道,“苏言,你是在和朕讨价还价吗?” “朕现在就是因为急缺人才,加之时间紧迫,所以才需要你临危受命。” “推迟到一个月之后举行倒也可以,那这主考之位,朕也另择旁人担任便是。” “你便安心去敬事房净身,从今往后安安心心在朕身边做太监吧。”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忙不迭跪在地上,振声道,“陛下,臣领旨!” “请陛下放心,十日之内,臣一定将考题编撰出来,为陛下从各地考生中,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这便对了。”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即刻加封你为武英殿大学士,从今日起,统领带领翰林院所有学士官员,全力编撰考题。” “这是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关乎着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的形象,所以自然格外重要。” “只要此次恩科能顺利圆满地举行,你便居功至伟,朕必定重重赏赐。” “但是,如果本次恩科发生任何差池,朕都唯你是问!” …… 随着殿试之日将近,各地的学子都陆续赶来京城。 这些学子,都各州府县的进士,经过重重选拔脱颖而出的精英。 他们的到来,使得京城空前绝后的热闹。 许多客栈都被包揽下来,彻夜传来吟诗诵文的声音。 许多熟识的年兄年弟,久违地重逢见面,一起上街饮酒。 对大周的恩科制度,都称颂有加。 “大周的科考,比起前朝大炎,可是公正清明多了。” “是啊,当初大炎的时候,大大小小所有功名,都被那些贪官拿来卖钱。” “只要花钱,就能买到举人,谁出价码最高,谁就能当状元、榜眼。” “每年恩科的时候,看着那些豪绅富户,乘着八抬大轿进京赶考,多少年兄都被气得郁郁而终。” “幸好现如今大周朝来了,这恩科也变得公平公正,终于能论才试用。” “今年,我定要倾尽毕生所学,博上个功名不可!” 大部分学子都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但也有一些人,态度仍然非常悲观。 “呵,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乡试、县试公正,可不代表院试和殿试也同样公正。” “自古这朝廷都是官商勾结,谁有银子谁就是王道。” “京城的水又深又浑,那些世家大族给出的银两,都足够买我们的命。” “我就不信,担任主考的官员,真能清水明镜,分文银两不取,让我们和那些世家子弟公平竞争。” …… 深夜时分,裕王府内。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盏。 王密等几名重臣,都站在他的身后。 而在裕亲王等人面前站着的,则是两名胡子花白的老者。 这两名老者,便是翰林院的两名首席大学士,黄如汉,肖敬山。 二老跪在裕亲王面前,振声道,“参见王爷!” “黄老,肖老,请起吧。” 裕亲王微微地点了点头,淡笑道,“你们二位,都是前朝大炎的大儒,声名遍天下。” “本王早就有心与你们结交一番,可惜每次派人给你们送来请柬,你们都自称身体抱恙,一次都不曾来过本王府上。” “今日,总算是如愿以偿,将二位请来府上了。” 黄如汉和肖敬山相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裕亲王口中这个“请”,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派人来请。 而是直接派三十多官兵到他们府上,强行要将他们带到这里。 一个个都披着盔甲带着刀,气势汹汹,凶神恶煞。 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文人,又如何敢忤逆。 黄如汉讪笑道,“这深更半夜,不知王爷和各位大人将我们请来这里,所为何事?” “黄老,别急,先坐下,听本王慢慢说。” 裕亲王让黄如汉和肖敬山落座,命人为他们端来茶水。 随即眯着眼睛,沉声道,“眼下各地学子都已经齐聚京城,距离恩科大试只有不到十天。” “二位老先生,作为翰林院的首席大学士,这编撰考题的重任,都在你们身上啊。” 第八十六章 谋个官当 “王爷,您放心吧。” 肖敬山讪讪道,“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定会倾尽所学,编撰出最合理的题目,为朝廷选取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裕亲王微笑道,“二位老先生的能力,以及对朝廷的忠心,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但是,这毕竟是我们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干系极为重大。” “如果出现任何纰漏,都会影响大周朝廷在天下文人学子们心目中的形象,断不容有失。” “本王就是担心二位大人会犯下什么错误,所以今夜才特意将你们请来。” 黄如汉和肖敬山相视一眼,都不由有些懵逼。 “王爷……此话何意?” 裕亲王使了个眼色,王密立刻走上前,将厚厚一沓檄文交给二人。 二人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的赫然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题目,顿时脸色变得复杂些许,“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次恩科的题目,本王已经帮你们编撰好了。” 裕亲王淡笑道,“回头陛下问你们要是,你们就将这份题目,拿来交差便是。” 黄如汉这才明白裕亲王的企图,苦笑道,“王爷如此抬爱,老臣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是……王爷,这题目如何编撰,也不全是我们二人说了算啊。” “陛下已经宣布,命吏部侍郎苏言大人,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 “我们要如何出题,出什么题目,都要听从苏大人的意见才是。” 听闻此话,裕亲王脸色倏然一沉,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所以,你们只听苏言的,而不听本王的,是吗?” 二人脸色一变,忙不迭起身跪在地上,“王爷息怒,臣等不敢!” “只是……臣等不敢不听王爷的吩咐,但也万万不敢忤逆陛下旨意啊。” 裕亲王冷笑道,“那苏言年纪轻轻,不学无术,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是靠着几句花言巧语,骗得陛下欢心,才侥幸得到陛下重用而已。” “像他这种投机小人,陛下用不了多久,就会看穿他的真面目,将他打回原形。” “若这苏言只是蒙骗圣心也就罢了,但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关乎青年才俊的录用,岂容儿戏。” “你们两个,只管按本王的吩咐去办便是,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 黄如汉和肖敬山哪里敢一而再、再而三忤逆裕亲王的命令,只得无奈点了点头,讪讪道,“臣等遵旨……” 随即带着裕亲王出的考题,心有余悸转身离开。 待到二人走后,裕亲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王密,你说这两个老家伙,会尊奉本王的命令吗?” “定会。” 王密忙不迭点了点头,讪笑道,“这两个老家伙虽然迂腐,但也还算是识时务。” “他们肯定清楚,现如今这朝中,以及未来的朝廷,将是由谁当家做主。” “很好。” 裕亲王微笑道,“去,将厢房的客人们,都给我请来。” “是!” 王密立刻去传话,不一会便带着十几个人回来。 这十几个人,皆穿着显赫,贵气十足,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之人。 他们正是京城,各个世家大族的家主。 常言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前朝大炎在日,这些世家大族,便已在京城盘踞多年,一个个底蕴雄厚,根深蒂固。 靠着与朝中官吏狼狈为奸,这些年来都没少往自己家捞银子。 毫不夸张地说,大炎朝腐败之风盛行,导致最终的覆灭,这些吸血蛀虫般的世家,要占至少一半的功劳。 他们靠着吞吃大炎朝的民脂民膏,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而后来见大炎朝势颓,他们便又立刻倒向大周那一边,不顾大炎的征粮告示,却暗中给大周支援粮饷。 所以现如今大周取代大炎,成立新朝,他们才能仍然稳坐世家宝座,享受穷奢极欲的财富。 张家家主张君宝站在最前,谄媚笑道,“参见王爷!” “不知王爷刚刚在会晤什么重要客人,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裕亲王很清楚,这些世家家主,比贪官更贪,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所以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态度一向非常强硬,没有丝毫客气,冷笑道,“本王会晤什么客人,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不敢,不敢!” 张君宝急忙摇了摇头,讪笑道,“我等只是随口一问,请王爷千万不要动怒。” 几名家主相视一眼,冯家家主冯雷开口道,“王爷,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恩科之事。” “大周第一次恩科院试,马上就要开始。” “正巧我们几个家族的晚辈都还算争气,在会试上取得了一些名次。” “但是这院试和殿试,汇聚了天下所有学子,有些才学的文人才子实在是太多。” “所以我们今日才斗胆前来,想请王爷出手相助。” “哦?”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们打算让本王,如何帮助你们?” “王爷,实不相瞒,当初大炎朝在日,我们就和大炎的罗亲王关系非常要好。” 冯雷讪笑道,“罗亲王和我们世家大族打交道的这些年来,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现如今新朝成立,改天换日,天下谁人不知,裕亲王才是大周的话事人。” “所以我等特意带了一点心意,想要孝敬裕亲王。” 说罢,院内等候的挑夫们,纷纷打开扁担上挑着的木桶。 桶里装着的,赫然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一打开便闪闪放光。 裕亲王却嗤鼻一笑,不屑道,“冯家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现如今是大周王朝,不是当初腐败糜烂的大炎朝。” “你以为本王,和大炎朝的罗亲王,是一样的人吗?”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然就别耽误本王的时间。” “这……” 见裕亲王态度如此强硬,众人都不免有些懵逼。 张君宝鼓足勇气,咬着牙开口道,“我们今日来找王爷,就是希望王爷高抬贵手。” “让我们家中的子弟,都能谋个官当。” 第八十七章 一千万两 “呵,早直说不就好了?” 裕亲王冷然一笑,微微扬起下巴,戏谑道,“诸位,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我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干系是何等重大。” “陛下将此次恩科视作朝廷的头等大事,一直都密切关注着恩科的种种事宜。” “想让本王徇私舞弊,帮你们家族的子弟走后门,你们属实让本王难办啊。” 听闻此话,张君宝等人面面相觑,顿时都面露兴奋之色。 作为盘踞京城多年的世家家主,他们都是人精般的存在。 自然瞬间就听出,裕亲王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如果裕亲王说的是不能办,那就等于是直接拒绝了他们。 但现在,裕亲王说的不是不能办,而是难办。 那就代表,这件事可以办。 但至于办不办,就要看他们这些人的诚意。 “王爷,我等是真心实意想让自家子弟在朝中谋个官位,好为大周朝廷竭力尽忠,为陛下分忧解难。” 张君宝谄媚笑道,“今日带的这些小物件,只不过是给王爷的见面礼而已。” “具体要多少银两,您只管开个价便是,我等绝不推脱。” “爽快。” 裕亲王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竖起一根手指。 张君宝微微怔了怔,小心翼翼道,“王爷的意思是……一百万两银子?” 身后冯雷、毕兆先等其他几名家主,脸色也都变得复杂些许。 一百万两银子,属实不是个小数目。 当初前朝大炎的时候,最多二三十万两,就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买一个官位,就算是三品大员,也要不知多久才能捞回来。 这笔买卖,不大合算啊…… “张家主,你误会了。” 裕亲王淡淡道,“不是一百万两。” “是,一千万两。” “什么?!” 此话一出,张君宝等人顿时都惊呆了,忍不住深深倒吸一口凉气。 疯了! 这老家伙绝对是想钱想疯了! 一千万两银子,就买一个功名? 把他们当成猪崽宰呢? “各位,本王可不是在漫天要价。” 裕亲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前朝大炎的时候,你们花几十万两银子,不过是在头甲买一个功名。” “但是,本王这一千万两银子,是直接将本次恩科的考题卖给你们。” “你们只要提前请个人,将考题做出来,然后让你们家族子弟背下答案。” “到时候,想让你们家多少子弟入朝为官,都可以。” “头甲和二甲,共计二三百个名额,都由你们各大世家包揽下来。” “一千万两银子,难道不值得吗?” 听闻此话,张君宝等人微微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千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功名的价格。 而是,一份考题的价格。 那这个价格,就显得要合理多了。 提前得到考题,可以让他们族中十几位子弟,都在院试和殿试榜上有名。 而且,他们还可以将一部分考题,提前卖给那些二流、三流的小家族。 让那些家族的人,威胁不到他们家子弟的前提下,也参与进这场生意来。 以他们的人脉和关系网,不仅能够回本,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张君宝眼睛滴溜溜一转,小心翼翼道,“王爷,如果真能得到考题,这个价格确实非常公道。” “但是,您确定您提供的考题,就是绝对准确的吗……” 裕亲王冷然一笑,自信道,“各位家主,你们若是不相信本王有这个能力,今夜又何必登门来求本王?” “不瞒你们说,就在刚刚,负责编撰考题的两位翰林学士,刚刚从老夫府上离开,带走了老夫交给他们的考题。” “老夫让他们出什么题,他们就得出什么题。” 张君宝等人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王爷果然是大周第一肱骨重臣,我等佩服!” “一千万两白银,明日奉上!” “我等从今往后,便都仰仗王爷了!” …… 眨眼间,五日的光景过去。 这五天里,云璃带人彻查当初宁家村之事。 查明奋威将军康茂才,确实见财起意,杀良冒功,残害了宁家村七八百口乡亲,事后还谎称是遇到大炎乱兵的斩获。 云曌为之大怒,命人严刑拷打康茂才,将当初参与烧杀掳掠的士兵统统供了出来,全部斩首,算是了却了这桩案子。 但让她疑惑的是,柳毅除了来谢了一次恩之外,这段时间竟然一直都没有进宫。 也没有去翰林院参与考题的编撰,完全就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架势。 距离院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掰着手指头能都数的过来。 苏言却还是如此轻松,没有丝毫紧迫感。 云曌虽心中狐疑,但也没有派人多加过问。 她从来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 她只需要苏言将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帮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果到时候,苏言未能给自己交上一副满意的答卷,再治他的罪不迟。 …… 五日之后,苏言终于现身来到翰林院。 黄如汉、肖敬山等官员,急忙起身参见。 “见过苏大人!”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苏言淡笑道,“苏某奉陛下之命,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之要职,负责进行考题的编撰。” “但是这五天,忙了一些其他的事宜,便耽搁了不少时间。” “剩下的时间紧迫,接下来这几天,就劳烦诸位和苏某一起昼夜赶工,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考题编撰出来了。” 众官吏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怎么了?” 苏言饶有兴味道,“难道你们没有信心。” “苏大人,是这样。” 黄如汉讪笑道,“这几日来,一直没有得到苏大人的消息,我们还以为苏大人将恩科之事给忘了。” “所以,我等便自作主张,已经将考题编撰完毕,请苏大人过目。” 说罢,黄如汉将他们编好的考题,毕恭毕敬交给苏言。 苏言接过后翻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诸位大人真是有本事啊,本官都没有来过翰林院,你们便已经将考题撰好了。” “不过,这份考题,本官不大满意。” “废了吧。” 第八十八章 统统废掉不作数 “啊?!” 听闻此话,黄如汉和肖敬山二人面面相觑,顿时心中都有些打鼓。 “苏大人,您……你你方才说什么?” “怎么,你们没听清楚吗?” 苏言将手中的题卷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没听清楚,我便再说一遍。” “你们出的这些题目,统统废掉不作数。” “从今日起,你们翰林院所有官员,配合本官全力撰写出一份新考题来。” “这……” 黄如汉讪笑道,“苏大人,您这是何苦?” “当初前朝大炎的时候,我们二人便在翰林院任职多年,参与过十几届恩科考题的编撰。” “老臣可以保证,我们出的这些题目,一定是没有任何纰漏,也合乎陛下的要求。” “苏大人却为何,要将我们的题目废掉?” 苏言无奈道,“黄老,你非要本官说得那么明白吗?” “本官之所以要废掉你们出的题,是因为你们出的这些题目,都是一堆没用的垃圾,根本无法为大周选拔出有用的人才。” “你看你们出的这些题目,全靠死记硬背就几乎能全部答上来,丝毫不讲临场发挥和临时变通。” “若是真的拿这么一份考题,选上来一群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陛下能轻饶得了我吗?” “这……” 黄如汉和肖敬山嘴角微微一抽,一时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感受着身后其他翰林院官吏复杂的目光,二人脸色都变得像吃了苍蝇般难看。 他们也是贱的,干啥非要把话问得那么清楚明白? 考题照样得废不说,还让他们两个当着一众同僚的面受辱。 “可是……苏大人,现如今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五天的光景。” 肖敬山苦着脸道,“五天的时间,咱们能临时编撰出一份新考题来吗?” “万一到时候编不出像样的考题来,耽搁了恩科院试,该如何是好?” “这个不打紧。”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我是陛下钦命的恩科主考,废除这些题目,重新编撰新题,也是我提出的要求。” “万一到时候编撰不完新题目,耽误了院试大试。” “大不了让陛下将咱们翰林院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砍了脑袋便是。” 翰林院群臣:“???” 他们本来还以为,苏言是要独自承担责任,一个个心中还非常感动。 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用这么大义凛然的语气,说出这么草蛋的话来。 见群臣表情都如吃了屎般难看,苏言急忙摆了摆手,笑呵呵道,“各位别害怕,我和你们开玩笑呢。” “你们想,单是凭你们各位大人,都能在短短五天之内,便编撰好这么一份考题。” “现如今,加上有本官从中指导,我们用剩下的五天,重新编撰出一份新题,又有何难哉?” “只要各位大人团结一致,**协力地配合本官,本官保证能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这份新题目编撰出来。” “到时候,咱们将本次恩科办得一帆风顺,选拔出一大批青年才俊,你们便等着陛下加封重赏吧。” 吞下苏言这一个大饼,翰林院众官吏脸上却并没有丝毫高兴。 他们都在翰林院任职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编撰题目的难度? 按照惯例,编撰出一份院试和殿试的考题,少说也需要一个月的光景。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份他们号称五天之内编撰出来的题目,实则是黄如汉和肖敬山提前准备好。 只不过事先叮嘱了他们,让他们假装忙碌了五天而已。 想要用剩下的五天,编撰出一份新题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算苏大人再是才华横溢,也是难比登天啊。 “苏大人,万一……” 黄如汉弱弱开口,还试图劝苏言回心转意。 苏言却直接摆了摆手,淡笑道,“黄大人,没什么可是的。” “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吃饱喝足早点歇着。” “明日一早,凌晨五更之前,所有人都必须来翰林院报道。” “晚半个时辰,罚俸三个月,晚一个时辰,罚俸一年。” 听闻此话,翰林院众人顿时都不由瞪大眼睛。 苏言却根本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直接一拂衣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乘着轿子离去的路上,苏言回头瞥了一眼。 看着黄如汉和肖敬山那纠结难堪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两个老家伙,还想算计我?” “你们还嫩着点。” 这五天的光景,苏言可没有虚度光阴、浪费时间。 而是一直在民间微服私访,暗中接触那些准备参加院试的文人学子,与他们交流攀谈。 几日的攀谈下来,苏言当然看出了端倪。 来自各地的考生学子们,有的壮志踌躇,有的忐忑紧张。 但是,纵然心态各不相同,但眼下院试在即,自然都在全力备考。 哪怕去一些茶铺酒肆,喝茶喝酒排解压力,也都随手带一两本书籍。 而出身京城名门世族的纨绔子弟们,却是截然不同。 这些世家大族,在当初大炎朝的时候,就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存在。 苏言作为前朝侯爷,同为纨绔子弟,虽然比这些人的圈子,层次要高上一级,但也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张家、冯家、窦家这些世族的年轻人,也有一些读书之人,有秀才、举人的功名。 但这些纨绔子弟,却丝毫没有大考在即的紧张感。 成天在青楼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甚至有的人喝醉了酒后,还对青楼的风尘女子们大放豪言,说等过上几日,自己便是今年恩科的探花郎、状元郎。 这些情况,苏言自然是悉数捕捉到,心中埋下一个疑惑。 今日,见黄如汉和肖敬山,直接在自己这个主考在翰林院报道之前,就提前带着官员们将题目编撰好。 再结合先前外地考生和京城考生们两极分化的心态,苏言自然是一眼就看破端倪。 这特喵的,肯定又是裕亲王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第八十九章 太心急 黄如汉和肖敬山出的那些题目,十有八九是奉裕亲王的授意编撰出来的。 裕亲王估计肯定提前联系了京城的世家大族,将会试的题目卖给了这些世族的家主。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让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提前将会试前几的名次预定。 若自己真的用了那份题目,那就上了裕亲王的当。 到时候殿试之上,召上来一大批不学无术的歪瓜裂枣,一问三不知,让云曌在群臣面前丢了大脸。 云曌一怒之下,大概率会当场下令将自己拖出去阉了。 就算那些歪瓜裂枣侥幸通过了殿试,其他明明有真才实学,却名落孙山的考生们看出不对劲来,必定也会激愤闹事。 到时候,自己这个主考,也横竖是个死。 所以,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直接把那份已经被卖了不知几手的考题统统废掉。 用这最后的五天,临时编撰出一份新的题目。 不等题目泄露,殿试就已经开始,从而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 黄如汉和肖敬山离开翰林院,心中都有些打鼓。 “肖兄,你说这苏大人,为何要将裕亲王的那份考题废除?” 黄如汉苦着脸道,“那份考题我们也看过了,题目虽然有些俗套,但也并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苏大人却连看都没看几眼,就毫不犹豫要将那份考题废掉。” “该不会……他是察觉到了什么了吧?” “不会吧?” 肖敬山愕然道,“咱们明明都提前叮嘱了翰林院的所有官吏,让他们保守秘密,不能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翰林院皆是我们的同僚,没有理由会出卖我们,给苏大人通风报信吧?” 黄如汉忐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向王爷知会一声。” “毕竟王爷,都已经将那些题目卖遍各个世家大族。” “若是真的将全部题目都废除重撰,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风浪啊……” …… 黄如汉和肖敬山来到裕王府,将此事如实禀报。 裕亲王颇为震惊恼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道,“真是胡来!” “距离院试只剩下短短五天,他苏言竟要重头编撰考题,简直就是胡作非为!” “本王这就进宫面见陛下,让陛下罢黜苏言主考之职!” 裕亲王也没想到,苏言竟然会出这么一记邪招,打乱了他的满盘计划。 当即不敢有丝毫犹豫,直接以最快速度,直奔皇宫而去。 来到御书房,云曌正在专心批阅奏章。 裕亲王站在云曌面前,义愤填膺道,“陛下,这个苏言实在是太过分了!” “陛下先前任命他为恩科主考,臣就觉得有些不妥。” “但是,念及苏言近来表现卓越,立下不少功劳,臣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苏言属实是太过肆意妄为,简直就是在胡闹!” “翰林院的学士们,点灯熬油多日,好不容易才编撰出一份考题。” “他苏言竟一句话,要将已经撰写完毕的考题废除掉,还要重新编撰一份考题。” “距离院试只有不到五天的光景,就是翰林院学士们日夜赶工,也难以在五天之内编撰出一份新题目来。” “万一到时候耽误了院试的举办,那我们大周建国以来第一次恩科,岂不是要变成贻笑天下的笑柄吗?” 云曌始终面无表情,听裕亲王义愤填膺地喋喋不休了半天。 随即才不紧不慢抬起头,淡淡道,“皇叔,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让朕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裕亲王不假思索,愤慨道:“陛下,为了大周第一次恩科能顺利举行,臣请求即刻罢黜苏言恩科主考之位。” “由翰林院大学士黄如汉,或肖敬山来担任,并沿用那份被苏言废掉的考题。” “不管怎么说,必须让各地的学子们,如期参加院试和殿试。” “至于苏言的罪过,等殿试结束之后,再处置不迟!” 云曌淡笑道,“皇叔,朕看你有点太心急了吧?” “苏言是第一次担任恩科主考,必定谨小慎微。” “他既然敢废掉原先的考题,并扬言五天之内编撰出一份新题目,就代表一定是有着十足的自信。” “那便给他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又有何妨?”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咬牙切齿道,“但是陛下,若是任由苏言胡作非为,万一真的耽误了会试,该如何是好?” “那是不可能的。” 云曌摆了摆手,淡笑道,“如果苏言能在五天之内编撰出新的考题,自然是万事大吉。” “如果苏言没能及时撰写出新的考题,我们再重新启用被他废除的旧考题,也为时不晚。” 说罢,云曌郑重道,“皇叔,你放心,朕作为大周天子,绝不会袒护包庇任何人。” “如果苏言五天之内撰不出新的考题,那便是在胡作非为,朕绝不会轻饶他!” 云曌话已至此,裕亲王无话可说,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臣告退。” 待裕亲王离开之后,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言,你还真是疯狂啊。” “距离恩科只剩下短短五天,你竟然都敢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希望你的才华,也能配得上你的胆略才是。” …… 苏言乘着轿子,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云曌为他安排的府邸,已经收拾妥当,可以搬进去住。 这座府邸位于皇宫北面十里左右,规格相当之高。 苏言没记错的话,这座府邸应该是前朝宰相关德寿的相府。 现如今摘掉了相府的匾额,新匾额上刻着“苏府”二字。 苏言下了轿子,走进府邸内。 迎面便见十几名丫鬟和下人,笔直地站成两排,毕恭毕敬等候多时。 “参见老爷!” 苏言心中有些讶异,没想到云曌不仅给自己安排了那么好的府邸,还安排了那么多下人。 “诸位,不必多礼。” 苏言摆了摆手,刚走进院内。 便见一道靓丽的倩影,来到他的面前。 第九十章 真是管家? 苏言定睛一看,顿时颇为惊艳。 这名女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光景。 容貌娇美,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身段窈窕玲珑。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傲人的弧线格外诱人。 身上只穿着一件修身的浅紫色旗袍,脚下踩着精致优雅的绣花云头鞋。 一双白皙笔直的大长腿,若隐若现,浑圆玉润。 一颦一笑,一步一摇,都散发着妩媚诱人的气质。 使得苏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 自己还没搬进这府里住,怎么就先金屋藏娇了? 女子来到苏言面前,深深鞠躬颔首,毕恭毕敬道,“参见老爷。” 她这么一低头俯身,胸前深壑的沟堑瞬间乍现无疑。 苏言下意识别过头,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敢问你是……?” “小女苏静昕,是老爷的管家。” 苏静昕笑盈盈道,“老爷在外面奔波了一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晚饭已经为老爷备好,请问老爷是先洗澡解乏,还是先用晚饭?” 苏言挠了挠头,尴尬道:“那就……先吃饭吧。” “好,快去将饭给老爷备好。” 两名丫鬟同掌勺的大师傅一起,立刻去伙房热菜端菜。 苏静昕则同苏言一起,走进大堂内。 大堂内的装潢也是很是典雅,将当初相府的装修保留的很好。 “老爷,将衣裳给我吧。” 苏静昕接过苏言递过来的外衣,为他挂在衣架上。 丫鬟将饭菜端上来,苏静昕还亲自为苏言烫了一壶酒,悉心地为她倒上。 “老爷,这一天辛苦了,喝杯酒解解乏。” 面对苏静昕处处温柔体贴的照顾,苏言却感到有些不自在。 这哪里是管家?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贤惠的女主人啊。 苏静昕虽然像贤妻良母般温柔贤惠,但也很有分寸和边界感。 苏言邀请她坐下一起吃饭,她不假思索摇头拒绝,就默默站在身后侍候。 苏言一边吃着饭,心中不由暗暗琢磨起来。 云曌明显是很介意自己,和其他女人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否则的话,先前也不可能得知自己夜宿万花苑后,就气得大发雷霆,要把自己阉了做太监。 那么,这母老虎为何又要特意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性感妩媚、温柔漂亮的女管家呢? 苏言敏锐的嗅觉,一下子就闻出了阴谋的味道。 导致这香喷喷的饭菜,他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随便喝了几杯酒后,便吩咐丫鬟们撤下去,去了书房。 苏静昕也跟着苏言,一起来到书房。 苏言无奈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静昕笑道,“奴婢可以帮老爷研墨。” “此外,奴婢也识几个字,如果老爷需要,可以帮老爷代笔写一些折子。” 苏言哭笑不得道:“好好,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帮忙红袖添香。” “但是现在,我要忙一点政事,需要一个人安静处理。” “你该睡就睡,不用等我。” “遵命。” 苏静昕点了点头,也没有过多纠缠,迈着优雅的步伐转身离开。 苏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走进书房关上门。 自己研好了墨,拿起一张宣纸平铺开来,开始认真撰写起来。 他这几日在民间暗访期间,便一直在思索本次恩科的考题该如何编撰。 这个时代的恩科,基本上都是八股取试。 所谓八股文,极大程度地限制,甚至可以说考生严禁自由发挥。 对语句的长短、用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字数的多少,都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 前朝大炎末期,贪官横行,泄露考题,变卖功名,将原本神圣的恩科,搞得乌烟瘴气,令天下文人学子都积怨颇深。 但是在苏言看来,这种八股取试的考法,即便没有贪官从中徇私舞弊,也只能录用上来一些书呆子,而无法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能一心研究八股文,并研究得出神入化的,即便不是书呆子,也不会聪明到哪去。 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状元郎,连个百里小县都治理不好的笑话,在前朝比比皆是。 所以,苏言犹豫再三,决定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是大周第一次恩科大试,是他第一次担任主考重任,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正所谓为官一任,就要尽一时之责。 自己这次担任主考,要彻底推翻曾经严旧呆板的八股取试,作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革新。 让天下文人学子,从今往后不再一门心思埋头钻研八股文。 而是抬起头来,开拓视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 只有真正聪颖睿智、才华横溢之人,才配得到功名,成为大周的栋梁。 苏言脑海中都已经差不多思考出框架,自然是下笔如有神。 花了两个时辰左右的光景,他便将其中三个科目的考题都编撰完毕,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嗯,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些考题的难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应该刚刚好。” “等把剩下两科也都编好,明天就可以带到翰林院,着手进行最后的修改了。” 苏言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 坐下正准备继续奋笔疾书,门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言面露狐疑,“进。” 苏静昕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改为一件浅粉色的长裙。 相比于那件紫色旗袍,少了几分勾魂的妩媚,多了几分贤惠的温柔,俨然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手中端着一只红木盘从外面走进来,盘子上放着一只团瓷小碗,散发出淡雅的甜香。 “老爷忙了这么久,太辛苦了。’ 苏静昕淡笑道,“奴婢为老爷熬了一碗银耳雪梨羹,老爷喝了再继续忙吧。” “都这么晚了,有劳你还想着我。” 苏言接过苏静昕手中的银耳雪梨羹,象征性喝了两口,便放回她手中的木盘上。 “静昕,我今夜的工作很急,可能要忙上一宿。” “你不必一直等着我,赶紧早点休息便是。” 第九十一章 真是试探 苏静昕摇了摇头,笑道,“奴婢身为老爷的管家,老爷不睡,奴婢岂能先睡?” “老爷为国操劳,奴婢为老爷操劳,理所应当,天经地义,老爷不必在意奴婢。” 苏言顿时满脸哭笑不得,一时无言以对。 难怪刚刚忙碌的时候,他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时有时无地盯着自己。 恐怕在自己专心撰写考题之际,这个苏静昕一直就守在门口附近,一刻都没有离开。 云曌这是……安排了个眼线,贴身盯着自己吗? “也罢。” 苏言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便先休息一会,等睡醒了再继续忙。” “免得你为了守着我,熬夜伤身。” 说罢,苏言便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主寝。 他虽然问心无愧,坦坦荡荡,但不大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本来是想着先假装睡觉,等苏静昕睡了之后,再悄悄起来继续去忙。 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进主寝,苏静昕后脚便追了上来。 苏言有些懵逼,“进。” 只见苏静昕手中端着一只木盆,盆中是暖融融的热水,水上还飘着几样药材和花瓣。 苏言疑惑道:“静昕,你这是……?” “老爷不愿洗澡便直接睡下,想必是辛劳一整日劳累过度。” 苏静昕将木盆放在苏言面前,笑着说道,“奴婢特意烧了洗脚水,伺候老爷洗洗脚解解乏再睡。” 苏言顿时满脸无语,哭笑不得道,“静昕,洗脚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 “再说,就算我要人伺候,也应该是下人来伺候才是,哪里能让你堂堂管家来为我洗脚?” 苏静昕说道,“不瞒老爷说,奴婢对老爷,早就钦佩仰慕已久。” “正因如此,奴婢才主动申请来侍奉老爷。” “能毕生服侍老爷饮食起居,是奴婢毕生所求,请老爷圆奴婢的心愿。” 苏静昕话到这般份上,苏言自然无可奈何。 只得任由她为自己脱去鞋袜,悉心帮自己洗脚。 苏静昕的洗脚技术,那叫个高明。 纤纤玉指柔似无骨,按在自己的脚趾和脚掌间,力度恰到好处,舒适宜人。 此外,她低着头专心为自己洗脚,胸前的春光完全乍现无疑。 苏言随眼一瞥,震惊地发现,这女人竟然还特喵是真空上阵。 顿时不敢再多看,同时若无其事将手放在双腿间。 生怕被苏静昕看出自己有什么反应,导致双方尴尬。 享受着苏静昕的足浴服务,苏言心中不由暗暗思忖。 凭这妮子的长相、身材和技术,若放在现代,不论去哪家足疗店,都是头牌级的存在。 怕是不知多少初入足疗店的青涩少年,要因为她的存在而误了终身啊。 苏静昕为苏言洗完脚后,悉心为他将脚擦干。 苏言笑道,“静昕,辛苦了,赶紧睡觉去吧。” “我已经和轿夫头打好招呼,明天一早就要上朝,你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苏静昕不语,只默默回头将洗脚水泼在门外。 随即放下木盆,帮苏言关上了房门。 苏言顿时瞳孔地震。 这女人,是特么从里面关的门。 “静昕,你这是……” 苏静昕低着头,羞涩笑道,“老爷,奴婢刚刚已经说过,奴婢之所以请求来做您的管家,就是因为敬仰您的才华。” “当初老爷率文臣智胜武将,于冀州府断案如神,当朝怒斥东瀛使臣的事迹,奴婢每一件都听说过。” “奴婢此生还从未有过男人,只想将自己委身于一位奴婢所敬仰的男人。” “求老爷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圆奴婢一个心愿。” 苏静昕一边说着,一边宽衣解带,来到床边握住苏言的手。 她那窈窕玲珑的身段,瞬间毕露无疑,使得苏言看得一阵心猿意马。 眼看着这个女人主动发起攻势,就要将自己强推就范。 苏言一把将苏静昕推开,从床上蹦了下来,阴沉着脸冷声道,“静昕,你未免太荒唐了!” “你作为我的管家,我与你名义上是主仆,论交情可以是朋友。” “但不论是主仆,还是朋友,又岂能同床共枕?” “我若是同意你与我同睡,你我的关系便是不当不正。” “非但要引起世人非议,连我自己都会厌恶我自己!” “念在你对照顾颇为悉心的份上,我却饶恕你这一次。” “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直接将你逐出家门!” 面对苏言声色俱厉的怒斥,苏静昕无力地瘫坐在床上,整个人都一阵发愣。 随即,便见她眼圈微微泛红,委屈地低下头,眼角簌簌落下两道清泪。 “老爷,奴婢……奴婢知错了。” “奴婢只是因为敬仰老爷,才冒昧想要以身相许,不料竟玷污了老爷的清名声誉。” “请老爷饶恕奴婢的荒唐无礼,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静昕此时哭得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可谓凄凄楚楚,我见犹怜。 然而,苏言却丝毫不为之所动,直接推门而出,砰的一声将门摔上,头也不回回到书房中关上门。 然而,在苏言关上门的一刹那,苏静昕的眼泪便瞬间收住。 脸上的委屈也消失不见,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冷峻。 利落地将衣裳穿好,推门走出主寝。 见苏言在书房忙碌,院中四下无人,便直接悄无声息走出院门。 骑上门口早已准备好的一匹骏马,一路扬长而去。 苏静昕以极快的速度,一路来到皇宫。 来到养心殿,出示了手中的令牌,两名守卫便让她进去。 养心殿内,云曌正一边喝安神汤,一边批阅奏折。 苏静昕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怎么样,你家老爷,搬进府里住了吧?” “搬进了。” 苏静昕回答道,“今夜离宫之后,老爷便回了府。” “很好。” 云曌饶有兴味道,“你家老爷,对府里的环境还满意吧?” “老爷对府里的环境,非常满意。” “那么,对你这个管家,也还满意吧?” 第九十二章 如有延误,尽数斩首 苏静昕恭敬回答道,“在下按照陛下的吩咐,悉心服侍老爷,为老爷煮羹浴足。” “但是,在下主动提出要侍寝,老爷却立刻言辞拒绝,并声色俱厉训斥了在下,还说如果再敢有下次,便要逐在下出府。” “哦?” 云曌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当真?” “莫不是你的演技不精,被苏言看出了破绽?” “这……” 苏静昕面露难色道,“在下的魅惑之术,是经过专业培训,连那些风尘女子都认定说,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抗拒。” “而且老爷训斥我的时候,明显是真的发了脾气,而且训斥完后,便直接回了书房。” “依在下看来,不像是被他识破。” 云曌眯着眼睛,喃喃道:“莫非,这个苏言真的对朕专一不二,忠心耿耿,不近女色?” “还是说……他其实那方面的能力不行?” “当初朕在他身边的时候,虽然见他经常出入风月之地,调戏那里的女人,却几乎从未真有过肌肤之亲。” “但是……如果他那方面不行的话,又为何还对净身做太监那般抗拒?” 云曌自言自语地分析着,苏静昕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喃喃自语了一阵,云曌又转头看向苏静昕,饶有兴味道,“静昕,你该不会是被你家老爷征服,联合他一起蒙骗朕吧?” “在下不敢。” 苏静昕立刻摇了摇头,“在下对陛下忠心不二,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很好。” 云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苏言都已经放出话,如果再有下次要将你轰走,那从今往后,你就不需要再用这种方法试探他了。” “只管安心呆在苏言的身边,服侍、保护他的同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朕。” “在下遵命。” 苏静昕重重点了点头,告退离开。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欣然的笑意。 “苏言,算你还算是立场坚定,通过了朕的考验。” “不过,这也不代表朕就会彻底信任你。” “毕竟普天之下,就绝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只要有朝一日,让朕抓住你的真面目,朕绝不会手软。” 想到这,云曌心情颇为愉悦,直接将平日不愿喝的安神汤一饮而尽。 “说起来,你为朕训练出的这些苍云卫,真是一群优秀的忠仆。” “让朕坐在这皇宫之中,便能眼观八方,耳听天下。” “有苍云卫替朕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地盯着你,朕便安心多了。” …… 苏静昕回到府中后,将马牵到后院的马厩,悄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并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双眼睛尽览无余。 苏言站在书房侧面的阴暗角落里,目睹了苏静昕所做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呵,我就知道,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是居心叵测。” “深更半夜还跑去报信,真是个合格的卧底。” “幸好,小爷我神机妙算,坐怀不乱,识破了那母老虎的美人计。” 虽然苏言识破了云曌的计谋,但也不由感到一阵心有余悸的后怕。 自己这条小命,属实是捡回来的。 他对漂亮的女人,天生就自带防备之心。 见到苏静昕的第一眼,便闻到阴谋的气味,对这个女人有所防备。 若是苏静昕的长相没有那么惊艳显眼,再加上不那么心急,第一天就急着宽衣解带、投怀送抱。 而是先慢慢赢得自己信任之后,再故意创造些美丽的巧合,自己还真未必能识破她的阴谋。 那估计自己这边刚刚提枪上阵,苍云卫就要破门而入,将自己抓到皇宫,送进敬事房送太监了。 苏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思忖道,“老话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也。” “守在这么个母老虎的身边,不仅要揣测她的喜怒恩威,还要时时刻刻提防她派来试探的母狐狸。” “这日子过的,就算天天万人伺候,锦衣玉食,只怕也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吃不香睡不醒。” “还是得想办法,尽早脱离她魔爪才行。” …… 苏言忙了一夜,将恩科的考题全都编撰完毕。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便前去皇宫上朝。 云曌坐在龙椅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笑着问道,“苏卿,看你精神如此憔悴,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莫非朕为你安排的府邸,你住着不习惯么?” 苏言心中暗骂,我没休息好,你心里没有点批数吗? 要不是你闲的蛋疼,派个骚狐狸来试探我,我至于没休息好吗? 但这些心里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得苦笑道,“多谢陛下关心,陛下安排的府邸和下人,臣自然是受用不尽。” “臣之所以憔悴,是为了能及时将考题编撰出来,所以昨夜才一夜未眠。” 云曌赞许道,“苏大人为了恩科,如此尽心尽力,看来朕将主考之任交给你,果然是正确之举。” “那么不知苏卿的考题编撰得如何,能否在院试开始之前及时撰完?” 苏言自信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将大体的考题,全都编撰完毕。” “从今日开始,臣便同翰林院的官员们日夜赶工,全力进行修改和完善。” “臣愿以自己和翰林院所有官吏的性命作担保,保证在院试开始之前,将考题交到每一名考生的手中。” “如有延误,请陛下将臣和翰林院所有官员尽数斩首!” 听闻此话,身后的黄如汉和肖敬山等翰林院官员,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你自己立军令状,用你自己的命,怎么把我们的脑袋也都押上了? 万一到时候完不成考题,我们岂不是活活冤死? “好!” 云曌却对苏言的自信和决心颇为满意,朗声道,“既然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本次恩科,全仰仗苏卿了!” 第九十三章 封门 世家大族们,之所以能在京城长青多年,屹立不倒。 一方面是因为拥有雄厚的财力和产业,掌握着京城各个领域的生意。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与朝中的大小官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时时刻刻得到朝中的第一手消息。 经过今日早朝,苏言担任恩科主考,并要重撰考题的消息,瞬间就传到各个世家。 各大世家瞬间都沉不住气,纷纷焦急地来到裕王府。 “王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先前给我们的考题,我们都已经请人做好,让我们家的子弟统统熟背下来。” “怎么一切万事俱备,朝廷竟然要重新编撰考题?” “那我们先前得到的那份考题,岂不是就没用了?” 面对张君宝、冯雷等一众家主咄咄逼人的逼问,裕亲王神情阴沉似水,眼神冷若冰霜。 一把将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冷声道,“你们,是在质问本王吗?!” 裕亲王一发怒,众家主瞬间都怂了。 只得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焦急,低着头默不作声。 张君宝讪讪道,“王爷,我们是实在心急啊。” “先前为了得到考题,为我们家的子弟博取一点功名,我们每家都给您送了一千万两白银。” “结果现如今万事俱备,院试在即,陛下却突然下令重新编撰考题。” “那我们先前做的一切努力,不就都打水漂了吗?” 裕亲王冷然笑道,“看你们一个二个,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像二三十岁的后生一般,如此沉不住气?” “本王身为大周亲王,当朝皇叔,怎会让你们的银子白白打水漂?” 众家主面面相觑,冯雷小心翼翼问道,“那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裕亲王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陛下确实命那苏言担任主考,允许苏言重新编撰考题不假。” “但是,距离院试开始,只有短短不到四日光景。” “四天的时间,眨眼即逝,即便他苏言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天内,编撰出一份合格的考题。” “别忘了,翰林院的官吏,除了他之外,全都是本王的人。” “本王已经派人前去翰林院,对翰林院的学士们,下达密言指示” “得到本王的指示后,他们必然会全都出工不出力,让他苏言放出豪言,却自食其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等四天之后,院试开始,苏言却没能交上题目,陛下必定会重重惩办他的罪,并且不得不仍使用旧的考题。” “到时候,这头榜的功名,不仍是全都归你们各大世家的子弟所有?” 听了裕亲王此话,众家主才稍稍安心些许,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谄媚的笑容。 “王爷真是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啊!” “我等能有王爷相助,真乃幸甚至哉!” “看来那苏言纵然再是风头正劲,也不过是年少轻狂,注定只能昙花一现。” “大周朝廷,仍然是王爷的天下!” 听着众家主的吹捧之声,裕亲王很是得意,脸上满是自傲的笑容。 这时,管家赵千从外面走进来,面露难色道,“老爷……” “赵千,回来了?” 裕亲王淡笑道,“本王让你去给黄如汉、肖敬山带的话,都带到了吧?” “老爷,翰林院那边有点情况……” 赵千面露为难之色,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感受着一种家主狐疑的目光,裕亲王只得说道:“各位家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是……” 赵千苦着脸道,“在下去了翰林院,却未能见到黄大学士和肖大学士。” “翰林院被皇天营的士兵把守住,称苏言下令封锁翰林院,在院试开始之前,不准任何出入。” “在下拿了银子想要请他们通融,险些被他们当场抓住,只得回来复命……” 听闻此话,裕亲王的笑容瞬间僵硬住,脸色变得难看些许。 “封锁翰林院?” “他苏言不过是区区恩科主考,有什么资格封锁翰林院?!” 赵千苦笑道:“皇天营的士兵说,陛下已经叮嘱过,在恩科开始之前,翰林院一切事宜都由苏言做主。” “凡苏言之令,便是陛下之旨意,任何人都不准违背。”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挥了挥手,冷声道,“知道了,出去吧。” “各位家主,你们也且先回,静候本王的佳音便是。” 张君宝、冯雷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不由一阵打鼓。 但裕亲王下了逐客令,他们也只好各自离开。 回去的路上,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苏言好大的能耐,竟然封锁翰林院。” “看这架势,莫不是真打算赶在最后的四天,编撰出一份新的考题来?” “可王爷刚刚不是说,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吗?” “呵,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在这苏言面前,王爷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啊……” …… 退朝之后,苏言便直接第一个来到翰林院。 待黄如汉、肖敬山,以及数十名翰林院官吏全部到齐后。 苏言便挥了挥手,淡淡道,“封门!” “是!” 门口的皇天营士兵抱拳称是,从外面关上翰林院的大门。 同时砰砰两声,取出两道皇家封条,封住了翰林院的两扇大门。 黄如汉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满脸懵逼。 “苏大人,您这是何意?” “各位大人,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短短四日光景。” 苏言淡笑道,“眼下我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抓住这最后的时间,将这份新考题编撰出来。” “所以,在院试开始之前,翰林院所有官员,包括我在内,谁都不准离开翰林院半步。” “每日早晚,会有人给我们做好饭菜送来,绝不会让各位大人饿肚子。” “这四天内,就委屈各位大人,吃喝拉撒都在翰林院内解决了。” 听闻此话,黄如汉等人顿时都有些慌张,一个个不知所措。 “苏大人,有……有这个必要吗?” 第九十四章 投机取巧 黄如汉脸色复杂道:“苏大人,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地主家的牛马苦大力。” “每天十二个时辰都留在翰林院,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有黄如汉第一个带头,其他官员也都忍不住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我们出来的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交代。” “苏大人连招呼都不事先打一个,便将我们扣在这里,未免也太霸道了。” “我家里有八十老娘,万一她见我没回来,急出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还有一些人,心中老大的不悦,都小声阴阳怪气都嘲讽起来。 “本来陛下交代给我们编撰考题的任务,就只给了我们短短十天。” “苏大人你身为主考,前五天竟然都见不到人,不知去哪里逍遥快活。” “我们帮你擦屁股,提前编撰好了一份考题,你却连个理由都没有,就废了我们的劳动成果,放下豪言要重新编撰一份新考题。” “现如今距离院试开始,只剩下短短不到四天,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倒要逼我们都跟你昼夜赶工,你怎么如此厚颜无耻?” 听闻此话,苏言脸色倏然一沉。 目光扫视向人群后方,一眼就捕捉到两名阴阳怪气嘲讽自己的年轻官员,不紧不慢走到二人面前。 这两人看着都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官职不过七品,只是刚入翰林院不久的帮办。 苏言径直走到二人面前,面无表情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大人……” 面对苏言的点名质问,二人瞬间就怂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苏言冷笑道,“只敢藏在别人身后逼逼赖赖,不敢当着我的面重复一遍?” “看来你们两个,也没什么胆魄。” “告诉你们,本官前五天没有来翰林院,废掉你们先前出的考题,自然是有本官的打算。” “包括用这最后的三天,将新考题赶工出来,也是在本官的掌控之中。” “本官奉陛下之命,担任本次恩科的主考,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重托。” “尔等谁敢阻挠破坏我的大计,休怪本官无情。” “这……”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肖敬山小心翼翼道:“苏大人,您息怒。” “虽然眼下,咱们时间确实比较紧张,但也用不着那么严厉吧?” “我们可以每日天不亮就来翰林院报道,等天黑之后再走,都不是问题。” “但至少让大家每天能回去睡个好觉,对第二天的工作也有好处啊……” 苏言微笑道:“肖大人,不瞒你说。” “其实咱们的时间,并没有紧迫到分秒必争的地步。” “之所以向陛下请旨封锁翰林院,是因为我担心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会将这份新考题泄露出去。” “如果这份新考题也被泄露出去,那这大周的第一次恩科,就将彻底变成一场笑话。” “为了保险起见,这几日只能委屈各位大人,和我一起在翰林院同吃同住了。” 听闻此话,黄如汉和肖敬山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忍不住打起鼓来。 苏言这番话毫无疑问,就是在敲打他们两个。 但是,他们和裕亲王之间的联系,一直都非常隐秘。 苏言……又是如何知道的? “诸位大人,刚刚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苏言淡笑道:“你们只要配合本官,本官保证一定能在院试开始之前,及时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 “等本次恩科顺利举行,圆满完成,你们便只管等着领赏便是。” “如果你们不想配合本官,也可以。” “现在就把头上的官帽摘了,自己去向陛下辞职,本官另换人。” “不过,到时候恩科圆满收官,陛下论功行赏,尔等可分不到功劳。” 众人犹豫片刻,只得都咬咬牙,颔首振声道,“我等谨遵苏大人之命!” “愿竭智尽忠,全力以赴,助苏大人完成考题!” …… 苏言命令封锁翰林院,与外界完全隔绝。 此事传扬开来,自然是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各大世家和二流三流家族,一个个都忐忑不安,握着当初从裕亲王那里买到的考题,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底。 而其余来自大周各地的考生,也都听说朝廷要重新编撰考题,并且将与前朝大炎的考题截然不同。 自然也都有些紧张,扔掉了手中的经史子集,改为翻阅那些从前没怎么看过的杂文野史,想要临时抱佛脚。 而一些精明的奸商,则都抓住这个商机,谎称掌握了朝廷的第一手机密,想要借此发一笔偏财。 “号外,号外,苏大人亲口放出消息,今年院试考题,将以赋为主题!” “这本《千赋录》,记录了前朝大炎四百年来五百余首名赋。” “看这位小哥有缘,就五两银子便宜卖给你了!” “翰林院内部最新消息,今年院试将主考战论!” “这本《贾家兵法》,乃是前朝名将贾战枭所着,里面的兵法策论绝对是当世一流!” “十两银子一本,先到先得,抢完即止啦!” 万花苑内,一群奸商拿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花言巧语地哄骗着在场文人学子。 看着这些文人学子,被骗得一愣一愣,竟真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买了他们的推销的书籍。 角落里两名黑衣人,都不由嗤鼻一笑。 这两人虽身穿黑色长衫,但面容清秀,皮肤白净,文质彬彬,颇为俊朗。 但是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两把锋利的匕首,显然绝非普通文人。 其中一人,身材较为高大,一头长发挽着发髻。 另外一个较为矮小瘦削,一双眼眸如狐狸般老谋深算。 “欧阳兄,这些书呆子真是愚不可及。” 高大青年嗤笑道,“这些江湖老奸的话,也能相信?”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 “拿十两银子,买一本没用的破书,怕是到时候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第九十五章 三文三理 这两名青年,皆是黑云会的杀手。 高大青年名叫公孙允,瘦小青年名叫欧阳风。 他们两个此番混入京城,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继续执行先前失败的任务,杀死重金悬赏的云璃。 二,则正是为了干掉苏言,为先前被苏言杀死的堂主报仇雪恨。 “欧阳兄,听说这个苏言,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在翰林院,寸步不会离开。” 公孙允提议道,“不如我们潜入翰林院,先将苏言干掉,为郎堂主报了仇,然后再慢慢图谋云璃如何?” “不妥。” 欧阳风摇了摇头,淡淡道,“苏言不过是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当初是靠阴谋诡计,才杀死了郎堂主。” “而那云璃,武功盖世,名镇天下,才是我们真正的大敌。” “如果先杀苏言的话,便会打草惊蛇,必定会让皇宫提高警惕,人人自危。” “届时,我们再想杀云璃,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公孙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认同欧阳风此话有理,皱眉道,“那依欧阳兄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公孙兄,我早就已经准备好计划了。” 欧阳风自信笑道,“昨夜你睡觉的时候,我便已经暗中干掉了两名偏远之地来京赶考的文人。” “你我正好可以借用他们的身份,等三日之后,前去参加恩科。” “凭你我的才华,胜过这些书呆子,在头榜中个功名,必定是轻而易举。” “等到时候参加殿试,苏言作为恩科的主考必定在场,云璃作为皇帝的护卫,也必定在皇帝身边。” “那便是我们,将他们两个一起置于死地的最好时机!” 公孙允顿时面露欣喜,激动道,“欧阳兄,还是你高瞻远瞩!”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去考个功名。” “待那苏言和云璃警惕最薄弱之时,要了他们的小命!”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转瞬而逝。 院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清晨时分,天色蒙蒙泛亮。 数千名参加恩科的考生,便怀揣着兴奋的心情来到皇宫,齐聚于翰林院外等待。 然而,翰林院内却仍然灯火通明,被皇天营士兵封锁。 见此情景,考生们不由得心生狐疑,议论纷纷。 “都已经到了入场的时辰,怎么翰林院却还被封锁着?” “前朝大炎的院试,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啊。” “该不会……考题还没有撰好吧?” 今日是大周第一次恩科院试的重要日子,云曌也早早醒来。 考生们的议论,自然传到了她的耳朵中。 由于担心现场发生什么骚乱,云曌思虑再三,即刻动身前往翰林院。 没想到刚到翰林院,便见裕亲王也带人赶来。 “陛下,这苏言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裕亲王满脸愤怒,义愤填膺道,“参加院试的考生,都已经到场。” “苏言和翰林院的学士们,却还是没有将考题编撰出来。” “这个苏言身为翰林院主考,却如此懒政怠工,简直是视我们大周的恩科如儿戏!” “请陛下即刻将苏言抓起来治罪,给天下考生学子一个交代!” 裕亲王话音落罢,翰林院的大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 苏言背着手走在最前,率领黄如汉、肖敬山等人,不紧不慢从翰林院内现身,微笑道,“王爷心系天下文人考生,令臣极为感动。” “但指责臣懒政怠工,臣可断断不敢领受。” 说罢,苏言来到云曌面前,跪地抱拳,毕恭毕敬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苏卿,起来吧。” “今日便是我大周恩科院试之日,不知你的新考题,是否编撰完毕?” 苏言淡笑道,“禀陛下,臣与翰林院官员们昼夜赶工四日,已经将本次恩科的考题编撰完毕。” “只要陛下允许,现在即可让考生入场,开始院试。” 云曌点头道,“你是恩科主考,听你的便是。” 一旁的裕亲王沉不住气,愤然道:“不可!” “陛下,苏言虽然编撰出了考题,但是还未经陛下过目审阅,怎可直接用作院试?” “如果这考题之中有什么纰漏,岂不是让朝廷沦为天下文人学子的笑柄?” 云曌淡淡道,“那皇叔的意思是?” “先前苏言废掉的那份考题,臣已经过目审阅过,里面的题目都非常合格,完全可以用作本次院试。” 裕亲王说道:“至于苏言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待臣慢慢审阅,如果题目内容难度合适的话,可以用作下一届恩科。” 云曌看向苏言,淡笑道,“苏卿,你认为呢?” 苏言不假思索道,“禀陛下,臣愿以人头担保,臣所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一定公平公正,可以为陛下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如果这些考题中,真的存在什么纰漏,臣作为恩科主考,愿担负全部责任。” 听闻此话,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恨不得直接将苏言生吞活剥。 而身后黄如汉等翰林院官员,则一个个脸色都复杂无比。 他们不明白,苏言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放出这等豪言。 这四天来,他们寸步不离翰林院,参与了考题的编撰和修改。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 扯淡! 苏言出的这些题目,他们全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说是漫天胡说,胡言乱语,也丝毫不为过。 前朝大炎绵延四百年来,举行过几百次科考,都是以经史子集为题材的八股文章。 要求考生必须熟读诗书,牢记青史,腹有文墨,出口成章。 而苏言编撰的这份考题,却几乎将之前的八股文章全都推翻,全都是一些他们见所未见的题目。 苏言的考题,分为三文三理六大科目。 三文,分别是国文、天文、诗文。 三理,分别是数理、物理、农理。 其中三文的科目,他们多多少少还能稍稍理解一点。 可三理科在他们看来,完完全全如读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懂一点。 第九十六章 本官来负责 什么几只鸡和几只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总共一百多条腿,考兔子和鸡分别有几只啦。 什么一个水槽一边灌水一边舀水,几炷香的时间能把水舀完啦。 什么两个球同时往地下扔,一个二两,一个五斤,哪个先落地啦。 他们作为翰林院的学士,绝大多数都是在前朝大炎中过功名的进士。 黄如汉和肖敬山,更是数十年前的状元和榜眼。 这些年来,在朝中担任过各种要职,在前朝大炎也是呼风唤雨,位极人臣。 后来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加之新朝取代了旧朝,他们才进了翰林院,成了没有什么实权的翰林院学士。 但是,如果让他们现在参加恩科,做苏言这些题目的话。 只怕是连乡试都过不去,就要被撵回老家种地了。 看着苏言此时信誓旦旦的样子,众官员都忍不住暗暗捏了把汗。 幸亏陛下和裕亲王,没有当场拿一份考卷查看上面的题目。 否则的话,怕是苏大人这个恩科主考,都未必能活到恩科结束。 “好,苏卿真是好担当!” 云曌点了点头,赞许道,“既然如此,朕便相信你编撰出的这份新考题!” “院试开始,考生入场!” …… 昨夜一更的时候,苏言就已经将最终的题目审核并敲定完毕。 并让黄如汉、肖敬山等官吏,帮忙布置好考场。 随着云曌当即拍板,一声令下,考生们纷纷进入考场内。 苏言身为主考,自然是在翰林院外,将入场的考生逐一确认身份,防止有替考的情况发生。 天明之后,公孙允和欧阳风二人姗姗来迟到来。 看着簿册上的信息,苏言拦住了二人,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欧阳风早已做好准备,从容应答道,“禀大人,学生名叫周生,这是我哥哥周海。” “我们二人来自雍州安平府松阳县半壁山,此番来京城参加院试,还请大人多多照顾。” “半壁山……”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欧阳风和公孙允二人,顿时心中都咯噔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善的凶光。 难道说,他们的伪装,被苏言看穿了? 苏言默然片刻,笑道,“你们老家那边,是不是盛产煤炭?” 欧阳风愣了愣,小心翼翼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哈哈,那确实是好地方。” 苏言拍了拍欧阳风的肩膀,笑道,“二位小哥,进去吧,不要紧张,好好发挥。” “若是你们能中个功名,入朝为官,日后我还要和你们好好谈谈合作。” 欧阳风和公孙允进入翰林院内,表情都变得复杂些许。 他们还以为,苏言嗅觉竟如此敏锐,看破了他们的伪装。 没想到这家伙,是看上半壁山的煤炭了? 公孙允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欧阳兄,看不出这苏言小儿,还有几分奸商的头脑啊。” “呵,可笑。” 欧阳风冷笑道,“等过两日,他连脑袋都保不住,有什么头脑又有何用?” ……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考生们也都陆续到场。 到了日上三竿时分,参加院试的的考生,差不多已经全都进入翰林院内备考。 苏言正打算命人封门,面前传来一声呼喊。 “广元府考生佟如达来迟,请大人恕罪!” 苏言转过身,却只听到声音,没有见到人影,顿时满脸懵逼。 他低下头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变得复杂些许。 这个自称佟如达的考生,本就身材瘦削,个头不高。 此时还跪在地上,用膝盖蹭着地面,一路蹭到自己面前。 所以才导致苏言一眼看去,都没有看到他。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你是腿脚不方便吗,为什么要跪着来参考?” 佟如达毕恭毕敬道,“禀大人,学生的父亲和叔父,原本皆是前朝大炎的重臣。” “学生自幼习文,苦读十年,本想考取功名,同父亲和叔父一起为大炎效力。” “没想到短短半年间,大炎国破山河,江山倾覆,学生的父亲和叔父皆以身殉国。” “学生身为人子,本应秉父叔之遗志,为前朝守节。” “但又不愿满腹学识才华就此埋没,十年苦读化作泡影。” “所以才来到京城参加恩科,考取功名,为新朝效力。” “学生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无颜面对父祖天灵,只能跪入考场。” 听了佟如达这番话,苏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身旁的黄如汉、肖敬山,则都脸色阴沉,有些恼怒。 他们都是前朝大炎的重臣,大炎亡了之后,便直接改投新朝。 佟如达这番不忠不孝的言论,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骂他们。 “你这小儿,好生大胆!” “暴炎昏君无能,奸臣当道,大周推翻暴炎,乃是天命所定,众望所归。” “你这小儿作为前朝余孽,未被追责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 “竟还敢跪入考场为前朝守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来人,将这反贼给我抓起来!” 两名士兵冲上前,一左一右将佟如达架了起来。 正要将他抓走,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且慢。” “放开他,准他进场。” “苏大人!” 黄如汉和肖敬山脸色复杂,忙不迭劝道,“这个小儿心系旧朝,对新朝不忠,我们大周朝廷岂可任用?” “就算真的被他侥幸偷得功名,入了朝廷,也不可能尽心尽力为我们大周做事。” “还是将他抓起来,让陛下治罪吧!” 苏言淡笑道,“他有何罪?” “大周律法有哪一条规定,考生不准跪入考场?” “他的父亲和叔父刚死,跪地入场是为了祭奠父叔天灵。” “人家千里迢迢从广元府来到京城,就算真要治罪,也应当等他参加完院试再说,不是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 苏言大手一挥,直接拍板道,“本官是恩科主考,本官做主准他参加院试。” “到时候陛下要追责,本官来负责便是!” 第九十七章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见苏言态度如此执拗,黄如汉和肖敬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虽然他表面上非常为难,但实则心中都已经乐开了花。 苏言啊苏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竟然白白将这把柄,往我们手里送。 这小子的父亲和叔父,只是先前大炎的官吏。 哪怕后来为前朝殉国,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称这小子为前朝余孽,其实都有些过于抬举他了。 即便他非要为前朝守节跪入考场,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这种事,就是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因为他身份低贱,人微言轻,对大周的统治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你苏言可不一样啊。 作为当初北伯候苏定骁的公子,你可是正宗的前朝余孽。 你在这向前朝官员的后人施加恩惠,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笼络自己的班底,日后阴谋造反,复辟大炎不成? 黄如汉和肖敬山都打定主意,等到恩科结束之后,就将此事汇报给王爷。 以裕亲王手眼通天的本事,绝对能以此事大做文章,让他苏言好好喝上一壶。 …… 所有考生全部入场,苏言便下令封了翰林院的大门。 大周建国以来万众瞩目的第一次恩科,也正式开始。 原本考生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卯足干劲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当考卷发到他们手里之后,便几乎全都愣住了。 这卷子上写的都是什么题目? 为何他们这些博览群书、饱读文章的圣贤子弟,看起来竟如阅天书一般? 考生们虽然对考卷上的题目见所未见,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奋笔疾书地答题。 而其中那些各大世族的子弟,则都一个个直接摆烂。 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背下了之前那份考题的答案。 结果费足了劲背下的那么多题目,竟然一道题都没对上。 世族子弟们向监考的官员使眼色,想看看自己老子是不是帮自己买通了考官。 结果,监考的官员直接一个狠厉的眼神,又将他们瞪了回来。 他们无处可作弊,又作不出一道题目。 无可奈何下,只得爬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 从清晨天色未亮,到傍晚日落时分,院试终于结束。 所有考生将卷子交上去之后,便立刻翰林院考场。 苏言则直接去了皇宫,面见云曌。 御书房内,云曌正在专心批阅奏章。 苏言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内,毕恭毕敬朗声道,“臣苏言,参见陛下!” “起来吧。”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苏言,知道朕在批什么折子吗?” 苏言纳闷笑道,“陛下操劳家国大事,臣怎会知道?” “你应该知道。” 云曌淡淡道,“这是礼部联名上奏,向朕弹劾你的折子。” “礼部尚书吴英,看了你的考题后大为愤怒,声称你篡改先辈的题目,胡乱编造考题,乃是背祖忘宗,礼崩乐坏。” “联合所有礼部官员上奏,让朕罢黜你所有官位,交给他们礼部严加培训管教。” 不等苏言开口,云曌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沓折子,“还有这些,都是各部各院的官吏,弹劾你的奏折。” “此次你出的这些考题,已然引起了所有官员的众怒。” “朕若是想保你的话,只怕要承受不少压力啊。”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忍俊不禁,笑道,“陛下,请恕臣直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臣在领受恩科主考之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料到会变成这样。” “请陛下试想,满朝的官员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要攻讦、弹劾臣?” “依臣看来,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他们受了什么人的授意。” “要么,就是因为臣的所作所为,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云曌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你就不怕,朕会用你的头颅,去平息这些官员的众怒?” 苏言淡笑道,“不怕。” “陛下何等英明神武,怎会听信那些奸佞之臣的无故攻讦。” “况且,当初是陛下任命臣为恩科主考,臣也做得尽心竭力,没有丝毫辜负圣恩之处。” “若是连这样,陛下都要砍臣头颅,那从今往后,只怕是再无忠正贤良之士,敢为陛下尽忠效命了。” 云曌忍俊不禁道,“苏言,你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 “呵,朕料你也不敢。” 二人说话间,裕亲王突然大步流星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裕亲王,云曌眼中瞬间流露出一丝防备的敌意,问道,“皇叔,怎么了?” 裕亲王先是狠狠瞪了苏言一眼,眼中满是责备之意。 随即才看向云曌,苦着脸道,“陛下,出事了。” 云曌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数千名参加了院试的考生,称此次恩科有奸臣作祟,正在午阳门外闹事。” 裕亲王焦急道,“他们人多势众,声势极为浩大,要求陛下交出胸无点墨、胡乱出题的主考,给他们一个公道。” “什么?” 云曌神情倏然一沉,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焦虑之色,心中无比担忧。 这些考生会齐聚于皇宫门外闹事,必定是受了什么人的煽动。 偏偏即便她这个天子,对这些学生娃也无可奈何。 云曌之所以如此重视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就是希望能得到天下文人学子的心。 如果与文人学子们离心离德,那就代表朝廷将会人才不足,青黄不接。 所以,群臣上表弹劾苏言,云曌可以将他们压下去力保苏言。 但是,数千名考生聚集在一起闹事,云曌却不可能用武力强行镇压。 否则的话,便是自己这个皇帝包庇下臣,百官官官相护。 什么难听话,都会传出去。 苏言看出云曌的为难,淡笑道,“陛下莫急,臣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些文人学子既然要交代,那臣便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罢,苏言便一拂衣袖,大步流星离开。 第九十八章 考生暴动 出门之际,苏言用余光悄然瞥了一眼裕亲王脸上的表情。 明显看到裕亲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 见此情形,苏言心中便有了数。 这些参加院试的考生,不是自发聚集于皇宫外闹事。 而正是受了你这个老小子的蛊惑,才将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个主考。 苏言微然一笑,不动声色从裕亲王身边经过,走出御书房。 待苏言离开后,裕亲王立刻跪在地上,郑重道,“陛下,这苏言胡乱编撰考题,视院试如儿戏,已然引起众怒。” “大周的第一次恩科,便发生这等奇闻,必将贻笑天下。” “若是陛下不重重惩办苏言的罪过,不仅严重有损朝廷的形象。” “更会让天下文人学子,与朝廷离心离德!” “臣恳请陛下严惩苏言,并作废本次院试,并重新进行一次院试,以安众学子之心!” 云曌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裕亲王的话。 默然片刻后,淡淡道,“裴将军。” 裴天虎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道,“臣在。” 裕亲王心里一喜,还以为云曌是听自己的话,打算惩办苏言。 但下一秒,听到云曌的话,裕亲王的笑容便直接僵硬在脸上。 “那些文人学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受人挑唆,激愤上头,或许会行冲动之事。” “你速速带领二百兵马,贴身保护苏言安全,断不可让他被闹事的考生所伤。” “如果出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遵旨!” 裴天虎重重点了点头,立刻疾步转身离开。 剩下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表情变得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敢情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这女人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 此时此刻,皇宫东门,午阳门外。 数千名学子乌泱泱聚在一起,默契地高声呼喊着口号。 “狂徒苏言,操控科考!” “交出狗官,还我公道!” “狂徒苏言,操控科考!” “交出狗官,还我公道!” 而在最前面带头的,正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 张家长子张卓,冯家长子冯少南,罗家嫡子罗青。 刚刚考试的时候,这几个人趴在桌子上睡了整整一天,呼噜打得震天响。 这会倒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焕发,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亮。 许多路人听到这震天动地的动静,都纷纷驻足围观。 整个午阳门外,围聚了足足上万号人,堵得水泄不通。 在众考生义愤填膺的声讨下,苏言不紧不慢从午阳门内现身。 看着面前气愤冲天的考生们,淡笑道,“诸位,找本官何事?” “狗官出来了!” “砸死他!” 考生们见了苏言,顿时一个个怒发冲冠。 纷纷拿出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铺天盖地丢向苏言。 苏言立刻退后一步,躲到裴天虎和他麾下的皇天营士兵身后。 可怜这些士兵,被烂菜叶和臭鸡蛋扔了个满头满脸,却根本不能还手。 待到考生们的怒火减缓些许,手中的“弹药”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苏言才不紧不慢现身,淡淡道,“诸位,有什么冤屈和不满,你们可以说出来。” “本官今日既然敢来,就代表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而不是想要逃避。” “你们既然指认本官操控科考,现在可以站出来仔细说说。” “本官如何操控科考,剥夺你们的公道了?” 面对苏言这番有理有据的询问,大部分考生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苏言究竟做了什么。 只是因为自己此次考试没有明显发挥好,本就内心不悦。 加上见其他人都来了,受了别人挑拨,便也跟着一起来助声势。 张卓冷笑道,“苏大人,你还在装?” “你做的那点破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在你上任主考之前,翰林院明明已经编撰出了一份题目。” “但你上任之后,却直接自作主张废了原先的考题,执意非要出一份新考题。” “你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出新考题?不就是因为提前将答案卖给了你的亲枝近派,让他们都考到功名入朝为官,日后好成为你的党羽吗?” 冯少南也冷笑道,“就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 “你本是前朝北伯候府的小侯爷,当初大炎朝的时候,就成天吃喝嫖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现如今大炎朝亡了,新朝成立,你这个前朝余孽不知用什么手段蛊惑圣心,非但没有被处决,还蒙骗到一个官位。” “你今日操控科考,分明是为了日后拉拢朝臣,结党营私,复辟暴炎!” “我们作为大周的子民,绝不会容许你的狼子野心!” 张卓、冯少南等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正义感爆棚。 苏言却忍不住嗤鼻一笑,不屑道,“你们叭叭了这么半天,说得比过年放炮仗还热闹。” “那么,证据呢?” “说本官操控科考,变卖考题,那你们倒是说说,本官将考题卖给了哪个亲枝近派,收了他们多少赃银?” “说本官拉拢朝臣,结党营私,意图复辟暴炎。” “那你们倒是说说,本官拉拢了哪个朝廷,结了哪个私党,为了复辟暴炎都做了哪些准备。” “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本官扣上这么重一顶帽子。” “你们是实在太过愚蠢,不明白流言猛如虎的道理。” “还是太过恶毒,诚心用这些莫须有的理由来煽动群臣,想要置本官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言这番话有理有据,使得张卓、冯少南等人都哑口无言,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而那些被他煽动来的文人学子们,一个个心中也都有些犯嘀咕。 “不管怎么说,你出的这些考题,都是些胡言乱语的天方夜谭,是不争的事实!” 罗青冷声道:“我们参加院试的那么多考生,都对你的题目不满,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就算没有变卖考题,结党营私,也不配做恩科的主考!” 第九十九章 丁老赞许 不等苏言开口,远处却传来一声苍劲有力的沉喝。 “且慢!” 众学子不约而同,转过头定睛一看。 只见是一名老者拄着拐杖,从远处走来。 这名老者看着得有耄耋之年,须发皆白,脸上皱褶密布,但仍精神矍铄,满面红光。 见到这名老者,一众文人和考生,顿时都面露震惊和敬仰之色。 “这不是丁老先生吗?” “我的天,还真是丁老先生!” “听说丁老已经归隐山林,开了家私塾教书育人,不再插手朝堂纷争。” “怎么今日,竟然也到这里来了?” 看着这名老者从远处走来,苏言也不由心中暗暗诧异。 这名老者,名叫丁保文。 在前朝大炎,有天下第一名儒之称。 丁保文年轻的时候,曾担任大炎的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 每年的恩科,都是由他担任主考,负责撰写考题。 此外,大炎朝末代两代国君,以及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他的学生。 而后来,丁保文见大炎末帝苏隆基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几次三番力劝他以身作则,勤俭清明,励精图治。 劝到苏隆基恼羞成怒,下令要砍了他的脑袋。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们纷纷求情,才保住丁保文一命,只是被赶出皇宫。 离开皇宫后,丁保文便在山村之中开了一家私塾,免费教孩童们读书识字,种田自养,有教无类。 毫不夸张地说,放眼大炎朝四百年青史来,论及才学,论及人品,都无人能出丁保文左右。 以至于天下的文人学子,都将他奉为圭臬,甚至称他为当世半圣。 丁保文此时现身,瞬间引来了在场所有文人学子的敬仰,纷纷退到左右,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丁保文来到苏言面前,微微颔首,淡笑道,“草民丁保文,见过苏大人。” “丁老,晚辈担待不起。” 苏言急忙出手搀扶,恭敬道,“丁老乃大周第一名儒,盛名满天下,曾经在前朝大炎,晚辈便久仰前辈盛名。” “今日幸得一见,晚辈不胜荣幸。” 丁保文淡笑道,“老朽今日不请自来,是因为听说苏大人作为今年恩科的主考,将考题进行了前所未有的革新。” “老朽斗胆,想看一看苏大人的新考题,不知苏大人允许否?” “当然。” 苏言淡笑道,“丁老作为大炎的太子太傅,曾负责主撰过十几届恩科的考题。” “晚辈初次担任主考,还有诸多不懂之处,正好请丁老指点一二。” “来人,速速取一份考卷,交给丁老先生。” 苏言挥了挥手,一名翰林院官吏忙不迭跑出人群前去取卷。 不一会,便取出一份空白的考卷来,毕恭毕敬交给丁保文。 当着数千名考生的面,丁保文开始认认真真阅读起考题的内容。 看着考卷上这些见所未见的题目,丁保文先是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但冥思苦想了一阵,似乎想清楚苏言的用意,瞬间眼前一亮,忍不住连连点头。 众考生全都在站在一旁,紧张得屏气凝神。 看着丁保文用很长时间,分别将国文、天文、诗文;数理、物理、农理等六大科目的考卷一一过目。 待到将卷子上的每一道考题都阅读完毕,丁保文忍不住站起身,握着苏言的手,激动道,“好!” “苏大人,不瞒你说,老朽虽然在前朝多次担任主考,编撰过十几届院试的考题,” “但是将这些考题编撰下来,老朽便总觉得这些题目中差了些什么必要的东西。” “可老朽即便翻遍经史子集,绞尽脑汁,都无法填补上那些欠缺之处。” “今日见了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老朽才终于明白,老朽当初出的那些考题,究竟欠缺在何处。” 丁保文似是激动的语无伦次,直接对身旁的考生们说道,“你们看,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跳出了经史子集的桎梏,胆大创新,不拘一格。” “并且这些题目,绝非靠死记硬背就能作出,而必须是聪颖机慧、才思敏捷的人才,才能看出其奥秘所在。” “老夫当年主持的那些恩科,选拔出的进士学子,诚然都是熟读经史子集,出口便能吟诗作赋。” “可即便对经史子集再是熟悉,也未必就懂治国理政之道,能成为一位造福于民的好官。” “而能从苏大人的这些考题中脱颖而出的,绝对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经苏大人革新之后的恩科,才是能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听丁保文竟然对苏言的题目,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周围众学子和考生顿时脸色都变得复杂些许。 他们没想到,苏言出的这些考题,看似如天书一般,但里面竟然有这么深的门道。 一些刚刚参与闹事的学子,都不由愧疚地低下头。 因为他们,就是丁保文口中熟读经史子集,却不懂治国理政的书呆子。 “苏大人,这份考卷,能否让老朽带回去细细研究?” 丁保文激动道,“苏大人敢在恩科之上进行革新,可谓是有胆有识,为大周的国祚绵长,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老朽虽然没有苏大人这般胆识和能力,但也想在自己的学堂进行革新。” “让那些孩童死记硬背,学习经史子集,诗文易理,并非唯一的出路。” “而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兴趣和专长,加以引导和培养,才是真正的教书育人!” 苏言淡笑道,“丁老如此盛誉,晚辈实在担待不起。” “如果丁老不弃,这份考卷就请拿去,晚辈荣幸至极。” 丁保文带着这份考卷,满心欢喜正想离开,却被几个人挡住去路。 挡住他去路的,正是张卓、冯少南等世族子弟。 丁保文淡笑道:“各位小友,劳烦给老朽让个路。” 这些世族子弟,一个个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满是不善的敌意。 张卓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老东西,你想找死吗?!” 第一百章 阅卷完毕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一片沉默。 每一名考生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张卓竟然,称丁保文为老东西? 难道他作为参加恩科的考生,竟然不认识丁半圣吗? “……小友,你说什么?” 丁保文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不等张卓重复,冯少南便冷声帮腔道,“老东西,我刚刚看你主动跑过来,就觉得你不对劲。” “说,是不是他苏言把你找来当托,让你帮他解围?” “就是,他苏言出的题,明明就是一堆胡言乱语。” “你却奉若圭臬一般,对他百般抬举,分明就是收了他的好处!” “呵,你觉得这种把戏,能骗得过小爷的眼睛?姥姥!” 这些世族子弟,平日里成天混迹于青楼妓馆,吃喝嫖赌,骄奢淫逸,根本没读过几本书。 自然也不清楚,丁保文在天下文人的心目中,是怎样的存在。 刚刚见丁保文前来,他们还以为是自家老爹请来的帮手,给他们帮腔助阵。 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是来帮苏言说话,还将这些他们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考生全部忽悠住。 张卓等人都很清楚,他们必须靠着这些考生的舆论,才能向苏言施压,让朝廷惩办苏言,并让这次院试的成绩作废。 若是没有了考生们相助,单靠他们几个世族,绝不足以让朝廷妥协。 所以此时此刻,对于来破坏他们好事的丁保文,自然是充满了极大的敌意。 “你们怎么能如此信口胡言?” 丁保文满脸气愤,冷声喝道,“苏大人出的这些题目,虽然与前朝大炎的考题截然不同,但在选拔人才的层次上,绝对是有利无弊。” “诸位学子,你们作为首次参加大周恩科的先驱者,或许本次恩科的成绩不甚理想。” “但老夫可以保证,只要沿用苏大人革新的题目,大周必定能人才充盈,国力强盛,基业长青。” “等到本次恩科结束后,天下的私塾和书院都将作出变革,废除那些繁琐无用的经史子集,变成真正教书育人的学府重地。” “这对于我辈读书人来说,乃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伟大革新。” “而你们,都是亲身参与进这场伟大革新的先行者!” 丁保文这番话一出,在场一众文人学子们顿时沸腾了。 “丁老说得好!” “能参与到这场革新中,是我辈文人的荣幸!” “我们都听丁老的!” 见此情景,世族子弟们顿时都为之脸色一变。 张卓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老东西,你特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坏我们的好事!” 说罢,张卓直接一把抢走丁保文手中的考题,直接撕得粉碎。 “你!” 看着自己珍贵的考卷被撕成废纸,饶是丁保文这般有素养的大儒,也不由怒目圆瞪,“你这后生,安敢如此无礼?!” “无礼?小爷还要揍你呢!” 冯少南冷然一笑,直接一把将丁保文推翻在地。 看着这些纨绔子弟,竟然对一位八旬老者动武。 裴天虎脸色骤然一沉,下意识想要冲上前阻止。 苏言却抬手拦住了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大人?” 裴天虎心急如焚,面露不解。 苏言却微微一笑,低声道,“裴将军,不用你多管闲事。” “这些狂徒敢如此肆意妄为,不可能全身而退。” 事实,果然如苏言所说的一般。 见张卓等人对丁保文如此不敬,就使得周围文人考生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不善之意。 而冯少南胆敢出手推搡丁保文,更是如同点燃了火药的导火索,直接让文人们都炸开了锅。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丁老如此不敬!” “对丁老动粗,我们饶不了你!” 数千名考生一拥而上,将张卓等世族子弟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虽然这些考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架不住人多势众。 足足几千号考生,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给他们活活淹死。 “你们这些穷书生疯了?敢打老子?老子可是张家的人!” “等老子回去,就让我爹弄死你们!” “哎呦,轻点,别打我脸……” 看着这些孱弱文静的书生,竟然为了丁保文冲冠一怒,化身一群生猛的野兽。 皇天营的士兵们都不由看得傻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言来到裴天虎耳边,低声道,“裴将军,让他们吃点苦头,就去阻止一下吧,别闹出人命来。” 随即上前将丁保文搀扶起来,关切道,“丁老,没事吧?” “老朽倒是无碍。” 丁保文看着地上那些被撕碎践踏的考题,惋惜道,“只可惜这些宝贵的考题,竟毁在那几个无礼之徒手中。” “丁老无需介意,这考题我那里还多的是。” 苏言淡笑道,“走,我这就陪丁老去翰林院,再取一份新考题来让你带走。” “此外,我那里还有一些虽然拟好,但没有编入本次院试的题目,也可以一并交给丁老回去研究。” “当真?” 丁保文顿时不胜欢喜,激动道,“苏大人的才华,令老朽此生未见,钦佩至极!” “大周能有苏大人,真乃朝廷之幸,天下学子之幸也!” …… 多亏丁保文现身解围,总算是安然无恙平定了这场骚乱。 接下来的任务,自然就是批阅考卷。 和前朝大炎的科举相比,苏言出的这些题目,还有一个好处。 前朝大炎的科考,以八股文章为主。 考官们都需要阅读每一篇文章,相互交换见解,直到统一意见为止。 但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章这种东西,一个人有一种看法。 张大人觉得不错的文章,在李大人眼里,可能就是狗屁不通。 几乎很难轻易统一意见,评判出好坏来。 几乎每次恩科,都会出现筛选到最后,留下几篇写得都很不错的文章。 为了评判谁是状元,谁是榜眼,甚至要争执不下好几天,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第一百零一章 有问题? 而苏言出的这些考题,则基本上都有固定的答案。 他直接给每名考官一份答案,符合答案的挑勾,完全不符合的打叉。 把六科的考卷都批阅完了,再把打叉的分数都扣了,便是这名考生的总分。 如果有分数相同的,就字迹更加工整的排在前面。 这种判卷方法,让翰林院的官员们都惊讶不已,纷纷赞叹苏言的智慧。 但苏言则是觉得,还是有些繁琐麻烦。 并且在考虑,等下一次恩科的时候,要不要尝试推行一下答题卡的机制。 …… 当初前朝大炎,每年院试结束后,通常光是批卷,就要花个十几天。 才能敲定名次,发布榜文,着手殿试。 而使用这种简单明了,方便快捷的批卷方法,考官们的效力都大大提高。 加上苏言负责监督,数十名考官一起上阵,**协力。 仅仅只用了短短两天,就将数千份考卷都批阅完毕,做出最后的排名。 “苏大人,下官已经将名次拟好。” 黄如汉毕恭毕敬道,“是否将这份榜单,直接张贴出去?” “别急。” 苏言淡笑道,“先将这份名单,交给陛下过目。” “等陛下敲定之后,再张贴出去不迟。” “遵命!” 深夜时分,翰林院其他官员都各自回去歇息。 黄如汉和肖敬山,则带着名单进了皇宫。 然而,他们进了皇宫后,并不是去将这份名单交给云曌。 而是直奔裕王府而去,将名单交给了裕亲王。 裕亲王将名单上的人都一一过目之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 “呵,苏言,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无惧无畏,大权在握了。” “看来这最终的张榜大事,你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黄如汉小心翼翼道,“王爷,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按照苏大人的意思,今夜将这份名单交给陛下过目之后,明日就要向京城的考生们张榜了……” “不急。” 裕亲王眯着眼睛,戏谑笑道,“如果他苏言真的擅作主张,直接将榜单张贴出去,本王还真无计可施。” “但是,既然这份名单落到了本王的手中,那就该着他苏言倒霉了。” “来人!” 裕亲王沉喝一声,两名下人立刻从外面走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去,将这名单上头甲的一百人,统统给我找到,请到这里来。” 裕亲王冷笑道,“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愿意来的,也不必和他们客气。” “明白!” 两名下人瞬间会意,立刻转身离开。 黄如汉和肖敬山面面相觑,不解道,“王爷,您……您打算做什么?” “你们说呢?” 裕亲王淡淡道,“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本王既然收了各大世族的银子,就必须帮他们办事。” “否则的话,这些世族又如何能拥戴本王?” “这头甲的一百个功名,本王早就全都找到买主,又怎么可能白白给这些穷酸书生。” 黄如汉脸色一变,惶恐道,“王爷,这……这恐怕不大妥当吧?” “苏言将这份名单给了我们,让我们交给陛下过目敲定。” “王爷您哪怕只做些微调,安排进两三个,乃至五六个人,都还说得过去。” “但是,您若直接将头甲一百名全部都换了,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变卖功名,徇私舞弊。” “到时候万一事情闹大,这责任必定是要我们来承担啊。” 裕亲王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狞笑。 “本王就是打算让你们来担责,难道不行吗?” “能为本王担待责任,是你们两个老东西的荣幸。” “你们两个,在教本王做事?” 黄如汉和肖敬山顿时都慌了,“王爷,您不能这样!” “我们两个替您做了那么多事,您岂能如此对待我们?” “您快将名单还给我们,我们即刻回去交给苏大人……” 二人不顾一切冲上前,想要抢夺裕亲王手中的名单。 然而,裕亲王仅仅一个眼色,四名下人便从外面冲进来。 直接一左一右按住黄如汉和肖敬山的肩膀,使两个老家伙一动都动弹不得。 “原本本王,还打算保你们一下,好日后继续为本王所用。” 裕亲王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睥睨着二人,戏谑笑道,“但是,既然你们这般态度,那休怪本王无情了。” “本王还警告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帮本王保守秘密,不要想着去向苏言和陛下告状。” “否则的话,即便届时东窗事发,本王在倒霉之前,也一定会先杀了你们一家老小,让你们全家都付出代价。” 说罢,裕亲王挥了挥手,命下人直接将黄如汉和肖敬山扔了出去。 两位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学究,瘫坐在冷风萧瑟的大街上,满脸悲戚和绝望。 …… 眨眼间,一天的光景过去。 这一两天,苏言没有再去翰林院,就留在府中思考着殿试的题目,并等待着陛下那边的消息。 自从那日自己严辞拒绝了苏静昕之后,这女人便老实了很多。 虽然仍尽到管家毕恭毕敬的义务,但每天换成了正常的穿着打扮,不再处处风情万种地散发魅力勾引自己。 苏言暗暗思忖,应该是云曌命令这个女人,不再像先前那样试探自己,而是改为监视自己。 他每天倒是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根本不惧苏静昕的监视。 这日,傍晚时分,苏言吃过晚饭之后,正坐在院内吹着晚风喝着茶,惬意享受,怡然自得。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房朝外面张望了一眼,问了两句,出来对苏言说道,“老爷,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自称考生佟如达,说有要事见您。” “哦?”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竟然能打探到我的住处了?” “好,让他进来。” 门房将门打开,佟如达从外面走进来。 一看到佟如达的模样,苏言顿时皱了皱眉。 “小子,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还一个公道 此时此刻,佟如达的脸上淤青遍布,伤痕累累。 左眼眼眶更是呈乌青之色,被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参加院试的数千名考生中,苏言对佟如达的印象是最深的。 不仅因为佟如达当初自称要为前朝守节,跪入考场。 而且他的成绩,也是所有考生中最为出色的之一,高居头甲第三名。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他就是大周第一次恩科的探花郎。 堂堂探花郎,怎么被人揍成这般德性? 到时候骑马踩街的时候,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佟如达扑通一声跪在苏言面前,嘶哑道,“朝廷黑暗,官场腐败。” “还请苏大人做主,为我等考生主持公道。” 苏言皱了皱眉,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不着急,如达,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当即,苏言将佟如达搀扶起来,让下人给他端了杯茶来。 佟如达坐在苏言对面,将自己的委屈和遭遇一一阐明。 “院试结束之后,我们这些考生仍然在京城内的各家客栈落脚,等待着朝廷张榜。” “没想到昨天夜里,包括我在内的一百余名考生,都被强行带到了一个地方。” “到了那里之后,便有一个人拿出了一箱黄金,说要买走我们的功名。” “其中一部分见钱眼开,当场就签字画押,带了黄金离开。” “我们剩下的这些人,不肯将功名拱手让人。” “那些人就将我们带到了另一个房间,对我们百般毒打,直打得我们皮开肉绽,失去意识,强行让我们在契约上画押。” 佟如达越说越委屈,苦涩道,“苏大人,学生虽知道朝堂黑暗,但真的没有想到,竟然黑暗到这般地步。” “我们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科考,却连自己的成绩都不知道,便被人强取豪夺,强行霸占。” “朝堂黑暗到如此地步,分明就是要将我辈文人逼上绝路啊!” 苏言默然片刻,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真没想到,这些世家大族仍然贼心不死,觊觎恩科的功名。” “如达,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正当苏言思忖该怎么做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声。 “张榜啦,张榜啦!” “快,快去看看热闹!” 苏言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当即立刻同佟如达一起,直奔申明亭而去。 来到申明亭,内内外外方圆数里都已经挤得人满为患。 围聚在最里侧的,自然是一众考生和学子。 “我中了,我中了!” “看呐,二甲第十三名,就是我的名字!” “爹,娘,孩儿终于考中功名了!” 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上,其中一些考生都激动欢喜无比。 而其他绝大多数考生,都是名落孙山,失落不已。 但随即,注意头甲榜上的名字之后,考生们却都为之脸色一变。 申明亭内张贴着的,有头甲和二甲两榜。 头甲一百人,二甲一百人。 这二百人,就是参加院试的四五千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其中,二甲的一百人皆为进士,有资格担任各地的地方官。 但是,最多也就担任个五品知府,再想往前升上一步,就需要靠资历和政绩。 而头甲的一百人,才有资格参加最终的殿试。 经陛下亲自审核后,抉择出最终的状元、榜眼、探花。 从而进入朝廷,从此真正地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的考生们发现,即便榜上有名,也仅仅只是中了二甲。 而头甲的一百人,竟然全都是京城世家大族的子弟们。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中了头甲的……都是京城世族的人?!” “头甲会元第一名,张卓,第二名,冯少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考生们全都炸开了锅一般,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怨愤之声。 “这些世族子弟,平日里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就连开始院试的前一夜,都还泡在烟花巷里。” “凭他们的本事,怎么可能包揽头甲一百名的所有功名?!” “还有,那张卓和冯少南,先前在午阳门还对王老先生出言不逊,动粗推搡。” “他们何德何能,能占得头甲的魁首之位?!” “丑闻,这绝对是大周建国以来最大的丑闻!” “朝廷如此黑暗,我辈文人就算再是寒窗苦读,又有何用?” “有胆子的,跟我一起去皇宫,问陛下讨要个说法!” “我跟你去!” “我也跟你去!” 在场所有考生,心中都有着浓浓的怨气。 那些名落孙山的,认为自己本来能上榜,却被世族子弟们所占。 而那些中了二甲的考生,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本应是头甲的水平。 在一些人的煽风点火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 一时间,全体考生都义愤填膺,浩浩荡荡要开赴皇宫闹事。 然而,他们刚转过身,却见苏言远远赶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主考?” 考生们先是一愣,继而瞬间一个个怒火冲天,对苏言群起而攻之。 “苏言,你当初在午阳门外,说的比唱得还好听!” “丁老还称你是大周的先行者,赞你是改革恩科的英雄!” “我呸!” “你满嘴说着仁义道德,实则分明还是收受那些世家大族的好处,将头甲的功名都卖给了他们!” “丁老真是瞎了眼,竟然错看了你这个狗官!” “狗官,还我功名来!” 面对考生们铺天盖地的谩骂,苏言神情阴郁,抱臂而立,一言不发。 佟如达则护在苏言面前,苦着脸道,“诸位,请你们冷静一点!” “苏大人的为人和才华,可是连丁老先生都认可的,你们怎能怀疑他徇私舞弊?” “头甲出现这等黑幕,确实是朝廷黑暗,但苏大人并不知情!” “苏大人也说了,他一定会管这件事,还我们所有考生一个公道。” “请大家理智一些,不要将无名怒火都宣泄到他的身上……” 第一百零三章 为天地立心 然而,纵然佟如达声嘶力竭地为苏言辩解,嗓子都快要喊哑。 但是,面对这些怒火上头的考生,即便他的声音再大,也直接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根本无济于事。 眼看着几名考生为了攻击自己,直接将佟如达推翻在地。 苏言脸色倏然一沉,猛然从袖口中亮出火铳,对着天空扣下扳机。 “肃静!” “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使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考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看着苏言手中寒芒凛凛的火铳,都不由悻悻闭上嘴巴。 苏言目光环视着众人,沉默少顷,冷声道,“首先,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委屈。” “头甲全都被世族子弟包揽,这件事之中必定存在着黑幕。” “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将此事调查得清清楚楚,还你们所有人一个公道。” “其次,你们今日的嘴脸,属实是让我感到恶心。” “尔等平日里饱读圣贤之书,自诩圣贤弟子,难道就是为了博取功名?” “见自己没有考到功名,就直接忘了满嘴的之乎者也和仁义道德,还想去皇宫闹事。” “你们是因为朝廷的黑暗和不公,所以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吗?” “你们只是痛恨,自己不是这些不公的利益既得者而已。” 苏言这番话,直接戳中了考生们的内心,使得众考生都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一人不满嚷嚷道,“你这狗官,漂亮话说得倒是好听。” “我们寒窗苦读,进京赶考,不就是为了功名吗?” “不为了功名,还能是为了什么?” “问得好。”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那我且问你们,我改革科考,重撰考题,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可知道,为了让科考迎来脱胎换骨的革新,我要得罪多少人,动了多少人的利益,遭到多少人的憎恨,迎来多少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如果只是为了功名利禄,我为什么不沿用旧制,继续吃前朝的老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是顶着来自各方的阻力,冒着随时丧命的风险,要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个问题,顿时将众考生都给问住。 一个个满脸懵逼,小心翼翼道:“为……为什么?” 苏言神情一凛,淡然喝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言的语气虽平静淡定,但一番话,却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使得全场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言这四句话,看似是口出狂言,狂得无边无际。 但是,却让他们所有人的内心,都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才是圣人之书,想教会给他们的道理。 这才是他们每一名读书人,都应该视为己任的圣贤之道。 “苏大人……” “我们……知错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膝盖弯曲缓缓下跪。 所有人都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簌簌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等苦读多年,却被功名迷住了双眼,被利禄蒙了心智。”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成为我们曾经最为厌恶痛恨的官僚。” “幸而今日得苏大人指点,我等才终于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我辈文人,苦读圣贤之书,绝不能空图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从今往后,我们都当以苏大人为楷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原本怨气冲天的众考生,被苏言一语点透,一个个愧疚顿悟,无地自容,各自离开。 眼看着这些考生终于散去,苏言才如释重负出了口长气。 今日之事,属实是险之又险。 虽然恩科头甲出现黑幕,与他没有丁点关系。 但是,参加院试的考生,发生大规模的暴乱,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归根结底都是他这个主考的责任。 如果真的让这些人去皇宫闹事,再闹出几条人命来,这事便大了。 幸亏自己灵机一动,用张载的经典语录,把这群考生都感动得跟孙子似的。 否则的话,还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苏大人……” 佟如达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回到苏言面前。 这小子身上本就受了伤,刚刚为了阻拦暴动的考生们,更是被推翻在地,身上多出好几个脚印。 苏言关切道,“如达,没事吧?” “苏大人,学生无碍。” 佟如达激动道,“苏大人,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真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大人这般思想和壮志,让学生也深受教诲!” “只是……诚然我辈文人读圣贤书,不为功名利禄。” “也不能让那些不学无术的世族子弟,窃据头甲的功名吧?” 苏言淡笑道,“那是自然。” “如达,这点银子你拿着,先回去歇着,好好养养伤。” “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不仅要揭露那些世族子弟的真面目,更要将那些盗卖功名的狂贼统统揪出来。” “让他们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深夜时分,裕王府。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水,满脸笑容,意气风发。 黄如汉和肖敬山二人站在他的面前,毕恭毕敬道,“王爷,殿试的考题,我们已经都拟好了……” “很好。” 裕亲王微笑道,“今日皇榜,张贴出去了吧?” 二人点了点头:“已经在张贴在申明亭了。” 裕亲王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那些穷酸书生,没有看出不对劲来?” “看出了。” 黄如汉回答道,“那些考生看出,头甲的一百人皆是世族子弟。” “原本义愤填膺,想要到皇宫闹事讨要说法。” “没想到苏言却突然现身,用一番话将他们全都给劝住,才免去了一场骚乱。” 第一百零四章 莫不是,要找我家老爷 “哦?” 裕亲王面露兴味,“他说了什么话,竟能将那些穷书生都给劝住?” 黄如汉略一思忖,将苏言的那番话学给裕亲王听。 裕亲王听完后,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连老夫听着都有些感动。” “今日我一直派人盯着陛下,那苏言并没有进宫向陛下进奏。” “莫非,这苏言是认命了头甲一百名被世族子弟包揽,不打算为那些穷酸书生讨还公道了?” “那是自然。” 肖敬山讪笑道,“毕竟王爷,可是让原本考中头甲的那些人,都签了字,画了押。” “如果他们敢将消息泄露出去,后果可不是那些穷书生能承担得起的。” “即便那苏言本事再大,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是回天乏术,不认命又能如何?” “连殿试考题的编撰,苏言都没有参与,全权交给了我们。” “我看那小子,就是向王爷认输了!” 裕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冷笑道,“算那苏言小儿,还算识相。” “如果他愿意臣服于本王,本王可以对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这小子虽然阴险狡猾,但也有几分才华和本事。” “只要他和本王联手,从今往后这朝堂内外,便再无人能与本王为敌!” “你们两个,速速去将这些考题,都交给各大世家。” “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让他们赶紧请人写好答案,让他们家的那些子弟都背下来。” “三天之后的殿试,可不要让陛下看出什么纰漏。” …… 皇宫,养心殿内。 两名苍云卫,也将白天申明亭的事,如实禀报给云曌。 听完之后,云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声道,“朕这个皇叔,真是胆大包天。” “朕都已经命苏言,担任恩科主考,他竟还敢勾结各大世族,暗中捞银子。” “简直就是将朕这个天子,视若无物啊。” 身后的云璃也有些义愤,皱眉道,“陛下,臣请命去彻查此事。” “保证三天之内,查出那些世家大族与裕亲王交易的证据,让他们百口莫辩。” 云曌思忖片刻,微笑道,“不必。” “苏言作为恩科主考,本次恩科的一切事宜都由他负责。” “如果这件事由你查出来,那苏言也绝逃不脱干系。” 云璃不解道,“陛下,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就为了护着苏言,而让那一百名世族子弟进入朝廷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云曌自信一笑,似乎已成竹在胸,“放心吧,云璃。” “朕了解苏言,他绝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 “皇叔用了这么一手,算计了苏言。” “苏言虽然今日没有来找朕,但绝不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云璃,你且沉住气,给他苏言几天时间。” “如果朕所料不错,三日后的殿试上,苏言定有妙计。” …… 深夜时分,冷风萧瑟。 两名黑衣人,悄无声息走在街上。 正是黑云会的两名杀手,公孙允和欧阳风。 此时此刻,二人神情都阴沉无比,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他们两个在加入黑云会之前,曾是名震天下的才子。 放眼整个黑云会内,论及才华也无人能出他们两个左右。 原本欧阳风的计划,是先在院试上博取个功名。 等到参加殿试的时候,再趁所有人放松警惕,将苏言和云璃统统杀死。 为了能在皇宫之中杀完人后,再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二人这几天里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包括准备能遮蔽视野的霹雳弹,买通了皇宫的一名守卫,提前摸清了逃跑的路线。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折在了第一步。 头甲没有他们的名字,二甲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也就是说,他们连参加殿试的资格都没有。 精心筹谋的刺杀计划,在第一步就直接夭折。 “岂有此理!” 公孙允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当初大炎朝的时候,我参加过好几次科考。” “其中一次还中了探花,只是我懒得受朝堂拘束,才不愿做什么狗屁官而已。” “没想到到了这大周朝,你我竟然连个进士都中不上!” “都是那姓苏的胡乱出题,才让你我名落孙山,计划失败!” 欧阳风同样恼羞成怒,眯着眼睛冷声道:“原本,我们是打算混入皇宫内,同时干掉云璃和苏言,然后再全身而退。” “既然那姓苏的,破坏了我们的全盘大计,那我们就先要了他的小命!” “欧阳兄,正合我意!” 公孙允赞同地点了点头,狞笑道,“我现在就去打探,那姓苏的住在何处。” “不必。” 欧阳风恶狠狠道:“那苏言的住处,我早就已经摸清了,就在当初的大炎相府,距离皇宫只有五里之遥。” “咱们先干掉苏言,大周皇宫必然大乱,派大量的士兵前来。” “干掉苏言后,你我就潜伏于暗处观察局势。” “如果那云璃也带兵过来,就顺手将她也一并干掉!” 公孙允顿时面露喜色,激动道,“欧阳兄,早就该如此了!” “你早说有这么好的计划,咱们又何必去参加什么狗屁科考,受这窝囊气?”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手,要了那苏言小儿的小命!” …… 当即,公孙允和欧阳风直接跃至房檐之上。 在一座座房屋的屋顶飞檐走壁,在夜幕之下如同两道鬼影,悄无声息朝苏言府邸的方向逼近。 很快,他们便畅通无阻,潜入苏言的府邸中。 匍匐于正堂的屋顶,欧阳风正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着苏言藏在哪个房间中。 突然,身后却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 “二位,深更半夜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要找我家老爷?” 公孙允和欧阳风微微一怔,猛然转过头定睛一看。 正是身着白衣、面无表情的苏静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零五章 最后的殿试 “高手!” 二人顿时大为惊恐,骇然道,“竟然能趁我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出现在我们身后!” “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静昕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我可不是什么高手,只是苏府的管家而已。” “管家?” 公孙允和欧阳风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凌厉的凶光。 “小丫头,你的轻功,确实非常了得。” 欧阳风冷笑道,“但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就应该赶快去找帮手。” “胆敢如此狂妄,直接单枪匹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我们,便先要了你的小命再说!” 说罢,欧阳风和公孙允同时亮出腰间匕首,一左一右冲向苏静昕。 面对二人的夹攻,苏静昕却不紧不慢纵身一跃,轻而易举便躲闪开来。 “你们说得没错。” 苏静昕淡笑道:“不过我的帮手,不需要特意去找。” “……你说什么?!” 听闻此话,欧阳风和公孙允俱为之脸色一变。 下一秒,便见十几名身穿飞鱼服的苍云卫,从两侧的树上一跃而下。 如同一群从天而降的鬼魅,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 “这……这怎么可能?!” 欧阳风和公孙允顿时都满脸惊恐,骇然道,“你们怎么可能提前在这里埋伏我们?!” “难道说……我们的意图,早就被你们洞悉了?” 镇抚使边跃豪抱臂而立,冷然笑道,“并非你们的意图,被我们洞悉。” “而是任何来路不明、形迹可疑之人,都在我们苍云卫的监视之下。” 公孙允震惊道:“大周朝廷内,怎么可能突然多出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高手?”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边跃豪耸耸肩笑道:“我们,是苍云卫。” …… 面对十几名苍云卫高手的围攻,公孙允和欧阳风根本没有丁点逃跑的可能性。 三下五除二下,便被边跃豪等人尽数生擒活捉。 与此同时,苏言就在下方的大堂内,一边喝茶一边思考事情。 听着上方的屋顶,传来阵阵异常的响动,不由皱了皱眉,“静昕。” 苏静昕立刻从外面走进来,笑道,“老爷,怎么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没什么,老爷。” 苏静昕毕恭毕敬道,“只是有两只迷路的老鼠,溜进了我们府上而已。” …… 眨眼间,三天的光景过去。 殿试的日子如期而至。 清晨时分,文武群臣便齐聚于大殿之上。 而皇宫外,张卓、冯少南等高中头甲的世家子弟,一个个都身着红衣,满脸骄傲,意气风发。 于大殿之外整齐坐好,等待接受殿试,满脸自信十足,仿佛已成竹在胸。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苏言,裕亲王面露得意笑容,乐呵呵开口道,“苏大人,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本次恩科能够圆满举行,全仰仗苏大人你的功劳。” “相信这批苏大人为朝廷录用的人才,日后一定可以成为大周的肱骨栋梁。” 苏言无视裕亲王的耀武扬威,淡笑道,“王爷谬赞,下官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裕亲王还想阴阳怪气,嘲讽苏言几句。 大太监汤玉禄却高呼一声:“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瞬间都神情肃然,缄默不语笔直地站在两侧。 云曌现身龙椅之上,群臣齐刷刷跪在地上,朗声道,“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云曌淡笑道,“苏卿,今年头甲一百位进士,都已经选拔出来了吧?” 苏言振声道,“禀陛下,头甲一百位进士,已经齐聚于殿外,准备好参加殿试。” “好。” 云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 裕亲王急忙上前一步,高呼道,“陛下有旨,发放考题,开始殿试!” 黄如汉、肖敬山拿着早已备好的考卷,正准备分发给殿外的张卓等人。 苏言却突然开口道,“且慢。” 群臣的目光,瞬间齐刷刷投向苏言。 裕亲王微微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现如今,一百名进士都已经到来,准备参加最后的殿试。 大局已定,木已成舟,这小子还想整什么幺蛾子? 云曌眼中划过一抹兴味,淡淡道,“苏卿,有何事?” “禀陛下,这一百名进士,都参加了乡试、县试、会试、院试,经过重重筛选,才脱颖而出来到这里。” 苏言淡笑道,“他们这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答的题卷已经不知有多少。” “但臣总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眼下既然已经到了最后的殿试,若还是用题卷来测试他们的才华,未免有些太过俗套。” “不如请陛下亲自出题,检验他们的学识高低,也好让陛下知道他们的才华,他们日后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听闻此话,裕亲王顿时心中一慌,忙不迭劝道,“陛下,殿试的题目,都是经翰林院深思熟虑才拟定,能更好地检验这些学子的才华。” “况且前朝大炎,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请陛下还是让他们以卷试才吧。” 云曌自然领会了苏言的意思,淡笑道,“皇叔此言不却。” “前朝大炎确实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但现如今已是新朝大周。” “苏卿身为本届恩科主考,都已经将院试做出了重大改革。” “那么这最终的殿试,自然也当与从前不同。” “好,既然如此,朕便依苏卿之命,亲自考一考这些才子的学识。” “听旨,传头甲会元上殿!” 门口的小黄门立刻高声道,“传头甲会元张卓,上殿面圣!” 殿外的张卓,瞬间为之愣住。 来之前,他爹张君宝就对他叮嘱过。 今天来参加殿试,只要按照先前背下的答案,将题卷写好就行。 除此之外,剩下的都有裕亲王帮忙摆平,自己什么都不用做。 怎么现在题卷还没到手,就先宣自己上殿面圣了? 这和老爹事先交代的,似乎不大一样啊? 第一百零六章 两只烤鸭往北走 满朝官员的目光都投向殿外,齐刷刷注视着他。 张卓虽然心中慌乱,但也不敢忤逆圣旨,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大殿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头甲会元张卓,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张卓这般德性,云曌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头甲会元,就是参加院试所有考生中的魁首,大概率也就是金科状元。 按照常理,哪一位状元郎不是一表人才,鲜衣怒马,威风八面。 但此时此刻,张卓浑身哆哆嗦嗦,一个劲往地上磕头,犹如鸡奔碎米。 这幅被吓破了胆的德性,哪里有半点状元郎的风采? 云曌等了片刻,张卓却仍止不住颤抖,只得淡淡开口道,“你身为头甲会元,又无罪孽,见了朕为何一直发抖?” 张卓内心一颤,忙不迭解释道,“禀陛下,学生……学生第一次面见陛下,被陛下的天威震慑,实在控制不住……” “罢了,控制不住你就抖吧。” 云曌美眸之中满是嫌弃之色,略一思忖,说道,“既然你心中紧张,朕也不为难于你,只考你一副对联。” “朕出上联,你对下联。” 云曌略一思忖,淡淡吟诵道,“一行征雁向南飞。” 一听云曌要考自己对对联,张卓脑子便嗡得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裕亲王。 裕亲王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牵连到自己。 张卓心中顿时更加慌乱无助,憋了半天,才弱弱道,“两只烤鸭往北走。” “……” 听了张卓对的下联,全场顿时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 站在左侧的武官们,都下意识用手捂住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裕亲王嘴角微微一抽,脸色变得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云曌作为一代女帝,勇冠三军,但学识并不出众。 像这些吟诗作对,都是最近才开始学的。 听云曌出的上联不算太难,裕亲王原本心中还有些庆幸。 可谁能想到,这张卓竟然蠢到这般地步。 云曌自己都不由愣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愣了几秒,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听清楚没有?” “朕出的是一行征雁。” 张卓连忙点头,“学生对的是两只烤鸭。” 云曌咬牙切齿道,“这征是出征的征!” 张卓对道,“烤鸭是烤熟的烤!” 听张卓如此对答如流,一旁的文官们一个个也都啼笑皆非,忍俊不禁。 唯有黄如汉和肖敬山二人脸色铁青,根本笑不出来。 “蠢货!” 云曌脸色彻底变得比炭还黑,冷声喝道,“朕这些年来忙于征战,对诗文只一知半解。” “你这蠢货,竟连朕都不如!” “就你这般酒囊饭袋,也能高中头甲会元?” “说,你究竟是用何等手段,徇私舞弊?!” “不说实话,朕便将你千刀万剐!” 张卓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将实话脱口而出。 裕亲王见状有些着急,忙不迭重重咳嗽一声,用充满威胁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卓还不算蠢到极致,见了裕亲王的威胁,咕噜吞了口唾沫,只得颤声道,“陛下,臣……臣是提前将答案记在了袍袖,带进了考场……” “岂有此理!” 云曌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来人!” “将这只蠢鸭肥鸭,给朕拖出去烤了!” “诺!” 两名士兵从外面冲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张卓。 张卓烂泥般瘫软在地上,吓得哭爹喊娘,“陛下,学生知错,求您饶了学生吧!” 然而,任凭他如何哀嚎求饶,云曌都丝毫没有饶恕他的意思。 待到张卓被拖走后,才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怒火,冷声道,“传头甲第二号考生上殿!” 小黄门立刻高声道,“传头甲第二号考生冯少南上殿面圣!” 见了张卓刚刚的下场,殿外其余世族子弟们,自然一个个早已吓破了胆。 他们原本高高兴兴来参加殿试,准备带着功名回家。 谁能想到,功名没有到手,张卓就先将小命都搭上。 然而此时此刻,身处这泰安殿外,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冯少南纵然心中再怎么惶恐绝望,也只得慌慌张张上殿。 “拜见陛下,拜见陛下!” 刚刚张卓虽然浑身哆嗦,举止惶恐,但好歹还是端端正正走进大殿的。 而冯少南此时被吓破了胆子,走起路来踉踉跄跄,险些没殿前失仪摔个大马趴。 看着冯少南这慌里慌张的样子,文武百官都已经不忍直视。 不过对于这个年轻人,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 总不可能比刚刚那位烤鸭哥,还要更加炸裂吧? 冯少南一路连滚带爬,总算堪堪来到龙椅前,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学生冯少南,叩见陛下!” 云曌还没有从刚刚烤鸭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用手扶着额头,淡淡道,“朕给你出个题目,命你作诗一首。” 听闻此话,冯少南心中一哆嗦,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请出题!” 云曌略一思忖,说道,“朕出的题目是,日落。” “日落?” 冯少南微微一怔,顿时面露喜色站起身,“陛下,这个题目学生会啊!” “学生不仅能吟诵,还能给您唱出来!” “哦?” 云曌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看不出你,竟然还能吟唱诗文?” “好,既然如此,你便吟唱出来给朕听听。” “好嘞,陛下您听好了!” 冯少南深吸一口气,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用洪亮的声嗓唱了起来。 “日落西山诶,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 “喜鹊老虢森林奔,麻雀家巧奔房檐。” “五爪的金龙归北海,千年王八回沙滩……” 各种各样的诗词中,只有赋是以唱为主。 原本群臣都以为,冯少南是要以日落为题,当众吟唱一篇赋论。 然而,听冯少南第一句开口后,直接一个个差点被笑喷出来。 这特喵的哪是什么赋啊? 这不纯纯是跳大神的词儿么? 第一百零七章 丑态百出 见云曌和群臣都沉默不语,冯少南还以为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才气折服。 顿时心中更加底气十足,唱起来也更加卖力。 看着冯少南在大殿之上又唱又跳,再看看云曌那比炭还黑的脸色。 群臣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同情。 本来有烤鸭哥“珠玉在前”作对比,你就随便表现一下,都能蒙混过关。 但谁能想到,这个小子一心非要作死啊。 “够了!” 云曌一巴掌拍在龙椅上,咬牙切齿道,“朕命你作诗,谁让你在这里跳大神?” “朕看你这蠢材,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来人,将这蠢货拉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冯少南原本还幻想着,能得到云曌的嘉奖和封赐。 结果下一秒,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架住自己,让他瞬间惊慌失措,大喊道,“陛下,饶了学生吧!” 接下来,云曌又按照顺位,宣十几名考生上殿。 结果这些世族子弟,自然是一个个各种花样出丑,洋相百出。 群臣憋得大腿都快要掐紫,把此生此世所有难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才勉强算是没笑出声来。 云曌却是被气得不轻,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到后面变得如炭一般黑。 被十几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好好恶心了一番后,终于是忍不住爆发,厉声道,“苏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口口声声说革新科考,重撰考题,结果就选出这么一群酒囊饭袋?!” “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苏卿立刻跪在云曌面前,毕恭毕敬道,“禀陛下,臣先前交给陛下审阅的那份名单中,所选拔出的头甲一百位考生,并非这些人。” “不知陛下为何,要将头甲一百号考生全部撤换。” “你说什么?” 云曌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你何时将头甲的名单,交给朕审阅过?” 苏言也佯作懵逼,不解道,“数日前,臣便派黄如汉、肖敬山二位大人,将名单送交给陛下。” “难道陛下未曾得到名单,这些人也并非陛下的旨意才占得头甲?” 云曌脸色倏然一沉,冷冷道,“黄如汉,肖敬山。” 黄、肖二人浑身一颤,硬着头皮走上前,跪在龙椅前战战兢兢,“陛下……” “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曌冷声质问道,“苏言命你们将头甲名单送交朕过目,你们送到哪里去了?” “陛下,我们……” 黄如汉和肖敬山顿时都满头冷汗,紧张得汗流浃背,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他们下意识看了裕亲王一眼,本想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但转瞬间,想到裕亲王用他们的父母全家作为威胁,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只得怀揣着绝望的心情,将这口黑锅背了下来。 “禀陛下,臣等……臣等有罪……” “都是臣等收受了贿赂好处,私自修改了头甲的名单,请陛下治罪……” 云曌脸色倏然一沉,眼中流露出浓烈的冷意。 世家大族们与朝廷官员密谋,篡改头甲名单之事,苍云卫已经帮她打探清楚。 并且云曌知道,这件事的主谋,正是自己的皇叔裕亲王。 她原指望这两人能将裕亲王供出来,让自己狠狠打压裕亲王一波。 即便不能扳倒裕亲王,也可以顺势剥夺他一部分权力。 没想到,自己的皇叔手段竟如此恐怖,让这两人主动将杀头的死罪担了下来。 裕亲王作为此事的主谋,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片叶不沾身。 云曌内心颇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只得冷声道,“你们两个身为恩科考官,却利用职权篡改名单,谋取私利,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听旨,罢黜罪臣黄如汉、肖敬山全部职权,斩立决!” “诺!” 四名士兵从外面冲进来,肩膀给黄如汉和肖敬山拖走。 黄如汉和肖敬山原本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幻想裕亲王能出手救他。 但自始至终,裕亲王却不发一言,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二人自然明白,自己已然成为没有任何价值的弃子。 没有利用价值,裕亲王又怎么可能搭救。 苏言毕恭毕敬道,“禀陛下,原先的那份名单,臣这里还留有备份。” “陛下可将这些人召入皇宫,考验他们的才学。” “看看这些学子,可否堪为朝廷大用。” “好!” 云曌点了点头,看着外面那些战战兢兢跪地待罪的世族子弟,冷声道,“苏卿,命你速速将真正的头甲考生们,召入皇宫面圣。” “将这些沽名钓誉的蠢货,统统押入大牢,给真正的圣贤子弟腾地!” …… 苏言早就让佟如达,事先联系那些在京的考生。 不一会,佟如达为首的四十余人,便来到皇宫内。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伤,是当初不肯妥协变卖功名,而遭到了裕亲王的人毒打。 云曌让文官大臣们,检验了这些人的才学。 佟如达等人出口成章,对答如流,提出的种种高论,令文臣们都惊叹不已。 云曌大为愉悦,当即重重赏赐了这些人,并且全都委以重任,分别安排进三省六部担任要职。 至于那些没有前来的,都是先前见钱眼开,为了一点黄金,便主动将自己的功名卖给了世家大族。 对于这些品行不端之人,云曌也没有姑息纵容。 直接命人将他们统统赶出京城,永远不得再参加恩科。 …… 新的榜文张贴出去,使得考生们都为之服气。 随着热热闹闹的翰林宴结束,大周的第一次恩科,也算是就此落下帷幕。 苏言这个恩科主考,作为本次恩科革新成功的最大功臣,却没有得到任何赏赐,只免去了前番擅离京城,擅自调动苍云卫的罪过。 当然,尽管如此,苏言也已经非常满意。 他对荣华富贵或是加官进爵,没有任何兴趣。 只要能在云曌这头母老虎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命根子,便别无所求了。 第一百零八章 求您帮帮小女 恩科结束之后,苏言回归了自己吏部侍郎的本职。 裕亲王似乎是因为在恩科之事上受了挫,打算低调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苏言在吏部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 每天按部就班地处理政务,没有人给自己挖坑使绊子。 过了几天安稳生活后,苏言便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的目标。 搞钱! 眼下,苏言已经不奢求能逃离云曌的魔爪。 在见识了自己的本领和才华之后,云曌更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以那个女人的精明,势必会不择一切手段,将自己的利用价值全部榨干。 自己既然逃脱无望,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的日子稍稍好过一点。 那么想要过上好日子,自然是需要钱。 兜里没钱,走在街上都觉得心中没有底气。 那么如何赚钱,自然就成为了重中之重。 首先贪赃枉法的事,肯定是不能干。 像裕亲王那样,单是此次科考,赚的银子就至少要以“亿”为计数单位。 但是,他是仰仗自己在朝中大权在握,加之贵为天子皇叔,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如果自己也学裕亲王,利用自己吏部侍郎的职权贪银子。 首先裕亲王的党羽们,肯定会迅速察觉到,并且向裕亲王汇报。 此次恩科,自己让裕亲王吃了大亏,他势必对自己怀恨在心。 抓住这种机会,肯定会竭尽所能地将自己置于死地。 而云曌知道自己做出了贪赃枉法、欺君害民的勾当,肯定也不会再护着自己。 到时候自己没有赚到银子,怕是就要先把小命交代出去。 不能以权谋财,那自己唯一迅速暴富的选择,就只有经商。 这些年来,苏言其实琢磨过不少发财的门道。 凭借自己现代人的智慧和目光,想要在这个时代发财,其实并不算难。 但是,苏言能想到的生意,都是需要本钱的。 而他现在最为欠缺的,恰恰就是本钱。 想要找到一门零成本又一本万利的生意,谈何容易? 这日,傍晚时分。 退班之后,离开皇宫,苏言没有回府。 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皇宫隔壁的玉兰街。 早在前朝大炎的时候,玉兰街就是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 最大的几家酒楼饭庄、青楼妓馆,都在这条街上。 前朝大炎时,苏言几乎成天都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泡在这条街上,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而时隔半年之久,苏言故地重游,怀揣的心境却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 当初苏言每次来到这里,只需要想着怎样找乐子。 而现如今,苏言却要思考如何赚钱。 此时傍晚时分,正值生意最兴隆的时候。 几乎每一家青楼和酒楼中,都人声鼎沸,客满如云。 其中一些人气比较高的,门口还排起了长队。 苏言目光打量着这些酒楼中的纨绔公子、富商巨擘们,不由得不胜沧桑地叹了口气。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想当初,自己也是在这里挥霍潇洒的一员。 只能感叹世事无常,命运多舛啊。 走着走着,路边的一家酒楼,吸引了苏言的注意。 这家酒楼,名为花月酒家。 正值饭点,其他的店面都张灯结彩,灯红酒绿。 青楼妓馆的门口,有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揽客。 而那些酒楼饭庄,也有跑堂和伙计在门口卖力地吆喝。 唯独这花月酒家,门口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屋中也是死气沉沉,连盏灯都没有点,更没有一个客人。 但门上的招子没有摘下,证明又不是关门打烊。 苏言不由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丝狐疑。 这家酒楼,这么大的生意,在这么好的位置。 看门外的装潢,也并不俗套。 怎么其他馆子都红红火火,唯独这家却比棺材铺子还要冷清? 这得是酒菜难吃到何等地步,才能经营成这般地步? 怀揣着浓浓的好奇,苏言迈步走进花月酒家内。 大堂之中杯盘狼藉,桌椅板凳和空酒坛子乱七八糟倒在地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桌子腿和板凳腿之间,甚至都结了厚厚的一层蜘蛛网,证明已经很久没有过客人。 苏言一直低着头张望着地面,生怕不小心踩到什么“陷阱”。 当他抬起头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刚刚在门外的时候,苏言就依稀看柜台里有个黑影晃晃悠悠,还以为是断裂的楼梯之类的东西。 走近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赫然是个女人,正在房梁上吊。 女人看着二十七八的光景,正是韵味最足的年纪。 穿着一件红色旗袍,身材丰腴饱满,肉感十足的大腿裸露在外,胸脯更是傲人得都快要冲破领口。 苏言怔了一阵,发现这女人竟然也看向自己,并且身体剧烈颤抖不停,才意识到她还没死。 当即急忙冲上前,抱住女人的腰,小心翼翼将她从上吊绳上解救下来。 救下女人后,女人瘫坐在地上,重重咳嗽不停。 同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眼中簌簌流下两道清泪。 “大姐,别哭了。” 苏言左顾右盼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张看着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纳闷道,“你年纪轻轻的,为何想不开要寻死?” “这位公子,你……你不该救我……”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明天那群恶霸,就要上门来问我追账。” “我若是不死的话,肯定要被那群混账玷污清白……” 苏言皱了皱眉,看来这女人,是受了恶霸欺凌。 当即他面露正色,沉声道,“大姐,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我苏言身为朝廷命官,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苏言?” 女人怔了怔,惊愕道,“你是苏言?” “当朝吏部侍郎,先前的恩科主考,当今圣上最为宠信的苏言大人?” “正是。” 苏言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现如今竟然已经有这么大名气。 女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苏大人,求您帮帮小女!” 第一百零九章 这银子,我还就不给了 女人这身衣裳本就有些发紧,遮掩不住身材。 突然这么一跪,傲人的春光瞬间乍露无疑,使苏言看得心里一阵酥痒,不由自主别过头。 “大姐,放心,我会帮你的。” “有什么话,你先起来说。” 当即,女人缓缓站起身,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讲述给苏言。 女人名叫秦良月,本是兖州蓬莱人。 三年前来到京城,靠着自己一己之力,白手起家,经营起这家花月酒家。 虽然生意不算多火爆,但位处玉兰街这种好位置,自然也赚到了不少银子。 但是,秦良月却有个坏毛病——嗜赌。 她经常混迹于各大赌场,这些年来赚的绝大多数银两,也都孝敬给了这些赌场。 却因为这个毛病,中了别人的奸计。 三天前,金宝楼的掌柜段鸣九,请秦良月去赌钱。 秦良月这种老赌鬼,自然是欣然前去。 却没想到,段鸣九是提前勾结了一群老千,给秦良月设黑局。 秦良月看出不对劲,想要离开,却被他们用暴力强行留住。 短短一夜的光景,段鸣九伙同自己的帮手们,将秦良月赢得盆干碗净。 不仅赢走了她的花月酒家,还让她欠下三万两银子的巨款。 段鸣九之所以给秦良月设杀猪盘,不仅是惦记花月酒家,更是觊觎秦良月的美色。 他对秦良月说,只要秦良月肯嫁给他为妾,那三两银子的债就既往不咎。 秦良月被段鸣九坑得一无所有,自然不肯乖乖就范,离开金宝楼后便去报官。 却没想到这段鸣九,是京兆府尹段升年的亲弟弟。 段升年自然帮着自己的弟弟,命令秦良月四天之内将欠债还齐。 如果还不上的话,就要嫁给段鸣九做小妾抵债。 秦良月求遍街坊邻居想要借钱,但段鸣九提前放出话去,谁都不敢借给她一分银子。 眼看着明日段鸣九就要上门讨债,秦良月走投无路,又不愿委身于段鸣九,便想到了自寻短见。 听完了秦良月的遭遇后,苏言却没有丝毫同情,淡淡道,“秦掌柜,你虽然是被人设局坑害了不假,但也不值得可怜。” “如果你不是个赌鬼,那段鸣九又怎么可能坑得了你?” “赌是万恶之首,只要沾染上赌,便是有万贯家财,也早晚会输得一无所有。” “你想想,你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毛病,这些年来能攒下多少银子?又怎会沦落至今日这般田地?” 秦良月眼中簌簌流着清泪,苦涩道,“我……我知道……” “这几日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如果上天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走上赌桌,便是死也不会赌……” 苏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宽慰道:“秦掌柜,别哭了。” “我可以帮你,把你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什么?” 秦良月怔了怔,随即拼命摇了摇头,“苏大人,不可能的。” “那个段鸣九的赌技极为高超,我有生以来见所未见。” “而且他手下还有一群老千,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更别提还有他哥哥段升年护着,几乎堪称无懈可击。” “想要从他的手中赢银子,比登天还难。” 苏言淡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反正你已经一无所有,我即便输给那段鸣九,也不会输你的钱。” “但是,让我帮你赢他可以,但我有两个要求。” 秦良月连忙点了点头,“苏大人,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别说是两个,即便两百个我也答应!” “放心,只有两个。” 苏言不紧不慢道,“第一,帮你赢回来之后,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 “不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能拒绝。” 秦良月微微怔了怔,表情变得怪异些许。 原本她被苏言救下,还以为是遇到了天赐的救星。 却没想到,苏言竟然也和段鸣九一样,只是觊觎她的色相,想要趁人之危。 一时间,秦良月的心中无比纠结和犹豫。 犹豫再三,终究是对害得他一无所有的段鸣九的恨意更加强烈。 使得秦良月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似的,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 “如果苏大人能帮我赢了那段鸣九,从今往后,我和我的花月酒家,就都归苏大人所有!” “好。” 苏言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从今往后,你绝不准再碰赌。”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上了赌桌,不论你赌得多大,赌输赌赢,我都要剁了你的双手。” “没问题!” 秦良月没有丝毫犹豫,不假思索点了点头,“我经过这次的遭遇,已经痛定思痛。” “如果我以后不长记性,再去赌钱的话,无需苏大人动手,我自己便先一头撞死!” “很好。” 苏言咧嘴一笑,不紧不慢站起身,“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咱们这就去金宝楼,帮你赢回属于你的东西。” …… 金宝楼,也是玉兰街上最大的酒楼之一。 此时一楼大堂内,人声鼎沸,客满如云,生意极其火爆。 而二楼的雅间,则全都是暗设的赌场。 筛子,牌九,铜钱,麻将,各种各样的赌法应有尽有。 最里面的一间雅间,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坐在正中间的主座上。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金宝楼的掌柜,段鸣九。 三名客人同坐桌边,正在和段鸣九搓麻将。 看这三人急赤白脸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们都已经输得不少。 “胡了!” 段鸣九摸到一张牌,直接将手中的牌推在桌面上,咧嘴笑道,“大三元,门前清,清一色,一百零八番,给钱吧。” “又胡了?!” 另外三人瞬间急眼,直接拍桌而起,骂骂咧咧道,“玩了整整一晚上,我们三家一把没有胡过,全是你一家独胡!” “你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出老千坑我们!” “就是,才玩了一晚上,我都输了三千多两银子了!” “这银子,我还就不给了!” 第一百一十章 赌赌看 三人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段鸣九冷然一笑,坐在主座上岿然不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推开门的一刹那,只见门口被十几名打手堵住,一个个都手执木棍,面色不善。 三人顿时脸色一变,转头瞪向段鸣九,咬牙切齿道,“姓段的,你特娘想干什么?” “你们特娘想干什么?” 段鸣九冷笑道,“玩不起的话,以后就不要来玩。” “不过今天你们输的,少一个银毫子,都别想走出去。” 其中两人瞬间怂了,乖乖从兜里取出银子放下,低着头灰溜溜离开。 剩下一个人则明显是个暴脾气,骂道,“段鸣九,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吗?” “这银子老子今天还就是不给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呵,在我的地盘耍横?” 段鸣九嗤鼻一笑,戏谑道,“你不给,那我便自己取。” 说罢,段鸣九不紧不慢挥了挥手。 打手们瞬间一拥而上,直接将那人踹翻在地,抡起手中的棍子就是一顿痛打。 “嗷!” “姓段的,你特么敢打老子!” “别打了,别打了,我给……” 那人熬不住打,开口求饶服软,却也已经无济于事。 段鸣九悠哉游哉喝着茶水,仿佛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 待到那人被打得人事不省,变成滩烂泥软在地上。 段鸣九才挥了挥手,示意打手们停手。 从那人身上搜出银子后,才将他抬走扔出去。 “在这京城,只有老子欠别人账的份。” “想欠老子的账?门都没有!” 段鸣九将银子点清后,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去,还有谁等着给老子送银子,速速将他们请来。” “是!” 手下的小厮正要去送信,一名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 这名中年男子,便是段鸣九手下的头号老千,殷百手。 “掌柜的,花月酒家秦掌柜来了。” “哦?” 段鸣九顿时两眼一亮,欣然道,“那个小娘们终于想通,要做老子的小妾了?” 殷百手说道:“掌柜的,我看那婆娘,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段鸣九皱了皱眉,“为何?” “因为那婆娘,还带来了个帮手。” “什么?” 段鸣九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抹寒意。 “老子都已经放出话去,吃定了花月酒家,非要将那婆娘纳为小妾不可。” “哪个王八蛋如此大胆,敢和老子作对?” 说罢,便放下茶盏,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从雅间走出来。 段鸣九来到二楼的扶手处,居高临下往下一看。 苏言和秦良月,就站在他的正下方。 “秦掌柜,几天不见,憔悴了不少啊。” 段鸣九眯着眼睛,冷笑道,“今日是来给老子送银子的,还是来和老子成亲的?” 秦良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愤然之色,气得攥紧拳头,娇躯微微颤抖不停。 苏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不紧不慢上前一步,淡笑道,“你便是段鸣九段掌柜吧?” “鄙人姓苏,久仰段掌柜大名。” “听闻秦掌柜前几日输给了你,苏某今日特意登门造访,来为秦掌柜找回场子。” “哦?” 段鸣九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这么说,你是来和老子赌钱的?” “老子赌了半辈子,确实向来是来者不拒。” “但今日,实在没什么和你赌钱的兴趣啊。” 苏言淡笑道,“为何?” 段鸣九冷笑道:“因为她秦良月连人带店,都已经输给了我。” “老子为什么要和你赌,给你们翻本的机会?” “问得好。” 苏言不紧不慢道,“因为秦掌柜现在,唯我之命是从。” “如果你赌赢了我,我便可以做主,让她嫁给你做妾。” “如果你不敢和我赌,那也无所谓。” “区区三万两银子而已,我替她还了便是。” 听闻此话,秦良月顿时有些慌乱,内心惶恐不已。 但是,看着苏言满脸自信,俨然成竹在胸,便没有多说什么。 段鸣九眯着眼睛,心中思忖片刻,朗声道,“好!” “既然如此,楼上请吧!” 当即,苏言不紧不慢,带着秦良月上了二楼。 来到二楼雅间,段鸣九已经坐回到他的主座,冷笑道,“说吧,小子,你想怎么赌?” 苏言微笑道:“段掌柜划道,苏某接着便是。” “好大的口气!” 段鸣九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警惕。 他在赌桌上混了半辈子,自诩也算是赌坛老手,阅人无数。 但是,像苏言这般自信写意、从容淡定,却还从未见过。 段鸣九思忖再三,沉声道,“现成的麻将就在这里,咱们便先搓上两把如何?” “当然可以。” 苏言从桌上拈起两张牌,搓了搓上面的纹路,微笑道,“这东西,我已经有很久没碰过。” “好!” 段鸣九挥了挥手,朗声道,“老十,百手,过来凑一手,陪这小子打上两圈!” “是,掌柜的。” 两名中年男子来到桌边坐下,向苏言微笑着点头致意,“小兄弟,承让。” 这两人,一个正是刚刚给段鸣九报信的殷百手。 另外一个,则大约四十来岁光景,皮肤黝黑,容貌淳朴,看着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实则那一双眼睛,分明流露着深不可测的心计。 苏言不动声色地洗牌码牌,心中暗暗思忖。 刚刚来时的路上,秦良月便已经事先对苏言交代过。 段鸣九的手下老千众多,其中最厉害的有三个。 分别名叫吴老十,殷百手,千里眼。 吴老十心计极深,老谋深算,最善于在赌桌之上,给人挖坑设伏。 殷百手手速快如闪电,悄无声息间,便能换牌于无形。 千里眼则眼力过人,能隔着数里之遥,看到别人手中的牌。 靠着这三名高手,段鸣九这些年来才得以纵横赌桌无敌手,发了无数横财。 现如今表面上,这三名高手中的两个,吴老十和殷百手,都坐在了牌桌边。 但其实,第三个人,也参与进这场赌局之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麻将 苏言余光若无其事,朝身后瞥了一眼。 身后对面的雅间内,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喝茶。 看似则一双目光,分明是在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他的双手。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意。 “有点意思。” “那我便领教一下,你们这些旧时代的老千,究竟有几分本领。” 不一会,四人都洗牌抓牌码牌完毕。 苏言坐在东风,第一个出牌。 段鸣九、吴老十、殷百手三人,都已经将手中的牌立了起来。 苏言面前的牌,却始终扣在桌上,碰都没有碰一下。 段鸣九皱了皱眉,狐疑催促道,“小子,出牌啊。” “段掌柜别急,容我先看一看牌。” 苏言微微一笑,却没有将牌全部立起来。 而是拿起其中四张牌,一手四张牌握于掌中。 另一只手竖起食中二指,在每一张牌捋过。 见此情形,段鸣九三人顿时都为之心中一震。 待到将十四张牌全都捋过,苏言咧嘴笑道:“看来,我的手气还不错。” 随即,直接将十四张牌全部推平,笑道,“堪堪天胡,大四喜,清龙七对。” “每人一百二十八番,承让,承让。” 看着苏言手中,这星光灿灿的华丽牌型。 段鸣九顿时脸色铁青,嘴角微微一抽搐,心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作为一名资深老千,他当然明白。 立手就抓出这么好的牌,必定是出了术。 但是,刚刚洗牌抓牌的时候,段鸣九一直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苏言。 整个洗牌和抓牌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苏言使用了什么手段。 这小子究竟是用什么魔法,变出了一副这么恐怖的天胡牌型? 更让段鸣九震惊的是,苏言连牌都没有看,仅靠一根手指,便丝毫不差摸出了每一张牌。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赌术和经验,简直堪称恐怖。 自己打了这么多年的麻将,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可怕的对手。 段鸣九等人都无话可说,只得吞下这个哑巴亏,继续洗牌抓牌。 三名老千都不敢再有丝毫警惕,纷纷提起十二分的干劲,正视起苏言这个强大的敌人。 然而,纵然他们再是认真,却也根本使不出半点本事。 段鸣九几次暗暗看向对面的千里眼,想要知道苏言的手牌。 千里眼却满脸苦逼,每一次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言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牌立起来,只靠一根手指,便知道自己手中有什么,要打什么,胡什么。 纵然千里眼眼力再是过人,也不可能钻到桌子底下看到苏言的牌。 而且,苏言的牌路非常刁钻诡异,根本无法用常理揣测。 身经百战的吴老十,此时却也两眼一抹黑。 即便绞尽脑汁,也算不出他究竟要胡什么牌。 “大四喜,门前清,一百二十八番。” “海里捞月,十三不靠,八十八番。” “清一色,小三元,全幺九,一百八十八番。” 苏言直接彻底掌控了牌桌的局势,不仅把把开胡,还都是寻常一晚上都碰不到一把的大牌。 看着苏言仅用区区几把牌,就赚得盆满钵溢。 段鸣九不由汗流浃背,使了个眼色,命令身旁的侍女给自己烧一杆烟压惊。 苏言也微微一笑,向身旁的秦良月使了个眼色。 秦良月愣了愣,端起一旁的果盘,用牙签扎起一块西瓜喂给苏言。 又一把牌抓到手,殷百手激动得心中一颤。 黑了这么多把,终于让他抓到一把好牌。 只差一张牌,便是最大的九莲宝灯。 眼看着听了多圈,却始终无法开胡。 殷百手心焦之余,瞄准了牌海中一张自己要的牌,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 轮到他摸牌,他正准备用一招偷梁换柱,将那张牌替换为自己要抓的牌。 然而,殷百手刚刚触碰到那张牌,苏言叼在嘴里的牙签不紧不慢一吐。 直接扎在殷百手的虎口处,使得殷百手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你……” “抱歉抱歉,没叼稳。” 苏言笑了笑,拿起殷百手本来应该抓的那张牌,随手递给他。 殷百手表面上强作镇定,心中却已经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苏言早不吐,晚不吐,偏偏在他准备出千的时候,直接用牙签扎中他的手。 分明是自己的手段,被这小子看穿了。 这一次用牙签,仅仅只是警告。 如果再有下次,那便不是牙签扎手,而是要直接剁手了。 …… 苏言恐怖的赌术,直接将包括千里眼在内的四名老千,都打得服服帖帖。 看着四人如吃了苍蝇般难看的表情,苏言暗暗感到好笑。 说实话,苏言还没有发力,这几个人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前世,他便是牌桌之上无敌手的存在。 单单是洗牌的时候,就能悄无声息间,给自己洗出一条龙来。 在苏言的眼里,这个时代的老千们,简直就像原始人一般。 他们心中在想什么,每一个动作有什么目的,苏言都能瞬间判断出来。 看着苏言赢得风生水起,一旁的秦良月暗暗激动不已。 没想到,苏言作为朝廷命官,不仅才华横溢,赌术更是出神入化。 难怪他刚刚有自信放出豪言,帮自己将自己的一切都赢回来。 原来是压倒性的实力,才让他拥有绝对的自信。 一圈牌打完,段鸣九三人才终于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浑身的衣裳都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 苏言数着自己手中的筹码,笑道,“还真是巧,不多不少,正好赢了三万两。” “段掌柜,这些筹码还给你们。” “先前秦掌柜欠你的那笔帐,可就一笔勾销了。” “放屁!” 段鸣九咬了咬牙,冷声道,“除了欠我的三万两之外,还有她的花月酒家!” “我知道。” 苏言淡笑道,“那咱们就继续?” 段鸣九嘴角微微一抽,哪里敢继续和苏言在牌桌上厮杀,咬牙切齿道,“小子,你的牌技确实高超,段某认输。” “有本事,咱们就换个赌法!” 第一百一十二章 猜钱币 “当然可以。” 苏言点了点头,笑道,“想赌什么,段掌柜只管说,苏某都接着。” “好!” 段鸣九咬牙切齿道,“来啊,取铜钱来!” 不一会,下人们取来两大盘铜钱,以及两枚龟甲。 苏言挑了挑眉,纳闷道,“这是什么赌法?” 秦良月解释道,“这是塞北常玩的赌法,一人取任意数量的铜钱,放于龟甲之中摇晃,由另一人猜测单双,比得便是眼力和耳力。” “原来如此。” 苏言点了点头,笑道,“倒是简单有趣。” “不知段掌柜,想玩多大?” “简单。” 段鸣九冷笑道,“你我各摇一局,全胜为赢” “若是你两局全输,便将这个小娘们乖乖交给我。” “若是我两局全输,便将花月酒家还给你们!” “好,爽快。” 苏言淡笑道:“我倒没有试过这种玩法,请段掌柜先来打个样吧。” “那老子便却之不恭了。” 段鸣九眯着眼睛,一手将自己面前那盘铜钱尽数掀翻到半空。 一手顺势抄起龟甲,将若干枚铜钱囊括其中。 随即双手捂着龟甲两侧的缝口,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苏言闭着眼睛,悉心聆听着铜钱撞击龟甲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前世,他能通过骰子碰击骰盅的声响,听出骰子的点数。 这种玩法对于他来说,自然就如小儿科一般。 不一会,段鸣九摇晃完毕,将龟甲重重拍在桌子上。 苏言清晰地听出,龟甲内有五枚铜钱。 不假思索淡笑开口道,“单。” 段鸣九眯着眼睛,冷声道:“确定?”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确定。” “好!” 段鸣九咬了咬牙,抄起龟甲准备将铜钱倒出。 然而,苏言目光一凛,精准地捕捉到。 在抄起龟甲的同时,段鸣九以极其隐晦的动作,将一枚铜钱甩进了自己的袖口中。 眼看着铜钱就要倒在的一刹那,苏言猛然站起身。 一把按住了段鸣九的手,将龟甲重重按在桌子上。 身旁的吴老十和殷百手都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站起身。 段鸣九两眼死死瞪着苏言,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刚才听错了。” 苏言微笑道,“我买双。” “呵,小子,你开什么玩笑?” 段鸣九冷笑道,“赌桌之上,买定离手,哪里有反悔的道理?” 苏言若无其事笑道,“不好意思,段掌柜,我第一次尝试这种玩法,不大熟悉。” “若是段掌柜不同意我反悔,那我们不如换个玩法。” “若是我能猜出龟甲中有几枚铜钱,就算我赢下这局,反之则算我输,如何?” 见苏言如此咄咄逼人,段鸣九担心他是看出了自己刚刚的手段。 若是真的揪出自己袖口内藏着一枚铜钱,那自己便下不来台。 也只得咬了咬牙,冷声道,“好!” “我就不相信,天下有人能从声音,就听出铜钱的数量。” “你且说说,这龟甲中有几枚铜钱?” “四枚。” 苏言微微一笑,在说出“四枚“的同时,没有再给段鸣九将那枚铜钱装回去的机会。 直接一巴掌,狠狠拍在龟甲之上。 “砰!” 这龟甲是晒得风干的那种,质地脆弱无比,不似鲜活的龟甲那么坚硬。 苏言这一巴掌下去,便直接将龟甲拍得粉碎,碎壳飞溅四处。 吴老十等人不约而同,瞪大眼睛定睛一看。 龟甲中装着的,赫然正是四枚铜钱。 “你……” 段鸣九嘴角微微一抽,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苏言微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段掌柜,承让。” “好,这局便算你赢!” 段鸣九咬了咬牙,冷声道,“该你了。” 苏言也效仿刚刚段鸣九的手法,一把将盘中的铜钱全都掀翻到半空。 随即抄起龟甲一挥,将其中若干铜钱收入其中。 这一次,对面的千里眼终于发挥出本事,在一瞬间看清楚,苏言的龟甲内收了几枚铜钱。 立刻朝着段鸣九,比划出一个“五”的手势。 段鸣九不动声色注意到千里眼的提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待到苏言一阵激烈的摇晃,将龟甲重重拍在桌子上。 段鸣九冷笑道,“小子,别以为只有你能用声音听出钱数。” “哦?莫非段掌柜也有这个本事?” 苏言笑道,“我刚刚猜出钱数,不过是运气而已。” “若是段掌柜也能猜出钱数,我便直接认输,命秦掌柜嫁给你做妾。” “如果段掌柜没能猜出来,那这花月酒家,可就要还给我们了。” “好,一言为定!” 段鸣九心里一喜,指着苏言手中的龟甲,激动道,“你这枚龟甲内,是五枚铜钱。” “好,那我们便打开看看。” 苏言微微一笑,也不紧不慢拿起龟甲。 段鸣九清楚地看到,苏言在拿起龟甲的一瞬间,也和他刚刚一样,将其中一枚铜钱收入袖口中。 “慢!” 段鸣九目光一凛,也和苏言方才一样,一把将苏言的手,连同龟甲重重按在桌案上。 苏言淡笑道,“段掌柜,怎么了?” “小子,想在老子面前出术,你还嫩着点。” 段鸣九冷笑道,“你这枚龟甲内,是四枚铜钱!” 说罢,段鸣九也猛然扬起巴掌,一掌将龟甲拍得粉碎。 众人凑上前定睛一看,却顿时都为之脸色一变,大惊失色。 一,二,三,四…… 五! 苏言的龟甲内,赫然是五枚铜钱。 “什么?!” 段鸣九难以置信瞪大眼睛,骇然道,“这……这怎么可能?!” “老子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你的龟甲内,怎么可能还是五枚铜钱?!” “段掌柜的眼力倒是不错,比起你的手下,也不遑多让。” 苏言微笑道,“不过,你一心只顾着看我,却忘了自己。” “看看你自己的袖口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段鸣九微微一怔,这才惊恐地发现。 自己刚刚藏在袖口里的那枚铜钱,竟然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来混,要讲实力,要看背景 “什么?!” “小子,你……你是什么时候……” 段鸣九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心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刚刚的注意力,确实一直在苏言的身上不假。 但是,苏言怎么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走他揣在袖口中的铜钱? 这简直已经超出了赌技的范畴,简直就如同法力一般。 眼看着段鸣九完败给苏言,殷百手瞬间急眼了,一拍桌子骂道,“小子,敢在我们金宝楼出千,你找死吗?!” “我是出千了不假,但只有有人先出千,才会着我的术。” 苏言淡笑道,“段掌柜,技不如人,应愿赌服输。” “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这么输不起吧?” “呵,小子,你说对了,我还真就是输不起。” 段鸣九冷笑道,“我承认,你的赌术确实非常高明。” “今日钱我一分都不还你们,人还得给我留下!” “段胖子,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秦良月气得满脸通红,娇躯颤抖,怒斥道,“你先前联合你手下的老千,骗走了我的全部家当。” “今日主人帮我赢回来,你安敢不认账?!” “呵,小婆娘,在老子的地盘,老子就是道理。” 段鸣九冷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嫁给老子,以后有的是你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过。” “来人,拿下!” 段鸣九一声令下,一群打手瞬间拎着木棍现身在半空。 正当打手们准备冲进来之际,苏言不紧不慢从袖口亮出火铳,对着天空鸣了一枪。 “砰!” 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使得打手们瞬间都愣在原地,一个个都吓得傻了眼,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段鸣九也脸色铁青,看着火铳枪口飘弥出的白烟,以及屋顶被贯穿的弹孔,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颤。 虽然他们没见过这是何等武器,但是却被这恐怖的威力所震慑。 这一发铅弹,都能将坚硬的屋顶打穿。 若是打在他们身上,肯定也是非死即残。 苏言淡淡道:“段掌柜,你先前出老千设黑局,骗走了秦掌柜的全部家业。” “我没有直接报官封了你的金宝楼,就是希望和你江湖事江湖了。” “但是,如果你不讲信义在先,那也就休怪我不讲江湖规矩了。” “小子,你……” 面对苏言那黑洞洞的枪口,段鸣九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咬牙切齿道,“小子,你敢威胁我!” “你可知道,我大哥是何人?”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大哥,来头很大吗?” 恰逢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门口的打手们见状,瞬间纷纷散去。 一群身着官衣、手执长枪的官兵冲上二楼,将苏言团团包围住。 为首之人,身着五品官袍,和段鸣九一样体态臃肿,大腹便便。 正是京兆府尹,段升年。 “哪个混球不想活了,敢欺负我二弟?” 段升年骂骂咧咧道,“二弟,别怕,有大哥给你撑腰呢!” 见自己哥哥及时赶到,段鸣九顿时面露喜色,狞笑道,“小子,现在知道了吧?” “我的大哥,便是当朝五品官,京兆府尹段升年!” “你小子确实赌术不俗,但即便赌术再高,又有何用?” “出来混,要讲实力,要看背景。” 苏言不紧不慢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段升年,戏谑笑道,“段大人,你堂堂京兆府尹,不好好坐堂理政,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小子,你少和本官套近乎。” 段升年冷笑道,“敢到我二弟的地盘闹事,便是和本官为敌。” “来啊,将这小子给我拿下!” “我看尔敢!” 苏言沉喝一声,猛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 看着这枚金光灿灿的金牌,上面铭刻着一个威严十足的“皇”字。 一众官兵顿时都脸色骤变,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振声道:“参见陛下!” 他们虽然都只是无品无级的小卒,但作为京城的官兵,自然也是有些见识。 这枚金牌乃是陛下所有,仅此一枚,见牌如见陛下本人。 苏言竟然能掏出这枚令牌,就已经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段升年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您……您难道就是当朝吏部侍郎,苏言苏大人?” “不错。” 苏言点了点头,和善笑道:“段大人,难为你还认识这块牌子。” “我还以为你只认得你自家弟弟,不认陛下呢。” 段升年瞬间汗流浃背,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大人,您这是哪里话?” “在下身为京城的府尹,怎么可能不识得大人威名?” 苏言微笑道:“好,既然你如此消息灵通,那想必也知道苍云卫吧?” “苍云卫?” 听闻此话,段升年瞬间背后泛起一阵冰冷的寒意。 在此之前,他确实也不认识苍云卫。 但是先前,苏言率领余江海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奋威将军康茂才。 苍云卫的声名自然也由此打响,在京城被传得神乎其神。 官员们都称苍云卫是天庭雷公,是陛下的利剑和耳目。 不论官职大小,品级高低,只要犯下一丁点事,都不可能逃过苍云卫的眼睛。 “苏大人,下官……下官知道苍云卫……” 苏言淡笑道,“知道就好。” “那你回去之后,就赶紧抓紧时间,把你的屁股擦干净。” “半个时辰后,苍云卫必至,去彻查你这段时间来的账本是否干净,有无欺君害民、贪赃枉法之举。” “查出一丁点烂账坏账,你知道你自己的后果。” 段升年瞬间面如死灰般绝望,扑通一声跪在苏言面前,颤声道,“苏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今日是苏大人在此。” “刚刚莽撞无知,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求您高抬贵手,饶了下官吧!” 段升年一边说着,一边如捣蒜一般,咚咚咚拼命磕头。 哪怕把脑门磕破,鲜血把地板染红,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解决问题 他当然明白,苏言既然出言提醒他回去销毁罪证,就代表他已经没有了销毁罪证的机会。 自己虽然自大炎开国之后,才担任了京兆府尹。 但是做出的贪赃枉法之事,早已不胜枚举。 单单是帮着段鸣九这个弟弟,判的冤假错案,就有不知多少。 别说是半个时辰,即便给他半天,他也销毁不完啊。 段升年磕头如捣蒜,苏言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紧不慢转身看向段鸣九,淡笑道,“段掌柜。” 段鸣九此时也早已吓傻,脸色苍白如纸,扑通一声瘫跪在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良月找来的这个帮手,竟如此大有来头。 当朝二品吏部侍郎,陛下眼前最宠信的重臣,苏言苏大人。 连自己哥哥段升年,都惹不起的存在。 自己竟然惹上了这么一位主儿。 这简直……是老天爷要亡他啊。 “段掌柜,本官刚刚说了,江湖事江湖了,不会用自己的官位权势来压你。” 苏言微笑道,“刚刚我赢的东西,是不是应该还来了?” “是!” 段鸣九忙不迭点了点头,挥手吼道,“来啊,快取来!” 殷百手连滚带爬跑到一旁的橱柜,拿出一只红木匣,颤抖着双手交给苏言。 苏言将木匣打开,里面放着两张纸。 正是花月酒家的地契,以及秦良月欠下三万两银子的欠条。 苏言将地契和欠条收进怀中,随手将木匣扔在地上,淡淡道,“本官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帮秦掌柜赢回他的东西。” “否则的话,你这店里的银子有一两算一两,天亮之前便都得姓苏。” “你愿意在自己的酒楼暗开赌场,设黑局坑人害人,本官管不着。” “但是,只要你这赌场敢干一天,我就来玩一天。” “直至将你赢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止。” “这赌场要不要开下去,你自己掂量。” “秦掌柜,走吧。” 苏言挥了挥手,直接从跪地磕头的段升年身边略过,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秦良月内心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忙不迭跟了上去。 看着苏言意气风发的背影,眼中充满崇拜之色。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帅到这般地步? 这位苏大人,年纪轻轻,有权有势,才华横溢,赌术超群。 自己能跟随这样一个男人,也实属此生之幸。 …… 苏言既然对段升年放出话去,自然是说到做到。 当然,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苏言可不敢再随意指示苍云卫办事。 只写了一封匿名信,举报京兆府尹段升年贪赃枉法,欺君害民,派人送到了苍云卫的总舵。 苍云卫接到举报后,自然是立刻采取行动,半个时辰内便赶到京兆府衙。 当场便查出段升年担任京兆府尹短短半年来,贪污银两不下三百万,利用职权判处了十几起冤假错案。 当场逮捕段升年,押入诏狱,审后问斩。 而在段升年被捕之后,段鸣九当夜就关了金宝楼。 遣散了手下的老千们,带着家小连夜逃离京城,不知所踪。 …… 回到花月酒家,看着自己的地契失而复得,秦良月感动得泪流满面。 苏言淡笑道,“秦掌柜,别哭了。” “我已经兑现承诺,帮你赢回了你的东西。” “现在,你是不是也该履行约定了?” 秦良月点了点头,羞涩道,“苏大人救了小女小命,堪称再造之恩,小女又岂能辜负大人真情厚意。” “不过这店里实在是太乱,请准小女和苏大人回府吧。” 苏言皱了皱眉:“跟我回府做什么?” 他府上,可是还有苏静昕那个女间谍呢。 若是让苏静昕见到自己深更半夜带一个女人回家,禀报给云曌,还不知要给自己惹多大麻烦。 “怎么?苏大人府上有夫人,不便让小女回去?” 秦良月愣了愣,低着头道,“无妨,只要苏大人不嫌弃,在这里也可以。” 说罢,下一秒,秦良月竟然直接开始宽衣解带。 她的身上,本来就只穿着一件紧绷的修身旗袍。 解开衣襟的扣子,饱满的兔兔便直接解除封印跃然而出。 苏言顿时吓了一跳,立刻退后一步,愕然道,“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秦良月低着头,羞涩道,“小女先前承诺,只要苏大人帮小女赢回花月酒家和自由身,从今往后便是大人的人。” “小女愿此生此世永远侍奉大人,即便无名无分,也无怨无悔。” 苏言顿时脸色复杂,哭笑不得道,“秦掌柜,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你的花月酒家就归我所有。” “而你,今后就做我的大掌柜,帮我负责经营酒楼的生意。” 秦良月怔了片刻,俏脸瞬间羞得通红,忙不迭手忙脚乱地将衣襟系好。 原来人家苏大人,根本就没有看上她的美色,而是看中了她的酒楼。 想到自己刚刚自作多情的行为,秦良月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秦掌柜,这点银子你拿着。” 苏言取了十两银子交给秦良月,“明日天亮后,找几个人将这酒楼收拾干净,然后不急着招人开张。” “等回头我再来找你,告诉你今后,这酒楼我们要如何经营。” 留下银子之后,苏言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看着苏言离去的背影,秦良月内心却不住生出阵阵悸动。 …… 次日,清晨。 早朝结束后,云曌一如既往单独召见苏言。 群臣对此,自然也早已司空见惯。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早已心照不宣。 苏言,就是陛下的头号宠臣。 “苏言,听说你昨天晚上,又跑去见义勇为了?” 听着云曌的调侃,苏言心里一慌,讪笑道,“陛下此话何意?” “休要在朕面前装傻充愣。” 云曌冷笑道,“你一手筹建的苍云卫,你应该最清楚苍云卫有多大的本事。” “昨天晚上,你帮一家酒楼的掌柜,到另一家酒楼砸场子,好生秀了把你的赌技。” “听说,你帮助的那位掌柜,是个女的。” “而且,还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妙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释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内心为之一哆嗦。 果然,有苍云卫在,只要身处京城这片地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云曌的监视。 幸亏昨夜他比较明智,没有将秦良月带回家里去。 否则的话,恐怕今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陛下说的不错,臣确实昨夜帮助了一位女掌柜。” 苏言讪笑道,“那位女掌柜姓秦,是兖州蓬莱人,独自一人来京城开了家酒楼。” “臣偶然遇见她时,见她正自寻短见,询问得知是被奸人设局坑害,所以……” “好了,不用解释了。” 云曌摆了摆手,淡淡道,“朕都已经知道了。” “那位秦掌柜,被金宝楼的掌柜段鸣九设黑局坑了银子,还意图强纳她为妾。” “你便去了金宝楼,用赌术替秦掌柜将她输都帮她赢了回来,是吧?” 苏言尴尬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苏言,你真是了不起啊,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云曌饶有兴味道,“你帮那位女掌柜赢回了店面和银子,堪称救命之恩。” “那个女掌柜没对你感激涕零?没打算以身相许?” 苏言忙不迭拼命摇头,苦笑道,“陛下,您这是哪里话。” “臣帮那位女掌柜,单纯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以及臣打算和那位女掌柜合起伙来,干一点小生意,赚个吃饭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云曌眯着眼睛,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 苏言不假思索道,“如臣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好。” 云曌点了点头,淡淡道,“看在你是为了扶助百姓,加之帮朕揪出了一个贪官段升年的份上,朕便姑且相信你。” “你想做生意赚银子,朕也不会管,只是不要耽搁了朝廷政事。” “眼下正好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去查办。” 苏言面露正色:“陛下有何事,臣一定肝脑涂地,全力以赴!” 云曌眯着眼睛,声音变得冰冷些许。 “近来苍云卫查出,中平侯朱逑公然违背朝廷茶马盐铁禁令,协同自己的家奴,将岩茶贩卖往西域,再从西域购置战马,运回内地售卖。” “据苍云卫统计,朱逑每走一趟货,都要赚取近五十万两白银。” “大周建国之初,各地都在重建,处处都是用钱之际。” “值此百废待兴之际,朱逑违背禁令,走私茶马,欺君害民。” “朕命你统领苍云卫,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将朱逑绳之以法!” 听了云曌的话,苏言表情变得复杂些许,尴尬笑道,“陛下,臣有些不明白。” “既然苍云卫都已经查出中平侯朱逑走私茶马属实,直接将其抓入诏狱审讯不就是了,还需要在下做什么?” 云曌冷笑道,“苏言,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和朕装糊涂?” “中平侯朱逑,乃是宁王朱钦武的义子。” “而朱钦武是随朕起家多年的老人,当初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对大周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如果是朕亲自下令抓了朱逑,万一朱钦武前来求情,朕放与不放,岂不是进退两难?” 苏言苦逼道:“所以,陛下就打算让我来背这个锅。” “如果到时候朱钦武来求情,陛下就可以推诿说,人是吏部侍郎苏言抓的,苏言执意不肯放人,您也无可奈何?” 苏言不由心中暗骂不已。 这个母老虎,怎么算盘打得如此精明? 自己现如今已经被裕亲王记恨上,顺便得罪了朝中大部分文官和所有世家大族。 若是再得罪宁王朱钦武,那这大周天下,还有自己的立足容身之地吗? “怎么,你不愿意替朕背锅?” 云曌微微扬起下巴,戏谑笑道,“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毕竟你这段时间,已经帮朕做了不少事情,算是劳苦功高。” “单凭你帮朕主持好恩科大典的功劳,朕就应该永远将你留在朕的身边享清福。” “不过,你得先去敬事房,将多余的零件摘掉才行。” 听闻此话,苏言浑身颤了颤,忙不迭苦着脸道,“陛下,臣领旨!” “十天之内,臣一定将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辜负陛下期望!” …… 朝会结束后,苏言自然是一如既往去吏部坐班。 但是由于心中有事,在吏部衙署始终如坐针毡,心烦气躁 熬了一上午的光景,中午时分,便找个借口先行离开。 离开皇宫后,苏言无比憋屈和郁闷,心中一阵骂骂咧咧不已。 这个母老虎,就没有点新招式吗? 天天只会这么一招,拿自己的命根子威胁自己。 偏偏就这一招,对他来说还就百试百灵。 苏言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庆王朱钦武,占据辽东宁远之地,坐拥十万大军,兵强马壮。” “若是得罪了这位爷,我日后怕是又多了一个威胁不亚于裕亲王的仇家。” 苏言思虑再三,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奔淮王府而去。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经营花月酒家,让花月酒家的生意得到改善,从而赚到大钱。 经营酒楼,无非是三点。 酒,菜,人。 人品方面,苏言自诩是没问题,绝对比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强得多。 而酒和菜两方面,苏言都已经提前做好了规划。 但是,他的种种计划,都需要银子作为支撑。 眼下自己身无分文,即便计划再是高明,自然也寸步难行。 放眼整个京城,苏言第一个想到比较有钱,而且愿意借钱给自己的朋友,也就只有淮王祝天雄的女儿祝玉舒了。 当初在淮王府,自己和祝玉舒以曲相识,琴瑟和鸣,互为知己。 她作为祝淮王的独女,必定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千金大小姐,绝对不会缺钱。 自己提出要借点银子,想必祝玉舒也不会拒绝。 除此之外,关于朱逑违背朝廷禁令,走私茶马盐铁之案,苏言也想和祝天雄好好聊一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五万两银子 祝天雄与朱钦武,同为大周开国三大异姓王,彼此之间关系比较熟识。 虽然祝天雄主动放弃了兵权和封地,留在京城养老,但地位和威望可不减当年。 如果自己能先得到祝天雄的庇护,那即便朱钦武想要报复自己,想来也得掂量掂量。 苏言打定主意,在街上买了两份礼物,直奔淮王府而去。 来到淮王府,门口的守卫立刻拦住他,质问道,“你是何人?” 苏言淡笑道:“鄙人当朝吏部侍郎苏言,特来探望祝淮王。”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狐疑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来探望王爷作甚?” “莫不是,来求王爷办事的?” 苏言心中暗暗诧异,这淮王府的守卫,怎么都如此精明? 只得点了点头,淡笑道:“不错,下官确实有要事相求,请二位通禀一声。” “抱歉,苏大人,王爷有令,任何来求他办事的人,一概不见。” 守卫直接冷冰冰说道,“恕在下无礼,大人还是请回吧。” 苏言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淮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就先吃了闭门羹。 他正无可奈何之际,正好一个熟人从府中走出来。 正是淮王府的大管家,崔清远。 “苏公子?” 见苏言在府外,崔清远怔了怔,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买了几样礼物,特来探望一下淮王殿下。” 崔清远正好现身,苏言心中就有了谱,无奈笑道,“没想到,淮王府的门槛现在如此之高,我竟连大门都进不去。” 听闻此话,崔清远立刻狠狠瞪向两名守卫,冷冷道,“你们两个糊涂东西,竟敢拦苏公子?” 守卫低下头,不知所措道,“王爷先前说过,凡是来求办事的当朝官员,一概不见。” “我等听他自称是来求王爷办事的,所以才阻拦……” “糊涂东西,苏大人和一般人能一样吗?还不退下!” 崔清远立刻将二人斥下,歉意笑道,“苏大人,真是抱歉。” “这两人是新来王府的,所以不认识苏大人。” “快,苏大人,别在外面站着,里面请。” 在崔清远的带领下,苏言总算得以进了王府的门。 来到大堂坐下,崔清远给他端来一杯茶,歉意道,“苏大人,抱歉,王爷正在午休,刚刚睡下。” “没关系。” 苏言急忙摆了摆手,“我在这里等王爷一会就好。” 当即,苏言在大堂内,一边喝茶一边等候。 过了片刻,未等来祝天雄,倒先等来了祝玉舒。 “苏公子?” 祝玉舒见了苏言,也颇为意外和惊喜,欣然道,“我昨天还提起了你,没想到你今日竟然就到我们府上来了!” 苏言淡笑道,“正可谓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下官苏言,见过玉舒小姐。” 苏言起身行礼,祝玉舒急忙上前搀扶,嗔怪道,“苏公子,这么久不见,怎么还生分起来了?” “你若是如此见外,那我可就不欢迎你了。” “走走,苏公子,同我去后院琴亭。” “我近来新谱了一首琴曲,请苏公子帮我品评一下!” 祝玉舒拉着苏言来到后院,去了上次二人相识的琴亭。 迫不及待命人取来自己的古琴,专心致志为苏言弹奏。 不知为什么,祝玉舒平日里经常独自抚琴,也会和一些姐妹交流琴曲。 但是,只有在为苏言抚琴的时候,她才最为专注和投入,能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苏言坐在亭旁,认认真真倾听了祝玉舒的这首曲子。 待到一曲终了,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妙哉!”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玉舒姑娘这首琴曲,凄婉亦存欢快,低沉不失悠扬,真可谓世间绝艺!” 听了苏言的赞叹,祝玉舒也不由会心一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她平日里抚琴,也会得到自己那些小姐妹的夸赞。 但是,任何人的夸赞,都不及苏言的赞美。 因为其他人夸她,并不在夸她弹得有多好,而是在夸她淮王之女的身份。 至于自己弹成什么样,人家也根本都不在乎。 但是,苏言的夸奖,却总能夸到点子上,令她发自内心地欢快愉悦。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对于祝玉舒而言,也只有为苏言这般知己抚琴,才是最极致的享受。 说罢,苏言却突然重重叹了口气,面色苦涩之色。 祝玉舒微微一怔,关切道,“苏公子,何故叹息?” “莫不是我方才那首琴曲有什么不对之处,令苏公子不快?” “不不,玉舒姑娘的琴曲精妙绝伦,没有任何差池。” 苏言急忙摇了摇头,苦涩笑道,“只是……听了玉舒姑娘此曲,令在下不由感慨万千。” “玉舒姑娘乃侯府千金,每日都可以心无旁骛,抚琴为乐。” “而在下虽然承蒙陛下错爱,得到一个官位,却还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真可谓,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般惆怅。” 祝玉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奇道,“莫非苏大人……遇到了缺钱的难处?” “不错。” 苏言点了点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其实在下只缺三五万两银子。” “说实话,玉舒小姐,我有生以来,向来视银钱如粪土,从来不将金银当回事。” “可叹用钱之处,却拿不出这些银两,才明白钱到用时方恨少。” 听闻此话,祝玉舒不假思索,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让苏公子如此惆怅。” “原来,只是为了区区一些银两?” “苏大人,你等一下。” 说罢,祝玉舒转身跑回自己的闺房。 不一会,便捧着一只木匣出来。 “苏公子,这些银子你且先拿去用着。” 苏言从祝玉舒手中接过木匣,打开定睛一看。 里面赫然是厚厚一沓银票,每一张面额都是一千两。 约莫有四五十张,便是足足四五万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获得祝家助力 除了银票之外,木匣里还有一些散碎的金银,以及各种各样的宝珠。 苏言虽心中欢喜,但表面则佯作惶恐,忙不迭将木匣合上。 “玉舒姑娘,这万万不可。” “在下刚刚对玉舒姑娘提起此事,只是心中苦闷无处宣泄,绝无向姑娘借银子的意思。” “在下与玉舒姑娘以琴曲相交,高山流水,互为知己。” “若是沾染了铜臭,岂不玷污了你我的关系,让姑娘认为在下只是个攀附权贵、贪婪图财的小人?” 祝玉舒又将木匣强行塞到苏言手中,笑道,“苏公子,你这是哪里话?” “人生在世,命途多舛,谁人没有遇上难处的时候?” “小女与苏公子虽只有两面之缘,但你我的琴曲之交,早已深及魂魄。” “小女又岂会不知道,苏公子是怎样的为人?” “再者说,苏公子在前朝也是侯门公子,见识过财富和世面,比小女要多得多。” “如果苏公子看得起我这个朋友,不嫌弃这些银子少,就请先拿去应急。” 苏言佯作为难,感激道,“既然玉舒姑娘话说到这般份上,在下也不能推脱。” “姑娘今日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待到渡过难关,一定立刻将银子奉还!” …… 苏言按照预想,从祝玉舒手上借到了自己急缺的启动资金 为了表达感激,他陪祝玉舒弹琴抚瑟,鼓乐吹笙,吟诗作赋,陪他好好过了把瘾。 弹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崔玉清才来请他,“苏公子,王爷午休醒了。” “好,我这就去。” 苏言站起身,淡笑道,“玉舒姑娘,那我就先去拜访殿下了。” “待过几日有空,再来与玉舒姑娘抚琴吟诗。” 祝玉舒笑道,“苏公子先去忙正事便是,小女也会倾尽心血,努力创作。” “等下次苏公子来时,小女定会谱出令苏公子都惊艳称赞的琴曲!” …… 苏言随崔清远一起,回到大堂。 祝天雄已经坐在主座的太师椅上,正端着茶盏喝茶。 苏言三步并两步向前,微微颔首,恭敬道,“臣苏言,见过殿下!” “苏公子,不必多礼。” 祝天雄点了点头,淡笑道,“本王这几日虽足不出户,但对你的事迹也有所耳闻。” “苏公子担任恩科主考,负责革新的此次科考,真堪称惊天动地,空前绝后,必将载入青史。” “连大儒丁老先生,都对苏公子创新的题目赞叹有加。” “陛下能得苏公子这般大才辅佐,真乃大周之幸也。” 苏言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摇了摇头:“殿下谬赞,臣不敢当。” “臣今日到府上造访殿下,是因为陛下命臣查办一桩案子。” “但臣却不知该如何着手,所以想向殿下请教。” “哦?” 祝天雄面露正色,沉声道,“苏公子,你先坐。” “具体是什么案子,说来与本王听听。” 当即,苏言来到祝天雄身旁坐下,说道,“殿下,有一个人,仰仗自己是当朝侯爵,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违背了朝廷的茶马盐铁禁令,偷运岩茶贩卖到西域,又从西域购置战马回来倒卖,走一次货就能赚几十万两银子。” “这桩案子,下官该如何查办?” “那还用说吗?” 祝天雄顿时脸色一沉,冷声道,“莫说是侯爵,即便公爵、王爵,也不能违背大周的律法。” “前朝大炎,就是因为君昏臣佞,贪官横行,贪腐之风遍及天下,才致使怨愤四起,民不聊生,最终国破山河。” “何况现如今,大周建国之初,国库本就紧张,连陛下都在以身作则,省吃俭用节约银两。” “这罪臣胆大包天,公然做出头鸟,苏公子你决不能手软。” “不仅要办他,而且一定要严审重办,以儆效尤,从根源杜绝这种贪腐之风。” “决不能让大周,走前朝大炎的老路!” 苏言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淮王殿下此话,与臣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是让臣犯难的是,这名罪臣的身份有些特殊。” “嗯?” 祝天雄皱了皱眉,“是何许人也,让苏公子如此为难?” 苏言说道:“不瞒殿下说,这个违背朝廷禁令、走私茶马之人,是中平侯朱逑。” “正是开国异姓王,宁王朱钦武的义子。” 听闻此话,祝天雄的脸色也变得复杂些许。 “钦武真是教子无方,竟然养出这般欺君害民的义子来。” “苏公子,你是担心办了朱逑,会得罪朱钦武?” “不错。” 苏言苦笑着点了点头,“不瞒殿下说,因为先前的恩科之事,臣与裕亲王殿下结下了些矛盾。” “若是再树敌于宁王殿下,臣担心从今往后在朝中,再无立足容身之地。” 祝天雄摆了摆手,担心道,“苏公子,这个你不必担心。” “我主陛下至圣至明,慧眼如炬,明辨忠奸。” “像你这般忠义正直之臣,陛下必定会倾力庇护于你。” “此外,老夫即刻写一封手信,派人送至宁州,交到宁王朱钦武手中。” “朱钦武与老夫,乃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 “老夫对他诉诸事情,阐明大义,朱钦武定不会记恨于你。” 苏言顿时面露感激之色,忙不迭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有殿下此话,臣便放心了。” 祝天雄正色道:“苏公子,只要你忠于陛下,忠于大周,老夫便愿意做你的庇护伞。” “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查办此案,决不能放过一个奸臣贼子。” 苏言微微一怔,不解道,“殿下此话何意?” 祝天雄解释道,“苏公子,你想。” “从京城到西域,沿途要经过多少州郡,途径多少关隘。” “若不是这一路上的沿途关隘,都为朱逑放行,朱逑怎么可能畅通无阻往来与京城与西域,来回运送茶马?” “这其中,定然是一群奸臣,组成了一条完整的生意链。” “那些收受了朱逑贿赂的罪臣,你一个也不能放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执法严明 听闻此话,苏言不由面露钦佩之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他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祝天雄便已如火眼金睛般,一眼就看穿其中要害。 当即,苏言面露正色,郑重道,“殿下放心,臣一定全力查办此案。” “一定将所有涉嫌此案的罪臣,都尽数绳之以法,绝不辜负王爷的厚望!” …… 离开淮王府后,苏言直奔天恩寺而去。 虽然他已经借到了银子,但眼下生意的事只能先往后推推。 云曌只给了自己十天的时间,让自己侦破此案。 若是延误了时限,那母老虎还保不准要怎么整自己。 来到天恩寺,余江海、夏奎等人立刻出来相迎,“见过苏大人!” “余将军,夏将军,无需多礼。” 苏言摆了摆手,郑重道,“本官奉命,与你们一同彻查中平侯朱逑走私茶马之案,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我等也已经接到了陛下的旨意。” 余江海点点头道,“我等一定全力配合苏大人,尽快侦破此案!” 夏奎拿出一沓文件,毕恭毕敬交给苏言。 苏言翻阅了一番,赞许道,“你们查案子的效率,真是兵贵神速啊。” 自己还没来,余江海等人就已经差不多将案子查得清清楚楚。 “这个朱逑,还真是够贪的。 苏言饶有兴味道,“他每倒腾一次茶马,能赚五十万两银子,挥霍一两年也挥霍不尽。” “他竟然还每个月,都要走两批货。” “从京城到西域一趟,起码要七八天。” “再加上到当地做买卖的时间,算下来这家伙一个月在京城,呆不了几天啊?” 夏奎笑道,“苏大人说得是啊。” “这朱逑无官无职,又无本事,只是仰仗自己是朱宁王的义子,才混到一个中平侯的爵位。” “好不容易找到个赚钱的差事,他自然是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苏言沉声道,“那现在,这朱逑在何处?” 余江海说道,“苏大人,该着我们运气好。” “这朱逑两天前,刚刚从西域返回京城。” “按照他以往的行迹,再过三天,就会再次出发前往西域。” “他现在应该就在他的中平侯府上,一边变卖从西域带回来的马匹,一边美滋滋地数钱。” “我们如果想抓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急。” 苏言淡笑道,“抓奸抓双,捉贼捉赃。” “咱们必须当场人赃并获,免得到时候审起来费劲。” “所以等三天之后,他从京城出发后,咱们再从半路上将其拿下。” “届时罪证确凿,管保他无话可说!” 余江海和夏奎面露钦佩之色,“苏大人此言极是!” “那我们这就去调集人手,准备前去设伏!” “不。” 苏言再次摇了摇头,淡笑道,“抓捕朱逑的行动,我亲自带领死杀士前去。” “什么?” 余江海和夏奎怔了怔,脸色略显复杂,“苏大人,这是为何?” “朱逑每次前去运货,不过带十几个人随从,都是他的家丁奴仆。” “抓捕他又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何必要让死杀士出动?” 苏言笑道,“因为你们苍云卫,另有重任。” “哦?” 余江海忙不迭问道,“什么重任?” 苏言沉声道:“捉拿朱逑的党羽!” 听闻此话,二人顿时一懵,“党羽?” “苏大人,我们彻查了整个京城,朱逑走私茶马的生意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做,没有什么党羽啊。” 夏奎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骇然道,“苏大人,您……您不会是让我们到辽东,去抓宁王朱钦武殿下吧?” “……你疯了?” 苏言脸色复杂道,“我让你去抓朱钦武,你敢吗?” 夏奎弱弱摇了摇头,“末将不敢……” 朱钦武作为开国异姓王之一,不仅位高权重,更是凶名赫赫。 想当初,陛下麾下所有战将中,就属朱钦武最为勇猛,也最为嗜血。 他每到一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处死起战俘更是根本不眨眼睛。 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个宁王的爵位,就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谁敢惹这位爷,那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告诉你们,宁王殿下并不知情,与朱逑之案没有任何关系。” 苏言正色道,“我所说的党羽,指的是从京城到西域,沿途的这些守将。” “朱逑这半年来,走私了十几趟茶马,做得密不透风,直到苍云卫成立才被查出来。” “他为何能瞒天过海,一路畅通无阻?” “定然是沿途关隘的守将,给他开了绿灯放行,甚至从中分赃,收受了朱逑的好处。” “这些人,我们能轻易放过吗?” 余江海和夏奎顿时恍然大悟,面露钦佩之色。 夏奎赞叹道:不愧是苏大人,瞬间就想到了我们不曾想过的角度!” “难怪陛下特意派苏大人,来率领我们苍云卫查办此案呢。” 听闻此话,苏言嘴角微微一抽,狠狠瞪了夏奎一眼。 陛下命我来带领你们苍云卫查办此案,是因为看中我的能力吗? 那特喵的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得罪宁王朱钦武,找我当背锅侠呢! 感受到苏言不善的目光,夏奎心里一颤,顿时满脸欲哭无泪。 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苏大人? 怎么拍他一句马屁,都能惹他不悦呢? 余江海郑重道:“苏大人说的极是,这些涉案的守将和官吏,决不能轻易放过。” “必须杀一儆百,才能以儆效尤。” “苏大人,您且说吧,这案子我们怎么查?” 苏言淡笑道,“很简单。” “按照大周律法,凡是位处两州之间的关隘,遇上押货的商队通行,必须将其拦住,检查货物之中有无违禁品。” “你们就沿着京城到西域,将路上各州关隘的守将,统统彻查一遍。” “但凡收过朱逑银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论官职高低大小,也不论有什么背景,统统给我拿下。” “咱们这次,就是要执法严明,才能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即刻出发 “好!” 夏奎激动道,“苏大人放心,我这就挑选两百名精锐的弟兄,即刻出发!” “不。” 苏言再次摇了摇头,淡笑道,“不急。” “朱逑下一次走货,是要三天之后从京城出发。” “你们两天后的夜里,再展开行动不迟。” 余江海不解道,“苏大人,这是为何?” “从京城到西域,沿途要经过六七座州关。” “其中最远的陕甘二州,光是赶路就要两三日的光景。” “为何要我们等上两天,再展开行动?” 苏言解释道,“朱逑能走了十几趟货安然无恙,证明肯定与那些行过贿的守将联系密切。”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来向他报信。” “你们若现在就行动,万一被朱逑得到消息,使他三天之后不敢走货,岂不是打草惊蛇?” “反之,如果你们的动作慢了,万一被这些守将得到了朱逑落网的消息,他们则会提前转运贿银,销毁证据。” “所以,我们双方必须同时进行,才能确保将涉及此案的守将官吏,一个不落全部拿下。” 苏言郑重道,“所以,此次行动,出动八百名苍云卫,每一百人为一队,分别赶往各个州关,同时展开行动。” “与此同时,我也会率领死杀士,将朱逑在京城外拦截住。” “此次行动,必须兵贵神速,雷厉风行,决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 眨眼间,两天的光景过去。 苍云卫们虽然没有暴露出半点动静,但已然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这日夜晚时分,八百名苍云卫精锐,才终于尽数出动。 余江海、夏奎、边跃豪、黄大力、苗军等一众统领,各率一百名弟兄,悄然从北城门出了京城。 离开京城后,便直接兵分各路,按照提前商议好的路线,星夜赶往各个州关。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泛亮。 苏言也带领着死杀士,身穿白衣,扮作商客,押着一辆大车出了京城。 死杀士现如今,也只有二三十人,正是王忠、陈大彪、曹六等前朝大炎的将领。 苏言骑着马走在最前,王忠等人押着商车徒步跟随。 穿着藏在袍子内的贴身软甲,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众人心中都升腾出久违的热血。 “苏大人,真没想到,我们此生此世,竟然还能再有披甲戴刀的机会。” 王忠激动道,“作为败军之将,国破山河,我们本来都应该与大炎陪葬。” “承蒙苏大人厚爱庇护,才保得我们一条性命。” “我等永生永世,都绝不忘记苏大人的恩情!” 苏言骑在马上,淡淡道,“你们可别兴奋得太早。” “今日是你们死杀士第一次行动,也是你们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 “即便你们任务成功,功劳也都归苍云卫所有,你们不会得到任何奖赏。” “但如果任务失败,你们便一定是承担全部责任的罪臣。” “所以,这虽然是你们第一次行动,但绝对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我不求你们嘴上感谢,只要你们心里不埋怨我,我就知足了。” 王忠等人忙不迭苦笑道,“苏大人,您这是哪里话。” “若不是苏大人搭救,我等都早已身首异处,命丧九泉。” “苏大人救了我们的命,又让我们拥有了发挥价值的机会,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又岂敢埋怨?” “请苏大人放心,即便没有奖赏,我等也一定赴汤蹈火,拼死效力。” “不为报效大周朝廷,只为报答苏大人不离不弃的救命之恩!” …… 余江海等人提前查到情报,将朱逑走货的路线摸得清清楚楚。 以往每次,朱逑都是六更天从京城出发。 大约晌午时分,便会进入兖州地界,在古河镇打尖休息。 古河镇外五十里,是一片荒凉之地,名为马齿坡。 马齿坡的地形较为陡峭,四周密林环绕,极适合埋伏。 加之朱逑一行人走到那里之后,人困马乏,疲惫不堪,正是最疏于防备的时候。 苏言就决定,在马齿坡打朱逑一个伏击。 当即,他率领王忠等人,加快速度赶路。 终于在日上三竿之前,赶到马齿坡,在一片通往古河镇必经之路的密林中埋伏起来。 这片密林位处一片土丘之上,距离下方的驿道有五米左右。 在此居高临下展开伏击,必能让朱逑一行人猝不及防,将其一网打尽。 这座马齿坡,果然如情报中记载的一样人迹罕至。 苏言等人在这里埋伏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过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远方才终于传来了车轮声和马蹄声。 苏言眯着眼睛定睛一看,一支商队从远处走来。 这支商队十几个人,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头上戴着草帽,看着如老农一般。 但是一个个白白胖胖,肥头大耳,且腰间都别着把刀,显然不是淳朴农民。 为首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皮白净,容貌俊秀,身穿白袍,手执折扇,打扮得文质彬彬。 苏言低声道,“都看到了吧?” “那个三十出头,秀才打扮的,就是朱钦武的义子朱逑。” “待会听我号令,等他们靠近之后,咱们再从林中杀出。” “朱逑归我,你们现在都找好各自的目标。” “这十几号人,连同他们车上的货,一定要全部抓住,一个都不要放过。” “明白!” 王忠等人重重点了点头,纷纷紧紧握住刀柄,一个个屏气凝神。 眼看着朱逑一行人越来越近,苏言缓缓抬起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 “二……” “当啷!” 苏言的“一”还没有数出来,便听一阵响亮的锣声先行响起。 王忠等人微微一怔,抬起头定睛一看。 只见五十来号精准汉子,先他们一步,从对面突破上的树丛现身。 一个个脚下踏着木板,以滑沙的方式,从土坡上一跃而下。 几乎一瞬间,就纷纷滑到坡下,将朱逑等人连同他们的货物,尽数包围在中间。 第一百二十章 白江贼 这五十来号汉子,全都赤裸着上身,手执钢刀,白色头巾包着脑袋,身上纹着水蛇刺青。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 胸前纹着一头四爪黑蛟,手中拎着两把板斧,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苏言和身后王忠等人都不由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苏言懵逼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也盯上朱逑这批货了?” 身后陈大彪说道,“苏大人,看这些人的打扮,还有身上的纹绣,应该是兖州山阳境内最有名的白江贼。” “前朝大炎的时候,这些白江贼就极为猖獗,占据着山阳白江山,拥有数百号喽啰,占据天险,实力雄厚。” 苏言皱了皱眉,冷声道:“这些白江贼,真是找死。” “早不劫,晚不劫,偏偏在我们行动的时候,跑出来拦劫朱逑。” “若咱们的计划被这些贼人破坏,我非让陛下派兵攻打白江山,把这些贼寇统统消灭得干干净净不可!” 王忠问道,“苏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着急。” 苏言沉声道,“先看看情况,看我眼色行事。” …… 面对这些从天而降的土匪,朱逑也是措手不及。 家丁奴仆从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刀,满脸警惕和惶恐。 朱逑壮着胆子,拱手抱拳道,“敢问诸位英雄,怎么称呼?” “呵,不认识我们?” 络腮胡子壮汉戏谑笑道,“老子便是白江山三当家,虎头蛟阎威。” “连我们白江山都不认得,你们也敢从山阳地界走货?” 朱逑心中一惊,强压惊恐,讪笑道,“原来是白江山的诸位好汉,久仰大名。” “小人只是一村野秀才,这些是我们同村的乡亲,都是种地的农民,押送些作物到外地贩卖。” “小人跟着他们,也只是为了帮他们算个价钱,记个账目而已。” “今日途径贵宝地,没有去拜山头,还请三当家宽恕。” “这车上也没什么值钱之物,都是些花生和枣子,诸位好汉也看不上,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走吧。” 阎威嗤鼻一笑,戏谑道,“小子,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忽悠吗?” “你的这些手下,一个个肥头大耳,细皮嫩肉,身上还带着刀,能是种地的农民?” “单单你手指头上这枚翡翠扳指,就起码能买二百亩良田。” “想骗老子,你还嫩着点。” 听闻此话,朱逑顿时内心一沉,脸色铁青。 默然片刻,再次抱拳道,“既然三当家的把话说破,那在下便也就快人快语了。” “不瞒三当家说,我与你们山阳郡守姜闯,也有点交情。” “还请各位给姜郡守一个面子,先让我们去离开办事。” “待我们办完事回来,一定会报答诸位好汉。” 听闻此话,土匪们微微怔了怔。 随即瞬间如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小子,你是在看不起老子吗?” 阎威狞笑道,“搬出姜闯那老东西,就想恐吓住我们?” “告诉你,我们白江山,是要和大周皇帝做个对头的。” “你若不提姜闯,老子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既然拿姜闯来吓唬我,那老子今日还就饶不了你了!” 说罢,阎威如拎小鸡崽般,一把揪住朱逑的衣领。 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直接手起刀落,直接割掉朱逑一只耳朵。 “啊!” 朱逑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身后的家丁奴仆们,顿时都脸色一变,焦急道,“老爷!” 阎威身后的喽啰们,早已一拥而上。 对着这些家丁奴仆一顿拳打脚踢,眨眼间就卸了他们手中的刀。 将十几名奴仆,连同朱逑在内,全都按着押跪在地。 “呵,还谎称车上都是花生干枣?” 阎威不屑笑道,“不怕告诉你,小子,老子已经盯你许久了。” “你每个月都要走两次货,已经长达半年之久。” “次次都要途径我们山阳地界,而且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赶着一大群骏马。” “能买回那么多骏马,你车上装着的,肯定全都是金银珠宝。” “今日这些宝贝,老子就统统笑纳了。” 阎威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马车上盖着的帆布,用刀撬开木箱的箱盖。 打开箱子一看,阎威却傻眼了。 箱子中装着的,并非他想象中的金银珠宝。 而是一摞摞整整齐齐码在箱子里的茶饼。 “这是什么?” “茶?” 阎威脸色一变,一把将木箱掀翻在地。 随即将其他的木箱用刀撬开,里面同样也是茶饼。 十几只木箱,里面装的全都是茶饼茶叶,连一粒碎银子都没有。 阎威嘴角微微一抽,老脸瞬间变得比炭还黑。 “小子,你敢耍我!” 他们白江山,盯着朱逑这伙人,已经有不短的时间。 今日动手之前,他和二当家谷瑞年还产生了争执。 谷瑞年说建议等朱逑回来的时候,再动手劫他。 因为朱逑等人去的时候,车上押的货物是什么,他们还不清楚。 而回来的时候,却实实在在是赶着几百匹骏马,对他们山寨大有帮助。 但阎威却断定,朱逑去时的车上,肯定是装着采购这些骏马的金银珠宝。 不管怎么说,这些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比单纯的马要更有价值。 阎威和谷瑞年争了许久,大当家的才站在他这边,准他带领喽啰下山拦截。 结果自己,就带一堆破茶叶回去。 回到山上,不得被谷瑞年得理不饶?不得被弟兄们笑掉大牙? “好汉,我没有耍你啊。” 朱逑满脸欲哭无泪道,“这些都是上好的岩茶,价值起码两千多两银子。” “而运到西域之后,这些岩茶就更加值钱,价格能翻上三十倍不止。” “如果好汉愿意饶我一命,放我们离开,让我将这些茶叶运到西域变卖。” “回来之后,所得的银两,全都孝敬给各位好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获全胜 阎威恶狠狠瞪了朱逑一眼,狞笑道,“小子,你以为这种谎言,能骗得了老子?” “老子今日若是放你走了,等你离开之后,你去西域卖完了茶叶后,返程的时候肯定会改走其他路回京。” “而且你回到京城后,肯定会立刻找人来攻打我们白江山,给你报仇雪恨。” “靠着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从老子手上逃跑?” 朱逑脸色一变,颤声道,“那……那你究竟想如何?” “你能违背朝廷的禁令,做这走私茶马的生意,肯定家里是有些背景和实力。” 阎威玩味笑道,“乖乖和老子回山上,写封信给你家人送去,让他们拿银子来赎你的命。” “至于你的这些手下,没什么利用价值。” “就连同他们的脑袋一并送去,让你家里人知道,不肯乖乖交银子赎人的下场吧。” 说罢,阎威不紧不慢挥了挥手。 喽啰们瞬间会意,纷纷举起手中的砍刀,将明晃晃的刀锋对准家丁奴仆们。 “不要!” “老爷救命啊!” 奴仆们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纷纷带着哭腔哀嚎起来。 而朱逑此时自身难保,也是面如死灰般绝望,根本无计可施。 眼看着喽啰们手起刀落,这些奴仆家丁就要人头落地之际。 一旁的山坡上,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住手!” 喽啰们微微一怔,不约而同转过头。 然而转头定睛一看,瞬间一个个都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刚刚他们脚踩木板,滑沙下坡的出场方式,就已经非常炫酷。 没想到此时此刻,一辆没有马牵引的大车,从另一侧的山坡上冲了下来。 车上挤着二三十人,全都手执弯刀,面露怒容,气势汹汹。 借助山坡的坡度,加上二三十人的重量,大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如同一头狂奔的大公牛,迈着蹄子朝他们冲来。 “他……他们是什么人?” “快跑啊!” 喽啰们顿时满脸惊恐,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 但还是有三四个人躲闪不及,直接吃了大车结结实实一撞。 直接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撞飞足足十几米远,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借助这几个喽啰,狂奔大车也得以停了下来。 不等喽啰们回过神来,王忠、陈大彪等人便纷纷跳下车,吼道,“弟兄们,杀土匪!” 阎威愣了半晌,瞬间怒不可遏,目眦尽裂。 自己这趟下山,没劫到金银珠宝也就罢了,还折了几号兄弟。 回山之后,不被大哥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哪里来的王八蛋,竟然敢和我们白江山作对!” “小的们,宰了他们!” 双方短兵相接,瞬间展开激烈的战斗。 虽然死杀士的人数,比土匪们要少上将近一半。 但哪怕每个人都以一敌二,也占据了上风,牢牢掌控了战局。 王忠、陈大彪、曹六等人,都是前朝大炎的武官、大将。 虽然他们的统兵能力属实堪忧,但论及个人武力,也绝非山贼草寇们所能比拟。 加上苏言给他们设计的出场,如神兵天降一般,让喽啰们瞬间都蒙上一层胆寒的阴影。 面对王忠等人悍不畏死的浴血拼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啊!” “嗷!” 伴随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又一个喽啰被死杀士砍翻,倒在血泊之中。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喽啰,眨眼间就被杀了大半。 一旁的阎威面色铁青,放弃了加入战局的念头。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救你这小子。” “你们给我等着,我们白江山,绝饶不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说罢,趁着喽啰们没有死绝,可以帮自己拖延时间,阎威直接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然而,他刚一转过身,直接被火铳冷冰冰的枪口顶住脑门。 看着面前满脸和善微笑的苏言,阎威内心都为之一颤,吓得面色苍白,满头冷汗。 “你……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苏言微笑道,“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就去问阎王爷吧。” 说罢,苏言毫不犹豫,食指扣下扳机。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颗铅弹喷涌着火舌而出。 阎威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额头多出个核桃大的弹孔,表情定格在难以置信的惊恐的一刹那,当场气绝身亡。 苏言一火铳撂倒阎威,死杀士们也将数十号喽啰尽数斩杀殆尽。 每个人身上都沾满鲜血,哪怕受了伤,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 自从大炎覆灭之后,他们这些地位显赫的武将,就直接变成了前朝罪臣。 被关在大牢之中,受尽了拷打和羞辱,尊严和锐气早已被磨灭殆尽。 今日,在苏言的带领下,斩杀这些土匪,终于让他们已经如死水般的内心,重新死灰复燃。 哪怕没有任何赏赐,哪怕只是双方加在一起不足百人的小打小闹。 这也是他们有生以来,打过的最痛快的一仗。 “苏大人,全部解决了!” 王忠拱手抱拳,激动道,“按照您的命令,一个活口都没放过!” “此外,咱们的弟兄只受了点轻伤,没有死一个人!” “这场仗,咱们大获全胜。” “很好。”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注意到王忠肩膀处多出一道血痕,责怪道,“你说你也是,对付一群土匪,至于这么拼命吗?还让自己挂了彩。” “你们死杀士,虽然名义上是替苍云卫送死的炮灰,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死伤。” “即便迫不得已,真的要受伤,要战死,咱们也要伤得值得,死得其所!” “是!” 王忠等人激动地点了点头,感动得险些眼泪落下来。 他们这些前朝罪将,在现如今的大周新朝,就如同一群异类,与所有人格格不入,也没有人将他们当人看。 唯一会关心他们,以及他们能倚仗的,也只有苏大人了。 虽然大炎已经覆亡,天下已经改天换日,另立新朝。 但是苏大人,仍然是他们最敬爱的小侯爷! 家丁奴仆们死里逃生,一个个都瘫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朱逑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来到苏言面前,哆嗦着拱手抱拳,喜极而泣道,“多谢各位英雄!” “英雄救命之恩,朱某没齿难忘!” “等日后回到京城,朱某一定重重报答!” 苏言淡笑道,“朱侯爷,别急着谢我们。” “你先解释一下,你车上这上千斤的茶叶,打算运到何处?” 朱逑脸色一僵,讪笑道,“我们家是京城开茶铺的,近来生意不景气,做点小本买卖而已。” “如果兄弟喜欢喝茶,就请搬一箱走,带回去慢慢喝。” “搬一箱,可不够。” 苏言微笑道,“你这一车货,一粒茶叶都别想带走。” “连同你们这些人,都得乖乖跟我们回去。” 朱逑顿时脸色骤变,骇然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言直接从怀中亮出金牌,冷声道,“我乃当朝吏部侍郎苏言,奉陛下之命,彻查中平侯朱逑走私茶马之案。” “谁人胆敢顽抗拒捕,一律就地处死,格杀勿论!” “朱侯爷,劝你乖乖和我们回去,接受朝廷的调查和审判!” 说罢,不等朱逑等人回过神来,苏言便直接大手一挥,命令王忠等人取出枷锁,给朱逑等人拷上。 戴上了三十斤重的水墨枷锁,朱逑等人一个个都面如死灰,满脸凌乱。 直到五分钟前,他们还都以为,自己要死在土匪的手中。 得到苏言等人如天降神兵般出手搭救,原本还在感慨老天眷顾。 结果,还不等他们欢喜,就直接迎来了比被土匪劫道更悲惨的命运。 这跌宕起伏的大起大落,使得朱逑等人都怀疑人生,丝毫没有要反抗的念头。 …… 朱逑一行十七人,连同车上的上千斤茶叶,全都顺利到手。 苏言大手一挥,押着这些罪人和赃物,浩浩荡荡凯旋而归。 过了半个时辰,两名小喽啰由此路过,见到遍地的尸体先是一愣。 走上前仔细一看的,顿时都面露惶恐之色。 “这些不都是咱们白江山的兄弟吗?” “还有咱们三当家,竟然也被人杀了!”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杀咱们白江山的人?!” “快,快回去禀报大当家的!” 小喽啰们原本是带着银子,奉命下山买酒。 结果半路上见到被杀的阎威等人,瞬间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 当即也顾不得买酒,一路火急火燎,连滚带爬,跑回白江山报信。 回到白江山,得知阎威横死街头的消息,整个山寨都为之震惊。 二当家谷瑞年,四当家郝勇,五当家胡连飞,皆怒不可遏。 大当家白昆祖,脸色阴沉如水,浑身杀气腾腾。 “咱们白江山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行事,在江湖之上也不曾张扬。” “本来我是打算带领弟兄们,过安稳日子。” “没想到,竟然就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老三这个仇若是不报,今后我们白江山,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老四郝勇义愤填膺道:“大哥,三哥此次下山,是去劫那伙咱们盯上许久的车马商队。” “现如今却被人谋害,定是那伙商队的人所为。” “我愿带领喽啰们下山,将那个商队的人统统杀尽,为三哥报仇!” 不等白昆祖开口,二爷谷瑞年便沉声道:“我看未必。” “那伙商队,我们已经盯了许久,每次走货,不过区区十几号人。” “老三此次带领四五十号弟兄下山,肯定是势在必得,怎么可能死在区区十几人之手?” “依我看来,谋害老三的,恐怕另有其人。” 白昆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冷声道,“老二,老四,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个。” “这几日,你们派些人手,到京城打探消息,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论杀老三的人是谁,我都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为老三报仇雪恨!” …… 苏言此次计划得完美无瑕,滴水不漏。 余江海、夏奎等几路人马,也都出奇地顺利。 他们连夜赶往沿途各个州关,打了这些州关的守将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从他们的府中搜出了大量来路不明的赃银、茶叶和马匹。 次日傍晚时分,余江海等人便押着犯人陆续返回。 涉及此案的人,竟达到百余之多。 上至三品武督,下至九品主簿,全都搜出赃银,罪证确凿。 将这些人抓回京城后,苏言便命令将他们关入诏狱之中,连夜审讯,录下口供,然后早早结案,以防夜长梦多。 然而,即便苏言紧赶慢赶,消息却还是传了出去。 这日傍晚时分,苏言忙了一整天,离开诏狱,乘着轿子回府。 刚进院门,便见苏静昕正在院门口等他。 “老爷,方才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宁王殿下的使者。” 苏静昕说道,“说是带了宁王殿下的手信,要当面交给老爷。” “宁王使者?” 苏言怔了怔,不由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 “即便有祝淮王的颜面在,朱宁王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义子片言不加过问。” 当即,苏言神情从容,若无其事走进正堂。 来到正堂内,便见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喝茶。 见苏言进来,男子立刻起身,毕恭毕敬道,“下官宁远参军宋孝国,见过苏大人。” “宋大人,无需多礼。” 苏言淡笑道,“本官这几日忙着审犯人,刚刚从诏狱回来,让宋大人久等了,失敬失敬。” 听闻此话,宋孝国不由心中暗暗诧异。 他原本以为,苏言猜测到自己此来的意图,会对朱逑之案闭口不提。 即便自己提起,也得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没想到,自己还没张口,苏言便主动提及此事。 而且神情泰然自若,足见态度之强硬,丝毫没有躲闪和退让之意。 看来和宁王殿下说得一样,这位苏大人能深得陛下器重,果然绝非凡夫俗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宁王使者 当即,宋孝国也没有和苏言绕弯子,淡笑道,“下官此来,是奉宁王殿下之命。” “特来赠苏大人一封宁王殿下的手书,以及宁王殿下精心准备的礼物,庆贺苏大人升迁之喜。” 说罢,宋孝国侧过身,指向桌上的一封信函和一枚礼盒。 苏言佯作惊讶道,“宁王殿下是本官最为敬重的前辈,没想到竟派宋大人为我送来庆礼,真令在下受宠若惊。” 说罢,苏言走上前,拆开信封阅读里面信件。 看到信件上的内容后,脸色瞬间微微变了变。 默然片刻后,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宁王殿下对下官的勉励,下官已经了然。” “请宋大人稍候,下官即刻写一封复信,请大人回去转交殿下。” “复信就不必了。” 宋孝国淡笑道,“殿下特意叮嘱过,苏大人有什么话,只管告诉下官,让下官口头转达即可。” 苏言略一思忖,淡笑着点了点头,“好。” “既然如此,请宋大人替下官转告宁王殿下。” “苏某作为前朝余孽,承蒙陛下错爱,非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委以要职。” “陛下如此器重,苏某必当誓死效忠陛下,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亦无怨无悔。” 宋孝国微微怔了怔,忍俊不禁点了点头,“苏大人对陛下,果然是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请大人放心,大人这番话,下官一定一字不落转达宁王殿下。” “苏大人歇着,下官告辞了。” 宋孝国躬身颔首,随即闲庭信步转身离开。 待到宋孝国走后,苏言将那张信纸扔在桌上,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苏静昕端着一杯茶水,默默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纸,美眸之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偌大的信纸之上,竟然只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苏静昕心中疑惑,小心翼翼道,“老爷,宁王殿下给您的信,怎么只有一个字?” “不是一个字,是两个字。” 苏言淡笑道,“静昕,你是我的管家,我没有什么好瞒你的。” “凡是我的信件,你想看直接看便是。” 苏静昕略一思忖,拿起桌上的信纸。 将信纸拿起来后才发现,纸张的背面也写着一个字。 是一个大大的“祸”字,与正面的“福”字大小和位置完全一致。 苏静昕心中狐疑,不解道,“老爷,宁王殿下这是何意?” 苏言解释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宁王殿下这是在警告我,这一次我拿下了他的义子,既是我的福,又是我的祸。” “福分,自然是又为陛下立了功,可以得到封赏。” “祸患,则是因为此事而得罪了他宁王殿下。” “日后如果被他抓住我的把柄,他绝不会轻易饶过我。” 苏静昕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看向桌上的礼盒。 “老爷,那这份礼物……” 苏言点了点头:“你帮我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吧。” 苏静昕走上前,小心翼翼将礼盒打开。 打开礼盒,里面赫然放着一把三寸长的匕首。 匕首的刀锋无比锋利,刀尖刺穿了一锭银元宝,从元宝的顶端穿透出来。 苏静昕再次懵逼,不解道,“这份礼物,又是何意?” “宁王殿下这是在警告我,伴君如伴虎。”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我现在虽然承蒙陛下错爱,得到了不凡的地位和封赏,但如同是从刀尖上取银子一般。” “如若稍有不慎,我便会被划破手指,砍断手腕,甚至伤及性命。” 苏静昕怔了怔,错愕道,“宁王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苏言耸耸肩道,“他的义子朱逑,被我抓住把柄拿下,他身为义父很是不满。” “但是,我身后有陛下撑腰,加之祝淮王给他送去一封手信,所以他也不敢为自己的义子求情,更不敢公然恐吓我。” “所以只能用这种含沙射影的方式警告我,让我将那朱逑从轻发落。” “如若不然的话,我便等于与他宁王殿下结下梁子,日后定会遭到他的报复。” 苏静昕顿时面露愤然,“宁王殿下好生大胆!” “老爷是为陛下办事,宁王殿下怎敢恐吓老爷?” “老爷,不妨将此事告知陛下,请陛下为您做主!” “不必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陛下国务繁忙,日理万机,每日光是操劳政务就已经够疲惫,这点小事何必惊扰她?” “只要你老爷我,行得端,做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宁王即便恨我恨得咬碎槽牙,也休想攻讦诬陷我!” …… 苏言忙碌了一天,颇为疲惫,吃过晚饭后便匆匆睡下。 在他睡下之后,苏静昕立刻动身前往皇宫面见云曌。 将朱钦武的那封书信,以及那把插着银元宝的匕首,都带来交给云曌过目。 将宋孝国来府拜访之事,以及苏言对她说的话,全多一五一十如实禀报。 听完肃静的禀报之后,云曌颇为诧异。 愣了许久,才狐疑道,“你确定苏言,是那么说的?” “千真万确。” 苏静昕点了点头,“苏大人是亲口对我所说,在下转达的一字不差。” 云曌美眸之中,不由划过一丝异彩,“没想到,朕平日对苏言那般刻薄,还时常恐吓要将他净身。” “他却还对朕如此忠心耿耿,没有半点异心。” “看来朕从今往后,要更加倚重于苏言,委以他更多权力,将他提拔为首席重臣。” “此外,还要对他好一点才是……” …… 苏静昕离开皇宫,悄无声息回到府中。 将信件和匕首都放回原处,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待到苏静昕的房门关上后,苏言才不紧不慢从暗处走出来。 看着苏静昕的房间熄灯,苏言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大半夜还帮我传话,真是辛苦了。” “如此一来,想来今后,我的日子就能稍稍好过一点了。” 除了派宋孝国来敲打一番之外,朱钦武便没有对朱逑之案多加过问。 显然是祝天雄的那封书信,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没有朱钦武的阻力,苏言心无旁骛,全心全意率领苍云卫审讯逼供。 短短五天光景,便将所有涉案人等的嘴巴都统统撬开。 这日傍晚时分,苏言带着所有人的口供,前往皇宫面圣。 “禀陛下,中平侯朱逑走私茶马之案,下官已经查明。” 苏言毕恭毕敬道,“中平侯朱逑已然招供画押,承认违背了朝廷茶马禁令,在京城采购大量岩茶,走私至西域,又从西域购置马匹回京倒卖。” “自大周建国开元以来,短短半年内,共计走私过十一次,倒卖茶叶多达九万余斤,共赚取赃银四百二十余万两。” “朱逑的家奴郑大宝、李四等一十六人,都承认参与帮助朱逑走私茶马的活动,并签字画押。” “除此之外,西凉武督曹泰,开州关守将尹平,汜水关守将吴超,延安府府尹刘卓,渭平关守将王川等一百零三名官员守将,都收受了朱逑的贿赂。” “贿赂的金额,按照官职高低,从三十万两到百余两不等。” “这些地方官员和守将,收受了朱逑的贿赂后,便在朱逑经过他们驻地的时候,吩咐手下兵将不准盘查,直接放行。” “其中一些武将,更是直接派兵为朱逑保驾护航,护着他安然无恙抵达西域。” “所有涉及此案的人员名单和口供都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看着苏言手中厚厚一沓折子,云曌神情阴沉无比。 接过折子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道,“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前朝大炎,就是因为贪腐成风,贪官遍地,吃空仓廪,刮尽民脂民膏,才致使民怨四起,国破山河。” “没想到我大周才刚刚建国,便也如前朝大炎一般,长出了这么多蛀虫。” “若是长久以往下去,昔日的大炎,岂不就是大周未来的命运?” 云曌自言自语了一阵,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怒气缓和些许,问道,“苏言,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惩办这些人?” 苏言略一思忖,郑重道,“陛下,依臣之见,这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大的一起贪腐之案,必须严惩涉案人等,震慑群臣,以儆效尤。” “首犯朱逑,罪不容诛,当五马分尸,处于车裂之刑。” “其家丁奴仆,虽参与其中,但念在只是从犯,且身为人仆,不可违逆主人,可免一死,全部发配边关为卒即可。” “至于,这一百零三名参与其中的官员和武将……” “臣建议陛下,将这些人全部处死,明正典刑,震慑天下!” 云曌点了点头,郑重道,“好,就依你之策。” “苏言,着你担任监斩官,三日之后,将这些涉案人等,押赴午阳门外,当众斩首。” 听闻此话,苏言心中顿时一阵苦笑不已。 他就猜到,云曌肯定会将监斩官这个任务,交付到他的头上。 这桩案子,从一开始都是由自己来查办,自然也要由自己来收尾。 更重要的是,这些涉案的守将和地方官,大多都与京城的文臣武将们有所关联。 云曌让自己负责监斩这些人,既是为了让文臣武将们记恨自己,而非记恨她这个天子。 也是为了让文臣武将们畏惧自己,帮自己树立威信,从而成为她手中更锋利的利刃。 在被迫接手这个案子的一刹那,苏言便已经料到这一刻。 所以此时,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跪地欣然领命。 “臣苏言领旨!” …… 三日之后,午阳门外。 苏言担任监斩官,将涉案的官员和武将,一一押至,下令斩首。 而朱逑则是被当众五马分尸,令围观的百姓们都噤若寒蝉。 待所有罪臣都人头落地后,裴天虎也带着一封圣旨飞马而至。 “陛下有旨!” “苏言查办朱逑走私茶马之案有功,加封刑部侍郎,赐黄金千两,蜀锦百匹,御花锦袍一套,汗血御马一匹!” “臣,领旨谢恩!” 苏言跪地领受奖励,百姓们皆鼓掌叫好。 但苏言的心中,却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得到加官进爵的封赏,根本提不起他丝毫开心。 反而让苏言觉得,自己距离自己渴望的平静逍遥的生活,越来越远。 …… 了却了朱逑之案后,苏言便开始思考赚钱的正事。 经过苏言斟酌再三,改善花月酒家的计划,决定由酒开始着手。 这个时代的酒,全都是些村醪粗酿的米酒。 像是稍稍普通一些的,大多数都掺有渣滓,非常影响饮用的口感。 即便是皇家御酒,口感和香气,也远远无法与现代的蒸馏酒相比。 苏言虽然穿越来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但唯独这个时代的酒,不论喝多少,也喝不习惯。 所以,苏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技术,将超越时代技术的蒸馏酒,献给这个时代。。 他相信,只要品尝到一次蒸馏酒的美妙滋味,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和酒客老饕,便绝对会被深深地迷住。 等他们喝习惯了蒸馏酒,回头再去喝这个时代的村醪米酒,可就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了。 …… 将方案和计划全都设计出来后,苏言便立刻着手去干。 用祝玉舒借给自己的那笔启动资金,苏言租下一座废弃的仓廪,雇了五十名年轻力壮的伙计。 随即命伙计们,采购了大量的高粱、小麦、大麦、豌豆、番薯等粮食。 以及龙眼、青梅、桑葚等水果,人参、鹿茸、枸杞等药材,还有各种各样的时令鲜花。 各种各样的材料,将偌大的仓库塞得满满当当,堆积成几座小山。 看着这些小山般的粮食、水果、药材,伙计们一个个都神情无比复杂古怪。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这位年轻的东家,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清晨一早,伙计们齐聚于仓廪,正在议论纷纷。 苏言背着手,不紧不慢从外面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四名年轻汉子,是他雇佣的伙计中最身强力壮的四个。 四人合力抬着一口偌大的铁桶,都显得无比吃力。 “东家!” “东家!” 见苏言到来,伙计们纷纷迎了上去。 苏言淡笑道,“各位,咱们前几日一直在采购粮食,筹备材料。” “现如今万事俱备,总算是可以开工了。” 一名伙计费解道,“东家,我们忙活了这么多天,您还没有告诉我们,咱们究竟要干什么?”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酿酒!” “酿……酿酒?” 伙计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满脸懵逼。 那名伙计不解道,“东家,可咱们这里没有酒啊。” 苏言淡笑问道,“你叫什么?” 伙计回答道:“东家叫我小六子就行。” 苏言淡淡道:“你脸上有六吗?” “……” 苏言这番话,瞬间引起伙计们哄堂大笑。 小六子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言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笑道,“六子,和你开个玩笑。” “咱们这里,当然没有酒。” “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出力。” “只要按照我的指示,我保证会经你们之手,酿出这个时代天下无双的玉液琼浆!” …… 当即万事俱备,苏言率领伙计们,开始进行浩浩荡荡地酿酒大业。 酿制蒸馏酒,分为五个步骤。 选料,制曲,发酵,蒸馏,勾调。 每一个步骤都极为重要,不容有丝毫马虎。 首先,是第一步选料。 酿酒的材料,自然就是粮食。 选取最优质的原料,才能确保酿出的酒口感上佳。 苏言要求伙计们,精心挑选采买回来的各种粮食。 大麦小麦,必须确保颗粒均匀饱满。 豌豆番薯,必须确保无虫蛀、无霉变、无杂味。 此外,酿酒的水,也必须讲究。 粮为酒之肉,水为酒之血。 苏言经过考察后,在距离仓廪五里外的一座空地上,开了一口水井。 必须从这口井中打的水,才能用作酿酒的材料。 五十名年轻力壮的伙计,光是选料,就花了两三天。 接下来就是第二步,制曲。 曲为酒之骨,若是没有好的酒曲,便是材料再好也是枉然。 制曲这个大步骤中,也分为粉碎、配料、接种、制坯、裹粉等若干小步骤。 每一个步骤,苏言都亲力亲为,给伙计们演示了好几遍,让伙计们都掌握制曲的方法和细节。 制造出酒曲之后,接下来的发酵就没什么技术难度,只需要花费时间耐心等待即可。 待到发酵完毕,酿出的各种米酒、麦子酒、豌豆酒,就和这个时代的村醪差不多。 由于前面苏言每个步骤都要求严格,哪怕将这些酒拿出去,质量也足以与皇家御酒媲美,远远强于市面上卖的酒水。 但是苏言为了酿酒大业,已经花了那么多银子和心血,自然不可能仅此就满足。 他先前绘制了一份图纸,找了一家铁匠铺打造。 打造而出的成品,就是前几日让伙计们抬到仓廪来的大桶。 这个桶不是普通的桶,而是专门用来进行蒸馏的甑桶。 在底锅各层,分别放入黄水、酒尾,用来提供蒸酒的蒸汽。 将发酵完毕的酒曲,平铺于上桶的筛板之上。 随着甑内酒醅的温度不断升高,各层的配料相继挥发。 经过一重重汽化、冷凝,相互循环,才让酒达到蒸馏的效果,渐渐提升其酒香和口感。 …… 前后共计花费了十来天的光景,在伙计们的不懈努力下,第一批蒸馏酒终于问世。 苏言给自己倒了一杯纯酿,小心翼翼品尝了一口。 品味着这久违的口感和滋味,心中瞬间升腾出万丈豪情。 成了! 这般口感,即便放到现代,也是高档酒的存在。 放在这个时代,便是举世无双、独步天下的珍品! 虽然这蒸馏酒,对于苏言来说,已经满意得无可挑剔。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未必能喝得惯了。 毕竟蒸馏酒的度数,远远高于这个时代的米酒。 为了防止这个时代的人喝不惯,苏言便又耐心地进行最后一步勾调。 先前采购来的龙眼、青梅等水果,人参、鹿茸等药材,以及各种时令鲜花,都是用来勾调的材料。 经过苏言各种各样胆大创新的尝试,坚持不懈的亲口品尝。 一坛坛精品美酒,在这座仓廪内相继问世。 龙眼酒,青梅酒,人参酒,牡丹酒,桂花酒…… 看着后院,如士兵们严明整齐,密密麻麻排布成阵列的酒缸,苏言眼中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酿出的这些美酒,风靡京城,火爆大周,全部变现成银两的壮观情景。 …… 待到酿制出一批酒,攒下一定的库存。 苏言才去找秦良月,花银子雇佣来伙计和庖厨,宣布花月酒家重新开张。 和苏言预料的一样,花月酒家开张第一天,自己酿制的蒸馏酒,便引起了整个京城的轰动。 人人都传言称,花月酒家卖的酒,乃是王母娘娘的玉液琼浆,整个大周仅此一家,举世无双。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花月酒家的生意,直接成为整条玉兰街的龙头魁首。 每天开张之前,门外就先排起长队。 多少乡绅富豪、官吏武将,兴致勃勃慕名而来,却只能望队兴叹,一杯难求。 苏言又租下三片空地作为制酒的场地,打造了几十口甑桶,招了二百来名伙计。 饶是如此,各种各样的美酒,都供不应求。 为了能跟上制酒的进度,苏言只好定下规矩。 花月酒家的每款酒,每天只卖一百壶,售完即止。 并且每桌客人到店消费,最多只能点两壶。 放眼整条玉兰街,苏言算是第一个敢给客人定规矩的商家。 但即便如此,酒客老饕们仍然如饥似渴,求之若狂。 每天几乎什么事都不干,早晨醒来眼睛一睁就来排队。 只为能喝上一口花月酒家的美酒。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吃东西? 短短半个月,花月酒家的生意火爆整个京城,继而风靡整个大周。 各地有头有脸的富商豪族,都纷纷赶来京城,只为能品尝花月酒家的酒。 京城富商的圈子中,甚至都形成了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谁尝过花月酒家的酒,便比那些没尝过的人,要优越一等。 生意如此火爆轰动,苏言兜里的银子,自然也久违地殷实起来。 有了源源不断的收入来源,苏言心中自然也有了底气。 当然,除了生意之外,朝廷的政事他也没有放下。 先前查办朱逑走私案,让苏言被加封为刑部侍郎,每天的工作自然也繁重了一些。 苏言每日都准时上朝出班,游离于吏部和刑部的衙署间。 确保做到滴水不漏,不被云曌挑出一丁点毛病。 这日,早朝结束后,苏言一如既往单独去面见云曌,汇报工作。 云曌在御花园欣赏着盛开的玉桂,淡笑道,“苏言,近来你的生意,是做得风生水起啊。” “哪里。” 苏言讪笑道,“臣只是托陛下洪福,赚点小钱谋个温饱而已。” “苏言,在朕面前还要谦虚?” 云曌笑道,“你的花月酒家,现如今都已经风靡整个大周。” “各地的富商都为了喝你的酒,而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拥有这么一个声名在外的聚宝盆,你赚的银子,只怕是多如牛毛吧?” 听闻此话,苏言顿时紧张得心里一揪。 这个母老虎,又要作什么妖? 该不会是看他这段时间过得太安稳,好不容易赚了点银子,就想搞黄他的生意吧? 幸好,云曌还没有苏言想象中那么丧心病狂。 只淡淡道,“朕当初说过,你想在京城做生意赚点银子,朕不会干涉。” “但是,如果耽搁了朝中的正事,那你可就休怪朕不讲承诺了。” 苏言怔了怔,苦笑道,“陛下,您这是哪里话。” “臣这段时间,可一直都恪尽职守,不论吏部还是刑部的事务,都没有丝毫耽搁。” “是吗?” 云曌冷笑道,“除了吏部和刑部的事之外,朝中的其他事你便不管了?” 苏言顿时满脸苦逼,纳闷道,“陛下,臣现在的职务就是吏部侍郎和刑部侍郎。” “除了刑部和吏部的事外,还有什么事是臣该管的?” 云曌回头瞥了苏言一眼,冷冷道,“忘了?那朕就提醒你一下。” “当初你要求,将东瀛公主留在我们大周客居一年,你不会忘了吧?” “当然没忘。” 苏言好奇道,“莫非这东瀛公主,近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云曌摇了摇头:“太大的动静,倒是没有。” “不过,据侍奉她的丫鬟说,那东瀛公主近来一直心情不悦,成日一个人呆坐着郁郁寡欢。” “每天御膳房做的饭食,也吃得很少,有时更是一整天一口饭都不吃。” “若是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 “东瀛公主留客在我们大周,竟被饿出毛病来,天下人该如何议论我大周?” 苏言苦着脸道,“陛下,那臣能又做什么?” “那东瀛公主不好好吃饭,臣总不能一口一口喂她吃吧?” “那朕管不着。” 云曌冷笑道,“当初是你提出,要将东瀛公主留在我们大周。” “那这位公主出了任何问题,自然都要由你负责。” “若是不将这件事解决好,那你的酒楼,就不用再开下去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心中一阵骂骂咧咧,但也只得无奈点了点头。 “陛下放心,臣这就亲自走一趟,看看这东瀛公主究竟想作什么妖。” …… 当即,苏言没有去吏部打卡上班,而去直奔深田御美住的客殿而去。 来到院内,便见一名丫鬟端着一份饭菜,从殿中走出来。 一名胖乎乎的男子在门口等候,正是御膳房的大师傅之一,名叫李二牛。 见丫鬟手中完好无损的饭菜,李二牛顿时满脸苦逼,“那位姑奶奶,又是一口没吃?” “是啊。” 丫鬟叹了口气,无奈道,“昨天好歹还在殿内放了一会,今天刚端进去,就直接命我撤了。” “这半个多月来,公主殿下都没有好好吃饭。” “如此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李二牛也忍不住重重叹息,“想俺老李,也在御膳房混了一辈子,前朝大炎的时候,伺候过不知多少皇子公主的膳食。” “没想到这东瀛的公主,竟然比大炎的公主还难伺候。” “这御膳房的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干了。” 正当李二牛和丫鬟二人愁眉苦脸之际,苏言不紧不慢从远处走来。 二人顿时都面露正色,朗声道,“见过苏大人!”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本官听说那深田公主近来心情不快,所以特来看看。” “苏大人说的是啊。” 丫鬟小玉无奈道,“深田公主这半个月来,成天郁郁寡欢,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更让人担心的是,深田公主这段时间一直不好好吃饭,每天都只吃一点点,近两日更是一口饭都不吃。” “奴婢等真是没办法,还请苏大人劝劝深田公主吧。” 苏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丫鬟手中的饭菜。 一份清炒虾仁,一条鲜活的清蒸鲷鱼,还有一碗香喷喷的香粳米饭。 顿时忍俊不禁,笑道,“李师傅,你也在御膳房掌勺多年,就不会学着点变通吗?” “啊?” 李二牛愣了愣,小心翼翼道,“苏大人,下官这些菜,都是严格按照皇家的食谱做的,怎么能轻易改变?” 苏言淡笑道:“你们御膳房的食谱,虽然营养搭配合理,但都是按照咱们汉人胃口设计。” “人家深田公主是东瀛人,吃不惯也是正常的。” 李二牛纳闷道,“那在下该怎么做?还请苏大人指点。” 苏言不紧不慢道,“这些食材,御膳房都还有吧?” 李二牛点了点头:“这都是今天新送来的食材,还有得是。” “好,那你就用这些食材,回去重做一份。”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雅蠛蝶 “啊?” 李二牛顿时满脸懵逼,挠了挠头弱弱道,“苏大人,在下这份菜,做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算重做一份,人家公主也不会吃啊。” 苏言淡笑道,“李师傅,脑子不要这么死。” “你这份蒸鱼炒虾蒸米饭,做得虽然不错,但是不合人家的东瀛胃。” “那你就稍微改变一下做菜的方法,不就行了?” 李二牛急忙问道,“敢问苏大人,在下该怎么改?” “简单。” 苏言淡笑道,“这虾,你不要清炒,直接生着将壳剥了。” “还有这鲷鱼,你去皮去骨之后,把肉切成薄片。” “这米饭你分成一团团,搓成墨砚的形状,每块一指长,半指宽。” “最后,把生虾和生鱼片,都放在米饭上,再倒点酱油,挤点山葵酱,就可以了。” 李二牛听得一愣一愣,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他作为皇家御厨,侍奉过大炎的两代国君,自然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 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各种菜系都无一不了若指掌。 但苏言说的这种烹饪方法,他却闻所未闻。 这哪里是做菜啊?听上去简直就和小孩子玩过家家差不多。 李二牛弱弱道,“苏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万一东瀛公主认为我是在戏弄他,向陛下告状要惩罚我,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苏言自信笑道,“李师傅,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深田公主一吃一个不吱声。” “就算陛下真的怪罪,也有我替你顶雷背锅呢。” 李二牛只得无奈点了点头,向苏言告辞转身离开回御膳房。 苏言又看向小玉,问道,“小玉,听说深田公主这几日不大开心?” “是啊。” 小玉点了点头,无奈道,“深田公主这几日,每天都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几乎足不出户。” “她说的话我们又几乎都听不懂,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最近这几天,深田公主更是茶饭不思,连饭都不好好吃。” “再这样下去,万一深田公主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下人实在是担待不起……” 苏言点了点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你们和深田公主语言不通,伺候起她来自然是有些困难。” “无妨,我今日就是特意前来,安慰一下深田公主的情绪。” 苏言淡笑道,“等我今天好好开解她一番,保证她日后活蹦乱跳,好好吃饭。” 说罢,苏言便背着手,不紧不慢走进殿内。 来到大殿,深田御美正坐在桌边愣神。 见这妮子没有注意到自己,苏言驻足在远处,好好欣赏了一番她的娇美容颜。 论及颜值,深田御美丝毫不输给云曌、云璃等人,都属于顶级美人的存在。 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云曌和云璃,都属于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女人,冷艳霸气的绝美女王。 而深田御美却五官精致,容貌可爱,身上散发出东瀛女子独有的娇弱气息。 一看就让人忍不住萌生出一种想要保护或欺负的冲动。 相比于上次见面的时候,深田御美本就羸弱的身材,更加消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颇为憔悴。 苏言欣赏了一阵,才不紧不慢走上前,用流利的东瀛语淡笑着说道,“深田公主,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门外的小玉,听到苏言的声音,心中瞬间生出强烈的钦佩。 苏大人身为当朝重臣,不仅能力卓群,才华横溢。 对于东瀛的知识,竟然也懂这么多。 不仅熟悉的东瀛人的饮食习惯,还能说出一口如此流利的东瀛话。 这般近乎完美无瑕的全才,也难怪陛下对苏大人如此重用。 在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语言,使得深田御美黯然的美眸中,瞬间流露出一丝激动的神采。 然而当她转头一看,见正是那个害自己被迫留在大周的男人,神情瞬间又冰冷下来。 “你来做什么?” “听说深田公主近来心情不好,特意来安慰一下。” 苏言来到深田御美面前坐下,饶有兴味道,“深田公主,说说吧,这几天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你是打算饿死自己,然后成为大周和东瀛开战的导火索吗?” 深田御美轻哼一声,傲娇地说道,“是又如何?” “我不吃饭,是因为没胃口。” “你若害怕的话,就速速派人送我回东瀛!” “害怕谈不上。”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倒不如说,如果你想饿死自己,我还要感谢你。” “嗯?” 深田御美皱了皱眉,不解道,“此话何意?” 苏言解释道,“你是东瀛国君的爱女,你父皇将你视作掌上明珠。” “如果你死在我们大周,你父皇必定会雷霆大怒,甚至直接与我们大周开战。” “尔等东瀛区区一隅之地,兵力不过一二十万,断断无法与我大周相抗衡。” “如果你父皇出兵攻打我大周,那便是给了我们大周名正言顺的出师之名。” “想要攻下东瀛,擒杀你父皇,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 面对苏言流利东瀛话的挑衅,深田御美气得脸色惨白,娇躯微微颤抖不停。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就不相信,我们勇猛无畏的东瀛武士,不是你们大周人的对手!” 苏言摆了摆手,乐呵呵道,“深田公主,开个玩笑而已,不要介意。” “你是我们大周的国宾,当初又是我极力促成让你留下,又怎么可能用你的性命做我们攻打东瀛的由头?” “深田公主,有什么愿望,你就说吧。” “能满足的话,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当真?” 深田御美立刻说道,“那我要回东瀛!” 苏言笑呵呵道,“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深田御美撇了撇嘴,仔细思索了一阵,说道,“那,我要出去。” “来到大周这么久,我一直都呆在皇宫寸步不离。” “我要出去逛街买东西,你陪我一起!” “这个可以。”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我们大周的街上热闹得很,你肯定会喜欢。” “正好今天乾隍庙有庙会,加上我又比较闲,就陪你去庙会逛一逛,一切消费都由我买单。” “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深田御美狐疑道,“什么要求?”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站起身。 趁深田御美措手不及,直接揽着他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拦腰将她抱起,重重仍在床上。 “你……你要做什么?!” 深田御美大为惶恐,颤声道,“我乃东瀛公主,你敢冒犯于我,我便让我父皇杀了你全家,灭了你九族!” “不要,不要!” “雅蠛!” “雅蠛蝶!” 深田御美满脸绝望,大喊大叫了半天。 但随即,发现苏言已经松开了自己,才又安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定睛一看,苏言并没有碰自己的衣裳。 而仅仅只是脱去了她脚上的木屐和白袜,露出了白皙嫩滑的玉足,晶莹剔透的脚趾。 深田御美俏脸划过一抹潮红,小心翼翼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苏言耸耸肩道,“我们大周的汉人,对你们东瀛人有多么仇视和憎恨,你难道不知道?” “如果你穿着这么一双木屐上街,我保证你连乾隍庙都走不到,就要被人一闷棍打死。” “待会我让小玉,去内务府给你取一双合适的云履靴,你试试合不合脚。” “我先去刑部和吏部打个招呼,然后便回来找你。” 说罢,苏言便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剩下深田御美一个人坐在床上,脸色无比复杂。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恨了。 让她换一双鞋而已,不会说出来吗?非要自己上手。 害得她刚刚还以为,自己要被那个男人给…… 深田御美正胡思乱想着,小玉端着木盘从外面走进来,恭敬道,“公主殿下,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你拿出去吧。” 深田御美没什么兴趣,摆了摆手想打发小玉离开。 但随即,看到木盘中装的食物,深田御美顿时两眼一亮。 颗粒分明的白玉米饭,上面放着晶莹剔透的鲷鱼片和鲜虾。 旁边还放着一小碟酱油,上面挤着一抹翠绿的山葵酱。 深田御美顿时食欲大起,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激动道,“没想到你们大周的厨师,竟然还能做出这么纯正的寿司?” “寿司?” 小玉愣了愣,也不明白寿司是什么东西,只得笑道,“是,这是按照苏言大人吩咐,特意为公主殿下准备的寿司。” 深田御美点了点头,欣喜道,“好,我这就品尝!”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枚寿司,沾了酱油和山葵酱放进嘴里。 眼睛瞬间弯起,露出一个幸福笑容。 见此情景,小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托苏大人的福,总算是找到这位姑奶奶爱吃的东西了。 …… 苏言离开客殿,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颇为愉悦。 回味着深田御美刚刚那可爱的表现,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之所以故意使坏,帮深田御美脱掉鞋袜。 其实就是为了,听她那一声字正腔圆,地道纯正的“雅蠛蝶”。 前世,苏言只在那些动作小电影中听过。 如今终于听到现场版,也算是圆了他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而且,深田御美俊美绝伦的容貌,以及窈窕傲人的身材,可丝毫不逊色于前世在电影里见过的那些女老师。 一遍遍回味着刚刚的情景,使得苏言不由得浮想联翩。 “东瀛人虽然都非常可恨,排队枪毙都不嫌多。” “但是不得不承认,东瀛的美女,和大周女子相比,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待日后如果有机会杀奔东瀛,我一定要向陛下求情。” “男的全都杀了,女的全都带回大周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能搞一场京城热,啧啧……” 苏言也不由对和深田御美一起逛街,产生了浓浓的期待。 去刑部和吏部打了声招呼后,便立刻迫不及待回到客殿找深田御美。 深田御美已经准备好,换了一双精致的云履靴,加上一身白衣长裙,看着文文静静,颇为柔美。 然而,苏言来到客殿的院子,却瞬间如同受到晴天霹雳一般浑身一震。 深田御美的身边,站着一位阴柔俊美的公子哥。 身穿青色长衫,头戴帽顶,手执折扇,看着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然而,苏言却是一眼就直接认出来。 这特喵的哪是什么公子哥? 分明就是云曌假扮的啊! 苏言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弱弱道:“陛下,您这是……” “朕刚刚听说,你们要去乾隍庙逛庙会。” 云曌摇着折扇,微笑道,“正好今天朕比较清闲,便陪你们一起去逛一逛,也好顺便私访一下京城的民情。” “这……” 苏言弱弱道,“陛下,这恐怕不大好吧?” “怎么?” 云曌眼中瞬间流露出一抹凌厉的寒意,用折扇托着苏言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狞笑。 “朕和你们一起去逛庙会,你不欢迎吗?” “还是说,你觉得朕跟着你们一起,耽误了你们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时光了?”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顿时浑身寒意密布,汗毛倒竖, 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着脸道,“陛下这是哪里话,臣断断不敢。” “只是……臣陪同深田公主去逛庙会,只是为了哄她欢心而已。” “而且乾隍庙距离皇宫很远,庙会上又鱼龙混杂。” “万一混入什么刺客,威胁到陛下的安危,臣如何担待得起?” “这个,不用你担心。” 云曌微笑道,“有苍云卫负责藏匿在暗中保护朕的安全,朕放心得很。” “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说罢,云曌直接当仁不让,背着手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苏言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深田御美,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和东瀛美女的单独约会,泡汤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逛庙会 当即,苏言只得带着深田御美,同云曌一起上了街。 走在街上,苏言不住偷偷打量着云曌,内心无比复杂。 苏言明白,云曌肯定是不希望他单独和深田御美接触,所以才非要跟着她们一起去逛庙会。 身为天子,微服私访时需要乔装打扮一番,苏言也可以理解。 但你扮成公子哥也就罢了,为何非要在脸上贴两撇假胡子? 你难道不知道,油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那个,陛下。” 苏言小声道,“玄隍庙离京城,距离也不算近。” “咱们是乘车去,还是骑马去?” 云曌瞥了苏言一眼,冷声道,“朕说了,此去是要出去私访。” “在外面,不要叫朕陛下。” 苏言小心翼翼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你就扮作我的奴仆,在外面叫我少爷便好。” 离开皇宫,来到街上,云曌不紧不慢拍了拍手。 便见两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车上坐着的车夫,看着皮肤黝黑,满脸淳朴笑容。 但苏言清楚,这两个人,肯定也是苍云卫。 “少爷,请上车。” 苏言微微颔首,毕恭毕敬搀着云曌上了车,随即很自然地走向后面那辆车。 云曌却叫住了他,淡淡道,“站住。” “你想到哪里去?” 苏言愣了愣,讪笑道,“当然是去坐那辆车了。” “毕竟我只是个奴仆,总不能和少爷同乘一辆车吧?” 云曌冷笑道,“本少爷今日同深田小姐一起去游庙会,带着你个奴才已是格外开恩,你还想乘车驾?” “这两辆车,我与深田小姐一人一辆。” “你么,就徒步跟着吧。” 苏言嘴角微微一抽,内心忍不住直骂娘。 这个母老虎,是真不放过任何整他的机会啊。 当即,苏言也无可奈何,只得走路跟在车驾旁。 从皇宫到玄隍庙,足足三十多里的距离。 连赶车的车夫,都能坐在车上驾马赶车。 苏言却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得脚底板都要磨出火星子来。 一路跟着马车紧赶慢赶,待走到玄隍庙,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看来你的脚力,还真是不错。” 云曌下了车,看着气喘吁吁的苏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 “看来日后,我还要多多提拔重用你啊。” 苏言这一路赶过来,已经累得够呛,哪里还有逛庙会的心情。 所幸云曌明显也没有让他和深田御美多说话的意思。 始终挽着深田御美的手走在前,让他跟在后面。 一边逛着庙会,一边为深田御美讲述大周的建立,以及前朝大炎的历史。 面对云曌身上浓浓的帝王威严,深田御美也很是窘迫。 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也没有开口,只连连点着头。 不过今日的玄隍庙,确实如苏言所说,庙会张罗得热闹无比。 深田御美在深宫中住了多日,终于接触到这人间烟火气,也显得很是憧憬。 三人这一逛,就是约莫半个多时辰。 走着走着,一名卖糖葫芦的小贩突然迎面朝他们走来。 路过云曌身边之际,在云曌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云曌脸色瞬间微微变了变,眼中流露出一抹冰冷的寒意。 当即转头看了苏言一眼,淡淡道,“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你陪深田小姐在这里逛逛,不要走远。” 说罢,便直接大步流星,随着那名卖糖葫芦的小贩而去。 深田御美满脸懵逼,小声问道,“苏大人,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找陛下能有什么急事?” “谁知道。” 苏言内心老大的怨念,没好气道,“没准是她私底下发展的副业。” 没有了云曌这个母老虎,苏言的心情好了不少。 深田御美也变得放松许多,跟在苏言的身边,步伐变得轻松欢快。 “苏大人,你们大周的庙会还真是不错。” 深田御美笑吟吟道,“在我们东瀛,可没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那是自然。” 苏言笑着说道,“深田公主,你要在我们大周留客一年呢。” “等过年的时候,如果我有空的话,带你去逛护国寺的庙会,那才叫热闹。” 走着走着,路过一家旗袍铺子。 看着铺内各式各样的旗袍款式,深田御美顿时两眼一亮,“咦?” “苏大人,那些裙子看着好漂亮。” “那叫旗袍,是我们大周女人最钟意的服饰。” 苏言淡笑道,“深田公主,喜欢吗?” “喜欢的话,咱们就进去挑一套,我送给你。” 苏言带着深田御美,走进旗袍铺子内。 柜里的女掌柜立刻迎了出来,笑道,“二位客官,欢迎欢迎。” “这位小姐长得如此美若天仙,再穿上我们家的旗袍,一定更加闭月羞花,落雁沉鱼!” 京城做买卖的生意人,那嘴皮子是一个比一个利索。 女掌柜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吹得深田御美都有些不好意思。 在女掌柜的推荐下,深田御美选中一条浅紫色的凤肩领削肩旗袍,以及一条毛茸茸的银狐围巾。 女掌柜带着深田御美,去后面的内堂试衣。 苏言早已渴得嗓子都要冒烟,来到柜台边倒了杯茶。 他刚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店外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苏大人嘛?” 苏言转头瞥了一眼,一个女人带着四名奴仆,从外面走进来。 女人看着二十八九的年纪,身材丰腴富态,贵气十足,赫然是贵妇人的范儿。 脸上浓妆艳抹,散发出浓烈的胭脂气味,加上刺鼻的香水味,熏得人头疼。 身后的奴仆们,每个人手中都拎满了大包小包。 包里装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衣裳、脂粉和珠宝,显然刚刚消费了不少银两。 苏言脑子一懵,不解道,“这位大姐,咱们认识么?” “你……你叫我大姐?” 听了苏言这个称呼,女人瞬间气得脸色骤变,浑身哆嗦不停,咬牙切齿道,“苏言,你休要装傻充愣!” “即便你化成灰,我冯玉兰也不会忘记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偶遇 “冯玉兰?” 苏言努力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个名字。 这个冯玉兰,是世族冯家的长女。 参加恩科的那个原榜眼冯少南,就是她的亲弟弟。 前朝大炎之际,自己作为北伯侯府的世子,是京城纨绔圈中的顶流。 许多世家大族,为了攀附老爹北伯候苏定骁的权势,都想方设法地巴结。 冯家,就是其一。 当初,冯家家主冯雷,带着女儿冯玉兰亲自登门,想要向自己老爹提亲,求老爹让自己娶了冯玉兰。 在这个时代,女方主动向男方提亲,算是非常低声下气,毕恭毕敬至极。 但是,自己的眼光何等之高,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世族之女? 加上当时他一心只想玩乐,对娶亲成家没有兴趣。 便直接让老爹帮自己拒绝,自始至终连冯玉兰的面都没见。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碰见。 “大姐,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苏言耸耸肩笑道,“不过,咱们似乎不大熟啊。” “呵,苏言,你跟我不熟,我可是恨了你多年,恨得我牙根都痒痒。” 冯玉兰眯着眼睛,狞笑道,“当初,我爹亲自登门向你们家提亲,给足了你们北伯候府的面子。” “但你却连我的面都不肯见,便直接拒绝了我,让我一个姑娘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没想到今日竟让我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冤家路窄啊。” “说实话,苏言,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冯玉兰戏谑道,“幸亏你当初,拒绝了我们家的提亲。” “否则的话,怕是我冯玉兰这辈子,便都要倒霉了。” “大炎亡了,新朝成立,你们北伯候府早已不复存在。” “你这个侯门世子,现如今也便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前朝余孽。” “我若是真的跟了你,指不定要过怎样猪狗不如的好日子。” “倒是你,苏言,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拒绝了我家的提亲,是你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 “就你现在的身份,怕是想娶个烧火丫头,人家也不肯跟你吧?” 听着冯玉兰这一通自说自话,苏言不由满脸无语。 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普信女,真下头。 不等苏言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 “夫君,好看吗?” 冯玉兰和她的四名奴仆全都愣住,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苏言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由面露讶异之色。 深田御美穿着那件旗袍,从试衣间款款走出来。 浅紫色的修身旗袍,将她窈窕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 傲人火辣的弧线,与冯玉兰那臃肿的啤酒肚形成鲜明对比。 白皙的皮肤如雪一般,娇美的容貌倾城绝世。 加之披在肩上的银狐围巾,更添了几分御姐气息。 没想到这个东瀛女人,穿上他们大周的旗袍,竟然如此惊艳。 苏言正看得发愣,深田御美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夫君,这位是谁啊?” “夫君?” 苏言微微一愣,看着深田御美那暗示的眼神,瞬间会意。 当即信手一挥,大大方方揽住深田御美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笑道,“没什么,只是以前认识的一位大姐而已。” “掌柜的,你们家旗袍不错,我夫人非常喜欢。” “按照我夫人的尺码,把全店每一个款式的旗袍,都做一件。” 女掌柜顿时一惊,小心翼翼道,“公子,这价格……” “只要我夫人喜欢,银子不是问题。” 苏言微微一笑,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霸气地随手扔在桌子上。 换做从前,苏言断断没有这般底气。 但现在,他研究出的各种好酒,让花月酒家风靡整个大周。 短短一个来月,便赚得盆满钵满,日进斗金。 区区一万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 女掌柜顿时眼冒精光,兴奋道,“公子真是豪气干云,难怪能娶到如此貌若天仙的夫人!” “您放心,这几日我们小店一定全力赶制,为夫人做出最好的旗袍!” “那边那位大姐,麻烦你们改日再来吧,这几天我们小店都被这位公子包下了。” 冯玉兰浑身哆嗦不停,脸色变得如炭一般黑,连脂粉都遮掩不住。 刚刚见苏言在这里,她便迫不及待地进来,想要挖苦嘲讽一下,来出了当初被北伯侯府拒婚的恶气。 但谁能想到,大炎亡了,新朝成立了,苏言这个前朝余孽,日子却还过得那么舒服。 一万两银子说拿就拿,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还娶到一位如此美若天仙、气质出众的夫人,几乎全方面都彻彻底底碾压了自己。 刚刚冯玉兰还嘲讽苏言,当初拒绝了她们家的提亲,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有后悔的理由啊。 “夫人,走吧。” 苏言挽着深田御美的柳叶细腰,正欲离开。 冯玉兰却举起粗壮的手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咬牙切齿道,“站住!” “苏言,你还以为你是当初的侯门世子,横行京城,无人敢惹吗?” “告诉你,现如今时代变了!” “我冯玉兰想捏死你这个前朝余孽,就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苏言脸色复杂,饶有兴味道,“大姐,现如今确实已经改朝换代不假。” “但你觉得,大炎亡了,大周朝了,你就能惹得起我了?” “我的近况,难道你弟弟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冯玉兰冷笑道,“我知道,你凭借花言巧语,蛊惑当今陛下,不仅逃过了对前朝余孽的清算,还混上了个官当。” “但是,那又如何?” “你知道我的男人是谁吗?” “即便你的官再大,在我的男人面前,也得乖乖跪地磕头!” 苏言挑了挑眉,顿时有些好奇。 这女人攀上了哪路大款,敢有如此底气? 以自己现在的地位,能让自己跪地磕头的,可是屈指可数。 难道这女人,嫁给了裕亲王那老头子? 裕亲王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干爹? 苏言正满脸饶有兴味,心中感到好奇之际。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苍迈阴柔的咳嗽声。 一个老男人,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昂首挺胸从外面走进来。 冯玉兰立刻迎了上去,挽着老男人的手臂,娇滴滴道,“干爹,您来啦!” 这老男人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穿着件华丽的蟒袍,头戴官帽,腰系玉带,白发苍苍,面皮无须。 苏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时满脸哭笑不得。 冯玉兰的这位干爹,他自然认识。 正是内务府大总管,云曌的贴身大太监,汤玉禄。 汤玉禄看着四名奴仆手中大包小包的奢侈品,面露不悦之色,没好气道,“让你出来采买些过冬的衣物,你怎么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真当咋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当着苏言的面被数落,顿时让冯玉兰感到脸上无光。 急忙拉着汤玉禄的手,嗲声嗲气撒娇道,“干爹,您可是陛下的大管家,这点银子对您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嘛?” “再说,这里还有外人呢,您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嘛。” 汤玉禄看向面前的苏言,挑了挑眉,拱手道,“原来是苏大人在这里,老奴给苏大人请安了。” “不敢,给汤公公请安。” 苏言拱手还礼,忍俊不禁道,“大姐,没想到你的男人,竟是大总管汤公公,失敬失敬。” “祝你们日子过得团团美美,和和气气,我们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苏言带着深田御美,准备离开。 冯玉兰被嘲讽得脸上火烧火燎,哪里甘心就这么放苏言离开。 眼看着苏言已经出了旗袍铺子的门,急忙附在汤玉禄耳边,低声道,“干爹,不能这么轻易放他走啊!” 汤玉禄狐疑道:“为何?” “干爹,你有所不知。” 冯玉兰义愤填膺道,“我与这个家伙,当初曾有些过节,刚刚见面的时候,他便又提前账羞辱于我。” “我说我是干爹的人,他竟不以为然,还挖苦嘲讽干爹,说干爹您……只是个挨了一刀的阉种老朽。” 听闻此话,汤玉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眼中流露冷厉的怒色。 当即一挥手中浮尘,尖声道,“苏大人,留步!” 苏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汤玉禄一眼,淡淡道,“汤公公,还有何事?” “呵,苏大人,杂家知道,你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为陛下立了不少功劳。” “但是咋家,也不是你能随意羞辱的。” 汤玉禄径直走到苏言面前,恶狠狠道,“告诉你,咋家是追随陛下最久的老奴,当初为了救陛下的命,受过伤,留过血,也是立过从龙之功的!” “就算你再得主子宠信,也不过是外官,而杂家可是主子的内臣。” “敢对咋家不敬,当心咋家向主子进言,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这气势汹汹、怒不可遏的老太监,苏言顿时满脸哭笑不得,“汤公公,这是哪里的话。” “是不是你那位干女儿背后造谣,诬陷我辱骂了你?” “你我都是陛下的心腹,你可不要轻信别人的挑拨离间啊。” 冯玉兰心里一慌,忙不迭走上前,指着苏言骂道,“苏言,你放屁!” “我的干爹不信我,难道信你吗?” “刚刚我干爹现身,你那个眼神我看得清清楚,你分明就是没把我干爹放在眼里!” “干爹,你一定要狠狠教训他,否则今后你如何在朝廷立足?” “呵,那是当然。” 汤玉禄冷然一笑,不紧不慢拍了拍手。 十几名身强体壮的内廷侍卫,立刻气势汹汹从远处走来,堵住了苏言和深田御美的去路。 苏言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汤公公,你胆子不小啊。” “听信一妇人之言,敢对本官动用武力,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你这小儿,还敢恐吓杂家?” 汤玉禄嗤笑道,“告诉你,杂家可不是吓大的,而是跟着陛下一起,从尸山血海滚出来的。” “当年杂家和陛下南征北战时,你个前朝余孽还在撒尿活泥呢。” “咋家今日便是废了你,对陛下也有交代。” “给我上,狠狠教训这个狂徒小儿!” 内廷侍卫们按着腰间的刀柄,气势汹汹冲向苏言。 苏言眼中流露出一丝寒意,一手将深田御美护在身后,一手从袖口取出火铳,握枪柄在手。 眼看着双方越来越近,一场恶斗就要一触即发。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雄浑有力的震喝。 “住手!” 这一声震喝,使得内廷侍卫们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一名容貌清秀、面白须长的公子哥,疾步从远处走来。 见这人穿着普通,冯玉兰顿时眉毛一拧,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管我干爹的闲事?” “干爹,这小子肯定是苏言的狗腿子,连同他一起收拾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然而,汤玉禄此时,却是直接吓傻了。 别人不认识,他作为多年来贴身侍奉陛下的总管大太监,不可能不识。 这名公子哥,分明就是陛下云曌假扮的。 听着冯玉兰这番无知无畏的话,汤玉禄浑身感到浑身汗毛倒竖。 “啪”的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冯玉兰的脸上,骂道,“蠢女人,你想死吗?把狗嘴给我闭上!” 冯玉兰没有想到干爹竟然会打自己,捂着红肿的脸颊,满脸惶恐委屈和难以置信。 汤玉禄却根本懒得理会她,惶恐不安地走到云曌面前,纳首便要跪拜。 “参见陛……” 然而不等他跪下,却感觉自己的膝盖被一股力量托住。 汤玉禄定睛一看,只见正是云曌抬起一只脚,顶住他的双膝,传来霸道强悍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跪下。 “本公子今日,只是出来闲逛而已,哪里受得了你汤总管这么大的礼?” 云曌微笑道,“汤总管还真是威风,出来逛个街,都要带着这么都内廷侍卫。” “本公子真是对您五体投地,钦佩万分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裸尸 汤玉禄瞳孔骤然一缩,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他能侍奉云曌多年,一直谨小慎微,没有犯过任何大错,自然也是人精一般的存在。 刚刚陛下这一番话,言外的隐晦之意,他瞬间就知悉了然。 首先,陛下今日乔装打扮,微服私访,不愿被人道破身份。 其次,自己刚刚那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行为,已经令陛下极为不满。 如果这件事没有个交代,那即便陛下今日不说,等回宫之后也一定不会轻饶。 “皇……公子,老朽知错了。” 汤玉禄急忙点头哈腰,苦着脸道,“老朽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带了内廷侍卫出来横行街市,耀武扬威。” “请黄公子开恩,不要与老朽一般计较!” 身旁的冯玉兰满脸懵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焦急道,“干爹,他是什么人?” “您可是堂堂内务府大总管,陛下的贴身大管家,为何要对他如此低声下气?” 汤玉禄紧紧咬着槽牙,狠狠瞪了冯玉兰一眼,眼中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来。 云曌上下打量着冯玉兰,饶有兴味道,“你是汤总管的干女儿?” “正是!” 冯玉兰一昂胸脯,冷笑道,“看来你也认识我干爹?” “当然,不仅认识,还很熟。” 云曌瞥向几名奴仆手中的金银珠宝,水粉胭脂,名贵衣物,微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用你干爹的银子买的?” “那当然。” 冯玉兰颇为骄傲说道,“我干爹最疼爱的便是我,他的银子向来是随便我花!” “好,不愧是内务府大总管,果然豪横阔绰。”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汤总管,我找这位苏大人有点事情谈。” “劳烦你带着你的干女儿先走,给我们腾个地方可好?” “好,没问题!” 汤玉禄忙不迭连连点头,挥手道,“走,赶紧走!” 冯玉兰仍心有不甘,指着苏言道:“干爹,那这小子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饶了他吗?” 汤玉禄嘴角微微一抽,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冯玉兰给掐死。 当即使了个眼色,让两名内廷侍卫架着冯玉兰,强行将他拖走。 一路如丧家之犬般逃之夭夭,离开了旗袍铺子。 来到一片阴暗无人的角落,汤玉禄才停下脚步。 转过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瞬间会意,按着冯玉兰的肩膀,将她强行押跪在地。 “干爹,你这是做什么?” 冯玉兰惶恐道,“玉兰没做错什么啊。” “你这贱人,还不知道自己捅下多大的篓子?” 汤玉禄老脸如炭一般黑,咬牙切齿道,“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中你这么个招灾惹祸的小娘皮。” “老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升官发财,今日算是毁在你个臭婆娘手上了!” 说着,汤玉禄越说越气,直接一脚将冯玉兰踢翻在地。 随即仍不解气,指着冯玉兰怒吼道,“给我打,把这个贱人废了,扔到窑子里去!” “咋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侍卫们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直接毫不留情,开始对着冯玉兰拳打脚踢。 “啊!” “干爹,我错了,饶了我吧!” 冯玉兰被围在中间,根本无处可逃,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面对侍卫们毫不留情的狠辣毒打,冯玉兰被打得皮开肉绽,都没有想明白。 自己明明已经强忍恶心,侍奉汤玉禄这个老太监。 为何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却还是沦落至这般下场。 …… 汤玉禄离开后,深田御美义愤填膺道,“少爷,刚刚那位汤总管实在太过分了。” “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用武力,简直是目无王法!” “这种狗仗人势的小人,少爷定要重责才是!” “深田小姐放心,等我回去后,定不会轻饶他。” 云曌点了点头,淡笑道,“深田小姐,今日这庙会也逛得差不多了。” “我这里遇到一点急事,要和苏公子聊一聊,请你先回宫等待可好?” 云曌话音刚落,便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旗袍铺外。 深田御美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眼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之色。 但也只得点了点头,“好,苏公子,那我便先回了。” “好,等他们将旗袍赶制好后,我派人为你送去。” 苏言虽同样依依不舍,但也只得目送着深田御美上车离开。 随即跟着云曌,也走出了铺子。 苏言低声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你和朕来,便知道了。” 云曌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带路。 又走了足足十几里,一路离开玄隍庙,来到京城西郊。 西郊冷冷清清,荒无人烟,和方才热闹的庙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绕过一片土坡,前方屹立着一座破败的道观。 走进道观内,苏言便闻到一股恶臭的腐烂气味,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穿过前观,来到后院,便见三名苍云卫在此等待多时。 其中一个苏言看着眼熟,正是镇抚使边跃豪。 另外两人则都是短衣襟的小贩打扮,手中还拎着扁担。 “见过陛下,见过苏大人。” 三人毕恭毕敬抱拳颔首,随即朝左右让开。 云曌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苏言,你来看看吧。” 苏言走上前定睛一看,瞬间眉头紧锁,下意识用手掩住口鼻。 面前立着一块厚实的石板,板子上躺着一具裸尸。 这具尸体,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皮肤呈乌青之色,长满密密麻麻的尸斑,应该已经死了有十日以上。 死者直接被用利刃大开膛,一道长长的刀口,从胸部上端直至腹部下端。 心肝脾肺、肠节胃袋都脏腑器官都被掏空,看着无比血腥,惨不忍睹。 苏言面色凝重问道:“陛下,敢问这名死者是何人?” 云曌背着手默不作声,向边跃豪眼神示意。 边跃豪瞬间会意,毕恭毕敬道:“回苏大人。” “死者的身份,末将等已经查清。” “正是辽东宁州玄菟府五品知府,名为郭志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审问 “嗯?” 苏言顿时有些懵,不解道,“玄菟府的知府,怎么会死在京城的地界?” “陛下,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寻常啊。” “你们可否查清,郭知府是被何人所害?” “这个,尚不清楚。” 边跃豪说道,“这座道观名为白云观,多年没人居住,早已断了香火,荒无人烟。” “今日清晌时,有西郊的苍云卫弟兄,看到一辆大车从京城驶出,路过白云观时驻足了片刻。” “待那辆车离开后前来查看,便发现观内留下一只麻袋,袋子里装的正是郭知府的尸体。” 苏言皱眉道,“那车上坐着的是什么人,可曾扣下?” 边跃豪点了点头:“已经派人追回来,并带到诏狱审讯。” “那辆车上没有人,只有一名赶车的车夫,名叫孔大壮,宁州绥远人氏。” “那人自称是奉一位金主的命令,花三十两银子,雇他带着这只麻袋来到京城,并将麻袋抛在这座白云观中。” “至于麻袋中究竟装的是何物,他也不清楚。” 苏言眯着眼睛,一时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云曌沉声道,“苏言,这件事,恐怕不寻常啊。” “陛下说的是。” 苏言赞同道,“前不久,冀州知府戴元成虽然也遇害,但通过分析便可以锁定,其弟戴元庚是最大嫌疑人。” “但是,郭志堂作为玄菟知府,被人杀害之后,却被抛尸到京城来,这其中定有古怪。” 云曌提醒道:“玄菟府远在宁州,是宁王朱钦武的地盘。” “这个郭志堂,也曾是朱钦武的得力干将,与他关系极近。” “如今他被人谋害,并抛尸到京城,或许就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借此挑拨离间朕与宁王的关系。” “这桩案子,便由你负责查办,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给朱宁王一个交代。” 说罢,云曌便一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剩下苏言看着石板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不由满脸苦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本来想安安生生过几天好日子,奈何这离奇事却闻着味主动找上我。” “这桩案子背后,只怕又要牵引不小的干系啊。” 当即,苏言让两名苍云卫在这里看守郭志堂的尸体,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则同边跃豪一起,火速返回苍云卫的诏狱。 回到诏狱内,一名皮肤黝黑、容貌淳朴的汉子,被铁索绑在老虎凳上。 身上有几道血淋淋的鞭痕,显然已经挨了不轻的拷打。 边跃豪说道,“苏大人,此人就是将郭志堂尸体抛于白云观的孔大壮。” 苏言点了点头,淡淡道,“孔大壮,说说吧。” “是谁让你将那具尸体,送到京城来的?” “我……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 孔大壮嘶哑道,“是一位有钱的金主,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让我将这只麻袋送来京城。” “那位东家不是我们本地人,我当然不认识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麻袋中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想赚个跑腿钱而已。”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苏言眯着眼睛思忖片刻,淡笑道,“这家伙没说实话。” “边统领,你们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 “当初我教给你们那么多拷问手段,怎么你们还是只会用鞭子抽人?” “鞭子这东西,只能吓唬耗子,不可能吓住硬骨头的。” 边跃豪面露难色道,“苏大人,这个我们当然清楚。” “只是此人只是一介车夫,并没有确凿的罪证,所以我们便没有动用酷刑。” 苏言微笑道,“罪证都是审出来的,不用酷刑审讯,怎么能让他说实话?” “去,赶快将东西都取来,别让人家等急了。” 边跃豪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开。 方才说话的时候,苏言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孔大壮的表情变化。 听了苏言这番话,孔大壮肉眼可见面露慌乱之色,慌乱道,“这位大人,我知道都已经说的,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小人就是一介老实巴交的农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寒妻孺子。” “因为老娘得了重病,实在缺银子,才接了这桩活。” “求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孔兄弟,别害怕。” 苏言拍了拍孔大壮的脸,淡笑道,“我虽然愿意相信你,但是我们苍云卫的职责,注定让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 “如果你能将苍云卫七十二道刑罚全都受上一遍,那便有几分可信度。” “我相信你,为了你的老娘和妻儿,肯定能熬得过去。” 说话间,边跃豪已经带着几名苍云卫,将各种各样的刑具带来苏言面前。 火烙铁,辣椒水,抽筋刀,刮骨鞭……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刑具,孔大壮顿时头皮发麻,大吼道,“你敢!” “敢滥用私刑,欺压百姓,我一定要向陛下告你的御状!”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面对朝廷大员,非但不叩首求饶,还知道用告御状来威胁恐吓我?” “看来你的身上,果然有许多我感兴趣的秘密。” “边将军,动手吧。” “是!” 有苏言放话,边跃豪等人自然再无丝毫顾虑。 直接将苍云卫的各种严罚酷刑,朝着孔大壮狠狠招呼。 当初苏言成立苍云卫之后,设下七十二道刑罚,皆是严刑拷打的绝招利器。 仅仅挨了两道刑罚,边跃豪便再也挺不住。 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老虎凳上,嘶哑道,“我说,我说……” “雇我的人,是甄府的大管家沈三爷。” 孔大壮喘着粗气,奄奄一息道:“沈三爷对我说,只要我帮他将东西送到京城,扔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处,回去后便给我五百两银子的奖赏。” “但是无论如何,都决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如果我将他的身份吐露出去,便非但不会给我银子,还要……还要杀我全家……” 第一百三十章 前往辽东 苏言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的边跃豪,问道,“这个甄家的信息,你们了解吗?” “略打探到了一些。” 边跃豪点了点头,回答道,“甄家是玄菟府的首富,在整个宁州都势力极大。” “甄家家主甄泰华,曾是前朝大炎的四品官,后来因染病而辞官回乡。” “靠着在朝中的权势人脉,以及家族积累下来的财富,成为了玄菟府首屈一指的雄厚势力。” “当初朝廷收复辽东的时候,甄家提供了大量粮草军械,被陛下赞为功臣。” “后来朱钦武殿下受封宁王,前往辽东就藩,也是依靠甄家的暗中辅助,才迅速掌控了辽东的民心。” 苏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辽东之地位处大周东北边境,天高皇帝远。” “这个甄家身为辽东的地头蛇,又与朱宁王关系密切。” “怕是比京城的世家,还要更加权势滔天啊。” “孔大壮,我说得对吗?” “对,对!” 孔大壮连忙拼命点头,哭嚎着说道,“苏大人,甄家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在宁州根本无人敢惹。” “沈三爷作为甄家的大管家,主动找上我来,我又如何敢忤逆他?” “我只是帮甄家跑个腿而已,绝对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 “求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苏言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喃喃道,“看来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看来,我必须前往玄菟当地,暗中接触甄家,才能把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当即,苏言叮嘱边跃豪等人,看管好孔大壮,严防有人来将他灭口。 随即立刻动身,前往皇宫面见云曌。 见到云曌,苏言将孔大壮招认的供词,全都如实禀报。 云曌神情一阴,冷声道,“这个甄家,真是胆大包天。” “当初朝廷收服宁州之时,甄家主动归顺朝廷,献上军械粮饷,朕还称赞他们是有功之臣。” “没想到现如今建国开元,天下未定,百废待兴,甄家便露出真面目来。” “连朝廷钦命的五品知府都敢随意滥杀,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苏言皱着眉头,沉声道,“陛下,臣认为此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哦?” 宁萱忙不迭道,“你有什么见解,速速说来!” 苏言解释道,“陛下请试想,甄家之所以在辽东能只手遮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仰仗朱宁王的权势。” “毕竟当初,朱宁王前往辽东就藩之际,得到了甄家不小的帮助。” “现如今他已稳坐王位,执掌辽东,自然是要回馈甄家当初的恩情。” “而据陛下所说,被谋害了玄菟知府郭志堂,也是朱宁王的心腹部下。” “也就是说,他们明明是一伙的,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宁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的推测,倒也不无道理。” “那依你之见,此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眼下没有足够的证据,臣也不敢断言。” 苏言郑重道,“如果陛下允许,臣愿亲自前往玄菟府,明察暗访,调查此案。” “最多半月光景,一定为陛下将这桩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宁萱秀眉微蹙,“你确定吗?” “辽东之地,乃是朱钦武的地盘。” “而先前你惩办了朱钦武的义子朱逑,他本就对你怀恨在心。” “如果你落到他的手中,他怎会轻饶于你?” 苏言淡笑道,“陛下放心,臣此去一定处处谨小慎微,低调行事,绝不授人以柄。” “退一万步讲,我当初抓捕惩治朱逑,乃是奉陛下之命,维护朝廷律法。” “此次臣前往辽东暗访,也是为陛下查明真相。” “如果朱宁王想要公报私仇,陛下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云曌挑了挑眉,忍俊不禁道,“苏言,你以为你说了这种话,朕就会庇护你吗?”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慧眼如炬,明辨忠奸,自然会庇护臣。” 苏言笑道,“退一万步说,即便陛下有难言之隐,要舍弃臣的性命,臣为陛下牺牲性命,也当无怨无悔。” “好,既然如此,朕就准你前往辽东查访此案。” 云曌淡笑道,“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朕还像上次去冀州府一样,派云璃与你随行,做你的护卫如何?” 苏言面露难色道,“陛下,臣可以拒绝吗?” 云曌皱了皱眉,“为何?” 苏言解释道:“陛下,臣作为一介前朝余孽,现如今已是新朝大周,认识臣的人并不多。” “而云璃郡主当初随陛下南征北战,战功卓越,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像上次前往冀州府,我们才刚刚进城,罪臣戴元庚就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带人列队迎候我们。” “而此番前去玄菟府查访此案,臣希望可以低调隐秘行事,如此才更有希望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原本苏言虽然说出这个请求,但其实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因为云曌派云璃跟着自己,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更是为了盯着自己不让自己跑路。 毕竟这头母老虎生性多疑,断断不可能轻易信任自己。 但让苏言没想到的是,云曌思忖了片刻,竟然点头同意。 “可以。” “既然你想低调行事,那此行便不让云璃跟着你。” “但是,你在辽东之地的安全,又当如何保障呢?” 见云曌竟然真的答应,苏言顿时感到受宠若惊。 听了云曌提出的问题,仔细略一思忖,正色道,“如果陛下放心的话,可以派出几名苍云卫,乔装打扮之后,同臣一起前往辽东。” “苍云卫们都训练有素,精明强干,定可以成为臣的助力。” “是吗?” 云曌笑道,“苏言,这话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苏言愣了愣,小心翼翼道,“陛下此话何意?” “你想带去辽东执行任务的,不是苍云卫。” 云曌淡笑道:“而是死杀士,对不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死杀士 听闻此话,苏言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郑重道,“陛下,臣断无此意!” “死杀士隶属苍云卫,归陛下直接统辖,臣岂敢动歪心思?” 云曌摆了摆手,淡笑道,“苏言,起来吧,不用这么紧张。”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辽东之地断无宁日。” “你肩上的担子分外沉重,朕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予以你最大的便利。” “既然对于你来说,死杀士比苍云卫用着更加顺手,朕便准你率死杀士前往辽东。” “不过按你所说,半个月内,你一定要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否则的话,休怪朕治你欺君之罪,决不轻饶!” 苏言忙不迭重重点了点头,振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全力查彻此案,绝不辜负陛下信任!” 说罢,苏言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 心中犹豫片刻,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曌饶有兴味道,“何事,但说无妨。” 苏言沉声道:“宁王朱钦武殿下,虽然是陛下钦封的异姓王,为大周的建国立下过卓越功勋。” “但若自恃功高,居功自傲,将战场上对敌人如狼似虎的一面,用在平民百姓的身上,那就是万民之祸。” “前有朱逑违背朝廷茶马禁令,后有甄家私自谋害朝廷命官。” “若说这两件事,宁王殿下都不知情,臣是断断不敢相信的。” 云曌默然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话,朕记下了。” “苏言,这桩案子你只管放手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 “即便牵连到最大的人物,也有朕为你兜底。” 苏言不由会心一笑,“有陛下这话,臣便放心了。” “请陛下放心,待臣前往玄菟府查出证据后,一定顺藤摸瓜,深挖到底,绝不放过一个乱臣贼子!” …… 待苏言离开后,云曌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抿一口。 云璃从屏风后走出来,皱眉道,“陛下,就这么放苏言独自前去玄菟府,是不是有些不大保险?” “而且陛下还准许他,将死杀士全部调走。” “死杀士的成员,皆是前朝大炎的罪将。” “万一苏言带着这些罪将远走高飞,一去不回,该如何是好?” “不如臣也一起前往玄菟府,暗中观察监视他?” “不必了。” 云曌摇了摇头,淡笑道,“这段时间来,朕一直都密不透风地监视苏言,却没有抓住任何他存有异心的证据。” “如果再继续这么密不透风地监视他,想必也是无济于事,反而还会让他心寒。” “朕相信,以苏言对朕的忠心,断然不会背弃朕远走高飞。” 云璃仍显得有些担忧,“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言性情坚韧,暗藏韬晦,大志未泯。” “万一他这段时间来的忠心都是伪装,实则就是为了等待逃跑的机会,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真有此心,也无妨。” 云曌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苏言真的敢跑,辜负了朕的信任,那他最好躲到天涯海角,一辈子都不要被朕找到。” “只要被朕找到,朕一定会把他抓回来,亲手将他阉为太监,让他此生此世,都再也无法逃离朕的身边。” …… 与此同时,裕王府内。 裕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盏喝着茶。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他侧面,手中拿着只酒葫芦,正在大口喝着酒。 这名男子身穿黑袍,头戴八宝礼帽,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酒气,仿佛已经淹进骨子里。 眨眼间,他又将满满一葫芦酒喝得干干净净,随手放在一旁。 裕亲王使了个眼色,身旁王密瞬间会意,急忙拿起酒葫芦,走出去又灌上满满一壶。 “短短半个时辰,竟然已是四壶酒下肚。” 裕亲王忍俊不禁赞叹道:“黑云会第一高手酒鬼的酒量,真是名不虚传啊。” “王爷不必夸赞。” 酒鬼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喝酒喝得再多,也不过是酒囊饭袋。” “若是没有真本事,我也不会来这里见你。” “痛快。” 裕亲王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沉声道,“前番,老夫两次派人联系你们黑云会,想要暗杀郡主云璃。” “但却都铩羽而归,反而折损了你们好几名精英。” “这次酒鬼兄弟亲自出马,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不错。” 酒鬼点了点头,淡笑道,“那个云璃我了解,是点苍山三教母的弟子,本领高强,轻功更是了得。” “点苍山的武功路数,我再了解不过,想要杀那女人,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 “不。” 裕亲王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沉声道,“那个云璃,老夫已经不打算杀她,可以让她多活几天。” “今日将酒鬼兄弟请来,是希望酒鬼兄弟可以帮老夫,干掉苏言!” “苏言?” 酒鬼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我是听说此次要暗杀云璃,所以才亲自出马。” “一个无名小儿,也配我出手吗?” “酒鬼兄弟此言差矣,那个苏言可不是普通的无名小儿。” 裕亲王正色道,“此子虽然年轻,但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绝非善类。” “而且他身上有一样武器,名为火铳,可以十步开外取人性命。” “先前你们黑云会的那些精英,几乎都是折在苏言手中,而非被云璃所杀。” “而且这个苏言,现如今深受皇帝宠信,皇帝对他言听计从。” “如果再不杀了他,那或许过不了多久,苏言就要向皇帝上表,让皇帝下令在整个大周境内,彻查抓捕你们黑云会的成员。” 酒鬼摆了摆手,嗤笑道,“好了,王爷,莫要危言耸听,我帮你这个忙便是。” “说吧,那苏言现在在何处,我即刻就将他的人头取回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望梅止渴? “好,酒鬼兄弟果然爽快!” 裕亲王眯着眼睛,杀气腾腾道,“老夫已经接到了准确情报,皇帝准备派苏言前往辽东玄菟府,调查一桩案子。” “酒鬼兄弟要取他性命,最好是到了玄菟府,或是在去往辽东的路上动手,从而将这口黑锅,推到宁王朱钦武的身上。” “切不可在京城就急于动手,以免被皇帝怀疑到老夫身上。” “你需要注意的是,此次那苏言前往玄菟府,带了一群手下随行,名为死杀士。” “这个死杀士,是由前朝大炎的一群罪将组成,不仅武力过人,还对那苏言忠心耿耿。” “你要杀苏言,务必要先想好,该如何对付这群死杀士。” 酒鬼自信笑道,“王爷,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便是。” “普天之下,还没有我酒鬼取不来的人头!” …… 苏言回去之后,和苏静昕说了一声自己要出远门,让她帮自己收拾行李。 苏静昕没有多问,明显是提前得到了云曌的指示。 吃过晚饭后,又上街去了趟花月酒家,告诉秦良月自己要出远门的事。 从账上提了些银子,带走二十坛好酒,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去天恩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死杀士的弟兄们。 得知他们竟然可以离开京城,前去辽东执行任务,王忠、曹六等人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当夜,苏言带他们离开天恩寺,在城中找了一家青楼包了下来,让他们好好消遣上一夜。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泛亮,便从京城出发。 为了确保掩人耳目,低调行事,苏言将这二十余名死杀士分为了三组。 曹六、罗大壮各领七名弟兄,扮作挑夫从南门和北门出城。 自己则带着王忠等七名弟兄,从正东门出城。 他们这拨人马扮作商队,押着一辆大车。 车上装着的,是苏言昨夜从花月酒家提来的二十坛美酒。 苏言身穿一件白袍,手中拿着折扇,扮作慵懒闲散的公子哥。 王忠等人则是都短衣襟小打扮,扮作车夫伙计。 今日天气出奇的炎热,到了日上三竿时分,似火骄阳当空悬挂,令王忠等人都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 只有苏言斜躺在车上,头上戴着草帽,手上扇着折扇,显得最为惬意怡然。 王忠擦着汗,苦着脸道:“苏大人,这日头实在太毒了,要不咱们歇歇吧。” “成,歇歇。” 苏言点了点头,仰头眺望远处,笑道,“正好两里开外有片梅林,咱们就到那里打个尖歇歇脚。” 一听苏言口中提起梅林,王忠等人顿时口中生津。 当即一个个干劲十足,纷纷卯足了力气,直奔前方而去。 然而,这一走便又是将近半个时辰,走了将近二十多里,才算见到苏言口中的梅林。 王忠等人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地上气喘吁吁道,“苏大人,你……你不是说那片梅林,离我们只有二里地吗?” “我们走了那么半天,怕是二十里都有了吧?” “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们能有这么足的干劲吗?” 苏言淡笑道,“咱们此次赶往玄菟府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自然早到一刻是一刻。” “还有,咱们此行要前往朱宁王的地盘查案,必须隐藏好身份低调行事。” “所以从今往后,你们不要叫我苏大人,叫我少东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点了点头,都抓紧这宝贵的时间休息。 有的躺在树荫底下乘凉,有的则伸手去摘树上的梅子解渴。 王忠擦着汗水,苦着脸问道,“少东家,咱们此去查案就查案,为何要带着这么一车货?” “若是把这些货都扔了,咱们赶起路来不就快多了?” “那可不行。” 苏言笑道,“咱们此行是假扮成商队,你见谁家商队不押点货的?” “那……咱们就押几个空坛子也行啊。” 王忠继续商量道,“把这些坛子中的水都倒掉,咱们走起来不也更轻松一些?” 苏言神秘笑道,“谁告诉你我这些坛子中,装的是水了?” 王忠懵逼道,“不是水……是什么?” “你把坛子打开,就知道了。” 见苏言这神秘兮兮的样子,王忠小心翼翼走到车边,搬下一只酒坛拆开泥封。 拆开泥封的一瞬间,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瞬间让原本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口中生津,两眼放光,纷纷投来热切的目光。 “少东家,这是什么酒?闻起来竟然如此香醇!” 苏言淡笑道,“你们虽然一直在天恩寺大门不出,但应该也听说过花月酒家的名声吧?” “那当然!” 王忠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兴奋道,“人们都说花月酒家的酒,就如同王母娘娘的玉露琼浆一般。” “传说只要喝上一口,就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呢!” “但我听说,花月酒家的酒,每天只限售一百坛,那些达官显贵和各地来的富商,排上三天三夜的队,都未必能买到一壶。” “少东家,你是怎么搞到这么多的?” 苏言笑道,“不瞒你们说,这花月酒家背后的东家,就是我。” “什么?” 听闻此话,王忠等人微微愣了愣,顿时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的天,少东家,你……你说的是真的?!” “世人都传言说,花月酒家的老板,是天上的酒仙下凡,让凡人品味仙家美酒的滋味。” “没想到花月酒家背后的东家,竟然就是你?!” “少东家,你……你简直太牛批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好了,别急着吹捧我,先尝尝再说。” 当即,众人迫不及待,直接用手捧着坛中的酒品尝起来。 这是一坛龙眼桂花酒,花月酒家人气最高的爆品之一。 在喝进嘴的一瞬间,曼妙的果香和桂花的香气在舌尖绽放,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使得王忠等人都忍不住两眼放光,一边拼命争抢,一边赞不绝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花月酒家 “好酒!” “真不愧是花月酒家的佳酿,果然名不虚传!” “你他娘的别挤了,都洒了!” 刚刚还精疲力尽,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众人,此时全都一扫疲惫,争先恐后地争抢,只为多抢到一口。 不一会,满满一坛酒便被众人一扫而光,抢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并且众人明显还都意犹未尽,都将目光投向其他没开封的酒,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热切和期待。 “怎么样?” 苏言来到众人面前,淡笑道,“我酿的这酒,滋味还不错吧?” 众人纷纷挑起大拇指,赞叹道,“少东家的酒,简直就是世上最牛批的玉液琼浆。” “古今罕见,空前绝后!” 苏言看向王忠,笑道,“王忠,如何?” “要不要将这些坛中的酒都倒掉,接下来赶路好轻松一点?” “不不!” 王忠忙不迭拼命摇了摇头,讪笑道,“少东家,是我刚刚冒昧了。” “这么好的酒若是倒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嘛?” “不过少东家,我们这么多人,只喝一坛酒,实在是不过瘾啊。” “要不您开开恩,让我们再开一两坛,弟兄们喝个痛快,保证下半天赶一百里路都不累!” “那可不行。” 苏言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这酒滋味虽好,但酒劲也远远不是寻常的村醪粗酿可以比拟。” “若是让你们敞开了喝,万一喝个伶仃大醉,岂不耽误了大事?” 王忠等人苦笑道,“少东家,我们保证不会喝醉的……” “好了,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苏言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只要加把劲赶路,我每天都允许你们喝上一坛。” “再说,我可是花月酒家的东家,难道还会缺酒吗?” “等办完了这桩差事,回到京城,我就请你们去花月酒家去。” “让你们敞开腮帮子喝个痛快,陪你们不醉不归。” 苏言画了这么一张大饼,使得王忠等人瞬间都卯足了干劲,不由自主期待起日后的那场酒宴。 当即,众人喝了酒,吃了梅子,都消了暑气,便动身离开梅林,继续赶路。 苏言等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藏匿在梅林之中盯着他们,直至他们离开梅林。 待他们离开后,一名中年男子从茂盛的梅树上一跃而下。 正是黑云会首席杀手,酒鬼。 酒鬼嗅着空气之中残存的酒香,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精光。 随即转身走到苏言等人刚刚休息的地方,拿起地上的空酒坛。 照着自己的嘴巴倒了半天,却一滴酒都不剩下。 酒鬼只得作罢,五指微微发力,直接将酒坛碾为齑粉。 望着苏言等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抹凌厉的狠意。 “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酿得如此好酒。” “我喝了半辈子的酒,阅酒无数,还从未闻过那般甘醇的酒香。” “在杀他之前,我一定要亲口品尝一下那美酒的滋味,然后再动手不迟!” …… 有这十几坛酒作为动力,王忠等人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短短两天光景,便赶了三百多里的路,进入热河府地界内。 曹六、罗大壮等人报信,他们虽然比苏言等人慢上一些,但因为距离相对较近,所以进度基本一致。 按照这个速度,差不多再有两天左右,他们便可以抵达辽东玄菟府。 傍晚时分,眼看着天色昏黑下来,苏言等人进了热河府,准备找个落脚之处歇息一夜。 正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见前方格外热闹。 上千人围聚在周围,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鼓掌叫好,激情十足。 人群正中间,拥簇着一座擂台。 两名汉子正在台上比武,打得无比激烈。 “少东家,看来咱们的运气还不错。” 王忠笑道:“刚来热河府,竟然碰上当街打擂的热闹!”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真是久违啊。” “现如今整个大周,也只有热河还保留这个传统了。” 大炎初期,武德充沛,各地习武之人辈出。 所以许多武风昌隆之地,都有当街打擂的传统。 包括练武的皇亲国戚们,也经常骑马射猎,摆擂比武。 擂台分为两种,一种是私擂,一种是公擂。 私擂就是双方有私仇,又不愿官府干涉,便决定用武力来一决胜负。 上擂台之前,双方先签下生死文书,上擂之后拳脚无眼,打死人不偿命。 而公擂,则是那些有权有势,又酷爱武道的大老爷大员外们,自掏腰包作为奖赏,当街摆下擂台。 凡是有本事有能耐的习武人,都可以登上擂台。 谁能坚持到最后,谁便能将奖赏收入囊中。 大炎灭国,大周建立之后,为了维护地方秩序,各地都严禁摆私擂伤人害命。 至于公擂,在大周各地也已经极为罕见。 只有在习武之风最为盛行的热河,还保留着这种传统。 当即,苏言带着王忠等人,也跟着凑上前看热闹。 此时正在交战的双方,体型极为娴熟。 一方是皮肤黝黑的壮汉,身高八尺,浑身肌肉,魁梧如熊。 另一方,则是一名少年。 少年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头挽发髻,身材孱瘦,弱不禁风,皮肤还有些苍白,显露出一丝病态。 王忠纳闷道:“这比武的双方,实力差距未免有点太悬殊了吧?” “一个壮的像熊一样,一个瘦得跟猴一样,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身旁一个老头笑着说道,“这位兄弟,绸缎眼皮看人,轻薄了不是?” “你别看这位小哥长得有点瘦弱,但可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从下午到现在,他都已经连胜了二十八场,马上就要打破我们热河府摆擂的纪录。” “像这种空有蛮力的莽汉子,他都已经撂倒了不下十几个了。” “我看这家伙,也坚持不了几招了!” 听了老头的话,王忠等人都不由愣了愣,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而与此同时,擂台上原本僵持不下的局势,已然风云突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普信男来了 壮汉大吼一声,主动对少年展开攻势。 一记势大力沉的游龙出海,直指少年的胸口而去。 少年目光一凛,身体猛然朝后一仰,有惊无险地躲闪过壮汉这一击。 壮汉意识到自己露出破绽,心中暗道不好,却已经为时晚矣。 少年双手撑着地面,一记简单漂亮的扫堂腿,直击壮汉的脚腕。 壮汉的重心被破坏,直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少年抓住机会,又是一脚踢出,将壮汉踢飞出去。 “赢了!” “又赢了!” “已经连胜二十九场了!” “我的天,这是哪里来的少年英雄,武功竟如此了得?” “还有谁?快点上!” 围观的众人瞬间为之狂热,兴奋地喝彩不已。 他们热河府打擂的传统,已经有足足五百年。 五百年来,最高的连胜纪录,就是二十九场。 那位连胜二十九场的高人,后来也名扬天下,成为一代宗师。 所有人都无比兴奋,想要见证历史被打破的一瞬间。 “果然好身手!” 王忠忍不住赞叹道,“刚刚那一记扫堂腿干净利索,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果断利索的身手,颇有武当门高手之风啊!” “少东家,你看这位小伙子如何?” 苏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台上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说得对,确实是位难得一见的高手。” 不过是不是小伙子,就不一定了,苏言暗暗思忖。 少年微微吐了口浊气,目光环视下方,淡淡开口道,“还有哪位仁兄想要挑战,速速上台来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隆兴镖局的赏银,我便拿走了。” 眼看着下方一片寂静,没有人有勇气再上擂台与他交手。 少年抱拳道了声“承让”,正欲转身走下擂台,却传来一声玩味的呼喊。 “站住!” “还没有跟小爷交手,就想拿银子走人?” 见终于众人愿意挑战少年,让少年有破记录的机会,众人顿时满脸兴奋。 然而,当他们回头看到来者,却又一个个脸色变得复杂些许。 此时此刻,一名身材精壮的青年,不紧不慢从人群外走进来。 青年穿着一件丝绸袍子,脚踏云履靴,双手戴满了各种各样的扳指,一看就知是非富即贵。 面对这名青年,围观的百姓们却如同见了老虎一般,一个个满脸恐慌之色,纷纷退后给青年让路。 “这小子怎么来了?” 那老头也脸色一变,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小伙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王忠好奇问道,“老人家,这个人的武功很强吗?” “难不成,比台上那位小伙子还要更强?” 老头说道:“他的武功,倒是也不算弱。” “但是论及武德,可绝对是整个热河府最大的耻辱。” “这小子名叫孟佰,是我们热河知府伍习大人的小舅子。” “他虽也是个习武之人,却丝毫没有武德武风,在热河府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遇到弱小的,他便用武力欺负。” “遇到比他强的,他便搬出来姐夫伍知府的权势来压人。” “热河府的乡亲父老们,都对这孟佰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听闻此话,王忠顿时面露义愤填膺之色。 苏言则饶有兴味道,“既然乡亲们都对他如此痛恨,那正好让这位小英雄教训他一番,岂不是大快人心?” “小兄弟,没那么简单啊。” 老头叹了口气,苦笑道,“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就看着吧。” “若是这位小伙子打不过他,那算还好。” “如果他真的输了,那今日这场好端端的擂台,就要被彻底搅局了。” 在众人畏惧又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孟佰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擂台。 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玩味笑道,“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也敢在我们热河府耀武扬威?” “乖乖跪下认输,再给我磕三个头,你孟佰爷爷就饶了你如何?” 少年面不改色,宠辱不惊,淡淡道:“阁下不必口狂,只管进招来便是。” “呵,既然你主动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孟佰眼中流露出一丝凶光,直接瞬间出手,一个箭步冲向少年。 在冲到少年面前的一瞬间,从袖口取出一把匕首,直指少年的咽喉而去。 “什么?!” 王忠顿时一愣,愤然道,“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亮兵刃,未免也太卑鄙了吧!” 擂台比武,不是不能用兵刃,但必须提前说好。 像孟佰这样,赤手空拳地上擂台,却在冲到对方面前的一瞬间亮兵刃,就是纯纯不要脸的偷袭。 然而,面对孟佰的偷袭,少年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微微朝后一侧身,轻而易举躲闪开匕首的攻击。 随即单手叼住孟佰的手腕,直接以柔克刚,用柔力将孟佰甩飞出去。 孟佰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险些直接飞出擂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底下围观的众人,纷纷激烈鼓掌叫好起来。 “好!” “好身手!” 面对众人山呼海啸的掌声,孟佰脸臊得像红布一样。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身,指着众人骂道,“乱叫什么?都特么把嘴闭上!” “老子刚刚是一时疏忽,才被这小子偷袭得手,谁敢叫好我弄死他!” 百姓们顿时都义愤填膺,一个个脸色无比复杂。 热河府当街摆擂几百年的历史,何曾有过不让观众叫好的? 即便是皇子皇亲们比武,也没有这么霸道的啊。 但迫于孟佰的淫威,众人还是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叫好。 孟佰两眼死死瞪着少年,眼中杀气腾腾,恶狠狠道,“小子,敢如此折辱我的面子,你找死!” “爷爷今天,要你的命!” 说罢,孟佰从腰间抽出短刀,再次冲向少年。 孟佰已经拔刀出鞘,少年却仍没有亮兵刃的意思,仍然徒手应对。 苏言顿时脸上兴味更甚,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真够自信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阴暗的小手段都是徒劳。 哪怕孟佰持刀在手,少年徒手迎战,也凭借强悍的实力,将他压制得彻彻底底。 面对少年快似残影的拳路,孟佰只有招架之功,没有反击之力。 被少年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没有一丝喘息之机。 在退到擂台边的一刹那,孟佰咬咬牙心一横,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击。 却被少年轻而易举防御下来,直接抓着他的肩膀,回手又将他扔飞出去。 孟佰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险些骨头没被摔散架。 少年转头看向孟佰,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小子,你……你休要狂妄!” 孟佰眼中凶光迸射,将手中的短刀狠狠扔向少年。 少年皱了皱眉,急忙抬起手臂,用食中二指精准地将短刀夹住。 然而下一秒,少年便浑身一震,脸色也为之一变。 在扔出短刀的一瞬间,孟佰又信手一挥,从袖口甩出三枚飞刀。 其中一枚飞刀,直接刺入他的腹部,渗出猩红的鲜血。 少年嘴角溢出一抹猩红的鲜血,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他在擂台鏖战了一下午,连胜二十九场,体力本来就已经达到极限。 此时这把偷袭的飞刀,直接破了他的防御,让他再起不能。 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满脸震惊,继而义愤填膺。 擂台比试,以武会友,竟然使用暗器。 放眼热河几百年的打擂历史,也没有出过这么无耻的人啊。 然而,迫于孟佰的身份和淫威,百姓们纵然再是愤怒,也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只一个个怒目而视。 孟佰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不紧不慢从地上爬起来,居高临下睥睨着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说了,跟我为敌,就是死路一条!” “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我,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孟佰从地上捡起短刀,准备直接杀了少年。 围观的百姓们虽心急如焚,但也没有人敢当出头鸟。 眼看着孟佰举起短刀,少年就要人头落地的一刹那。 擂台下方,却传来一声凌厉的暴喝。 “无耻之徒,还不住手!” 听闻这声暴喝,乡亲们顿时都满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循着声音,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苏言。 刚刚和苏言说话的那个老头脸色铁青,忙不迭悄悄挪到一旁,尽可能远离苏言。 一个外乡人,竟敢当众骂孟佰是无耻之徒? 这小子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孟佰手中的刀也瞬间停下,抬头看向苏言,眼中流露出一抹冷厉的杀机。 “小子,你说什么?” 苏言从容淡定,直接坦然走上擂台,淡淡道,“不仅在擂台上用暗器偷袭,还意图谋害人家的性命。” “说你是无耻之徒,都是贬低无耻之徒这个词了。” 见苏言竟然敢对着孟佰贴脸输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同情之色,仿佛在看一具死人。 孟佰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竟然不怒反乐,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啊!” “小爷在热河府住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骂我无耻。” 说罢,孟佰揪住苏言的衣领,恶狠狠道,“小子,你要为你的口无遮拦,付出血的代价!” 王忠等人脸色一变,忙不迭要冲上擂台。 苏言却将手伸在背后,朝王忠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仍面带笑容,淡定地看着孟佰,微笑道,“我既然上了擂台,就是没打算用身份来压你。” “江湖事,江湖了。” “与其逞口舌之利,不如擂台上见真章如何?” “好!” 孟佰松开苏言,狞笑道,“说吧,你想怎么比,小爷一定奉陪。” “既然你喜欢使用暗器,咱们便比比暗器。” 苏言淡笑道,“就在这擂台之上,以暗器一较高下,生死不论,如何?” “没问题!” 孟佰嗤鼻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之色,“小子,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若是真要比拼武功,孟佰还真有点含糊。 毕竟,连刚刚那个白面小生,身手都那么强悍。 保不齐这个小子,会不会又是个武学高手。 但是要比拼暗器,孟佰自信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看着苏言的眼神,都变得像在看死人一般。 当即,双方分别来到擂台的两个角落,拉开数米的距离。 围观的百姓们,都不约而同退后几米。 毕竟,苏言和孟佰并非比武,而是要比拼暗器。 暗器无眼,万一不小心伤到他们,岂不是无妄之灾? 苏言正看着面前的孟佰,身后的少年嘶哑开口道,“这位兄长……” “此人阴险狡诈,出手狠毒,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吧,兄弟。” 苏言给了少年一个安心的眼神,淡笑道,“这种卑劣小人,没什么好怕的。” 孟佰双手揣在袖口中,看着面前苏言,戏谑笑道,“小子,准备好了吗?”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需要倒数吗?” “不需要。” 在苏言说出“不需要”的一瞬间,孟佰瞬间出手。 双手的袖口之中,甩出十几把锋利的飞刀,如同密密麻麻的雨点般,狠狠刺向苏言。 “好快!” 众人都不由惊叹,被孟佰这恐怖的出手速度所震惊。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下一秒,孟佰眉心之间多出一个核桃大小的血洞,表情定格在惊恐的一瞬间。 扑通一声倒在血泊之中,当场气绝身亡。 他所甩出的那些飞刀,都擦着苏言的衣角而过,没有伤及到他的一根汗毛。 再看苏言,手中握着火铳,火铳的枪口飘出淡淡的白烟。 在众人震惊目光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将火铳收回袖口中,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想要和我比快,到地府再练个几十年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如朕亲临 全场一片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他刚刚做了什么?” “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竟然就直接一击干掉了孟佰。” “这究竟是什么暗器,竟然如此厉害!” 全场所有人,都为苏言这威力恐怖、匪夷所思的暗器所震惊。 震惊之余,脸上也都露出一丝同情和担忧之色。 孟佰仰仗自己姐夫的权势,在热河府呼风唤雨、横行霸道。 苏言一个外来之人,竟然敢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知府伍习对这个小舅子一向宠溺,又怎么可能轻饶他? 跟随孟佰一起来的几个狗腿子,见此情景也都大为惊骇恐慌,忙不迭逃之夭夭回去报信。 苏言拱手抱拳,面向众人,淡笑道:“诸位,这个孟佰在擂台之上暗器伤人,堪称厚颜无耻。” “为了维护热河府的武风,武德,我才将其斩杀于擂台之上。” “燕赵自古,到处都是英雄豪杰,决不能让这种害群之马,毁了热河儿郎的生命。” “好!” 众人纷纷起身喝彩,一个个满脸兴奋激动。 苏言斩杀孟佰,乃是为民除害,令众人都大快人心。 而这一番话,更是说出了习武人们的心声。 众人鼓掌喝彩之际,那名老者来到擂台下,忧心忡忡道,“小兄弟,你们快逃吧。” “哦?” 苏言淡笑道,“我今日为民除害,行端坐正,光明磊落,为何要逃?” 老者苦着脸道,“小兄弟,你们是外来之人,有所不知。” “我们热河知府伍习,娶了一家恶婆娘,对这个小舅子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如今你们杀了孟佰,那恶婆娘一定会命令伍习将你们抓回去严办。” “若是进了府衙的地牢,你们定然是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 “老朽看你们都是难得的英雄好汉,请速速逃离热河府吧。” 老者话音刚落,不等苏言开口,远处便传来一声恼怒的暴喝。 “逃?” “你们今天一个也逃不了!” 一队官兵身披盔甲,手执长矛,气势汹汹从远处冲来。 围观的百姓们瞬间被驱散开来,根本不敢留下看热闹。 官兵们将擂台团团包围住,手中寒芒凛凛的长矛指着苏言。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身披官袍,头戴官帽,正是热河知府伍习。 见自己小舅子的尸体倒在擂台上,伍习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那个混球如此大胆,敢杀我的人!” 苏言正欲开口,却见那名少年捂着伤口站起身,嘶哑道,“是我。” “人是我杀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见这名少年竟然主动替苏言顶罪,百姓们顿时一个个都面露钦佩敬畏之色。 苏言也不由饶有兴味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异彩。 “呵,你个小娃娃,胆子还真不小啊。” 伍习狞笑道,“好,既然你认罪,那就好办了。” “老子一定会一刀一刀活剐了你,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来啊,给我绑了,带走!” 两名官兵冲上前,用铁索将少年绑住,戴上四十斤的镣铐。 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任由官兵将自己五花大绑,押下擂台。 伍习挥了挥手,正欲将少年押回去折磨之际。 却见王忠拦在他们队伍的面前,拱手抱拳,乐呵呵道,“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伍知府吧?久仰久仰。” 伍习瞥了王忠一眼,不屑道,“你是何人,老子和你很熟吗?” “伍知府认不认识在下,倒是不重要。” 王忠微笑道,“重要的是,我们家少东家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伍知府,还请伍知府过目。” 说罢,王忠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牌,双手呈上交给伍习。 伍习却直接嗤鼻一笑,一把将金牌拍在地上。 随即一脚将金牌踩在脚下,不屑道,“你以为拿这点小惠贿赂本官,本官就会饶了这小子吗?” “告诉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他杀的是我的妻弟,我绝饶不了他!” “想用黄金贿赂老子,门都没有!” 面对伍习这蛮横的态度,王忠内心毫无波动,反而感到有些好笑。 “伍知府,这牌子不是送给你的,而是给你看的。” “我劝你还是乖乖捡起来,然后赶紧跪地磕头谢罪为好。” “嗯?” 王忠的话,使得伍习眼中流露出一丝狐疑。 他抬起脚低头一瞥,看到金牌上刻得“瞾”字,顿时脸色为之一变。 “这……这是……” 伍习忙不迭俯下身,双手将金牌捧了起来。 看到金牌背面的字后,瞬间吓得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 金牌背面,铭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如同万斤大山,死死压在伍习的头上,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伍习吞了口唾沫,颤声道,“这……这位大人,敢问您是……”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不值一提。” 王忠回手指向擂台上的苏言,笑道,“如果伍知府认识这枚金牌的话,就亲自去还给我们少东家吧。” 苏言此时抱臂而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意味深长的玩味之色。 伍习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忙不迭一路小跑来到苏言面前,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人,都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不敬。” “这枚金牌,请大人收回去吧。” 苏言淡笑道,“伍知府,你方才可是把这枚牌子扔在地上,还踩在脚底。” “让我就这么收回去,你觉得合适吗?” 伍习身为大周的朝廷命官,自然明白这枚刻有“如朕亲临”的金牌有多大的能量。 同时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疯狂。 这大不敬之罪,足以让他夷灭三族。 想到这,伍习瞬间感到寒彻骨髓,如芒在背。 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捣蒜般拼命磕起头来。 “大人,都怪下官一时糊涂,有眼无珠!” “求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下官一条狗命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惹不起 看着伍习此时如鸡奔碎米般磕头求饶的模样,周围的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不知道,那块牌子上究竟写了什么。 但是,在热河府的地界,能让知府伍习怕到这般地步的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擂台上面无表情、淡定自若的苏言,百姓们忍不住小声议论纷纷。 “难怪这位小哥敢直接杀了孟佰,原来是大有来头啊。” “伍习这些年来,在热河府呼风唤雨,横行霸道,如今终于有人能治他了!” 苏言看都没有多看伍习一眼,朝一旁押着少年的官兵招了招手。 官兵们早已吓得傻眼了,哪里敢忤逆苏言的意思。 忙不迭解开少年身上的铁索和镣铐,诚惶诚恐送回到苏言面前。 “兄弟,你刚刚被那孟佰偷袭,受伤不轻。” 苏言淡笑道:“不如和我走一趟,我去给你买药找郎中如何?” 少年神情复杂,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当即,苏言从擂台一跃而下,带着王忠等人转身离开。 百姓们立刻自发地让开到两侧,一个个脸上充满敬畏之色。 …… 来到一家客栈,苏言直接花银子包下来,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 坐在房间内,苏言问道,“不知这位兄弟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少年回答道,“在下左若冰,邺郡宣城人氏。” “今日多亏兄台出手相救,让小弟虎口脱险,不胜感激。” “兄弟客气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能帮一把自然应该帮上一把。” “况且左兄武艺高强,本领过人,若不是那孟佰使用了卑劣手段偷袭,绝不是你的对手。” “我出手干掉那孟佰,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这时,王忠端着一只木盘从外面走进来,盘中放着布条、红花油、金疮药,热情道,“兄弟,我上街把药都买回来了。” “你快把衣裳脱了,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左若冰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摇了摇头道,“多谢兄弟美意,我自己来就可以。” “哎呀,老弟,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王忠咧嘴笑道,“我们这些年来受伤多了,处理这点小伤再拿手不过。”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快点把衣裳脱了,免得伤口恶化可就麻烦了。” 左若冰低着头,显得有些急促不安,不知所措。 苏言淡淡一笑,接过王忠手中的木盘放在左若冰面前,淡笑道,“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让人家自己来便是。” “王忠,你去让店家弄几个好菜,晚上开两坛酒,好好庆祝一下。” “哦……” 王忠懵逼地点了点头,嘀咕着挠头离开。 苏言也站起身,淡笑道,“左贤弟,那你就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等处理好伤口之后,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左若冰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兄台。” “不必言谢。”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自然应当多多照顾才是。” 说罢,苏言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顺便回手关上房门。 左若冰坐在床榻边,神情变得无比复杂。 “原来……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明明看出了我的身份,却不刁难捉弄我,反而帮我解围。” “这样的男人,不多见呢……” …… 与此同时。 伍习一路连滚带爬,逃回自己的府衙。 坐在桌边往嘴里灌了一大杯茶水,才算稍稍定了定神。 “他娘的,老子这官当的好好的,怎么碰见这么一号瘟神?” “摊上这么档子事,真是倒了血霉了……” 伍习尚还惊魂未定,一名妇人气势汹汹从外面走进来。 这名妇人生得人高马大,体型剽悍魁梧,穿着件碎花袍裙,脸上化着浓妆,活脱脱是尊母老虎。 她便是伍习的夫人,孟美玲。 “杀害我弟弟的那个混球,抓回来没有?” 孟美玲恶狠狠道,“我要将他剥皮抽筋,大卸八块,为我弟弟报仇雪恨!” “夫人,人我没有抓回来。” 伍习满脸苦逼道,“这个人,咱们可惹不起啊。” “你说什么?!” 孟美玲眉毛一拧,咬牙切齿道,“在热河府,还有老娘惹不起的人?” “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我倒不知道。” 伍习苦着脸道,“但是,他手中有一枚陛下钦赐的金牌,见牌如见陛下亲临。” “你说这个人,咱们惹得起吗?” “御赐金牌?” 孟美玲怔了怔,狐疑道,“那个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伍习努力回忆着方才的情景,不确定道,“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面皮白净,眉清目秀。” 孟美玲顿时一拍桌子,兴奋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就是那个我姑父恨之入骨的前朝余孽,苏言!” 听闻此话,伍习脸色顿时也变得复杂些许。 孟美玲口中的姑父,就是当今权势滔天的大周皇叔,裕亲王。 她的姑姑孟娇娥,是裕亲王的侧妾。 通过自己姑姑和姑父关系,孟美玲才给自己的男人伍习谋得了热河知府的差事。 正因如此,平日里孟美玲再是嚣张跋扈,哪怕对伍习动辄打骂,伍习也根本不敢招惹这位恶婆娘。 “苏言……我倒是也听说过这个人。” 伍习恐慌道,“这苏言虽然年轻,却深得陛下宠信,风头甚至都要压过咱们姑父一头。” “夫人,这个人咱们惹不起啊。” “狗屁惹不起!” 孟美玲眯着眼睛,冷声道,“我们孟家就我弟弟这么一个独苗,却死在他姓苏的手上,此仇不报,我决不罢休!” “再说,即便他苏言在京城的权势再大,这热河府也是咱们的地盘。” “在咱们的地盘,难道还取不了他的性命了?” 伍习苦着脸道,“想要杀他,自然是容易。” “但这苏言,是当今陛下的宠臣。” “万一咱们真的杀了他,东窗事发,陛下如何能饶恕我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左姑娘 “呵,伍习,就你这点胆子,能办成什么大事?” 孟美玲冷笑道,“我且问你,现如今这朝廷里,大事小情谁说了算?” 伍习弱弱道,“当然是咱们姑父,裕亲王……” 孟美玲继续道,“我再问你,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伍习回答道:“当然是裕亲王给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孟美玲冷声道,“现如今整个朝廷,我姑父最恨的,就是他姓苏的。” “你只要能杀了他,帮我姑父除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我姑父能不保你吗?” “有我姑父力保,皇帝又能奈你何?” “到时候你非但没罪,反而有功,我姑父能不提拔你?” “调回京城高就,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伍习仍然忐忑不安,苦着脸道,“但是……那苏言毕竟手执金牌,如同钦差大臣一般。” “谋害钦差,可是夷灭三族的大罪啊……” “少废话!” 孟美玲不耐烦道,“伍习,连老娘的话,你都不听了?” “告诉你,你若是杀了那苏言,帮我弟弟报了仇,帮我姑父除掉心腹大患,日后有的是你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 “你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老娘也懒得和你过了,你这破知府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见自家婆娘发怒,伍习哪里还敢瞻前顾后,急忙苦着脸道,“夫人,你别生气,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我这就派人去打探,苏言今夜下榻在什么地方。” “等天色黑下来,我就带领一百官兵,直接在他住的客馆放一把火,将给他们统统烧死在里面!” …… 店家备了一桌好菜,苏言让王忠去后院搬来两坛酒拆封。 左若冰处理好伤势后,便从楼上下来,与他们一起开怀畅饮。 “左老弟,你今日在擂台上使的功夫,真叫个漂亮!” “来,我敬你一杯!” 除了苏言之外,王忠等人都没看出左若冰的身份,与她频频碰杯,推杯换盏。 左若冰虽是一介女流,但不仅武功高强,酒量也相当不错。 尤其尝到苏言酿的这些美酒,令她也颇感惊奇。 眨眼间,两坛酒都被众人风卷残云,喝得干干净净。 王忠等人酒足饭饱,回到房间各自休息,准备明早继续赶路。 苏言则去到左若冰的房间,敲了敲房门。 “请进。” 听到里面传来悦耳的女声,苏言推门而入。 看到面前的情景,不由心中一惊。 左若冰原本挽着的发髻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 身穿一件浅粉色的丝绸睡裙,正在对镜贴花黄。 刚刚假扮成男人的时候,左若冰眉清目秀,英姿飒爽,完全是位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郎。 而此时换回女人的打扮,也是一位娇美如玉,风华绝代的美女。 苏言欣赏了一阵左若冰的俊美容颜,饶有兴味道,“左贤弟既然不方便,为何要准我进来?” 左若冰淡笑道,“公子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又已经看出了小女的身份,小女还有何可隐瞒?” 苏言来到桌边坐下,忍俊不禁道:“那我究竟该叫你左贤弟,还是左姑娘呢?” 左若冰恭敬道:“公子慧眼如炬,看穿小女的伪装,小女钦佩公子的眼力。” “但是若冰的身份,还希望公子能帮我隐瞒。” 苏言好奇道,“帮你隐瞒,自然是没问题。” “但我不大明白,左姑娘为何要女扮男装呢?” 左若冰微微叹息一声,苦涩道,“关于小女的身世,就请公子不要多问。” “以免公子知道得太多,受到小女的牵连。” “既然左姑娘不愿讲,那我便也不多问了。” 苏言站起身,背着左若冰,淡笑道,“我记得前朝大炎,有一位白袍将军名叫左银龙,以容貌俊秀,银龙飒爽闻名。” “后来大周义军起义,左将军率兵顽抗,终寡不敌众,又宁死不降,被宁王朱钦武下令凌迟处死,屠尽满门。” “看左姑娘这清秀俊美的眉眼,倒是与左将军有几分相似。” 听闻此话,左若冰脸色倏然阴冷下来。 紧紧握着腰间匕首的刀柄,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苏言转头看向左若冰,淡笑道,“左姑娘,你我能在此相见,还真是有缘。” “毕竟,当初我父亲与你父亲之间,就是莫逆之交。” 左若冰怔了怔,狐疑道,“敢问令尊是……” 苏言回答道:“家父前朝大炎北伯候,苏定骁。” 听闻此话,左若冰顿时浑身一震,愕然道,“你……你便是前朝的侯门世子,现如今大周的重臣,苏言?!” “不才,正是在下。” 苏言淡笑着点了点头,“左姑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与我,我或许能帮到你。” 知道苏言的身份后,左若冰激动得浑身颤抖,甚至险些喜极而泣。 彼此同为这个时代的前朝余孽,使得她也对苏言彻底敞开心扉,苦涩道,“苏大人也知道,当初家父率兵抵御大周叛军,兵败后宁死不降,被朱钦武杀尽满门。” “只有我当时,正孤身一人在外闯荡江湖,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 “我自幼寻访名师,习武多年,却上不能保国安疆,下不能救父性命,万念俱灰,一蹶不振。” “如今木已成舟,大周已成为天下共主,朱钦武受封宁王。” “我上不能秉承父志,光复大炎;下不能手刃仇家,为父报仇,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只能藏匿身份,隐姓埋名,在江湖上如游魂般四处飘荡,凭借自身的本领,杀一些恶霸豪强、贪官污吏。” “今日途经热河府,正好身上没了盘缠,只得抛头露面前去打擂,想要用本事赚些银两。” “没想到遇上奸贼孟佰,暗器偷袭,险些丢了性命。” “幸而得到苏大人相救,结识了苏大人,真乃三生有幸。”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贼人休走! 听完左若冰的遭遇,苏言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面露同情之色。 “左将军乃是大炎忠良,为国尽忠,虽九死犹不渝。” “没想到还有左将军的血脉后裔尚存人间,左将军在天之灵,也合当安息。” 想到这,苏言郑重道,“左姑娘,我现在要去一趟玄菟府,查彻一桩案子。” “你且在这里等我,待我查案归来后,就带你返回京城。” “从今往后,我定会倾尽所能,庇佑你安然无恙。” “玄菟府?” 左若冰愣了愣,正色道,“玄菟府,不是宁王朱钦武的地盘吗?” “不知苏大人去玄菟府,要查什么案子?” 苏言已经将左若冰视作自己人,对她没有丝毫隐瞒。 将玄菟知府郭志堂遇害,并被人抛尸京城的事,一五一十讲述而出。 “据现在掌握的证据,谋害郭志堂的,很有可能是玄菟府首富甄家。” “而甄家作为辽东世族,与宁王朱钦武的关系极为密切。” “所以这桩案子查起来并不容易,我们也必须藏匿身份、低调行事。” 提及宁王朱钦武,左若冰黯然的眼眸中流露出凌厉的恨意,抱拳道,“苏大人今日救了小女的命,小女愿追随于你。” “但是,请苏大人允许小女,和你一起前往玄菟府查案。” 苏言略一缄默,说道,“若冰姑娘,你想和我一起前往玄菟府,是不是想伺机暗杀朱钦武,为你的父母和家人报仇?” “正是!” 左若冰供认不讳,重重点了点头。 “朱钦武当初杀害我全家性命,我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若是能斩下朱钦武首级,为我的爹娘家人报仇雪恨,我虽九死犹无悔!” 苏言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若冰姑娘,你想和我一起去玄菟府,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是,能不能手刃朱钦武,为你爹娘报仇雪恨,我不敢向你保证。” “朱钦武作为宁王,手下有二十万辽东军,兵强马壮,权势滔天。” “前不久,我还查办处斩了他的义子朱逑,与他结下了梁子。” “此行玄菟府,我们是为了查彻知府郭志堂遇害之案,最好能赶在朱钦武察觉到之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案子查清。” “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能找到暗杀朱钦武的机会,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 “好!” 左若冰点了点头,郑重抱拳道,“从今往后,若冰这条性命,就归苏大人所有。” “愿为苏大人持鞭坠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深夜时分,苏言等人都在客栈内各自睡下。 夜幕之下,一群头戴斗笠、面蒙黑布的黑衣人,悄然现身于街角处。 为首带头的,正是伍习。 “弟兄们,都听好了。” 伍习眯着眼睛,沉声道,“已经打探到准确消息,苏言就住在这家客栈内。” “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七八名手下。” “能跟在苏言的身边担任护卫,他们必定都是身手不俗的高手。” “咱们虽然人多,但也绝不能与他们硬拼。” “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手下们点了点头,每个人从腰间取下一枚葫芦,葫芦中装着满满当当的火油。 “很好。” 伍习咧嘴笑道,“待会听我命令,潜入客栈之后分头行动,在整个院子里都浇满火油。” “待我用火把点燃之后,就立刻撤退,在客栈正门口埋伏。” “如果苏言和他手下,能在睡梦中直接被烧死在客栈内,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果他们侥幸保住性命,一定会从正门逃出来。” “咱们就在顺势将他们干掉,然后把尸体扔进火中,毁尸灭迹。” “明白!”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已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随着伍习一声令下,官兵们瞬间溜进客栈的院子里。 直接分头行动,将火油转着圈浇在院子里每个角落。 伍习带着十几名心腹,直奔客栈的后院而去。 通常而言,后院都会储存大量的干柴和稻草,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火烧客栈的燃料。 然而来到后院,看到面前的一幕,伍习却傻眼了。 后院的马厩内,拴着一匹高头大马,旁边还停着一辆大车。 此时此刻,骏马站在厩中,睡得无比香甜。 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却蹲在一旁的大车上,鬼鬼祟祟搬运着车上的酒坛。 男子的轻功极为了得,就在马旁边偷东西,马儿竟然都没有丝毫察觉。 伍习满脸错愕,惊恐质问道,“你是何人?!” 他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原本酣睡的战马瞬间被惊醒,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 “啡!” 正在偷酒的酒鬼,嘴角微微一抽,眼中流露出一抹冰冷的杀意。 “敢坏我的好事?找死!” 不等伍习反应过来,酒鬼便直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 腰间匕首出现在手中,一刀刺穿了伍习的胸膛。 “你……” 伍习嘴角溢出一抹猩红的鲜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惶恐。 直到临死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何人之手。 “伍大人!” 见伍习竟然被人家轻轻松松便解决掉,身旁的官兵们一个个满脸惶恐,纷纷对酒鬼展开围攻,想为伍习报仇。 然而,酒鬼手起刀落,轻描淡写间,便将十几名官兵全都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其余官兵听到动静,纷纷来到后院查看情况。 见伍习等十几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 “伍……伍大人死了!” “快跑了!” 当即,官兵们根本顾不上浇油放火,连滚带爬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 他们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自然将客栈内熟睡的苏言等人全都惊醒。 酒鬼转身看向车上的酒坛,正欲偷两坛酒然而撤退。 却见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 正是头挽发髻、身着白袍的左若冰,手执一把长剑,径直刺向酒鬼。 “贼人休走!” 第一百四十章 立即处死 面对左若冰神兵天降般的凌厉一击,酒鬼慌忙扔掉酒坛,挥刀还击。 却震得自己双臂虎口阵阵发麻,瞬间被逼退了好几步。 “高手!” 酒鬼顿时如临大敌,两眼死死盯着左若冰,面露凝重之色。 这时,客栈处又传来阵阵密集的脚步声,赫然是苏言、王忠等人也被惊醒正在朝楼下赶来。 酒鬼意识到不宜久留,咬牙切齿道,“再让尔等,多活上几天。” “等下次老子前来,定将你们全都变成孤魂野鬼!” 说罢,酒鬼纵身一跃,直接踩上身后的院墙,遁逃而去。 “哪里走!” 左若冰神情果决,无惧无畏,直接毫不犹豫追杀过去。 然而,她冲到墙边刚刚起跳,落脚之处的墙根上却正好有一大片火油。 正好踩中了火油,使得左若冰根本无法控制自身平衡,直接又摔了下来。 眼看着她就要后脑着地摔在地上,苏言眼疾手快冲上前,稳稳将她接住。 感受着左若冰柔软的娇躯入怀,苏言忍不住深嗅一口气,顿觉阵阵心猿意马。 “左贤弟,没事吧?” “没……没事!” 左若冰同样内心一慌,忙不迭从苏言的怀抱逃脱,低着头窘迫道,“苏兄,方才那个贼人跑得太快,我未能捉住他。” “不打紧。”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他此次行刺不成,下次肯定还会再来,你还有的是机会。” 这时,王忠等人已经将地上的几具尸体,都抬到他的面前。 “少东家,这些死者里面穿的是官衣服制,都是热河府衙的官兵。” 王忠沉声道,“还有这个人,正是白天时见到的热河知府伍习。” 苏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俯身检查了一阵尸体,解下尸体腰间的葫芦,打开后嗅了嗅。 “火油?” 苏言又朝四周走了走,闻着地上都充斥着浓浓的火油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原来如此。” “这个家伙,不敢明目张胆地与我为敌,就深更半夜潜入我们的住处,打算伪造一场走水失火的意外,将我们都烧死在客栈中。” “真是够阴狠,够毒辣,够无耻啊。” 王忠等人都心有余悸出了口长气,看着左若冰的眼神充满感激之色。 “左老弟,幸亏你及时察觉到,将这几个贼人斩杀,并惊走了其他贼人。” “否则的话,恐怕我们现在,都早已被烧成灰了!” “这……” 左若冰面露难色,弱弱道,“这些人,不是我杀的。” “啊?” 听闻此话,众人顿时全都满脸懵逼。 “不是你……是谁?” 左若冰坦诚地说道,“刚刚我听到动静赶下来,只见到一个身穿黑衣、鬼鬼祟祟之人。” “我仅仅与他过了一招,他便直接上墙逃跑,然后你们便赶来了。” 王忠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这群人在动手之前,分赃不均,狗咬狗咬起来了?” “少东家,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言摇了摇头,淡笑道,“我也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来,这热河府我们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王忠,你速速前去收拾行李,套好马车,结了房钱,我们连夜赶路。” “对了,在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完才行。” …… 府衙内,孟美玲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伍习去了那么久杳无音讯,令她内心有些焦躁。 “先前我就听说过,那苏言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连我姑父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伍习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孟美玲正自言自语之际,一群官兵诚惶诚恐从外面跑了进来。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见了鬼一般惊恐狼狈的模样,孟美玲顿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呵斥道,“都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你们伍知府呢?” “夫人,祸事了!” 一名衙役焦急道,“伍知府方才率领我们,前往客栈放火。” “没想到还不等放火,便突然在后院遇见一个瘟神。” “不仅杀了我们十几号弟兄,还害了伍知府的性命。” “什么?!” 孟美玲脸色骤然一变,惊恐地瞪大眼睛,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伍习带了上百号弟兄,没有成功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搭上自己的小命?” “那个苏言,难道早就预料到了不成?!” 一时间,孟美玲内心惶恐失措,生怕苏言下一秒就杀来府衙问她清算。 当即根本不敢在此久留,立刻去后院命衙役们套了一辆马车,带上自己的金银珠宝。 乘着马车连夜奔逃,想要逃往京城避难。 然而,孟美玲乘着车刚出府衙,车夫便猛然停下脚步。 她内心一哆嗦,小心翼翼挑开车帘定睛一看。 一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美少年,单枪匹马屹立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正是左若冰! “你是何人?” 孟美玲强压惊恐,怒斥道,“我乃热河府知府夫人,你敢阻拦我?!” “孟夫人,我找的就是你。” 左若冰微微一笑,拔剑出鞘,淡淡道,“滚。” 车夫被左若冰身上的杀气所震撼,哪里敢多废半句话,忙不迭连滚带爬躲到一旁。 孟美玲面如死灰,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意。 当即下定决心放手一搏,准备等左若冰来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一刀将他刺死。 然而,让孟美玲没想到的是,左若冰竟然根本没有骑马靠近他。 而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宝剑横扫而出。 伴随着阵阵冷厉的杀机,直接将马车从中间一劈为二。 原本完好的马车,瞬间被瓦解得支离破碎,化作细碎的木板飞溅四处。 孟美玲顿时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哆嗦不停,惊恐道,“你……你想干什么?!” 左若冰从怀中亮出苏言的金牌,淡淡道,“逆贼孟美玲,教唆丈夫伍习,意图杀人放火,谋害朝廷命官。” “奉苏大人之命,立即处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墙头草? “不……不要!” 孟美玲满脸惶恐,尖声道,“你不能杀我!” “我姑父是大周皇叔裕亲王,你若敢杀我,我姑父一定会杀你全家!” 换做寻常人,面对孟美玲以权压人的恐吓,或许会稍稍含糊一点。 但是,对于全家人都被大周所杀害的左若冰而言,孟美玲报出自己的身份,只会更让她怒不可遏。 当即,左若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剑挥出,继而收剑入鞘。 这一击手起剑落,孟美玲直接人头落地,只剩下一具无头死尸,倒在血泊之中。 官兵们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却只敢躲在远处偷看,根本不敢靠近。 看着孟美玲被左若冰一剑枭首,官兵都不由浑身打了个寒颤。 孟美玲缓步走进府衙内,淡淡道,“热河府师爷何在?”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上前,惶恐道,“回大人,老朽便是热河府师爷王全。” 左若冰淡淡道,“热河知府伍习,及其夫人孟美玲,意图谋害钦差大臣,已被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苏大人有令,命你暂时代行知府之职,管理热河府军民政务,直至朝廷派官员接任为止。” 王全忙不迭连连点头,毕恭毕敬道:“下官领命!” 直到左若冰云淡风轻、杀气腾腾地转身离开。 王全及热河府的衙役官兵们,才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伍知府和孟夫人在热河府称雄称霸这么久,最终竟然沦落至这般下场。” “也怪他们有眼无珠,得罪了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咱们能保得性命,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 斩杀孟美玲,并暂时安排了代理知府后。 苏言便带上左若冰,以及王忠等人,动身继续连夜赶路。 眨眼间,两天一夜的光景过去。 次日,傍晚时分。 辽远州,行宫内。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着茶水。 这名男子看着四五十岁的光景,身材魁梧,肌肉精壮,留着一抹浓密的胡须。 虽然上了年纪,却丝毫没有长者的忠厚宽仁,反而眼中弥漫出一股冷厉的杀机。 他便是大周三大开国异姓王之一,宁王朱钦武。 朱钦武坐在太师椅上,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一名士兵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道,“禀报王爷。” “热河府,出事了。” 朱钦武眼睛未睁,淡淡道,“热河府又不是本王的辖地,出事与本王何干?” “也罢,有什么热闹,你且说来听听。” 士兵回答道,“前日夜里,热河知府伍习,及其夫人孟美玲被斩。” “据说斩杀他们的,是陛下派出的钦差大臣,手执御赐金牌,将他们先斩后奏。” “什么?!” 听闻此话,朱钦武顿时睁开眼睛,眼中流露出一丝惊疑。 “朝廷派出了钦差大臣,本王怎么不曾听说?” “而且还手执御赐金牌,对各地官吏有先斩后奏之权……” “朝中哪个臣子,能得到陛下这般信任和重用?” 正当朱钦武心中狐疑,喃喃自语之际。 一名身着长衫、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淡笑道,“王爷,依在下看来,只可能会是一个人。” 这名男子,便是朱钦武的心腹智囊,师爷魏保。 “哦?” 朱钦武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说的是……” “苏言?!” “正是。” 魏保点了点头,淡笑道,“伍习的夫人孟美玲,是当今皇叔裕亲王的侄女。” “既然她也被处斩,那就代表朝廷派出的钦差,绝非裕亲王一派。” “放眼整个朝廷,不属于裕亲王一派,又拥有钦差之权的,也只有苏言一人了。” 朱钦武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他!” “这个苏言,前不久才刚刚查办了本王的义子朱逑。” “现如今竟然又如此张扬,斩了裕亲王的侄女和侄女婿。” “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四处树敌,真是找死!” 魏保略一思忖,皱眉道,“王爷,在下担心,处斩热河府伍习,只是苏言半路上顺手而为之。” “那苏言真正的目的,正是王爷您。” “本王?” 朱钦武疑惑道,“本王行端坐正,光明磊落,他来找本王作甚?” “王爷,您忘了前几日,甄家的人才来找过您吗?” 魏保提醒道,“甄家为了争夺辽远盐场的所有权,谋害了玄菟知府郭志堂,又为了逃脱嫌疑,将尸体运到京城。” “依在下看来,很有可能是这件事东窗事发,陛下龙颜大怒,才派苏言前往玄菟府,暗访调查此案。” 朱钦武咬了咬牙,冷声道,“这个甄家,真是找死!” “本王早就劝过,现如今天下刚刚平定,陛下正决意全力惩办贪官,整顿官场,叫他们低调些行事。” “但这甄家,却将本王的警告当做耳旁风,为了区区一个盐场的蝇头小利,谋害朝廷命官。” “敢在风口上顶风作案,陛下焉能不严办他们?” “魏师爷,你说眼下本王,该如何是好?” 魏保略一思忖,笑道,“王爷,伍习和其夫人孟美玲,是死于两天前的深夜。” “按照估算,苏言现在应该已经进入玄菟府境内。” “这些年来,甄家给我们孝敬的银子不少,每年冬夏二节,婚嫁寿诞,贺礼都不曾短少。” “并且对于我们管理辽东,制衡辽东各个世家,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今出了祸事,若是能保住这枚重要棋子,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若是保不住的话,王爷就应该及时弃车保帅,明哲保身,万不可受到甄家的波及。” “所以在下建议,这件事还是让甄家和苏言自己去解决,王爷无需插手,只需静待时变。” “如果甄家足够争气,能自己解决掉这桩烂账,王爷便扶持他们一把,甄家还会对王爷感恩戴德。” “如果苏言轻而易举,就将真相查明得水落石出,王爷再派人辅助查案,分上一份功劳,也不为迟。”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封了城门 朱钦武作为一方藩王,也是绝顶的聪明人。 听魏保这么一暗示,便一点即透,瞬间会意,朗声道,“来人!” 两名副将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道,“在!” 朱钦武淡淡道,“你们速速带领一千人马,火速赶往玄菟府。” 两名副将面露疑惑,不解道,“王爷,我们赶往玄菟府做什么?” 朱钦武沉声道:“近来有一伙罪大恶极的逃犯,混入玄菟府中。” “着你等封锁玄菟府四方城门,不可放任何人出入!” “此外,给甄家家主甄道喜带话,命他们帮本王将这伙逃犯抓住。” “若是能将逃犯绳之以法,本王重重有赏!” “遵命!” 两名副将抱拳颔首,即刻转身离开。 朱钦武微笑道,“魏师爷,多亏你指点迷津,否则兴许本王还真要犯错误。” “来,天色不早了,陪本王去喝上两盅。” “在下遵命。” 朱钦武和魏保,起身离开大堂。 他们并未发现,一名青年藏匿在屏风后方,将刚刚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名青年,正是朱钦武的独生子,朱晟。 朱晟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恶狠狠道,“没想到这个苏言,竟然敢到我们辽东的地盘来。” “当初我的义弟朱逑,就是被这小子害死。” “若不是老爹不准,我早就前往京城,要了他的小命。” “现如今,你苏言竟然敢主动跑到辽东来自寻死路!” “老爹瞻前顾后不敢杀你,小爷可不怕你!” “待我先去宰了你,给我义弟报仇雪恨!” …… 与此同时,傍晚时分。 苏言等人已经来到玄菟府,在一家客栈落脚。 安置好车马和行李后,王忠等人各自上街打探消息。 苏言则和左若冰一起,坐在客栈一楼大堂,喝着小酒。 “左贤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左家也是祖居辽东之地。” 苏言低声道,“对于这个甄家,你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 左若冰点了点头,回答道:“甄家家主甄道喜,是棵随波逐流的墙头草。” “前朝大炎之时,便经常以各种名目,给我们家送礼送银,被我父亲一再拒绝,也仍然没有丝毫收敛。” “现如今新朝成立,甄道喜不仅与朱钦武关系密切,狼狈为奸,还经常派人到京城,给裕亲王及当众重臣们送礼送银。” “正是靠着用真金白银砸出人脉关系,甄家才能稳坐辽东第一世家之位,有权有势,富可敌国。” 苏言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没想到这个甄道喜,和裕亲王之间还有着一层关系。” “看来咱们可以考虑,从这层关系着手了。” 这时,王忠从外面走进来,坐在二人对面,神情有些焦急。 苏言好奇道:“王忠,怎么了?” “少东家,不好了。” 王忠焦急道,“我刚刚原本来到城门外,想要打探消息。” “没想到来了一支宁远军,封锁了玄菟府四面城门,不准任何出入。” “封锁城门?” 苏言皱了皱眉,略一思忖,若有所思道,“这一步棋,我倒是没有想到。” “这个朱钦武,为何要封锁城门呢?” “难不成,是想让我们与甄家自行解决这桩案子,他自己则抽身事外?” 王忠苦着脸道,“少东家,咱们现在已经到了玄菟府,曹六和罗大壮他们肯定后脚便到。” “朱钦武却下令封锁城门,曹六他们进不来城,该如何是好?” “没关系。”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回头我写一封信,飞鸽传书送出城外,让曹六他们在玄菟府附近待命。” “封锁城门,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玄菟府被封城,就代表我们双方,都得不到第一手的情报。” “且看我略施小计,让甄家家主甄道喜主动认罪,百口莫辩!” …… 甄家,府邸内。 家主甄道喜坐在太师椅上,宁远军副将郝令明站在他面前。 甄道喜皱眉道:“郝将军,这好端端的,王爷为何突然要封锁玄菟府城门?” 郝令明毕恭毕敬道,“回甄家主,王爷查到有一伙罪大恶极的逃犯,已经混入玄菟府内。” “为了防止这伙犯人逃跑,命令末将带兵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王爷还说,请甄家主务必出力,帮助他将这伙要犯绳之以法。” “若是能抓住这伙要犯,王爷重重有赏。” 说罢,郝令明微微颔首示意,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甄道喜心中直犯嘀咕,背着手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管家沈三从外面走进来,恭敬道,“老爷,何事犯愁?” “沈三,你说王爷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甄道喜皱眉道,“整个玄菟府,四处都是老夫的眼线,未曾打探到有什么逃犯的消息。” “再者说,如果真有逃犯混入玄菟府,王爷也应当派人来搜捕才是,单纯只封锁城门又有何用?” “王爷却派兵封了城门,连我们甄家的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这种种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令老夫有些不安啊。” 沈达努力思忖片刻,试探性道,“老爷,也许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呢?” “好事?” 甄道喜狐疑道,“如何能是好事?” “老爷,您这些年来往京城送了那么多银两,将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打点得密不透风。” “兴许是哪位大人物,从京城前来要探望老爷,或者有什么指示要对老爷传达。” “而王爷那边不好提及,加上为了保护那位大人物的行动隐秘,所以才派兵封锁城门。” “至于不让我们甄家的人随意出入,则是为了确保老爷能留在府中,待那位大人物到来的时候,能及时接待。” 听了沈三的分析,甄道喜虽难以置信,但还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个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 “既然如此,沈三,你速速多派些人手,在城中打探消息。” “如果找到了那位大人物,就速速将他请回我们府中,千万不可怠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能狂怒 眨眼间,深夜时分。 客栈熄灯关门,苏言等人都已睡下。 一道鬼魅般矫健的身影,从院墙潜入客栈内。 正是酒鬼! 潜入客栈中之后,酒鬼直奔后院而去,悄无声息来到马厩。 从熟睡的骏马眼前大摇大摆走过,来到马车边。 看着装在马车上的十几只酒坛,顿时眼中流露出兴奋的精光,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不枉我三番两次,如同做贼一般鬼鬼祟祟,总算是到手了!” “今日,我定要喝个痛快不可!” 当即,酒鬼直接抄起一只酒坛,随手拆掉坛上的泥封。 随即直接一仰脖,咕咚灌进去两大口。 然而喝进嘴里,细细一品味,酒鬼瞬间脸色骤变,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嘴里的液体不仅没有丝毫酒香,反而充斥着骚臭的气味,直冲天灵盖。 酒鬼本想吐掉,但担心发出声响惊动熟睡的苏言等人,只能强忍恶心,咕噜咽了下去。 “这……这是什么?!” 酒鬼上下打量着酒坛,狐疑道,“先前闻着那股酒香,明明就是天下罕见的玉露琼浆。” “怎么喝起来,却与闻起来截然不同,如此难以下咽?” 正当酒鬼懵逼不解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讥笑。 “朋友,滋味如何。” 酒鬼心里一紧,猛然转过头定睛一看。 由于刚刚他一心只想着喝酒,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人。 此时此刻,黑暗之中,王忠盘坐在柴草垛上,满脸玩味看着他,仿佛已经候他多时。 “这坛中装着的,原本确实是好酒不假。” 王忠乐呵呵道,“但再好的酒,已经被我们用五脏庙消化了一轮,恐怕滋味也不怎么美丽吧?” 听闻此话,酒鬼才意识到这坛中装着的是什么。 老脸瞬间变得比炭还黑,嘴角微微一抽搐,眼中流露出冷厉的杀意。 “你们这些杂鱼,竟然敢耍老子!” “老子今日,要你们死!” 说着,酒鬼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上,瞬间摔成齑粉。 与此同时,六道矫健的身影,从四周暗处现身。 再加上王忠,七个人亮出兵刃,齐刷刷冲向酒鬼,展开猛烈的围攻。 客栈二楼。 苏言和左若冰站在窗边,观看着下方的战局。 “若冰姑娘,你说得果然没错。” 苏言淡笑道,“昨天夜里,你发现这家伙的时候,正好撞见他拿着酒坛准备逃跑。” “果不其然,今夜他便又想来偷酒喝。” “不过说起来,此人的武功确实了得。” “王忠他们以七敌一,竟然都被压制住得占了下风。” 左若冰微微皱眉,沉声道,“此人武功如此高强,加之嗜酒如命。” “如果我猜测不错,应该正是黑云会的首席高手,酒鬼。” “黑云会的人?” 苏言微微一怔,惊愕道,“若冰姑娘,你确定?” “确定。” 左若冰点头道,“酒鬼在江湖之上声名赫赫,广为人知。” “明明身手如此了得,潜入进来却只为偷酒,只有他会这么做。” 苏言顿时眼中流露出一抹杀气,沉声道,“既然是黑云会的人,那他就不是单纯来偷酒的,而是来取我性命的。” “若冰姑娘,没必要和他客气,直接将他拿下!” “是!” 左若冰拔剑出鞘,从二楼一跃而下。 如若神兵天降般,剑锋直指酒鬼面门而去。 与此同时,王忠等人不敌酒鬼,都被他逼退出好几步远,身上受伤挂彩。 酒鬼方才上当,喝了两大口热尿,此时已恼羞成怒。 正准备大开杀戒,感受到上方传来的杀气,目光朝上方一瞥,忙不迭挥刀抵挡。 与左若冰的剑刃碰撞在一起,咬牙切齿道,“又是你!” “昨日老子饶你一命,今日你没这么好运了!” “这句话,该我送给你才是。” 左若冰冷笑道,“昨天算你跑得快,才让你溜之大吉。” “今日,你插翅难飞!” 当即,左若冰与酒鬼,一剑一刀,展开激烈的对决。 王忠等人本想冲上去相助,但二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他们单是看着,都感到眼花缭乱,只能在一旁围成一圈围观。 二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按说不相上下。 单是,左若冰前几日在擂台上,被孟佰偷袭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加之她作为一介女子,在体力和力量方面,比起酒鬼有着天然的劣势。 鏖战六十余回合不分胜负,酒鬼仍然气势汹汹,越战越勇。 左若冰额头却已冒出丝丝细密的汗水,动作有些跟不上节奏。 “小子,受死吧!” 酒鬼面露凶光,准备一鼓作气将左若冰干掉。 左若冰自知体力不支,长腰纵身一跃,朝二楼刚刚跳下来的方向奔逃而去。 “想逃?” 酒鬼嗤鼻一笑,立刻循着左若冰逃跑的方向追杀过去。 他很清楚,这座客栈内,唯一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就是左若冰。 只要干掉左若冰,剩下的人就如同猪狗鸡鸭,只能任由自己随意宰杀。 二人都是轻功高手,从平地跃上二楼,不费吹灰之力。 左若冰跳上二楼之后,狼狈地钻进窗户中逃窜。 酒鬼纵身一跃,直接与二楼的窗户齐平。 然而,正当他准备冲进窗户,却见苏言正在窗内。 苏言单手握着火铳,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已然候他多时。 “糟了!” “上当!” 酒鬼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暗道不好。 苏言微微一笑,直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一发铅弹喷涌着火舌而出,直接扑通一声,贯穿了酒鬼的腹部。 即便酒鬼武功再高,如此近距离挨了一发火铳,也不可能吃得消。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角溢出一抹猩红的鲜血。 连身体的平衡都无法控制,直接陨落而下,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再次猛吐一大口血。 “拿下!” 王忠等人一拥而上,如同叠罗汉一般,将酒鬼死死压制在身下。 腹部挨了一发火铳,酒鬼纵然实力再强,也已经回天乏术。 在王忠等人上千斤的压制下,一动都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歇斯底里、无能狂怒的大吼。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刑部尚书王密 待到苏言和左若冰来到楼下,酒鬼已经被彻底制服,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憋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是黑云会的人?” 苏言站在酒鬼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淡淡道,“说吧,谁派你来杀我的?” “呵,想让我招供,门都没有。” 酒鬼勉强挤出个不屑的笑容,嘶哑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求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苏言根本不和酒鬼多废话,直接将火铳对准酒鬼的脑门,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伴随着一声砰然巨响,酒鬼额头上多出一个核桃大小的血洞,当场气绝身亡。 不论是酒鬼,还是压制在他身上的王忠等人,一个个都满脸诧异。 所有人,包括酒鬼自己,都认为苏言肯定会留着他的性命,好拷问出一些情报来。 谁也没想到,苏言竟然如此狠厉,真就直接一枪崩了酒鬼,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眼看着酒鬼已经咽气,王忠等人便也没有压制他的必要,纷纷站起身来。 王忠疑惑道:“少东家,你怎么直接就将他杀了,不审一下吗?” “一个刺客而已,有什么好审的?” 苏言耸耸肩笑道,“如果真有什么对我们有用的情报,也用不着费劲去审,一定就藏在他的身上。” “所以,趁着尸体还热乎,还不赶紧帮我去搜一搜。” 王忠脸色复杂,搜身和热不热乎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好像他对尸体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一样。 当即,王忠来到酒鬼的尸体前,在他身上仔细搜索起来。 酒鬼作为黑云会排名第一的杀手,确实人如其名。 身上除了匕首、飞镖等凶器,就是大大小小各种盛酒的容器。 王忠把酒鬼身上的衣裳都剥得精光,仔仔细细搜了半天,才终于有所收获。 “少东家,你看!” 王忠从酒鬼衣襟内侧,搜出了一枚玉牌,兴奋地交给苏言。 苏言接过打量了一番,玉牌上雕刻着一个大大的“裕”字。 “这是裕亲王的通关令牌,执有此令即可随意通行各个城关。” 苏言淡笑道,“难怪这个杀手,能躲过沿途关隘的盘查,从京城跟踪我们到热河府,又一路跟踪到玄菟府来。” “原来他背后的主子,就是裕亲王啊。” 从酒鬼身上,搜出了这枚裕亲王的通关令,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这就代表,先前自己和云璃前往冀州府的路上,遭遇的那伙杀手,也是裕亲王所请。 当时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和裕亲王也没有结下什么梁子。 那么说来,裕亲王雇佣黑云会杀手,要取的是,云璃的性命。 裕亲王作为大周皇叔,云璃和云曌,都是他的亲侄女。 为了谋夺权力,竟然不惜对自己的亲侄女痛下毒手。 这个老家伙,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狠毒。 “这枚令牌,还真是意外收获。” 苏言咧嘴笑道,“甄家既然一直在给裕亲王送礼,足见和裕亲王之间的关系非常不错。” “但是,京城距玄菟府千里之遥,裕亲王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财物就大老远跑到辽东来,所以甄道喜肯定没有见过裕亲王。” “如此一来,这么令牌能起到的作用,便极为可观了。” …… 眨眼间,一天的光景过去。 傍晚时分,京城,裕王府内。 裕亲王在大堂之中来回踱步,显得焦虑不安。 这几天来,他每天都在等待酒鬼的捷报,期待哪天酒鬼拎着苏言的人头回来见他。 但是一去好几日,酒鬼却始终杳无音讯。 他派人从京城到辽东沿途打探,也没有探到任何消息。 仿佛这个酒鬼,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裕亲王越等内心就越焦躁,担心酒鬼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时,管家胡万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表情有些复杂。 “老爷……” 裕亲王连忙问道,“怎么样,有酒鬼的消息吗?” “打探情报的眼线,传回来消息了。” 胡万小心翼翼道,“酒鬼……折了……” “什么?!” 裕亲王脸色一变,难以置信瞪大眼睛,骇然道,“这怎么可能?!” “酒鬼可是黑云会第一高手,武功高强,杀人无数,怎么可能折在苏言的手上?!” “老爷,是真的。” 胡万苦着脸道,“据眼线打探说,昨夜苏言刚刚抵达玄菟府。” “酒鬼潜入苏言住的客馆,本打算将其干掉。” “没想到,苏言在前往辽东的路上,收下一位武功高强的手下,实力不在酒鬼之下。” “酒鬼被他那名手下拖住,无法脱身,又遭苏言用火铳一击毙命,尸体被就地掩埋在客栈的后院内……” 裕亲王气得嘴角微微一抽,一巴掌拍在茶桌上,直接将桌上的茶盏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岂有此理!” “那酒鬼号称黑云会的首席杀手,老夫才花了三万两银子将他请回来。” “没想到这酒鬼,竟然也如此不中用!” “这黑云会,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面对暴怒的裕亲王,管家胡万及身后的侍女们战战兢兢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骂骂咧咧了许久,裕亲王才微微吐了口浊气,稍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去,将王密给我找来!” “是!” 胡万惶恐地点了点头,忙不迭转身离开。 不一会,便将刑部尚书王密请了回来。 看着遍地的碎瓷片,王密心中便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讪笑道,“王爷,找下官何事啊?” “苏言去玄菟府查案的消息,你应该听说了吧?” 裕亲王眯着眼睛,恶狠狠道,“本王原本重金从黑云会聘请杀手,想要在玄菟府,将那苏言置于死地。” “没想到那个废物杀手,竟然也未能奈何苏言,反而被他所杀。” “苏言一日不死,本王便一日夜不安寝,永无宁日!” 王密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讪笑道,“王爷这段时间来,一直都将那苏言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下官当然清楚。” “但是,王爷对下官说这些,又有何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可是甄家的大管家 裕亲王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本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与你就毫无干系吗?”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王密顿时汗如雨下,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只是……下官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如何能帮得上恩相?” “总不能帮恩相……前去暗杀苏言吧?” “废话!” 裕亲王不屑道,“连黑云会的首席杀手酒鬼,都未能干掉苏言,反而被他反杀。” “派你这废物去杀他,不是白白授人以柄,让他有理由向皇帝告我的状吗?” 王密心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忙不迭道,“王爷要下官做什么,尽管说便是!” “下官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裕亲王眯着眼睛,沉声道,“你火速骑着快马,连夜赶往玄菟府,去见甄家家主甄道喜。” “告诉他,皇帝已经知道了他谋害知府郭志堂之事,并且派出的钦差苏言,就在他们玄菟府境内。” “如果他不想被满门抄家,夷灭三族,那别让苏言活着离开玄菟府!” 王密愣了愣,忧心忡忡道,“王爷,甄家一个地方世族,能有这个胆量吗?” “这个你放心吧。” 裕亲王冷笑道,“本王虽然没有见过甄道喜,但这半年来,和他用书信打过不少交道。” “此人虽然只是个地方豪绅,但给本王送礼从未吝啬过,是个办大事之人。” “他连本地的知府都敢灭口,又何惧苏言一个外官?” “告诉那甄道喜,只要他能除掉苏言,帮本王解决掉一心腹大患,本王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他周全。” “日后他想进入朝廷,谋上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 …… 次日,傍晚时分。 苏言和左若冰在客栈,正喝着小酒。 便听掌柜的和两名老客,在柜台边小声窃窃私语。 “哎呦,二位,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们这里,可是出了大事了。” “昨夜大概二更天的时候吧,我听到后院有打斗的动静,又不敢出去看热闹。” “等到动静没了,我才去看看,发现竟然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那花圃子被人挖了一个坑,虽然又用土填好,但坑边明显有一些血迹。” 两名客人都大吃一惊,“这么说来,是出了人命了?” “掌柜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报官啊?” “唉,我上哪里报官啊?” 掌柜的苦着脸道,“咱们玄菟府的知府,都被人给杀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听闻此话,苏言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时,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从外面走进来。 左若冰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少东家,这个人就是甄家的大管家,沈三。” “哦?” 苏言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见沈三进来,掌柜的立刻毕恭毕敬迎了上去,讪笑道,“三爷,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小店来?” “来人啊,快给三爷上酒!” “不必了。” 沈三摆了摆手,淡淡道,“我们甄老爷有命,让我给你们传个话。” “这几日,你们这些开客栈驿馆的都机灵着点,把给我眼睛擦亮了。” “若是见到有京城来的大人物,立刻到甄家报信。” “这……” 掌柜的讪笑道,“三爷,京城来的大人物,怎么可能到我们这小门小户来?” “再说,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乡巴佬,就算见到京城的大人物,也不认识啊。” “蠢货,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 沈三没好气骂道,“京城来的大人物,肯定是深藏不露。” “你看那些穿着低调朴素,但举止高贵文雅,出手阔绰豪横的,便很有可能是。” “若是碰到了这些人,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到甄家报信。” “如果他们问起关于我们甄家的事,你们一定要多给我们家老爷说好话,怎么好听怎么夸,听明白没有?” 掌柜的急忙点了点头,“三爷放心,小的明白了。” 沈三瞥了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开。 路过苏言桌边,苏言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像个机灵能干的,没想到竟然是有眼无珠啊。” 沈三步伐一僵,猛然转头瞪向苏言,咬牙切齿道,“小子,你在骂我?” 苏言耸耸肩笑道:“谁搭茬,我就骂谁。” 掌柜的及其他客人,顿时都险些笑出声来。 但碍于沈三的身份,只能拧着大腿强行憋笑。 沈三老脸一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在玄菟府的地界,有谁敢骂你家沈三爷?!” “识相的,赶紧跪下给老子舔鞋赔罪,否则当心三爷打算你的狗腿!” 苏言转头看向沈三,意味深长微笑道,“不愧是甄家的大管家,果然好生威风。” “刚刚听沈三爷说,要找京城来的大人物。” “不知道可否,是要找裕亲王?” 沈三微微一怔,顿时眼中流露出一抹狐疑,“你……你这小子也知道裕亲王?!” “当然。” 苏言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那枚通行令放在桌子上,淡笑道,“这枚牌子,沈三爷认识否?” 看到牌子上的“裕”字,沈三顿时瞳孔骤然一缩。 加之苏言天生居高临下、谈笑自若的神采。使得他瞬间汗流浃背,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驾临,请大人恕罪!” 听闻此话,店内其他客人也都为之一惊,纷纷慌忙站起身来。 苏言佯作讶异道,“沈三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沈三哪里敢抬头,颤声道,“大人,您千万别管我叫爷,实在折煞小的了。” “如果您看得起,就管我叫小三就行……” 苏言挑了挑眉,“那怎么行?你可是甄家的大管家,我岂能如此不敬?” “噢,对了,我还是先赶紧跪下,把你的靴子舔了再说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冒名顶替 沈三嘴角微微一抽,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眼看着苏言真的屈膝要跪,沈三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哭丧着脸道,“大人,方才是小人愚蠢无知,语失冒犯了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这样,小人给大人舔靴子赔罪!” 说着,沈三也顾不得丢脸,直接用膝盖蹭着地面,来到苏言脚下,拼命地舔苏言脚上的云履靴。 苏言满脸嫌弃退后一步,摆摆手道,“好了,起来吧,我宽恕你便是了。” “原本我还想在玄菟府多住几天,没想到甄道喜早就知道我要来。” “沈三,速速带路,引我前去你们甄家吧。” “是!” 沈三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点头哈腰,满脸谄媚道,“大人,您请!”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原本是沈三乘坐,挨家挨户去客栈驿馆传命。 现在自然是苏言和左若冰坐上这辆车,沈三则殷勤地徒步跟在车边。 坐在车上,左若冰低声道,“少东家,你究竟有何打算?” 苏言淡笑道:“我自有妙计。” “待会配合我点,看我眼色行事就好。” …… 车驾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终于来到甄家。 沈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但还是忙不迭跑到马车前跪下,让苏言和左若冰踩着他的后背下车。 看着面前高大豪华的宅邸,苏言忍不住赞叹道,“甄家不愧是辽东第一世族,这宅院果然威风气派。” “比本官在京城的宅子,还要气派啊。” 沈三忙不迭说道,“如果大人喜欢,我们家老爷就将这处宅子送给大人了!” “日后大人闲来无事,随时都可以来玄菟府住!” “不必了,辽东这种鸟不拉屎的清苦贫瘠之地,我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次。” 苏言一拂衣袖,直接背着手,大步流星走进府门。 左若冰一言不发,跟在苏言身后。 见二人终于进了屋,沈三才算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逆天,上街给客栈驿馆传个话,竟然就直接撞见了京城来的大人物。 而且,一开始还没认出人家来,对人家那般不敬。 这一路上胆战心惊,谨小慎微,总算是把这位爷送回府中。 接下来就是自家老爷的事,和他这个奴才没关系了。 方才来此的路上,沈三就让自己一个跟班,提前跑回府中报信。 甄道喜接到信后,早已提前做好准备。 率领自己全家妻妾子女,在府邸正门的门口相迎。 见苏言到来,直接纷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 苏言摆了摆手,淡淡道:“你便是甄家家主,甄道喜?” “正是小人。” 甄道喜连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敢问,大人是……” 苏言淡笑道:“我便是裕亲王。” “……啊?” 听闻此话,甄道喜和他的妻妾子女们,一个个都满脸震惊。 甄道喜小心翼翼道,“您……您便是王爷?” “可是……小人听说王爷乃是大周皇叔,当今圣上的亲叔伯。” “怎么您……却如此年轻?” 苏言原本,是打算直接伪装成裕亲王。 但转念一想,以裕亲王的身份,不可能亲自来见他这么一个偏远之地的豪绅地主。 加上自己的年龄,确实差得有点多。 便摆了摆手,乐呵呵改口道,“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本官便是裕亲王的得意门生,刑部尚书王密。” “噢,原来是王大人!” 甄道喜这才恍然大悟,讪笑道:“王大人,小人久仰您的大名!” “这半年来,小人给王爷送了不少贺礼,给王大人的那份,也从来不敢短缺。” “我知道。” 王密点了点头,淡笑道,“你们甄家的孝心,本官和王爷都非常清楚。” “否则的话,王爷又怎会派本官这个堂堂一品大员,亲自到辽东这种穷山恶水的偏远之地见你?” “是是,我们辽东偏远,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甄道喜拱手道,“在下已经吩咐人,为王大人备好酒宴,接风洗尘,大人请!” …… 当即,苏言随甄道喜进了正堂,入席饮酒。 甄道喜在客座作陪,儿子甄吉、甄淼则毕恭毕敬站在身后。 原本甄道喜心中忐忑不安,想知道苏言此来究竟带来了裕亲王的什么指示。 然而,苏言却只顾着喝酒吃菜,闭口不谈正事。 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甄道喜实在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道,“王大人,您此行远道而来来到玄菟府,一定是重要之事吧?” 苏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说完之后,便继续喝酒,又没了下文。 甄道喜内心一阵打鼓,小心翼翼道,“敢问王大人,是为何事而来?” 苏言这才放下酒杯,饶有兴味看着甄道喜,反问道,“甄家主,本官为何事而来,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甄道喜默然片刻,下意识压低了几分声音,“王大人……是为了知府郭志堂之事而来吧?” “当然。” 苏言点了点头,“王爷向来最讲规矩,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你这半年来,给王爷送了那么厚重的礼物,现如今你捅了篓子,王爷又岂会坐视不管?” “说吧,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讲述清楚,本官自然会为你消灾平事。” “好,小人先谢过王大人!” 甄道喜欣喜地点了点头,这才娓娓道来。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玄菟知府郭志堂,是个自命清高的孤僻之人。” “平日里从不和其他官员交际往来,一直与裕亲王和宁王殿下的关系都不怎么亲近。” “小人也曾派人送去金银想要结交他,但都被他言辞拒绝。” “因此这段时间来,在郭志堂这个狗官的压迫下,我们家的生意极为不便。” “但看在他是陛下钦封的朝廷命官的份上,也只能一忍再忍。” 说着,甄道喜眼中流露出一抹狠意。 “但是这次,郭志堂这个狗官,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问出罪证 苏言饶有兴味问道,“如何过分?” 甄道喜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甄家主要从事的,是盐铁生意。” “在宁王殿下的庇护下,这半年来也一直相安无事。” “近来小人看中青沙口的一片盐场,但那片盐场是官府的盐矿,归郭志堂管辖。” “我想请郭志堂做主,将这片盐场卖于我,但那郭志堂执意不肯。” “为此,小人一时心急,就派家丁潜入府衙,趁夜杀了郭志堂那狗官。” 听了甄道喜这番话,左若冰不由义愤填膺,美眸之中几乎要喷出烈火来。 这个郭志堂,明明是位清正廉洁、大公无私的好官。 却只因为坚守朝廷利益,不与恶霸劣绅同流合污,竟惨遭杀害。 甄道喜现如今,还一口一个狗官地骂人家。 这个老家伙,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 察觉到左若冰盛怒难抑,苏言急忙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脸上仍面带微笑,问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甄家主手段如此狠厉,王爷对你也很是欣赏。” “那敢问甄家主,杀了郭志堂也就罢了,为何又要派人,将他的尸体运往京城呢?” “不瞒王大人说,这正是宁王殿下给小人支的招。” 甄道喜讪笑道,“郭志堂虽与宁王殿下不睦,但毕竟是宁王殿下辖地的官员。” “若是死在了自己的治所,传出去会影响宁王殿下的声名。” “所以,便让小人派人连夜将尸体运到京城,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宁王殿下抽身事外,也可以洗清在下的嫌疑。” 苏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甄家主,你真是精明啊。” “哪里哪里,小人只是……” “砰!” 苏言突然神情一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使得甄道喜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甄家主,原本王爷见你如此上道,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但现在看来,你简直就是蠢如猪狗!” 甄道喜被苏言的突然翻脸骂懵了,弱弱道,“苏大人此话何意……?” “辽东之地位置偏远,若是你杀了郭志堂后,就地掩埋在玄菟府,陛下日理万机,就算知道此事也无暇理会。” “那样的话,不论是交给宁王殿下处理,还是派官员审查此案,王爷都有操作的空间,轻而易举便可以让你们洗脱罪名。” “但是,你却派人把尸体运到京城,送到了陛下的眼皮底下,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你知道因为你的糊涂,给王爷多添了多少麻烦吗?!” 面对苏言狗血淋头的臭骂,甄道喜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王大人,您息怒!” “小人……小人也是奉宁王殿下的命令行事啊!” “罢了,起来吧。” 苏言摆了摆手,淡淡道,“此案虽然麻烦,但也不算无从下手,否则王爷也不会派本官来。” “我且问你,那郭志堂还有没有什么家眷?” “有,有!” 甄道喜连忙点了点头,“郭志堂有一个媳妇,两个女儿,都被小人关在盐场的地窖,派专人盯着。” “王大人您看,要不要将他的妻女统统灭口……” “灭个屁!” 苏言没好气骂道,“现在这桩案子,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不可能草草收场。” “若是再继续死人的话,岂不是越闹越大吗?” “你听好了,务必派人好吃好喝,善待郭志堂的家眷,决不能让她们出任何意外!” “等回头,你再筹备一笔银子,本官前去交给她,劝郭志堂的媳妇出面作证。” “只要郭志堂的媳妇愿意出面,证明郭志堂体弱多病,患有疟疾多年,一直久治不愈,那便好办了。” 甄道喜这才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如此,还是王大人高明啊!” “好,小人一定吩咐人照顾好郭志堂的家眷,给他们最好的待遇!” “嗯,你只需要做这些,剩下的交给本官就可以。” 苏言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沉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把你们府上,上上下下的账目簿册统统取来,本官要验看。” “啊?” 甄道喜愣了愣,小心翼翼道,“王大人,这是为何?” 苏言淡淡道,“我且问你,你这半年来,送给本官和王爷,以及送给宁王殿下的金银礼品,账本上可有记录?” “当然。” 甄道喜点了点头,“每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不就是了?” 苏言冷声道,“此次陛下派人来查访此案,一定会彻查你的府邸。” “本官自然要先将账本上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全部销毁涂改,以防万一。” 甄道喜讪笑道,“王大人,您有些太紧张了吧?” “天下谁人不知,现如今朝中的官员,都是裕亲王的亲信。” “朝廷派官员来查案,王爷打声招呼,我塞些银子打点一下,不就解决了?” “再说,就算真要改账,这点小事小人自己来就行,何需劳烦大人……” 苏言神情一沉,冷声道,“甄家主,你还真是不知危亡啊。” “你可知道,陛下此次派来查案的是什么人?” 甄道喜懵逼地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告诉你,陛下此次派来玄菟府查案的,是当朝吏部侍郎,刑部员外郎,苏言!” 苏言冷声道:“这个苏言是何许人也?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朝中风头最盛的青年才俊,王爷在朝中唯一的威胁和对手!” “苏言还一手帮陛下筹建起苍云卫,在整个京城设下天罗地网,令百官闻风丧胆。” “以苏言的本事和手段,只要他一来玄菟府,就会第一时间将你们甄家查个底朝天。” “只要被他找到一丁点线索,他就会顺藤摸瓜,将你们甄家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全都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说着,苏言冷声道:“甄家主,别怪我没提前警告过你。” “苏言的手中,有一枚陛下钦赐的金牌,凡天下官员,皆可先斩后奏,何况是你一平头百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来一位王大人 “那些账本上,不仅有你们甄家贩卖私盐私铁的证据,还有与王爷和宁王殿下的贺礼往来。” “到时候东窗事发,非但你们甄家要倒霉,王爷和宁王殿下也会受到你的牵连。” “你若不愿意把账本交给本官,那本官也不强求。” “提前找个三族之外的人,给你们全家人收尸吧。” 听闻此话,甄道喜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身后两个儿子甄吉、甄淼,也都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而一旁的左若冰,则暗暗感到有些好笑。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苏言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彬彬有礼的谦逊公子。 没想到吹嘘起自己的功绩,也如此绘声绘色。 “王大人,您息怒,您息怒!” 甄道喜苦着脸道,“小人先前只听说过苏言的名字,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此厉害。” “您放心,在下这就派人去将这半年来的账本全部都取来,给大人送去住处!” “不必了。” 苏言摆了摆手,淡淡道,“事态紧急,我这两天就住在你们府上,在你们府上查账改账。” “这样等我修改完毕,确认无误之后,你便可以第一时间派人将账本放回原处,以免被那苏言看出端倪来。” 甄道喜感激地点了点头,“好好,小的多谢大人厚爱!” “沈三,速速将最好的客房收拾干净,把所有的账本都送去,让王大人处理公务!” “这便对了。” 苏言神情这才缓和些许,微笑道,“甄家主,我刚刚说了,王爷对你的狠辣很是欣赏。” “若不是出了这么档子事,他都打算亲自前来玄菟府见一见你。” “等此事的风波过去,还请甄家主带着二位公子,去一趟京城,当面拜谒王爷。” “王爷说了,只要时机成熟,便要封甄家主为玄菟侯,享食邑万户,赐免死铁券,世袭罔替,永享荣光。” “还有二位公子,都如此青年才俊,王爷都打算委以重任,封他们为二品大员,日后好成为王爷的心腹。” 听着苏言这番大饼,甄吉、甄淼都不由喜形于色。 甄道喜也欣喜不已,激动道:“没想到王爷对小人如此厚爱,实在令小人受宠若惊。” “王大人,等您办完事后,一定要带上两份厚礼,一份劳您转交王爷,一份赠与王大人!” …… 喝完酒后,苏言同左若冰来到客房。 客房的桌案上,已经放着厚厚的一沓账本,足足四尺多高。 “这么多账,看来我是有的忙了。” 苏言拿起一份账簿,一边翻阅着,一边对左若冰说道,“若冰姑娘,我把这些账本全部翻阅一遍,把甄家的罪证统统搜集出来。” “这两天,就劳你帮我看着点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间房。” “没问题。” 左若冰点了点头,好奇道,“少东家,为何我们不将这些账本带走?” “带走之后,你再慢慢地整理,不是更加放心吗?” 苏言淡笑着解释道,“甄道喜虽然现在指望裕亲王帮他消灾,但还是更加信任朱钦武。” “如果我们带着账本离开,他一旦起疑,就会立刻去和朱钦武接触。” “而我们不仅不急着走,反而留在他的府上,他就不会去找朱钦武。” “所以我们才要住在这里,以免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 左若冰恍然大悟,忍俊不禁道,“住在人家的家里,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整理人家的罪证。” “少东家,你还真是够绝的。” …… 苏言和左若冰就在甄府住下,开始翻阅这些账本,整理甄家的罪证。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 甄家位处玄菟府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借着朱钦武的庇护,还真是发了不少横财。 整个辽东的盐铁二矿,几乎都在甄家的掌控之中。 和甄家的生意相比,朱逑走私的那点茶叶和马匹,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然,对于这些走私盐铁的账,苏言并不感兴趣。 真正令他感兴趣的,是关于裕亲王和朱钦武的那些账。 虽然以他们二人的权势地位,单收受贿赂一条罪状不足以将他们扳倒。 但是,苏言可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现如今他搜集的每一条罪状,都如同藏一根针。 仅凭一两根针,不足以扎死这两头巨象般的庞然大物。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凑够一千根针,一万根针。 那即便这两个家伙再是皮糙肉厚,也得被扎个透心凉! 次日,傍晚时分。 一名男子骑着快马,来到玄菟府外。 正是王密。 王密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只用不到两天,就从京城赶到玄菟府。 然而来到城外,却受到士兵阻拦,“站住!” “宁王殿下有令,封锁玄菟府,不准任何人出入!” “放肆!” 王密神情一沉,从怀中取出通行令,冷声道,“我乃裕亲王派来的使者,有要事前往玄菟府,尔等敢拦我?!” 看着令牌上的“裕”字,士兵们顿时脸色一变,忙不迭放行。 王密进城之后,马不停蹄,立刻又直奔甄府的方向而去。 来到甄家,上前重重砸门,骂骂咧咧道,“开门!” 门房开了门,疑惑道,“这位官人,您找谁?” “赶紧让你们老爷甄道喜出来见我!” 王密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乃刑部尚书王密,奉裕亲王之命,有要事相告!” “官人您稍候,我这就去通知家主!” 门房哪里敢怠慢,立刻跑到正堂,毕恭毕敬道,“禀老爷,来了一位官人,自称刑部尚书王密,奉裕亲王之命,说有要事相告!” “裕亲王的人来了?快快迎接!” 甄道喜顿时诚惶诚恐,忙不迭放下茶盏出去相迎。 但还没等出门,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狐疑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位大人,自称是何人?” 门房重复道,“刑部尚书,王密。” “王密?” 甄道喜一时大脑有些宕机,顿时脸色变得无比复杂。 “怎么……又来了一位王大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恶人先告状? 一时间,甄道喜也不敢怠慢,急忙匆匆前去相迎。 见到府外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王密,急忙拱手作揖,讪笑道,“在下甄道喜,见过大人!” “敢问,大人您是……?” “你家的门房,没有告诉你吗?” 王密不耐烦道,“本官乃当朝一品大员,刑部尚书王密!” “这……” 甄道喜神情无比复杂,弱弱道,“敢问大人……是哪位王密?” 王密一时也被问懵,直接被甄道喜给气笑了。 “甄家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朝廷中,还有好几个王密不成?” “不不,大人,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甄道喜小心翼翼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是这样……” “我们府上,也有一位刑部尚书王密大人,已经在我们这里住了两天了。” “你说什么?” 听闻此话,王密也懵逼了。 两天之前,自己刚刚从京城出发,一路紧赶慢赶,才刚赶到辽东。 怎么竟然还有第二个王密,比自己捷足先登到了甄家? 王密怔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咬牙切齿道,“那个家伙,是冒牌货!” “你速速前去,将那厮给叫出来,本官与他当面对质!” “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贼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冒充本官威名!” …… 与此同时,北房内。 苏言揉了揉眼睛,慵懒地长长伸了个懒腰。 “这两日天天光顾着看账,眼睛都要看花了。”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费了这么大力气,总算是将有用的证据,都筛选出来了。” 花费两日的光景,苏言从这上百部账本之中,总结出了六份奏折。 一份是裕亲王收受贿赂的证据,一份是宁王朱钦武收受贿赂的证据,还有一份是刑部尚书王密、礼部尚书吴英等其他重臣收受贿赂的证据。 而另外三份,则都是甄道喜这些年来走私盐铁、牟取私利的罪证。 苏言咧嘴笑道:“这些收受贿赂的小罪,断断不足以将裕亲王、宁王这些大人物扳倒。” “但是,这些走私盐铁的证据,足以将甄道喜三族夷灭殆尽。” “此次千里迢迢赶来玄菟府,总算是不虚此行。” “陛下让我彻查玄菟知府郭志堂被害之案,我已经查个水落石出。” “现如今有这份物证,加上郭志堂的妻儿家眷们作为人证。” “该考虑回京城复命,让陛下收网了。” 苏言刚将这几份证据,收进自己的包袱中。 左若冰从外面走进来,皱眉道,“少东家,京城一位官员,也跟着来到了玄菟府,且来到了甄家。” “来就来呗。” 苏言耸耸肩笑道,“裕亲王察觉到味不对,派人来给甄道喜通风报信。” “不过咱们的事都已经办完了,他来报信又如何?” 左若冰脸色复杂道,“来者,自称是朝廷一品刑部尚书,王密。” “啥?” 苏言愣了愣,顿时也满脸哭笑不得,“这么巧吗?” “我先前为了忽悠那甄道喜,随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 “没想到今日正要离开,正主却找上门来了?” 左若冰有些焦急地说道,“万一那王密与甄道喜当面一对质,你的身份不就露馅了?” “我昨夜查看过,这甄府内有四五百私兵,各处院门都有专人把守。” “要不我护送着你,咱们杀出一条血路去?” “不必这么紧张。” 苏言摆了摆手,淡笑道,“凭什么正主来了,我这个冒牌货就得露馅?” “……啊?” 左若冰神情变得无比古怪,似乎是在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恰逢这时,沈三来到他们屋外,毕恭毕敬道,“王大人,我们老爷请您去大堂喝茶!” 苏言咧嘴一笑,自信道,“若冰,将情绪调整好,跟我去喝茶。” “待会到了大堂,你什么都不用说,看我眼色行事即可。” 说着,他不紧不慢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金牌,交给左若冰。 左若冰疑惑道,“少东家,你将这个给我做什么?” “你先在怀里揣着,我自有妙用。” 苏言自信笑道:“待会到了大堂,你就知道了。” “且看我如何逆转乾坤,让他真王密,变成假王密!” …… 当即,苏言跟着沈三,坦然从容地直奔大堂而去。 来到大堂,只见甄道喜坐在次座上。 而本来属于自己的主座上,坐着的正是王密。 苏言走进大堂,王密瞬间就认出他来,直接拍桌而起。 然而不等王密开口,苏言竟先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苏言,你是如何进城的?!” 苏言“恶人先告状”,把王密原本到嘴边的话都噎了回去。 一旁甄道喜等人也都满脸诧异,不约而同看向王密。 “你……你是苏言?” “放屁!” 王密指着苏言,咬牙切齿道,“老子乃是刑部尚书王密!” “这个家伙,才是苏言!” 原本刚刚,王密对甄道喜信誓旦旦,只要那个冒牌货一来,自己就当场把他戳穿。 没想到,伪装成自己的人,竟然是苏言。 苏言一来就是倒打一耙,反栽他这个正主是冒牌货。 使王密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自证。 苏言思忖片刻,终于恍然大悟,背着手淡笑道,“苏言,你还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 “你明明是奉陛下之命,来到玄菟府调查知府遇害之案。” “但来到玄菟府,却不查彻案情证据,反而剑走偏锋,单刀直入,剑锋所向,直指甄家。” “你知道甄家主与王爷之间关系密切,又不曾见过本官,就想假借本官的身份,让他放松警惕。” “等他放松警惕,拿你当做自己人,你便可以趁机套话,让他将谋害知府之事自己招认出来。” “此外,如果本官猜测不错,还有甄家这些年来,给本官和裕亲王送礼行贿的事,恐怕你也不准备放过吧?” “等你集齐证据,录好口供,不仅可以将甄家满门诛尽,还可以顺势弹劾王爷,真是一箭双雕啊。” 第一百五十章 搜身 听闻此话,甄道喜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身后两个儿子甄吉、甄淼,以及管家沈三等人,一个个也都为之一哆嗦,看着王密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敌意。 王密嘴角抽搐不停,气得额头一根根青筋凸起。 “你……” “我……” 此时此刻,王密气得语无伦次,内心都快要哭出来。 他说的,全特么是我的词儿啊! “苏言,我知道你阴险狡猾,伶牙俐齿。” 王密咬牙切齿道:“你若有本事,自己去寻找证据查案便是!” “靠着假借本官威名,在这里招摇撞骗,算什么能耐?!” “简直就是厚颜无耻,禽兽不如!” 苏言淡笑道,“苏言,你即便说不过本官,也不用撒泼骂街。” “本官明白,就因为方才本官说出了你的想法和企图,所以你才恼羞成怒。” “告诉你,你的计谋确实很高明,但只可惜慢了一步。” “如果不是本官先一步提前两日来到甄家,怕是你的计谋,就真要成功了。” “你这无耻小人,我……我特么跟你拼了!” 王密眼看着说不过苏言,怒不可遏冲上前,直接揪住苏言的衣领。 苏言脸色一变,厉声道,“来人!” 左若冰立刻会意,一个箭步走上前,死死攥住王密的手腕,冷声道,“大胆!” “苏言,我乃王大人的贴身护卫。” “你若再敢对王大人不敬,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左若冰就势一掌,拍在王密的胸口。 虽然只用了两成的力气,却也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密打得踉踉跄跄连退好几步,疼得呲牙咧嘴,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他有一个武功这么好的贴身护卫,自己怎么不知道? 今日这苏言小儿,是真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假扮他假扮到底了 …… 一时间,双方陷入对峙,各不相让,僵持不下。 王密始终焦头烂额、面红耳赤,急得恼羞成怒,满口骂街。 反观苏言,却表现得从容自信,淡定不惊,颇有一品大员的风范,更像是正主。 但是,甄道喜等人在彻底看清楚局势之前,根本不敢轻易站队。 这两个人,都自称是刑部尚书王密,并称对方是苏言。 代表他们两个,肯定一个是真王密,一个是苏言假扮的假王密。 这对于他们甄家来说,可是关乎生死存亡的选择。 王密是拯救他们甄家的救星,苏言是灭门他们甄家的阎王。 如果选中真王密,对付苏言,那自然是万事大吉。 如果选中了苏言假扮的假王密,不小心误伤了真王密,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正当二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之际。 突然,甄道喜猛地灵机一动,兴奋道,“有了!” “二位大人,本官有主意,能证明我们的身份了!” “哦?” 王密连忙问道,“甄家主,有何良策?” “王大人,小人是这么想的……” 甄道喜正说着,苏言冷声道,“蠢货,你叫他什么?” “我才是王大人,叫他苏大人!” “啊,是是。” 甄道喜连忙点头,讪笑道,“苏大人,在下是这么想的……” “蠢货,他才是苏言,我是王密!” 王密咬牙切齿道,“叫我王大人!” 甄道喜嘴角微微一抽,平白无故挨了一通臭骂,心中那叫个委屈。 却也只得忍气吞声,苦着脸道,“二位仁兄,在下有个主意。” “在下听说,二位之中的那位苏言苏大人,是陛下眼前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此次他作为钦差大臣,奉陛下旨意来到我们玄菟府查案,身上带了一枚陛下钦赐的金牌。” “二位大人若恕小的冒犯,就请准许小的派人,为二位大人分别搜身。” “如果搜到这金牌在谁的身上,不就代表那个人是苏言吗?” 听闻此话,苏言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甄道喜,你胆子不小啊。” “本官身为当朝刑部尚书,一品大员,本官的身也是你能搜的?” “他苏言虽不及本官,但也是当朝二品吏部侍郎,你敢搜他的身?” “还有,那枚金牌乃是陛下御赐,见牌如见陛下亲临,除了钦差大臣外,其他人只要敢碰,就是大不敬之罪。” “你若真的搜出了金牌,当心自己的脑袋搬家。” “这……” 甄道喜面露难色,一时又不知所措。 王密却冷然一笑,戏谑道:“甄家主,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很不错。” “既然如此,咱们就用搜身来一定真假!” 原本,王密作为一品大员,也不愿意被这些下人小厮搜身。 但见苏言竟然先表示反对,他便来了兴趣。 苏言表现得如此抗拒,证明金牌肯定他就带在身上。 只要能他的身上搜出金牌,便能叫他百口莫辩! 苏言盯着王密,冷声道,“苏大人,有这个必要吗?” “你我都是当朝重臣,遭到一群下人搜身,若是传回京城,你不怕惹人笑话?” 王密扬着下巴,戏谑笑道,“苏大人,你都不怕丢人,腆着脸假冒我的身份,我还有何可怕?” “还是说,你担心一搜就露了馅,所以才不敢搜?” 苏言微微一笑,耸耸肩道,“我王密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有何不敢?” “既然苏大人你都不怕丢脸,那我就奉陪便是。” 眼看着这小子还在嘴硬,王密咬了咬牙,冷声道,“好,那咱们现在就搜!” “甄家主,一定要派个精细可靠之人,将我们两个全身上下,都搜得仔仔细细。” “决不能再让这小子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好好,二位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搜个清楚明白!” 甄道喜连忙点了点头,朗声道,“沈三!” “在!” 沈三立刻会意,在甄道喜的眼神暗示下,先走到苏言的面前。 苏言饶有兴味看着沈三,戏谑笑道,“沈三爷,膝盖不疼了?” 回想到那日在客栈,自己在苏言面前跪地磕头舔靴的情景,沈三不由浑身一哆嗦。 当即只得讪讪一笑,点头哈腰道,“王大人,小人得罪了,您多担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怎样处置 沈三的心中,也暗暗憋了股气。 毕竟他沈三作为甄家的大管家,在玄菟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先前在客栈,当众给苏言跪地磕头舔靴子,让他感到无比羞耻,这几天连街都不敢上。 如果这小子真的是裕亲王的门生王密大人,自己忍也就忍了。 但如果这小子是个冒牌货,那自己一定要找回场子,狠狠出上一口恶气。 当即,沈三在苏言身上,上上下下搜了起来。 然而,他仔仔细细搜了半天,却都一无所获。 苏言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揣。 只搜出了他藏在袖口中的那把火铳。 沈三心有不甘,只得指着火铳问道:“这是何物?” “跟你有关系吗?” 苏言微笑道,“你觉得这东西,长得像御赐金牌吗?” 沈三讪笑道,“小的只是问问的,大人不要生气……” “怎么,你真这么想知道?” 苏言挑了挑眉,直接将枪口顶在沈三的脑门上,微笑道,“如果你真那么好奇,我照着你脑门开一枪,你就明白了。” 感受着枪口冷冰冰的温度,沈三额头冒出丝丝细密的冷汗,瞬间感受到浓浓的危机感。 当即吓得浑身都瘫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小的知错,小的不多嘴了……” 苏言冷哼一声,将火铳重新收回袖口,淡淡道,“搜完了?” “搜完了……” “滚吧。” 沈三满脸窘迫,转身看向甄道喜,微微摇了摇头。 眼看着局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甄道喜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 “你刚刚有没有搜仔细?” 王密冷声道,“他就是苏言,那枚金牌一定就被他藏在身上。” “你再好好搜一搜,不要被他蒙混过关!” 苏言微笑着对王密说道:“苏言,死到临头,就不要嘴硬了。” “沈三,既然你搜完了我,就该搜他了。” “如果从他的身上也搜不到,那我们两个就把衣裳都脱了,让你再仔细搜上一遍。” “大人说笑了,小的怎敢如此无礼。” 沈三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来到王密面前。 “这位大人,小的得罪,要搜一下您的身了。” 王密冷哼一声,虽神情不悦,但还是配合地抬起手臂。 他心中暗暗思忖,苏言小儿阴险狡猾,诡计多端。 既然敢如此坦然地被搜身,证明金牌肯定是被他提前藏到了某个地方。 自己还要再想个其他方法,才能戳穿他的伪装…… “嗯?” 突然,沈三从王密的胸前衣襟内侧,摸到了什么。 随即小心翼翼,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看到沈三从王密衣襟中取出的金牌,以及金牌上铭刻的“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整个大堂都陷入一片死寂,如同灵堂一般沉默。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密瞬间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苏言咬牙切齿道,“姓苏的,你特么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的金牌,会在老子的身上?!” “因为你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朝廷钦命的钦差,所以这枚令牌当然在你的身上。” 苏言淡笑道,“甄家主,你出的这招还真是不错。” “总算是揭穿这个冒牌货的伪装,证明我的身份了。” “你放屁!” 王密一时怒不可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本想着依靠搜身,能打苏言一个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但谁知道这小子竟有如此妖法,趁他不注意,就将令牌藏到了他的身上。 现如今,这令牌从自己的身上搜出来,倒让他无可辩驳。 王密直接气昏了头,指着苏言破口大骂道,“苏言,你这天杀的小儿厚颜无耻,不要再演戏了!” “甄道喜,快将这小子拿下!” “否则如果放他离开玄菟府,你就要大祸临头!” 甄道喜神情复杂,默然片刻,朗声道,“来人!” 几名家丁抡着木棍,从外面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左若冰秀眉微蹙,立刻护在苏言身前,握住腰间剑柄。 王密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正要催促甄道喜赶紧动手。 站在他身后的沈三,悄无声息从一名家丁手中接过木棍。 直接抡圆了膀子,一棍子狠狠敲在王密的脑袋上。 王密身形一僵,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直接昏厥过去。 甄道喜急忙来到苏言面前,拱手作揖,讪笑道,“王大人,小的就知道,您才是真正的王大人!” “这个冒牌货真是诡计多端,竟然假扮成您来套我的话。” “若不是王爷有远见之明,提前派大人来救我,恐怕小人就要上他的当。”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甄家主,不必客气,这是本官应该做的。” “你账本上那些见不得人的账目,我都已经一一修改并确认过,你可以派人送回原处了。” “日后即便朝廷再派官员来查,也一定查不出任何破绽来。” “本官便不在你这里多呆,要回京城向王爷复命了。” 见苏言要走,甄道喜急忙拦住,苦着脸道:“王大人,请留步!” “这个苏言该如何处置?请大人指点。” 苏言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甄道喜苦着脸道,“这个苏言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手执金牌的钦差大臣。” “小人刚刚却情急之下,一棍子将他打晕。” “等到他醒来之后,必定会报复我们甄家。” “要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灭口,永绝后患?” 甄道喜试探性道,“正好这个苏言,是王爷恨之入骨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的今日杀了苏言,不也等于是替王爷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吧?” 苏言神情一寒,冷声道:“胡说!” “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亏你想得出来!” “先前你们杀了玄菟知府郭志堂,已经触怒了陛下,所以才惹来他苏言。” “如果他苏言也死在了玄菟府,陛下必定龙颜震怒。” “下次来玄菟府的,就不是带着金牌的钦差大臣,而是带着圣旨的精锐兵马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交与宁王 甄道喜吓得脸色苍白,悻悻道,“那……小的趁他现在晕了,赶快派人将他送回京城?” “你觉得可行吗?” 苏言冷笑道:“他苏言刚刚来到玄菟府,你立马就要把人送回去。” “你回到京城,肯定会立刻面见陛下,说尽你们甄家的坏话。” “陛下宠信苏言,对他的话必定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到时候给你们甄家随便罗织几个罪名,我这两天岂不是白忙活了?” 甄道喜顿时心中绝望,满脸哭丧,“这杀也不是,送也不是,究竟该如何是好?” “王大人,求您不吝金玉,指点赐教,救救我甄家吧。” “好,那我便教你一招。” 苏言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其实想要逃脱死难,倒也不难。” “凭你甄家的权势和能量,惹不起他苏言。” “那就想个办法,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把他送给一个惹得起他的人,不就万事大吉了?” 甄道喜微微一怔,试探性道,“王大人说的是……宁王殿下?” “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苏言点了点头,赞许笑道:“你想,宁王殿下作为陛下钦封的异姓王,随陛下白手起家,功勋卓着,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肯定凌驾于苏言之上。” “即便宁王殿下杀了苏言,陛下也绝不会轻易动他。” “更重要的是,苏言和宁王殿下,早就结下了梁子。” “当初苏言查办一桩走私茶马之案,办了宁王殿下的义子朱逑,且不顾宁王殿下的求情,执意要将朱逑斩首。” “宁王殿下一向睚眦必报,对苏言恨之入骨,一直想找机会替自己的义子报仇。” “你将苏言送给他,给了他报仇的机会,非但推出去一个大麻烦,宁王殿下还会感谢你的恩情。” 甄道喜恍然大悟,激动道,“王大人,还是您高明!” “小人这就亲自带着这个苏言,连夜前往宁远城,将他交给宁王殿下!” 苏言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说道:“对了,那枚金牌,我要带回京城,交给王爷处理。” “毕竟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流落在外,后果非常严重。” 甄道喜连忙点了点头,“多谢王大人,这么金贵的宝物,我们可不敢留在府上。” “沈三,快将金牌交给王大人!” 沈三忙不迭惶恐上前,小心翼翼将金牌交给苏言。 苏言将金牌收入怀中,带着左若冰转身离开。 刚出院门,便见院外停着两辆马车,每辆车上各放着四只大木箱。 苏言打开最上面木箱的箱盖,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饶有兴味道,“甄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此次我甄家能渡过难关,多亏王大人鼎力相助,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王大人笑纳。” 甄道喜谄媚笑道,“辛苦王大人,将这两车礼物运回京城,一车孝敬您,一车请大人帮小人转交给王爷。” 苏言拍了拍甄道喜的肩膀,赞许笑道,“甄家主,够上道。” “此次你不仅帮宁王殿下报了仇,还帮王爷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就等着领赏吧。” 说罢,苏言直接骑上马,左若冰赶着两辆车离开。 待到走远之后,左若冰忍不住感慨道,“少东家,你真乃神人也。” 那枚金牌,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密的身上? 正是王密气急败坏,和苏言动手的时候,左若冰上前阻拦。 一掌打在王密的胸口之时,将金牌扣于掌心,塞入王密的衣襟之中。 直到现在,左若冰才算回过味来。 苏言早就料到甄道喜会用搜身的方法,来区分他们两个的真假。 所以才提前将金牌交给她,让她伺机而动。 这位大人,虽然年轻,但是这般城府和心计,简直深得令人畏惧。 “若冰姑娘,谬赞了。” 苏言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淡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付这些劣绅恶霸,就是要将他们算计得无路可走。” “现如今证据确凿,大功告成。” “很快就可以用甄家三族的人头,祭奠郭知府的在天之灵了。” …… 送走苏言之后,甄道喜立刻命人将王密绑好装车。 随即亲自乘着车,押着王密出城。 出城的时候,自然也遭到了士兵们的阻拦。 甄道喜却欣喜得意,表示自己已经将大事办成,并抓住了宁王殿下的仇家,要去献给他。 听闻此话,士兵自然也不敢阻拦,随甄道喜一起,火速前往宁远。 宁远行宫内,朱钦武正在和师爷魏保一起喝茶下棋。 一名士兵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道,“禀王爷,甄家甄道喜求见。” “甄道喜?” 朱钦武皱了皱眉,狐疑道,“本王不是命你们封锁玄菟府,不许任何人出入,他怎么来了?” 士兵回答道,“禀王爷,甄道喜称已经将王爷的大事办成。” “并且还活捉了王爷的仇人苏言,特意赶来献给王爷。” “哦?!” 听闻此话,朱钦武瞬间站起身,激动道,“当真?!” “没想到这个甄道喜竟然这么能干,非但躲过此难,还将那苏言小儿给本王抓来了!” “好,快请他进来!” “是!” 士兵转身前去传命,师爷魏保有些担忧道,“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个苏言?” “那还用说吗?” 朱钦武恶狠狠道,“当然是将他千刀万剐,为我义子朱逑报仇雪恨!” “王爷,在下觉得不妥。” 魏保皱眉道,“这个苏言毕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手执御赐金牌的钦差大臣。” “万一王爷杀了他,陛下追罪问责,岂不是大祸临头?” “魏师爷,你不必担心。” 朱钦武冷然一笑,自信道,“这点小事,本王自然会办得周全。” “这些年来,本王养了那么多占山为王的土匪,一直没有剿灭,今日就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等杀了苏言之后,本王便将他的金牌和行李,都找一处山头撇下。” “陛下若是问起,本王便说此事是土匪所为。” “大不了剿灭几个山头,给陛下个交代便是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将功折罪? 魏保虽仍有些担忧,但见朱钦武心意已决,也只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一会,甄道喜满面红光、喜气洋洋从外面走进来,朗声道,“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 朱钦武咧嘴笑道,“道喜,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先前本王派兵封锁玄菟府,就是因为知道那苏言到了玄菟府,担心他逃跑,所以才派兵封城,想让你帮本王将他拿下。” “世人都传言说,这苏言多智近妖,没想到你竟如此轻而易举就将他拿下。” “看来日后,本王要更加倚仗、重用于你啊。” 甄道喜谄媚笑道,“哪里,王爷谬赞了。” “小人身为王爷治下的臣民,理应为王爷分忧解难。” 朱钦武迫不及待道,“那个苏言,现在在何处?” “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为我儿朱逑报仇雪恨!” “王爷莫急,人我为您带来了。” 甄道喜立刻挥了挥手,朗声道,“来啊,将人带上来!” 甄吉和甄淼抬着一只大木箱,从外面走进来,毕恭毕敬放在朱钦武面前。 甄道喜知道,自己今日帮朱钦武抓了仇人,肯定会得到重重的封赏。 所以才特意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带上,希望能趁机得到个一官半职。 朱钦武俯身摩挲着木箱,听着箱子中传来阵阵“呜呜”声,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狂热的狞笑。 “苏言小儿,任你聪明一世,还是落到本王的手中了吧。” “别着急,本王这就一刀一刀活剐了你,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着,朱钦武一手从腰间抽出匕首握在手中,一手直接将箱盖打开。 然而打开箱盖后,他却傻眼了。 看着箱子中,被麻绳五花大绑成螃蟹一般,还被破布堵着嘴的王密。 朱钦武脸色瞬间变得比炭还黑,嘴角微微抽搐不停。 “王爷,您快动手啊!” 甄道喜急着想领赏,兴奋道,“快活剐了苏言小儿,给朱逑公子报仇雪恨!” “苏言小儿?” 朱钦武转头看向甄道喜,嘴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你告诉本王,这家伙是苏言小儿?” “是啊。” 甄道喜点了点头,拍胸脯保证道:“王爷,我先前从他的身上,搜出了陛下御赐的金牌,他一定就是苏言!” 朱钦武狞笑道,“好,那我也告诉你。” “虽然本王没有亲眼见过苏言,但是见他已经见了不知多少次。” “这个人不是苏言,而是裕亲王的门生,当朝刑部尚书,王密。” “什么?” 此话一出,甄道喜瞬间傻眼了。 “这……这不可能啊。” “刑部尚书王密大人,我们先前也见了。” “正是在王密大人的帮助下,我们才识破这家伙的身份,将他抓起来的啊……” “放你娘的屁!” 朱钦武怒不可遏,直接一脚踢在甄道喜的身上,将他踢翻在地。 此时此刻,朱钦武真要气疯了。 原本他听说抓住了仇家苏言,迫不及待想要为自己的义子朱逑报仇。 结果谁能想到,开箱一看,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苏言,而是自己的熟人。 甄道喜噗嗤吐出一大口血,手掌死死捂着胸口,却还是强忍剧痛翻身跪在地上,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朱钦武一把将匕首扔在地上,转头走到自己的王座坐下。 气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连话都说不出来。 魏保皱着眉头,急忙问道,“甄道喜,我且问你。” “你先前不是说从他身上搜出了御赐金牌?金牌现在何在?” 甄道喜悻悻道,“那枚金牌……被王密大人要走了……” “放屁!” 朱钦武骂道,“都特么告诉你了,这个人才是王密!” “是是,小人愚蠢,小人糊涂……” 甄道喜哭丧着脸说道,“那个自称是王密的人,说金牌是朝廷御赐之物,不能流落在外,要带回京城交给裕亲王。” “小人还特意给他备了两车金银珠宝,让他一起带走。” 魏保皱眉道,“那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甄道喜悻悻回答道,“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清秀,谈吐儒雅,少年老成……” 魏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转头对朱钦武说道,“王爷,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假扮王密的人,应该就是苏言。” “什么?!” 听闻此话,朱钦武还没有反应,甄道喜先惶恐地瞪大眼睛,“这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那个人是苏言,那我岂不是大难临头了?” 朱钦武皱眉道,“你个蠢货,还做了什么?” 甄道喜脸色苍白,颤声道,“王爷,那苏言假扮王密,自称是裕亲王派他前来,帮我摆平麻烦的。” “我便将我杀死郭志堂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讲述给他。” “此外,我还将这半年来家里的账目簿册,全都交给了他。” “那些账本上,有我我们甄家走私盐铁的账单,还有给裕亲王和王爷您送礼的明细……” “你说什么?!” 朱钦武瞪大眼睛,险些没被这个蠢货气晕过去。 他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悬一口气没上来。 憋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甄道喜,我知道你蠢,但没想到你竟然蠢到这般地步。” “他苏言假扮了个身份,就将你骗得团团转,不仅把你自己的罪证都自曝出去,还将本王牵扯其中。” “本王当初真是瞎了眼睛,竟然选中你这头蠢猪合作。” “来啊,将这头蠢猪,还有他的两个蠢猪儿子,都给我拖出去斩了!” 几名士兵从外面冲进来,架起甄道喜和甄吉、甄淼就往外走。 甄道喜爷仨瞬间吓破了胆,带着哭腔吼道,“王爷,饶命啊!” “都怪我们一时糊涂,才中了苏言小儿的奸计,求王爷饶了我们吧!” 眼看着三人就要被拖走,魏保开口求情道,“王爷,眼下当务之急,是决不能让那苏言活着离开辽东。” “请王爷息怒,暂时饶他们一命,让他们将功折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找土匪? 见魏保都开口求情,朱钦武这才长出一口浊气,强行压抑住怒火。 两眼死死盯着甄道喜和甄吉、甄淼,咬牙切齿道,“甄道喜,因为你们的愚蠢,不仅让你们甄家大难临头,让本王也受到波及。” “如果你们不自己把屁股上的屎擦干净,那不需要等朝廷动手,本王就先诛尽你们甄家满门,把你们三个全都一刀一刀活刮了!” 甄道喜父子三人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颤声道,“请……请王爷指示!” “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钦武沉声道,“听着,拜你们这些蠢货所赐,苏言现在掌握了于本王不利的证据,决不能让他将这些证据带回京城。” “必须在辽东,在本王的地盘上,将他和他随行人等,全部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甄道喜连忙点了点头,郑重道,“王爷,小人愿意代王爷杀了那苏言小儿,以报他戏耍小人之仇!” “请王爷给小人二百兵马,小人保证三天之内,提着苏言的头颅面见王爷!” 朱钦武嘴角微微一抽,险些被甄道喜这番迷之发言给蠢哭了。 且不说用猪脑想都知道,苏言身为钦差大臣,他死在辽东之地,绝不能和自己的宁军有半点关系。 你都已经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我还能蠢到把我的兵马交给你? “你这蠢货自己犯的错,还想用本王的兵马去帮你报仇?” 朱钦武狞笑道,“那本王不如先砍了你的脑袋,然后再亲自去替你报仇,岂不更好?” 甄道喜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改口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那小人这就回玄菟府,率领我府上的家丁和武夫们,去取那苏言的首级!” “不必。” 朱钦武眯着眼睛,冷声道,“你府上养的那群酒囊饭袋,本王信不过。” “万一又把这件事办砸了,杀了你们全家也不足以负担后果。” “杀苏言的帮手,本王已经帮你物色好了。” 甄道喜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敢问王爷说的帮手是……” 朱钦武淡淡道:“宁远城以北四十里外,有一座青狼山。” “青狼山的大当家郎大鹏,是本王的人。” “本王写一封手信,你速速带去青狼山,让那郎大鹏依照你的命令行事。” “青狼山有三百余喽啰,配备的军械都是本王亲自发放,精锐程度并不比本王的宁军差多少。” “你已经见过那个苏言,知道他的长相,这些喽啰,包括郎大鹏在内,便都交给你来统领。” “本王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苏言找到,带着他的人头回来见本王。” “否则的话,你就把自己洗干净点,等着本王一刀一刀把你活剐成碎肉。” 甄道喜打个寒颤,忙不迭点了点头,“小人遵命!” 他又突然想到什么,鼓足勇气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杀了苏言之后呢?” “那苏言毕竟是朝廷钦差,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在下已经犯下弥天大罪,若是再杀了那苏言,岂不是罪加一等……” 朱钦武冷笑道:“这个,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吗?” 说着,朱钦武似乎是想到,甄道喜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打算拿他顶罪,而不好好办事。 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本王之所以让你带着青狼山的喽啰办这件事,就是为了能甩脱干系。” “等杀了苏言之后,本王就会主动向朝廷上表,钦差苏言在查案之际,不慎遭到青狼山土匪袭击,命丧土匪之手,还被劫走了全部财物。” “然后,本王再亲自带兵征剿青狼山,将郎大鹏等一干匪酋的人头送往京城,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到时候,苏言搜集到的那些罪证全都带到了地底下,你们甄家便没有了威胁。” “你依然可以回玄菟府做你的地主老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甄道喜这才面露喜色,激动道,“谢王爷,谢王爷!” “请王爷放心,小人一定带着苏言的头颅回来,报答王爷救命之恩!” …… 甄道喜父子三人千恩万谢,随即便匆匆离开,前往青狼山。 待到他们离开后,朱钦武微微叹了口气,对身旁魏保说道,“魏师爷,你说那个废物,不会又把此事办砸了吧?” “应该不会。” 魏保淡笑道,“苏言虽然狡诈,但绝想不到,王爷敢对他动手。” “更不可能想到,王爷在宁州的势力会如此之大,不仅执掌二十万宁军,更拥有这么多山贼土匪黑手套。” “他假冒王密,搜得罪证,一定会第一时间回京城报信,或是直接去甄家拿人,以钦差之权先斩后奏。” “而趁他最为志得意满之时,就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 朱钦武点了点头,头疼道,“虽然青狼山的贼寇,是个很合适的凶手。” “再加上将甄家也一并推出去,这份量也算是不轻。” “但以陛下的多疑,失去了一个如此器重的宠臣,最终肯定也会怀疑到本王的头上。” “后续不知还会再派什么人,前来辽东查访此事。” 魏保笑道,“王爷,您多虑了。” “现如今朝中的官员,除了这个苏言之外,其他的都是裕亲王的心腹党羽。” “王爷这半年来,也派人给裕王府送去了不少银子。” “以王爷与裕亲王之间的交情,肯定胜过裕亲王对陛下的忠心。” “不论后续再派什么官吏来查这桩案子,王爷只需让裕亲王打个招呼,便可相安无事,万事大吉。” “但愿如此吧……” 说着,朱钦武突然想到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之色。 “不对!” “万一陛下不派官吏,而将她新组建的苍云卫派来辽东查访此案,该如何是好?” “本王早就听说,这苍云卫神出鬼没,办案如神,如同一群阴魂厉鬼般行踪隐秘,无处不在。” “如果真是将苍云卫派来查这件事,那本王日后怕是要有数不清的麻烦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寻找家属 朱钦武用手揉着太阳穴,越想越觉得头疼烦躁,挥手道,“来人!” “将大公子叫来,陪我喝几杯。” “是!” 一旁的侍卫领命,忙不迭跑出行宫。 然而过了三两分钟,便又满脸惶恐跑了回来。 “禀王爷,公子他……不在府中。” “什么?” 朱钦武狐疑道,“这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听公子的奴仆说,公子三天之前,就带着十几名贴身侍卫,偷偷趁夜离开。” “而且还都带了兵刃在身上,说是要去为朱逑公子报仇。” “什么?!” 听闻此话,朱钦武和魏保顿时都为之一惊。 朱钦武瞪大眼睛,惊怒道,“这么大的事,那些奴才为何不早些来禀报本王?!” 侍卫小心翼翼道:“公子临走的时候,威胁那些奴仆不准将此事报与王爷,否则便要割了他们的舌头,因此那些下人才未敢来禀报……” “岂有此理!” 朱钦武顿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苏言是何其狡猾,连老谋深算如裕亲王,都在他手上一挫再挫,屡屡吃亏。” “凭他区区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想杀了苏言,给逑儿报仇?真是荒唐!” “来人!” 朱钦武大喝一声,一名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 正是当初,奉朱钦武之命前往京城敲打苏言的宋孝国。 “孝国,你速速追上甄道喜,告诉他不要耽误时辰,立刻动手!” 朱钦武焦急道:“不论如何,一定要赶在我那蠢儿动手之前,先将苏言给我干掉!” “若是本王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也别想活!” “是!” …… 另一边,苏言已经和左若冰一起出了城。 并在城南十里开外的一片山林中,与曹六、罗大壮等人见面。 先前苏言和曹六、罗大壮各行一路,分头赶来辽东。 但是由于朱钦武下令封锁了玄菟府,导致曹六和罗大壮无法进城,便一直在城外待命。 苏言让曹六,以及七名跟随他一路的弟兄,带着他写好的六份奏折,以及甄道喜的这两大车金银珠宝,先一步赶回京城。 曹六和他那一路的死杀士弟兄们,一个个都险些没哭出来。 他们赶了好几天的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辽东。 来到辽东,没见到苏言的面不说,连城都没进去,就在城外山林里风餐露宿当了几天野人。 结果现如今,好不容易终于见到苏言,给他们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他们原路返回。 这哪是出来办案?纯纯就是练他们的脚力呢啊。 在曹六可怜巴巴的讨价还价下,苏言也是很难得地做出了让步。 没有让曹六等八名弟兄,一起返回京城。 而是让曹六一个人,押着两大马车的财宝回京。 看着将两辆马车连在一起,坐在头车上的曹六,那怀疑人生的背影。 其他几名死杀士的弟兄,都不由心中暗暗感慨一句。 六哥,大义! 罗大壮问道,“少东家,怎么不见王忠他们?” “我两天之前,便派他们去青沙口的盐场了。” 苏言淡笑道,“玄菟知府郭志堂被甄道喜所害,但是他的妻女,都被关在青沙口的盐场。” “我派王忠他们暗中保护郭志堂的妻女,并且今早飞鸽传书,让他们直接将管理盐场的甄家人统统拿下。” “这会,想必已经得手了。” “走,咱们这就去同他会合。” 当即,苏言带着左若冰、罗大壮等人,骑着快马直奔青沙口而去。 来到青沙口,面前这座盐场,果然规模极为恢弘,气势磅礴。 一丈见高的盐矿,竟然有不下百座。 这么一座盐场,蕴藏的巨大价值,简直都不亚于一座金场。 也难怪甄道喜不惜冒着杀害知府的风险,也要将这块盐场吞掉了。 走进盐场内,只见劳工们都没有干活,而是抱着头整齐地蹲在地上,满脸畏惧之色。 正中间一座茅屋前,王忠等人都坐在地上有说有笑。 每个人的脚下,都踩着一个或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大汉。 这些壮汉看着一个个魁梧健壮,但此时的模样可谓是狼狈至极。 不仅全都手脚绑在一起,被捆得像螃蟹一般,还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有的甚至意识都模糊不清。 “少东家!” 见苏言到来,王忠等人急忙纷纷站起身来。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都搞定了吧?” “搞定了!” 王忠踹了一脚自己脚下的秃头男子,笑道,“这个人就是甄家在青沙口盐场管事的,外号叫秃彪。” “我们暗中盯了两天,见这些人天天飞扬跋扈,成天鞭笞打骂那些劳工,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 “没想到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纸老虎,被我们三下五除二,便全都拿下了。” “很好。” 苏言满意笑道,“郭志堂的妻女呢?都还好吧?” “少东家放心,都安然无恙。” 王忠略一迟疑,悻悻道,“只是,我刚刚去地窖,本来想把她们带出来。” “但是郭志堂的媳妇郭白氏,似乎因为郭志堂的死,而受得刺激不轻,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癫。” “我们怎么好言相劝,她都根本不听,还请少东家亲自去看看吧。” 苏言皱着眉点了点头,“我这就去看看。” 当即,苏言直奔地窖而去,左若冰等人则都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地窖内,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咸涩的气味,显然这座地窖是用来储盐所用。 整座地窖一片昏暗,只要角落里亮着一点点昏黄的灯光。 循着灯光走上前,一名发丝凌乱、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面容空洞,神情木讷,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想必这名妇人,便是郭志堂的媳妇郭白氏。 而在一旁,还有两个女孩,裹着一条棉毯瑟瑟发抖。 两个女孩大的看着有十六七,小的也就十二三的样子。 由于被关在地窖中多日,精神状态也显得很是憔悴。 颤抖着依偎在一起,怯生生看着面前的苏言等人,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悲惨命运 “郭大嫂,你不用害怕。” 苏言略一犹豫,试探性同郭白氏进行交流。 “我叫苏言,是郭知府的朋友……” 但如王忠说的一样,郭白氏的精神受了刺激,直接丧失了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听了苏言这番话,脸上只流露出浓浓的惶恐,一个劲拼命地摇着头。 “我……我不认识什么郭知府!” “求官爷饶命,饶了我们吧!” 苏言一时满脸无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作孽啊。” “人家郭知府作为一位清水明镜的好官,原本家庭如此美满。” “甄家却为了区区一个盐场的利益,便谋害性命,吓疯了人家的夫人,剩下两个女儿无人照顾,孤苦伶仃。” “这个甄道喜,真是造下大孽了!” 苏言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与郭白氏正常交流。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那个年纪较小的女孩,竟然主动开口,“大人,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娘亲,回答不了你的问题的。” “嗯?” 苏言微微一怔,疑惑地转头一看。 见竟然是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开口,顿时心生讶异,“为什么?” 小女孩嘶哑道,“我娘这些年来,本就身体不好,体弱多病。” “甄道喜派人杀害我爹的时候,一个坏人一棍打坏了我娘的头。” “恐怕从今往后,我娘都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一样说话了。” 苏言微微一怔,转头看向那名小女孩。 见那个大的女儿满脸惶恐,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粗喘。 小女儿明明年纪轻轻,说话却如此逻辑清晰,不卑不亢,不由心中暗暗感到诧异。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女孩回答道:“我叫郭铃儿,十三岁。” 苏言点了点头,疑惑道,“为何你姐姐,看着也不大会说话?” 郭铃儿回答道,“我姐姐小的时候患了风寒没钱医治,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 听闻此话,身后的左若冰、王忠等人,都不由为之动容。 原本他们都认为,郭志堂被奸人谋害,留下孤女寡母三个人,就已经算是很惨。 却没想到,事实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惨一些。 母亲被人打傻了,长女自幼烧坏了脑子不会说话。 一家子的负担,都落在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身上。 老天爷是何等冷血,才会让一个小女孩面临如此残酷的命运?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和你说了。” 苏言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铃儿,我是京城的官员,奉陛下之命,特来查访你父亲被甄道喜谋害之案。” “现如今,案子差不多已经查得水落石出,马上就可以结案。” “你可愿意和我回京城做人证,让那甄道喜被审判定罪,为你父亲报仇雪恨?” “我愿意。” 郭铃儿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郑重道,“我愿意为大人作证!” “那天甄道喜派人来杀害我爹爹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人!” “好。” 苏言欣慰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郭铃儿的头,眼中满是同情怜爱之色。 “铃儿,你放心吧。” “你父亲郭志堂,是个难得的好官,为了坚守天理和律法,才遭奸人的毒手。” “这种好人的家眷,不应该过得如此凄惨。” “等回到京城后,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御医,买最好的药材,治疗你母亲和你姐姐的病。” “一定倾尽全力,让她们恢复正常,让你们一家能重新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 当即,苏言带上郭铃儿母女三人,离开地窖。 然而走出地窖一看,却瞬间都皱了皱眉,面露凝重之色。 方才被五花大绑的秃彪等人,竟然全都被人松绑解救。 除了这些被王忠等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壮汉之外,还另有十几号人,每个人都手执砍刀,气势汹汹。 为首一名青年,身穿丝绸长衫,双手戴满了五颜六色的扳指,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 苏言看向身旁的王忠等人,皱眉道,“你们方才都跟我去地窖做什么?” “就不知道留两个人,在上面看着这些人吗?” 王忠等人满脸无辜道,“少东家,你也没吩咐啊。” “我一时没想起来,你们也想不起来吗?那我要你们有何用?” 苏言呵斥一句,直接将锅甩给王忠等人。 随即看向面前穿着显赫的青年,饶有兴味道,“你是何人?” “敢放我抓的人,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呵,你当小爷是吓大的?” 青年冷笑道,“你这家伙,就是苏言吧?” “不错。” 苏言点了点头,淡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苏言。” 青年恶狠狠道,“我兄弟朱逑,就是被你杀的?” “朱逑?” 苏言嗤笑道,“我当你是来干什么的,原来是替朱逑报仇的?” “朱逑走私茶马,牟取私利,违背朝廷禁令,是被陛下下旨斩首。” “不过这桩案子,确实是我所查办侦破,将他绳之以法的。” “好,我找的就是你!” 青年信手一挥,大吼道,“给我上,将些人统统给我剁了!” “谁砍了苏言的脑袋,小爷赏他千两黄金!”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青年这千两黄金的话一出,身边的手下们瞬间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满脸兴奋。 包括刚刚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秃彪等人,也一个个都眼冒精光,对这笔横财充满渴望。 数十号人一拥而上,气势汹汹冲向苏言。 苏言面无表情抱臂而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边王忠等人,直接冲上前,与这些人厮杀在一起。 虽然苏言这一边,只有二十来人,但作为前朝大炎的名将,个个都是武力超群。 反观青年手下的这些人,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都是一群地痞无赖,不过是一群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王忠上来仅仅一拳,就将一个痞子打翻在地,满嘴血肉模糊,再起不能。 这一拳,也直接奠定了这场战局的基调,宣布对方没有任何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