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复归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楚王府里的动静声势浩大, 自然没有瞒过皇宫中的眼线。定元帝和楚靖蓉几乎是同一时间知道了楚靖祺在找人的消息。 定元帝好奇藏在楚王府中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楚靖祺那么看重,为了她把王府中的侍卫全部派出去, 差点没把京都闹的人心惶惶。定元帝招来魏公公, 低声在他耳边吩咐, 让他务必帮定元帝看看楚靖祺身边的姑娘。 梨棠院里的楚靖蓉很早就知道孟欣然的存在, 不过她从未把她放在眼里,总觉得不过是一个小县城来的姑娘, 掀不起什么惊天大浪。不过这次她却想错了。 楚靖蓉诧异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对孟欣然的重视,但是有一个人的态度,却是让她不得不把孟欣然放在心上。 下面探子得到的消息经过层层暗道,终于交到她的手里,珐琅护甲套在纸条上滑来滑去, 楚靖蓉眼眸越来越沉,长长的护甲套在上方刻出几条深深的印字, 再一用力,指套戳破纸条,露出几个洞来,将上面的字戳的破碎。 「沈自知。」楚靖蓉一字一顿的念着沈父的名字, 似缠绵又似怨念, 然而那双凌厉的凤目中,竟透着丝丝的恨意。 「去。」楚靖蓉面部表情,语气高高在上且不容拒绝,「把那个女人的身家来历全部给我查清楚。」 楚靖蓉的心腹——梨棠院的大宫女柔儿, 犹豫又小心地看了眼长公主, 迟疑着开口:「可是,王爷他……」 楚靖蓉扭头, 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泛着冷意,叫柔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怕什么?」楚靖蓉道,「怕他发现?怕他把你杀了?」 「杀」让柔儿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下一秒,她便听见楚靖蓉带着毫无温度的语气说:「你怕他把你杀了,就不怕我把你埋了么?嗯?」 柔儿直摇头,连忙表忠心:「奴婢不敢。」 楚靖蓉这才缓了脸色,「去吧。」 柔儿躬身告退,走出梨棠院的瞬间,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长公主越发的喜怒不定了,柔儿心有余悸。虽然她在外人面前是梨棠院的掌事大宫女,甚至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长公主面前有多么的如履薄冰,又战战兢兢。她不能有违抗长公主的意图,也不敢让长公主看出自己的害怕,曾经那些刚进梨棠院的小宫女,不知有多少是被埋在梨棠院里的那片长势格外惊人的梨树下。 思及此,柔儿脊背一阵发寒,摇摇头抛开脑子里的畏惧,往外走去。 …… 定元帝在派魏公公前往楚王府的同时,也不忘安排太医院的太医去给那位神秘的姑娘看病。据王府里传出的消息,那位姑娘似乎病的十分严重,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已经有好几天了。 楚靖祺这几日一直守在卧云居,一旦孟欣然有丝毫的风吹草动,他就跟受惊了的野马似的,一阵的兵荒马乱。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孟欣然的情况有些严重。 许是因为徐来而受到的刺激过于严重,孟欣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睁着眼睛,双眼无神,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楚靖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夫叫了一波又一波,药开了一副又一副,仍是不见好转。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守在床边的楚靖祺则是越来越暴躁,下人稍有差池,甚至无意间发出了一声声响,都能被他呵斥一番。 王府里的人如今行事越发小心翼翼,生怕王爷的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魏公公带着太医来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红着眼眶走出了卧云居,身后跟着直摇头叹气的福源。看见魏公公和太医,福源道了声,知道公公的来意,又折回进了里屋通报。 如今来这卧云居的人是愈发少了,谁都不愿意撞上楚靖祺的怒火,也只有福源说话,楚靖祺才会听上两句。 知道魏公公带着太医来了,楚靖祺点了点头,哑声道:「让他进来。」 魏公公进来看到楚靖祺的样子真是吓了一跳。原本英俊倜傥的王爷现今却满脸的憔悴,双手握着孟欣然的手不肯挪动,一直守在她身边。 「王爷。」魏公公恭敬地喊了一声,对楚靖祺道,「皇上请了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傅太医,特地来给姑娘看看。」 楚靖祺点点头,稍稍让开了些许的位置,放开孟欣然的一只手,另一只却仍旧握在自己手里。 傅太医愣了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现朝中的大臣都知道楚王府怒发冲冠为红颜,他可是好几年没看到这位王爷动手段了。 太医心中提着心,把上孟欣然的脉,慢慢皱起了眉头,半晌才斟酌道:「这我姑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刺激,郁结于胸,血气不畅,再者这位姑娘心思过重,这……」 接下去的话太医不敢说下去,思虑过重,这并不是一个好说法,因为它意味着孟欣然的寿数会有影响。 第2章 果然,楚靖祺抬头,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太医。 太医冷汗叠叠,但他说的却是实话。 楚靖祺深吸口气,良久,才说:「所有人都下去。」 魏公公在身后不停地往床上瞧,也只看到孟欣然的半张脸,长得是好看,可就是被吓傻了,呆愣愣的,也没有反应。此时听到楚靖祺的话,收回视线,和福源、太医等人一同告退,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向皇上回话,普通人家的姑娘,皇上怕是不会同意,如今又多了一项痴傻,恐怕绝对不会同意了。 卧云居里静悄悄的,楚靖祺握着孟欣然的手在她耳边呢喃:「你到底怎样才会醒过来?」 床上的孟欣然没有出声,半睁着眼睛,看着就像是在出神。 楚靖祺痛苦地埋首在她的掌心里,随后才抬起头,眼眶红着笑了笑,笑的苦涩:「小茹,别睡了好不好?你醒来看看我?」 顿了顿,楚靖祺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陷在这样的痛苦中。我也知道你不想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不想说没关系,我可以当做不知情,只要你开心。」 楚靖祺的语气越来越低下去,终于,所有在心里的话全部化作痛楚,他埋在孟欣然的手掌里,湿意从她的指缝间流出,往下。 孟欣然半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楚靖祺已经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孟欣然,她一直陷在自己的噩梦中无法自拔。 脑袋里满是嗡嗡声,耳边楚靖祺的话听到她的耳朵里又是一阵的嗡鸣。她想仔细去听,结果却发现那是两个人的声音——赵老三和徐来。 他们两个人轮番在她耳边折磨,让她将近崩溃,她不是不想醒,只是无能为力。她想逃开,却像被人牢牢抓住,不能挪动半分。 手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湿湿的,孟欣然恍惚觉得那是谁的眼泪,心里微微惊了一下,又恢复成一片平静。 沈自知听闻孟欣然被找到,后又生病的消息,急忙赶到楚王府。人毕竟是在他的手里丢的,虽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但是沈自知依旧内疚,亲自登门,向楚靖祺告罪。 沈自知等在门口,见到福源从卧云居出来,连忙问道:「如何?」 福源摇摇头,叹了口气:「孟姑娘不醒,王爷也是不吃不喝,一直陪着。」 沈自知皱起眉:「如此下去,王爷的身体恐怕要先垮下了。」 「谁说不是呢?」福源忧心忡忡,却又劝不动楚靖祺,「沈大人,王爷现在是顾不上您了,您还是等几天再来吧。」 沈自知点点头,随后又道:「王爷将人托付于我,我却没能看好,真是有愧于王爷。」 福源安慰:「这也不怪大人您,那贼人在绑架孟姑娘之前一直在跟踪她,只是行迹隐藏的好,没被人发现。就算不是在大人手里,恐怕……唉。」 沈自知愧疚难当,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只能请福源多加留意,等孟欣然醒过来了他再来。福源应了。 屋内楚靖祺仍然坐在孟欣然的身边,他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小鹿,将它放在孟欣然的手中,轻柔道:「你还记得这只小鹿吗?当年怀玉摔了你母亲留给你的玉镯,你伤心了好几天,我为了逗你开心,亲自给你雕了这个小鹿木雕。虽然你嘴上一直嫌弃着丑,但是一直待在身上,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楚靖祺将小鹿系在她的腰间,道:「现在我把它重新还给你,你高不高兴?」 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楚靖祺面色微僵,又重新笑了笑:「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整日整夜的陪伴,楚靖祺最终熬不住,累得昏睡在孟欣然的床边,一双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未曾放开。 夜半,月上中天,床上一直无声无息的人睫毛抖了抖,眼珠子转动,一双眼睛终于动了动。 手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力道大的她动不了。孟欣然偏头一看,却见楚靖祺趴在她身边睡得深沉。视线不经意的一瞥,她惊讶的发现,曾经的那只木雕小鹿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熟悉的木雕小鹿, 几乎是瞬间就勾起了孟欣然上一世的回忆。 她与楚怀玉向来不对付。楚怀玉打从沈茹进宫的那天就释放出了强烈的敌意,这敌意甚至来的毫无缘由,一直让沈茹莫名, 不知她是在哪里招惹了楚怀玉。不过后来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自己是否有得罪过楚怀玉, 年纪相仿的两人矛盾越积越多, 以至于到最后沈茹都忘记她与楚怀玉敌对的原因了。 虽然记忆中有许多关于沈茹和楚怀玉的争吵画面, 但是那些孟欣然已经记不清了,然而唯有一件事, 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孟欣然的生母林绮安去的早,留给沈茹的物件中有一只翡翠玉镯。沈茹在沈自知对林绮安的思念中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美丽又温婉的女子,她虽然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林绮安,可在父亲的细细描述和一幅幅放在书房的画作中,她对自己的母亲有着深深的感情, 尤其是那只翡翠玉镯,沈茹把所有对母亲的爱意全部倾注在玉镯中, 小心翼翼又宝贝的随身带着,连睡觉也要放在看的见的地方。 第3章 这样谨慎又珍重的样子自然逃不开楚怀玉的视线,她嫉妒小皇叔楚靖祺天天围着沈茹团团转,更嫉恨沈茹夺走了属于她这位郡主的光芒。沈茹来到皇宫后, 那些原本属于楚怀玉的钦羡与赞扬全部转移到了沈茹身上。无论楚怀玉走到哪里, 仿佛都能听见沈太傅家的千金知书达理又善良热心,不仅人长得好,为人更是博得好评。 宫人的闲言碎语只在楚怀玉内心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只是她没有想到, 有一天会在自己母亲的口中听到沈茹连个字, 连带着还有他的父亲,太傅沈自知。讽刺的是, 楚怀玉从小到大,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只要一提父亲两个字,就会得到楚靖蓉的一巴掌,以及她冷血的目光和冷冷的三个字:小贱种。 沈茹没有母亲,却有疼爱她的父亲和小皇叔,可楚怀玉呢,她们两个人的身世何其相似,只不过她没有疼爱的母亲,也没有嘘寒问暖的小皇叔,这些人对于她而言,仿佛是一群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多么讽刺。 孟欣然一直记得楚怀玉摔碎她玉镯的那天,对方站在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中,眼泪糊了她满脸,疯狂又狼狈地冲她发泄,说着这些令人同情又可怜又可恨的话。 可是孟欣然不是圣人,她同情楚怀玉的遭遇,但并不代表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楚怀玉歇斯底里,沈茹也失去了对母亲念想的玉镯。两个人沉痛又愤恨的人,最终撕破了以往的虚伪,在御花园里大打出手,自此不相往来,即使会遇到,也是冷漠相对,暗中耍尽小阴谋小诡计。 而这只小鹿,便是那时候楚靖祺送给她的。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皇子,为了讨心上人开心,愣是瞒着所有人,闷不吭声地学了一段时间的雕刻,然后在沈茹生辰当天,将这只小鹿送给了她。 小鹿不是什么玛瑙翡翠雕成,但在孟欣然眼里,却比那些绚烂夺目的宝石还要贵重,尤其不经意地看到楚靖祺一直藏在身后不让人发现的手。他的手指依旧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可在漂亮的皮肤上,却不满了一道道的红痕,有几条伤口甚至还未痊愈,血丝渗出表层,染红了手指。 那一天,沈茹埋在楚靖祺的怀里失声痛哭。楚靖祺抚着她的背一直安慰,心疼的眼眶发红,最后竟然也落下泪来,倒是让沈茹哭笑不得,一边抽泣一边想笑,让原本的感动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回忆冗长而又沉甸甸的,其中更是夹杂了无数的甜蜜、羞涩、美好、感动、悲伤、忿恨……孟欣然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看到这只小鹿,没想到一睁眼,看见的还是曾经的那只,人也是曾经的那个人。 孟欣然知道,他一直停在原地,不曾离开过。自欺欺人不过是自己,胆小的也是自己,害怕的也只有是自己。 她疲惫地笑了笑,眉间眼梢像是柔和了一层暖意,格外的动人。 手指想要碰碰他,却发现一只手被他牢牢的握在掌心,贴在他的额头。孟欣然抿嘴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楚靖祺的眉头,仿佛要摊开他犹在睡梦也拧紧的眉头。 不过孟欣然没有想到,只一下,楚靖祺就感觉到了,睫毛颤了颤,眼睑慢慢睁开。对上孟欣然的视线,双眼蓦地睁大,里面全是欣喜。 「你醒了?」楚靖祺这一刻觉得像是在做梦,殷切又关怀的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马上备着。」 眼前的楚靖祺憔悴沧桑的不像是之前高高在上的那个王爷,孟欣然看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心疼,她张嘴想让他回去休息,刚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的厉害,声带振颤却发不出声音,让她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楚靖祺紧张起来,以为孟欣然身体又不舒服,着急地往外喊:「福源,叫太医!」 守在门口打瞌睡的福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起身就往王府的客房跑。 魏公公带着傅太医来看过孟欣然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魏公公自觉还未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又对楚靖祺不眠不休的照顾感到忧虑,生怕他身子熬不住倒下,因此让太医同他一起,在王府住一夜,等第二天早上看过楚王爷和那位姑娘的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福源、太医和魏公公到底年纪大了,跑一会儿便累的喘不过气,楚见担心王爷或者孟姑娘出了事,拽起太医的后领,拎着人,用功夫带到了楚靖祺的面前。而后面,福源和魏公公等人气喘吁吁地慢慢移动着。 孟欣然许久不说话,一时间只是嗓子难受,没料到楚靖祺大惊失色,吓得魂都快没了,正想拉住他不要大惊小怪,楚见已经带着人进来了。可怜一直被拎在半空的太医,一脑门的汗,双脚落地的时候脚软,差点没站稳,一屁。股坐下。 「太医,赶紧给她看看怎么了?」楚靖祺让开身子,让傅太医过来。 后面福源和魏公公等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孟欣然被一大帮人瞧着有些不自然,手扭了扭,却被楚靖祺抓住,柔声喝了一句:「别动。」 第4章 太医压力颇大,秉着认真严谨又精神小心的态度,把了足有半柱香的脉,心中悄悄松了口气,面对楚靖祺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这位姑娘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要好好调养几日,切勿思虑过重。」 思虑过重显然触及到楚靖祺的神经,他心微微揪起,将太医的话全部记住,又让傅太医写了个方子,让楚见立马去抓药。 楚见看了眼床上的孟欣然,默不作声地接过太医的药房,便出了王府,跟魏公公一起去太医院抓药。太医院比之民间的医馆藏药不仅多,更是有许多珍贵药材,是外边大价钱都买不回来的。楚见临走前楚靖祺又悄悄向他低语了一句:把好的药材统统拿回来,有多少拿多少。 「……」楚见默默地瞥了眼毫不知情的傅太医和魏公公,同时又为远在皇宫内的定元帝微微同情了一把。 魏公公见到了孟欣然的真容,见人醒过来连王爷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提起的心落了一点,决定告辞,向皇上复命,顺带着楚见和太医一起去太医院。 塞满人的卧云居瞬间空出了不少,连空气都变得安静起来,淡淡的暧昧气息缭绕在孟欣然和楚靖祺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明明心里面有很多话想问,可这一刻,似乎没有了那股冲动。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 「你……」 「我……」 又同时止住了话。 「咳。」楚靖祺咳了咳,「你先说。」 孟欣然抿了抿唇,声音沙哑粗粝:「我,我想喝水。」到嘴边的话仍是没有说出来,她瞒了自己的身份太久,久到在想吐露实情的这刻又退缩了。 楚靖祺目光暗了几暗,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孟欣然没有察觉,他点点头:「好。」 唤清水倒了一杯凉开水,楚靖祺扶着孟欣然,动作轻缓又小心翼翼地喂她。 清水面色复杂地站在楚靖祺的身后,看着眼前极有默契又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垂在两侧的手指一点点的蜷起。 孟欣然近乎贪婪地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光,楚靖祺又给她倒了一杯,随后屏退众人。这下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孟欣然两个人。 孟欣然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一颗心又期待又忐忑。 楚靖祺思索了片刻,目光灼灼,坦露心迹:「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会一个人度过,不会动任何娶妻生子的念头……直到后来在安京遇见你。不可否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太糟糕,满身的桀骜不驯与傲骨,以至于后来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也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孟欣然没有说话,她知道楚靖祺说的是两个人初见面的情景,他话中的不好的事情,是让她当探子深入虎穴,差点把命丢了。她一时感慨,但又觉得其中有些莫名的别扭,于是继续听他说。 「后来……我更是没想到会被你吸引,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所以看你想要离开安京的时候,我找了借口把你留下。我很抱歉,把你留下,却没有好好护住你。」 喜欢两个字惊到孟欣然,她虽心里觉得甜蜜,但与此同时,那股别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 楚靖祺握住孟欣然的手,道:「欣然,你愿意留下来吗?给我保护你的机会?」 孟欣然看着楚靖祺真挚的眼睛,脑中一道光闪过,她终于知道那股不对劲是从哪里来的了,然而不等她多加思考,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以前为什么会有不娶妻、独此一生的念头?你心里有过谁?」 然后下一秒,她便看到楚靖祺的脸色僵住了。 楚靖祺的僵硬只是一瞬, 他握紧了孟欣然的手,面上沉静如潭水,但那双眼睛里却泛着细碎的光, 闪亮而又深邃。 孟欣然心口一滞, 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 她像是被那双眼睛吸引了似的, 不由自主地望进深处去——瞳孔中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 却又格外的清晰。 随后她便听见楚靖祺说:「我的心里只有你。」 孟欣然第一次觉得可能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楚靖祺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静静地望着她,本就好看的眼睛此时更是显得极为明亮,甚至似乎还包含着欲说还休的期待,好似藏着数不尽的秘密,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孟欣然懊恼地差点咬到舌头, 她本就不该问这个问题。无论楚靖祺怎么说最后为难的都是自己。可话已经说出口,楚靖祺又是这样一幅深情又不说破的样子, 孟欣然心如擂鼓,胆子似乎也大了点。 「我……」紧张地揪着指腹,孟欣然张了张嘴,正想借着现在的冲动把所有事情告知楚靖祺, 却不想福源敲响了门。 已经快到喉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孟欣然的一鼓作气瞬间被戳破,她目光躲闪了一下,提醒楚靖祺:「福管家在外面。」 第5章 楚靖祺正等着孟欣然的回复,没想到竟被福源打断了, 尤其眼前的姑娘看着再次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楚靖祺忽然有些烦躁,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点怒气:「何事?」 福源自知鲁莽了, 可眼下沈大人还等在外头。若是其他人福源定会让客人稍等一会儿,可沈大人不是别人,是沈小姐的亲生父亲,王爷又对沈大人十分敬重,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喊人。 「王爷,沈大人来看望孟姑娘,正在前厅等着呢。」 一听是沈自知,楚靖祺和孟欣然同时愣了愣。孟欣然没想到父亲竟会惦记着她,心中不由雀跃。楚靖祺诧异的是他这位「岳父」自从小茹去世以后,只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踏进过王府,之后便不再踏足。 楚靖祺明白沈自知的举动。小茹因皇家之间的争斗而死,沈自知面上不显,可若说心中毫无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怎样,他总是有些埋怨自己。如果没有王爷的这层身份,沈自知怕是要避开自己,直接亲自动手,为死去的妻女报仇。 楚靖祺谁都可以不想见,沈自知却是不能的。另一方面,他知道孟欣然定然也是想见自己的父亲,否则当初他就不必如此煞费苦心,把人送到沈自知的身边。如今沈自知上门探望孟欣然,恐怕也有一丝谢罪的意味在里头,毕竟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以沈自知清的高风亮节,做不出问心无愧的样子来。 楚靖祺让福源把沈自知带过来。 沈自知见到孟欣然平安无事,此刻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 沈自知的出现,对于孟欣然来说感到十分的高兴,而且这高兴也直接在她脸上表露了出来:「先生,您来啦。」 沈自知见她无恙,点了点头,有些自责道:「嗯,毕竟姑娘的遭遇同我脱不开关系,我很抱歉,没有及时发现对方,让姑娘你受罪了。」 徐来对于孟欣然来说显然是一场不可提及的噩梦,楚靖祺察觉到她微微的颤栗,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握住她的手又用力了一分,像是在传递什么。沈自知掠过他和孟欣然交握的手指,心中惊讶了一下,若有所悟,只是看向孟欣然的眼神中多了丝丝的同情,以及点点的歉疚。 孟欣然不想让人发现自己依旧无法释怀,她笑了下,把自己的害怕与恐慌全部掩饰了过去:「先生不必自责,我已经没事了,多亏王爷及时出手相救。」 孟欣然安慰沈自知的同时也不忘带上楚靖祺,这让一旁正想吃醋发作的楚靖祺缓了脸色。 孟欣然拉住沈自知与他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便感到眼皮沉重。说到底她方才醒来,能强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若没有沈自知在一旁,估计她能闭上眼睛立马睡着。 楚靖祺最能感觉到她的状态,视线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孟欣然的身边。沈自知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当下也看出了孟欣然的疲乏与虚弱,又说了几句,便提出了告辞。 孟欣然想挽留没有好的借口,何况她身子真的累,于是点点头,目送沈自知离开。 沈自知走后没一会儿,孟欣然就沉沉睡去了。 楚靖祺陪了她一会儿,吩咐清水务必把人照顾好,自个儿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沈自知坐在前厅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楚靖祺才姗姗来迟。 「王爷。」沈自知在临走前,楚靖祺朝其递了一个隐秘的眼神,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会面。 有些事情,在孟欣然面前不能说。 「沈大人可是要复官了?」楚靖祺问道。虽然诧异沈自知在这个关口决定复官,不过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沈自知复官,对他也好对自己也好,百利而无一害。 「王爷好灵通的消息。」沈自知赞了一句,听不出喜怒。不过无所谓,他既然决定复出,那么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最后统统都会收到消息。 「哪里是本王灵通。」楚靖祺淡淡道,「是我那好皇姐又开始在皇宫里闹的满城风雨,疯疯癫癫的,快连自己的女儿也要不认得了。」 提及楚靖蓉,沈自知对她没有一丝的怜悯,不过对于她的女儿楚怀玉,他却是有些同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然而楚靖蓉已经到了连亲身女儿都要打骂的地步,想来这也是皇上把人留在皇宫里的一个原因吧,在皇宫里 ,还能有他拦着,若是把人放到外头,能不能活的体无完肤都是一个问题。 说到底还是他和皇上的过错,当初若不是他们过于冲动,也不至于害了楚靖蓉,阴差阳错的让她被安国公的嫡子毁了清白。 直至今日,这件事都是皇室里的秘密,除了早去的先皇和先皇后,如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皇上、他还有安国公夫妻。其余知情的宫人太监及侍卫,在早在事情被发现刹那全部被先皇帝下令杖毙。那是先皇第一次勃然大怒,且大开杀戒。 第6章 他和皇帝侥幸逃脱,先皇不是不知道,只是怕事情闹的太大,所以最后不了了之,只是后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楚靖蓉最终还是被赐婚给了安国公世子。 沈自知沉默,没有接楚靖祺的话。楚靖祺有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 梨棠院离永灵宫离得不远不近,快走半刻钟就能到永灵门。 定元帝在永灵宫里批奏折,听到梨棠院里传来的消息时眉头狠狠一皱,停下朱批,转头对魏公公说:「皇姐又犯病了?」 以往楚靖蓉不是没有过犯病的例子,不过那些只是楚靖蓉摔摔玉器瓷器,发一顿邪火就是,一来二去的,定元帝竟然也习惯了,若非大事,梨棠院的消息很少能到他这里。现在连魏公公都露出一脸难色来,怕是这个皇姐闹得有些大了。 魏公公愁眉苦脸:「皇上,您还是去梨棠院里瞧瞧吧,长公主这次犯病,直接杖毙了连个刚来梨棠院里的宫女。那两个宫女只不过是恍了一会儿神,公主便要治她们的罪。本来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今天郡主来了。郡主帮那两个宫女说了一句话,长公主便直接让人给打死了,现在正在挖坑,准备把人埋在院子里,说是给梨棠院里的宫人一个教训。」 定元帝听到「杖毙」两字脸色就不大好,到后来竟听到把人埋在梨棠院里,这跟直接埋在皇宫内有什么区别,当下怒拍桌子,怒道:「荒唐!她当皇宫里乱葬岗吗?!埋在梨棠院,又把朕放在哪里?摆驾,去梨棠院!」 未靠近梨棠院,远远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喊:「母亲,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您别……啊!」 定元帝眉间怒意极盛,光听声音就知道楚靖蓉又在打楚怀玉,可怜楚怀玉每月战战兢兢来请安,却还好遭亲生母亲的一顿打。 定元帝加快脚步,用力推开门,入眼的画面叫他瞳孔一缩,压在胸口的怒气忍不住爆发出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院子里,一排的宫人跪在台阶下,上半身趴伏在地上,浑身发抖。而在正前方,楚怀玉手举一个痰盂,扎着马步颤颤巍巍的半蹲在楚靖蓉的身边,脸上挂满泪痕和羞辱。楚靖蓉则闲适得躺在塌倚上,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棍。楚怀玉站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她便随手抽她胳膊,冰冷道:「站好。」 定元帝来了,楚靖蓉也只是闲闲地撩起眼皮,慢吞吞地站起来,随后郑重其事地向定元帝行跪拜之礼,配上她精心打扮的盛装,定元帝看着只觉得刺眼。 「皇姐,你这是干什么?」定元帝指着哭得哽咽的楚怀玉,冷声道,「还不让怀玉把东西拿下来。」 楚怀玉看见定元帝,求救般地看向他,「舅舅。」 楚靖蓉优雅地起身,瞥了眼自己的女儿,冷漠道:「回皇上,罚孩子呢,她做错了事,本宫正在让她好好反省。」 定元帝不指望楚靖蓉轻易绕过楚怀玉,让魏公公把东西拿下来,扶楚怀玉到太医院看太医。他可是看清楚了,怀玉手上都是一道道的红肿的伤痕,可见楚靖蓉下手就没轻过,全部往狠了打。 楚怀玉离开,楚靖蓉看都不看她一眼,端着身子站在门口,对着皇帝也是面无表情:「皇上,人走了。」言下之意是你也可以走了,没必要在这碍眼。 定元帝告诉自己不要同楚靖蓉较劲,更何况越是来气楚靖蓉越是容易范轴,于是只好深深吸了口气,劝道:「皇姐,怀玉是你的亲生女儿,哪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女儿?想想你曾经小的时候,父皇母后不也是天天宠着你,为何换成怀玉,你就要如此狠心?」 楚靖蓉原先像是个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只是听定元帝说起先皇和先皇后的时候,眼皮狠狠一条,骤然抬眸,凌厉又偏执地看向定元帝,语气森森:「谁让她长得像安世平那个短命鬼。」 定元帝忽的一怔,顿时语塞。 楚靖蓉手上金色的护甲套狠狠划过手背,立马有血丝渗透出来,看到定元帝发愣,她又吃吃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又诡异非常:「安世平,还是你帮我选的夫君,我的好弟弟。」 楚靖蓉的一句话瞬间浇灭定元帝的怒火, 她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又充满浓浓的嘲意,嘲讽定元帝的虚情假意。 定元帝受不了她如此直白的眼神, 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梨棠院内被杖毙的两个宫人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隔了一天才想起把人挖出来埋到外边, 只不过那时, 梨棠院里早已找不到那两个宫女。 楚靖蓉望着定元帝仓皇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痛快又痛恨。笑意敛起,楚靖蓉恢复成冷冰冰的面容,抬手招了招静静站在一旁的柔儿。 柔儿一个警醒,连忙过来听候吩咐。 楚靖蓉躺回榻上,「本宫听说那位孟姑娘已经醒了, 是不是真的?」 第7章 柔儿点头:「是有这个事儿,还是今早从王府传出来。」顿了顿, 说话的声音变小了点,「连沈大人也去了。」 楚靖蓉沉声,面色不善:「他去做什么?」 柔儿看了眼楚靖蓉,谨慎地回答:「孟姑娘是沈大人的学生, 之前和沈大人一起去郊游的时候出的事, 沈大人估摸着是心里过意不去,特地去探望她。」 楚靖蓉脸色越来越难看,阴阳怪气道:「学生?郊游?探望?他对这种平民丫头都这么上心,竟然也不想着来看看本宫。」 柔儿迟疑了一下, 道:「也许是王爷的缘故, 所以沈大人才会这么上心吧。」 「本宫不准!」楚靖蓉忽然大声喝道,咬牙切齿, 「除了我以外,本宫不准他沈自知把别的女人放在心里,不,放在眼里也不行,他是属于本宫的,她们谁都别想觊觎。」 柔儿胆战心惊,楚靖蓉的这些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每每听到她说话时的偏执语气,总会浑身发毛,一阵寒凉。 楚靖蓉眼神死死地盯着柔儿:「去,让那个丫头给本宫盯紧一点,本宫要知道有关沈自知的所有事情,是所有事情。」 柔儿不敢多看一眼楚靖蓉,连忙低头应了。 梨棠院里的人都被楚靖蓉打发走了,想到沈自知对自己的冷漠却对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丫头上心,心里就有一股邪火想要发泄出来。楚靖蓉脸色狰狞,一把推翻塌倚旁的小茶几,茶几上的果盘茶水摔在地上,碎片果脯落了满地。 楚靖蓉胸口剧烈的起伏,眼里满是不甘,沈自知的身边只能有她一个人,他心里也只能有她一个人,所有在沈自知心里占了一个位置的女人,她都要叫她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 孟欣然身上并没有受伤,只是精神受了些刺激,看着气色有些差而已。楚靖祺为此大惊小怪,还是担心的不行,为此给她灌了好几天的药,孟欣然身子想不好都不行。 楚靖祺如今是把孟欣然放在手心捧着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不行,天天在孟欣然跟前伺候着,下人也不要,非得亲自动手,看的福源都有些眼疼牙疼。 孟欣然对此却是有些苦恼,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孟欣然身份的事情。楚靖祺不问,她也不敢说,似乎就此揭过,隐去上一世的种种,重新开始。 孟欣然叹气,鸵鸟一般地想到,若是重新开始似乎也不错,至少不用继续纠缠一些过往。只不过,她隐隐感觉楚靖祺似乎不想她触碰到过去,所以才一直不说穿吗? 不等她细想,一股浓浓的药味从门口飘进来,让孟欣然不由自主皱起了脸。 楚靖祺瞧见她的反应就好笑,接过清水手中的药碗,吹了吹,自个儿先抿了一口试温度,觉得差不多,用汤勺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边,笑道:「哪有像你这么怕喝药的,乖乖喝了身子才好的快。」 孟欣然抿着嘴巴避开勺子,恹恹道:「苦,不想喝。」 楚靖祺无奈,耐着性子哄她:「我方才都替你试过了,这药不苦啊。」 说着,手里的勺子又往前递了一分。 孟欣然哭丧着脸看他,她都喝好了好几天的药了,身子早好了,哪还需要再喝药。偏偏楚靖祺不放心,非得再多喝几天,现在闻着药的味道就犯恶心,哪还喝得下。 楚靖祺心里顿时一片柔软,可想到她前几天不吃不喝的样子仍旧担心,且心有余悸,只好继续哄她:「咱们喝完这一碗就不喝了啊,乖。」 孟欣然一脸不信任地看他:「这话你昨天就说过,前天也说过。」所以没什么可信度。 楚靖祺对自己出尔反尔的话不以为耻,他盯着孟欣然,忽然叹了口气,收回勺子,勉为其难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换个方式来喂你了,虽然我觉得进展可能有些快,可你不喝药,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孟欣然一脸茫然,什么情况?这是苦肉计吗?等等,这话不对,什么叫进展有些快,换个方式又是什么方式? 之后孟欣然很快知道了答案,只见楚靖祺先喝了一口药,然后……嘴巴凑了过来! 孟欣然:「!!!!!」 「等等!」孟欣然大惊失色,双手推住楚靖祺的胸口,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等等,不,不用这样,我,我自己喝就是了!」 楚靖祺挑眉,咽下嘴里的药,有些遗憾道:「放心,我不介意。」 我介意!!孟欣然在心底握拳大喊。周围还有清水福源等人在,楚靖祺脸皮厚又是王爷,没人敢说什么自然感觉没什么打紧,可她刚进王府,两人感情才刚开始,她还不好意思呢! 「我自己来。」孟欣然红着脸,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连忙接过楚靖祺手里的药,屏住气,闭眼仰头一口不带歇的全部喝下去了。 第8章 喝完孟欣然一张脸全皱了起来,方才喝的时候感觉没什么,现在全部咽下去了,倒是感觉到嘴里满满的苦味,甚至这味道从嘴里一直蔓延到胃里,难受的紧,连大脑都不甚清醒,满脑子的苦苦苦。 楚靖祺看向福源:「把蜜饯拿过来。」 福源早就得楚靖祺的吩咐准备了好几份蜜饯,连忙送过来,楚靖祺拿起一颗蜜饯,送至孟欣然的唇边,低声诱哄道:「张嘴。」 孟欣然下意识地张嘴,吃掉楚靖祺手指上的蜜饯,甜甜的味道散在口腔里,瞬间冲散了中药的苦味,让她脑子清醒过来。 然而楚靖祺却是全身一僵。孟欣然没有发现,他却是感觉到了,柔软温热的舌尖舔过他的指尖,带起一阵酥麻颤栗,让他整个人颤了颤,恍了神。 不过慌神只是一瞬,楚靖祺快速反应过来,立马收回手指,不自然地摩挲起身上的玉佩,他面上平静,耳朵尖却慢慢红了。 连带吃了好几个蜜饯,孟欣然才缓过嘴里的苦味,她看向楚靖祺,带着丝恳求的意味:「我身子已经好了,能不能不喝药了,苦的难受。」 楚靖祺受不得她求情一般的撒娇,可偏偏又很受用,看向一边的福源。 福源心领神会,很是机灵:「王爷,太医说孟姑娘喝几帖药身子就不打紧了,这几日姑娘一直遵循太医的医嘱,没什么大碍了。」 楚靖祺点点头,好半晌才道:「嗯,那就不喝了。」 孟欣然喜出望外,又伸手拿了一颗蜜饯吃,感觉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楚靖祺眼神暗了暗,觉得自己是不是答应的太快,尤其想到方才的喂药,觉着自己错过了好机会,可他也知道,人不能逼急了,他的姑娘现在还缩在自己的壳里呢,得慢慢来。 …… 楚王府内飘着淡淡的温馨与旖旎,然而在王府之外,朝堂之内,沈自知的复出却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当初沈自知因沈茹的事情而辞官隐退,不知让多少人扼腕叹息。与此同时,还有另一波人则是在暗自高兴,毕竟沈自知与皇帝交好,他的存在,可是挡了一大波人的利益,而他的离开,恰好如了这帮人的愿,这几年没少捞好处。 沈自知的离开对于定元帝来说,不啻于是丢了左膀右臂。他与沈自知年少时便是知己好友,一路互相扶持走来,在他登基以前,两人是无话不谈共商大事的好友,虽然他后来成了皇帝,他和沈自知之间多了一层君臣的关系,可毕竟是互相熟悉的彼此,有沈自知在,定元帝在朝政上也颇为舒心。因此在沈自知提出辞官时,他是最不愿意的一个,可无奈沈自知心意已决,又遭逢丧女之痛,他也不敢强行挽留,只劝他若是回来,朝上必有他的一席。 定元帝等了几等,沈自知都没有复官的打算,心中说不低落是假的。没有沈自知,定元帝在朝堂上也没有以往的顺心,大臣频频反对政策,他虽然作为皇帝却不能随心所欲,打不得又骂不得,还得忍着一帮朝臣的直谏,简直憋屈。 以往有沈自知在,他能力超群,还能帮他压压一帮圆滑狡诈的朝臣,他一走,光靠定元帝和几位忠心的大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上能暂时压制,可下了朝在外头,却没有人能掣肘。 如今知道沈自知决定复出,定元帝大喜过望,直接封了他一个左丞相的位置。大荣以左为尊,定元帝一声不吭直接给沈自知一个丞相做,相当于将朝中大部分的权利交给了沈自知,尤其丞相还有替皇帝分担奏折,过目下属官员递上来的折子的权利,相当于在大臣头上悬了一把刀,尤其这刀还属于皇帝,这让一些想浑水摸鱼甚至是居心叵测的大臣直接炸了锅。 朝堂上吵吵嚷嚷, 几乎一大半的大臣都在劝谏,沈自知封为左相不合规矩,请皇上收回皇命。定元帝被吵得头疼, 死死拧着眉心压抑心中的怒火。 「皇上, 沈大人毕竟远离朝廷多年, 任他为左相, 怕是不能服众啊,臣请您收回成命!」有人恳恳切切, 声泪俱下,不知道是为自己好还是真的为朝廷。 「皇上,臣也请您收回成命。」 「臣附议!」 附议之声在殿堂里回响,定元帝忍无可忍,怒喝道:「够了。」 定元帝发火, 朝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定元帝冷冷扫视跪在朝上的大臣们一眼,面无表情道:「朕心意已决, 你们不用再说了。」说着,眸色又冷了几分,「想死谏随你们,朕不缺大臣。退朝!」 定元帝离开, 朝下的大臣面面相觑, 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既然已经发出话来,那些想以死劝谏的人只好悻悻收回这点暗搓搓的念头。 沈自知成左相已成定局,那些浑水摸鱼的大臣歇了念头,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 叹气一声, 摇摇头走了。而那些被楚靖蓉收买的朝臣,则紧紧皱起眉, 目露担忧。 第9章 …… 孟欣然不知道朝廷中的暗潮涌动,她被楚靖祺好吃好喝地养在王府里,不仅脸色红润,而且还圆润了不少,瞧着比以往胖了一些。 孟欣然揪了揪自己脸上多出来的肉,满脸愁苦。再吃下去,她怕是要胖的人都不认识了。 清水站在她身后,见状不由抿唇轻笑。 孟欣然从镜子中看到,瞥了她一眼,颇为怨念:「清水,你也笑话我胖了吗?」 清水闻言正色,一本正经地说:「不敢,姑娘,您没有胖,是气色瞧着比以前更好了。」 「不敢。」孟欣然只抓住前两个字,幽幽道,「并不是不想,说明你还是有的。」 清水:「……姑娘,您真的不胖。」 孟欣然叹了口气,放过清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呢?」 楚靖祺这几天似乎很匆忙,虽然他每天抽出时间来看自己,可并没有待很久,有时也只是陪着她用过午膳,然后就走了,也没有交代一句话。 「奴婢也不知晓。」清水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想了想,道,「姑娘,这您得问福管家,王爷的事情,我们这些后院的丫鬟是不会知道的,也没有资格和胆子去打探主子的行踪。」 孟欣然显然也是想到,点点头,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姑娘!」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姑娘!」 孟欣然和清水同时转过头去。 屋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她又急又惊慌,磕磕绊绊道:「姑娘,皇,皇宫里来人了。」 孟欣然皱起眉:「皇宫里?是来找王爷的吗?」 「不是。」丫鬟摇摇头,咽了声口水,说,「是来找姑娘您的,宣旨的公公还在等在前厅呢。」 孟欣然被打了个不知所措,心有惴惴,皇宫里的人要见她?谁?……难道是皇上? 「姑娘?」清水提醒了她一声,「咱们要不要把王爷找回来?」 孟欣然清醒过来,看向清水:「福管家在吗?」 清水摇了摇头,转而问像跑来报信的小丫鬟,「福管家今日在府内吗?」 「福管家一个时辰之前出去了。」小丫头说,「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可如何是好。」清水有些着急。 孟欣然慢慢镇定下来,皇宫里想来怕是专门挑楚靖祺不在的时辰来找她的,况且就算今日能够避过去,以后肯定还会来。就是不知道皇宫里想见她的是谁…… 「姑娘?」小丫头叫孟欣然,「宫里的人在候着,您?」 孟欣然:「你去告诉公公一声,请他稍后,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小丫头应了声好,急急忙忙又往外跑。 孟欣然让清水赶紧给她换身衣服,清水手脚麻利,很快给孟欣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裙,化了一层淡淡的妆。跨出屋子,孟欣然沉吟了片刻,对清水道:「若是王爷回来了,你告知他一声,我去了皇宫。」 清水道:「好。」 宫里来的公公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见人终于出来忍不住想发泄一通,结果仔细一瞧,眼中闪过经惊艳,不耐的的脾气顿时消了几分,懒懒道:「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跟咱家走吧。」 孟欣然点点头,眼神暗示了一下清水。清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悄悄在公公手里塞了点东西。 公公将银子揣回袖子里,脸色也好了许多,满意地点点头,只对孟欣然说了一句:「宫里有贵人想见见姑娘您。姑娘,走吧。」 孟欣然犹疑,宫里的贵人?难道不是定元帝? 孟欣然坐在轿子里,一路颠簸着来到皇宫,她掀起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从皇宫正门进去,反而转向了皇宫后面的小门。 带她来的公公指了指轿子的方向,又同守在门口的皇家侍卫低语了一声,随后孟欣然一行人悄然入内,仿佛来的无声无息。 孟欣然入了皇宫便下了轿,跟着眼前这为驼背瘦小的公公。 再次踏入皇宫,孟欣然发现它给自己的印象依旧如以往一样,那么宏伟大气,宫楼巍峨,布满琉璃瓦片。孟欣然小时候没少跟沈自知和楚靖祺来皇宫,对于这座金碧辉煌又似金丝雀笼一样的金殿,她却感觉沉闷与压抑。 高高的宫墙将一座座的宫殿分隔开来,一条宽敞的青石板的道路一直延伸至皇宫深处。路上宫人寥寥,耳边只能听到她和公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两排宫墙之间回荡。 孟欣然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宫路,越走越不安。上一世,楚靖祺总喜欢带她到皇宫里瞎游荡,皇宫中僻静幽远的小路她也没少走过,可现在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和宫殿,孟欣然的心一阵突突的跳。 不知道这位公公口中的贵人是谁? 第10章 孟欣然垂下眼,不由想到公公在提起贵人时一闪而过的紧张与畏惧,心中莫名有了一个念头。也许,这次的皇宫之行,会给她带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甚至是关于她的死亡。 宫门越走越近,路变得熟悉起来,人声也慢慢渗透过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传来。经过一个宫门时,孟欣然顿了顿脚,往声源的地方看去。一队皇宫禁军正配着刀在宫墙下巡逻,盔甲兵器之间发出冷硬的声音。再往远处眺望,是永灵宫前一览无余的广场…… 怎么走到皇帝上朝的大殿来了? 不等孟欣然细想,手突然被人拽住,一个用力,就把孟欣然赶紧拉过了宫门。 带路的公公一脸紧张的神色,压低声音训斥孟欣然:「愣在那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孟欣然被扯了一个踉跄,继续跟着公公走。 过了没多久,一扇崭新的宫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牌匾,梨棠院三个字写在上面。 孟欣然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想要见自己的是谁了。 孟欣然被人领到楚靖蓉的面前。孟欣然看着眼前这位举止高雅却又盛气凌人的公主时,发现对方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仍然那么高贵,那么冷冰冰,看向她的眼神,也和上一世一样,瞳孔中似乎淬着毒,令人不寒而栗。 孟欣然知道长公主对外人很重规矩,当下行了一个宫礼。 楚靖蓉目光闪了闪,看向她的视线又沉了几分。 「起来吧。」楚靖蓉让人起来,她细细地打量一番孟欣然,上下审视,半晌,才冷哼了一声,道:「本宫当时什么惊才绝绝的人,想不到就是一个普通丫头。」 孟欣然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盯着地板不做声。 她曾经听楚靖祺提起过这位长公主,只用了一个词形容:喜怒不定。孟欣然当初没有明白,后来直至与楚怀玉撕破脸,她才知道楚靖祺口中的喜怒不定是什么意思。 这位长公主,怕是没有心的,就算有,也是红里透着黑。 楚靖蓉瞧她默不作声的样子忽然来了火气,一个两个的,都是这副死样子,院里的人见到她是这样,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现在连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是这副死气沉沉却又低眉顺眼的样子。 「把头给本宫抬起来!」楚靖蓉厉喝,她倒要看看,能让沈自知亲自去探望的人长什么妖狐媚样! 孟欣然心里一突,不知道楚靖蓉这火气来自哪里,闻言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望着楚靖蓉。 楚靖蓉看她听话的抬起头,心情有些好转,然而在看清孟欣然的那张脸时,瞳孔蓦地紧缩,死死地顶住孟欣然。 孟欣然被看的浑身发毛,不知道楚靖蓉为何要像看仇人一样看她。 良久,楚靖蓉又冷冷笑了起来,笑的阴狠又诡异森森:「你和沈自知是什么关系?」 孟欣然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虽然不知道楚靖蓉为何要问父亲,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公主,沈先生是民女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楚靖蓉拨了拨长长的护甲套,漫不经心道,「既然只是教书先生,为何他要来探望你?」 孟欣然一惊,楚靖蓉在监视跟踪她?她稳住气,谨慎道:「民女前先日子生了场病,先生只是关心民女,所以前来探望。」 「关心?」楚靖蓉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他关心你?你知不知道,前一个他关心的人最后去哪里了吗?」 孟欣然悚然一惊,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楚靖蓉似乎很高兴看见她害怕的神色,愉悦地笑开了,压着嗓音在孟欣然耳边神秘地说:「他关心的人,本宫帮他全部埋在了沈府的后院里,你不知道,那个院子里的花开得有多漂亮。你说,你这样年轻貌美又细皮嫩肉的埋进去,本宫还用施肥吗?恩?」 尾音愉快的上滑,听在孟欣然耳里却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符。 眼前的女人妆容精致, 可那张脸却格外扭曲,散发着令人恐怖的惧意。 孟欣然第一次看清,原来长公主楚靖蓉竟是如此偏执疯狂的一个人。而且她偏执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孟欣然心中不由一阵胆寒。 楚靖蓉敛起神情, 又变得正常起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缩的孟欣然, 嘴角扯出一道弧线:「离沈自知远一点,听见没有?不然, 你就是沈府后院里下一个肥料。」 孟欣然头埋低了一点,然而说出的话却让楚靖蓉听着刺耳:「回公主,民女听清楚了,可,可沈大人是王爷给民女请的先生, 王爷若是怪罪下来,民女……」 楚靖蓉勃然大怒,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会和她顶嘴,顿时怒道:「你怕得罪楚靖祺,就不怕得罪本宫吗?」 楚靖蓉目眦欲裂, 视线狠狠刮过孟欣然, 朝身边的柔儿下命令:「去,给我掌嘴,本宫没说停就不许停下。」 第11章 孟欣然眉头一皱,有些后悔方才的逞强了。她原想试探一番楚靖蓉对自己父亲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 现在却是弄巧成拙, 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 柔儿就在她的面前站定, 抬手。 孟欣然感受到手掌挥过来时带起的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啊!」 脸上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倒是柔儿发出了一声痛呼。 孟欣然诧异地睁开眼,看到柔儿捂着手腕冷汗涔涔,而宫殿的地上多了一块碎石,显然出手的人没有留情,下了死手。 「清远,你怎么来了?」楚靖祺率先出声,眉目冷淡地看着从院外施施然进来的楚靖祺。 孟欣然回头望过去,眼中闪过惊喜。 楚靖祺见她安然无恙,暗中松了口气,转头先向楚靖祺问了声好,随后不急不慢道:「皇姐带走了我府里的人,本王自然是来讨人的。」 楚靖蓉不善地瞥眼孟欣然,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大麻烦,不仅牵涉到了楚靖祺,还牵扯到了沈自知。 暗光从眼底一闪而过,楚靖蓉对楚靖祺淡淡道:「本宫不过是好奇你府内来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把本宫的弟弟迷得五迷三道的,所以这才请孟姑娘来梨棠院坐坐。」 楚靖蓉话语中的不屑与嘲讽,不仅在说孟欣然的身份的低微,甚至还有嫌弃楚靖祺不务正业沉迷女色的意思。 孟欣然对楚靖蓉没什么好印象,自然知道她不会少排斥自己,不过楚靖祺却是不一样,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哪里容得下别人说半点不是。楚靖蓉虽然贵为他的皇姐,可对于这位皇姐,楚靖祺却没什么感情。 「皇姐说的哪里话,孟姑娘是本王请来的客人。」楚靖祺沉声道,「还请皇姐不要多加揣测,也不要派人再去王府打探什么消息了。」 「皇姐若是没什么事,本王先待人走了。」说着,楚靖祺拉过孟欣然的手,径直往外走。 屋里楚靖蓉喊了几声楚靖祺的名字,见他没有停下来,气得摔了手里的杯子。 …… 路上,孟欣然被楚靖祺拉着往宫外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孟欣然望着他清瘦挺拔的后背,开口问道。 楚靖祺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我一回府,府里的小丫头就告诉我皇宫里有人把你带进去了。」 孟欣然:「那你怎么猜到是长公主?」 楚靖祺偏头看了看她,道:「你还记得之前的魏公公吗?那是皇兄派来的人,他是专门来替皇兄看看我府里到底藏了什么模样的姑娘,好让他的宝贝弟弟一直念念不忘。」 楚靖祺说的自然,孟欣然却听得红了耳朵。 楚靖祺笑了笑,继续说:「皇兄既然已经让人来看过你,那他就不会擅自把你带走。再说府里小丫头说是皇宫里的贵人,皇宫里的贵人除了皇姐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毕竟她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虽然打着为我好的旗帜,我又如何会看不穿呢,只怕她又在暗地里谋划什么事情。」 孟欣然听着听着回味过来:「暗地谋划?长公主她?」 孟欣然欲言又止。 楚靖祺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道:「皇姐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从小宠着长大,说是娇惯也不过分,只要不顺着她的意就会发脾气,皇兄有时也惯着她,长年累月,性子就容易偏激,你不要放在心上。」 孟欣然动了动唇,显然还想问什么,但被楚靖祺制止了:「好了,别多想了,皇姐那边我会说服她的。」 皇宫过的大门就在眼前,楚靖祺拉住她,一起上了马车,让孟欣然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路上楚靖祺一直抓着孟欣然的手,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今天的事情给了他一个警醒,楚靖蓉已经注意到孟欣然的身上了。再者,沈自知已经复官,有些事情也不能拖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秋已过,寒冬至,再过半个月,新年即将来临。 楚靖蓉的事情转眼就被孟欣然抛在了脑后,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被楚靖祺缠着往外跑。不是今日来了兴致去聚萃楼,就是明日又突生了新的想法跑到围场去打猎,连带着孟欣然都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路上奔波,从来没有停歇过。 如今年关已至,楚靖祺忽然变得忙碌起来,她这才觉得浑身松懈下来,格外的懒散。 京都的雪今年下的格外的早,未至小寒,天已飘起了朵朵雪花,在空中飞舞旋转。 孟欣然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衣领上镶着一圈毛茸茸的兔毛,这还是楚靖祺打猎回来新做的。 孟欣然手里揣着暖炉,坐在窗边,看着屋外洋洋洒洒的飘雪,问一旁的清水:「王爷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第12章 楚靖祺一大早就出了门,他走时天阴蒙蒙的,不曾下雪,不想到了午时,天空却下起雪来了。孟欣然担心楚靖祺受冻,一直往外张望。 「姑娘,王爷午时估摸着回不来了。」清水往外看了看天气,说道,「您先用膳吧。」 孟欣然沉吟片刻,说:「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等到清水又来催了催,孟欣然才收回视线,落座用膳。手刚握上筷子,屋外响起细碎的响动,其中还夹着楚靖祺的声音。 孟欣然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刚到门边,一直阖上的门被打开,外面的风被裹挟的吹进来,冻得孟欣然微微眯起眼。 「出来做什么?」楚靖祺怕她受寒,连忙关了门,帮她拢了拢衣领,又瞧见桌上未动一筷的菜肴,心里有了数,灿然一笑,「等我呢?」 孟欣然缩在暖融融的兔毛里,一双眼睛亮亮的,她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楚靖祺见她如此乖巧模样,心痒难耐,但他从屋外带来的寒气还未散去,也不敢随意抱她,只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凉凉的手指触上温热的脸颊,孟欣然缩了一下,笑出了声:「好了,别闹了,你忙了一天,赶紧吃饭吧。」 说着,伸手去牵楚靖祺的手。 「别,还凉着呢。」楚靖祺想阻止她,不过孟欣然却不以为意,十指穿过他的指缝,又握紧了一些。 楚靖祺嘴角勾起,笑意盈然。 下午的时光楚靖祺没有外出,陪着孟欣然待在书房。书房里火盆烧得兴旺,整间书房被烧得暖融融的。 孟欣然靠在楚靖祺的身边,听他低沉的声音一字字地念着话本上的故事,眼睛不由自主眯起,竟是泛起困来,撑着腮帮子的手渐渐发麻,头一歪,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楚靖祺看着好笑,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睡着睡着就倒他的身上来。 楚靖祺将人不动声色地搂在怀里,正想给她调一个舒适的睡姿,冷不防福源焦急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王爷,相府刚传来的消息,右相费大人过世了!」 快要睡着的孟欣然被惊的直接没了睡意,猛的抬起头来,看向楚靖祺。 楚靖祺脸上的温柔与闲适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大荣自古设左右两相, 虽以左相为尊,但右相同时也掣肘着左相。右相费汪明是大荣两朝老臣,虽然年岁已高, 但他对皇室却是忠心耿耿, 公正无私, 一生为大荣操劳忧心。 早在七日之前, 相府传出消息,费相染上了寒症, 无法上朝。因为年岁已高,这场小病对于费相来说来势汹汹。定元帝十分倚重费相,当日就派了太医为他看治。 楚靖祺本以为是一场小病小灾,没想到最后会葬送了费相的性命。 两相缺一,朝中大臣必然不会同意让沈自知一人独大。之前有费相压制, 众人就算有异议,但看右丞相是费汪明, 也就歇了明面上的争斗,只在暗处耍些小手段。如今费相病逝,这个肥差怕是要让某些人跳出来死咬着不放手了。 楚靖祺在费府吊唁完之后,连夜赶往沈自知的府邸, 两人暗中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屋外雪下的大了, 扑簌簌的落在地上,飘在窗户上,孟欣然坐在窗边,听着外头凛冽的风声, 静静地出神。 白日里福源的话不仅让楚靖祺震惊, 更是打消了孟欣然的睡意。她看着楚靖祺匆忙离开的背影,似有所悟, 仿佛这位费相的去世是一个信号,随后将会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些日子王府安逸的生活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是要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不过……孟欣然皱了下眉,以往她不是没有试探过楚靖祺的口风,可每到关键时候,他总会用另外的话题不动声色地避开去。 孟欣然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想起来总归心中不舒坦,好像对方瞒了自己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夜晚,楚靖祺彻夜未归,孟欣然躺在床上,整宿的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听见屋外人轻细的交谈声,才知道楚靖祺一直不曾回来。 这个年注定不会太平。 王府里的仆役忙忙碌碌,福源和清水各自指挥着让人布置王府。一切看似井井有条,可在这表象之下,却藏着暗潮。 楚靖祺忙的越发见不到人了,往常黏腻的非常厉害,如今却只在午间匆匆赶来见孟欣然一面,陪她用过膳之后又急忙离开。孟欣然疑窦丛生,却问不出来什么。 就在这看似轻松实则紧张的氛围中,新年的气息终于来到。大年三十,王府里早早亮起了灯,后院厨房热气腾腾吆喝不断,一派火热的景象。 孟欣然看着这景象,内心充满喜悦的同时又泛起淡淡的忧愁。不知道在安京穗禾县的母亲和小瑞如何了,楚靖祺虽有派人保护着,可她人毕竟不在身边,感觉到底是不一样。 第13章 「姑娘,大过年的,想些高兴的。」清水捧着一盘刚出炉的点心小跑过来,「来,尝尝,厨房刚做的点心,还热着呢,好吃。」 孟欣然笑了笑,拿起点心尝了一小口,入口的甜味似乎也淡化了她的愁绪。 开席的时候楚靖祺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褪下厚厚的披风,看到孟欣然在前厅等着他,一颗心忽然偎贴起来,胸腔里充满着浓浓的暖意。 孟欣然上前帮他解下外袍,刚要转身,就被楚靖祺抱了个满怀。他身上的寒意还未完全退去,鼻端尽是他身上幽远的檀香与凉意,两者融在一起,却是出乎意料的好闻。 「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楚靖祺埋头在她的颈项中,近乎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在她耳边呢喃,「我想你了。」 孟欣然这下不止耳朵红了,脸颊上也泛起了红晕,甚至有往脖子里去的趋势。 清水在一旁瞧的发怔,又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招呼着还在上菜的丫头却不敢四处乱看的丫头,离开了这里。 四周终于清静了下来,孟欣然这才壮起胆子,转身环抱住楚靖祺,头低下不敢四目相对,埋首在他胸前,低低应了一声:「我也是。」 几日没好好见上一面,孟欣然到底也是想他了。 楚靖祺心花怒放,一声小茹差点脱口而出,然而想到现金他俩都在装傻充愣,硬是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可心里是真的高兴,情难自禁,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温热又柔软的感觉触碰到额头,孟欣然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全身都热了,这下连脖子都红的一眼就能看见——她害羞了。连忙推开楚靖祺,孟欣然转身,背对着他,说:「赶紧上桌吧。」 楚靖祺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硬是拉着人坐在一起。 王府的年三十过的平静,在府内填了填肚子,皇宫里也来了人,让王爷赶紧去朝阳殿,同皇上长公主一起过年。 楚靖祺本想拉住孟欣然一起,魏公公却一脸为难,这是皇家的家宴,孟姑娘去,怕是不合规矩。 孟欣然自然知道魏公公的顾虑,劝了楚靖祺好一会儿,才让人歇了这个念头,把人赶到皇宫去了。 朝阳殿与楚王府的热闹不同,虽是家宴,可来的都是皇亲贵族,皇权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大肆喧闹。殿内的人不是在埋头苦吃,便是兀自喝酒,只有被皇帝或者哪位贵妃点到了名,才会出来说几句吉祥话。 楚靖祺最不耐烦皇家的家宴,他往上瞧了一眼,便看到自家的皇兄满脸堆笑,对下首坐着的近亲一个个的关怀过去。定元帝每说一句,左下首的楚靖蓉变会凉凉一笑,无声却又不容忽视,看的下方的人又是尴尬又是胆战心惊。 以前只是面和心不合,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楚靖祺端起酒杯,挡住自己嘴角勾起的朝意,一口喝下了酒。 他不知道皇兄在等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楚靖蓉已经不想等了。 家宴过后,定元帝把楚靖祺留了下来。 「朕问你,你府里的那位姑娘往后就一直住在卧云居了?」定元帝拉住自己的弟弟,皱着眉头问他。 楚靖祺狐疑地看他一眼,重重嗯了一声。 闻言定元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不赞同地看着楚靖祺,道:「你这是胡闹。」 「不是胡闹。」楚靖祺淡淡道,「我会封她为妃。」 定元帝的眉头跳了两跳,语气明显压抑着:「朕让人查过她的身世,她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姑娘,父亲去世,只有一位母亲和幼弟。没有显赫的身份不说,她连自己的母亲弟弟都能罔顾,一人跑到京都享。今日过年,朕问你,她早前可有想过接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过来?没有吧,你不要看她长得和小茹像就把她当替身,朕也不是那些固执的人,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偏偏……」 「我没有把她当替身。」定元帝话未说完,楚靖祺就打断了他,重复道:「我很清楚,我没有把她当替身。」 「那你?」定元帝有些糊涂了,不是替身,难道真的喜欢上了,可这小户小门出来的,压根当不起楚靖祺的正妃,就连侧妃都不够格,就算放在平常大臣家里,那也只是个妾。 「我要娶她。」楚靖祺正重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做我的王妃。」 定元帝这下有些坐不住了,「你还想娶她当正妃?!朕不同意!」 楚靖祺抿起唇,倔强道:「我同意就行。」 定元帝:「……」你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清远。」对于楚靖祺的固执,定元帝深有体会,硬的来不了只能来软的,当下痛心疾首道,「她的出生注定了她当不起皇家的媳妇儿,不说皇室宗亲中的往来,就是皇家的规矩,她不一定应付的来。小县城的姑娘 ,没有大的眼见与手段,你让她怎么当家?」 第14章 楚靖祺平静地看着他皇兄,心里却是一个个在反驳,她的小茹出身名门,父亲官拜丞相还是皇兄的挚友,更遑论从小受太傅教育,知书达理聪慧通达,眼睛宽有手段,还能把楚怀玉揍哭,根本不存在当不起家的情况…… 无奈这些话不能当着定元帝的面说,不然他一定以为自己疯了。 楚靖祺默不作声,表情却是一成不变,气得定元帝差点想揍他。 「清远……」定元帝叹气,「你从小是朕一手拉扯大的,朕不想看着你误入歧途,你听朕一次,你喜欢那个姑娘没问题,可正妃和侧妃不能是她,朕给你挑了几个,你到时看看,先选侧妃,王妃可以慢慢来。」 「不会有其他人。」楚靖祺道,「我的王妃只有她。」 定元帝这下真怒了,「楚靖祺!你把朕这个皇兄放在哪里?只娶一个,你对得起楚家列祖列宗吗?这次朕不会由着你,孟欣然,你敢取她朕就能让她消失。」 楚靖祺猛然抬头,对上定元帝的视线不逞多让:「皇兄,为何我的事情你一定要来插一手,而皇姐做得事情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不知道,自她住进后宫里,后宫里少了多少人?皇兄,你有没有挖过梨棠院的院子?」 定元帝一时哑然,但又觉得火冒万丈,好似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别人狠狠撕下,而这个人又是自己的嫡亲弟弟。 定元帝怒道:「朕在和你说孟欣然的事,你不要扯到朕的身上来。」 楚靖祺垂下眼,不为所动:「我不知道皇兄为何一直放纵皇姐,不过我还是想劝皇兄一句,适可而止。」 定元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眸色深沉。 楚靖祺躬身行礼,冷漠而又疏离:「臣弟先行告退。」 楚靖祺与定元帝不欢而散。楚靖祺走后, 定元帝无力地坐在龙椅上,重重地叹了声气。 回府的路上,天空的雪下的格外的大。路上一片静悄悄的, 寒冬腊月, 没有了行人的影子。楚靖祺从皇宫中回来, 刚下了轿, 顿觉寒风如冰锥,迎面刺来, 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而就是在这一微小的瞬间,雪花与黑暗交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楚靖祺警醒,骤然睁开眼睛。多道剑光从四周疾射而来,全部冲向他。 「有刺客!保护王爷!」 福源挡在楚靖祺面前, 扯着嗓子惊慌大喊:「抓刺客!」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 刺客会突然出现,而且是在王府之中,对楚靖祺进行行刺。 蒙面的黑衣人持剑的手不停,剑光一直往前递, 到了中途却被一把弯刀勾住, 弯刀旋转,瞬间把剑拦了下来。楚刀与其他暗卫从黑暗之中跳出来,挡住了周围六个刺客。 楚靖祺被楚见等人围在中央。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想不到这群人居然连一天都等不了, 竟然在今日发难。 王府的大门在楚靖祺进来之后被关闭。府内的人听见外面的响动好奇地张望, 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哆嗦着身子缩回了里面。 孟欣然本欲就寝, 结果听到外面有动静,而且隔着老远还能听见那些的声响。她感觉奇怪,想了想,重新穿上了外套,打算去外面瞧瞧。这些吵动,八成是楚靖祺回来了。 不过等她真的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看见被围住的人,心猛的一紧。 楚靖祺第一时间看到了孟欣然。看见她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原本处变不惊的神色倏然紧张起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同时暗中打手势,让人保护孟欣然。 楚靖祺的动作小心谨慎,可还是被蒙面杀手看到了。其中一人眸光一厉,调转方向朝孟欣然冲过来。 「小心!」楚靖祺一颗心瞬间提起。 孟欣然吓了一跳,看着越逼越近的黑衣人连连后退。冷风裹挟着而来,吹到孟欣然的脸上,犹如刀刺一般的疼。 楚靖祺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拨开身边的人就想往孟欣然身边去,然而周围还有五个刺客在纠缠着。楚刀与暗卫虽然掣肘着他们,不能一时半刻也不能立马把人解决。在场唯一能脱开身的便是楚见。 但是楚见却纹丝不动。 楚靖祺着急,想也不想就推开楚见,往孟欣然身边冲过去。黑衣人见他落单,纷纷调转方向,持剑袭来。 「王爷!」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短短的一瞬,那黑衣人就到了孟欣然的面前。楚靖祺看到目眦欲裂,对楚见爆喝道:「滚开!」 楚靖祺被困住,孟欣然这里形势也是危急。她的身边只有清水和另一个服侍的小丫头,三个没有功夫的弱女子,根本挡不住黑衣人的一剑。 清水和小丫头看着黑衣人,脚下发软,瑟瑟发抖。孟欣然虽然比她们镇定,可惨白的脸也暴露了她的害怕与恐惧。 第15章 黑衣人发现楚靖祺的软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手中的剑势又变猛了。 孟欣然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近身到眼前。 孟欣然颓然地闭上眼睛。她并不想死,可今夜似乎逃不开这个死亡的魔咒。 然而下一秒,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惊讶地张开眼,却发现一只手握住了剑身,楚靖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身前的黑衣人也被随之而来的楚见一剑毙命,直挺挺地躺下。 利刃仍被楚靖祺抓在手里,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雪层上,顿时晕开一片,红的刺目,也刺痛了孟欣然的眼睛。 「你……」孟欣然一个箭步走到楚靖祺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查看伤口。原本白皙好看的手掌中间,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伤口边上的血肉微微翻卷,显得有些可怖。 孟欣然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疼。 楚靖祺远离黑衣人的范围,楚刀等人也能放开手脚。六个黑衣人功夫不弱,但耐不住王府里人多势众,王府侍卫的加入,很快就把黑衣人擒下了。 孟欣然此时却管不上这些,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楚靖祺的伤口。 楚靖祺见她一脸紧张的神色,心底的那阵后怕慢慢消了下去,摊开手掌,任由孟欣然握住他的手指。 大夫很快被福源叫了过来,给楚靖祺包扎伤口,孟欣然瞧着紧张兮兮,一边让大夫轻点,一边询问楚靖祺疼不疼。 楚靖祺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好笑,心底多了点捉弄人的小心思,皱着眉满脸忍耐:「疼。」说完,又觉得不太让人信服,接了句,「可疼了。」 孟欣然不疑有他,伤口这么深,又流了好多血,必定是疼的厉害,她拧眉叮嘱包扎伤口的大夫:「大夫,您动作轻点,再轻点儿。」 大夫:「……」 大夫动作轻的都快拿不住纱布了! 楚靖祺伤了右手,暂时是不能随意动了,不过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楚靖祺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眼神暗示福源,让屋里服侍的丫鬟全部退下,只留了孟欣然一个人。 孟欣然经历过这场生死,对旁人的眼光也看淡了。很顺手的解开他的外袍,换下沾了血迹的衣服,又自然的帮楚靖祺擦手,擦脸…… 楚靖祺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可到了后面却觉得越来越温情,他忍不住握住孟欣然的手。 孟欣然看他。 四目相对,有些话就这样顺口而出:「……小茹。」 孟欣然几乎是瞬间就僵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靖祺,被他握住的手也忍不住想抽回。可是楚靖祺却不让。 「我知道你是小茹。」楚靖祺一字一句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又活了过来,可感情没法骗人,我知道一直是你。」 孟欣然怔愣了好久,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靖祺小心翼翼地搂住她,埋首在她颈项中,「在安京的时候,你做的汤。人再怎么变,可手艺却不会。」 楚靖祺抬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还有你一紧张就喜欢揪手指的毛病……嗯怕猫也是,看见浆糊你就躲得远远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孟欣然瞪了他一眼,她就说当初怎么感觉怪怪的,原来这人真的是在试探她,竟然连怕猫这件事也试探。 楚靖祺察觉到孟欣然的心思,用完好的左手拿起孟欣然一直藏在腰间的锦囊。 黑底金丝锦囊,这还是当初楚靖祺留下来的。原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对方,这锦囊就当做是念想,因此孟欣然一直放在身上。 现在被楚靖祺拿出来,这感觉似乎又不一样了,尤其里面还有一只木雕小鹿。 孟欣然正想着,楚靖祺已经从锦囊里把木雕小鹿掏了出来,「嗯,还有这个,你看它的眼神,和以前一样让我心动。」 孟欣然:「……」 原来她已经暴露了这么多…… 被戳破身份的尴尬和惊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孟欣然听着眼前的人一点点的叙述着有关曾经的沈茹和现在自己的一点一滴,整颗心似乎都变得胀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 鼻尖莫名的开始发酸, 连眼眶也感觉温热起来。在这一刻, 孟欣然才感觉变成了真正的自己, 脱下所有的伪装与坚强, 吐露出柔软的心房,接纳一切爱自己与自己爱着的人。 孟欣然一头扎进楚靖祺的胸口, 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楚靖祺声音停了下来,右手虚虚搂住她的腰,左手轻轻抚着头发,低垂的视线里,充满了浓浓的宠溺与心疼。 胸前有湿意浸透, 凉凉的,像是要透过薄薄的布料, 穿过血肉身躯直接触及他的心脏。胸前微弱的哽咽传出,细细的,且死死压抑着。时隔三年,楚靖祺再一次体会到, 只要看着那个人哭, 自己也会有如同心碎的感觉。 第16章 孟欣然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痛哭出声。刚重生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哭,差点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哭,被人抓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哭……然而在这一刻, 也许是身边有了值得依靠的人, 所有埋在心里的委屈与辛酸悉数而出。 楚靖祺无声地安慰着她,直到怀里的人啜泣的声音变小, 最后消失。 只是人一直埋在他的怀里,楚靖祺蹙了下眉,柔声哄她:「乖,抬头,别把自己闷坏了。」 孟欣然摇了摇头,不想出来。方才哭的时候只想发泄,现在哭完了倒是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有些羞赧。 楚靖祺轻笑,点了点她露在外边的脸颊,打趣道:「你不抬头,我衣服可都被你哭湿了,嗯,你帮我换?」说着,就要拉孟欣然的手去解腰带。 孟欣然犹如过电一般,又惊又羞地抽回自己的手,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似埋怨似撒娇的瞪着他。刚哭过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层水意,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波光粼粼的湖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令人欣喜又令人陶醉沉迷。 楚靖祺定定地望着她,眼中闪过惊艳,闪过迷离,最后又似化作点点星光,把所有的喜爱都蕴含在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浓的要把人溺毙。着魔一般,楚靖祺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往下,最后印在柔软的唇上。 烛光映出一圈朦胧又暖融的光圈,将两个人包围在其中。呼吸交缠间,淡淡的檀香也变得深远起来,飘进鼻端,更加沉迷了些。屋外的风轻了,雪小了,撞在窗纸和门上的扑簌声也消失了。甜蜜的柔软,如同化在齿间的蜜糖,甜的沉醉又恰到好处…… 孟欣然揪着楚靖祺的衣领,垂着头低低喘息。两边的脸颊以及耳尖都以红透,连身上也泛着蓬勃的热意,不住的心动。 楚靖祺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可他仍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把汹涌而来的情。潮如数压了下去。 这一个夜晚,凶险过后,是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第二天醒来,孟欣然还在沉睡。楚靖祺撑着脑袋,唇角满是笑意,用目光描绘她的轮廓。 昨晚入睡已是半夜,屋外天气又冷,楚靖祺不想她受冻,于是死皮赖脸用苦肉计把人留了下来。孟欣然睡在他的床上,楚靖祺睡在旁边的隔间。只不过楚靖祺手疼的睡不着,心思一动,踮着脚尖跑到了孟欣然旁边,没想到看着看着倒是真的睡着了,人也不知怎么躺到了床上。 楚靖祺觉得自己看有些魔怔了,不由自主地去拨弄孟欣然浓密细长的睫毛。一下两下,痒痒的苏苏的,像是同时有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拨弄,怎么也瞧不够。 孟欣然似乎被吵醒了,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的睫毛上,视线看过去,掌心还有一层纱布…… 孟欣然偏头,一脸迷糊地看他。 楚靖祺没有被抓包的羞愧,正大光明的与她对视。孟欣然脸蛋睡的红扑扑的,上方还印着两条红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咯出来的。楚靖祺这下不仅手痒,连心也痒起来了,指腹戳了戳她的脸蛋,戳一下眨一下眼睛,乖乖的,又傻呆呆的,显得格外可爱。 楚靖祺忍不住上前轻轻咬了一口她的唇。 「唔。」这下孟欣然彻底清醒过来了,抗议地捶了下他的肩膀,一脸不满。大早上就闹她,烦人。 孟欣然侧身躺着,低头瞧了瞧自己,衣服完好,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沙哑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这人是睡在外边的。 「嗯。」楚靖祺倒是很坦然且一本正经,「太想见到你,所以就上来了。」 孟欣然:「……」 孟欣然无言以对,想起身,外头这边又被他挡着,只能默默看他。 楚靖祺挑了挑眉,然后乌龟一样的速度慢慢挪动,看的孟欣然眼皮直跳,恨不得立马躲出去。 …… 楚靖祺被行刺的消息很快传进了皇宫。定元帝担心他的安危,连忙招来大理寺卿,要求彻查幕后凶手,敢明目张胆的在王府行刺王爷,根本是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大理寺卿离开后,定元帝又把魏公公找了进来。 「朕听说王爷原本不会受伤?」定元帝目光沉沉,问魏公公。 魏公公恭敬地低着头,不敢有丝毫隐瞒:「回皇上,王爷是为了保护孟姑娘才受了伤。」 「哼。」定元帝哼了一声,一副了然的神色,「朕就知道是这个女人。清远要什么人不好,偏偏选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朕是不会同意他的。」 魏公公犹豫了片刻,才道:「奴才看着那位孟姑娘颇有沈小姐的风姿,想来是王爷忘不了沈小姐,所以才把孟姑娘放在府内吧。」 定元帝叹气:「连你都看出来,他怎么会不明白,朕就是担心他一直陷在沈茹这件事里才敦促他快成亲,如今好了,摆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在府里,借着替身看别人,他这是在自欺欺人啊。朕想帮他还不乐意,非得气我。」 第17章 魏公公想了想,道:「不如让沈大人来劝劝王爷,相必沈大人的话,王爷还是肯听得。」 定元帝沉吟片刻,点头:「也好,这件事就由你去安排了。」 沈自知接到皇帝的口谕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他的小茹没有去世,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不过幻想终归是幻想,人死不能复生,楚靖祺的确深陷在情这一事中,他该往前看了。更何况,把那姑娘当替身,也是太伤人。 楚靖祺对于沈自知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 「沈相?」楚靖祺诧异,「您怎么来了?」 沈自知闻言淡淡一笑,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皇上让我来劝你。」 楚靖祺略一思索,就知道所谓何事,他笑了笑,未置一词。 沈自知看他的态度就瞬间明了,知道是劝不过来了。说实话,对于楚靖祺的私事,他并不想插手,若不是中间涉及小茹以及皇帝的谕令,他怕是提都不会提。 「王爷可知昨夜行刺的人是来自何处?」沈自知看到楚靖祺手上的伤,问及昨夜的事情。 「同安京的人一样,是一群被开除军籍的将士。」说起昨夜的刺杀,楚靖祺神色严峻起来。 沈自知皱起了眉:「军籍?可是当初被镇远将军以延误战机而开除的那一批?」 楚靖祺点头:「是他们,当初罗宇把人赶出去之后,他们便没了踪迹。想不到如今他们又出现了,甚至以暗卫死士这种方式出现。」 「他们背后是谁?」一群本就销声匿迹的人三年后又突然出现,沈自知不信背后没有人安排。 楚靖祺神情凝重,半晌,才低声道:「与皇宫脱离不开关系。」 沈自知沉默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长公主楚靖蓉。 当年镇远将军罗宇暗中倾慕楚靖蓉,每每都要找借口来皇宫看上一眼,楚靖蓉自然知晓罗宇的心思,却与他若离若近,一直吊着他。罗宇手下清楚将军的心事,没少为他出谋划策夺得芳心,以至于倒是让楚靖蓉与这帮手下混得熟络起来。后来楚靖蓉被指婚安国公府,罗宇伤心之下自愿镇守边疆。虽然他与京都的人除了重大事情外没有其他往来,但是他的属下却是和楚靖蓉仍有联系。 楚靖蓉要是想要拉拢他们,单单一个罗宇的名号就可以。楚靖祺甚至怀疑,楚靖蓉暗中其实早已和罗宇暗度陈仓,而他们之间,只需一个安世平。 楚靖祺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他看了眼沈自知,忽然问道:「沈相,你和皇兄,是不是和长公主另有什么隐情?」 沈自知心一凛,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曾。」 楚靖祺手指停住,慢慢握拳,「沈相,您别忘了小茹是怎么死的,还有您的夫人,怕不是单单难产就离世的吧。」 沈自知身体一震, 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清楚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离世的,还有深爱的妻子……可先皇临终前的遗言历历在目,而在那间昏暗充满药味气息的宫殿里, 他看着原本一个应该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一群老宫人死死压在床上, 发丝凌乱, 浑身狼狈, 被人掐住下巴,往嘴里灌一碗又一碗的汤药。 然而楚靖祺视线却紧紧锁住他。 沈自知叹息, 自知是避不开楚靖祺的逼问了,更何况,他虽然忠于皇室,可毕竟自己的妻女的离世与皇家脱不了干系,情感胜于理智, 他沈自知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 「我和皇上在先皇面前发过誓,到死都不能把事情说出来。」沈自知声音干哑, 带着点颓然,「只是长公主还是记恨了半辈子。」 先皇?楚靖祺直觉沈自知口中的事与皇姐性情大变有关,他追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皇姐现在的性子有关?」 沈自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道出事实, 只说:「纸终究包不住火, 王爷您会知道的。」 楚靖祺抿起唇,有些不悦。可他也看到沈自知却是不想再说,明白这恐怕是隐埋在深宫里的一件丑事,尤其还涉及到皇姐。 沈自知没有逗留很久, 随后便离开了。 楚靖祺独自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中, 吩咐了楚刀,让他暗中去打探十几年前皇宫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同时,他又让楚刀派人去查一查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真的是一个别人不提起楚靖祺压根就想不来的宗亲。安国公在朝中还能听到几句,但是他的嫡子,楚靖蓉的丈夫,已过世的世子安世平,却是没人提起过。 楚靖祺揉揉眉心,发现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关于安世平的任何一点印象,唯一有关的,也只有他的女儿,被定元帝破格封为郡主的楚怀玉。 沈自知留下一知半解的话,楚靖祺头疼的摁了摁脑袋,不成想后面忽然传出动静,楚靖祺转身厉喝:「谁?出来!」 第18章 木制的屏风后面先是露出一双脚,随后是肩膀,最后是脸。孟欣然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执着地看着楚靖祺。 楚靖祺立马愣住了。他和沈自知的对话全部被她听了去。他有些懊恼,为何如此粗心大意,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孟欣然看出楚靖祺的想法,出声问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病逝前的那一段日子是孟欣然最不愿回想的。躺在床上的一个月里,她终日昏昏沉沉,脑袋浑浑噩噩,四肢百骸没有力气。有时清醒过来,然而周围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雷声一样,轰鸣作响,震得像是要炸开。 她看不清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她像是被一个屏障隔绝在空无一人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直至最后的死亡。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孟欣然陡然提高了声音。 这个魔障般的执念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 楚靖祺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抚:「别这样,小茹,别这样。」 「我想听你说实话。」孟欣然推开他,视线直直落在楚靖祺的眼中,「还有我娘,难道她不是生我的时候离世的吗?」 楚靖祺眸光黯淡,一脸的犹豫:「我……」 「你说啊!」孟欣然低吼出声,眼泪无声息的落下,留下两道水光。 楚靖祺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妥协道:「你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了药,原本只是风寒,后来被人在药里做了手脚,所以你才会重病身亡。」 孟欣然身子一僵,不寒而栗。 「那我母亲呢?」孟欣然哑着嗓子问道,「告诉我。」 楚靖祺摇摇头:「我只查到沈夫人在生产当日,给她接生的产婆是和楚靖蓉同一个。」 孟欣然看他:「那你为何说我母亲的去世和长公主有关?况且我爹也没有反对。」 楚靖祺道:「这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与你母亲有关的事情,你父亲知晓的比我多。甚至于他们几个人之间,还隐瞒着一些事。」 「小茹。」楚靖祺握着她的肩膀,「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皇姐不是那么……正常的一个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如何,要想找到她的把柄,必须慢慢等。」 孟欣然深深呼吸,沉声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她杀了我和我母亲。」 楚靖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孟欣然根本不能平静,她在某些方面与沈自知一样,都有些不顾一切的拼命。 「小茹……」楚靖祺正想劝她一番,楚见敲响了门。 孟欣然转过身去,擦掉了眼泪,楚靖祺挡在她身前,问楚见:「何事?」 楚见顿了顿,道:「大理寺传来消息,钟余咬舌自尽了。」 钟余的死亡是楚靖祺所料不及的,他暗地里让楚刀派了几名暗卫保护他,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他被人谋杀。只是没想到防住了别人,却没有防住钟余自己。 楚靖祺负手看着大理寺天牢里的尸首,沉声询问旁边的张大人:「是谁发现他咬舌自尽的?」 大理寺卿张大人躬身站在一旁,斟酌道:「是钱牢头。」 楚靖祺道:「把他叫过来。」 钱牢头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在楚靖祺面前,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与撒谎,当下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属下原本是来给他送饭的,喊了几声钟大人也没有答应,看着一直躺在床上睡觉,我瞧着不对劲,走到牢前往里仔细看了看,发现钟大人睁着一双眼睛没了生气。」 楚靖祺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牢头也还是那番说辞,前后对比听不出异常来。这个钱牢头也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见问不出什么就让人下去了。 钟余的尸体被收敛了起来。他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楚靖祺也不敢随意处置,当下就往永灵宫禀告。 定元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只交到了一句送回去。 白布掩盖的尸体被送了出来,于此同时,有另一具棺木被送出京都,往安京方向而去。 一间隐秘的屋子中,各色刑法器具挂了满墙,楚靖祺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子旁,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背脊微微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对着楚靖祺行了一个礼。 「如何了?」楚靖祺睁开眼睛,问道。 老朽道:「里面这位大人是被人闷死的,死后才会被扯断了舌头,让人看着像是咬舌自尽。」 闷死的? 楚靖祺眸色沉了下来,对着老人仍是一副客气的样子:「有劳先生了。」 老人被楚见送走了,楚靖祺依旧坐在椅子上,兀自沉思。 他们下手太快了,不止钟余,连费相也是。下一个,轮到的是谁? 第19章 …… 楚靖祺回到王府的时候孟欣然还在等着他,而这似乎也成了府内的常态。 「如何了?」孟欣然上前帮楚靖祺解开腰带,脱下外袍,问道。 楚靖祺握住她的手:「钟余不是自杀,是他杀。」 孟欣然警惕起来:「他们如今是要把所有与之有关的都赶尽杀绝吗?」 楚靖祺点点头:「死无对证,也就没法定他们的罪,而且皇兄对皇姐有几分愧疚,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从其中走出来,不再感情用事。只是在不制止她,恐怕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钟余。」 「杀人的凶手能找出来吗?」孟欣然问道。 楚靖祺摇头:「没有,那人恐怕是打扮成打牢里的狱卒,趁机混进去的。」 孟欣然道:「对了,你还记得当初在安京被解救的那些姑娘么?」 「记得。」楚靖祺道,「怎么了?」 孟欣然说:「当初我被关在里面,偶然听到钟余说要让人送到京都的达官贵人手里,你说,会不会同那些人一样,大理寺也被人安插了几个探子。」 孟欣然不说这件事,楚靖祺未必放在心上,如今一提,脑中灵光一闪,有几分顿悟。 费相之所以去世那么快,怕是府里有了楚靖蓉的探子。至于什么人下手最为方便,那当然是枕边人。这么一想,钟余被杀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楚靖祺微微眯起眼,他一直忽视了一个地方,定元帝的后宫。楚靖蓉虽然一直安于梨棠院内,不曾出去过,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与后宫里的妃子的联络。往常他一直把探子的范围锁定在宫人太监和禁军中,压根就没有想过那些妃嫔才是最容易得手的对象。 他重重亲了孟欣然一口,显得有些高兴:「你真的我的宝贝。」 孟欣然被他猛的一口亲的有些害羞,把人推开不让他靠近。 楚靖祺不以为然,仍然笑眯眯地黏过去,抓着人,低头就是一个深吻。 永灵宫内, 定元帝定定地看着大理寺卿呈上来的奏章,朱批停在上方,晕开一团红点。 「唉, 」定元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疲惫地闭上眼睛, 喊道, 「魏海。」 魏海是魏公公进宫后的名字。魏公公躬身一路从用灵宫门口小跑过来,在定元帝下首停住, 颔首:「皇上?」 定元帝阖上奏折,问魏公公:「梨棠院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魏公公恭敬道:「近来公主身体不适,一直带在屋里不曾出来,倒是郡主走动的比较频繁。」 定元帝一愣,坐直了身体, 转头问魏公公:「身体不适?叫太医看过了吗?」 「太医第一天就来瞧过了。」魏公公说,「不过, 太医说的话同以往一样,公主只是郁结于心,并无大碍。」 定元帝揉揉眉心:「朕知道了。」 魏公公往上看了眼定元帝,思忖片刻, 道:「皇上, 奴才还有一事。」 定元帝睁开眼睛,看他:「说。」 魏公公斟酌道:「奴才斗胆,想询问陛下有关郡主的婚事……」 魏公公说了半句,定元帝也听明白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似懊恼又似惆怅地低声问了一句:「怀玉今年多大了?」 魏公公提起的心落下一半,叹道:「回皇上, 郡主今年十八了。」 「十八了?」定元帝这下真愣住了。他对楚靖蓉有愧,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多有纵容,再者,楚靖蓉虽频频试探他的底线但到底还有一丝分寸,尤其看到她时有疯癫且疯狂的样子,心下不忍,升起的那点狠心很快就消失。奈何不得楚靖蓉,定元帝干脆来的个眼不见为净,因此对楚靖蓉有关的事并不上心,更何况她的女儿楚怀玉。 如今听魏海提起楚怀玉今年竟然过了十八,心中涌上几分内疚。对于楚怀玉他到底是过于忽视了,他明知道楚靖蓉对怀玉的态度,却只寥寥关心过她几次,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没有人疼爱的孩子会如何艰难的长大。 也许谁都有错,却不改让一个孩子来承担。 定元帝想了想,道:「过几日便是元宵,朕在朝中设宴,给怀玉挑一个适龄的吧。」 定元帝说完就更显疲乏了,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这几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体不如以前了,往往批上一天的奏折,就累得困乏不堪,有时甚至会胸闷 ,喘不上气来。定元帝不是没有看过太医,可太医看过之后的回答却是千篇一律——他的身体没有事。 定元帝深深呼吸,才把涌上来的胸闷压下去了一点。 「皇上。」魏公公忧虑地看了眼定元帝,试探道,「是否需要宣太医?」 定元帝摆摆手:「不必了。」太医见到他就战战兢兢,把半天的脉最后结果还是老样子,有什么用? 第20章 「扶朕歇息。」定元帝皱眉。 魏公公把定元帝扶到龙床,之后便退下了。 …… 梨棠院内,楚靖蓉靠在床头,张开手掌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柔儿推开门,悄声走了进来。 「公主。」柔儿站在床帐外,轻声又谨慎道,「钟大人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楚靖蓉在半空的手指慢慢收拢,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柔儿站着不动,楚靖蓉转头,皱眉:「你还有事情?」 柔儿心下惴惴,抿了抿唇,道:「郡主来看您了,就在门口侯着,公主……」 话未说完,楚靖蓉不耐烦地打断她:「让她回去,没什么事情就别过来了,看着心烦。」 柔儿把头压低了点:「是。」 门外冷风凛冽,楚怀玉裹着一身厚厚的衣服站在门口,她听着屋里自己母亲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觉得浑身发冷,比外面的风还要觉得冷。 冷笑一声,楚怀玉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里本就没有能让她留恋的人,如果不是身上流的这身血,她甚至都不想喊屋里的那个疯女人一声母亲。 屋外的宫女眼观鼻观心,仿佛没有察觉到楚怀玉的冷笑和楚靖蓉冷情的话,依旧低着头。 楚靖蓉听到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垂眸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又变得高贵又冷情。 「丽妃那边有动静了吗?」楚靖蓉拨弄指甲,问道。 柔儿点点头,话中带着隐约的颤音:「丽妃娘娘已经照您的吩咐,加大了剂量。」 楚靖蓉闻言皱起了眉,略微不满道:「太慢了,再多加点。」 柔儿心慌:「可是……」 楚靖蓉忽然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笑,轻蔑道:「怎么,害怕了?不敢了?」 柔儿身子一僵,连忙跪下,压住涌上来的惧意,道:「奴婢不敢。」 楚靖蓉淡淡瞥她:「既然知道不敢,就照本宫说的去做。」 柔儿不敢再多言:「是,奴婢这就去办。」 柔儿刚起身,不想楚靖蓉又喊住了她:「帮本宫把这封信递出去。」 楚靖蓉把封了红色火漆的信件交给柔儿,柔儿弯身接过,视线不经意地一扫,隐隐看到火漆上一个罗字。心中一凛,她立马收回视线。 …… 楚王府的后院厨房外,站着一小排的侍从。福源在门口小心地往里探头,只看了一眼,便又缩了回来,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欣慰的笑容。 清水在福源边上,面上平静,眼中却是复杂暗沉。 厨房内,楚靖祺黏在孟欣然身后,一手搂着她,一手偷偷往盘子里伸去。 孟欣然瞥见,飞快地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偷偷伸出来的手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眼中闪过笑意,孟欣然却一本正经地吓唬他:「手还要不要了?」 楚靖祺在身后轻笑。 「往后退了一点。」孟欣然手下动作不停,偏头道了一句。 楚靖祺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摇摇头:「不退,我要亲眼看你为我洗手作羹汤。」 孟欣然显然也是对楚靖祺的黏糊多见不怪了。自从两个人说破身份之后,楚靖祺几乎没有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就算两人分开半天,楚靖祺也要知道她的动向。 今天更是一大早就开始在她耳边叨叨,想要吃一口她亲手做得点心和菜肴。孟欣然磨不过他,只能失笑答应。 锅里的汤正在熬煮,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孟欣然瞧了一眼,加起一块点心,转身喂他,笑着说:「喏,给你尝一个。」 楚靖祺笑的好不得意,张嘴咬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化入口腔,却让他有些沉溺其中。 「味道怎么样?」孟欣然抿唇,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楚靖祺挑眉,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尝尝?」 孟欣然不明所以,楚靖祺低下了头,飞快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笑了一下,暧昧道:「甜吗?」 孟欣然瞪圆了眼睛,脸颊红彤彤的,说不出话来:「……」 楚靖祺轻笑,忍不住又亲了一口。 孟欣然有些受不了他,转身看她的汤了。 「过几天元宵,皇兄想让你参加。」楚靖祺埋首在孟欣然的肩膀处,语气淡淡。 孟欣然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一边搅着汤一边说:「皇上为什么让我去?」 楚靖祺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只是一次简单的宴会,和你以前参加的一样,不用担心。」 孟欣然没有说话,直到把汤盛起来,才摇摇头,说:「这不一样。我现在不是沈茹,是孟欣然,一个小县城里来的野丫头。」 第21章 她笑了一下,苦涩道:「我是一个木工的女儿,用什么身份去参加皇宫的宫宴?你的侍妾?」 「不许胡说。」楚靖祺制止她,手指撩起她鬓角的发,「你不是什么野丫头,你是沈自知的女儿,沈相的独女。」 孟欣然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沉静,说出的话却令人难过:「这话除了你,有谁会信呢?怕是连我父亲都不会相信,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世,如今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突然站出来承认是她去世的女儿,你觉得这可能吗?」 楚靖祺见不得她难过,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道:「不会的,既然我都能认出你来,沈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呢?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庆幸,感谢苍天再次把你送回来,送到我的身边。」 孟欣然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楚靖祺知道她的顾虑,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承诺道:「这次我不会让你有事。」 元宵宫宴的前一夜, 楚靖祺兴之所至,带着孟欣然来了民间的元宵灯会。 寒意未散,凛冬依旧, 元宵的热闹与喧嚣早已布满京都的大街小巷。街边的商铺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喜气洋洋;小商贩趁元宵灯会摆开了摊子, 有卖糖葫芦的, 有卖水粉胭脂的,有卖各色各样的面具的, 有捏糖人的……每个摊前都站满了人,街上人潮涌动,似乎把所有的冷意都冲散了去。 不过元宵灯会要数最受人欢迎的,还是这聚萃楼摆出的猜灯谜阵。元宵的前夜,聚萃楼三层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 烛光彩绘,衬着上方隶书小楷的灯谜, 别有一番趣味。 灯谜阵的难度一层比一层高。聚萃楼财大气粗,为每一层能猜出一定灯谜的人都准备了奖品。若是有人能到最顶层,奖品更是丰厚,且可有幸在聚萃楼免费得一桌大餐。聚萃楼的奖赏吸引了一大帮的年轻男女。楼下人声鼎沸, 显然是已经开始猜灯谜了。 楚靖祺早早就在聚萃楼订了雅间, 此时孟欣然和他坐在温暖的雅间中,看着外头的年轻人们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猜灯谜。 「想要吗?」楚靖祺与孟欣然靠在窗边,指着上方一盏缤彩琉璃的灯, 说, 「我替你赢回来?嗯?」 孟欣然往上看那盏灯,确实漂亮, 流光溢彩,灼灼耀眼,不过她还是摇着头笑了笑,望着下方热闹的人群,说:「留给他们吧,我已经有过一盏了。」 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正巧听到一阵嬉笑打闹,年轻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林,意气风发,且蓬勃而又朝气。 楚靖祺不由淡淡一笑,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与小茹,还有曾经那盏自己费劲心思为她赢到的宫灯。 「走吧,我们去下边。」楚靖祺牵过孟欣然的手,拉着她往下走。 街上的氛围与聚萃楼分外不同,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屡屡在耳畔响起。孟欣然静静看着前方楚靖祺的背影,看着两人十指相扣,暖意从手掌中蔓延开来,似乎暖到了她的心里。这一刻,她感觉从前的安宁与岁月静好又全部回来了,如此动人,且心动。 王府的侍卫隐在暗处,两个人走走逛逛,在一处小摊上买了两个面具戴在脸上。 金银两色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明润通透,像是融了一层水光。 楚靖祺不知不觉愣了神,旁边的人声似乎在这一刻如浪潮般退去,只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想吻她。 脑中的念头越放越大,随心而动,楚靖祺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头。 孟欣然见他发呆,以及视线所落之处似乎是她的嘴唇,顽皮之心顿起,在楚靖祺靠近之时倏然退开,打碎了他的旖旎梦境。 孟欣然戏谑地看他。 楚靖祺反应过来,尴尬于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忘情,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孟欣然买了一串糖葫芦,和楚靖祺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甜蜜的如同刚新婚的年轻夫妻。 「楚公子和孟姑娘真是好雅兴。」一道温淳又微显冷淡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孟欣然和楚靖祺转过头,沈自知在身后笑意盈盈看着他们俩。 沈自知今日换了一身蓝色长衫,在灯火的映照中少了几分冷清多了些温暖。在他身后,则跟着云心。 「沈先生!」孟欣然看到沈自知很是惊喜。 沈自知笑着朝她微微颔首。 「先生你也特意来逛灯会吗?」孟欣然喜不自胜,微仰着头,一双眼睛特别期待的看他。 沈自知到嘴边的「不是」忽然说不出口,鬼使神差的,他点了点头,道:「嗯,听说灯会很热闹,我特地来瞧瞧。」 第22章 他身后的云心诧异地看了沈自知一眼,又调转目光,有些防备又有些警惕地看了孟欣然几眼。 楚靖祺倒是若有所思,不过他没有打断孟欣然与沈自知的交谈。 孟欣然有些日子没见到沈自知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沈自知今夜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嘴角的弧度从未落下过,仔细听着孟欣然的话,时不时地应几句。 楚靖祺被冷落在一边,并且很想吃醋,但想到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岳丈,只得深呼吸,暗自告诫自己不要鲁莽行事,他的王妃还没娶到。 沈自知出门只是为了去书斋购买纸笔,并不打算在外逗留许久,再加上他亦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方才答应孟欣然已是破例,逛了一条街,沈自知有些应付不来闹腾的场面,决定回去。 离开之前,他却蓦地有些不舍,于是便向孟欣然和楚靖祺邀请:「不如沈某请两位来沈府一叙?可好?」 楚靖祺只犹豫了一瞬,孟欣然已经替他高兴地答应了:「好啊!」 楚靖祺:「……」 他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未来也许、似乎要和岳丈大人争宠了? 沈府,沈自知自设一小茶几,来招待孟欣然和楚靖祺。 茶香袅袅,余韵悠长。 沈自知帮两人倒着茶,趁隙看了一眼楚靖祺,问道:「听说皇上邀请了姑娘参加明晚的宫宴?」 谈及此事,孟欣然高昂的情绪忽然变得萧索起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点点头。她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件事。况且说是皇家宫宴,可对于她来说却是一场鸿门宴,更是一个下马威。 楚靖祺抿了抿唇,握住孟欣然的手,道:「皇兄想请欣然进宫一叙。」 沈自知莞尔一笑,笑的有些云淡风轻,说的话亦如此:「王爷觉得皇上仅仅是想请孟姑娘进宫一叙吗?」 楚靖祺和孟欣然同时沉默下来。 身为一国君王,定元帝有操心不完国家大事,根本没有其他的闲心去与一个身份低微的木工之女坐下一叙。如今邀请孟欣然,唯一一个解释便是和楚靖祺未来的王妃有关。 有心之人都能看的出来,楚王爷是非孟欣然不可了,想让她做王妃不是不可能。可楚靖祺身份毕竟不同,作为皇上最为宠爱的幼弟,定元帝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平民姑娘坐王妃的位置,传出去那简直丢皇家的脸。 沈自知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对楚靖祺道:「不知王爷觉得我岳家如何?」 沈自知的岳家,亦是沈夫人的娘家,乃是当今大荣唯一一个异姓侯爷,当年林家的太爷与太祖一起打天下,林家为皇家鞠躬尽瘁,世代都忠于皇家,被封为侯爷,后代子孙可世袭爵位。到了沈夫人的父亲这一辈,林侯爷与先皇亦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林家与皇家有解不开的渊源,林家虽然在朝中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但侯府的影响力还在,由林家出面,则是最好了。 楚靖祺心思转的很快,问道:「明日林夫人可是也去?」 沈自知点头:「凡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都会去,而且皇上还下令,邀请宗亲大臣家中未出阁的姑娘,进宫与娘娘们一道参加宫宴。」 未出阁三个字让楚靖祺哑然。这几日他的心思全在孟欣然和楚靖蓉身上,倒是忘记关注自家皇兄了。他这恐怕是要给自己挑王妃了。 孟欣然自然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不仅如此。」沈自知继续道,「大臣家中适龄的男子也会前来。」 楚靖祺皱眉:「为了怀玉?」 沈自知叹息:「郡主年后就要十八了。」 十八岁还未出嫁,这在大荣本就不多见,更遑论她生在皇家,可想而知在背后要忍受多少闲言碎语。 孟欣然怔了一下。 楚怀玉还没有出嫁吗? 沈自知看她发呆,以为她还在忧心明日的宫宴,便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林夫人明日会带林府的嫡姑娘一道入宫,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请老夫人带你一起进宫,也好叫王爷放心。」 楚靖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男女不同席,前边有皇帝设宴大臣,妇人女子便由后宫的娘娘们招待。楚靖祺本就在苦恼孟欣然如宫之后该找谁来照拂她,如今由林夫人来,最为合适不过。 「林,林夫人?」孟欣然喃喃,想不到她还能再见到外祖母。 沈自知点头:「姑娘不必担心,林夫人为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 沈自知其实也有私心,他看着孟欣然,总会不由自主想到自己的女儿。她们那么像,像到总让沈自知产生错觉,觉得孟欣然就是他的女儿。 他欠沈茹太多,如今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总想弥补曾经对女儿的亏欠。 第23章 沈自知眼中不自觉地露出怅惘来,看的孟欣然胸口发闷。 楚靖祺在桌下握住孟欣然的手,五指从指缝中穿过,牢牢握紧她的。 这一夜, 孟欣然与沈自知畅聊一夜,后便在沈府留了宿。 孟欣然和沈自知聊得痛快,中间的楚王爷却很有些酸意, 并且心底非常后悔带孟欣然出门逛灯会。若是不来逛灯会, 他们也不会遇见沈自知,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 把坐在旁边的他给生生忘记了。 楚靖祺一想到自己未来将要和岳丈争宠,就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悔意。 孟欣然遇到沈自知之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父亲, 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过楚靖祺时不时飘来的幽怨小眼神。倒是沈自知在对面瞧得清楚,眼底失笑的同时,心中泛起淡淡的疑惑。 孟欣然被安排在了沈茹的房间。等她睡着了,楚靖祺又与沈自知一起商讨,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才熄灭。 深夜的黑暗里, 沈府传言中闹鬼的后院墙下有人头攒动。不远处似乎传出一阵细细的风声,又将所有窸窣的动静都化在了风声里。 梨棠院里, 烛火亮起,楚靖蓉披衣坐在床头,散着头发,低着头, 她的手指急躁地拆着方才紧急递进来的信件。 信件两三下拆不开, 楚靖蓉忽然生起一股无名之火,面无表情地用力一扯,把信的撕开了一个口子,连带里面的信纸也被扯下了一个角。 纸张哗哗得抖开, 没看几行字, 楚靖蓉面容便狰狞起来,一双眼睛里浮上红血丝, 赤红地盯着上头的几个字。 畅谈甚欢,留宿沈府。 这四个字简直刺痛了楚靖蓉的眼睛。 「贱人!」楚靖蓉突然发狂,疯狂地撕扯着手里的信,信纸在她手里化为点点碎片。她扭曲着脸,咬牙切齿,「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低低的嘶吼疯狂又偏执,在这夜晚听着犹如一个夜间前行的鬼怪。 柔儿守在梨棠院的门口,害怕又紧张的四处张望。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低吼怒骂声,她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夜里的风吹来,柔儿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心中惴惴。 隔日一大早,清水便被送来了沈府。她看着坐在沈茹用过的梳妆镜前的孟欣然,猛的攥紧了拳头。 清水定在门口。抢了王爷还不够,现在连小姐的东西都要夺过来吗?怎么可以…… 孟欣然此刻陷在上一世的回忆中,并没有发现清水的异常。 曾经的闺房没有丝毫的变化,沈自知将它护的很好,屋里的每一物件都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孟欣然感慨万分,但昨夜在沈自知面前,到底不敢真情流露。镜子里的自己换了一个模样,可身处在从前的房间中,熟悉感油然而生。 「姑娘。」清水敛起神色,开口唤道。 孟欣然回过神来,看到清水,道:「王爷呢?」 清水道:「王爷一大早就去了皇宫,走前特地吩咐我给姑娘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王爷还交代奴婢,务必告诉姑娘,进了皇宫不要怕,一切都有王爷。」 说完,清水促狭地看着孟欣然。 孟欣然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转回头去,看着镜子里羞涩的人,嘴角一点点的扬起。 清水望着镜子里的孟欣然,也笑了笑,却显得僵硬。 梳妆打扮好一番,云心前来请孟欣然去前厅。林夫人已经来了。 孟欣然起身走在前面。她的身后,清水冷冷地盯着面无表情的云心,无声的一笑,既嘲讽又轻蔑。 云心无动于衷,眼神淡漠地扫过她,看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清水握紧拳头,目光像是要把云心瞪出一个洞来。然而她终究还是不能做什么,闭了闭眼,把所有的情绪敛去,跟了上去。 前厅中,林夫人坐在下方的椅子里,身边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沈自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林夫人说话。 孟欣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外祖母,眼眶有些发热,但她还是咬压把那股热意压下去了。 「母亲,这位就是孟姑娘。」沈自知站起身来,扶着林夫人。 林夫人年纪并不是很大,看着却颇为沧桑,一头青丝白了一半,眼角皱纹深深,更添了一份老态。不过她看人的目光仍然和以前一样,淡淡的暖暖的,有一股善意。 林夫人的身边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清丽娇俏,却又端庄秀美,一双眼睛正在好奇的打量自己,很是灵动。 孟欣然张了张唇,垂下眼睑,行了个礼,道:「欣然见过夫人。」 林夫人眼中差异一闪而过,笑了笑,道:「好孩子,起来。」 第24章 林夫人并不因为孟欣然的身份而对她有所轻视,她慈爱地看着孟欣然,温声道:「今日皇家宫宴,姑娘便跟着我吧。这是我的孙女思思,正巧可以和孟姑娘做个伴。」 孟欣然许久不见外祖母,心情还未平静下来,她怕说出口的话会发颤,只点了点头,掩饰了过去。 清水本想一起跟着去,却被沈自知留了下来。她虽然待在楚靖祺的身边,不过面对沈自知,她是感激的,如果不是沈府,她也就没有今天。 侯府的马车载着三个人一起往皇宫去。上了车林夫人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林思思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看几眼孟欣然。 马车停下,轿帘掀开。三个人被扶着下了马车。 宫门前已经停了几座轿子,大门口还等着几位宫里的太监与宫女。看到林夫人,躲在门里避寒的太监与宫女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 「林夫人,这边请。」小太监在前边带路,眼睛却瞄了孟欣然好几眼。 孟欣然装作没看到,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只是掌心却已经出了一层汗。 这与上一次突然被请入皇宫不一样。定元帝亲自下的谕令,名正言顺的想让孟欣然知难而退,这让她手足无措。 各位夫人与小姐被安排后宫秋籁殿。殿中已经来了不少官家夫人和小姐,孟欣然进门时里面响着窃窃私语,小姐和夫人在低声交谈。然而等她跨进门栏,大殿里的声音瞬间消了去,一道道或好奇或不屑或鄙夷或淡漠地视线落在她身上。 林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伸出手握住孟欣然的手腕,对她说:「欣然,跟我来。」 林夫人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座的人听清楚了。她们慌忙撇开目光,又各自交谈起来,不过声音却比方才更小了,目光也变得躲闪起来,只敢趁人不备地时候偷偷瞧上一眼。 林家与普通官家不同,他们虽然淡出朝廷,但在皇家面前,林家一句话能抵上大臣一辈子都求不来恩情。 孟欣然小声地感激林夫人:「谢谢夫人。」 林夫人拍拍她的手,笑了一下。若不是沈自知请求,她本不欲淌这趟浑水,但是在沈府看到孟欣然的刹那,她忽然改变了主意,这孩子让她想起了外甥女茹儿,也想起了她那早逝的女儿。也难怪沈自知会对她上心,毕竟太像了。如果不是模样不对,恐怕连她都会认错人。 周围的目光没有断过,林夫人自然也看在眼里,她偏头对孟欣然说:「不要在意。」 孟欣然点点头,努力把心底的不适全部压下。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宫里的娘娘们纷纷入内。因定元帝的皇后早逝,定元帝悼念亡妻,并没有再立后。因此后宫迟迟无主,定元帝便让三位贵妃娘娘一起执掌后宫。 上首并列的三位贵妃娘娘分别是丽贵妃,容贵妃,贤贵妃。下方则按品级坐着其他妃子。 孟欣然抬眼望上看去,却发现三位贵妃的中间还有一个空座。不等她困惑,外边已经传来了通报声:「长公主到——」 秋籁殿口,楚靖蓉姗姗来迟。 孟欣然瞳孔骤然一缩,视线紧紧盯着楚靖蓉。 楚靖蓉路过她时不经意地扫过,眸光略暗,交握在小腹前的手指不自知地用力,护甲套深深嵌进肉中,带出一道血丝。然而楚靖蓉仿若无知无觉,神色平静地抬阶往上。 楚靖蓉永远都是皇家的特例。三位贵妃见了她也要行礼,她面色冷淡的颔首,随后开口:「开席。」 孟欣然本以为这必定是一场鸿门宴,然而快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一直坐在垫上,小腿也也有些麻痒,她朝林夫人说了一声,便起身悄悄走出了秋籁殿。 上方楚靖祺一直留意着孟欣然,此刻见她出门,眼神示意柔儿。 柔儿领会,趁人不注意,也出了门。 往外走了一会儿,孟欣然便感觉到小腹有些发胀。席上酒水多喝了几杯,现在倒是有些尴尬起来。正想找一处宫殿解决,不想却被人叫住了。 孟欣然转头,迎面却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个黑色的麻袋套在她的头上,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抬着人往冷宫的方向去。 元宵宫宴, 来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定元帝特意下了令,要求宫内侍卫加强警戒与巡逻, 以保证各位大人和夫人小姐的安全。但百密总有一疏, 有些偏僻或又冷清人迹罕至的冷宫里, 侍卫却寥寥无几。守在门口的往往是被发落下来或者不受宠的宫人。 夜里寒意料峭, 一个小太监肩上扛着一个人,偷偷闪进了一处荒废的冷宫。 孟欣然双手被绑, 脑袋上还套了一个麻袋,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身子被人扛起,腹部咯在下方突兀的骨头上,随着走路的动作, 简直难以忍受。 第25章 进入冷宫,温度明显比外头冷了些, 不仅小太监冷得哆嗦了一下,连孟欣然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小太监累得气喘吁吁,手一甩,就把孟欣然扔在地上。 「唔!」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立马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痛感, 地板上的凉意穿过厚重的衣服直往身体里钻,两股感觉交在一起,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把人放下的小太监看着有些奇怪,脊背佝偻的厉害, 手上的皮肤泛起深深的褶皱, 然而那张脸看过去却格外年轻。等呼吸平复下来,小太监把冷宫的门关上, 里面瞬间变得乌漆麻黑。 头套被人粗鲁的摘下,粗糙的布料从脸上磨过,擦出一片红来。孟欣然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黑暗中的那个人,咬紧牙关问道:「你是谁?」 「呼——」一声,火光亮起,一张诡异又年轻的脸出现在孟欣然的视线里。 太监往前走了一步,伸手递了递烛火,看清了孟欣然的长相,太监桀桀一笑,声音粗粝如砂石,又显苍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孟欣然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忍着颤音道:「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取我性命?」 太监嘿嘿一笑:「当然是你得罪了人咯。我虽然与你素不相识,不过在这个皇宫里,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代价,而你就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一条命而已,换我以后的富贵,也值了!」 眼看着太监越来越近,孟欣然心惊肉跳,急忙道:「你不能杀我,我的命比你想象的还值钱。」 太监果然停下脚步,一脸狐疑:「什么意思?」 孟欣然抑制住心底的恐慌,打算拖延时间,她消失了这么久,想必林夫人会有所察觉,她一定要等到人来救她。对着明显犹豫了的太监,孟欣然说:「我与当朝楚王爷有交情,王爷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弟弟,你若是放了我,我一定会在王爷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王爷一个高兴,也许就会在皇上面前提起,到时你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太监犹豫了,思忖着方才孟欣然的话。 孟欣然心中一喜,刚想再劝说几句,不成想太监忽然一笑,笑的不怀好意:「不得不说,你的想法说的我很心动,不过,孟姑娘,你不知道,你与王爷的交情只能让我送命。谁会知道你离开了之后会同王爷说什么呢?嗯,也许不是替我美言,而是来向我索命吧。」 孟欣然看出他似乎下了某个决心,不由真的害怕起来,道:「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只要放了我,肯定……」 「没有肯定了。」太监遗憾地摇摇头,「你有王爷撑腰,我也有要效忠的主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你这条命,我要定了。」 说完,太监手中忽然掏出了一把匕首。 孟欣然瞳孔皱缩,道:「你等等!」 太监不耐道:「你还想说什么?」 孟欣然道:「你就算杀了我,恐怕也难逃出去吧。我已经离开宴会许久,同我一起来的林夫人必定会发现我的失踪,到时你恐怕也难逃出去。」 太监嗤笑,道:「我当然是做好了准备,不会傻傻的让人发现。」说着,他又从身上摸出几件首饰,扔在孟欣然的身上,道,「孟姑娘,你可知道,在皇宫偷窃,可是大罪?」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连她的罪名都已经安排好了。 太监不再多言,握着匕首靠近孟欣然。 就在刀剑快要碰上她的时候,孟欣然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监的身后。 太监被她的眼神看的莫名心慌,慌张地回头,便看到郡主楚怀玉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身后的阴影中。 太监手抖了下,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颤抖,惊慌地跪下:「郡、郡主?」 楚怀玉慢慢走上前,一张脸在黑暗中显现出来:「张公公,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张公公没想到自己一下就被楚怀玉认出来了,更显慌乱,但还是不忘狡辩:「郡主,您在说什么,奴才不姓张,您怕是搞错了。」 楚怀玉哼了一声,嘲讽道:「搞错了?难道你不是在我母亲身边伺候的张真张公公吗?怎么,换了张脸,就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张公公冷汗连连,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楚怀玉冷眼瞧了瞧孟欣然,又移开了去,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对张公公说:「公公,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是我母亲让你来的吗?」 张公公脸色发白,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孟欣然一惊,幕后主使是楚靖蓉?但是现在楚怀玉的出现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楚怀玉嫌恶道,「我母亲整天疯疯癫癫的,一个疯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大逆不道的话说的尤其顺口,张公公听得快吓出半条命来。他被发落之前一直在楚靖蓉身边伺候,对于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看的清清楚楚。长公主和这位郡主看着一点都不像母女,反而更像一对陌生人。虽然郡主一直晨昏定省过来请安,但长公主却是烦的很,连看一眼自己的女儿都不愿。有时情绪不稳定起来,甚至会动手打郡主。 第26章 郡主面上对长公主尊敬,可谁不知道背后喜欢反着来。阳奉阴违,是这位郡主最喜欢的事。 张公公懊恼自己过于大意,可眼下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他连忙磕头,求饶道:「郡主,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请您高抬贵手。」 楚怀玉看他:「张公公,你也是老人了,不知道高抬贵手在我这里不管用吗?」她弯了弯腰,在张公公耳边轻声说,「尤其是奉命行事,你奉她的命,我就要你的命。」 张公公手脚发软,他如何不知道,身为郡主的楚怀玉,身体里留着和楚靖蓉一模一样的血,两个人都是疯狂的人,只不过一个外露,一个内敛。 「郡主,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主子的要求不敢不应,况且,您,您也知道,梨棠院里埋过无数的人,奴才,奴才也只是想保命而已。」 「我知道。」楚怀玉淡淡道,「不用你说梨棠院里埋了多少人,就是其他宫里,也有不少死在她手上的。不过张公公,我坏了你的事,你觉得我母亲会放过我吗?」 张公公愣了愣,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他磕磕巴巴道:「郡,郡主,您,您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楚怀玉终于露出了笑容,出口的话却很是渗人,「当然还是想你死啊,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我出现过,她也不会罚到我的身上来,只当你们狗咬狗,死了人而已。」 张公公心中绝望,孟欣然却觉得自己听了一场大戏,也看了一场大戏。她一动不动地半躺在地上,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但是张公公显然已经慌乱的无措了,竟想到了她,爬过来朝孟欣然磕头,「孟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救救我。」 楚怀玉冷眼瞧着,不屑道:「她自身都难保,怎么救你?」 张公公六神无主,满心都是想保命,他转身跪着膝盖爬向楚怀玉,语无伦次道:「郡主,奴才,奴才知道您过的不如意,奴才知道长公主的秘密,求您,求您开开恩,奴才必定知恩图报,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您。」 楚怀玉眸光一凛,沉声道:「什么秘密?」 张公公以为说动了楚怀玉,当下欣喜,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长公主之所以不喜爱您,全是因为您不是沈大人的孩子,而是安国公世子的孩子。长公主打从大婚前就厌恶安世子,以至于到了您出生,连您也一起恨上了。长公主心里只有沈大人,所有靠近沈大人的女人都会被长公主除掉。奴才没有办法,如果不杀了孟姑娘,死的就是奴才,奴才为了保命,不得不这么做啊。」 像是终年藏在浓雾深处的秘密忽然之间露出了一个角,吸引着楚怀玉去一探究竟,把她寻找多年的真相全部挖出来。 楚怀玉一把揪住张公公的领子,逼问他:「沈大人?哪个沈大人?」 张公公哆嗦道:「沈相,沈自知沈大人。」 话一出,楚怀玉和孟欣然都愣住了。 楚怀玉手上用力, 狠狠道:「沈自知和我母亲什么关系?」 张公公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眼睛亮了亮,道:「长公主自小就喜欢沈大人, 但是沈大人与当时林侯爷家的林小姐两情相悦, 沈大人只是把长公主当兄妹看。公主从小就受宠, 是先皇的掌上明珠, 第一次在情事上碰壁,没有拐过弯来, 就陷在里面,以至于越陷越深。后来皇宫发生一件大事,具体何事没人知晓,不过皇宫里却无缘无故消失了许多宫人,公主也在那时候被赐婚于安世子。公主虽然嫁给安世子, 但是过的并不幸福,她心里一直记着沈大人。就算郡主您出生后, 公主念的还是沈大人。」 楚怀玉的眼神越来越冷,不过更冷的是她的心。她知道自己不受楚靖蓉的喜欢,却没想到不喜欢的原因竟是自己不是她所爱之人的孩子。她一生未享受过父爱与母爱。父亲在她出生前便离世,母亲呢, 有和没有一个样。偌大的皇宫里, 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她又何其无辜! 不止楚怀玉震惊,孟欣然显然也回不过神来。冥冥之中,她似乎触到了曾经一直被忽视的一些事情。 她记得小时候,每次谈起皇宫, 父亲都是一副躲避又愧疚的神情, 尤其她受了楚怀玉的欺负,想让父亲去帮她出口气, 可每一次,沈自知都是将她安抚一遍,然后又表明郡主在皇宫过的并不比她好。 年纪小的沈茹懵懵懂懂,并不明白沈自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与楚怀玉大打出手,她才明白皇家的日子不如普通人家来的安逸幸福。此刻,听到张公公的话,她才意识到沈自知在说完那句话后浓浓叹息里,藏着的是对楚怀玉的歉疚。曾经她不知道这歉疚从何而来,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同楚靖蓉、沈自知和林绮安有关。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父亲?为什么连带着我也不讨她喜欢?」楚怀玉低吼,「我有什么错?!」 张公公颤颤巍巍:「这,这,奴才不知,您可以问问皇上或者沈大人,当年皇宫发生的事,知道的人都被先皇杖毙了,只有皇上和沈大人才了解前因后果。」 第27章 「我不信。」楚怀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双眼睛赤红,喃喃道:「我不信。既然不爱为什么要嫁给我父亲?皇爷爷那么宠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楚怀玉的情绪不对劲,张公公又开始心慌起来,急忙道:「郡主,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我问你!」楚怀玉握紧手,问他,「沈自知对我母亲,可有过一点喜爱?否则为何他成亲了,我母亲还记挂他,是不是他面上与林绮安恩爱,背地里又忙着同我母亲谈情说爱?」 孟欣然心中亦是翻起了滔天大浪,提着一颗心看着张公公。 张公公摇摇头:「沈大人洁身自好,从未对公主有过暧昧之情,反倒是公主因为沈大人一直为难沈夫人。沈大人大婚后,更是连宫里都少来了,一直在家中陪着沈夫人。不过奴才听说……」 张公公皱起了眉,细细思索起来。 楚怀玉急切道:「不过什么?你快说!」 张公公道:「不过,沈夫人临盆前的一个月,沈大人被先皇派往外头,不在沈府。先皇为了安抚沈大人,特地把沈夫人带进皇宫照顾,没想到在沈大人即将回来的前夜,沈夫人却忽然临盆了。沈夫人生沈小姐时难产,在那一夜离世。奴才听说,沈夫人早产之前,正巧与郡主您遇上过。」 张公公说着说着,后面的话低了下去。 楚怀玉愣了愣,有些迷茫:「我遇到过?」 张公公点点头:「郡主您那时还小,刚学会走路,在御花园碰上了沈夫人,沈夫人请您吃了一块点心,您还把自己的荷包送给了沈夫人。」 看着楚怀玉拧紧的眉头,张公公又道:「您那时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楚怀玉回过神来:「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公公嗫嚅了一下,小声道:「原本公主对郡主您没有那么冷漠,小的时候还会抱抱您,可就是那一天,公主知道您和沈夫人玩的很开心,看您的眼神就变了。甚至,甚至宫人私底下传言,沈夫人早产,和您的那个荷包脱不开关系。」 荷包?楚怀玉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小时候的这一出。在她的印象里,字她懂事以来,楚靖蓉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仿佛她只是一件工具。 孟欣然在一旁却是惊怒交加。原来不止自己的死亡与楚靖蓉有关系,甚至还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她仍然想不明白,既然是楚靖蓉害了自己的母亲,为何父亲不对她出手,在那日楚靖祺追问他时还保持了沉默。 思来想去,孟欣然觉得所有事情的开端,都和张公公话中的那件没掩盖了的皇家秘辛有关。似乎所有的起点都在那时开始,把几个人的人生道路生生改转。 可这件事的知情者只有皇上和父亲。孟欣然垂下眼睑,慢慢思索。 「郡主,奴才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张公公一脸恳切,寄希望于楚怀玉能开恩,饶他一命。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位张公公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孟欣然倒是在一旁瞧的明白,楚怀玉是不会放过他的,尤其在他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更甚至于,恐怕连她也难逃楚怀玉之手。 楚怀玉松开手,拍了拍上方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慢吞吞道:「放了你?好哇。」 张公公面上一喜,感激不尽:「谢谢郡主,谢谢郡主。」 「先不用急着谢。」楚怀玉的失控只是一瞬间,此刻她又变成了最初淡漠的那副模样。 张公公抬头不解地看她。 楚怀玉朝他招招手,说:「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张公公不疑有他,起身恭敬地站在楚怀玉的面前。 随后,半躺在地上的孟欣然清晰的看到楚怀玉对着张公公淡淡一笑,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手里。纤纤玉手往前一送,锋利的匕首没入张公公的身体内,红色的血液如小溪流般淌在匕首上,汇聚成血滴,最后落在地上。 张公公不可置信,缓慢低头,看到了腹中的那把匕首。 楚怀玉再次用力,匕首又往里面捅了些。 「郡,主。」张公公最后只来得及喊这两个字,便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解决掉张公公,楚怀玉拎着匕首过来:「现在轮到你了。」 孟欣然以为楚怀玉会因为自己知晓了皇家的秘密而杀了她,出于意料的是,楚怀玉竟转了个身,割断了她手上的绳子。 孟欣然瞧着她。她可不信楚怀玉会这么好心放她一马。 果不其然,下一秒,楚怀玉把手里的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手中的动作轻轻,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把匕首你拿着。」楚怀玉轻描淡写,「该怎么办你应该清楚吧。放心,我不会真的让你死的。」 第28章 顿了顿,她威胁道:「不过你要是不答应,你的结局就会和他一样。你明白吗?」 孟欣然的手没有动,她说,「郡主,纸包不住火。」 楚怀玉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 她正想训斥一番,冷不防外头忽然嘈杂起来。外面亮起灯光,把所有的人影全部照在冷宫里的窗户上。 楚怀玉暗道一声不好,当机立断把匕首扔在孟欣然的脚下,又扯乱了自己的衣衫和发饰,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来。 孟欣然惊叹于楚怀玉的变脸。然而就在下一刻,冷宫的大门被推开,灯光照亮了宫殿,里面所有的人全部露出了面貌,连带着地上的尸体,匕首和珠宝。 看见宫殿里太监的尸体,门口的人群认不出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到里面一个站着的孟欣然,还有一个半跪在地上衣裳凌乱又惨白着脸的楚怀玉,这下不止是震惊了。 「你们怎么回事?」定元帝站在正中央,沉着脸,满是怒意,「竟然敢在朕的皇宫里行凶,胆子倒是大!」 孟欣然看到定元帝,连忙跪下行礼:「民女孟欣然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侄女怀玉见过皇叔。」楚怀玉此刻白着脸,不复方才杀人时的冷血与果决,变得柔弱起来。 定元帝目光沉沉,并未出声。他的身后跟着三位贵妃娘娘,长公主楚靖蓉,林夫人与林思思,却是不见楚靖祺。 丽贵妃瞧见里面太监的尸体,掩了掩嘴,半是害怕半是看好戏地说,「想不到一个下乡来的丫头,胆子这么大,不仅在皇宫里乱跑,还敢杀人了。」 定元帝本就对孟欣然不满,丽贵妃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对孟欣然更看不顺眼了。 孟欣然白了脸,想解释:「民女没有杀人。」 「朕让你说话了吗?」定元帝怒声道,「简直毫无规矩!」 孟欣然身子一僵,低头,抿紧了唇。 冷宫内一片安静, 只能听到定元帝因为愤怒而显得粗重的呼吸声。 楚靖蓉往定元帝的方向看了一眼。 「怀玉?你怎么在这里?」定元帝有心冷落孟欣然,对着楚怀玉自然语气缓了几分。 楚怀玉抬起头,素白的小脸上似乎有泪痕滑过, 眼中还有来不及掩去的惊慌, 她往孟欣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咬了咬牙, 说:「我在宴厅里待的太闷,就像出来散散风, 没想到正好看到孟姑娘和一位公公往这边过来了,我一时好奇,就跟了上来,没想到,没想到……」 楚怀玉说到最后微微颤起了身子, 连嗓音也开始发抖。 「没想到什么?」定元帝说,「怀玉, 你别怕,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楚怀玉点了点头,继续说:「后来孟姑娘和这位公公拉扯起来,孟姑娘一失手, 就把人给杀了。」 孟欣然方才听楚怀玉说的时候就知道要坏事了, 她虽然没有杀她,可也不会轻易让她好过。就是没想到楚怀玉会在定元帝面前来一个釜底抽薪借刀杀人,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倒她的身上。 孟欣然想为自己辩解,抬头却看到楚靖蓉如刀子一般射向来的目光。 到嘴的话在碰到楚靖蓉的视线时突然梗在了喉头。想起方才张公公的那些话, 孟欣然对楚靖蓉无比的痛恨。她记得楚靖蓉在她面前说过的话, 所有的人都要被除去,沈府后面的花园里, 埋着无数的白骨。 若说之前她还有些将信将疑,那么张公公的话无疑是证明了她的猜测。 她目光清明,与楚靖蓉对视,毫不退让。 楚靖蓉一愣,眉间的戾气倏然泛起。 「孟欣然,怀玉说的是不是事实?」定元帝终于转过头来,「是你杀了宫里的人?」 孟欣然不卑不亢地看向定元帝,平静道:「人不是我杀的。」 定元帝皱眉:「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怀玉不可能杀人,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你妄想狡辩。」 孟欣然依旧道:「回皇上,人却是不是民女杀的。而且郡主说的话也不对。」 她偏头看了眼楚怀玉。 楚怀玉趁人不备斜眼过来,狠厉又带威胁。 孟欣然表情冷淡,说:「民女根本没有和这位公公拉拉扯扯,也不是自愿来的冷宫,反而是被这位公公绑过来的。至于杀人,民女更是没有做过。民女倒是更想问郡主一声,您若是看见我杀了人,怎么还跑到我这个杀人凶手的面前,而不是往外报信呢?」 楚怀玉面上一僵,有些不自然。 定元帝没有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丽贵妃先开了口:「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冷宫偏僻,怀玉怕是担心你的安全,想把你带出来。哪成想她帮的不是一只乖顺的绵羊,而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竟让她看见了你杀人,她来不及走,自然就还在你面前。而你嘛,必定是听见皇上来了,不好再下手了。」 第29章 「丽妃娘娘,若是本王没有猜错,当时您不在现场吧。」楚靖祺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门口的人群自发的散开,楚靖祺和沈自知一同走了进来。 看见孟欣然跪在地上,豆.豆.网。楚靖祺不由自主地蹙眉,想也不想就往她身边走来。 定元帝见自己的弟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走向孟欣然,顿时大怒:「你给朕过来!」 楚靖祺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孟欣然的身边,弯腰把人扶了起来。 定元帝简直要气疯了,指着孟欣然,怒问楚靖祺:「朕问你,你今天是不是非她不可了?」 楚靖祺言简意赅:「是。」 「反了,反了!」定元帝气得脸色涨红。 宫宴之时,定元帝就与楚靖祺闹得不快,起因就是孟欣然。定元帝本想趁着宫宴,又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把楚靖祺的婚事定下来。他想的美好,原以为在众人面前楚靖祺至少会为了王爷的身份默认下来,但是现实的结果却是,楚靖祺当场拒绝,并且声称非孟欣然不可。这无疑是在定元帝脸上打了一巴掌。 定元帝的赐婚尴尬的停在了楚靖祺毫无犹豫的拒绝中。朝中大臣一个个都埋头不敢吱声,定元帝却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把脸都丢了,恼羞成怒之下,更是看都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弟弟。 现在,在另一帮人面前,楚靖祺竟又为了这个女人当场驳了他的面子,这让定元帝气的浑身发抖。 定元帝与楚靖祺之间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半步。沈自知忽然开口,道:「请皇上息怒。臣看这事中另有蹊跷,不如请郡主和孟欣然在详细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也好让皇上有个判断。」 沈自知不徐不疾的声音让定元帝的怒火降下去了一点,他扫了一圈各怀心胎众人,点点头,说:「好。」 沈自知对楚怀玉道:「臣斗胆,想问一声郡主,您可是听清了孟姑娘为何同这位公公起争执?」 楚怀玉拧眉想了想,说:「我看到孟姑娘和公公两人手里一起拽着一串首饰,孟姑娘抢不过公公,就,就掏出刀子。」 她伸手往孟欣然后面指了指,只见地上散落了一堆金光闪闪的首饰。此时众人看孟欣然的眼神都不对了,甚至连身后的林夫人都不自在起来。可偏偏沈自知一副淡然的样子,转向孟欣然这一边,问:「孟姑娘可是有什么要说?」 孟欣然靠在楚靖祺的身边。楚靖祺将她搂住,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 孟欣然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目光巡视了一圈,看了眼沈自知和定元帝,最终落在面色阴鹜的楚靖蓉脸上。 上一辈人的秘密一直被掩藏在深宫中,如果没有一个人去戳破,是不是永远都会被埋在里面,永无天日。 孟欣然直视定元帝,说:「我是有话要说。人不是我杀的,是郡主杀的。」 一言既出,激起无数浪花,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开口。 楚怀玉最先反应,怒视孟欣然:「你胡说!明明是你起了偷盗的贼心,想谋财害命。现在甚至还要嫁祸给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孟欣然看都没看楚怀玉,继续说:「郡主杀人,是因为这位公公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不幸身世的秘密。」 不幸的身世,短短几个字却让几个知情者心脏重重一跳。尤其是定元帝,连呼吸声都不稳了,攥紧拳头问:「什么秘密?」 孟欣然道:「有关长公主。」 话音刚落,众人还在怔愣有关长公主何事,便听见定元帝一声爆喝:「滚出去!」 门口的人一时间都被吓到了,战战兢兢,互相张望着。在定元帝的威吓下,无人敢动。 「都给朕出去。」定元帝使劲平复下来,但他怒意却不减。 定元帝身边的侍卫动了,把人请了出去。那些想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只能遗憾又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很是不舍。 冷宫里最后只剩下了六个人。大门被阖上,冷宫里烛火摇曳,投在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而屋里的人脸上神情各异。 定元帝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孟欣然,声音嘶哑,半带威胁:「你,把听到的全部给朕说出来。」 孟欣然此时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她说:「其实剩下的民女并没有听清楚。」 「你骗朕?!」定元帝勃然大怒,「你敢欺君,信不信朕诛你九族!」 「皇兄!」楚靖祺忍不住喝止。 「你给朕闭嘴!」定元帝满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就在今天当着众多人的面被揭开,他仿佛被踩到了痛楚,整个人狂怒不已。 沈自知在一旁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这一刻他终于卸下身上的枷锁,能够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看到定元帝异常激烈的情绪,他皱了皱眉,心底隐隐不安。 第30章 另一边的楚靖蓉仿佛置身事外,好像定元帝和孟欣然说的人不是她。 孟欣然显然也没想到定元帝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事已至此,再也不能挽回。 她看了眼旁边的楚靖蓉,狠了很心,对定元帝说:「民女被绑着并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倒是郡主就在那位公公的身边,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楚怀玉埋着的头猛然抬起,狠狠瞪着孟欣然,下颌因为死死咬紧的牙关而变得紧绷起来。 定元帝转头看向楚怀玉,说:「怀玉,来,你来说?」 定元帝的语气轻飘飘,却让人不寒而栗。 楚怀玉被定元帝狰狞的表情吓到了,她终于害怕起来,结结巴巴地摇头:「不,我没有,是她,她在撒谎!」说着,她慌乱着朝楚靖蓉伸手,「母亲,你帮帮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帮帮我。」 楚靖蓉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够了!」定元帝大吼一声,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住。楚靖祺心急,刚跨出一步,就被定元帝抬手阻止,「都闭嘴,这件事到此为止!」 「呵呵。」就在众人沉默间,楚靖蓉突然笑出了声,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讥讽定元帝:「为什么让人闭嘴?怎么,你害怕了?我的好皇弟。」 定元帝愣住了。 楚靖蓉脸上却一直带着笑, 对定元帝说:「皇上,我都没生气,您生什么气, 着什么急呢?」 不等定元帝有其他反应, 楚靖蓉就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很平静的沈自知身上。 满脸的嘲讽瞬间褪下, 楚靖蓉甚至是用迷恋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几年的人。但是她说出的话却令人感受不到她的爱意, 反而透着浓浓的怨恨:「沈大人,沈丞相, 你也没有想到吧,你和皇上当年做得事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意外吗?惊喜吗?」 然而沈自知表情平淡,不温不火道,语含深意:「公主也是不逞多让,做下的事怕是更加数不胜数。沈某自叹不如。」 楚靖蓉脸上一僵, 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又倏然收回表情, 狠厉且咬牙切齿:「我做的事情?难道不是让你们给逼出来的吗?」 她往前跨了一步,逼近沈自知,道:「如果不是你们,我至于变成如今疯疯癫癫的模样, 让所有人看笑话?你们, 才是罪魁祸首。」 楚靖蓉提起当年的事,沈自知终于有了些表情,他闭了闭眼,面色复杂道:「当年若不是公主您咄咄逼人, 也不至于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局。公主,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是您执迷不悟, 最终害人害己。」 「你竟然怪我?!」楚靖蓉不可置信地大喊起来,「如果不是你和那个贱人一定要在一起,我会想出掉她吗?你为什么非要选她,我有哪点比不上她?!」 楚靖蓉声嘶力竭,面容扭曲挣扎,眼中满是痛楚与怨恨。 她怎么能不恨。她爱沈自知爱到不能自拨,明明她和林绮安一样,一起同他长大,又身为公主,身份尊贵,为什么最后沈自知还是选择了林绮安。她有哪点比不上她? 楚靖蓉自出生以来从未碰过壁,唯独在沈自知身上吃了闭门羹,且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她撞了南墙,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出来。 沈自知越是不喜欢她,楚靖蓉就越是想得到他。曾经也许是女孩单纯的爱恋,那么到了后来,看到林绮安与沈自知含情脉脉的对视,这份感情慢慢变了质。对于沈自知,楚靖蓉变得格外偏执。 楚靖蓉悲凉的轻笑起来:「我想除了她,想毁了她,没料到最后却是我踏进了自己的陷阱。安世平算什么东西,呵,可最后只有他得偿所愿。」 楚靖蓉笑出眼泪,她红着眼眶,仿佛泣血一般道:「我过的不如意,那么她也别想好过。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沈自知对这些事情似乎已经有了预料,只冷漠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秘密已经揭开一角,孟欣然感觉自己已经窥探到了其中的隐情。手指紧紧地拽住楚靖祺的衣袖,下意识地用力。 袖子被一股力量往下坠着,楚靖祺低头,然后无声地握紧了孟欣然的手,给她一股安定的力量。 孟欣然感觉到手上的温度,五指握得紧了些。 楚怀玉依旧跪在地上,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在这个冷宫中,只有她在的位置被辟出了一个角落,好似她是一个被彻底遗忘的人。 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只想笑,笑这群尊贵且有高高在上的人,笑自己可笑的出生与人生,笑所有的一切。 贴在冰凉地板上的手指慢慢地握起,指甲刮擦的声音细碎。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听着屋里人的对话。 定元帝在一旁重重的喘息,怒火攻心让他感觉头昏脑涨,视线变得模糊,看身边的人和物都有一层虚影。 第31章 六个人中对这件事唯一不感到意外的只有楚静琪。 早前他已经派出楚刀去打探这件埋在皇宫里的秘事。当年先皇虽然将所有的知情人全部杖毙,但宫里人那么多,他不可能防的密不透风。宫人之间的闲言碎语,最终还是有漏网之鱼活了下来。 楚靖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打探出了十五年前皇宫里的那场旧闻。 十五年前,先皇后的寿辰上,请了所有的世家宗亲,来的还有各个府里的小姐和公子。 楚靖蓉那时是皇帝和皇后面前最得宠的孩子,比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定元帝还要得宠。不仅容貌美丽,身份更是高贵,引得所有世家公子都对她有所好感。 然而,身份无比尊贵的公主喜欢上的却是心有所属的沈自知。 表白被统统拒绝,楚靖蓉看着沈自知与林绮安出双入对看红了眼。心魔缠上了她,也迷失了她的理智。就在先皇后寿辰那天,楚靖蓉让人把林绮安骗了出来,关在了后宫的一间废弃又偏僻的宫殿内。 楚靖蓉什么都准备好了,酒,药,还有一个男人,她准备把人送给京都出了名的浪荡世子安世平。 但是她千算万算,怎么都也没有算到,她在交代交代宫人去行事时被有心人听了去,转头这件事就传到了沈自知和定元帝的耳朵里。 沈自知怒不可遏,少年人的气性让怒火中烧,想要给楚靖蓉一个教训。而定元帝,嫉妒于自己的姐姐夺走了属于他的宠爱,常积月累的不满,竟让他同意了沈自知的意图。 两个小小的少年人不过是想给楚靖蓉一个简单又不失过分的教训,却没想到,他们最终把人推向了火坑。 林绮安没有被楚靖蓉骗出去,去了冷宫的反而是楚靖蓉。沈自知与定元帝只想吓她一下,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安世平误入了宫殿,提前喝了那杯加了料的酒,楚靖蓉进去的时候正是药效发作时。楚靖蓉的结局可想而知。 先皇原本想将这事儿隐瞒下来,却没想到楚靖蓉竟然有了身孕,只能被迫嫁给安世平。 楚怀玉的存在,是楚靖蓉耻辱的印记,一辈子都在提醒她曾经的侮辱。 尤其成婚后,安世平那些不为人所知到的恶劣品行,也难怪楚靖蓉最后会性情大变,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楚靖祺皱眉看着沈自知与楚靖蓉。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只能说造化弄人,将他们的命运交织纠缠在一起。 就在楚靖祺以为楚靖蓉和沈自知准备将往事摊开的时候,听到砰的一声,有重物倒下的声音。顺着声源看过去,只见定元帝闭着眼睛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皇兄!」楚靖祺惊呼,连忙跑过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还有呼吸,楚靖祺提起的心落了大半,随即朝外吼道,「来人!喊太医!」 定元帝的昏迷打断了所有的回忆与过往,纷纷看过来。 「皇上?」沈自知毕竟和皇帝多年的交情,急忙走过来查看。 守候在屋外的人蜂拥而至,魏海焦急地催太医,一时间,冷宫里嘈杂慌乱,有些手足无措。 楚靖蓉站在人群的后方,冷眼瞧着眼前的一幕。对于定元帝的生死,她却显得无动于衷。 楚靖祺喊出声的时候,孟欣然才猛然惊觉。她没有想到定元帝竟然会毫无预兆的昏迷。 一时之间,冷宫里一片混乱。 定元帝忽然昏迷,众人又不清楚原因,无人敢挪动皇帝。楚靖祺把太医带进来,连忙让他把脉。 太医把了半晌,正想开口,忽然被楚靖祺暗中拦下了。 能在朝为官的都是人精,太医立马领会,并没有直接说出皇帝的病情,而是捡了几个要点说。 楚靖祺吩咐人把定元帝送回寝殿。冷宫寒意阵阵,定元帝继续留在这里怕是要加重病症。 围在宫里的人鱼贯而出。定元帝被送回了寝宫。楚靖祺需要继续留在宫里,于是安排了魏海把人送回去。 孟欣然知道此刻楚靖祺脱不开身,也明白她若是留在宫里怕是会有什么不测,毕竟她不仅惹怒了皇帝,还和楚靖蓉母女有了新仇。 人都离开了,只剩楚靖蓉和楚怀玉这对冷冰冰的母女。 楚怀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垂着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楚靖蓉回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冷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的寒意甚至更重了,然而楚怀玉却觉得,心比身体还要冷。 她沉重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没有了生气,仿佛一滩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元宵的宫宴,最后以定元帝的昏迷而结束。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没有瞒住多久,就在朝中流窜起开,这让京都这潭本就浑浊的水搅的更乱了。 定元帝的昏迷让京都的局势陡然严峻起来。 第32章 朝中一如无君, 作为左相的沈自知和王爷的楚靖祺开始处理朝中事物。然而这举措自然引起了下面大臣的反对,还有暗中若有若无的抵抗,阳奉阴违的事情在朝中多了起来。 对于楚靖祺, 朝中大臣不敢多说什么, 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 又是定元帝最为受宠的弟弟, 大臣就算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但是沈自知不一样,他重新入朝也不过几个月, 却已经做到左相的位置,说一句万人之下众人之上也不为过,如今他独揽朝纲,令一些人暗地里开始蹦跶起来。 定元帝积压下来的事务,原本早就有定论, 只是还未颁布诏谕。如今皇帝昏迷不醒,这事儿也就落在了沈自知的头上。但是这些政令却频频受到阻挠, 这让几日连轴转的沈自知也烦躁起来,多了几分恼火,一连下了好几道命令,明里暗里严惩了不少犯错的官员。 一时间, 朝堂上变得水生火热起来, 却隐隐不发。 与朝堂不同,后宫显得极为热闹。皇帝昏迷,原本就跑得勤快的人越加勤快了,三位贵妃娘娘没少端着汤药往皇帝的寝殿跑。她们面上梨花带雨, 眉间愁绪浓浓, 看了都叫人怜惜。 然而魏海却冷眼瞧着这几位娘娘做戏。 太医的话犹在他耳边。那日楚靖祺拦下了太医要说的话,直到在寝殿, 周围都是心腹之人时,楚靖祺才让太医把没有出口的话说出来。 「依着脉象来看,皇上怕是中毒了。」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楚靖祺脸色沉沉,低声问道:「中毒?中什么毒?」 太医额上汗水浸出,斟字酌句道:「此毒看着像是与食物摄入有关,原本一种食材单独放并不会出什么问题,可皇上的毒似乎是几种食材混合在一起,让无毒的食物变成毒物,久而久之,潜伏在皇上体内,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而且,除了食材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催化了皇上体内的毒素。」 听见食材两个字,魏公公首先心颤,等楚靖祺把目光转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王爷明察,皇上的膳食虽然是由奴才一手掌管,可就是借奴才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在万岁爷的膳食里下手啊。」 楚靖祺看着他。 「王爷,奴才没有做过害皇上的事儿啊。」魏海惊慌道,「请王爷明察!」 魏海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定元帝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说是贴身服侍的宫人,可毕竟也是皇帝的心腹,楚靖祺也是从小看着他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对魏海的为人也算清楚。于别人他不敢说,但对于定元帝,魏海是忠心耿耿的。 楚靖祺移开目光,魏海顿时松了口气。毒害皇上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魏海虽然没有做过,但想想就害怕,心有余悸。 楚靖祺问太医:「害皇兄中毒的是什么食材你可知道?」 「这……」太医为难起来,心中惴惴,但眼前的形势他也不敢隐瞒有一句虚言,只好提着一颗心道,「微臣也不知,食材相克的种类繁多,微臣才疏学浅,没有探出皇上中的是何种。」 楚靖祺的眸子一点点的变冷:「看不出来?」 太医紧张起来,背脊又往下弯了一点,声音紧绷道:「微臣,看不出来。」 楚靖祺默不作声,一屋子里的人却感觉呼吸沉重,快要喘不过气来。 半晌,楚靖祺才摆摆手,说:「这事儿不可随意宣扬,还有,你马上想办法查出皇上中的是什么毒,查不出来,你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太医战战兢兢地应了声。 楚靖祺又转头看向魏海:「公公,把所有与皇上膳食有关的人全部严加看管起来,但不要惊动他们,暗地里查。」 魏海连忙点头。 一天之后,魏海果真在御膳房里抓到了一个人。被抓的小宫女是半个月前从浣衣句调到御膳房来的,魏海暗中把人抓了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小宫女就受不住,把将他调来的人招供了出来。魏公公沿着小宫女的供词往下查,竟查到了宫宴那日,被孟欣然杀死在冷宫里的太监身上。 魏海将事情禀告给楚靖祺。一听人不仅与皇帝有关,更是与孟欣然有关,连夜彻查此事。 那日定元帝昏迷后,没有人再去注意躺在角落里的尸体。侍卫草草盖了块白布,等着抽空把人扔乱葬岗。结果最后竟把人忘了,尸体也一直在冷宫里摆着。 楚靖祺带人过去,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幸好冬日的温度低,尸体腐烂的程度没有夏日那么快。楚靖祺捂着鼻子进入冷宫,叫人把白布掀开。 僵硬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呆滞地看着上方。流出的血液早已干涸,在地上留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五指屈伸张开,固定在死前的动作,看着颇为诡异狰狞。 第33章 魏公公一看见,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再看楚靖祺,虽然眉头一直皱着,人却往前走进了一步。魏公公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楚靖祺定定地看了尸体好一会儿,久到魏海困惑地看了他好几眼,想不明白楚靖祺为何盯着死人那么长的时间。 楚靖祺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忽然他开口说:「把他的头歪过来。」 身后的侍卫上前,把死人的头颅转到了另一边。楚靖祺仔细察看了一番,说:「有东西在他脸上,撕下来。」 侍卫闻言照做,手指在下巴脖颈出摩挲。没过多久,手指停了下来,之间似乎触碰到什么东西,一用力,便听见细微的撕拉声,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从死人脸上揭了下来。 一张苍老而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魏公公和楚靖祺面前。 魏公公在看到人的一刹那惊呼出声:「张公公?」 楚靖祺和魏公公都认识这张脸,甚至对这张脸的主人更加的熟悉。 张公公虽然是楚靖蓉身边的老人,但是在一年多前因为为难郡主楚怀玉而让定元帝碰了个正着,把人发落到冷宫里来了。楚怀玉日子过得不如意,到底还是郡主,轮不上阉人去落井下石。定元帝为此发了好大通火,张公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说他对定元帝心生怨恨不是不可能。 只是若真是这样,那怕是身后没有主谋了。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魏公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魏公公欲言又止地看向楚靖祺:「王爷,这,您看……」 楚靖祺不欲多言,脸色难看道:「把人拉走,埋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定元帝中毒一事似乎就此中断。梨棠院内,柔儿身形匆匆,推开大门,小心地往外张望了一眼,关上大门,朝屋里走去。 「公主,漠北来信了。」柔儿拿出一根细细的竹管,递给了楚靖蓉。 楚靖蓉接过,将竹管里的纸条拿出来,看了几眼,就让柔儿烧了。 火苗瞬间窜上纸条,将它烧成灰烬。 「你先下去吧。」楚靖蓉说道。 柔儿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楚靖蓉坐在桌边,拧眉沉思。 方才来信的是镇远将军罗宇。楚靖蓉与罗宇的信件往来从未断过,最近这段时间更是频繁起来。 罗宇一直喜爱楚靖蓉,就算她嫁给了安世平,罗宇气愤离开京都,可是他对楚靖蓉的感情,却从来没有淡过,反而随着这几年的往来书信更加深刻起来。 罗宇在纸条上隐晦的提出,想要楚靖蓉赶紧离开皇宫。定元帝昏迷,楚靖祺和沈自知势必会把线索查到她的身上来,为了楚靖蓉的安全,罗宇提议让楚靖祺暗中离开皇宫,往漠北去。漠北是罗宇的地盘,他定能护楚靖蓉的周全。 其实让楚靖蓉去漠北的提议,罗宇早几年前就提出过,那时安世平离世不久,罗宇听闻楚靖蓉又回了皇宫,就想把人弄到自己身边。但那时楚靖蓉还未放下沈自知,自然回绝了。如今旧事重提,楚靖蓉虽然还挂念沈自知,可心底有丝丝的松动。 定元帝昏迷,这是楚靖蓉计划中的一部分。丽贵妃没有让她失望。若她算的没有错,定元帝恐怕活不过几天了,她若不离开,之后恐怕就再难出皇宫了。 楚靖蓉拧着眉头,想走却又舍不得沈自知,不走她也许会没命。琢磨了一会儿,楚靖蓉抿紧了唇,眼中已有了决断。 王府内楚靖祺形色匆匆, 孟欣然看见他连忙起身迎上去,问道:「皇上如何了?」 那天定元帝昏迷后,楚靖祺和沈自知压下了冷宫里的事情, 因此没有人继续追究她和楚怀玉之间的纠葛, 就连楚靖蓉都没有了动静, 一直待在梨棠院内不曾出来。 楚靖祺摇摇头, 脸色不大好,说:「还没有醒过来。」 孟欣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担忧道:「太医可是查出皇上的病因了?」 楚靖祺脸色凝重,拧着眉沉声道:「皇兄是中毒了。」 「中毒?」孟欣然大吃一惊,「皇上怎么会中毒呢?」 而且之前定元帝并没有传出身体有恙的消息,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 楚靖祺握着她的手,给出了一个答案:「是后宫里的人。」 「后宫里的人?」孟欣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楚靖蓉, 她说,「是长公主?」 不想却看到楚靖祺摇了摇头:「她有嫌疑, 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 「你还记得冷宫里被杀死的那个太监吗?」楚靖祺问道。 孟欣然一怔:「张公公?」 楚靖祺皱眉:「你认识他?」 孟欣然摇摇头:「我不认识他,是楚怀玉认识他。」 孟欣然见楚靖祺一脸疑惑,便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第34章 楚靖祺听完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 他道:「如此说来, 恐怕皇姐就是用张公公以后的荣华富贵来蛊惑他,只是这件事里,皇姐顶多有嫌隙,而且张公公已死, 死无对证, 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她。除非找到真正下毒手的人。」 孟欣然迟疑了一下:「那……是宫里的娘娘?」 楚靖祺点头:「皇姐暗地里一直在培养探子,她把这些人安插在大臣后院中打探消息。她近来动作不小, 被我和沈相拔出了不少,但是只有皇宫……」 楚靖祺手指扣扣桌面,意味不言而喻。 孟欣然明白了:「你是说,后宫的娘娘里,有长公主的探子?」 「嗯。」楚靖祺道,「皇兄因为愧疚一直在放纵皇姐的所作所为,只要不过分,皇兄就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宫里有皇姐的探子不足为奇,只是与大臣府中不同,皇宫里的探子,藏得很深。」 孟欣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元宵宫宴那天,殿中所有后宫人的反应。她仔细回想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 后宫里的娘娘除了三年内选进入宫的,其他都是宫里的老人,孟欣然对她们也算熟悉。 不过……孟欣然皱了皱眉,那天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便是丽贵妃娘娘。在她的记忆中,丽贵妃是有一个低调的人,很少掺和宫中的事情。可那天在宫宴中,丽贵妃同以前相比,似乎变了一个人。 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冷宫那日,丽贵妃似乎是在针对她? 孟欣然思索了片刻,道:「是不是,丽贵妃?」 楚靖祺不想把孟欣然牵连下水。尽管他心中对丽贵妃也有了嫌疑,却没有说出来。他敛去所有的情绪,说:「情况暂未明了,我不敢妄下结论。」 孟欣然理解,毕竟事关后宫,楚靖祺虽贵为王爷,但后宫的娘娘却都是皇帝的妃子,最终是需要皇帝来发话的。 楚靖祺和孟欣然说了会儿话,魏海突然跑来了王府,一脸的焦急。 「王爷!」魏海看见楚靖祺来不及行礼,忙道,「王爷,您快进宫看看吧,皇上,皇上现在连汤药也喝不下去了。」 楚靖祺一惊,顾不得思考,交代了孟欣然一声,同魏海直奔皇宫。 于此同时,沈自知也收到了皇宫里的消息,不是来自定元帝,而是来自楚靖蓉。 楚靖蓉写了一封信给他。信上细细描述了小时候的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一起嬉笑打闹游玩的回忆。文中言辞切切,情感真挚,如果不是沈自知了解楚靖蓉的为人,怕是真的要被她感动到了。 沈自知对楚靖蓉的回忆不敢兴趣,但是他却在意信纸上的最后一句话:林绮安去世前留下了一样物件。 沈自知收起信纸,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他的心中已是涌起了无数的情感。他永远记得沈茹出生的那夜,他接到妻子早产的消息连夜奔回皇宫,他以为最后看到的会是自己思念已久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然而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孩子嘹亮的啼哭声,以及永远沉睡的林绮安。 林绮安的离去是沈自知一辈子的伤痛。但是他却没有料到,有一天,害死她妻女的罪魁祸首会再次提醒他。 沈自知揉碎了信,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半天。直到宫里传信的公公等急了,他才换了一身衣裳,去了皇宫。 楚靖蓉早早就派了梨棠院里的人守在宫门口,看见沈自知松了一口气。楚靖蓉催了好几遍沈相何时过来,若是今天沈相不出现,他的这颗脑袋可就悬了。 小太监满是欣喜地跑上来,道:「沈大人,您可来了,长公主等您很久了,请随奴才来吧。」 沈自知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太监在前方带路,沈自知面部表情的走在后面。直到一座名叫「娴雅阁」的宫苑出现在他视线里时,沈自知处变不惊的脸顿时裂了开来,露出了几分情绪。 太监将沈自知带到娴雅阁的门口便停住了:「沈大人,公主就在里面等您,奴才就不进去了,您请。」 沈自知目光沉沉,用力推开大门。 宫苑内熟悉的景物在映入眼帘,沈自知垂下的手慢慢攥紧。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转身径自关了门,在抬眼里,已是平平淡淡的一副面容。 楚靖蓉已经等在娴雅阁内。 沈自知进去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抬眼,他便看到楚靖蓉身穿一袭鲜红色的嫁衣,头上珠光点缀,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双手安静的防止在小腹前。她就高高地坐在首位上,端庄而华丽。 然而沈自知只看了一眼,移开了目光。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下方。 楚靖蓉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放在小腹前的手指狠狠的掐进肉里,才维持住脸上的笑意。 第35章 「你来了。」喟叹的一声,楚靖蓉褪下了往日的偏执于疯狂,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韶华,又天真烂漫的年纪。 楚靖蓉起身,走了下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沈自知。脚步坚定,更像是要走进沈自知的心里去。 沈自知始终冷淡的表情终于露出了其他的含义,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他往后退了两步。 楚靖蓉脚步顿了顿,然后再次抬起,步伐略快了些,往沈自知身边来。 两人一个退,一个进。 短短的一段距离,直到沈自知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终于正视楚靖蓉,道:「公主,请自重。」 只一句话,便让楚靖蓉停了下来。她有些发怔地望着沈自知。 公主,请自重。时隔几十年后,想不到她再次从沈自知的嘴里听到了这句话。楚靖蓉恍惚的想,只是如今似乎又与以前不一样了,痛还在,爱却没那么深了,好似执着了那么多年,她对沈自知仅剩了这唯一的一点感情。 曾经少女的情怀消失,楚靖蓉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 楚靖蓉朝沈自知淡淡一笑,伸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裙摆飞扬,红色的嫁衣艳丽无比。她歪头,期待地问道:「我这身好看吗?这件衣服我藏了好多年,今天终于可以穿给你看了。」 沈自知没有言语。他的目光落在楚靖蓉的脸上、身上。 此刻在他面前的楚靖蓉,有几分林绮安的神似,就连一颦一笑,都在模仿这林绮安的习惯。 怒意不知从何而来,沈自知的眸色立马沉了几分,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怒气。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公主,请自重。」 说完,身子一偏,拉开了与楚靖蓉的距离。 楚靖蓉定在原地,伸开的双臂仍然维持着一个动作。嫁衣鲜红如火,可现在看来,她方才的举动就是一个笑话。 楚靖蓉牙关死死咬紧,脸颊紧紧绷起,下颌的线条因此变得凌厉起来。在沈自知面前,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楚靖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冷冷一片。狠狠扯下头上的珠宝发誓,脱掉罩在外面的外袍,露出里面精美的宫裙。 沈自知看到,一副预料之内的表情。 楚靖蓉转过身来,狠狠瞪着沈自知,不甘心地低吼:「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我都已经打扮成她的样子,你还是连看都不愿认真看我一眼?!」 「为什么?!」最后三个字声嘶力竭,仿佛带着泣血般的痛楚。 面对楚靖蓉的歇斯底里,沈自知显得极为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冷血,他淡淡道:「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几十年前我就已经告诉我过你。」 「那是因为有林绮安!」楚靖蓉打断他,「现在林绮安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接受我?!」 听见楚靖蓉提起林绮安,沈自知看向她的视线凛然。楚靖蓉心惊,下一瞬,便听到沈自知又冷又绝情的回答:「即便绮安离开了,我哪怕爱上别的女人,也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杀人凶手。」 「我杀了她?」楚靖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吃吃笑了起来,不可思议地说道,「林绮安难产而死, 同我有何干系?」 沈自知看着她笑, 说:「当年绮安临死前手里抓着一只香囊, 我原来以为这香囊是她留给我的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香囊是她临死前突然从地上拽起来。你可知, 那只香囊是谁的吗?」 楚靖蓉收起了笑,事不关己道:「不是我的,我在意香囊干什么。」 沈自知却帮她接了下去:「跟在绮安身边的嬷嬷是林府的老人,她同我说这是绮安在御花园遇见小郡主时,郡主硬塞给她的东西。」 话音刚落, 楚靖蓉忽然暴怒:「那你应该去找楚怀玉那个小杂种去!」 沈自知几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只一瞬, 又松了下来,他道:「嬷嬷说,郡主虽然把香囊送给了绮安,可临走前却看了好几眼那只香囊。我原来不解, 只当小孩子不舍, 可后来无意中才知道,那只香囊原来是公主您亲自送给郡主的,而公主的给郡主的嘱咐是,要送给闲雅阁的夫人。」 沈自知直直地看向楚靖蓉:「公主, 我可有说错?」 楚靖蓉丝毫没有被揭穿时的惊慌, 反而说道:「我不知道沈大人你在说什么。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囔囔,说不定就是宫里的人随手塞给小孩子的玩意儿呢。」 沈自知看着楚靖蓉, 突然说道:「你害死绮安,是对我的报复吗?因为我和皇上害你被安世平毁了清白?」 沈自知的这一句不啻于一记惊雷,不仅把楚靖蓉震的表情崩裂开来,连在屋外的楚怀玉也惊的停下了往前的脚步,靠在墙外,一颗心剧烈的跳动。 楚怀玉今日本想去梨棠院内取些东西,不想却看到了柔儿偷偷摸摸捧着一身嫁衣进了梨棠院。楚怀玉心思一动,便悄悄躲在暗处,不多久,她便看到楚靖蓉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来到了这座闲雅阁。 第36章 楚怀玉选择跟了过来,之后一直藏在闲雅阁内,直到她看到了沈自知。 好在闲雅阁里除了沈自知和楚靖蓉之外并没有其他宫人,楚怀玉躲了一阵走了出来。她没想到,人还未走进,竟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楚靖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你闭嘴!你闭嘴!」 沈自知依旧是淡淡的,道:「我为何闭嘴,难道不是这样吗?」 沈自知蓦地变得冷然起来,无动于衷地看着楚靖蓉仪态尽失,疯了一般摇头:「不许提那个畜生!」 沈自知的目光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楚靖蓉害了他的妻女,他不会让她好过,人是杀不了,不过有时疯比死更痛苦、更崩溃。 他知道楚靖蓉唯一的弱点在哪里,简直是一击致命。 「公主,你忘记了吗?」沈自知的声音在楚靖蓉的耳朵里变得飘渺起来,她赤红着眼睛,仿佛回到了先皇后生辰的那一日。 她看不惯林绮安和沈自知的甜甜蜜蜜,她嫉妒林绮安嫉妒的快要发疯。楚靖蓉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根本争取不到沈自知。 楚靖蓉一直暗暗地留意林绮安,想找到林绮安的把柄,然后去告诉沈自知,林绮安不是个好女人,自己比她更合适。 楚靖蓉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 安世平是京都世家子弟里出了名的浪荡风流子,他的情史,可以说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安世平长得俊美,可因常年留恋在烟花之地,脸上常年带着一股虚弱与青白。不仅如此,安世平还喜欢美人,各种各样的美人。凡是被他盯上的女子,之后都会有不好的名声传出,再难嫁人。这也是京都世家子弟与权贵都不屑且不敢为伍的原因之一。 楚靖蓉也曾经被安世平赤。裸又痴迷的目光盯过,但碍于公主的身份,安世平不敢妄动。即便如此,楚靖蓉也知道,那是一个令人不齿又不堪的男人。 所以当她有一天看到林绮安被安世平堵在一条街上时,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个主意,且这个主意越来越强烈,最终让她忍不住实施起来。 她想的很美好,她想要当着沈自知的面告诉他,林绮安其实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她不配他。 然而千算万算,楚靖蓉也没有想到,沈自知竟然会知道她的计划。当沈自知身边的小厮笑着过来,说沈自知在等她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阴谋。 小厮在前边走着,他告诉楚靖蓉,沈自知已经等了许久了,他有话要告诉楚靖蓉。楚靖蓉高兴的几乎按捺不住雀跃的心,竟也没有察觉,小厮带她走的路,是她准备带林绮安去偏殿的道路。 等她被关在那处偏殿里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 屋里没有沈自知,也没有人在等她。 她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的沈自知在墙外,用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公主,请您自重。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惩罚,希望您不要再去为难绮安,我爱她,不会和她在一起。望您好自珍重。您放心,让您在这里只是想让您冷静一下,两个时辰之后,我会让人把门打开。」 楚靖蓉气的浑身发抖,她使劲拍着大门,叫嚷着让沈自知放她出去。 于此同时,门后响起定元帝的声音:「皇姐,你就安分点吧,今天是母后的生辰,你还想害林侯爷家的小姐,你就不怕惹祸吗?皇母后真的把你惯坏了,你就在这里想明白了,我在把你放出来。」 沈自知和定元帝离开了。楚靖蓉站在门后,泪流满面。 两个时辰,等等也就过了,可是楚靖蓉却在偏殿里听到了几声怪异的响动。那些细碎的响动令她好奇,她慢慢挪动脚步往里走。 事后楚靖蓉无数次的痛苦和后悔,她为什么按不住好奇,要往里面走。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将她的后半生都埋葬在里面。 楚靖蓉听着那个声音往里走,越走越近,那个声音也越来越响。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包含痛苦与挣扎——那是带着无法释放情欲的痛苦与挣扎。 那个男人被对着她,躺在榻上不停的蹭动,嘴里发出声音。楚靖蓉不通人事,一脸懵懂又疑惑的走过去,她想问问那个人怎么了,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带他出去。然而她没有想到,手指看看触上那人的肩膀,躺在榻上的男人一个猛身翻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死死不放手,眼中已是迷离一片。 楚靖蓉双眼蓦地放大。 安世平! 楚靖蓉看他脸上一片潮红,眼神也已经游离,一旁的地上,一壶酒撒了开来。楚靖蓉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下药的酒,意外的被安世平喝了。她不知道安世平是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巨大的危机感袭向她的心头,她想抽身离开,却被安世平牢牢抓住。 「放手!」 第37章 任何的挣扎都没有用,安世平的力气格外的大,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根本认不出抓住的人是谁。欲望越来越重,女子的幽香刺激着安世平。 最终,欲望完全吞食了他。 楚靖蓉被安世平脱到了榻上。衣服撕裂的声音在偏殿内显得格外清晰,随即而来的是女子的一声惨叫痛呼,哭泣中夹着粗重的喘息,一切显得可悲又可哀。 那是一场噩梦,折磨了楚靖蓉几十年的噩梦。 先皇灭了所有知情者的口,本以为将此事压了下来。但是更加想不到的在后面,楚靖蓉竟怀了安世平的孩子,消息在宫中和朝中不胫而走,流言蜚语遍布,楚靖蓉就算想把孩子打掉,也是来不及了。 本欲被杀头的安世平由此活了下来,先皇万般无奈,只能愤恨的把楚靖蓉赐婚给他。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皇暗地里下药,让安世平一辈子不能人道,也算是为自己的女儿出了口恶气。 安世平与楚靖蓉从此水火不容。楚怀玉的出生更是给这层婚姻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一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没有人想她出生。这是楚靖蓉和安世平耻辱的印证。 「安世平这个畜生!如果不是你们把我关在里面,我根本不会被他侮辱!」楚靖蓉崩溃大吼。 沈自知可怜又可悲地看着楚靖蓉:「我们有错,可你若是没有在酒里面下药,安世平就算喝了那壶酒,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这一切,有你自己的责任。」 「你胡说八道!」楚靖蓉疯了一般大吼,「你竟然怪我?你们一个个的怪我?楚怀玉那个小贱种怪我,楚靖远怪我,楚靖祺怪我,连你也怪我?!」 沈自知后退了一步:「这是事实。」 楚靖蓉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事实?」她又边哭边笑,点头,「是,都是事实,林绮安的死是事实,沈茹的死也是事实。」 沈自知面色倏地紧绷起来。 楚靖蓉哼笑:「你想知道她们怎么死的?我偏不告诉你。」 沈自知不由自主攥起了拳头。 楚靖蓉垂眸看到,轻笑道:「你想逼我说出来,我不会上你的当,想为她们报仇,你可以杀了我,不过你敢吗?」 楚靖蓉知道沈自知不会杀她,她大笑起来,推开娴雅阁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沈自知拳头攥的发白,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楚靖蓉的背影,随后也走了出去。 娴雅阁中,楚怀玉白着脸走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不讨楚靖蓉喜欢,却没先到自己的存在便是一个不可修证的错误。身为堂堂郡主,她的身世竟然如此不堪。 楚怀玉望着方才楚靖蓉离开的方向,眼里是无尽的怨恨。 她恨,她恨所有的人! 沈自知出了娴雅阁, 半道遇到了楚靖祺。楚靖祺同他低声说了一声,沈自知脸色剧变,两个人一起前往皇帝的寝殿。 皇帝的寝宫内药味弥漫, 宫人守在一旁, 动作小心且轻缓。殿里很是安静, 甚至透着一股重重的压抑, 让人喘不过气来。 定元帝昏迷不醒,前两日还能自行下咽, 如今却是连口都张不了。 魏公公又着急又害怕,亲自去找了楚靖祺。另一边又立马派人把太医请过来。 楚靖祺和沈自知到的时候,太医已经给定元帝把过脉了。楚靖祺问太医皇帝的病情如何了,太医沉重的摇了摇头。 「臣无能。」太医跪在楚靖祺的面前,「请王爷降罪。」 楚靖祺亦是烦躁, 但他知道怪罪太医也于事无补,只能摆摆手, 让太医赶紧下去想办法。 沈自知站在一旁,心情和楚靖祺一样,很是沉重。 定元帝去世,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王爷。」沈自知靠近楚靖祺身边, 低声对他说, 「皇上如今的情形,恐怕需要早作打算。」 楚靖祺抬眼看了看沈自知,对上他眼中的深意,心领神会, 让魏海把人都领下去, 楚靖祺对沈自知说:「沈相有话不妨直说。」 沈自知犹豫了一下,把今日初楚靖蓉穿了一件嫁衣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中隐去了楚靖蓉和安世平的一小部分。 楚靖祺想了想,道:「皇姐,怕是要动手了。」 沈自知悄声道:「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外面的消息只能传进来不能传出去。王爷那边……」 楚靖祺道:「沈相放心,本王也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她一动手,来一个守株待兔。」 沈自知点点头,心中已有了数。 但是令楚靖祺和沈自知没有想到的是,楚靖蓉还是比他们早一步动手。 …… 沈府,沈自知脱下一身朝服,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手指捏了捏眉心,沈自知对外吩咐道:「上壶茶来。」 第38章 云心推开门,低眉敛目,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沈自知看到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往门口看了眼。往常门口都会候着一个小厮,今日却是不见了人。 「今日怎么是你送过来?」沈自知问云心,「小果呢?」 小果是平日在书房伺候沈自知的小厮。 云心神色很平静,恭敬地回道:「后厨一位老人家里出了变故,告几天假回去了,现在厨房里忙不过来,小果被管家叫去帮忙了。」 沈自知点了点头,后厨的厨子家出的事儿他也有耳闻,那厨子的假还是他给批的。打消掉心里的疑问,沈自知搁下笔,端起了茶杯。 茶杯里还在冒着微微热气,沈自知低头吹了几下,然后抿着唇喝了一口。 云心一直站在沈自知的身边,目不转定的看着沈自知喝茶的动作,直到他喉头微动,把茶水都喝了下去,才暗自松了口气,看着沈自知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守了老爷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云心不自觉的开始绞紧手指。往日风轻云淡的表情在沈自知放下空荡荡的茶杯那刻,露出了无法言喻的欣喜。 沈自知见云心还留在书房愣了愣,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下去……」 然而话未说完,沈自知看到云心的刹那,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心的神情沈自知简直太熟悉了,他在楚靖蓉的身上看过不下百回。他了解楚靖蓉的性子,自然不会大惊小怪。但是这种感情放在贴身服侍了多年的丫鬟身上时,却叫沈自知心惊。 他一下就沉下了脸,对云心道:「你出去。」 云心不动反近,柔柔的唤了声:「大人。」 低低的一声,却悠扬婉转,包含情意。 沈自知呵斥道:「你站住!给我滚出去!」 云心充耳不闻,一脸依恋地说道:「大人,我不走,我好不容易留在你的身边,我怎么可能会走呢?要走,我也要把你带走,不能落在那个疯女人的手里。」 眼看着云心越来越近,沈自知怒意攻心,猛的就站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起身的动作太猛,竟叫他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沈自知身子晃了晃,本能地伸手撑住书桌。 等他站定了,可那股晕眩的感觉却依然在。沈自知抬头看云心,发现她直直站在那里的身子竟然在左右晃动。 摇了摇头,沈自知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却依旧如此。 云心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期待又沉迷地看着沈自知。 「你给我下药?」沈自知想起身离开,身体突然变得无力起来,撑在桌子上的手软软的没有力气,他歪了一下,整个人斜斜地倒下来。 云心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沈自知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清醒,又是气愤又是坚定道:「你给我放开!」 云心紧紧扶住沈自知,用自己大半个身体支撑起他:「老爷,我送您回房。」 沈自知听到回房连个字,气的胸口疼,他想开口叫人,却只说出了一个「你」字,便直直晕了过去。 云心看着近在咫尺的沈自知,手指忍不住抚上去。 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也不过是为了今天。她虽然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份比不上皇宫中高高在上的公主,可现在,她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幸运。 公主都无法触碰到的人,现在她就能轻而易举地碰到,摸到,这何尝不是老天对她的恩赐。 云心终日寡淡的脸上扬起了笑容,笑的满足又开怀。 今日沈府的人都被她寻了一个由头安排到了后院,前院如今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云心扶着昏迷的沈自知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去。 …… 楚王府,楚靖祺正在陪着孟欣然吃饭。 楚见从外面走进来,同楚靖祺耳语了几句。 孟欣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见了。自定元帝昏迷之后,楚见变得神出鬼没起来。今日他的出现,让孟欣然直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楚见话说到一半,楚靖祺的脸色一凛,握在手里的筷子被他慢慢攥紧。 孟欣然虽然坐在楚靖祺的身边,可对楚见的话却听不大清楚,只隐隐听见了沈府两个字。 楚见说完便离开了。 孟欣然此时也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心情,她拉开楚靖祺握紧的手,问道:「出了何事了?是不是和沈府有关?」 楚靖祺松开手发握住她的,欲言又止。 孟欣然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催促道:「你倒是说呀,是不是同我父亲有关,我方才听见楚见提起沈府了。」 事情本就瞒不住,楚靖祺也不想对孟欣然隐瞒,尤其此事事关是沈自知,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第39章 楚靖祺道:「皇宫里传出消息,楚靖蓉得不到活的沈自知。」顿了顿,又继续道,「就要死的沈自知。」 说完孟欣然便白了脸颊。 慌神只是一瞬间,孟欣然急急起身就想往外走。 「欣然!」楚靖祺连忙拉住她,「你不要慌张。」 「我怎么能不慌张。」孟欣然的声音中待了丝颤音,「那是我父亲。清远,你快带我去救他!」 孟欣然此时真的慌了神,希冀地望着楚靖祺。 楚靖祺心疼,赶紧安抚她,将她搂在怀里,道:「不要怕,我已经派人去救沈相了。再说,你要相信你父亲,他那么聪明,不会轻易就被害的阿」 「可是……」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孟欣然还是担忧。 「你相信我。」楚靖祺道,「你父亲不会被害的。」 「我想见他。」孟欣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他。 楚靖祺觉得心里软了一下,低头在他额上温情又安慰地亲吻了一下,说:「好。」 …… 云心把沈自知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坐在床沿上,低头定定地看着他。 楚靖蓉发疯的源头是沈自知,其实云心也不逞多让,在她进入沈府,看到沈自知的那一刹,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和楚靖蓉一样,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云心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十岁以前在街上行乞讨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户大户人家带了去做丫鬟,从此衣食无忧。 可是她就是那么幸运,在十一岁的时候,遇到了林绮安。 云心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京都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厚的连路也走不了。云心那时也不叫云心,她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野丫头。 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乞儿在京都太难生存了。那日的雪特别的大,天气格外的冷,云心蜷缩在一个破落的墙角下瑟瑟发抖。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她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冻死的时候,有脚步停在了她的身边。 「呀,夫人,这里有个小孩。」清脆的声音响起,也惊醒了快要陷入昏迷的云心。 她费力的抬起头,便看到林绮安走了过来,心疼地看着她。 云心看到那双眼睛,就在心里想,如果这个人救了自己,那么她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她。 林绮安见她可怜,吩咐沈府的人把孩子带回去。十多岁的孩子在那么冷的冬天,睡在大街上,怕是活不了多久。 云心被带到了沈府。她活了下来。 林绮安对她很好,嘘寒问暖,一点也没有把她当下人看。许是因为她身世的可怜,林绮安甚至会格外对她照顾。 云心记得林绮安对她的好,她也在履行自己心里下的誓言,用一辈子报答林绮安。 这一切,在沈自知没有出现的时候,从来没有动摇过。可是有一天,沈府下人口中的老爷终于外出回来了。 云心同所有一样,站在门口,跟随着夫人迎接老爷回来。 她们没等多久沈自知便出现在了门口。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关切又带着温柔的嗓音响起,「小心冻坏了身子。」 林绮安笑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脆弱。」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可不得小心着点。」 老爷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云心第一次听到那么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她好奇地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老爷。然而就只这一眼,她就把心丢了。 那时的沈自知清俊儒雅,相貌和学识是京是出了名的。不止楚靖蓉惦记他,不少大臣家中的姑娘都把目光聚在他的身上,直到后来他与林绮安成了亲,那些蠢动的心思才渐渐消失。 然而云心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就连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是刚刚学会。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喜欢他。 这一喜欢,她把对林绮安的誓言全部抛在脑后,她甚至开始嫉妒林绮安,可又想起对方救了她。云心挣扎,在自我矛盾中撕扯。可是和沈自知越接触,她越是陷的深。 沈自知会和她低声说话,会对她和颜悦色,甚至有时会对她笑。云心贪恋这一切,她想要的更多。 她爱上了沈自知,最终也背叛了林绮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云心觉得楚靖蓉可怜又可恨,可是转而想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她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 自私又令人痛恨。 云心迷恋地看着神色安详仿佛睡着的沈自知, 嘴角勾起笑, 手指忍不住触上去。 她趴在沈自知的胸膛上, 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沈自知的味道。 第40章 「大人, 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云心呐呐自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床上,闭着眼睛的沈自知睫毛似乎颤了颤,可再细看过去时,他仍是昏迷的模样。 云心呢喃道:「公主让我下毒, 杀了你之后把身体偷运进皇宫,她说就算得不到你的心, 她也要得到你的人。我不是疯子,怎么忍心把你杀了呢。相比死人,我还是更喜欢活着的大人。」云心抬起来头,望着沈自知的面容, 道, 「大人,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要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就我们两个人, 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沈自知没有回答。 云心看着看着, 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移动,脸颊慢慢凑近。 她想做这件事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梦里出现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一点点的靠近,就在云心快要接近沈自知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云心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对上了沈自知的眼神。 那双眼睛满是山雨欲来的重压,既冷且凉。 云心涌上脸庞的热度一刹那全部退了下去,她惊慌失措的看着醒过来的沈自知,想起身,却被勒住了脖子,只能艰难道:「大,大人,你,醒过来了?」 沈自知冷漠地开口:「不醒,难道等着你真的亲下去吗?」 小心思被当面揭穿,没有了方才一个人时的旖旎情思,云心只觉得天崩地裂,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又一场梦,一场镜花水月。 沈自知甩手,把云心摔在地上。低头看了看胸口,上面全是另一个女人的味道。眼中闪过嫌恶,沈自知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扔在地上。 云心愣愣的瞧着沈自知的动作,一颗心凉了下来。 沈自知居高临下地看她,问道:「你一开始就是楚靖蓉派来的探子?」 云心回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她沉默了半晌,摇头哑声道:「不。是夫人去世后,长公主才找上的我。」 沈自知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皱起了眉,道:「那你……」 沈自知本欲问她为何要背叛沈府,可回想起方才云心的话和动作,有些事情已经不言而喻,又是一个为了爱而失去理智的人。沈自知说不出的复杂,因为一切都是因为他。 沉吟了片刻,沈自知问出了一个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夫人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 云心抿了抿唇,一切都被揭穿,她做不到继续隐瞒下去。 她说:「夫人早产,是因为郡主送的那只香囊。」 果然是香囊。沈自知的身体猛的一颤。 他早已知道香囊有问题,却不清楚其中的种种内幕。从楚靖蓉的口中得不到更多的消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原原本本的提起。 沈自知整个人紧绷着,催促道:「你把话说清楚。」 云心看着沈自知因为林绮安而失态的神情,满是苦涩。 「说话!」沈自知喝道。 云心苦笑,她终究还是痴人说梦,她的爱情,不过是一场梦,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云心闭了闭眼,睁开,颓然道:「夫人早产那天嫌屋里闷,非要去外面走走,我们拦不住,只能陪着夫人一起。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夫人坐在御花园中晒太阳,后来郡主就来了。小郡主长得伶俐可爱,很讨夫人很喜欢,就把郡主喊到了身边,同她一起吃点心。小郡主小孩子脾性,待不住多长时间就要走,临走前却不知为什么,非要把身上的一个香囊送个夫人,夫人本不想拿孩子的东西,可架不住郡主脾气大,夫人就把香囊留下了,挂在了身上。结果,没想到,当天夜里,夫人就早产了。」 「只是这些?」沈自知红着眼眶问,他不信只是一个小小的香囊害她夫人丢了命。皇宫中太医随时候着,产婆也早早的被接进了皇宫,他走前的那天,先皇特地告诉他,皇宫中一切都准备好了,不会让他夫人有事。话虽如此,可他等来的是什么?是绮安冰冷的身体! 云心僵硬着点点头:「那天,太医迟迟不来,是因为小郡主生病了,长公主把太医强行留在梨棠院,不肯放人。后来是嬷嬷求太子,太子才知道了这事儿,把太医请了来。但是太医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自知听完有些怔怔的。 请太医的这件事,定元帝没有同他说过。他……他早就知道了?难道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姐姐,所以才隐瞒了这件事 沈自知有些浑浑噩噩,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听见云心在那继续道:「皇上本想将此事告知与大人,是先皇把此事压下来,而且,后来给夫人接生的那位嬷嬷也没了消息。」 沈自知心头重重一跳,竟是先皇。他想到当初为了保护楚靖蓉,先皇杖毙大半个皇宫的宫人,才把楚靖蓉和安世平的事埋的死死的。没料到,轮到自己,先皇竟是连自己也瞒了过去。 第41章 沈自知后退了两步,脸上一片挣扎。 「你一直都知道,为何不说?」沈自知胸膛剧烈的起伏,怒声问云心,「我和绮安待你不薄,你就为了自己的一点的私心,而不顾他们性命吗?」 云心痛苦道:「我对不起夫人,也对不起小姐。」 「茹儿?」沈自知猛然警醒,他扭头瞪着云心。 是了,绮安死后,他便把云心派到了沈茹的身边。 沈自知想想就觉得可怕。但是,他更后悔的是自己让云心去照顾沈茹的决定。 「你……」沈自知指着云心,又急又怒,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竟然把一条毒蛇放在沈茹身边那么久。 云心明白,今日过后,一切都不可挽回。她知情不报,对不起夫人,又间接害死了小姐,对不起小姐,如今害的沈自知如此痛苦,更对不起大人。 她想解脱了。 云心把事情全盘托出:「我没有害死夫人,小姐,是我害死的。」 沈自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此刻显得极为平静,他道:「茹儿,是怎么没的?」 云心垂下了眼,低声道:「您知道,公主嫉妒一切同您亲近的人。夫人活着的时候她恨夫人,后来夫人离世,小姐成了您的掌上明珠,公主就对小姐起了嫉恨之心。」 「公主原来想早早除掉小姐,但是因为有王爷在,她找不到机会下手。后来她看郡主和小姐之间关系不好,便把主意又放到了郡主身上。在郡主来沈府之前,长公主先找到了我,她用您来威胁我,让我帮她,我鬼迷心窍之下便同意了。」 沈自知道:「那清水呢?她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云心摇头:「清水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公主不好安排,就让我想办法把清水引开。于是在小姐大婚之前,我暗中找人打断了清水大哥的腿,清水情急之下来不及告别,我骗她会告知小姐,她就离开了。」 「所有后来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云心点头:「清水离开后,小姐身边的事全权由我负责。我在小姐的饮食中下了药,毒素慢慢积累,最终在大婚之前爆发了出来。小姐不是因为重病去世的,是我下的毒。」 沈自知死死握紧拳头,才忍住想报仇的欲望。 「云心,你从小看着茹儿长大,你怎么忍心?」沈自知低吼,「我沈府救了你,让你留了下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到底有没有心?」 云心嘴唇颤抖,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对不起。」 三年前的真相被揭开,沈自知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在后悔,他后悔把云心救下来。如果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个人,绮安和茹儿就不会死。楚靖蓉是幕后黑手又怎样,若是他沈府里的人都忠心耿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他也后悔,在对云心产生怀疑的刹那,他又把云心留了下来,甚至还放在身边。他想看看府里与皇宫中有多少人在联系,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大人,对不起。」低低的啜泣在屋中响起。沈自知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已经无力去听她的道歉了。 事已至此,道歉没有用了。 「你若是还惦记着一点沈府往日对你的恩情,你……」沈自知扶着额头,话中尽是沧桑,「你就把长公主指认出来。」 沈自知去看云心。然而就是这一抬头,他看到,跪在地上的云心,身体僵硬,头垂在胸口,一动不动。 沈自知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她的身边,手指轻轻一碰,云心便倒了下去。 她的脸上青黑一片,嘴角也流出了带着黑色的血,显然是服毒自杀了。 沈自知的手重重的垂下,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好多岁。 人已死,再追究也是徒劳无功。 沈自知打开门,外面的光线洒了进来,而门口,此时站着两个人。 门外站着楚靖祺和孟欣然。 沈自知看到两个人有些意外, 愣了愣:「王爷?」转头又看到孟欣然红着一双眼睛,熟悉的眼神让他心头一动:「你……」 孟欣然和楚靖祺在屋外把云心的话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孟欣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同沈自知说,可现在人站在她面前, 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欣然的手指凉的没有温度, 楚靖祺不由自主握住她, 然后看向沈自知, 说道:「沈相,我们都听到了。」 沈自知喉头滚动, 哑声道:「你们都知道了?」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绝望与疲惫,「也好,听到了也好。」 楚靖祺的皱起了眉。云心的话对沈自知的打击很大,让他整个人瞬间老了好几岁, 竟显得沧桑起来。 「沈相,你……」楚靖祺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42章 楚靖祺话未说完, 便被沈自知打断了:「王爷,沈某有一事相求。」 楚靖祺看了眼孟欣然,道:「请说。」 沈自知此时也不避讳楚靖祺的身边还有一个孟欣然,直接道:「我想请王爷能够在事成之后, 把我的尸骨埋在绮安和小茹身边。」 此话一出, 楚靖祺和孟欣然大吃一惊。 楚靖祺如何也没有想到,沈自知竟然是存了死意。 「沈相!」楚靖祺忍不住唤了一声。 沈自知不愿多做解释,叹了一声,准备转身就走。 就在和孟欣然擦肩而过的瞬间, 孟欣然突然开口, 朝着沈自知喊了一声:「爹。」 脚步顿时停下,沈自知惊诧地往孟欣然看过来, 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他道:「你,你喊我什么?」 孟欣然颤着声音,对着沈自知又重复了一遍:「爹。」 沈自知交代遗言一般的话刺激到了孟欣然,她觉得如果不再做些什么,她会后悔一辈子。 沈自知面露不解,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喊他爹。 沈自知看着孟欣然,在等着她的解释。孟欣然此时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张了张嘴,想把所有的事实全部告诉沈自知,然而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冲动之后,她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楚靖祺握了握她的手,说出了一个令沈自知无法回过神来的消息:「欣然是您的女儿,小茹。」 楚靖祺的话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把沈自知震在了原地。 「你,你说什么?」沈自知眼中震惊,怀疑,各种情绪在眼中翻涌,然而最后统统化为了平静。 他失笑了一声,对楚靖祺和孟欣然道:「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况且孟姑娘的确有几分茹儿的影子,可可是她人毕竟已经离开了,我亲眼看着她下葬。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呢?」 说罢,沈自知对孟欣然又是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 「等等。」孟欣然心中微酸,她叫住沈自知,「您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为了哄我睡觉,给我讲的猛虎岭的故事吗?书生不是书生,而是京都逃出来的官宦之子,半路遇上仇家,被人追着进入猛虎岭,最后滚下了悬崖,尸骨无存。我还记得您给我说完这个故事之后,我有大半个大半个月不敢睡觉,是您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抚我,让我不要害怕。您还记得吗?」 孟欣然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沈自知听到后来整个人都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欣然。 孟欣然哽咽了一声,又继续道:「您还记得我和郡主打架,哭着从皇宫跑回来让您出气的事儿吗?您告诉我郡主在皇宫生活不易,让我不要同她计较,您为了安慰我,特地带着我出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哄我开心,这些,您还记得吗?」 若说刚开始沈自知还存有疑问,那么当孟欣然把楚怀玉和沈茹打架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沈茹和沈自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那是沈茹绷着一张小脸回来,让下人都退下了,她才忍不住红了鼻子,在他怀里哭得伤心。事关皇家,这是属于他们父女之间的小秘密,就连楚靖祺,孟欣然也没有告诉。 沈自知转过身来,吃惊又满脸激动地看着孟欣然:「你,你真的是小茹?」 孟欣然笑,点点头:「我是。」 「天。」沈自知强撑的面孔终于脱落下来,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仿佛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方才的颓意一扫而尽,他快步走到孟欣然的身边,细细地打量她,目光盛满暖意,像是要把这三年来对女儿的思念全部倾注回她的身上。 孟欣然乖乖地站着,任凭沈自知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 「想不到老天竟然待我不薄。」沈自知激动道,「让我的女儿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沈自知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把抱住了孟欣然。 孟欣然紧紧搂住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一刻,一直压在心头的沉沉的枷锁被解开,向沈父坦白,孟欣然如释重负。 楚靖祺在身后默默地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他等了很久,在看到父女两个仍旧拥抱在一起,这让楚靖祺莫名的泛上一层酸意。 沈自知放开孟欣然,正想把人带走,好好聊一番,结果却被楚靖祺喊住了:「沈相,屋里的这位您怎么处理?」 沈自知闻言回过神来,看向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透了的云心。他沉吟片刻,对楚靖祺道:「此时全凭王爷做主吧。」 云心虽说是沈府的人,但是对于她的所作所为,沈自知不能原谅。 楚靖祺点头:「好。」 楚靖祺去处理云心的事情,孟欣然被沈自知拉着往书房走。 云心的事情在府内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事实上,府内没有人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自知不想把此时声张,但云心毕竟是沈府的老人,不声不吭的消息定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第43章 然而云心从小是孤儿,又在沈府里长大,要想找一个她消失的合理原因,倒是让沈自知为了难。 孟欣然想了想,说:「不如就说把云心派去了王府,同清水一起,伺候我?」 沈自知思忖片刻,觉得这个可行,也就答应了。 之后沈自知又吩咐了厨房,让人做一些孟欣然从前爱吃的点心,送到沈自知的书房。 沈自知帮她夹起一块糕点,殷切道:「来,快尝尝这个,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你不在,沈师傅就没有再做过。看看味道有没有变?」 孟欣然尝了一口,酥酥香香的,和以往的口感一模一样,她笑说:「和以前一样,沈师傅的手艺果真好。」 「你喜欢吃就好。」沈自知眼中满是慈爱。 「欣然,不。」沈自知下意识地想叫孟欣然的名字,然而出口他才想起这也是他的女儿,连忙又改了称呼,「小茹。」 「爹。」孟欣然道,「您还是叫我欣然吧,我怕……」 后面的话欲言又止,不过沈自知却是明白了。楚靖蓉当初杀了她就是因为小茹与自己之间的亲近,若是再让她知道小茹其实没有死,反而以另一个身份活下来了,怕是又会起杀心。 更何况……沈自知皱了皱眉,孟欣然显然在元宵宫宴得罪了楚靖蓉和楚怀玉,她们早已水火不容了。 沈自知点头:「也好,还是喊你欣然吧,不过,你永远都是我沈自知的女儿。」 孟欣然笑,重重地点头:「嗯。」 「不过,欣然。」沈自知问道,「你如何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沈自知学富五车,饱读诗书,自然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乡野粗人,对一些鬼怪异志也是不大相信的。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女儿又重新复活,他不信也有些相信了。 孟欣然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孟欣然的身份了。」 孟欣然把当初重生之后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沈自知。沈自知听完孟家的事情,叹了口气,又略带感激地说:「孟家也是不容易,若有机会,为父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不如把你孟母和小瑞带到京都来,为父亲自教小瑞?」 「不必了。」孟欣然摇了摇头,「母亲她不会上京都的,穗禾县有父亲的生活过的痕迹,她想留在那里,已另一种方式陪伴父亲。」 听孟欣然这样说,沈自知也只好作罢。 之后沈自知又询问了一些孟欣然在穗禾和安京的事情,孟欣然挑了些事,顺便把楚靖祺让她深入虎穴的事隐过,向沈府说着她这三年来的种种经历。 沈自知一脸疼惜的看她,心中暗暗发誓,要把最好的一切全部给孟欣然,以补偿这三年来她缺失的父爱。 而在另一边,楚靖祺喊来暗卫,把云心的尸体带了下去。 楚刀从暗处出现,在楚靖祺旁边耳语了几句。 楚靖祺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对他道:「走,去沈府后院。」 楚靖祺没有惊动沈府的任何一个人,他带着王府里的暗卫,来到了沈府的后院。 沈府的后院已经几年没有打理过了,照理来说庭院内应是杂草丛生,然而等楚靖祺推开的时候,他看到里面的情形,亦是忍不住瞳孔微微缩紧。 沈府的后院中, 没有遍地的杂草,取而代之的是一院子五彩斑斓的鲜花。 走下去,踩在地上, 脚掌瞬间往下凹了一下。楚靖祺低头, 抬脚, 发现脚下的泥土格外的肥沃湿润, 与普通的泥土格外的不同。 楚靖祺看向院子中的花朵,视线所及, 花朵盛开的极为鲜艳。 楚靖祺转身走到台阶上,站在高处往下望。 楚刀的身影从花丛深处走了出来。走到楚靖祺的身边,楚靖祺问道:「人呢?找到了吗?」 楚刀摇头:「他跑了。」 楚靖祺皱眉看院中密密麻麻,又有半人高的花丛,问:「怎么跑的?」 楚刀道:「靠近山石的一处墙角下有一道暗门, 那人从暗门里逃走了。」 楚靖祺道:「带本王过去看看。」 楚刀领命,在前头带路, 拨开丛丛的花海,楚靖祺便来到了楚刀口中暗门的地方。 暗门处的位置比旁边的墙突出了几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块落在地上的石头。楚靖祺看到楚刀在那块石头上转了一圈, 眼前便有一道门开启。 咔咔的响声在院子中显得十分清晰。暗门一点点地往外打开, 门外的景物渐渐地呈现在楚靖祺的眼中。 暗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庭院。 楚刀说道:「属下已经派人打听过,这户人家的主人姓宋,在十多年前就买下的这户院子, 只是院子虽然买了下来, 十年来却没有人住。」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