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穿越关东,枪马无双》 第1章 匪临城下 民国五年二月二十一,吉省吉长道,龙湾县。 关东大地经历了一场倒春寒,柳树沟屯东头的韩家大院却是热火朝天,把豆饼垛子浇上水封堵大门,四角炮台上背着套筒枪的炮手严阵以待,黄澄澄的圆头子弹用箩筐装着往上送。 当院里一口大锅熬鞑子粥,另有两口小一号的锅支在碾盘边,烙出喷香金黄的筋饼,出锅挂在葡萄架上能有一庹(tao,三声)长,再抹一层大酱,卷起大葱、肥肉条,管够! 不年不节的,放在平时老韩家再趁钱也没有这嚼裹,只因北荒巨匪“马傻子”要带着绺子来砸窑。 令人揪心的消息接连传来:胡子左一波右一波的集结在三十里外的西江湾,随时会挑过来。 韩家大院当家的韩老实昨天就从地窖里起出来了两担子白花花的银元,每个炮手先发30块,打退胡子再赏300块! 重赏之下有勇夫,本来人心惶惶准备撂挑子的炮手们,此时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下午时候,天边贴着地皮涌来一条黑线,细看原来是马队掀起的烟尘。 蹄声震耳,人欢马炸,声音越来越响亮,怕不是得有七八百人。 饶是韩老实已有心理准备,见此头皮也不由得有些发麻。 韩老实,吉省人。 在龙湾县公署的人口登记册上:韩昆,粮户。 在蓝星户口本上:韩昆,居民。 韩昆是大号,韩老实是外号。 没错,韩老实是穿越来的…… 作为80后,从一所二本高校文科专业毕业之后,从事鸡肋一样的工作,买房成家无望,以至于年近三十还没牵过小手。 可能是老天爷不忍心饿死瞎家巧,就在十年之前,竟然肉身穿越来到了大关东。 只是十年前的时间锚点是清末,还没到民国。 闯关东热潮方兴未艾,只要给边外蒙古王公的租子柜送上银馃子,就可以买荒占荒。 韩老实利用穿越时候带来的一点小福利,毫不费力的圈了五百晌荒地,再组人开荒,于是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地主。 闯关东热潮之下完全不缺壮劳力,只要一天三顿干饭管够,用草辫子裹黄泥能一口气把围墙垒到美利坚。 顺利修起了高墙大院、四角炮台,再雇用炮手护院。 新鲜出炉的地主老爷韩老实,拍给县城西门外的孙媒婆10两白银,把她美出了鼻涕泡,挖空心思达成了韩老实的三个标准:漂亮、漂亮、还是漂亮。 当然,不能裹小脚。 韩老实对孙媒婆业务水平深表认可,在这十年里,孙媒婆专给韩老实服务,三岔河、大房身、宽城子都去过,人送外号“孙大划拉”。 一共给划拉来四房夫人,高高矮矮,燕瘦环肥,畅享声色。 鉴于有特殊嗜好的有钱人并不少见,所以韩老实的好色也算不上惊世骇俗。只不过其他大地主多是喜欢拎枪走马,其中不乏用枪的好手。 韩家大院有钱、有人、有枪,却尽量不与人相争,遇事退一步,能用钱解决就用钱,于是才有了“韩老实”这个外号。 岁月静好维持了十年之后,终于动真章的了。 在年前的腊月里,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娶儿媳妇办事。 韩老实这些年与王子儒颇有交情,肯定要到场,结果碰巧遇到了王子儒的外甥女。 这小姑娘长得真是太出挑了,生平所见的那种,韩老实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被强制安装了尊享版美颜插件。 韩老实利用穿越福利,搞到一套香水,作为长辈礼物送了出去。 在现代工艺降维打击之下,这时代女人确实是拒绝不了诱惑。 于是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来自长辈的馈赠。 结果却捅了马蜂窝,因为韩家四少爷也相中了这姑娘。 韩四少所在的韩家,盘踞在距此一百五十里外的怀德县,乃是方圆数百里的第一门户,势力庞大,还与日本人有密切关系。 更不用说怀德韩家还是关东第一豪门——边金韩家的一个支脉。 所谓“关东三千里江山,镶了金边”,旧关东盛产黄金,而边金韩家从清中期开始就垄断了关东金矿开采,控制七十二处金矿,势力盘根错节,前清时东三省总督也要卖韩家四分薄面,跺一脚关东颤三颤。 进入民国之后,边金韩家虽有所收敛,但威势仍在。 怀德韩家作为最大的支脉,属实是大手子,方方面面的绝对是好使,够用。 年后出了正月,农商会长王子儒递来可靠消息:报号“马傻子”的绺子大掌柜,与“交得宽”绺子连旗,要来砸韩家大院。 “马傻子”绺子实际是怀德韩家四少爷的黑手套,这属于公开的秘密,有四五百号人马,出了名的耍混钱(不守规矩),暴虐嗜杀,坏事做绝。 这次声言要抓到韩老实“看天”。 “看天”是绺子折磨杀人手段,十分残酷。 也恰好就在今天早上,“英雄系统”启动运行。 它来了它来了,金手指迈着步伐走来了。 功能一点也不复杂,只有两个: 其一,强身。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增强体质一次,主动选择。 其二,守护。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免疫一次伤害性攻击,被动触发。 功能属实是好功能,绝对是关东居家旅行的必备,奈何初始点数是0。 此外,系统对如何获得点数也并未明示之,只知道在每晚午夜十二点结算当日点数。 而如果不想被强人锁男,抓起来看天,那么就需过了眼前这一关,不然说啥都白扯。 一想到看天,韩老实不由自主的夹了夹两股:这帮王八犊子,玩得真花! 县警署最能打的游击马队也不过四五十人,面对这等规模匪绺,那肯定是退避三舍。 关键时刻,农商会长王子儒倾尽最大努力给派来四十名团丁当外援,雪中送炭!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2章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 绺子马队行进之下,掀起的烟尘都飘到了炮台上,在三四百米外勒住缰绳,马还在上蹿下跳,“咴咴”嘶鸣。 一个瞪着牛眼珠子的汉子催马向前,用鞭子支了支水獭皮帽子的前脸,高声大喝: “赶紧把圈子大扇给爷台打开,否则砸进去可没好果子吃,嘎拉哈给你剔出来!” 这是“马傻子”绺子当中四梁之一的炮头,报号“包打一面”。 “包打一面”摘下马肚子上斜挂的金勾枪,在二百米外“啪”的一枪,精准命中了垛口上挂着的气死风灯,玻璃罩打得粉碎。 先来一个下马威! 韩老实躲在垛口后面,扯着脖子喊: “柜上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动刀动枪,奉上五千块现大洋、二百担粳米白面,买条蛐蛐路,以后都是熟脉子(朋友)!” “少扯那南朝北国,谁叫你个老瘪犊子瞎了心。再者说,把圈子砸开,啥好东西还不都是爷台的!” “砸窑!砸窑……”胡子齐声呐喊,凶焰正盛。 韩老实摇摇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准备开尅吧! 待天色擦黑之后,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开始挥舞一面三角风旗,督阵从西南、西北方向开压。 打头阵的胡子身上缠着带飞爪活扣的大绳,寻阴暗处往前蹭,最前面还有身强力壮的推着架子车,车上摞起来浇过水的豆饼袋子。 “包打一面”带着管直的老胡子,在后面打排子枪压制炮台上的火力。 但韩家大院也不是纸糊的,乃是“走吉星”布局:墙顶带垛头,炮台有起脊,院墙一丈八尺高,贴一层黏米汁溜缝的三七青砖。 大门一丈三尺宽,外包厚铁皮。 里面是三进两跨格局,常年雇的长工、丫鬟、仆妇、马夫、账房有一百多人,其中使快枪的炮手就有四十人,清一色的汉阳造。 此外还有农商会长王子儒支援的四十个团丁,也全是装备快枪,至少也是套筒枪。 炮手将浸透美孚火油的砖头子点燃扔出去,火苗子呼呼窜起,照亮一块块空地,枪声响个不停,子弹拉着鸟雀鸣叫声划破夜空。 打到半夜时,胡子竟用骡马拉来一门开花小钢炮。 一般绺子不要说不可能有这东西,就是白送一门也不会操弄,毕竟炮兵可是技术兵种。 但“马傻子”的绺子显然就有会操炮的。 除了前两炮打空,接着都打在围子墙或是炮台上,墙砖四分五裂。 幸好之前修围子时不计成本,草辫子裹黄泥垒了足足两丈厚。而炮台更是青条石堆砌,有三合土掺黏黄米汁打底,所以依旧坚挺。 又有一炮射正,把大门轰出破洞,但是门后面早已堆满了浇水的豆饼垛子,封得严严实实。 一直打到半夜,胡子才撤下休整。 但大掌柜“马傻子”并不气馁,因为真正的杀手锏根本就不是开花小钢炮,绺子八柱之一“插千的”已经拍胸脯打包票:韩家大院很快将会不攻自破…… “东家,进屋上炕歇歇脚,可别把身板熬坏,打仗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就咱这走吉星的围子,除非胡子长了翅膀!”说话的是外号“于大驴子”的炮手。 于大驴子二十五六岁,仪表堂堂,使一长一短两支枪,长的是东家提供的汉阳造,短的是自带的七星子。 此时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把大院照得亮如白昼,都在抓紧时间休整。 韩老实摇头:“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放松不得,再说胡子还有开花钢炮。” 旁边另一个炮手大声道:“开花钢炮又能咋地?咱这枪管子也不是吃土的!” 韩老实呵呵一笑,道:“那就全靠大家卖手腕子了,后院正在做撒红小豆的黏米切糕,蘸白糖敞开了吃!” 炮手们听了全都兴高采烈,韩老实又掏出两盒海盗牌烟卷,散了一圈。 于大驴子笑嘻嘻的接过一根,夹在耳朵上,划一根洋火先给韩老实点上,自己则是从腰带上斜挂的烟荷包里掏出烟丝,塞进红木短杆烟袋锅。 那烟荷包是鹿腿皮缝制,状似犀牛角,描刻“吕布戏貂蝉”的小画。 上面拴一根乳白色牙签,是用雄性黄鼠狼茎器做成,下面还当啷着两颗饱满的山核桃,不知道被谁盘得油光发亮。 这时长工抬着热气腾腾的黏米切糕从后院出来,莺莺燕燕的各房夫人也都露头了,个个肤白貌美,岁数最大的其实也才二十七八岁,正是迷人的好时候。 “老爷,你就回房歇着吧,在这帮不上忙,背不住还得添乱……”三夫人扭着丰腴白腻的身段,抢先娇笑着走过来。 她原本是宽城子董家戏班子的刀马旦,进门之后放下了功夫,身上开始长肉,却更加可人,白晰修长的手指扯住韩老实的袄袖子不放。 而那媚眼如丝,却是不着痕迹的划过两颗饱满的大核桃。 韩老实架不住拉扯,被簇拥着回了后院。 天光放亮之后,胡子已停下进攻,韩家大院的炮手和团丁也轮番下去休息。 等到上午时分,韩老实破天荒的扎起一条牛皮腰带,上面斜跨深棕色枪套,插一把象牙柄的银白色六响转轮枪,引来众人暗中的指指点点: “都白瞎这么带派的枪了!” 夫人们哈欠连连,也有掩嘴偷笑的。有一个算一个,嘴上不说,内心想法一直就是当家的除有钱外,其他方面没法提,没有男子气概。 但是对于韩老实的钞能力又实在没有抵抗力,所以还得伺候着。 早被扣上一顶“人傻钱多”帽子的韩老实,此时腆胸迭肚的登上西北角炮台,身后跟着新一波换岗的六个炮手,其中就有于大驴子。 都说“西北角,过横道;枪一响,完蛋草”,因为围子西北角都相对偏僻,所以更容易被视作突破口。 把县城来的团丁换下来之后,于大驴子和另一个外号“左老狗”的炮手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紧接着三夫人竟也风摆杨柳一般的登上炮台,还背着一杆洋炮。 韩老实眉头一皱,道:“你上来干啥?” 三夫人扬了扬手里端着的小笸箩,里面装满了瓜子:“老爷,我上来给你们送点零嘴儿!” 于大驴子的左手握住怀里的七星子,在后面瞄一眼迷人的腰臀线,咽下唾沫:这段时间大院里鸡犬不宁,多日没开荤。 不过,很快就可以终日厮磨了。 左老狗也不经意间把汉阳造从垛口枪眼上抽下来。 而那四个炮手浑然不知杀机浮现。 韩老实意味深长地说道:“洋炮要是使唤不好,大牙都能崩掉,赶紧下去待着吧!” 说完转身扶着垛口往外了望,外面的胡子似乎要有动作。 三夫人嘴上说“好好好”,却在背后不声不响的端起了洋炮。 于大驴子怀里的七星子叫起机头,左老狗袖里的短刀悄无声息滑落在手:两人做好了分工,各自负责干掉两个炮手,清空西北角炮台,里应外合,这韩家大院一鼓可破! 此时,炮台上的空气似乎在凝固。 这天气也是奇怪,昨天还是寒凉料峭,今天已经是暖春熏风,一群老家贼扑棱着翅膀从天空飞过。 接着就听到一声清脆且又明显过于悠长的枪响,十分怪异。 而且几乎就是在同时,还有“呼通”一声洋炮打响。 把那四个炮手吓得一拘灵,惊慌之下扭头观瞧,正看到于大驴子和左老狗委顿着倒下:一个被打碎了脖子上的喉结,另一个是太阳穴上红的白的正往外涌。 而肥美可人的三夫人则是仰面放躺,光洁的脑门正中间有个枪眼。门牙也崩掉了,显然是在后仰时洋炮搂火,因为端得过高,后坐力砸在嘴上。 洋炮对天搂响,铁砂子轰出,从天上噼里啪啦掉下三只老家贼。 韩老实吹了吹枪口,这是一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柯尔特蟒蛇。 又甩出一套炫酷至极的枪花,最后干净利索地插回枪套。 那四个炮手的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 “都傻愣着干什么?喊人上来收尸啊!” 韩老实看着地上的女人,摇头叹气,然后在于大驴子的烟荷包上跺了两脚,把那两个盘得油亮的大核桃踩得粉碎:作为一名拥有金手指的堂堂穿越者,却闹了一个大草原,谁能告知问题出在哪? 在线等,挺急的…… 胡子在屯西头的打谷场休整,不时的有马队在屯子里往来驰骋,肆无忌惮的开着粗野玩笑。 屯子里的各家各户听到要闹胡子了,不用劝离就全都拖家带口的投亲靠友。 胡子把没带走的牲畜宰杀,再踹开各家门户把锅台上的铁锅拔走,做饭用。 此时打谷场已经支起一排排铁锅,木头柈子的火苗舔起老高,肉在锅里翻滚起伏。 “马傻子”与“交得宽”吃过饭之后,在打谷场旁边的一处人家火炕上点起烟灯,烤了两个焦香的大烟泡,一边吸得飘飘然,一边有些焦急的等待韩家大院内线发动。 望眼欲穿。 毕竟匪绺不可能无限制的在此肆无忌惮停留。 此时忽听韩家大院的方向传来五声颇有节奏感的枪声,子弹拉出的“滋滋”长音,令人心悸。 片刻之后,又是五声枪响。 打谷场的临时营地的喧嚣声如同炸了营一般,很快就有人来报。 等他俩赶到现场一看,只见打谷场上的大锅全被崩开了,汤水撒在柴火上冒起刺鼻白烟。 三匹拴在大柳树下面的大马,倒在血泊当中。 还有两个胡子躺在地上,已经蹬腿咽气了。 此间距离韩家大院少说也有八百米,属于一枪开外,不然胡子也不敢惬意的躺狼皮褥子上晒着太阳。 这枪头子得硬到何种地步? 而且,到底是什么枪才能打到这个距离? “马傻子”与“交得宽”以及其他四梁八柱皆大惊失色——自打拜了达摩老祖之后,走马飞尘,全靠手中枪吃横饭,但谁见过这阵势! 那自诩枪马无双的“包打一面”,此时对着韩家大院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这不是在赞美,而是估算距离。 却喜提一声枪响,7.62毫米突缘弹紧贴“包打一面”头顶打着旋儿窜过,把帽子打飞,在头皮上犁出一条血槽。 “我头还在吗?有眼儿吗?” “包打一面”手摸头顶,惊慌的样子,如同被二十个醉汉堵在被窝里的小娘们。 众多胡子骇然之下都往后挪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滑! 很快,胡子就撤得干干净净……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韩老实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鼻梁上架一副圆墨镜,身穿十分新潮的蓝呢料仿军服上衣,马裤配牛皮靴。 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扳鞍认蹬,翻身骑上一匹全套鞍韂嚼环的兔青儿马,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在春日阳光下闪出点点银芒。 马肚子旁还斜挂一杆长枪,如果有识货的可以认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svd狙击枪。 这两样本不该出现的这个时代的东西,都是属于穿越而来的福利…… 轻轻一带马缰绳,兔青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之后,放开四蹄疾驰而去。 这大关东,韩老实自此开始才算是真正来临! 第3章 小孩哥 “英雄气56点,可强健改善身体5次,是否使用一次?” “英雄气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被动防御中。” 骑在马上的韩老实志得意满的琢磨着系统。 韩老实的枪法和系统金手指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在这十年时间里偷着练出来的,他本身也确实是具有极其罕见的射击天赋。 在龙蛇起陆、草莽风云的大关东,没过硬的本事可不行。韩老实虽长了一颗欠揍的脑袋,但事关生死还是能拎得清的。 现在韩老实对于如何获得草莽点,已经有个大概方向。 在胡子撤走之后,午夜结算时有35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谈笑诛内贼,大院皆震惊。扮猪吃虎的你,终于开始展现英雄气概——获得英雄气15点。” “绝枪慑匪,惶然而退。你的枪法震慑了马傻子的匪绺,七百多人惶然奔走——获得英雄气60点。” 终于有了底牌的韩老实大受振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且不说在家蹲着得不到点数,就是那帮瘪犊子也不会善罢甘休,主动出击才是王道。 索性开始勇闯天涯! 数百晌好地、龙湾县城里的铺面,全都委托给农商会长王子儒卖掉。 给炮手发了足够丰厚满意的遣散费,死伤的更是不吝抚恤。 其他一干人等也都领钱散伙。 三房女人,每人给一大笔钱财,各回娘家改嫁去罢。 于是又陆续结算了31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散财货,暖人心。你为大家做出了丰厚的遣散补偿,赢得交口赞誉——获得英雄气1点。 “女人祭天,法力无边。恭喜你,亲手打破了温柔乡,摆脱了英雄冢——获得英雄气 20点。” 韩老实今早从炕上爬起来时,有些腰酸乏力,索性尝试使用英雄气提升身体,结果消耗40点之后只感觉到肚腩确实变小了,胳膊腿也有了力量,但是绝对谈不上质的突破,只能说身体恢复了二十岁时候迎风尿三尺的状态。 看来,这玩意是需要大力才能出奇迹,英雄气肯定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去掉改善身体花费的40点,还剩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相当于多了五条命。 这,就是韩老实拎枪走马走天涯的底气! 大关东,我来啦! 在大道上纵马奔腾的韩老实意气风发。 冤有头、债有主,这回就要去量一量怀德韩四少到底有多高! 再给怀德境内日本公主岭租界的小鬼子上一课。 还有那“马傻子”、“交得宽”——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兔青儿马四蹄扬起如同一道青光,在没怎么着急赶路的情况下,一下午溜溜达达的尚且跑出去六七十里地。 春风和煦马蹄疾,韩老实错过了打尖休息的镇店。此时的大关东着实是人稀地广,而韩老实又不习惯随便找屯子人家借宿。 红日西斜时,道边有一座荒废了的五神庙,规模不大,左边就是一望无垠的苇甸子,称“八百里旱海”,覆盖龙湾、怀德、长岭、双阳、郭尔罗斯等六县三旗。 韩老实正驻马观瞧,打算进庙宿营,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十多米外的苇丛里有人影闪过。 这个年月可不太平,别梁子(拦路抢劫)的随处可见,打闷棍、套白狼更是毫不鲜见。 韩老实大喝一声:“谁?出来!” 没动静。 恼火之下,韩老实仗着有系统傍身,催马向着十多米外的苇丛冲撞过去,逼得藏在里面的人低头就跑。 韩老实本想一枪把人定住,但瞳孔一缩,忍住没开枪。 藏在苇丛里的人,本来只要钻进无边无际的苇甸子就可以脱身,奈何韩老实人急马快,踅马就把他撞了一个四仰八叉。 竟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 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躺在地上,正死死的盯着韩老实,一脸倔强。旁边一米外是一支打药条的洋炮,显然是被撞得脱了手。 韩老实不由感慨人心不古,连小毛孩子都敢拦路抢劫。 但是,看这小孩身上穿的是破衣烂衫,又不像专门劫道的。 小孩揉了揉脑袋,一骨碌身爬起来,一把扯开破褂子,挺起小胸脯破口大骂:“作损的跳子(兵),爷台今天没插杀了你,就不想喘气了,开枪吧!” 韩老实一听这话,再看自己的仿军服上衣就明白了:这小东西是把自己误认成军兵了。 至于为何有人会仇恨兵,这一点都不奇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年月兵就是匪,匪也可能被收编为兵。 被兵祸害的人家可不少。 于是哭笑不得的甩蹬下马,道:“小嘎,看仔细了,这衣服只是看着像军服,没肩章!真要是兵,你现在还能活?当我的枪是吃土的?”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说得有道理,小脸儿憋通红。 韩老实捡起那杆洋炮,把子药倒出来,然后插进小孩的脖领子里,一手牵马、一手提溜着这位小孩哥进到庙里。 庙不大,只有一间稍显局促的正殿,但好歹也能容人,从马背褡裢里掏出烙油饼吃,还递给小孩哥一张。 小孩哥刚把脖领子里冰冰凉的玩意抽出来,本来很是气恼,但看到有白面烙的油饼,顿时两眼放光,接过来狼吞虎咽开吃,噎得直抻脖,用葫芦瓢到一口破缸里舀水,却先端给韩老实喝。 吃完烙饼,小孩哥蹲在地上画圈。 细问才知:这小孩是六岁那年跟随父母从山东历城闯关东来的,结果爹妈染疫亡故,成为孤儿。幸好被附近村屯的一个光棍收养,认作义子,据说对他相当不赖。 但光棍却是“吃溜达”的。 吃溜达就是与绺子有牵扯,在胡子打家劫舍之后跟在后面捡一些挑剩下的东西,多少能发点邪财,此外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辈。 当然也少不了给胡子干一些插千送信的事情。 妥妥的通匪! 也怪不得小孩冒出两句黑话。 前段时间事发,光棍义父被大兵抓个正着,一根麻绳牵到河滩边给毙了。 韩老实听得嘴角直抽抽:貌似看起来,枪毙也不屈。 小孩子的善恶观还很模糊,只知道义父对他好,他就要杀兵报仇! 把带着篱笆院的两间破草房、三亩河滩地卖掉,敛埋了义父之后,用剩下的钱找镇里铁匠打了一杆洋炮。 这段时间就蹲在这处庙台,死犟死犟的守株待兔…… “小嘎,你叫啥名?” “姓名不提了,今天节气是惊蛰,往后我就叫惊蛰!” 还挺有个性。 韩老实板着手指一算,惊奇道:“你咋记得今天是三月初五惊蛰?” 惊蛰也惊奇道:“这还用记?脑子里不得有数吗?” 韩老实眼神闪烁,再一打量:墙角有一盘小火炕,应该是之前庙祝留下的。炕上有一副破铺盖卷,旁边供桌上放着两个不知从哪整来的苞米面窝头,半个咸菜疙瘩。 心中暗想:这小东西看来没仗着有洋炮就滥杀无辜,不然也不至于穷得耍圈。 于是看惊蛰也有些顺眼,左右无事,索性来给他纠正一下价值观:这年头的兵虽然很多不是好东西,但有一说一,这件事做得没错。吃溜达与当胡子差不太多,虽然胡子当中也有劫富济贫的好汉,但再怎么说也是犯了王法天条。 不被抓到自然是千好万好,但被抓住枪毙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那些被劫掠的苦主又找谁说理去? 惊蛰捂着脑袋在地上转圈圈,然后十分诚恳的说道:“爷爷,你说得有道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韩老实转念一想,这时的人早婚早育,十六七岁普遍喜当爹,三十多岁当爷爷也算是基操。 自己这些年勤于耕耘,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却已经看起来像五十的人,估摸着当惊蛰的太爷爷都够用…… 算了,小孩哥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天色已黑,惊蛰在神像前面插了两根松明子,还麻利的升起了一堆火,又出去割了一捆苇子,把韩老实的马喂了一回。 韩老实也在火堆旁支起一个简易帐篷,看得惊蛰一愣一愣的。 “滑溜叶子(好衣服)、风连子(快马),还有红杆子(好枪),爷爷,你真带派,全是尖货(好东西)!” “小孩子家家的满口黑话,正常说话还得充会员咋地?别对那个长响子——那个大枪流口水了,想看就拿起来看!” 惊蛰欢呼一声,小心的捧起了这杆svd狙击步枪…… 第4章 绺子大掌柜九月红 “砰”的一声枪响! 紧接着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一弯新月之下,无边无际的苇荡子新茬未起,旧茬枯黄,是为“八百里旱海”。 有一匹夹着肚子的老狼,正伏在苇荡子里等待猎物,却被枪声与马蹄声惊得屁滚尿流的贴地奔逃。 片刻之后,一群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横担大枪的男女打马呼啸而过,身体都紧贴马背,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死命的抽马屁股,还时不时的来一个镫里藏身。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身穿蓝灰色军服的骑兵,在快速追击当中还能做到结阵严谨,显然是训练有素。 领头的少校军官身材魁梧,浓眉虎目,长了一脸络腮胡子,骑一匹毛管发亮的大黑马。 只见他摘下马肚子旁边挂着的金钩步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上膛,两脚踩在马镫上稍一较力,腰杆打挺,微微向前欠身,枪托抵肩“啪”的放了一枪。 夜晚视力范围有限。 但伴随着这声枪响,至少二百米开外,有一个落在后面的倒霉蛋翻身落马。 这等枪法,真的是神乎其技! 少校军官对于部下的喝彩声并不在意,随手抽出德意志1889式军刀,锋刃向前斜指: “继续追击!” 这是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下辖骑兵连在追剿“九月红”绺子,在少校连长鲁大士的带领下如苍鹰搏兔一般,从惊蛰这天的下午,在双阳县内李大棉鞋屯开始咬住,一直追到天黑。 胡子哪能打过这等精锐,一路死命奔逃,直到进入苇荡子的牛心套保才有转机,依靠天黑并且有更多备马的优势暂时摆脱追兵。 在一处苇窝子,大掌柜“九月红”发号施令:“就地休息,应天梁放出去了水的!” 这“九月红”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容貌当真是能闭月羞花:一双丹凤美目似含秋水,能勾魂夺魄,琼鼻檀口,鸭蛋脸细发得如同一块羊脂白玉,高挑的身段更是玲珑有致。 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黑马裤,脚踩牛皮马靴。 此时甩蹬下马,有两个马拉子(贴身护卫)给牵过坐骑,抓紧时间喂一次草料。 这匹“状元白”十分神俊,但喂养也挑剔,每顿都要吃生鸡蛋。两个马拉子都是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一看就不好惹。 胡子们也都纷纷把狼皮褥子铺到苇捆上,把双腿伸开歇息。 此时“九月红”清冷绝美的脸上露出三分疲惫,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上面还带着完全看不懂的洋文。 每次用时,她都会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精巧好用之物?真爱不释手。据那位韩叔叔说,这是法兰西的舶来品,当时本待拒绝,却鬼使神差的收下,主要是太可心了。 这姑娘就是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名叫冷梅,出身于土匪世家,爷爷辈就是郭尔罗斯、长岭一带的匪首。 她爹今年正月十五与其他绺子发生火并,大腿被枪子打到了骨头,伤愈也没法骑马了,被迫去公主岭日本租界养老,把大当家位置传给了十八岁的闺女,报号“九月红”。 九月红虽是自幼跟着娘在公主岭生活,但对于走马飞尘并不陌生,而且能使得双枪、骑得烈马。 而且绺子的四梁八柱大部分都是老底柱子,所以拜过达摩老祖之后,撑起绺子也不在话下。在这两个月时间里,九月红带着绺子一百多号人马砸窑绑票,干得有声有色。 结果九月红的绺子被剿匪的骑兵连给盯上了。 这顿撵,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九月红”取出一尊小铜佛放在身前的马鞍子上,这小铜佛即胡子拜的祖师爷——达摩老祖。 心中默念:“达摩老祖保佑!” 里四梁之一的“粮台”递过来半瓶烧酒,“九月红”亲手洒在地上,念叨:“江湖奔班,人老归天,请不了喇叭匠子给你们吹《九条龙》……吃横饭的也不怕有这一天!” 这是在祭奠一路被打死的胡子,众人并不伤悲。既然是拎枪走马进大排,谁都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这时一个身穿黑缎夹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活动开腿脚之后,走过来慢声细语的说道: “大柜,让大家伙儿歇一会儿就行了,在天亮之前如果不能甩开跳子,可就麻烦了——啧啧,又喷那个洋水粉了?现在这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明明有那么多瓶……” 人不可貌相,这老太太乃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托天梁”,称“翻跺”,也就是绺子的军师。 九月红打起精神,岔开话头,道:“那还得仰赖您这位托天梁给推八门了,踹开生路才行!” 说完之后,强忍心疼的给老太太喷了两下。 老太太抽了抽鼻子:“造化,真是造化!” 然后在铺好的毛皮垫子上稳稳坐下,摸出一副纸牌,把包袱皮铺在地上,黑灯瞎火的就摆了起来。 胡子们见此都振作精神:翻跺要“推八门”了——“八卦能通天地理,六爻搜遍鬼神惊”,老太太可是此中高手,精通《求卦书》、《诸葛金钱课》。 当年就算出过老当家的四十二岁有一劫,果不其然。 八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据说通过“推八门”可以寻生避死。 推八门需与天干地支配合,老太太嘴里念叨: “丑不远行酉不东,求财望喜皆为空。已未东北凶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马猴西南遭官事,龙虎镇压事难成……” 围观的胡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怕惊动坏了事。 最后老太太对九月红说道: “先往南挑,三星过中天再转东南,自可甩开跳子,再不济也有贵人相助!” 九月红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发出号令:“把连子喂了,晚上十点向南开挑!” 说完之后,从右胯边的枞木枪盒里抽出匣子枪,拆卸之后用枪油保养,又蝴蝶穿花一般组装起来,再插入枪盒。 枪柄拴着用红绒布打的葫芦花,一根九朵随风摆。 美人自有三千景,一时观不足…… 第5章 两个绺子之间的火并 子时一刻出发往南走的九月红绺子,在荒野当中一路踯躅而行,三星过了中天之后再转东南。 约莫走出去能有三十里地,官兵暂时还没有跟上来,但也是人心惶惶。 主要是这波骑兵实在是过于勇猛,与平时遇到的只会放空枪的警兵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军官,枪法神出鬼没,真心是被打怕了。 此时已经人困马乏,神俊如状元白也有些吃不住劲,马肚子开始淌汗。 九月红吩咐下去,让绺队找到一处背风的沟坎暂时歇下。 胡子们这一路上真是被累屁了,纷纷咒骂官兵这帮瘪犊子不是人揍的,又没抱着他家孩子跳井,犯得着这么狗撵兔子一样的不开面吗? 九月红当然不会跟着一起骂,只在两个马拉子的伺候之下休息,又掏出来香水瓶再喷一喷,然后陶醉其中,对于这等危险境遇并没有太多反应,情绪十分稳定。 胡子们吃掉了身上带的最后一点干粮,最主要的是没有水,都渴得嗓子冒烟。 有实在累极了的,索性窝在狼皮褥子里歘空迷瞪一会儿。 “真怪!”绺子的“水香”忽然坐起来身来,道: “军师,刚做了个梦,给咱圆圆?” 当胡子的就没有不迷信的,常年“马上过、打着吃”,施加暴力同时也必然要承受反作用力,人生轨迹始终是处于生与死的临界线上,极大的心理压力与空虚,需有超自然力来疏解抗衡,出门、行军、宿营、打仗等方面都有一套严格讲究,迷信看相、卜卦、圆梦、推八门。 而这一切都需要“翻跺”负责实施,于是“翻跺”会上升到神的使者层面,老太太在绺子当中的地位仅次于大掌柜九月红。 老太太正四平八稳的坐着闭目养神,春日里的夜晚仍然有些寒凉,九月红走过来把自己的镶碎毛边的黑羊绒大氅披在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宽慰的一笑,一把将九月红揽过来,于是两人就裹着一个大氅。 此时听了水香的话,回应道:“说说看!” “俺先是梦见有人抬起棺木出大殡,又梦见一头老虎从门前蹿过,俺和小姨子正在炕上躺着,吓醒了……” 其他胡子一听,都哈哈大笑调侃着水香——大家都知道“水香”是有家有口的,这并不新鲜,相当一部分胡子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大掌柜“九月红”无奈的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绺子里都是粗野的汉子,实在没法指望能有什么素质与文明。 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啥没见过?完全不以为意,沉吟一下:“梦到出殡是好事;虎主凶,从门前蹿过代表凶像已去……” 说到这里老太太自己也笑了,“梦到了小姨子,就是要翻身了,是个好兆头!” 胡子们听了,全都神情振奋。 休息之后,打起精神继续出发。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三间草房,黄泥垒起来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半人高的土围墙已经东倒西歪,外面另用篱笆围起来。 在院子旁边有一排排垛成小山一样高的苇捆子。 这显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苇户人家。 胡子们十分高兴,因为只要有人家,就可以吃到一口热乎的,最起码有井水喝。只是来到近前之后,为首的“九月红”扬起马鞭子,大喝: “停!” 原来,这家的房门外挂上一个红布条,这代表有产妇在家,不能进屋! 胡子有各种忌讳,比如吃饭不许用脚踩炕沿、不能看张网捕鱼;婚嫁喜事只可上礼,不能吃席面;如有牲畜在前面横着走过,则这条路即不可再走! 再就是禁入“月子房”,防止沾染血气之灾。 “水香”在门前高喊:“当家的,出来碰碰码!” 房门一开,里面走出一个黑脸中年汉子,“哎呦,对不住各位柜上的爷台,屋里的猫下了!” “粮台”取出三十块现大洋,道:“给张罗些粮米、大酱,最好是有肉!” 这种独门独户的人家,其实都有与匪绺打交道的经验。 那黑脸汉子看着白花花的大洋,犹疑道:“小米、大酱啥的指定不缺,但没有肉,只有两花篓鸡蛋。” “也行吧,把碗、筷子、铁锅拿出来,我们自己生火做饭。” 黑脸汉子接过现大洋,乐颠颠的转身进屋,开始往外倒腾米袋子,还有两篓子鸡蛋,又拎出三串干辣椒。 半缸大酱就在院里,也算省事。 再把锅台的两口大锅也拔了下来。 胡子们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在院里水井旁边转动轱辘把打水,葫芦瓢先递给大掌柜九月红,然后是老太太这些四梁八柱,最后才是崽子。 如同牲口一样的喝了一气,顿时感觉又活过来了。 众人一起动手在院外支起两口铁锅焖小米干饭,把鸡蛋一股脑的都扔进去煮。 还没等小米干饭完全熟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拌了大酱开吃。 四梁八柱还能勉强用上碗筷,普通胡子只好各显神通,有用树皮盛饭的,有用秸秆当筷子的,有把饭摊在一块木板子上,趴在那里用嘴舔着吃的。 还有的干脆直接用手捧着吃,被烫得嘶嘶哈哈的也不停嘴。 后院地垅沟里栽种的葱,早被七手八脚的拔出来,一人一根,握在手里咬着吃。 这年月关东人,大部分都是老家在山东,见到大葱比啥都亲,满足感爆棚了。 还有人把干辣椒塞进嘴里嚼得满脸通红,脑门子见汗,冲散了身体里一晚上攒下的寒气。 大掌柜九月红和老太太用碾盘当桌子,也抓紧时间吃了一回,煮鸡蛋剥了皮打碎在小米饭里,拌上大酱和撕碎的葱段,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已经相当满意。 她俩唯一比其他胡子多的待遇,就是有一碗热水冲开的红糖水。 把马喂饱之后刚要继续出发,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众人大惊:跳子又追上来了? 此时天光已亮,很快就有眼尖的看出来:“不是跳子,是绺子的马队。” 嗐,那就放心了。 所谓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都拜的是达摩老祖,人不亲,枪把子还亲呢,枪把子不亲,山头还亲呢! 本以为是虚惊一场,碰码之后还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乃至一些必要物资补充。 然而很快那边的枪就响了,噼里啪啦的往这边开打。 绺子一边找地方躲避还击,一边破口大骂:“踏马的,哪来的野毛子,都不讲绿林规矩了?” 九月红临危不乱,拔出匣子枪娇声大喊: “下死手的绺子,除了‘交得宽’没别人!把连子(马)都赶到苇垛后面藏住,别卡子杀住对面的风头再滑!” 接着又吩咐:“顶天梁带一棚的人放出去压住左边,扫清柱带二棚顶住右边,防备他们从两边抄过来堵后路!” 顶天梁是绺子四梁之一的“炮头”,属于武力担当。 扫清柱是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负责督战。 得令之后,众人分散开来,躲在土墙后面打排子枪。 还有从后山墙登上草房后脊的,趴在上面射击。 屋里的黑脸汉子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老婆孩子躲进了后倒厦子的土豆窖里,显然也是吃过见过的。 对面虽然人多势众,但也不得不纷纷下马,临时找沟沟坎坎的再开枪对射。 九月红所料不差,这确实是“交得宽”的绺子,耍混钱的! 关东绺子可以分为两种,即“耍混钱的”与“耍清钱的”。 耍清钱的讲究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有严格的绺规,只抢地主老财而不骚扰普通百姓。如果内部成员有触犯绺规的,会面临严酷惩罚,是为“领刑”。 “九月红”的绺子,从爷爷辈儿开始算,一直以来都是耍清钱的。 而耍混钱的则是坏事做绝,伤村害民,杀人如麻,只要看不顺眼的抬手就是人命,被绿林界称为“斜岔子”。那大掌柜“交得宽”带着绺子进入村屯之后,都是大呼小叫:“弟兄们,自己个找老丈人家呀!” 完全没有任何道义可讲。 “九月红”的父亲就是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的非人行径,曾联合其他绺子讨伐。 奈何这“交得宽”傍上了“马傻子”绺子的大腿。 那“马傻子”乃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买枪、买子弹都不在话下,势力极大,火并的时候占据上风,甚至把“九月红”的父亲打下马。 交得宽的年纪其实不大,只有二十四五岁,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一身长衫,如果不拿枪的时候,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教员。 实际这人却是心狠手辣之辈,而且好色成性,这两年不知道祸祸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前些日子交得宽与马傻子连旗,攻打韩家大院未果,有些憋气窝火。 交得宽绺子的据点就设在八百里旱海的苇甸子,插千的探听到九月红的绺子被官兵咬住之后,他们连夜起兵,试图浑水摸鱼。 结果还真巧:天一亮就发现了九月红绺子的踪迹,这如何能放过? 空气中“嗖嗖”乱飞的子弹拉出鸟雀鸣叫声,打在院门口的老榆树上,树皮四分五裂,令人心惊肉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九月红身边的两个马拉子别看都是小姑娘,但面对这架势丝毫不怯阵,一人一把匣子枪“啪啪”搂火。 就是准头太差,手腕子力气不足,压不住枪口,全打飞边子了。 见此情形,九月红大声道:“别浪费子弹,看我怎么打!” 说完就把匣子枪安装在枪盒上,躲在一处矮墙后面连连抵肩射击,对面一个试图摸着苇棵子蹭过来的胡子如同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两步之后扑倒在地上,两只手狠命的抓挠着地上草皮子,然后就踢蹬了。 两个小姑娘见了,只是吐了吐舌头…… 虽然对面的攻击被遏制住,但形势却有些不妙! 掌管物资的“粮台”急得脑门子上全是汗,栽栽愣愣的溜过来小声说:“当家的,咱子弹带的可不多,再这么哐当下去,最后就得抡王八拳了!” 九月红冷静的说道:“不要急,托天梁带着受伤的弟兄先滑,在梁在柱的都跟我一起顶住局子!” 托天梁指的就是“翻跺”,老太太在枪林弹雨当中并不惊慌,刚把六枚铜钱抛在地上,端详之后笑道: “那我就不拖大家后腿,先滑了!” 在撤走一部分人之后,九月红这边枪打得更果决了,挺过一袋烟的功夫,九月红带人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往西南方向开撩。 “交得宽”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扯着嗓子大喊道:“弟兄们,对面眼瞅着是撩了,都给我上马开追!九月红的两个马拉子都是盘顺的亮果,合皮子可劲攀哪!” 手底下的胡子纷纷粗野的笑起来,“炮头”勒住马缰绳,扯开褂子露出又黑又密的护心毛,下流的笑问道:“大当家的,那抓住九月红咋整呢?” 那绺子的“翻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脸的猥琐,接茬道:“那还能咋整,大当家的再当一回新郎呗——我昨晚起了一卦,结果是‘破军辟易,白虎贪鸾’,不是小好,是大好啊!” 交得宽哈哈大笑,道:“当新郎挺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老丈人一枪打落马下!” 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高头大马扬开四蹄,带着胡子们打着呼哨,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叫声追了下去。 形势依然严峻…… 第6章 半路杀出一个韩老实 春日里的鸟雀十分活跃,在庙台外面的柳树上就落了三四只,大清早的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搅醒了韩老实的美梦。 韩老实在自己的户外帐篷里伸了一个懒腰,昨晚上做了一晚上英雄拯救佳人的好梦。 在梦中,系统英雄气直接干到了100万点,无限加点身体并且多次升级系统之后,他在整个银河系嘎嘎乱杀,妃嫔媵嫱装满了一个星河战舰,可惜还没来得及卖弄学识,就被鸟雀叫醒了…… 在坐起来拉开帐篷之后,嘴里不自觉的哼唱着: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 一转头,却发现惊蛰早就起来了,刚喂过马,此时怀里正抱着那杆svd狙击步枪,满脸都是迷恋——折叠枪托已经被他摸索着打开,整只大枪更显得威武雄壮,工业美感与杀人属性结合得恰到好处,不愧是一代名枪。 虽然枪里没有子弹,也没安装瞄准镜,但丝毫不耽误惊蛰的爱不释手,恨不得用舌头从枪管到枪托,仔仔细细的舔上个五七八遍。 他自己那杆打药条的洋炮,之前刚得到的时候也是货真价实的小甜甜,睡觉时候都搂在被窝里,现在却已经被冷落在角落,变成了牛夫人。 看到韩老实起来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放下大枪,给打好洗脸水,用一个破陶盆端过来。 洗脸水还冒着热乎气,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烧好的,真是一个五讲四美好少年,放到现代保准是第一批光荣加入少先队的苗子…… 然而在这民国,要饭都接不上溜,要不怎么说是万恶的旧社会呢…… 惊蛰在得到韩老实的允许之后,自己来到大殿门口处,用一个并不标准的姿势平端着架起枪来,瞄准大柳树上的鸟雀,嘴里模仿着开枪的声音: “砰砰——哈,打到了两只,烧着吃,一人一个!” 韩老实一边擦脸,一边忍不住笑:还是小孩心性。 但很快又惊讶的打量着惊蛰的两只手——稳,实在是稳! 要知道这svd狙击步枪的重量可不轻,全枪重量超过八斤,而且惊蛰的据枪姿势也并不标准,所以枪身必然是有大幅度的上下晃动。 但这种上下晃动却不是抖动,完全是小孩子力量不够导致的枪口下沉,而两只手却是非常稳定,以至于上下晃动的幅度都有规律可循。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的是绝佳的射击天赋。 这种天赋是后天无法养成的,生下来有,那就是有;生下来没有,练一万年也是白搭,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见。 再结合这孩子之前随口就能说出来当天的日期,要知道他可没有挂历,也没有手机电脑可供随时看日期。 比如有被关在监狱或是流落荒岛的人,需要每天划线才能记得日期。而且这也只是简单概略的记得过去的天数,节气什么的只能完全忽略。 只有脑袋里有动态刻度的人,才可以做到惊蛰的这一点,可谓万中无一。 这也是成为顶尖狙击手的重要条件,起码韩老实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只在传说当中听到过。 韩老实试探的问正在瞄准鸟雀的惊蛰:“要是有一个坏人,远在八百步之外,现在让你用枪打他的胸脯,那你应该瞄准哪里?”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思索之后回答:“爷爷,我是不是该瞄准脑袋?” 韩老实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感慨万千,果然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十户之邑,必有遗贤哪。 这种射击天赋已经不能用万中无一来形容。 韩老实掏出来仅剩的干粮,和惊蛰分着吃掉。然后就开始拉起家常,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 抽冷子就套问两句家世和经历,虽然这些惊蛰之前都讲过,只是单纯为了前后认证,看能不能对得上。 最后韩老实终于道:“惊蛰,你在这庙台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愿不愿意跟我走?” 惊蛰听了狂喜道,“当然愿意了,往后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绝不撵鸡,等爷爷老得不能动弹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韩老实听了哭笑不得:“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愿意跟我走,就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吧,想要留个念想的就带着,没用的直接扔在这就行,咱最不缺的就是钱,缺啥买啥,要啥有啥!” 真不是韩老实吹牛,现在确实最不缺的就是钱,而最缺的应该就是系统急需的英雄气,可惜这玩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其实惊蛰在这庙台里也没啥太多可收拾的,破烂铺盖卷、换洗的旧衣服、碗筷瓢盆,这些都用不上了,先拿了那杆老洋炮,把一点零碎打成一个小包袱,背起来就能走。 两人刚收拾完东西,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影影绰绰的听到旁边苇甸子的深处有枪响,接着还传来马蹄震动声。 惊蛰也听到了,却不惊惧,反而有些兴奋:“打仗,指定是有人在打仗,这下有热闹的大戏看咧!” 韩老实一巴掌烀在惊蛰的脑门上,本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但又一想到系统急缺英雄气,且不说这是保命的护身符,就是强化身体的事情也必须提上日程,否则早晚有一天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而平平无奇的日子哪里有机会获得英雄气? 于是,韩老实决定先看看什么阵势,再做定夺! 先把马牵到庙台后面的树林里,据惊蛰所言,那里有一条小道能跑马,可通往四十里外的两家子镇。 这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真不错! 只是韩老实在听惊蛰说起“两家子镇”的时候,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脸色一正,把长枪短枪都检查一遍,摸出一个高倍数的单筒望远镜,脚踩着围墙登上了大殿屋顶,单腿跪在房脊上往远处管瞧。 只见苇甸子东北方向烟尘四起,一伙马队正在玩了命的奔跑,为首一人竟是一个老太太。 韩老实看着这老太太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伙马队离老远就看到了这处关帝庙,于是纷纷拨马往这边赶来。 韩老实本想开枪惊退之,结果很快在望远镜里又看到了第二波马队,跑得正急,还有人不时的回身射击,后面就是乌泱泱的追兵。 怪哉,这波马队为首一人竟是个大姑娘,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手里拎着匣子枪,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清冷绝美,生平仅见。 看穿着打扮就能知道,这前前后后的三伙马队,肯定都是胡子! 等仔细看时,韩老实吃惊得差点拿不住望远镜:雾草,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王子儒的那个外甥女吗? 这都是哪跟哪啊? 真是离了大谱了,眼睛眨一眨,老母鸡变鸭…… 再一看头一波为首的那个老太太,可不是嘛:去年腊月在王子儒家里看到那个外甥女时候,身边就曾跟着一个老太太。 是她,也是她,没跑! 于是,韩老实并未开枪驱赶奔跑过来的第一波马队。 等马队赶到庙台之后,都立即翻身下马,各找地方架起枪来,显然是要给后面一波提供掩护。 还有人还试图要登上屋顶,结果却与早就跟着韩老实登上来的惊蛰闹个对眼。 此时惊蛰握着自己那根打药条的长管洋炮,小脖梗梗着,虽然没有不说话,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再看旁边云淡风轻的韩老实,人长得挺老,还带着长枪短炮的。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一看这年岁就不好对付,最主要的是之前人家没开枪,就算不是友军,也肯定不是敌人,没必要节外生枝。 所以在大眼瞪小眼之后,也就撤下去了。 韩老实早把svd狙击步枪安上了瞄准镜,取密位十字快速调校,把望远镜交给了身边的惊蛰,svd狙击步枪架在房脊上,对惊蛰说道: “今天给你上的是第一课,看看这大枪到底是怎么用的!” 然后用嘴吮吸了一下右手中指,伸在头顶,又看了看柳树的枝条,嘴里自言自语道: “风向东南,风速每秒5米,标定 800米射击距离,弹速每秒830米,wi =rxvw\/mv,应取风偏补偿角7.5度……踏马的,哥们明明是文科生,硬生生被逼成了数学小能手……” “马速较快,移动靶可不好打,这是一个问题。不过,问题也不是问题,惊蛰你记住哈,打枪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平时多吃韭菜——咳咳,多吃猪肝!” 惊蛰有样学样的望远镜看着远方马队追逃,感觉这个神奇的东西就是王母娘娘的压箱底法宝。 而听到韩老实说的话,又莫名的感觉这个对自己的吸引力,还要超过望远镜。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很快惊蛰就看到了韩老实开始的表演: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屏气凝神,“砰”的打出了第一枪。 嗐,啥也没打到…… 不过韩老实并不慌,而是根据着弹点位又调校了一次瞄准镜,接着就打出了第二枪。 八九百米开外,交得宽绺子正在大呼小叫的追击,肆无忌惮的嚣张跋扈,暴虐张狂。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绺子的大炮头,报号“刁虎”,是一个红脸光头汉子,脸上有一道恐怖的刀疤,霸蛮的气质直接拉满,平素最喜欢在秧子房里折磨人票,打瓜皮、看天、火轮车、敬财神,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比秧子房掌柜的还狠毒。 落到他手里的,就别想囫囵个出去。 此时的“刁虎”做梦也没有想到,死神就这么悄然降临。 svd狙击步枪的子弹出膛之后,打着旋飞出去了八九百米,正好击中“刁虎”的前胸。 血肉之躯在这大杀器面前,没比豆腐更硬实。 子弹透体而过,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刁虎”有如雷噬,在惊恐与不解当中,甚至还坚持在马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闷哼一声翻身落马,手脚抽搐两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他也应该庆幸,因为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不但不孤单,甚至还可以成群结伴,牛头马面迎来了一个大单。 伴随着“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此时的韩老实一脸冷峻,直接化身手持黑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几乎弹无虚发,直到空仓挂机,十发子弹打出,交得宽的绺子已经落马八人。 大掌柜“交得宽”因为是混在中间,才留下一条狗命,否则第一个被敲打的就是他。 韩老实换上弹夹,眨眼间又是两枪。 交得宽绺子众人发一声喊,拨转马头全都玩了命一样跑,骑术好的就来一个镫里藏身,骑术一般的就只能用马鞭子死命的抽在马屁股上。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翻跺先生,因为晚了半步就被课堂点名:子弹从后脑进,前嘴出,脑袋炸飞了半边,尸体如同木桩子一般,直挺挺的栽下马去。 铁口直断,却断不过7.62mm的突缘弹。 死得十分干脆,也不知道他脑海里留存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是后悔因为贪图享受而进了绺子挂柱——手持卦旗走村串乡忽悠人,其实也挺快乐的…… 胡子们虽然共情不到军师的生死一念,但惨死的凄厉相却看得真真切切,此时只恨胯下马没有长出来七七四十九条腿,什么“破军辟易,白虎贪鸾”,原来却是遇到了索命的九天煞星。 原本正在往庙台奔行的九月红众人,此时纷纷勒马驻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亡命奔逃的敌人。 喘息之间,风云突变,形势翻转。 九月红众人都不是外行,走马飞尘的已经听惯了各种枪声,而刚刚在庙台方向传来的枪声,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过。 这枪声似乎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性。 更不用说绺子里根本没有哪个人能有这等枪法,而且用的枪支也没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射程。 这半路杀出来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韩老实看到匪绺已经奔逃,并不在此耽搁,带着惊蛰顺着围墙跳下来,在众胡子震惊、狐疑、不解、感激的目光注视之下,翻身上马,再把惊蛰拽上马背。 “这位爷台,可否留下姓名?江湖路远,日后当有报答!”老太太抱拳致意,大声说道。 韩老实面无表情的摆摆手,没说话,扬鞭打马而去,只留下一个蓝呢料仿军服上衣的背影。 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不是韩老实装老冷,而是他凭感觉认为这样才更显出英雄气概。 为了获得系统的英雄气,也真是拼了…… 第7章 顶级枪手的直觉 “这是何等的高人!莫非就是您老之前卦象当中推算出来的‘贵人相助’?” “是呀,高人是真高,军师的卦打得也是真准!” “那是当然,你以为军师是谁都能当的?这次交得宽绺子里面的翻跺,报号‘七点’的那个老瘪犊子,就被打了血核桃,惨哪,啧啧……” “当真?” “必须真哪,烧了骨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以前俺们住前后屯子。老小子在关里老家看黑书(犯了官司),闯关东滑到这嘎沓,仗着读过两本野皮子书,入了圆头行(从事算命职业),后来在‘交得宽’绺子挂柱,当上了翻跺,混得很打腰!” “这‘七点’的卦打得准不准且另说,一肚子坏水可是真的,这两年可没少算计咱们的局子……这仇也算报了小半拉!” 九月红带着绺子众人在庙台与老太太汇合之后,听了现场人仔细的讲述来龙去脉之后,纷纷发出惊叹。 一人一枪,震慑一个大绺子,当真是四海到家了! 老太太此时眉头微皱,回想一番之后,对着九月红说道:“大当家的,我总感觉那个高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啊?还有这事?” 九月红此时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掏出香水瓶,喷喷喷。 老太太看到香水瓶,脑海当中灵光闪过,猛的一拍大腿,道: “我想起来了,这高人好像就是年前腊月在你舅舅家见到的老地主,送你洋水粉那个!” 九月红听了连连摇头: “蛤,你说的是那个大叔韩老实?怎么可能,他哪会使枪,家里娶了四个太太,每天就知道……” 实际刚才九月红也看到了韩老实,只不过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礼帽压得有些低,看不清面孔。但是手上枪以及呢料仿军服上衣却看得真切,身形矫健的跳下大殿,颇有些英姿。 老太太咂摸咂摸嘴巴,也有些犹疑不定。 那时候她俩见到的韩老实穿一身长袍,戴一顶瓜皮帽,笑容可掬,堪称关东老地主的形象代言人。 而那位高人却是枪法无双,举手投足之间取人性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惊退一个大绺子,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两者确实是没法划等号。 要是韩老实能变身那位高人,那么老史头都能当绺子大掌柜! 要问“老史头”是谁,这老头姓史,家住宽城子一带的范家屯,经常在外面捡粪,有一回听说有绺队要攻打范家屯,想跟在后面捡漏,卸下家里碾盘上的毛驴子就要出发,老伴劝他:“当胡子的胆子可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滚一边拉去,我打你个不会说话的!”老史头给老伴来了一个大耳光,径直出发。 结果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晚,胡子撤走,警兵来巡查,正看到老史头在大街上骑毛驴自乱窜。 警兵问:“干啥的?” 老史头眼神不太好,卖弄学的黑话:“踢四点柜子!”(攻打屯镇) 警兵把他从毛驴子上拽下来一顿好打,最后还是老伴卖了两亩地,使钱把人领出来,薅着袄领子先回一个大耳光: “瞅你那死出,老实的捡粪吧!” 于是这老史头就变成了绿林界的笑谈。 虽然捡粪的老史头当不上绺子大掌柜,但是老太太又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毒的,所以心里一直在划魂儿:到底是不是那个韩老实呢? 还有,大当家的紫薇斗数有些不对劲,红鸾星偏,与天姚同宫,这——这不应该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绺子马队在庙台简单修整之后,要赶紧找个熟窑压下。 又派出“传号”到龙湾县城飞海叶子(送信)给王子儒。 绺子亟待补充枪支弹药,这都得依靠九月红的舅舅王子儒给暗中操办。 天气很好,春日里的太阳萌发万物。九月红骑在高头大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心里在想:“那个韩老实人还挺好的呢,送这么可心的礼物。等下次抢劫到好东西,一定要托舅舅给送去当回礼……”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韩老实,此时已经在惊蛰的指路之下,一马双人,赶到了两家子镇。 这里是一个规模挺大集镇,地处怀德县与龙湾县的交接地带。 镇里的十字长街两旁参差不齐的排列着买卖铺户,时间是上午十点多,又逢大集,人流量挺大。 韩老实甩蹬下马,牵着缰绳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神情有些异样。 惊蛰忽然道:“爷爷,好像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熟——当然熟了!”韩老实万般感慨。 过了一会,韩老实指着一片杨树林子说道:“惊蛰,你信不信,那一片以后会盖起来一所学校,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进去上学!” 惊蛰对上学的问题并不感兴趣,而是好奇的说道:“爷爷,你还会算命?” 韩老实的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可比算命厉害多了,我不但知道这里会盖一所中学,还知道那所中学有一个毕业生外号韩老实呢…… 在两家子镇的十字街口有一座挂两个幌的饭馆子,招牌上写的是“元盛居满菜馆”。 此时还没到正经的饭口时间,但伙计已经开始殷勤招徕食客:“白肉、血肠、饽饽饼,喝酒吃饭里边请……” 韩老实已经连着吃了两顿的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一拍惊蛰的肩膀:“走,下馆子去!” 来到满菜馆的门口,伙计赶紧过来相迎,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爷,您可是两三年没来了,咋还变样了?差点不敢认!” 韩老实取出三张都是贰吊面值的吉官贴,一张一张的放到伙计的手心上,道: “把马顾好,不然把你的腿打断!” 伙计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您就瞧好吧,上等精料,从头到尾洗刷一遍,管保比伺候我爹都上心,有半点差头您打断我三条腿都行……” 当时东北各地都各自发行纸币,奉天省是奉票,黑省是江帖,哈尔滨特别区是哈大洋券。 而吉省则是吉官贴,虽只在本省流通使用,但随时可以到永衡官钱号兑换为银元,也就是现大洋。 六吊吉官贴差不多等于大半块银元,而伙计干一个月才吃四块银元的劳金,所以对于出手阔绰的韩老实印象深刻,毕竟这么大方的食客绝无仅有。 乐颠馅儿了。 旁边的惊蛰看得眼睛直冒火,小拳头攥得紧绷绷:凭啥给他那么多钱啊,喂马刷马的活咱自己干就行啊! 韩老实却不以为意,只把大枪和褡裢从马身上取下来带着,进饭馆子之后找靠窗的桌坐下,头不抬眼不挣的就点了五个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都是地道的满菜,最能解馋。 急得惊蛰在旁边直转圈,“爷爷,点两个菜就足够了,我用汤泡着饭吃就行,省省钱吧……” 韩老实笑着摇摇头,心中暗道:作为堂堂穿越者,都头顶大草原了,要是再穷得抠抠搜搜,还让不让读者老爷舒爽了? 于是,又要了半斤宽城子聚发盛烧锅出产的头度高粱酒——这酒堪称当时关东地界的茅子,一般人可喝不起,贼拉的贵! 旧时的饭馆子上菜,可不是一道一道的上,而是菜齐了之后一起上。 此时还不是饭口时间,里面只有两桌食客,所以后厨出菜快,跑堂的堂头亲自端着方盘麻利的上菜:“这位爷,呃,还有这位小爷,菜上齐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惊蛰看着摆上桌的这五道香气四溢的大菜,眼睛都直了:以前哪吃过这个呀。 “还瞅啥,赶紧吃啊——伙计,给盛一碗粳米干饭,用大海碗!”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不其然,惊蛰放开了之后,甩起腮帮子、颠开大槽牙,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大海碗里。 韩老实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这家满菜馆相当不错,菜味儿正! 饭馆子里还有个食客,单人一桌,两个菜一壶酒,自斟自饮,悠闲自得。 这个食客穿一身泰西缎面的紫长袍,外罩黑绸碎边马褂,戴一顶瓜皮帽,帽正镶一块蓝玉石——典型的老地主打扮! 不过,作为曾经的同行,韩老实看这个老地主却十分的不顺眼,主要是这人长得属实遭人嫌,简直就是对照黄世仁的面目生养出来的。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因此就过去扇他两个大耳雷子吧。 算了,不看他就行了。 这时门帘一挑,门口的伙计又让进来两个食客,其中一人大约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魁梧,浓眉虎目,满脸络腮胡子。 穿一身蓝灰色的呢料军装,脚踩长筒黑色马靴,武装带上挎着枪盒,里面是一把乌黑深沉的二号匣子。 这显然是一个军官,看军衔还是少校。 身边跟着的则是马弁,正用一条毛巾亲手擦拭桌椅。 少校军官一进门,就把目光看向了韩老实,两眼光芒闪烁,右手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摸枪盒。 虽然两人之前从未见过,但少校军官那顶级的枪手直觉告诉他:坐着喝酒的那个半大老头子,十分危险! 这少校军官正是鲁大士,陆军第二十三师的骑兵连长! 昨晚在苇甸子追剿九月红的绺子未竟全功,绺子趁着夜色溜走,使得鲁大士颇感懊恼。 骑兵连向南撤回驻地的时候,拂晓时分恰好经过两家子镇,人困马乏,还有伤兵需要处理,于是临时进驻第四区公所大院进行修整。 陆军第二十三师虽然明面上隶属于北洋军政府,比如番号以“北洋”打头,全称即“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但实际上这时各师基本都是军阀的自留地,所以大体上都会有一个或明晰、或模糊的势力地盘。 此时老张麾下的是陆军第二十七师,基本盘是奉天省。 而陆军第二十三师则是吉林督军孟恩远的老底子,所以基本盘自然是吉省。 当然,在剿匪作战与拉练的时候其他省也不是不能去,毕竟名义上还是奉北洋军政府为大哥,但肯定不能太深入,在交界地带没问题,否则就容易擦枪走火。 这两家子镇隶属怀德县,而怀德县则是归奉天省,于是鲁大士带领的骑兵连在这里就属于“客军”,不能喧宾夺主。 而区公所对待客军自然也是马马虎虎,提供的伙食也就比猪食略强。 于是临近中午时候,鲁大士带着马弁出来开个小灶。 其实韩老实也察觉到了这个少校军官不一般,有些门道,但并未过分在意:不但是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还有傍身的金身系统赋予充足底气,一切都是浮云。 所以更显云淡风轻,喝酒吃菜的节奏丝毫不受影响。 空气中的两股激荡交锋,并未擦除火花。 而惊蛰看到穿军装的两人,眼睛里不由喷出了两道怒火,可惜被韩老实用眼神压制住了。 否则的话,高低上去给他两电炮! 韩老实的意思很明显:光天化日之下怎可暴起伤人?而且尽量不要当众与官兵闹得下不来台! …… 鲁大士的手还是没有放到枪盒上,而是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然后也点了五道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没错,和韩老实那一桌别无二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甚至也要了聚发盛的头度高粱酒。 堂头小心的伺候着:“二位军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先喝杯茶,这有方糖,加一块甜甜嘴……” 见马弁叼起来了烟卷,连忙划根洋火给点上。 兵就是匪,匪也是兵,开饭馆子的哪敢开罪一分一毫…… 惊蛰这边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干饭,心中默念:“跟我学,长驴毛;驴毛绿,狗放屁——吃去吧,一吃一个不吱声,噎死你们两个狗跳子!” 虽然高手的火花并未擦出来,但是饭馆子当中的气氛却属实是有些微妙,就连那个老地主都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 但他作为坐地炮,并不在意这些,强龙不压地头蛇,再牛比又能如何,还能来咬他牛子不成? 所以并不耽误他喝酒吃肉。 然而,微妙的气氛很快就被打断——门帘一挑,又走进来一个年轻小伙,短装打扮:青坎布开襟小褂,线缎青裤。 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直接就盯住了那个老地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别人还以为他俩认识呢。 事实也是如此,确实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认识。 所以那老地主才会惊慌失措,手里的筷子都吓得掉地下了。 不能不慌,因为小伙飞快的从衣襟里抽出一柄短把土铳,顶在了老地主的鼻子上。 “韩家老二,哎呀呀,有话好说,乡里乡亲的……” “呼通”的一声,阵阵黑烟升腾而起,满屋都是枪药的味道。 老地主惨叫一声,仰身从椅子上翻倒。 近距离之下,大眼土铳的威力极大,恍如开了一个颜料厂,那老地主当场就踢蹬了。 伴随着枪响,“妈呀”一声,堂头、伙计、账房都吓得钻到了桌底下。 小伙杀完人转身就要走,却被鲁大士的匣子枪拦住去路:“真是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凶,给我绑起来,送官!” 而马弁解下自己的武装带就上去绑人。 小伙的土铳是打单发的,怀里虽然还揣着一把钢刃子短刀,但面对匣子枪实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不过他这次暴起杀人,根本就没想过能继续活,所以脸上并无半点惧色,只是恨恨的说了一句:“可惜,可惜没机会把老刘家的爷们全崩了!” 而这边的韩老实按道理来讲,本应该只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如同旁边一脸兴奋的惊蛰那样。 但谁又能知道,他此时心中正有一道道来自九天之上惊雷,轰然而落。 旁边的惊蛰并未注意到韩老实的异常,他盯着开枪杀人的小伙,惊奇的说道: “爷爷,这人怎么和你长得有些像啊……” 第8章 韩老实的叔太爷 韩老实的老家就在距离两家子镇不远的柳树沟屯,自打祖太爷爷闯关东来此落脚,直到韩老实上大学之后离开家,老韩家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都住在这个屯。 算是土生土长的人,只是屯子唯有柳树林,既没山,也没水…… 之所以穿越来之后没把家安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有谁会想去和祖宗做邻居呢? 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爷爷在韩老实小的时候多次给他讲过家中往事:当年老韩家是开纸坊的,用苇子造出来的老窗户纸,畅销十里八乡,还有十五亩天字号好地。 在柳树沟屯这一带,虽然比不上陈、刘两家大地主,但也属于中上等人家,吃喝不愁。 但就是因为这十五亩天字号好地,才摊上了事儿:那陈姓地主盯上了这块地,多次提出要买,但都被拒绝。 然而地主对土地的贪婪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于是陈姓地主依仗在官府有靠山,使用多般手段挤对欺负韩家,就想逼着韩家卖地。 最后韩家老二——也就是韩老实的叔太爷,趁着陈家两父子在镇里赶集的机会,用土铳把老陈家的当家人崩了,又两刀捅死了老陈家的大儿子。 自己也被陈家的炮手开枪打死,但一命换两命,值了! 韩老实的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二叔啊,真有种!” 但是韩家也因此只剩下老大一脉,人丁一直不旺。 等到韩老实穿越来到大关东,并且站稳脚跟之后,自然不能让祖宗挨欺负,否则还是个人吗? 提前一步暗中出手把老陈家灭得七七八八,能喘气的爷们也就剩下穿开裆裤子的了。 本以为消除了隐患,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历史的惯性竟如此强大。 显而易见,这肯定是下线了一个陈地主,却粉墨登场了一个刘地主。 走了孙悟空来个猴。 惹祸的根苗,大概率还是那块天字号的好地。 所以说,韩老实千算万算,却还是没耽误“叔太爷”有种…… 那么,现在怎么办?眼瞅着叔太爷被抓走打靶——那怎么可能! 马弁的手速还挺快,眨眼间就把人绑上了,这就要押着走人。 韩老实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拦住了鲁大士他们的去路。 一言不发,只用眼睛盯着他们看。 实际并非韩老实装酷,而是心里还没想好应该说点什么。 惊蛰也不干饭了,兴奋的蹿过来,在韩老实侧后方观敌掠阵、站脚助威,左手拎着洋炮,右手拎着svd狙击步枪,挺起小胸脯——可把他牛逼坏了。 恨不得现在就开整,敲碎他们的狗头! 鲁大士手里拎着匣子枪,紧皱眉头道:“我是陆军第二十三师的,现在捉拿凶犯见官,缘何阻拦?” 换成一般人这么干,军爷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早劈头盖脸的抽上去了,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哪有这耐心烦儿! 归根结底,鲁大士还是深深的忌惮韩老实腰上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 鲁大士也是有见识的,之前在宽城子曾亲眼目睹过花旗洋行的一个外国人,表演一种快拔枪术,确实是神乎其技。 而韩老实的快拔枪套与站立姿势,与那个花旗人一般无二,这绝对是个顶级快枪手! 韩老实并未回答鲁大士的话,仍然保持沉默,但也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鲁大士忌惮韩老实,但是那马弁却没看出来眉眼高低,并且是个有脾气的,“我踏马的……”这就要举枪开干。 “砰”! “当啷”! 也没见韩老实有动作,柯尔特蟒蛇却已经在拔在手里并击发,正中马弁手里的枪身机匣。 在子弹动能冲击力之下,马弁根本握不住枪,直接被打落在地。 鲁大士瞳孔一缩,内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快! 太快了! 比那花旗人的拔枪术还要快得多! 在鲁大士看来,自己的枪法更多的还是表现在长枪射击上,短枪临敌虽然也不差,但绝非强项。如果是步枪对射,他自认还是有稳胜的把握…… 当然,韩老实肯定不知道这个少校军官的内心想法,否则也只能呵呵了。 他的左轮枪在手里翻了个无比酷炫的枪花之后,即插入枪套,这时外面却闯入三人。 头前的是一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面容可憎,与倒在地上咽了气的老地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手持套筒枪的汉子。 进门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地主,就开始嚎丧上了:“爹,你可别死呀,不然以后分家了,我可啥也捞不着了啊……” 这人正是老地主的小儿子,外号“刘坏水”,五毒俱全。 刘坏水正在镇里烟馆抽了个烟泡儿,过足了瘾。 恋恋不舍的熄灭了烟灯,正打算带着炮手到集市上撒目一圈,看有没有长得俊俏的小媳妇可供调戏——最好是有丈夫在身旁的那种,就让他在枪口下表演无能的狂怒。 得劲儿! 却有闲人跑去报信儿: “你爹死了!” “放屁,你爹才死了!我说,你是不是皮子紧了?” “真没瞎说,你爹在满菜馆被韩纸匠用土炮子给卯了!”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没法不信。 刘坏水跟头把式的跑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个都是家里雇的炮手,负责出门保护爷俩。 但老地主舍不得提供满菜馆的酒菜,小地主更不可能分享焦香的大烟泡,于是就打发他俩在大集的小摊上,就着一盘熏豆腐,来一瓶贼拉上头的瓜干酒,脑袋瓜子喝得嗡嗡的…… 就在两个炮手争论到底是孔子爱吃熏豆腐,还是孟子爱吃熏豆腐的时候,三少爷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 “还特么喝呢,我爹都被人干了!” 于是三人汇合,杀奔满菜馆,可能是感觉还能再抢救一下…… “韩老二,还反了你的了,敢弄我爹,给我崩了他!” 刘坏水气急败坏之下,扑上来就打算先抽两个嘴巴解恨,再让炮手开枪杀人。 “砰……”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再次击发。 刘坏水猛地一愣,然后手捂头顶嚎起来:“我的头,我的头!” 两颗子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刘坏水的头顶嗖嗖钻过去,紧贴着头皮把头发犁掉了两缕,吓得他魂飞魄散。 原本水光溜滑的偏分头,此时变得十分滑稽可笑。 两个炮手也惊叫一声,原来手里套筒枪的扳机都被打飞。 “爷爷威武!没想到手枪打起来更厉害……” 惊蛰兴奋得在旁边喊666,韩老实听了眼角不由一抽抽。 鲁大士看得头皮都要炸了: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太准了,实在是太准了! 惹不起! 不过庆幸的是这人并非法外狂徒,还没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所以局势还可以收拾。 至于如何收拾,鲁大士自有计较,那就是——果断走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马弁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把人松绑,更主要的是带走自己的武装带,否则晚上回去都会心疼得睡不着觉…… 反正他们是军兵,又不是警署的巡警,抓不抓人的确实无所谓,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刘坏水一看大兵都走了,哪还敢扯有的没的,让两个炮手抬起尸首,一声不吭的也走人了。 满菜馆里终于恢复了清净,不过一时半会的,堂头和账房还是不太敢从桌底下钻出来,恨不得顶着桌子走路。 韩老实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沓金票,道:“总归是犯了人命官司,先不要回家了,随便找个地方躲躲吧!” 韩老二本是要坚定拒绝的:所谓无功不受禄,不认不识的,怎能平白无故拿人家的大笔钱财! 但眼前之人却带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不自觉的就把金票接过来,似乎是理所应当。 怪哉! 他哪能想得到,眼前这个岁数看着比自己大的人,竟会是重孙子辈儿的…… “恩公,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所报!” 韩老实慌得一批:“别,千万别叫我恩公,我也姓韩,叫我韩老实就行!” 不能不慌啊,看这架势,叔太爷似乎还要拜倒在地,那岂不是折大寿了! 要是再磕一个,他韩老实还不得“嘎巴”一下原地去世啊! “韩恩公……韩老实,用不了这么多钱!” 韩家老二把金票接到手才发现,这也太多了。不用说作为逃亡的路费,就是置办一份家业都富余,哪能花得完。 要知道这可是日本通过朝鲜银行发行的金票,在吉省与奉天省一直以来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人称“老头票”,币值坚挺,购买力惊人。 这一沓差不多能有四五千元,乃是一笔货真价实的巨款! “我韩老实有个最大的规矩,就是送出去的东西决不能收回,否则会折寿!” 韩老实一本正经的忽悠。 “啊——这?” 叔太爷被整不会了,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这还没完,出门之后韩老实又把已经洗刷干净的兔青儿马牵过来,带着全套的鞍韂嚼环:“骑马跑吧,免得被人追上,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老刘家以后掀不起来风浪,我保证!” 韩老二已经彻底迷糊了,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好大哥为何会如此的慷慨热情。 晕晕乎乎的就被韩老实扶上马,兔青儿马四蹄奔开,快如疾风,幸亏韩老二也是会骑马的,不然真怕被甩下来摔个乌眼青。 惊蛰看着远去的背影,抽了抽鼻子,道:“爷爷,这人肯定是你的一个晚辈,而且只有你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 韩老实怅然道:“别瞎猜了,这镇子里白天不能待,得走出去暂时躲躲。” 协助凶犯逃走,如果在镇里停留可能会有警所的警员来找麻烦。 当然,也不是怕,就他们那几条破枪,可能都不够惊蛰用洋炮拍的。 “不直接离开?咱不是要去怀德吗?” 韩老实呵呵一笑,轻抚柯尔特蟒蛇的枪柄:怀德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嘛,走之前需要先处理一个小小的问题……” 第9章 杀人放火天 怀德县警署上任不到两个月的署长王剑壬,有些烦躁:大粮户老刘家的当家人在中午被人打死,当晚又全家遭了殃,据说除了人在沈阳城的刘家老二之外,其他男丁差不多都躺板板了…… 其实在这年月杀人放火、阖家灭门的事情并不鲜见,比如举明火砸孤丁的小团伙、蹲高粱根打闷棍的棒(子)手,更有砸窑绑票的胡子专挑地主老财下手。 死几个人,不比死几条小猫小狗更夺人眼球。 但这老刘家不一般,不仅刘老二在奉天税捐局的厘金处担任处长,最主要的还是刘家与怀德韩家算是姻亲——刘家二姑娘是韩老太爷的七姨太。 怀德韩家的势力自不必说。 所以这消息在怀德县一带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说啥的都有。 署长王剑壬自言自语道:“这怀德韩家的姻亲,是不是有点多呢?”他今年才二十四五岁,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此时那一张俊脸上,却满是玩味儿…… 等王剑壬带队赶到屯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不得不说,老刘家是真有赫儿,都造这德性了,也不耽误张罗起来白事,属实是有排面。 只见刘家大院高搭灵棚,雪白的挽幛子顺出去一里多地,灵围子一丈八尺高,是公主岭老李家扎彩铺连夜赶制出来的,光是马蹄针就用了三箩筐,迟家铁匠炉现场加工,把烧火的小打累得直掉眼泪。 黄桦木打成的棺材排列了整整五具——这还不算死掉的炮手,因为炮手没资格出殡。 棺材前点起九曲黄铜长命灯,摆上九碟八碗倒头饭。 灵棚里的四班喇叭匠子都是远近闻名的吹鼓高手,包括怀德的张家班、公主岭的杨家班、凤凰城子的李家班、大孤山子的肖家班,此时正摇头晃脑的把《秦雪梅吊孝》吹得凄凄切切。 远近屯人甚至扶老携幼的远远站着热闹,就像是赶场看蹦蹦戏一般——大家的心里都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镇雷碧一样舒爽。 苍天呐,大地呀,这老刘家可算是被人给直溜了,这一大家子哪有好人哪,欺男霸女那都是家常便饭。 美中不足的是,披麻戴孝的大部分是女眷。 那刘家老二昨日下午撂下电话的时候还是奔父丧,连夜搭乘火车早上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又变成了全家桶。 本来应该是直接哭晕在厕所,但刘老二却忍住了悲痛,先巡查了一遍刘家大院的炮台与院墙,加双哨…… 此时刘家大院着实是戒备森严,恨不得进来个蚊子都查下公母。 当然,对于警署一行人肯定是不会盘查的。 只是还剑壬没等踏入大院,就先看了一出闹剧:只见一个穿着打扮明显底层的老头,正抱着脑袋躺在门口,旁边有一副担子被打翻,杂面发糕散碎得满地都是。 “我们老刘家办事,你提溜个穷酸脑袋来卖发糕,可显着你了哈!是我们老刘家供不起饭咋地?打不死你……” 一个满脸蛮横的中年女人正破口大骂。 不仅是骂,还带着两个汉子不停的踢打着躺在地上的老头。 老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能硬扛。 原来,这老头是挑着担子卖发糕的小贩,路过这里的时候正赶上有喇叭匠子要买发糕,被刘家大姐看到了。 这刘家大姐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认为老头是在给老刘家上眼药,于是大打出手。 刘家大姐正打得血脉亨通、浑身舒泰,忽然就被人抓住脖领子,“啪啪”两个势大力沉的大逼兜,扇得她眼冒金星,鼻口窜血。 定睛看时,打人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黑呢警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代表的是荐任署长。 正是帅气逼人的师奶杀手王剑壬! 然而刘家大姐可不吃这套:长得帅也不行随便打人哪,还有没有王法了?警署长多个六饼,也不看看这是谁家! 待反过神来之后,呜嘞嚎疯的就要上去两手抓挠。 却被刚赶到门口的刘老二蹿上来死死的抱住不撒手,同时还不忘对着王剑壬赔笑脸,“王署长,对不住,对不住——哎呀,快快里面请……” 刘老二忌惮的可不是署长这个职位,前任署长在老刘家这里还不是和哈巴狗子一样。 他忌惮的是王剑壬这个人。 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刘老二在沈阳城干事还能不知道? 人家身后站着的那一尊大佛,目前正是步步生莲的时候,佛光能笼罩整个奉天省。不要说他老刘家,就是姻亲怀德韩家也不敢动人家一根毫毛! 那北洋陆军第53旅中将旅长汤玉麟够霸道不?还不是一样吃瘪…… 打虎英雄王剑壬,自觉神清气爽、道心通透,丝毫没感觉打女人有什么不对。 这时有下属过来用随身带着的水壶倒水,供王剑壬冲洗双手。 又递上白手绢擦干净。 只见这双手白皙修长,宛如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那刘大姐何德何能,竟能被这双手温柔对待…… 擦完手之后,王剑壬竟然掏出来一百元羌帖要递给挨打的老头。 这羌帖乃是俄国发行的纸卢布,在关东也是属于硬通货,面值含金量与金票相仿,只不过多是在黑省与吉省使用,奉天省并不十分常用,但不论官方还是民间也都认可! 下属赶紧七手八脚的给拦下来。这位年轻的署长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多次表现出习惯性的不按套路出牌,下属见怪不怪了。 实际那老头也不敢要啊,都是警兵管人伸手要钱,何曾见过警兵贴给人钱的? 而且这一百元羌帖够他卖五年发糕的。 最后一百元换成了最小面值的一元,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接下,收拾担子一溜烟的跑了…… 王剑壬站在大院门口,抬头看着高大坚固的围墙和炮台,在大门两侧还有一副楹联:积善允征祥百世,立心思德同一源。 横批:家有余庆! 他强忍住拽出枪对照楹联乱射一顿的冲动,只把警帽摘下,弹了弹灰,说道: “本署长来此办案,是职责所系,而不是给你们刘家面子!刚才有人当众殴打无辜小贩,本署长先行垫付受害者一百元羌帖,该当如何?” “要还的,自然是要还的!”刘老二赶紧从钱夹子里抽出一百元金票,双手奉上。 主要是急切间找不到羌帖,所以只能用金票。 王剑壬皱眉道:“莫非你们老刘家是想贿赂本署长不成?明明垫付的是一元,而且不是金票,而是羌帖!” “啊?对对,是一元,刚才听错了……” “也罢,这一百元金票本署长先收下,记得回头拿一元羌帖换回去,绝不占你们的便宜!” 王剑壬慢条斯理的把钱收入囊中,接着道: “那小贩以后若有不测,必拿你们老刘家开刀,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 刘老二连连擦汗,深觉这位二世祖不好对付。 王剑壬举步进门,早已抵达的第四区巡警分所的巡官进行详细案情禀报。 听完之后,王剑壬也是拍案称奇。 就在昨天下午,刘坏水带着两个炮手,抬着老爹的尸首前往驻两家子镇的第四区巡警分所报了官。 事实清楚确凿,所以巡警分所马上派出人手抓捕韩家老二。 然而韩老二骑着神骏的兔青儿马,鬼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只能签下协捕文书报上去——至于是否能抓到人,其实不抱任何希望。 这年月只要不是当场逮住或是投案,后续抓捕几率极低。只要身上有钱,逃离本地之后随便换个名字,该干啥干啥,正常过日子完全没问题。 甚至跑去外省,即使不换名字也没啥事,因为此时张大帅尚未担任东三省巡阅使,东北王宝座虚悬,三省彼此之间警政不通,发去的协捕文书根本都没人看。 刘坏水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当天下午先派人到县城给二哥拍加急电报,然后他与大哥带人去了韩家纸坊,胡乱砸了一顿泄愤。 但也仅限于此,私底下怎么狠都行,明面上总不能打打杀杀的吧? 而且,那韩老二还没抓住呢…… 然后自然就是办丧事,而且必须大张旗鼓,大操大办。 本来刘家大院也是守卫森严的,有高大坚固的夯土围墙、四角炮台,常年雇用二十多个炮手,装备清一水的俄枪,乃是远近闻名的硬窑,一般的绺子都不会来打秋风。 结果因为要办大殡,赶来吊唁的老亲少友、本地乡贤络绎不绝,再加上喇叭匠子、扎彩铺人、阴阳先生、僧侣知客、棺材铺的伙计……,都乱糟糟的在大院进进出出,哪里顾得上查问。 所以,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了狠人。 后半夜的时候,刘坏水与他的亲大哥、亲叔伯哥,还有一个亲叔伯姐夫,四人正围一圈烧纸守灵。 迷迷糊糊的被人扔到中间两个炸弹。 完逑! 巨大的震天响,惊动了整个刘家大院,再一看灵前现场:好家伙,四个人被炸得如同过了火的草捆子,全交待了。 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哭天抹泪的、叫嚣着抓凶手的、害怕得往屋里钻的……啥样的都有。 却不知还有人在暗中仔细观察,又陆续点名了数个刘家男丁。 叫嚣得最欢的两个炮手也当场报销。 然后马圈旁边的草料垛又被点起,火光冲天。 马匹的缰绳都被解开,扑棱棱的在院里乱蹿。 待大火扑灭之后,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鱼肚白,凶手早已不知去向。 镇里的棺材铺倒是又卖出去了好多副棺材,库存一扫而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巡警分所已经仔细查验过子弹,是三线口径的步枪弹——巧了,正是他们刘家大院炮手装备的水连珠所用枪弹。 甚至枪都找到了,就在马槽子里,沾满了湿漉漉的马料。枪主人是刘家大院的炮手,应该是半夜轮值换岗回厢房休息的时候被打晕了,绑起来塞在旮旯。 简直毫无头绪! 而炸弹却有些奇怪。 王剑壬仔细的查看着从现场收集到的弹片,越看越有意思。 这弹片是铸铁材质,带有锋利刃口,显然设计得十分巧妙,爆炸之后可以散开伤人。 根据形状推算,这炸弹的体量肯定不大,但威力着实惊人,有的弹片竟然深深的嵌入了十米开外的木门。 显然这炸弹应系来自国外,而且还是新出现不久,一般人绝难搞到,所以凶手身份不同寻常。 只杀人而不图财,显系仇杀。 而且能趁机混入大院,找准时机杀人,并趁乱有针对性的开枪点名,再点燃草料垛制造混乱,实是胆大心细,且本领高强——如此,就可以排除是逃走的韩老二作案,毕竟他只是一个纸匠。 根据王剑壬的判断,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昨天白日里出现在满菜馆的那个神秘人,穿蓝色仿军装上衣,腰带上有一把左轮枪,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人协助凶犯韩家老二逃走,既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能力。 只是当前都属于推断,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就无法签发协捕文书——在这个年月,协助凶犯逃走的罪名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如果换成其他警署长,直接抓人拷打就行了,哪管什么程序不程序。 但王剑壬却给出明确指令:能找到人就盘查,找不到就算了…… 这令刘家人内心深感不满。 那么,应该去哪找这人呢? 第10章 怀德韩家,好大的威风 就在都琢磨着上哪去找人的时候,怀德县城的西门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穿门而入。 而紧挨着西门的正是怀德县警署。 杏花细雨,丝丝缕缕,喜得挑着担子进城卖沁麻蒜的庄稼人眉开眼笑,终于等来了贵如油的春雨,起垄保墒,播种时候能省很大力气。 但人与人的悲喜却总是不相通的,那一大一小两人已经不止一次的抱怨着雨天,主要是他俩既没有桐油雨伞,也没有苇编蓑衣,只有一头大毛驴子驮着大小包裹。 这两人正是韩老实与惊蛰。 只是此时的韩老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装扮——惊蛰也不是。 韩老实穿一件淡青色川纺绸的长衫,灰色礼帽,黑鞋白袜,鼻梁上架一副细边眼镜,手里拎一个皮夹兜,看起来像是哪家商行的管事。 惊蛰则是一身崭新的细斜纹棉纺衣裤,戴着鸭舌小帽,妥妥的商铺学徒打扮。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淘弄的衣服与毛驴子。 而且这组合也是没谁了,幸亏没有多嘴多舌的路人,否则爷俩怕不是要抬着驴走路…… “爷爷,到哪落脚?” “先找一家客栈,好好休息下再说,这小雨还下起来没完了!”韩老实在青石铺的大街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泥里依稀还有马粪。 这时代实在没法指望什么道路卫生条件,即使是在城市当中,也是雨天满地泥,晴天有浮灰。所以大城市当中有身份的人出门,哪怕路程不远也要叫一辆人力车。 不是犯愁走路,而是不想弄脏新擦的皮鞋。 “爷爷,总感觉你的身体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呢……” “并没有!可能是换衣服的缘故——那什么,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住店?” 韩老实岔开了话题。 没办法,惊蛰这孩子的感知确实非常敏锐。没错,韩老实现在自己也感觉身体又行了! 你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就在当日午夜时分,系统结算英雄气,果然不负期待: “一枪当关,杀人如割草芥。在你的无双枪法之下,交得宽匪绺当场毙命者有十一人,包括军师七点,无不惊惧——获得英雄气35点。” “老头救美后,深藏功与名。你在拯救美色于危亡之后,并未卖弄人情,而是飘然而去,只留一个买橘子的背影——获得英雄气50点。” 赢麻了。 85点英雄气。 加上原有的46点,一共131点! 他韩老实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午夜结算的时候,韩老实正蹲在刘家大院柴房后面,长衫礼帽,细框眼镜——他就是凭借这身衣服在傍黑天之前混进了刘家大院,任谁都以为他某家店铺前来跑外的。 他当场一口气消费80点改进身体,八次! 甚是舒爽。 感觉胳膊腿的力量都大了一些,捏起拳头嘎吱吱响——如果说徒手搏斗,之前五百个韩老实能打过尹志平,那么现在三百五十多个就差不多了…… 身体素质差不多提升了0.3倍,这已经十分逆天了,主要是基础底子十分普通。 要是哪个国家队成员能有这系统加持,改进八次之后身体素质提升0.3倍,绝对能横扫全世界,拿奥运奖牌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普通人想要达到这效果,不在健身房撸一两年的铁,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更主要的是,依靠撸铁提升身体素质是有瓶颈的,否则健身教练早化身奥特曼了。 而韩老实的系统却是没有瓶颈的,只要有足够的英雄气就行。 然后就有了韩老实在刘家大院的一番操作,简直是轻而易举,更不用说还有51点的英雄气作为保障,能免疫伤害五次。而且在韩老实看来,这一番操作之后,午夜系统结算肯定还有收获…… 不过,眼下被春雨浇得有些烦心,先得找吃住落脚的地方。 怀德县治所为怀德镇。 在清朝时该地处于柳条边外,所以是闯关东人的一个重要落脚点,人口日多。更兼道路四通八达,所以盗匪猖獗,于是在光绪三年设怀德县,意谓“怀之以仁德”。 在首任知县张云祥的努力下,修建起来了周长十二里的城墙,商业日盛,城中有两横两竖的井字形长街。 虽然在中东铁路通车之后,在怀德县境内的公主岭镇设站,并且划定为日本租界,使得公主岭的风头日盛,但是怀德县的百年底蕴犹在,仍然是关东经贸重镇。 进了西门就是繁华的西大街,两边买卖铺户鳞次栉比,牌匾层层叠叠,饭馆子、绸缎庄、金珠店、药局子、粮米行、沽衣铺、烟麻店、炉银号、剃头铺、馃子店、浴池,等等,应有尽有。 稍加留神就能发现,在这些买卖当中,典当行、炉银号、金珠店这种高盈值的铺户,牌匾上的字号基本都是以“井垣盛”作为前缀——实际烟馆、花台也一样,只是不方便挂铺号。 别人不了解,韩老实肯定是门清,因为在《说文解字》当中有“韩,井垣也!” 不要误会,韩老实目前还远没这等能耐。 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怀德韩家! 而惊蛰却是扁担横着放,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当然不懂这些。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城,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忽一个健硕的壮汉,右肩上驮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快步经过。 “爷爷,那个女的有手有脚的不自己不走路,咋坐在别人的肩膀上?” 韩老实拍了拍惊蛰的脑门:“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打听……” 惊蛰不解,用鼻子吸了吸残留的胭脂香气。 不过,胭脂香气很快又被鱼贯入城的车老板子甩出的响亮鞭花冲散,二十辆花轱辘大挂车,辕子上都插着黄底黑字的三角风旗,前后还有押车的趟子马,马上之人穿青挂皂,都斜背一杆乌黑深沉的水连珠步枪,手挽缰绳,目含跋扈之色。 人都说“上下一身青,不是衙门就是兵”,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成兵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十名押车的扈兵确实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不论是精气神,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的超过普通官兵。 而这,还只是一支押车的小队而已。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韩老实看着三角风旗上笸箩圈大的“韩”字,自言自语道: “怀德韩家,好大的威风……” 第11章 不需要证据 “警察署长王剑壬,好大的威风!” “哎呀呀,二妹,省省吧,这王剑壬背后的势力大得难以想象!” “呵呵,有多难以想象,说说看!” “他亲叔叔王永江,你听说过没?乃是奉天督军张大帅面前的第一红人,警察厅长,马上还要兼任财政厅长,并且督办东三省官银号,权势熏天,跟张大帅磕头的那些老兄弟都比不了……” 在刘家大院的内宅当中,刘老二正在安抚一个恼怒的俏佳人。 这俏佳人就是刘家的二姑娘,名叫刘小凤,嫁给怀德韩家的老太爷当七姨太。 很难想象躺在棺材里的那位尖嘴猴腮老地主,竟然能生出来这等俊俏的二姑娘,也不由让人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除了三少爷刘坏水之外,其他都是一奶同胞,其他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尤其是大姑娘刘大凤,长相却是没眼看。 不但脸是大饼子脸,那身材也和煤气罐成精似的。再看刘小凤,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身段迷人、脸蛋娇美,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自带七分媚气,是罕见的大美人。 不然也不会被韩老太爷相中。 刘小凤昨天下午得信儿之后就赶回娘家奔丧,但是傍黑天的时候又坐着汽车返回了韩家——据说韩老太爷,一天不搂着她就睡不好觉…… 今天又赶回娘家奔更大的丧,再这么下去,以后搞不好想填乎娘家,也没机会了…… 她得知警察署长王剑壬,因为一个小贩就猛抽大姐耳光,不由气得三尸神暴跳,声言要找回场子。 骇得刘老二赶紧化身消防员,因为他太清楚王剑壬的背景了。 旁边的刘家大姐——刘大凤接茬道:“老二,你说的那些厅长、督办什么的,我听不懂啊!” 刘老二思索一下,道:“这么说吧,以前咱爹找说书先生讲三国,你总听过吧?如果说张大帅是刘备,那么王永江就是诸葛亮!” 想当年说书先生来给讲了半个多月的三国,临走时候老爹乱发善心,竟然给了十枚老钱,足够那说书先生买三斤苞米面的! 就这还不满意,嚷嚷着给的太少,最后非得挨顿打才走人,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件事给刘大凤留下深刻印象,长大之后她帮着老爹操持家业,深得真传。所以,提起刘备和诸葛亮,刘大凤当然知道。 于是有些泄气:“啊?那确实挺厉害……” “必须的啊,你们不在沈阳城,自然不会知道王永江的势力。” “呵呵,我虽然不在沈阳城,但是我在怀德韩家呀!” 刘小凤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把脚步挪到了窗前,向上掀开一扇窗户,传进来的喇叭声骤然放大。 前院灵棚当中的四班喇叭匠子即将“对棚”。 对棚即各班喇叭匠子之间的比试较量,在此之前需要先有一个单抠对艺,行话叫“干小活”。 此时干小活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两手捏着两尺三寸的红铜喇叭,吹的是《哭七关》。这刚吹完金鸡关、黄泉关的清明幽长,正来到望乡关、衙差关,听得人撕心裂肺。 刘小凤不乐意听这些,于是又烦躁的把窗户关上。 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这服丧的刘小凤头上披着白麻布孝帽子,腰缠孝布带。可能是为了方便晚上回韩家,里面穿戴都是正常:一身青霞缎面绣暗花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妖娆身条,旗袍开叉露出白腻的大腿,更是晃得人眼晕。 每当刘小凤到灵棚前点纸的时候,喇叭的声调都开始颤悠,显然是喇叭匠子的气脉不够用。 所以,也怪不得韩老太爷离不开她。 刘小凤继续说道: “二哥,你不在韩家,自然不了解韩家的厉害。虽然这怀德韩家只是边金韩家的一个支脉,但底蕴与势力也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咱就单说一样:奉天的张大帅与王永江谋划着重整东三省官银号,发行大银元票稳定奉票,如果不争取到韩家的支持,他们就算头拱地也办不成事!” 刘大凤在旁边听得一脸懵逼,虽然不太懂二妹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实在是脱离她的认知范畴,但话里话外的,似乎是有实力帮自己找回场子。 这就很好! 那个帅气却不讲理的警察署长王剑壬,仗着自己有背景就欺压良善,而且手劲还不小,一到现在耳朵还嗡嗡响。 虽然她只是生活在屯子里的老姑娘,没啥见识,但也能懂得这应该是外力造成的上皮层纤维黏膜破损,导致声波增益异常——俗称耳膜穿孔…… 但是刘老二听了这话,却是半信半疑。 他作为奉天税捐局厘金处的处长,对于重整东三省官银号的事情自然有所了解。但他这些年亲眼见证了张大帅的本事,从奉天巡防营起家,成为奉天督军兼省长,中间挤走了张锡銮,驱逐了段芝贵。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段位高到不知哪里去。 怀德韩家,乃至边金韩家,当真能拿捏? 其实刘老二最了解这位二妹,打小就心思深沉,绝不会无的放矢。 但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论如何,韩家是否能拿捏奉天高层且不说,他刘老二却是在沈阳城当官的。 若是惹恼了王剑壬,回头人家找家长咋办? 王永江真要是铁了心的想搞他刘老二,绝对不会比勒死一条吉娃娃困难多少。 除非他弃官回家。 但又怎能舍得税捐局的处长职位? 从前清宣统年间开始在衙门当书办,用了十年时间终于一步步熬出头,这中间不但花了大把的银子,也没少溜须舔腚,走到这个位置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水”,这老刘家的楼到底是盖在蛇盘地,还是建在卧龙岗,归根结底还得是自己做决定。 二妹是想要挽回面子,但这面子问题也是可大可小,于是再劝道: “二妹呀,这王剑壬的事情确实要慎重,没必要因小失大,惹来大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抓住杀人凶手,报这血海深仇!” 正侧躺在小火炕上用热毛巾敷耳朵的刘大凤,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一个鲸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老二,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怎么就因小失大呢,干哈我被人雷了就是小,啥是大?我看你就是害怕在沈阳被人穿小鞋,丢了那个芝麻粒儿大的官!” 刘小凤又赶紧安抚大姐,因为她斟酌之后,确实感觉二哥说的对,应该对报仇的事情更上心。 不得不说,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心眼子属实够用…… 刘老二道:“韩家老二杀了咱爹是板上钉钉的,但是抓他也不容易,官府别抱太大指望,还得咱自己想办法,但是昨晚杀人放火到底是谁干的呢?” 刘大凤白楞了二弟一眼,道:“那还用问?指定和昨天晌午放走韩老二的那人有关系,枪法准,还来历不明。” “可是没有证据呀,再说了,上哪找这人去?” 刘小凤把手里的烟头一点一点的捻灭,“证据?太招笑了,只有土里刨食吃的底层人做事才讲证据,有嫌疑就足够了!除非这人钻深山老林里去,否则只要露头,就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第12章 怀德韩家的实力 “信什么如来,不如我自己来!” 早上在怀德县城的东发合客栈醒来的韩老实,心情十分美丽,自信心爆棚,不由发出以上感叹。 系统午夜再次结算,又是一个满满的收获: “灵前不吝送香瓜,夜半枪声到客家。面对祖宗被土豪劣绅欺辱,你冲冠一怒,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人放火,快哉,尽显英雄本色,当浮一大白——获得英雄气59点。” 美滋滋。 现在一共有110点英雄气,能改进身体11次,或者是免疫11次攻击。 啦啦啦啦啦,我就是这么强大…… 惊蛰虽然不知道这个怪爷爷为什么如此高兴,但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起高兴。 有伙计把代买的早饭端到房间里。 香菜末与韭菜花撒在白嫩嫩的豆腐脑上面,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来更是细滑鲜美,再咬一口咸香的油炸大果子。 还搭配一碟盐卤的小黄瓜,真是没谁了! 不要小看这顿饭,在春季能用上香菜末、韭菜花还有小黄瓜,都不是一般人,暖棚长出来的绝对不便宜,比应季的贵了不止十倍。 这两碗豆腐脑,每碗一个银角子。 放在应季的时候,加起来顶多五个铜元。 “爷爷,咱就这么造巴下去,不会哪天吃穷了吧?” “吃你的得了,用不着你个小半拉子操心……” 韩老实吃完把嘴一抹,从长条包裹当中取出svd狙击步枪,进行一次精心的保养,尽管苏系的武器皮实耐造,但也不能疏忽大意。 一边保养武器,一边传授给惊蛰必要的基础武器知识,比如枪弹的发射原理、弹道偏移、瞄准镜与基线的关系…… 这孩子的脑袋瓜很聪明,别看没文化不识字,但一点就透,一学就会。 韩老实不由感慨,要是再念两年大书,绝对是个人才! 推开窗户,外面亮瓦晴天的,庭院中间有一棵水曲柳树,绿得让人眼热,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三个成年人张开手臂都无法围拢,树龄至少得有三百年,肯定是在这客栈修建之前就已经存在,保不齐还见证过后金皇太极收服科尔沁蒙古各部。 树大则根深,韩老实现在对此深有体会。 从昨天进城开始,韩老实就借着买东西、住店的机会,找伙计、小贩旁敲侧击,打算初步了解一下怀德韩家。 即便只是初步了解,仅限于冰山一角,也足够友邦惊诧。 原来,这韩家并不住在城里,而是在县城西南方向五里地有自己的大院,或者叫做“庄园”乃至“堡坞”更合适,聚族而居,光是私兵武装就有五六百人。 只有这清末民国关东的畸形社会状态,才会衍生出这等牛叉的存在。 韩老实此行,是想要量一量韩家四少爷有多高。 如果只送韩家四少上西天,实际并不难,只要肯花时间,就可以摸到行踪,架起svd狙击步枪,五百米外绝对可以保证一发入魂。 甚至不用svd狙击步枪,普通的水连珠、金钩枪,二百米外命中也不是难事。 乃至最直接的一把左轮枪冲撞过去,凭借系统的免疫金身,同样是毫无压力…… 然而这怀德韩家可不同于两家子镇刘家那种土财主,能动用的势力、资源绝对不小,所以只要怀德韩家不倒,那么以后必然是无穷无尽的箩烂事。 正所谓打蛇不死顺棍上,只有一并搞倒怀德韩家才行。 看来,这韩家四少还挺难整。 狗尿苔再不济,却是长在金銮殿上。 但韩老实有一个特点:不管啥事,只要认准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事情还是要做的,只是需要从长计议而已。 现在最急切要做的,就是去买两匹好马。 这好马与现代的汽车一样,日常离不开。兔青儿马送给了叔太爷肯定是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有些舍手。 在前往怀德县城之前,只买了一头毛驴子驮东西。 于是韩老实在问过了客栈伙计之后,带着惊蛰前往北门外的柴草市场——那伙计还热情似火的要给介绍牙人,但被韩老实拒绝了…… 柴草市场,顾名思义就是买卖烧火所用柴薪的地方。 而怀德县毕竟再怎么也比不上沈阳、船厂、卜奎那种大城市,没有专门的马市,而柴草市场也是约定成俗的骡马交易市场。 天色晴明,春光正好,韩老实带着惊蛰胜似闲庭信步,正好欣赏这民国东北城市风情,街道两边的买卖铺户、摆摊小贩热闹非凡。 一路前行,给惊蛰买了半斤包着彩纸的西洋糖果,还有一个烫金的孙悟空蜡像。 不得不说,这年代的手艺人是真厉害,蜡像雕得栩栩如生,烫金走线如画龙点睛,颇具艺术感,就连韩老实都忍不住要买一个把玩。 只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爷爷高人形象,强行忍住了…… 刚出北城外,在吹过来的春风当中就闻到有木材、苞米高粱秸秆散发出来的特殊干燥气息,并夹杂一股马粪味儿,可见此行目的就要到了。 北门外的柴草市场着实不小,差不多能有一个足球场大,四周被大片的滩涂包围着,还修建了土围子,只有靠近县城方向有一条道路进出。 不时的有花轱辘大车拉着劈好的木柴或是苇草赶进去,门口守着的要饭花子每辆车都会拽下两捆,车老板子也不阻拦,显然是习以为常——实际这是官府赋予要饭花子的一个特权。 而且两捆柴也值不了几个钱,无需在乎。真正在乎的是门口的税丁,那就不是两捆柴能打发的了。不论是卖柴的,还是卖马的,只要柴车与马匹进门就得交税,每辆柴车一个银角子,每头骡子六个银角子,每匹马一块银元。 交税之后会发给火牌,交易之后与柴、马一起给买家,买家凭借火牌才能出门。 如果暂时没钱交税则不发给火牌,同样可以进门交易,只是买家在出门的时候需要补交税款。 在没有天然气的年代,百姓日常烧火做饭不可能离开柴草市场,有马的人家也需要通过这里购买草料。而骡马更是当时重要的生产资料与生活工具,约等于现代的农机与汽车,所以买卖交易兴旺。 而这柴草市场兼马市作为怀德官府直接管辖之所,属于重要税源。 有人可能要问了:私下交易呗,这税是非交不可吗? 柴草私下交易可以,只是不方便,因为需要占用的地方大。而骡马则是必须在官方指定地点交易,如果私下交易被发现,则直接认定卖方骡马来源不明,疑似盗抢,不但要没收,还要交罚金,甚至吃官司。 而只要是在马市交易,就算真是盗抢的也没人过问…… 所以,韩老实与惊蛰才赶着一头毛驴子来怀德县。一个是不想随便将就,另一个也是真买不到马。熟人还好,如果是两旁事的陌生人,张嘴就要出钱买马,那得多大的心才敢卖…… 马市是在柴草市场的最里面,与柴草不同,马市交易并不仅限于县城,整个怀德,包括公主岭日本租界,马匹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而怀德与科尔沁大草原相邻,所以不缺马。 韩老实背着手在马市梭巡,两边栏圈里骡马,有埋头吃草的,有踏着前蹄刨土的,有暴跳着咴咴嘶鸣的。 更有卖马人时不时的拽了马嚼子,向潜在的主顾展示口龄: “瞧见没,大牙是白的,三岁口!都说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马看四蹄,便知良骑,你瞧瞧这匹骟马的四个蹄子,像不像碗口?” 看到韩老实走过,都在热情的招徕。 韩老实却不搭理他们,还不忘记给惊蛰传授一些人情世故: “这些都是专职马贩子背后都有牙行,很难买到好马,因为好马早给别人预留了。而且这马贩子和卖二手车的简直一个德性,满口大忽悠,没个准话,更兼六亲不认,亲爹来买都得含泪赚九成九!” 惊蛰好奇道:“爷爷,啥是卖二手车的?” “咳咳,这并不重要。听听他们刚才说的,马看四蹄是不假,但可不是四个蹄子,而是蹄子的缘、冠、壁、底,越厚越好,越结实越好!不是他们不懂,实际就是故意蒙那些不懂行的……” 第13章 来自草原的三胞胎美人 这怀德县与龙湾县一样,都是邻近科尔沁大草原,所以马市不但有马贩子贩马过来卖,也会有草原人赶起勒勒车,带着晚上睡觉都要放进敖包里喂养的好马,来到这里交易,以图卖上一个好价钱,这样临走就可以采购一些糜子、烧酒、白糖、茶叶、洋火等。 韩老实在龙湾县的时候也曾买过马,其中既有被马贩子忽悠的惨痛教训,也有在草原人那里淘到兔青儿马的成功经验。 当然,如果是在大城市就没问题了,那里有专门买卖骏马的地方,只要腰包有钱,甚至大长腿的洋马也不是稀罕物,想骑啥样的,就骑啥样的! 相当于现代买新车去四儿子店。 但在怀德县的马市,还得仔细着挑。 所以韩老实此时并不着急,就是要看看马市有没有草原人。 再往里走,果不其然,在拐弯不起眼的地方支起来一个灰白色毛毡帐篷,旁边是一架两个实木轱辘的勒勒车。 帐篷里面隐约传来马头琴声,还有一阵阵欢笑声。 这并不奇怪,来卖马的草原人通常都是就地痛饮达旦,喝大了就载歌载舞,饿了就吃糜子做的软糕。 紧挨着勒勒车的是一个挺窄巴的栏圈,里面胡乱拴着三匹马,两黑一栗,全是儿马。 有三五个牙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贪婪。 终于有牙人忍不住钻进帐篷,却很快就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出来。 韩老实仔细打量这三匹马,不禁两眼放光: 捞着了! 相马,主要是看骨架、皮毛、耳朵、眼睛、腿膝、屁股。 先看骨架,必须得足够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要不怎么说“高头大马”呢? 接着看皮毛,要像是火烧一样,毛管发亮。 再看耳朵、眼睛、腿膝,讲究的是耳似竹签、眼比鸟目、膝有团曲。 最后看屁股,要齐整如龟腚,所谓“十龟九走”就是这个道理。 这三匹马十分神骏,都是最上等的三河马。 三河马是大草原有见识的蒙古王公,大力引入俄国顿河马进行改良的产物,兼具蒙古马适应性强与俄国马体形健壮高大的优点。 韩老实怎能不见猎心喜?这三匹儿马都不用看牙口,单看体型毛色就能知道口龄正当年! 有人要问为何韩老实咋懂得这么多,莫非冲住懂王了? 这当然是要感谢万能的网络了,啥都有。 韩老实领着惊蛰走过去,扒拉开挡害的牙人,来到帐篷门口大声道: “有人带着羊群那么多的钱,要来买乌珠穆沁大草原上最好的马!” 帐篷里面的马头琴声停下来了,很快帐篷门帘一挑,鱼贯走出三个草原人。 都是女人! 年轻的女人! 年轻漂亮的女人! 年轻漂亮的草原女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三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三胞胎。 都穿着红色长袍子,头上戴着嵌有绿松石的头饰,两边没有练垂——好家伙,还都是未婚! 脸庞不是草原人惯有的平脸,而是略带婴儿肥的瓜子脸,此时喝得红扑扑的,带着一股热辣滚烫的野性美。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会散发淡淡的膻味,毕竟吃惯了奶制品。 其中一个女人上下打量了韩老实两眼,道:“是你要买马?我们的马给钱少了可不卖,身上带够钱了?” 又一个女人挥了挥拳头:“要是没带够钱就来闲撩,我可要揍你!” 最后一个女人补充:“揍你的时候要是敢还手,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说的没毛病,这三个女人竟然有两个是端着步枪出来的。 而且这步枪型号十分少见,也就韩老实作为资深枪迷才能一眼认出来,是意大利生产的卡尔卡诺m91,发射曼利彻6.5毫米步枪弹。 鬼知道她们是搁哪整来的! 这可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兵器越怪,死的越快”,能用上这等精良武器的都不简单,绝对不好惹。 但是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惊蛰跳过来大声嚷嚷:“瞧不起谁呢!谁说我们没钱?我爷爷有的是钱,把你们连人带马带帐篷一起买过来,都有富余……” 韩老实哭笑不得的把惊蛰拽开:说的是哪跟哪啊! 不过为了证明确实有实力买马,韩老实还是掏出来一沓金票,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谁知道她们却炸毛了:“谁要这纸片子,我们只要现大洋,银角子都不行!” 旁边看热闹的牙人不由幸灾乐祸起来:瞧见了吧,直到这草原女人不好对答对了吧? 要是好答对,这么好的马,大清早的一进马市就能卖出去,还能等到上午? 至于为何没人当场给出现大洋——那还得问日本人哪! 就在之前的两个月,日本人勾结奸商抓住奉票的漏洞,持小银元票向官银号挤兑,换成现银之后运到大连熔铸成银块,再把银块送去上海,据说每一万元可从中牟利五百元,十分可观! 把奉天总商会、银行公会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宣布临时停止奉票兑换现洋。 而日本商会为了避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也临时停止金票兑换现洋。 这在当时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后来奉天当局与日本约定:奉票与金票都变称不承兑型纸币,即官方不再承认纸币可以刚性兑换为现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所以,现在金票、奉票流通交易肯定没问题,但却无法到官银号兑换现大洋。 问题是一般人出门都不会大量携带现大洋,太不方便。而且除了地主老财之外,几乎没有在家里存放大量现大洋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韩老实,他现在身上完全不缺金票、吉官帖,甚至还有一些羌帖。 而现大洋却只有十几块。 不过韩老实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银角子也不行,那不是也是现洋吗?” 三个女人齐声道:“我们不会算,数不清!” 这个理由很强大,也并不算出人意料,因为1银元=12银角…… “唉,脑壳疼!”韩老实揉了揉眉头,不由嘟囔了一句。 “脑壳疼就去买药吃,别打扰我们唱歌!” “对对对,乌珠穆沁大草原上最好的马只卖给有钱的朋友!” “没钱就别装大瓣蒜……” 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真会挤怼人。 惊蛰发起绝地反击:“狗眼看人低,谁说金票不是钱的?是你们没见识好不好!” “狗是草原人最忠实的伙伴,这小孩,谢谢你的夸奖。” “靠……”惊蛰也没了脾气。 韩老实能说什么? 就是很无语…… 就在韩老实思考对策的时候,马市又走进来了四个人,穿着打扮光鲜,其中为首一人头戴黑色礼帽,身上西装革履,还拄着一根文明棍。 四个人当中,除了一个身穿灰色西服、戴眼镜的之外,其他三人的个子都矮,就像地耗子似的。 鼻子下面还留着一撮黑胡子,简直是滑稽可笑。 他们一路看着马市里的马匹不停摇头,直到看见草原女人带来的三匹马,才激动起来: “呦西,大大地好!” 韩老实看得真切,原来是来了小日本子,而且看起来明显是要截胡! 只见为首一人和穿灰色西服的眼镜男呜哩哇啦的说了两句话。 眼镜男点头哈腰的“嗨嗨”两声之后,转身问:“你们这马,多少钱能卖?” “二百块现大洋,不还价!” “三匹马二百块现大洋?” 眼镜男两眼一亮,正常一匹可供骑乘的骟马大约价值五十块现大洋。 但这三匹马可是十分挑剔的日本人都相中了的,三匹二百块,买到绝对赚翻天了,日本人一高兴,还不得打赏十几二十元金票的…… “滚犊子吧,一匹二百块!”三个草原女人不约而同的齐声道。 那个日本人似乎是也懂得简单的中国话,虽然可能不懂“滚犊子”是啥意思,但“一匹二百块”还是了解的,于是对眼镜男又说了两句鬼话,掏出来一叠金票,数出来六百元。 眼镜男接过金票之后,转身道: “这是六百元金票!” 说着就递给草原女人,而日本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就要去牵马了! “你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咋地?六百块现大洋是啥意思懂不懂?” 眼镜男有些发懵,六百元金票折合六百块现大洋一直都是正常汇兑标准,而且在公主岭日本租界兑换更是只多不少,这三个女人还想咋地? 惊蛰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哈哈笑:“人家只要现大洋,不要金票,别白费劲啦,哪来哪去吧!” 韩老实暗中给惊蛰点个赞。这孩子从对线草原女人开始,基本就是自己的嘴替,虽不占上风,却是非战之罪。 眼镜男闻言,只好无奈的回头与日本人呜哩哇啦的解释一番,日本人又拍出来一百元金票。 在日本人看来,和尚见钱能卖经,多出一点钱罢了,这等好马乃是可遇不可求。 “你们赚大了,这是七百元金票!”眼镜男两眼冒火,十分的嫉妒。 然而没想到的是,三个草原女人仍然油盐不进: “少扯那没用的,我们只要现大洋!” “柱个棍子有啥可装的,和那个老模蛤赤眼的一个德性,没有现大洋还穷装!” 韩老实听了更加无语,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 草原人一向都是豪爽好客,怎么这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却是牙尖嘴利的不饶人? 第14章 有金票,没有现大洋 在怀德县城的马市当中,买马的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韩老实挥舞着金票真心想买,日本人挥舞着金票同样真心想买。 然而那三个棒槌却只要现大洋! 三匹马,确实都是少见的好马,起码不比韩老实之前骑的那匹兔青儿马差。 凭心而论,每匹二百块现大洋其实并不算贵,就这品相如果放到沈阳城,有大把人肯花五倍乃至十倍的价格购买。 然而,那三个棒槌却只要现大洋! 要现大洋其实也不可怕,有金票在手早晚能兑换到足够多的现大洋——可怕的是保不齐突然就有谁钻出来,真拎着一个装满了现大洋的包袱。 这比洞房花烛夜,被人截胡了还糟心…… 日本人与眼镜男的对话十分热烈,甚至手舞足蹈,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 眼镜男频频擦汗,显然是日本人在质疑他的办事能力:竟然加钱都买不到手? 这世界上还有加钱办不到的事情? 加钱居士表示不服! 韩老实思索片刻之后,虽然双脚并未离地,但病菌已经关闭,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他把身上带的现大洋都拿出来,数了数,有十三块。然后惊蛰身上还揣着八个银角子,二十个铜元。 这是韩老实给他的零花钱。 韩老实划拉在一起,对即将钻回帐篷的女人们说道:“等等,我有现大洋!” “啊?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有现大洋咋不早说,速度拿过来,马赶紧牵走,看着就闹心!” 女人们一听说有现大洋,也有些激动,三只左手已经齐刷刷的伸了过来——嗯,这三姐妹还都是左撇子…… 韩老实把现大洋、银角子、铜元都一股脑的捧在手里,略有忐忑,属实是被三个女人怼怕了,幸亏血压正常,否则真怕整一个脑淤血,以后走路一米六一米七的,可就十分不没美观了。 “我现在有十三块现大洋,还有八个银角子、二十个铜元,都交给你们当定钱,明天上午之前保证再带过来另外的587块现大洋——银角、铜元作为零头白送你们,咋样?” 三姐妹听了这话,暂时关闭了怼人模式,而是交头接耳的开始蛐蛐上了: “他们都拿不出现大洋,这老小子既然先给定钱,我看也行。” “是呢,主要是还偏得八个银角子和二十个铜元!” “大胆一点儿想,老小子要是明天上午凑不到钱,咱岂不是白捞十三块现大洋?那可真是长生天保佑了……” 最后三人统一了意见: “行吧,这定钱我们就收下了。不过咱可说好,明天的太阳照到城楼中间之前,如果你还交不上钱,定钱可是不退的!” 惊蛰眼巴巴的问道:“你们不是说不收银角子嘛,咋还把揣兜里了呢,还有铜元……” 女人们凑在一起数着银角子和铜元,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 “你这小孩子净唠没用的屁磕儿,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懂不懂?” “谁说不是呢,又不是红口白牙伸手要,是你爷爷死乞白赖硬给的!” “吔,你手里这个蜡人还怪好看的,卖不卖?给你两个银角子!” 惊蛰有些纠结,这蜡人是花一个银角子买来的,卖给她们赚了一倍——但这钱明明是刚从手里出去的,如何甘心? 韩老实哈哈一笑,替惊蛰回绝了。 惊蛰摘下帽子把蜡像盖住,忍不住问: “那如果这中间有人拿着现大洋来买马呢?” 三个女人齐齐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砰砰砰的拍着胸脯道:“小孩,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草原人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 “行,你们别反悔,到时候我保证把卖蜡像的地方告诉你们……” 三个女人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惊蛰,道:“不就是在北街益发合浴池旁边的小摊上买吗?一银角子一个,买两个还能送一个!” 惊蛰目瞪口呆,感觉从来这么吃瘪过:“啊?原来你们都知道,那怎么不自己个去买?” 三个女人笑得花枝招展,“我们懒得动弹……” 眼看着交易达成,日本人在旁边急得差点把文明棍撅折,不自觉的就开始眼冒凶光,露出豺狼的底色——看来,这日本人的文明,也就只有拄着的文明棍那么长。 恨不得扑到栏圈里去,直接动手开抢。 但且不说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就是背地里付诸实际行动也不一定是个儿,那三姐妹表面看是三朵鲜艳的月季花,实际却是带刺的红玫瑰。 韩老实早就看得真切,两杆卡尔卡诺步枪在她们手里可不是摆设,从持枪姿势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使惯了枪的。 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能从大草原一路带着好马赶过来卖,再揣着大笔的现大洋回去,没点真本事的话,岂不是早就连本带利的被吃干抹净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不过,既然她们收下了定钱,就应该就能信守承诺——的吧? 要是正经的草原汉子,那百分之百没问题,但这三个女人之前的表演实在是颠覆了惯有认知。 但现在说别的没用,赶紧想办法颠嘚600块——确切说是587块现大洋,才是当务之急。 韩老实领着惊蛰进城回到客栈之后,先找掌柜的打听了一番。 掌柜的表示很遗憾:找两家相熟的铺号帮着凑百八十块现大洋没问题,但六百块就无能为力了——当然,如果可以用银角子,那肯定能凑够。 用金票溢价兑换现大洋的话,如果多容一些时间,再多十倍也不是事儿,因为再不济还可以去沈阳、宽城子,要多少有多少! 但短时间却不可行,这年月的交通与通信都十分落后。 最主要的还是这两年公主岭作为租界日渐繁华,日本人已经硬性规定在租界只允许流通金票,连带着怀德县城也受此影响。 尤其是在怀德韩家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带民间稍微大额的交易都已经很少使用现大洋了,所以只有官银号才能兑换到大量现大洋。 然而现在官银号暂停兑现。 这怀德一带也只有那些地主老财才窖藏大量的现大洋,但人家都讲求财不露白。不是知根知底的,溢价再多人家也必然不会搭茬,谁知道你是不是绺子里插千的前来踩盘子? “咦,有了!” 韩老实听到客栈掌柜的提起地主老财,一下子就想到了去处! 于是他忙三火四的把惊蛰留在了客栈,还给留下了奉小洋票十五角——小孩子留太多钱不是好事,金票就免了。 嘱咐惊蛰在附近随便逛吃,困了就睡觉。 然后韩老实骑上那头大毛驴子,直奔两家子镇,薅羊毛去也…… 第15章 韩大嗙 怀德韩家的管事韩大嗙这两天有些忙。 韩大嗙之于怀德韩家,虽说是一坟祭祖,可打他爷爷那辈儿起,就已经出了五服。他这个人,三天要是不作损,那松花江、大辽河的水都得倒着淌,哈尔滨的狍子都能去参加“最强大脑”终极挑战。 年轻时候,韩大嗙在老奉天那边剜坟掘墓发死人财,宣统元年犯了案,蹲两年多的风眼儿,差点死在笆篱子里头,老婆也跟着一个算命先生跑了。 趁着老天爷打盹的功夫,大清国倒台之后韩大嗙被放出来了,又去公主岭租界干起了替窑子买寡妇的勾当,专一坑蒙拐骗。 不知怎么就搭上了韩家四少爷的线,给韩家四少爷跑事办差。自此开始,不但生活档次高了,作损也更甚了。 作损到什么程度呢? 在这怀德县里甚至有人写呈子到土地庙前点着,向十殿阎王告韩大嗙。 至于为何不写呈子告韩家四少爷,答案是不敢。 因为大家都担心怀德韩家能请来孙猴子,到时候十殿阎王也不好使,反倒向着怀德韩家说话。 所以即使写呈子告阴状,也只敢告到狗腿子韩大嗙这个层次…… 然而事实证明,写呈子告阴状没啥用,韩大嗙反倒更斗起来了,还当上了管事。 虽然怀德韩家的管事有三十多个,但任何一个都是令人眼红的职位。 且不说在怀德、公主岭、四平街、郑家屯开设的炉银号、典当行、金珠店、烟馆、花台都需要管事,也不说在八百里旱海的四百苇户刀客,单说那五千垧好地,就有将近两千家佃户。 可见怀德韩家何等威势。 这韩大嗙据说在某个屯子,可屯子都是老丈人和连桥,谁敢不从,动动小手指就是家破人亡。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学来的做派,自认砖家,常把“建议”放在嘴边。“建议”谁家,谁家就得掉眼泪。 不过这两天韩大嗙忙得有些顾不上作损,因为韩家老太爷马上就要过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年月已经算高寿了。 这必须得操办起来。 今天又在百忙当中受韩家四少爷的指派,去一趟两家子镇,给七姨太刘小凤的娘家出气。 至于为何是韩家四少爷指派干这件事,那就不好细说了,反正韩大嗙心知肚明。 此时他坐着一辆福特小汽车——这玩意据说只有沈阳城与船厂这种大地方才有,而且数量不过百。 怀德韩家却有三辆,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也就是七姨太刘小凤受宠,这两天总回娘家当天打来回,才给专门派了一辆。 韩大嗙的祖宗也不知是积了甚么德,带挈他走了时运,能有机会坐在副驾驶跟车,前后还有十名背着俄枪的随扈马队,都是私兵中的精锐! 路况虽然不如人意,颠得肠子都要顺着粪门漏出来了,而且正主是坐在后座的七姨太刘小凤,但并不耽误韩大嗙自认走上人生巅峰。 韩大嗙活动了一下大腿,试图通过改变坐姿来减小颠簸程度,眯缝着三角眼往前一瞧,就看到了前面的马队扈从正把一个骑毛驴子的驱赶到路边地垅沟。 毛驴子驮着的这个人,青绸长衫、灰色礼帽,黑鞋白袜,戴一副细框眼镜,手拎皮夹兜,一副管事打扮。 驴背上还有一个长条形包裹,包得严严实实。 韩大嗙嘴角一撇:切,还是个同行! 只是这个同行混得不咋地,别说汽车了,就是马车都坐不上,骑一头毛驴子跑外,也就比穷耪青的强出一个指甲尖儿。 今天也就是着急办事去,不然高低让他解开长条形包裹,看看里面装的是啥玩意。 算他走运! 不过你还别说,这毛驴子的脚程也不算慢,就这么缀在车队后面吃灰。 “善管事,这趟去韩家纸坊别太过分,教训教训就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后座上的刘小凤吐出一个优雅的烟圈,并提出了建议。 这“善管事”就是韩大嗙。 “韩大嗙”只是外号,他大名是“韩继善”。 在他这辈按照族谱,起名都带“继”字,比如韩家老太爷的名字就是“韩继盛”——没错,他俩是一辈儿的。所以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如果按照辈分来,理论上韩家四少爷应该叫他一声“叔”。 不过嘛,理论终归是理论,目前韩继善——也就是他韩大嗙,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当上了韩四少的孙子…… 既然是当了孙子,就得有当孙子的觉悟,要鞍前马后,想四少爷之所想,急四少爷之所急。 比如这次跑外,就得把事情办得令韩四少满意。 而四少爷是否满意,还得取决于韩老太爷的七姨太刘小凤是否满意。 这韩大嗙一边点头哈腰的答应着,一边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七姨太刘小凤, 心中不由感叹:同样是女人,为啥好看的鼻子、眼睛、嘴巴、大腿,就非得被安排到七姨太的身上呢? 不怪韩老太爷稀罕巴嚓的,也不怪四少爷——咳咳,佛曰不可说也! 对于刘小凤提出的建议,韩大嗙自然有深入领会。 其实也没啥,只要反着听、反着干就完了! 这趟去韩家纸坊是出气的,不是请客吃饭送温暖的…… 真要顺着七姨太的话来,轻描淡写的整一整,回去就得被撸掉管事的头衔。 至于难度——这简直就是韩大嗙的家常便饭,专业得很! 这种事情交给他,乃是术业有专攻。 但是等韩老太爷的大寿过完,四少爷交待的下一个事情就有难度了。 年前四少爷就相中了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这要是放在怀德县,甚至梨树县、奉化县,那个据说长相还要强过刘小凤的亮果,早趴在四少爷的炕上了。 问题是龙湾县虽然与怀德县相邻近,但却隶属吉省,是吉长道的一个重镇。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是湖南湘乡人,十分强势,还兼任吉字军第一混成旅旅长。 这第一混成旅属于本省驻防军,不在北洋序列,所以裴尧田的地位十分超然,怀德韩家还影响不到人家,如果是主脉边金韩家还差不多。 所以怀德韩家无法明面上在龙湾县兴风作浪。 不过事在人为,韩大嗙还是很有信心办成此事,到时候差不多就能外放郑家屯当管事,那才是肥得流油,而且更加可以放开手脚作损…… 第16章 作损的韩大嗙 两家子镇,元盛居满菜馆。 上午十一点正是饭口时间,饭馆子里的生意相当不错,门口的小伙计忙得口干舌燥,抽空进屋在柜台旁边倒了一大碗茶水,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却听到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下。 小伙计急忙放下茶碗,出门迎接。 只见有十余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全都穿青挂皂,背着乌黑深沉的快枪,个个精明强悍,胸前衣襟上绣有显眼的“韩”字。 为首的一人却卖相寒掺,五短身材的车轴丑汉,一张坑坑洼洼的黑脸蛋子,肿眼泡,朝天鼻子下边有一颗黄豆粒大的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根黑毛,开口说话先露出一颗大金牙: “把马全都给我照顾好,要喂精料!” 伙计作为土生土长的怀德人,当然知道这是韩家来了出马仙,赶紧打起精神应对,“哎呀,不知道是哪块祥云把这位爷给驾到了,贵客临门落财星,喝酒吃饭屋里请!”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张嘴挺会说呀!”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抬手给了伙计一个响亮的大耳雷子。 伙计实际也就十六七岁,眼泪含在眼眶子里打转转,却不敢落下,脑瓜子想破了也闹不明白为何会挨打。 “嘴会说的人没福,爷这是帮你祈福呢,还不快谢!” 伙计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感谢…… 这个作损的犊子,自然就是韩大嗙。 韩大嗙把七姨太刘小凤送到刘家之后,带上扈兵骑马前往韩家纸坊。 中途却拐了一个弯儿,来到镇上下馆子。 要是在刘家吃饭,肯定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那喇叭匠子吹得凄凄惨惨的,实在不是下饭的玩意。听说镇上元盛居满菜馆的菜味儿挺正,刘老地主最后一顿饭吃了都说好,于是就过来尝尝。 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作损呐。 这时饭馆子的堂头出来了,赶忙把小伙计让到身后,亲自应对:“大佛坐小庙,这还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让这位爷不舒心了,快快里面请,小顺子快准备茶叶,要泡九曲红梅!” 韩大嗙斜愣了一眼,本想再来一个大耳光,可是这堂头岁数挺大,人老精、马老滑,站的距离不远不近,算了——他韩继善自认没别的毛病,就是人太善、心太软。 饭口时间食客不少,靠里面一桌却十分显眼,孤身一人占了一桌,桌子旁边还斜靠一杆卦旗,上书“铁口直断”,显然是个走街串巷打卦算命的。 但仔细观瞧却令人啧啧称奇,因为这竟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太太,头发都白了,长得还挺富态,慈眉善目的。 这年月打卦算命是中老年男人的专属赛道,所以才是算命先生。 而老太太出来算命打卦,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韩大嗙带人呼啦啦进来之后,堂头安排他们分两桌坐下,指挥着伙计给两桌都上了茶水、瓜子、方糖、烟卷。 “谁稀罕喝茶?给爷上卡肥!” 韩大嗙把茶杯拨拉到一边,横着眼睛说道。 伙计懵圈了,卡肥是啥玩意,没听说过呀! 还是堂头见多识广,赶紧过来赔笑:“哎呀,这位爷,咖啡可是稀罕物,咱这乡下饭馆子真没有,下次——下次您再来赏脸,一定预备着!” 韩大嗙当然知道没有,那只是借口,而真实目的是——“啪”,一个大耳雷子呼在堂头的脸上。 完美! 然而韩大嗙左顾右盼,就看到了算命的老太太,顿觉心眼子不顺。 当年他蹲风眼的时候,老婆就是和一个算命先生跑了。这两年他也刻意踅摸过这两人,却音信全无。 所以,韩大嗙头顶着大草原,看见算命先生就很生气。 算命老太太也不例外! 于是手一挥:“皮眼子炫起来没完了,让他们都给我滚蛋,清场!” 扈兵站起身来,开始撵人。 韩大嗙也预备好了,等那个算命老太太走过来的时候,伸腿绊她个大马趴,再踹两脚! 这头上的青天全叫韩大嗙顶瞎了,但凡有点人味的,都是抬手不打没娘孩儿,牙口不骂年迈人。他倒好,还想要直接上手打老太太…… 食客都是穿长衫的体面人,毕竟没钱的也下不起饭馆子。要是换成其他人敢清场,早指着鼻子开骂了。 然而面对怀德韩家的人,却屁都不敢放半个,悄默声的结账走人。掌柜的此时也露面了,明面上还不敢表达歉意,只能偷着给打对折。 但是那个老太太却一直不见起身。 这时代的人都迷信,对于算命打卦的自带三分敬重,所以扈兵也并不过于造次:“你看,这吃的也差不多了,出去转转?” 老太太慢打梢摇的啁了一口烧酒,站起来走到韩大嗙近前,端详他两眼之后,摇头道: “哎呀,这爷们印堂发黑,三停煞气罩两停,不死也有五官残哪!” 坐在椅子上的韩大嗙闻言气得脑袋发胀:哪来的野皮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要站起来抬手抽她个满堂红! 结果屁股刚欠起来一半,就被老太太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右手,“嗯,这手上寿纹起断,禄纹昏暗,祸星当宫,命犯六冲,相属克刑主大凶啊!”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韩大嗙的肩膀头子。 韩大嗙哪有耐心听她叨逼叨,奈何手脖子被攥住之后,竟然浑身发麻。 等到肩膀再被拍了之后,更是一动不能动,甚至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能转,真是邪门了! 着急之下,韩大嗙以目示意扈兵,意思是: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开枪崩了她! 扈兵却还在吃瓜,都以为韩大嗙运气好,遇到免费算命的。尽管老太太说的都是坎啊、残啊、凶啊的,但这才是真本事,比瞎忽悠只会说吉祥话的强百套。 至于韩大嗙是否能安然渡过大凶——关他们扈兵什么事? 又不是他亲爹! 老太太说完之后,转身拿起卦旗走人,到门口拍到柜上一张十角面值的奉小洋票: “酒菜不错,多的看赏!” 柜上的账房按例高喊:“庚字桌贵客,赏小柜奉小洋四角!” 实际老太太吃的酒菜加起来要奉小洋八角,赏的小柜应该是奉小洋两角,之所以要额外多报两角,其实是喊给其他食客听的,意在让他们比阔气,多赏小柜。 不过这只是账房习惯行为而已,实际怎么可能指望这韩大嗙看赏——不看大耳雷子就烧高香了! 韩大嗙坐在那里还在不停的运气,急得眼珠子乱转。 然而着急也没用,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这事儿整的,旁人还都以为他在思考个人命运与宇宙古今的关系呢! 另一桌扈兵们还在捅捅咕咕的议论: “这算命的整挺好啊,没见善管事在那回味无穷的吗?” “嗯呐,俺刚才也应该找老太太给算一卦,看看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这还用算?我都知道,做梦时候呗!” “去泥马哨子的吧……” 等韩大嗙终于能活动的时候,马上跳起大喊: “快给我崩了她!” 众人懵逼:啥玩意啊,要崩谁呀? “那个算命的老太太,快追出去崩了她!” 韩大嗙急得直蹦,夺过来一杆水连珠就蹿了出去,然而大街上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身影。 而且这里是十字街口,谁知道往哪边去了? 只好垂头丧气的返回饭馆子里,开始撒邪歪气: “你这都有啥菜呀?” 掌柜的亲自赔笑,道:“这位爷,我们这是做满菜的,有多道拿手好菜,吃过的都说好。” “挑拿手的菜,念一念!” “好嘞,后厨大师傅拿手的有扒猪手、烩海参、白肉血肠、卤虾豆腐蛋、阿玛尊肉、豆腐丸子、酱焖河鱼、小鸡珍蘑、烧鹿尾、煨飞龙、酸菜锅、酱骨头、清炖豆腐羹、烤面筋……” 韩大嗙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大腿根上,“显你会说呗,管他满还是不满,每桌给爷张罗八个硬的!” 然后他却从兜里掏出来四张代楼五角的奉小洋票,吩咐一个扈兵:“你,去一趟后厨赏给掌勺的,菜做好了让他们亲自端上来!” 这韩大嗙只是坏,却不是傻。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防止堂头伙计串通后厨掌勺使坏,偷着吐唾沫乃至更甚的,这玩意毕竟很难发现…… 20角赏钱可不是小数目,掌勺的都乐开花了,大勺颠得飞起。 而如果以为韩大嗙还残留了一个出手大方的优点,那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 这一顿饭吃得满嘴流油,然后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丝毫没有结账的意思。 掌柜的也不敢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韩大嗙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这两桌至少也得奉小洋50角,去掉赏给后厨的20角,还得短下30角——事实上,人家后厨掌勺的也不太可能能拿出来赏钱补饭钱。 血亏。 但掌勺的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代楼票”是信通银行较早之前在奉天发行。据韩大嗙得到的内部消息,官方即将宣布停止代楼票流通使用…… 夺笋哪! 实际这一时期东北货币十分繁复,小银元票、小银元兑换票、大银元票、兑换券、汇兑券、哈大洋券、准备库券、吉官帖、江帖、凭帖、边业钞,等等——前五类统称为奉票。 发行方包括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永衡官银号、广信官银号、交通银行、边业银行、公济平市钱号。 其中既有银本位的,也有铜本位的,还混杂外来金本位的金票与羌帖。 小银元票本身也是五花八门,老红票、新红票、代楼票、小凭票、老兑票、新兑票…… 官宣停止流通的情形并不鲜见,反正亏的都是老百姓…… 第17章 韩老实的祖宗保卫战 从两家子镇出发,往北走出二里半地就是柳树沟屯,即韩老实的老家。甚至他在龙湾县安家时,也特地选择了一个也叫柳树沟的村屯。 柳树沟屯是个大屯子,分成上沟、下沟。韩家纸坊在上沟,而在下沟原来有一个陈姓地主,只不过前两年败落了,被同属于第四区的长发屯老刘家趁机兼并。 韩家纸坊造的是用于糊窗户的老窗户纸。 韩家老大一早上就把用生石灰浸泡了一宿的苇子放到石碾子上,反复碾压即有料水流到池子,再用笸箩捞出来一坨坨纸料,甩开膀子猛按“扳倒驴”,将水分挤压出来,转移到圈箩里放入大锅。 烧火的是个小女孩,把木头柈子塞进灶坑,开蒸! 当纸坊里弥漫一股酸甜味的时候,开锅取出纸料,以井水滤除杂质,倒入打线池。 韩当家的作为技术大柜,手持沙拉子打线,三千六百五十八下,就可以用长方形的细筛层层捞纸,待阴干再揭下。 最后由大儿媳用小车推入风墙,晾三天即可得到成品。 前天纸坊刚被刘坏水带人打砸过一回,不过很快就听说老刘家被差点灭了门,真是苍天有眼! 今早上纸坊继续开工。 韩家的男女老少齐上阵,此时纸坊的门窗虽然都开着,但是扑面而来的蒸汽还是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每个人都在卖力干活,前院风墙已经晾上了半成品。 这又厚又韧的窗户纸,在关东大地早上起来有黄叶霜街的时候,将会成为抢手货。 这关东三大怪,头一怪就是窗户纸糊在外。在没有玻璃的年代,不管哪个地方都贴窗户纸,只不过关东的冬天室内外温差极大,需要里外糊两层,且外面一层刷一层麻油,以避免结霜返水。 此外,关东的窗户纸也比别的地方厚,用舌尖很难舔破——除非天赋异禀。 在旧时的关东,老窗户纸乃是刚需。韩家自从闯关东来到柳树沟屯落脚,就是依靠着这门水里捞财的手艺养活了一家子人。 他们坚信大旱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对生活总是充满希望。 但是又哪里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高悬在了头顶,摇摇欲坠…… “再说一遍,冲进去之后不要有顾忌,开枪把这家人的胳膊腿都给我打折,只要别当场闹出人命就行。再有一点,要是有长得带劲的,随便乐呵乐呵!” “要是有小嘎咋办?” “咋那么多废话呢,小一点的直接带走,卖到郑家屯的花子房还能收俩钱儿花。大一点的给他整残废了,免得以后出息人!” 骑马跨枪的扈兵们,大部分听了这话之后,都直撮牙花子,心中暗道:还得是韩大嗙,果然是名不虚传,真踏马的损到家了。 扈兵虽不是好人,但也不至如此。实际就是那些耍混钱的胡子,和韩大嗙比起来都算是吃斋念经的老和尚。 不过,这趟差是四少爷吩咐下来的,一切全凭韩大嗙做主。 谁让人家韩大嗙能抢上槽呢! 要是敢拔犟眼子,回去就得被倒着栽到南山上! 况且在怀德韩家卖手腕子时间久了,良心早就喂狗了,活该这韩家纸坊倒霉吧!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刘小凤——这只老刘家草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目前在怀德韩家十分打腰——人使人,使不动;某使人,钻地洞! 眼看着前面屯西头就是韩家纸坊了,旁边就是一大片柳条通,院套不小,前院一进大门就是红砖砌成的两排墙,中间是过道,可通风采光,墙上贴着半干不干的窗户纸。 这就是风墙。 此时韩家老大新娶的媳妇正忙活着继续往墙上贴纸,忽然眼见大门外骑马挎枪的来了十多个人,显然是来者不善,磨过头就往屋里跑。 然而跑进屋里又能有啥用呢?家里只有一杆老洋炮,再就是两把裁纸用的钢刃子刀,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扈兵。 鱼肉与刀俎,竟是如此的贴切! 扈兵们一手拎着大枪,一手提起缰绳,已经开始催马往院里蹿。 韩大嗙则是在后面不慌不忙的甩蹬下马,嘿嘿直笑。 也不知道他是在笑啥……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柳树沟屯的宁静,屯子里的大黄狗吓得夹起尾巴钻进狗窝,叫都不敢叫一声。 然而韩大嗙却感觉这枪声不对劲。 “砰”! 很快又是一声枪响。 已经穿过风墙冲进当院里的扈兵,一窝蜂的拨转马头拼了命的往外跑。 该说不说的,这韩大嗙的反应是真快。 他既没有愚蠢的大喊“发生沈么事情了”,也没有上去拦住扈兵。 而是就地抱头半蹲着身体,飞快的往大门口旁边的苇垛方向跑! 也正是这个果决的举动救了他一条狗命。 一颗子弹打着旋儿,擦着韩大嗙的脑袋飞过去,只带走了大半个左耳朵,左半边脸擦出了一道血痕。 韩大嗙惊恐疼痛之下,裤裆里当场就抓蛤蟆了,但脚下速度却半点不减,顾头不顾腚的一头扎到苇垛后面。 而那些扈兵就完犊子了,伴随着枪响,接二连三的有人翻身落马。 而韩大嗙则是把握住机会,一咬牙紧跑两步,钻到柳条通里,吓得不知道是谁家的鸭子嘎嘎叫着跑了出来。 这片柳条通的面积可不少,长满了浓密的柳条子,很容易藏起身形。 韩大嗙喘着粗气趴在一处柳窝子里,撕下一大块衣襟把脑袋包扎得和兔子似得。 但不管怎么说,血确实是不往地上滴落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站起来继续在柳条通里亡命奔行,累得气喘如牛,心脏似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却仍然不肯停下脚步…… 如果韩大嗙还有幸留在原地,那么他就能看到一个身穿青绸长衫,头戴灰色礼帽的男子,站在柳条通的边上紧皱眉头。 这人正是他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骑着毛驴子的穷酸管事。 确切说,这人姓韩,外号“韩老实”! 韩老实其实真挺想一头扎进柳条通追下去的,但现实情况不允许。 他恨哪! 恨怀德韩家打乱了他的安排,现在落得一地鸡毛。 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善后,因为祖宗在这地方不能待了! 起码在彻底拔掉怀德韩家之前,肯定是不能待了。他韩老实又不能架着svd狙击步枪,没黑没白的守在这里…… 但是如果迁走,岂不是乾坤大挪移了! 爷爷不出生在这屯子,纸坊不继续干,后续可就要面目全非了,那么,还能有他韩老实了吗? 以韩老实文科生的认知,让他考虑这些属实是严重超纲,现在他只想马上冲进怀德韩家的大本营,把他们老老少少的狗头全都拧三百六十度角…… 第18章 爷爷的爷爷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在韩老实的脑海里不由响起这段魔性的音乐。 那么,爷爷的爷爷该叫什么? 称呼的问题且放一放,与爷爷的爷爷初次见面应该注意什么? 这玩意在某乎上都找不到答案,谁吃饱了撑的问这个! 所以,当韩老实真正站到祖太爷的面前时,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弹疼了…… 祖太爷名叫韩连发,实际今年也才四十岁出头,因为常年在纸坊里干活,免去了很多风吹日晒,所以不像这个时代庄稼院里人那么老性。 此时他站在当院里,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两具血糊连拉的尸首——实际尸体也没那么可怕,想当年从山东老家收拾一副担子闯关东,一路历经千难万险,饥饿、风寒、土匪、疫病……十亭折下三亭都算少的。 推着独轮车、挑着太平担,走着走着,就有人一头扎到道边再起不来。 再加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如果见到死人就走不动道,那还怎么讨生活! 但尸首旁边乌黑发亮的大枪,打着响鼻徘徊的马匹,最主要的是尸首前胸绣着的“韩”字,怎能不令人心惊胆战? 韩连发自己也是深深的自责: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想到怀德韩家竟如此明目张胆——归根结底,还是底层人的思维逻辑受限。 要是没有眼前这个手持长枪短炮的人出手相帮,全家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韩连发作为水里取财的手艺人,可不是没见识的庄稼把式,太知道事情的深浅了。 再联想到之前听别人说起过,自家老二在镇上不顾后果、怒而杀人之后,也是得到一个高人出手解救,并助其远走高飞。 想来这必然是同一个人,于是不由心生感叹:老韩家祖坟冒烟,真是遇到贵人了! “这位壮士,承蒙两次仗义出手,拯救我们全家于水火之中,恩同再造,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韩连发说完,就要深搭一躬。 把韩老实惊得头皮发麻,一个健步蹿过去扶住双臂,语无伦次的说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千万别说什么谢不谢的,都不是外人!” 韩连发只感觉眼前这人的手劲儿真不小,纸匠如果没有过人的膂力可没办法干活,但他在被扶住双臂之后,本来还想往下压一压,却丝毫不动。 不过高人嘛,实属正常。 但不可以理解的是,这人的态度实在过于奇怪,似乎是——谦卑? 韩连发在一瞬间脑袋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也没想出个张王李赵来。 但是等他再一端详打量,再联想到“又不是外人”的说法,不由豁然开朗: 真相了! 没疑问了! 这位,真不是外人! 从长相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作古多年的老爹年轻时的手笔——这位呀,八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换成别人怎么可能连番相帮? 更不用说这次直接动手大开杀戒,死的那可都是怀德韩家的人!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除了骨肉血亲,谁能舍生忘死、不计后果的这么做! 于是试探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姓韩?” 韩老实大惊,“你咋知道我姓韩?” 韩连发愈加笃定,脸上露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搞得韩老实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莫不是这位祖太爷是时空管理局的监察员? 韩连发亲热的握住韩老实的手,亲兄弟嘛,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我的哥呀,这是一路从关里找过来的?真不容易,你看看咱家人,老二你见过了,这是老大……这是……” 一边说着,一边给韩老实介绍。所谓的“老大”,就是韩老实的太爷爷。 很好! 太爷爷还是个年轻小伙,刚成婚大半年。关东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所以新媳妇是回了一趟山东老家才娶上的,目前还没怀上。 那么,这个还有些害羞的小媳妇一准就是太奶了。 行,我真见到太奶了。 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太姑奶,今年才十一,梳着两个小角,软软糯糯的,正好奇的偷偷打量着韩老实。 夭寿啦! 韩老实晕晕乎乎的,忽然一拍脑门:不对,刚才祖太爷说的是啥玩意?我的哥? 我有那么老——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差辈儿了,而且一口气差了四辈儿。 “看见没,这是你们没见过面的大爷,快,都叫大爷!” 好家伙,这“爷”可不是发的二声,而是一声,在东北这旮沓就是伯父的意思。 韩老实赶紧摆手,“可不能叫大爷,千万别!” “啊?不叫大爷,那就是叫二叔了!” 韩连发一脸的同情,感觉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些年也不好过,这都未老先衰了…… “也不能叫二叔……” 韩连发搓了搓手,还以为是韩老实不好意思:私生子嘛,总是有些顾虑的,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嗐,不叫也行,你说叫啥就叫啥!” 韩老实不由语塞,只好岔开话题,“那什么,怀德韩家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大队人马指不定啥时候就到了,咱得赶紧做打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咋地,那可是怀德韩家呀! 韩家老大愤恨不平的道:“都是姓韩的,他们咋就这么不是个东西,把人往死里逼呢!” 韩连发对着大儿子一摆手,道:“说那有啥用,人挪活,树挪死,惹不起还躲不起?赶紧收拾细软,你娘去下沟买鸡崽子,听到枪响肯定掂心着往回走……” 韩老实闻言,深表赞许:祖太爷有魄力,就应该这么办。否则拖拖拉拉的,当断不断,最后哪有后悔药吃。 说话间祖太奶果然挎着筐急匆匆的走进了家门,被遍地尸体骇得脸色发白,听儿媳妇的简单介绍之后,在后怕的同时,也对韩老实表示感谢。 却被当家的韩连发拽了拽胳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祖太奶闻言先是疑惑,但在端详了韩老实一眼之后,马上就化身懂王,八卦之火差点压不住了。 韩老实为避免尴尬,赶紧忙活起来,先去把扈兵骑的马匹和枪弹收拢起来,枪弹暂时放在韩家纸坊的仓房,马匹赶到后院,先不管能不能用上。 还得防范长发屯方向,免得老刘家再来人——当然,也是韩老实多虑了,老刘家哪还有这胆子,都变成一窝鹌鹑了…… 韩家有自己的大车,毕竟纸坊平时得用。只不过拉车的是两头骡子,现在却套上了两匹大马,鸟枪换炮。 而拿鞭子赶车的是韩连发,所以韩家老大也挑选了一匹大马骑。 又取了两杆缴获的水连珠步枪,连同子弹一起藏在大车里,以备不测。枪这玩意,关东的爷们就没有不会使的,只不过准头有好有赖。 细软很快就收拾完了,粗重东西都没法带走,只能留在家里。 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韩老实问:“想好去哪了吗?” 韩连发略一思索,道:“我琢磨着去宽城子,要是站不住脚,就再往东去船厂,凭借咱家水里捞财的手艺,不愁找不到生计。” 韩老实用svd狙击步枪带的瞄准镜监视村口,道:“去宽城子是往东走,路程也长,指不定会遇到追兵什么的。要我看就往北走,不到三十里就出了奉天省地界,只要到了吉省,他怀德韩家就不敢过于明目张胆。而且我在龙湾县城有安排,实在不行还可以继续北上,去哈尔滨或卜奎,保证高枕无忧!” “那还说啥了,出发,去龙湾!” 韩老实也挑了一匹马,虽然肯定赶不上草原女人卖的三河马,但在普通马匹里已经算好的,最主要的是有全套铜活的鞍韂嚼环,做工质量非常好。 其实这就是韩大嗙从老刘家骑来的一匹马,乃是老刘家压箱底的东西。 又挑选了一杆九成新的水连珠,保养得很好,再收拾三百发子弹备用。毕竟svd狙击步枪的子弹目前是打一发少一发,要尽量节约着用。 此外,还搜出来一把比利时出产的勃朗宁m1900式,俗称枪牌撸子,附带二十发子弹。 这枪确实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也就怀德韩家财大气粗。 韩老实打算用这个枪牌撸子,送给惊蛰一个惊喜。 想起惊蛰,韩老实有些恶趣味的摸了摸鼻子:既然惊蛰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那么该叫自己的祖太爷什么呢? 祖祖祖太爷? 按照从上往下的辈分,分别是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来孙、晜孙、仍孙。那么,韩长发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仍孙——虽不是亲的。 更不会想到,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同父异母兄弟,而是孙子的孙子——来孙…… 此时已经是快要下午两点,鞭花声一响:驾驾——轱碌碌碌,大马车赶出了柳树沟屯,车上坐着的一家子忍不住回望乡梓。 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一切,都是那么的难舍——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不到万不得已的份上,谁又会想要抛家舍业呢? 货离乡贵,人离乡贱。闯关东已经是一次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没想到好不容易在此扎根之后,还要再遭二茬罪。 屯子里的人也知道是老韩家摊上大事了,所以只能远远的看着招手告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是什么世道! 双马驾辕的大车赶上了大道之后,开始先往东走,等走出五里地之后再向北,去往龙湾县的方向。 韩老实一直跟着大车送出去二十里地,眼看着就要出了奉天省地界,这才放心。以两匹大马的脚力,天黑之前绝对能再走出去四十里地,正好到烧锅营子打尖住店,休整一晚,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能到龙湾县城。 临别之前,韩老实一股脑的把身上带的金票、吉官帖,乃至羌帖,都掏了出来,大约能折合一万多块现大洋,属实是一笔巨款。 然而在韩老实看来,这其实不算多,毕竟别人给祖宗送钱的单位都是万亿起步…… 不过韩老实送出来的虽然不是万亿起步,但也足够把韩连发惊得目瞪口呆:没看出来,这个亲兄弟不但杀伐骁勇,竟然还这么趁钱! 要知道韩家纸坊一年的纯进项折算起来,也不过区区三百多块现大洋而已。就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富户,比庄稼院人家强多了,要不怎么说手艺人呢。 普通庄稼院人家,即便是自耕农,每年收入折算五十块现大洋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韩连发是想要拒绝的,毕竟有手有脚的,而且也还有些积蓄,到哪总归都不会饿到。 但韩老实一把抓住,哪里肯放,必须收下。 这更加坐实了同父异母亲兄弟的世纪大猜想。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收着吧…… 韩老实又嘱咐他们不要爱惜牲口的脚力,尽快赶到烧锅营子住一晚,第二天早上最好是跟着其他大车凑在一起出发,中午就能抵达龙湾县城,注意隐姓埋名,不要说姓韩。 祖太爷韩连发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连连答应。 一直目送大马车走远,韩老实这才拨转马头往回走。 这下可好,如惊蛰所担心的那样:钱,真的是造巴没了! 就这么空着爪子回去?那可不行! 所以,这老刘家是非去不可了。 而且,经过刚才这一路交谈,韩老实才知道老刘家与怀德韩家的渊源,也终于明白了怀德韩家为何会掺和进来。 此时,他韩老实与怀德韩家结下来的仇,已经不仅限于韩家四少爷了。 而且还是无可化解,你死我活的那种。 要不是今天下午韩老实心血来潮,来到老家柳树沟屯溜达了一圈,后果实在是无法想象。 比刨祖坟还严重,这是刨祖人哪,谁见过呀! 能忍? 韩老实打马如飞,再一想到老祖宗、少祖宗坐在大车上对家园的不舍与眷恋,他差点咬碎了满口钢牙,自言自语道: “都踏马的给我等着嗷,蓝线紫不给你们挨个扯出来喂狗,我韩老实就是吃草的畜牲!” 第19章 跟着胡子学砸窑 在广阔寂寥的关东大地,春日里的熏风可以毫无阻拦的吹过田野平原,吹得田间地头上扶犁起垄的庄稼人脸更黑了,手更糙了。 人,也更老了。 这关东的黑土地,经过一茬又一茬的闯关东人辛勤开垦,已经成为大粮仓,供那些吃饱了撑的拎枪走马逞能耐。 英雄枪马、佳人风月、生死仇杀,这些都与辛勤劳作的庄稼人无关。庄稼人只知道要不违农时,只有肯下力气才能在秋天打粮,用大挂车拉到烧锅。 遇到心善的掌柜,收庄稼人的粮食不会故意压价;反之,遇到净想歪歪道的掌柜,不但去码压价,还会满斗提、虚斗倒。 但不管多少,总归是能换来银钱,给老婆扯三尺花布,给孩子买串冰糖葫芦…… 柳树沟屯东边的十五亩天字号好地,原属于开纸坊的韩家,此时却已经易主,从韩变成了刘。但此时的老刘家最想买的就是后悔药,这块好地已经成了一块燃烧正旺的火炭,捧在手心烫得滋滋冒油…… 夕阳西下,一抹晚霞红得似血。 地头大杨树上有一群老鸹嘶哑的鸣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直飞到长发屯,落在刘家大院旁边的大榆树上。 喇叭仍然在吹,白色的灵围子与挽幛仍然顺出去一里地,只不过灵棚却已经从下午时候就转移到了外面的打谷场。此时刘家大院的大门紧闭,四角炮台已经挂出了雪亮的马灯,上面有背着大枪的炮手在严加值守。 不得不说,这老刘家的人也是人才,灵棚棺椁都放到了大院的外面,天还没等完全黑,自家人就已经都躲到了大院里。 阴阳先生、白事唠忙的、喇叭匠子、老庙和尚——反正是看谁都像奸细,所以干脆就都留在外面。 而灵棚里磕头、点纸、上香、送浆水……这些必要流程则都是雇了屯子里的人给干,包括守灵也一样。 但正常人谁稀罕挣这个钱,更不用说老刘家的事情不好答对,搞不好到时候钱没挣到,反倒惹一身麻烦。 最后,还是屯西头的老跑腿子答应下来。 问题是老跑腿子的脑袋差根弦儿,在灵棚里左边画一道龙,右边画一条彩虹,把磕头、点纸、上香、送浆水都整得颠三倒四的。 不过,现在刘家人也不在乎了,反正只要将就这一晚上,等明天到日子就可以抬走埋坟地了,那墓子都打好了。 主要是实在被吓破胆子了。 就在今天下午,韩大嗙跟头把式的跑回了刘家大院,两只鞋全都跑丢了。 韩大嗙声言中了埋伏,带去的扈兵都躺在韩家纸坊了。 伏兵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枪肯定是打得神鬼难防,他韩大嗙拼尽一腔勇武,杀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最后独木难支,才堪堪冲出重围,回来复命。 刘小凤闻言,惊得花容失色。 关于韩大嗙是什么货色、有多大能水,她当然心里如同明镜似的,但十个精锐的扈兵都死在韩家纸坊,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怀德韩家的扈兵可都是精锐,远不是普通团丁那种酒囊饭袋,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什长,据说原来是报号“马傻子”绺子里的棚炮头,有一手好枪法,却都把命扔在那了,可见一斑哪!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碰到茬子了! 刘小凤也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当场决定赶紧坐上汽车走人——当然,韩大嗙也不能落下,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官都干残废了,以后可以报号“一只耳”,和黑猫警长比量比量了…… 而且刘小凤还信不着娘家给派的四个炮手,而是让司机先把汽车开到了设在两家子镇的区公所,逼着巡长又出了三个警兵骑马护送。 福特小汽车的司机也害怕呀,上道之后恨不得把脚踩到油箱里。刘小凤坐在后座被颠得拉拉尿,却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开得快些、再快些。 问题是路况实在太差,道上的车辙差不多有半尺多高,油门踩到底其实也没多快,甚至还没有四条腿的马跑得快…… 老刘家的人其实也想走,其实不想留。 然而现实情况却不允许。 于是在刘老二的操作之下,就搞出来这么一出。 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是要保命要紧。只要晚上缩在大院里,有高大的围墙、坚固的四角炮台,炮台上还有带枪的炮手轮番值守,不信敌人还能插翅膀从天上飞进来! 傍黑天的时候,四班喇叭匠子在外面灵棚里正吹得起劲。 喇叭匠子们给老刘家干活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两天顿顿都是红脸儿高粱米饭,每顿只有一个菜,炒豆芽、大豆腐炖白菜、炒干豆腐,把菜盘子扒拉到底儿也没见到一块肉。 风水轮流转,这下可都知道老刘家黄豆种的多了。 想吃点荤腥,门儿都没有。 平时喇叭匠子给稍微富裕一些的庄稼院人家吹喇叭,伙食也比这强些。 而晚上住的则是仓房子,炕上一摸冰冰凉,一根苞米荄子都不给烧。 虽说旧时喇叭匠子的地位低,所谓下九流,说的就是“一修脚、二剃头,三把四班五抹油,六从当奴婢,七娼八戏九吹手”——“九吹手”即喇叭匠子,在下九流当中尚且处于最末,比窑姐儿、戏子的地位都低,有“走在人前,吃在人后”的说法。 但也不至于如此糟践人。 不过现在不让进大院,在打谷场灵棚里吹喇叭,反倒更好一些,因为喇叭只吹到半夜,然后就可以到屯子里找宿。 屯里的大爷大娘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肯定不会让来找宿的喇叭匠子睡凉炕,甚至会让出热炕头,递上烟笸箩,让人的心暖暖的…… 而既然是在大院外面停灵,那么屯子里的人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来看热闹了。 四班喇叭匠子索性拿出绝活来对棚,把这当成了一个表演时刻。 梨树班使出“鼻卡”的绝活,把两个喇叭哨子分别插到鼻孔里,左右摇晃着脑袋,竟然吹出了两个声调,一个是水塘的青蛙咕咕叫,一个是吃奶的小孩哇哇哭。 怀德班拿出“耳卡”的绝活,把一个喇叭哨子塞到左耳朵当中,吹了一曲《苏武牧羊》,音调含悲欲泣,低沉厚重,似有风雪自远山刮来。按说那耳朵是不可能出气的,也不知道其中是何原理。 凤凰城子班索性拿出了“卡叫”的压箱底神技,竟然能用喇叭哨子模拟出人在磕头上香、烧纸报庙时候的各种声音。 “公爹呀,夫君呀,你们只管放心的走,保佑着金山银海搬家里,子孙万代当公侯啊……” 这声音显然就是模拟的刘家老大那个小老婆的哭灵声,几乎做到以假乱真。 小老婆原本是宽城子人和戏院唱青衣的,艺名“赛梨花”。后来被刘家老大娶进门当姨太太。唱青衣的嗓子必然都不错,有很高的声音辨识度,村屯四邻都知道有这一号人。 把大院里的赛梨花都造懵了:我也没出去哭灵呀,奇了怪了! 看热闹的沸腾起来,甚至有兴奋得嗷嗷叫的。 韩老实把马拴在屯子里的小树林,自己背起长条包裹,鸟悄的混在人群里,听得还挺入迷,感觉这帮喇叭匠子真是生错了时代,太屈才了。 要是放到现代,凭借这等才艺本事绝对能当上大主播。 如此,也不至于被关里人嘲笑东北的精神小伙只会社会摇、喊麦…… 听得兴起时,韩老实甚至下意识的摸了摸兜,打算刷个跑车火箭什么的——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兜比脸干净,赶紧进大院翻现大洋去呀! 喇叭是挺好听,但现大洋才是当务之急。 问题是:进不去大院啊! 这老刘家的人学乖了,直接化身缩头乌龟,躲在大院里严防死守,真是血招儿没有。韩老实十分头疼,也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还以为这刘家大院是公共厕所呢。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地主大院,硬窑! 专门防备胡子砸窑劫掠的。 否则动不动就被胡子砸进去杀人放火、搜刮钱财,那么谁还费劲巴力的去当地主。可以说,砸窑是一个专业技术活儿,能掌握这种专业技术的仅限于极少部分绺子,不外乎里挑外撅。 他韩老实既不是绺子里的胡子,也不懂得里挑外撅。 所以,一直蹲到后半夜,喇叭匠子都去找宿睡觉去了,只留下老跑腿子给看守灵棚,韩老实仍然只能是望墙兴叹。 这扯不扯! 韩老实蹲在距离北墙百米开外的黑暗处,甚至都不太敢靠近院墙。因为曾经作为韩家大院之主,他当然知道是有“地枪”这东西的。 地枪就是把多杆老洋炮埋设在地上,用细线把扳机都串连在一起,距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如果有外人不了解地枪的埋设地点,不小心经过时候碰到细线,则会触发扳机,那些老洋炮铺天盖地喷射而来的铁砂子,绝对是偷袭者的噩梦。 更不用说还可能埋设陷坑,底下插满使用热油滚过一遍的竹签子。 当然,韩老实现在是有十一条命的,不怕这个,但也没必要硬往枪口上撞啊…… 韩老实郁闷之下,默默的调出系统界面,午夜已经结算,也是颇有收获: “杀人如杀鸡。韩老实,当你将枪口对准了怀德韩家的扈兵时,注定了整个怀德韩家都在低语着你的名字,你注定会一天天的强大,也相信你会谨慎使用这个力量——获得英雄气33点。 相当可以了! 加上原有的110点,现在一共是143点。 不过,韩老实对于系统整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兴奋。 他打了一个哈欠,心里盘算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再增强四次身体,拼着剩下的十次免疫攻击机会,直接莽进去算了! 夜深人静,星斗漫天,整个屯子都是漆黑一片,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没有什么光亮。 韩老实正在踯躅之中,却忽然发现旁边小树林里似乎影影绰绰的有人。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又过了一会,只听到小树林方向传来了三声老鸹叫。 过了一会儿,大院西北角炮台上挂着的一盏雪亮马灯,反复明灭三次。 然后小树林里就有一队人闪了出来,都携带长枪短炮的,高抬腿、轻落步,直奔西北角炮台而去。 前面带头的似乎是拎着一袋子白面,行进路线显然是有讲究的,一边走一边洒。后面跟随的都按照这个路线走,很快就来到西北角炮台下面。 略为休整之后,即抛上去三根傻绳,上面有人给系紧。 这些人就顺着傻绳往上爬…… 韩老实作为吃瓜群众,虽然十分震惊,但也默默的给点了个赞:很好,很强大,就这么干! 就问你刘家大院怕不怕? 等这些人爬进西北角的炮台之后,很快大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枪响,有人大喊: “绺子砸窑,只图财不伤人命,如敢抵抗,鸡犬不留!” 然后北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口旁边的柴草垛已经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 而屯子西北方向更是有马蹄声轰然响起,成群的马队席地卷来,声势惊人。 马队为首的一人,骑一匹纯白色高头大马,手提一把匣子枪,清冷娇艳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美得惊心动魄、倾国倾城。 仍然蹲在黑暗处的韩老实也不由感叹:好一个枪马俏佳人!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就是王子儒的外甥女——九月红。 奇怪了,前天上午这姑娘还被人撵得和兔子似的,现在怎么又溜达到这嘎沓了,还干起了砸窑的买卖。 这令韩老实深感疑惑。 当然,九月红肯定不会知道暗地里还有韩老实这个吃瓜群众,此时她只顾着带领马队冲进刘家大院,用枪马碾碎所有敢于抵抗的。 刘家大院,就这么被砸开了……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韩老实站起身来,看着前面黑洞洞的大门,在心里盘算着: 进,还是不进呢? 第20章 韩老实海瞧九月红 韩老实还是决定进去瞧瞧,主要是第二天上午还得带着现大洋去买马——即使不买马,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以后打尖住店咋办,莫不是要把惊蛰押在那给人刷碗抵账? 到小树林拴马地方把马骑上,直奔刘家大院,打算来一个文开江,口中高喊: “达摩老祖威武!” 守在门口的胡子不以为意,在砸窑时候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基本都是来“吃溜达”的,也就是仗着懂得绺规春典,砸窑之后跟着进去打秋风,混吃混喝,还能划拉一些胡子看不上的东西。 待看清来人手里没拿响子,一个胡子大声道: “靠踏水子(站住),碰碰码,报报迎头!” 韩老实甩蹬下马,右手攥住左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西北悬天一枝花,横金兰葛四大家。虽说不是亲兄弟,自古喝的一壶茶——托福托福,冷冬蔓(姓韩)!” 横指的是胡子,金、兰、葛分别代表算卦的、耍钱的、走江湖的。韩老实勉强算是“葛”,所以这么说也没毛病。 “托福托福,原来是韩兄弟。是切腕拜山门,还是和尚跟着月亮走,互相借光?”(意思是来拜访,还是来沾光发财) “云彩多了有阴有晴,姑娘多了有丑有俊。看着流水,敬着祥云。绿林好,好绿林,四海之内,有君有臣——来瞧你们大当家的!”(意思是和你们大当家的有旧) 守门胡子当中领头的正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水香”,闻言不由脸色一正,赶忙道: “瓦岗秦叔宝,梁山宋公明。地上有三山五岳,天上有北斗七星——辛苦辛苦,里面请!”(意思是既然认识大当家的还说啥了,快请进) 不过水香说完这话,紧接着又问一句:“有响子吗?” 韩老实把沉甸甸的长条包裹扔过去,又从长衫腰部开口处拔出柯尔特蝰蛇,扳开前后槽将弹仓向左侧弹出,一推一抖,弹腔当中六枚子弹就哗啦啦的倒在掌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示意之后,再把枪插回去。 水香接过包裹一摸就知道,里面是两杆大枪,再看这精致的柯左轮枪,以及酷炫无比的退弹手法,心知这位绝不是一般人,赶紧在前面引路,带着韩老实往大院里面走。 此时大院里面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炮手要么被打死,要么主动缴械被绑起来关到柴房里。 长工、管事、猪倌、丫鬟婆子瑟瑟发抖的缩在西厢房里一动不敢动。 老刘家的人则是被枪逼着,在正房靠窗台的墙根处跪成了一排,满脸惊恐。 当院中间拢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房檐也都插上了顶球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崽子们纷纷用手提着雪亮的马灯,进屋翻箱倒柜的搜刮值钱东西。 按照绺子规矩,大宗的金银、烟土、绸缎布匹等要统一上交“粮台”,而衣服、鞋帽、首饰则是谁抢的归谁。 这下在刘家大院可算逮着了,浑身上下串了左一遍右一遍,外三层裹着里三层,皮大氅、缎面长袍、貂皮袄、泰西缎褂、舒罗缎夹裤……一个劲的往身上套。 翻出来的皮鞋一时不方便穿,系在一起挂脖子上,先把大一号的千层底黑布鞋套脚上趿拉着。 炕柜全都翻个底朝天,匣子里的点心争抢着塞得满嘴都是,腮帮子撑得和大眼贼儿似的。 还有胡子负责杀鸡宰猪,直接在当院架起来三口十二印的大锅煮肉,又焖了两大锅粳米干饭。 不过绝无横推立压的事情,因为九月红的绺子向来都是耍清钱的。 此时九月红与老太太鸠占鹊巢,正坐在正房厅堂气定神闲的闲聊,两个女马拉给端茶倒水、掌灯添油的伺候着。 绺子里的炮头则是斜躺在里间屋的小炕上,用钎子挑着乌黑发亮的烟膏,在烟灯上烧了一个大烟泡,举起烟枪美滋滋的吞云吐雾——绺子虽然是耍清钱的,但禁止的是横推立压,却不能禁止吃、喝、嫖、赌、抽。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胡子,有今天没明天的,所图的不过是及时享乐。 更不用说炮头这次砸窑,是带头第一波登上西北角炮台的。 这时粮台兴高采烈的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白绫子包袱,“大当家的,这趟算是挣着了!” 说着把包袱“当啷”一声放到八仙桌上,解开四角,里面入眼的是十多个金镏子串在一起,全是大马镫的。六对带着长穗的金钳子,四个金镯子缠着红线。 还有一个精巧别致的金怀表,金链子有高香那么粗。 都在灯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真是财色动人心哪! 九月红摆弄了两下金怀表,又扔在那,吩咐道: “老刘家肥得流油,肯定还藏着元掖(现大洋),让狠心柱给我拷秧子,这秧子就是摇财树,不打不落金……” 原来,九月红的绺子在韩老实出手相帮,击退交得宽之后,一边去信给龙湾县城的舅舅王子儒,一边找了一个熟窑压下,休整了一天。 这先是被官兵追,又被交得宽打个措手不及,损失不小。不但枪支弹药需要补充,而且驮着钱财的两匹马也在奔逃当中丢失。 大家出来当胡子,为的就是每年拉片子分红柜。所以这下可麻烦了,士气十分低落,也就是绺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老底柱子,换成其他一般绺子,这时候可能就得拔香头子散伙了。 关键时刻,还是老太太亮出了一张底牌:砸窑,去怀德县两家子镇砸窑! 在长发屯刘家大院,有老太太早就埋下的内盘(内线)! 真是家有一老,好有一宝! 等到绺子来到两家子镇这一带压下之后,老太太化装成算卦的到镇里客串一回插千,与内盘顺利联系上,约定当晚掐灯花踢火坷垃(趁着夜晚砸窑)。 然后就是一举砸响!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九月红好奇的问老太太:“你说你在镇里下馆子了,还是满菜馆,好吃吗?” 她这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在一分钟之前还在冷酷无情的吩咐秧子房严刑拷打。 “好吃!扒猪手吃得我老人家满嘴流油,就是遇到了怀德韩家的人实在糟心,没个好东西!听说那韩家四少爷还在打你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九月红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惦记她的人多了,都习惯了。 “老刘家和怀德韩家算是姻亲,这回咱们砸了窑,算是与怀德韩家结仇了,你怕不怕?” 九月红闻言,一脸无语的看着老太太:问这个真是多余。 也对,当胡子就不存在“怕”这个字,否则在家种地算了。 “对了,在饭馆子里我听人说到一个事,就是帮过咱们的那位高人,前天也在这家吃过饭,还为了搭救一个当场插了刘老地主的小伙子,与跳子的长官杠上了!” 九月红有些激动,“有这事儿咋不早说,快,仔细说来听听……” 老太太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道:“唉,老胳膊老腿的不经折腾了,把香水拿出来给我老人家喷两下,我就说给你听!” “噗噗”两下,如愿以偿。 “也就是听人说了那么一嘴,详细的我哪知道,反正高人就与老刘家斗上了,要不老刘家怎么整这出呢,灵棚都不敢放大院里!” 九月红不由大失所望:你这老太太,啥也不是! 早就应该想到的,老太太一天能骗她八百回。 这时水香进来了,“大当家的,有自称是龙湾姓韩的扯勒(亲戚),过来瞧局!” 九月红眨巴眨巴大眼睛:龙湾县姓韩的扯勒——那只能是舅舅的朋友,韩老实了!问题是,他不在自己的韩家大院里守着四房老婆,来这里干嘛? “人在哪呢?咋不让他进来!” 水香一听这话,还真是大当家的相识,转头走出正房。 此时,韩老实正站在当院看热闹,因为秧子房掌柜的在拷秧子。 被拷打的,正是倒霉催的刘老二…… 第21章 硬汉刘老二 针对一个正常绺子而言,平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有两个,即砸窑与绑票。 甚至绑票还在砸窑之前,因为硬窑不是那么好砸的,如果没有内盘,就只能用人命来填,没几个绺子能办到,所以绑票才是常规操作。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砸窑也是为了绑票服务,毕竟地主老财的金银宝贝放在明面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藏起来。一个人藏的东西,让其他人来找,可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就轮到秧子房掌柜出手了。 秧子房掌柜作为绺子四梁八柱之一的狠心柱,尽管排名靠后,但在绺子当中地位却不低,甚至在部分绺子当中,大掌柜都要让秧子房掌柜三分,其日常职责就是看管、拷打人票,即“捆秧子”与“拷秧子”。 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当不了秧子房掌柜。 九月红绺子当中的秧子房掌柜,报号“白狼”,是一个细高个的汉子,他从十八岁开始就跟随老当家的拎枪走马进大排,别看人长得像一条线黄瓜似的,又细又弯,平时不吱声不蔫语,为人却是熟透了的石榴——满肚子花花点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心硬。 此时刘老二的两手大拇指被一根细马尾勒着,吊在东厢房檐脊突出来的檩子上,精赤着上半身,已经被“白狼”用一根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打得嗷嗷叫,身上一道道的,全是苍起来的鞭痕。 脑门子上豆粒大的汗珠子齐刷刷往下滚。 又泼上去一瓢盐水,刘老二发出一声惨叫,却有胡子趁机扬到嘴里一把小灰,叫声戛然而止,只有鼻子和嘴在捯气儿,过了一会儿就有血水冒出来。 把韩老实看得直皱眉头,虽然老刘家没啥好人,但这也太不人道了。 而且这刘老二平时看着不起眼,没想到还是一条硬汉。就这么拷打,也死咬着不说金银藏在哪。别的不说,韩老实自觉肯定捱不过这种拷打,那是真遭老罪了! 刘大凤跪在房檐下面,带着哭音求饶,“好汉发发善心,饶过我们家吧,别再打了!” “善心?那你得去庙里找姑子去!饶过也行,但先得把现大洋藏到哪说出来!” 结果刘大凤立马闭嘴,真不愧是姐弟俩,舍命不舍财。 旁边刘老二的媳妇哭喊着:“大姐,你快告诉他们银洋藏哪了吧,你兄弟都要被打死了!” 但刘大凤不为所动,一对眼珠子叽里逛荡的不吱声。这也就是遇到耍清钱的绺子,不拷观音(不折腾女人),否则刘大凤早被造巴完了——胡子可不在乎丑俊…… 韩老实摇摇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舍命不舍财,那还有什么办法?你们老刘家要是不说出现大洋藏哪了,我明早拿啥买马去? 这时水香出来,双手抱拳,举过左肩颠了三颠,道: “二十八星宿十八尊佛,佛主就在里头坐——韩先生,大当家的有请!” 韩老实两手掰筋回礼,然后从当院里迈步就往正房走。 刚一进屋,九月红已经站起身来,道:“还真是韩叔叔,你咋在这露头了呢?” 韩老实感觉这姑娘真不会说话,哪能用“露头”来形容,又不是乌龟,“我也没想到,王子儒的外甥女竟然是走马飞尘吃横饭的女胡子头……” 他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容易把磕唠死。果然,九月红暗中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想: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旁边的老太太却有些狐疑的看着韩老实,总感觉不一样,这气质眼神,哪还是年前腊月看到的老地主,越看越像是前天那个枪法超神的高人! 九月红却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神情,要不是看在这老小子是舅舅的朋友份上——最主要还是看在香水的份上,高低把他捆起来吊着打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黑社会!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但输人不输阵,银牙一咬,“韩叔叔不在龙湾县的大院里守着四房娇妻过日子,来这里干嘛?我们胡子砸窑有啥好看的,乱糟糟的枪子可不长眼睛。”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漂亮女人尤甚。 韩老实被问得语塞,是啊,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来找现大洋了! 而且这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爷们被绿了的事情?如果真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假不知道,头给她打歪都算轻的。 支支吾吾道:“没事,我就溜达……” 九月红更加无语,“这有啥可溜达的,不就是杀人放火、砸窑拷票那点事吗?” 然后对旁边的水香吩咐道:“这是我韩叔叔,绺子的贵客,你带着随便溜达,千万留神,别让人伤到他!” 水香答应一声,这时里间屋吸完了烟泡的炮头出来了,大声嚷嚷道:“应天梁能保护谁?他上炕都费劲!既然是贵客,那还得我来陪,咱就来个惊雷,那天塌地陷紫金锤——吃好,喝好,抽好,啥都好!” 这炮头的大脸蛋子红扑扑的,过来就要搂韩老实的肩膀。 韩老实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抽上听(四声)了! 赶紧不着痕迹的躲过魔爪,道:“也没啥溜达的,那什么——就是马高了,蹬短了,浅在这了,能不能借俩钱花花?” 九月红闻言,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听舅舅说起过韩老实的身家,拔一根毫毛都比别人的腰粗,怎么可能管她借钱? 惊讶归惊讶,韩叔叔既然张嘴了,就不能把话掉地上,然而九月红也没钱。 别看八仙桌上的金灿灿,那是要入绺子大账的。不管谁是谁,都在年底统一拉片子分红柜,只不过她九月红作为绺子大掌柜的,所占人份更高,有六个股,而崽子(普通胡子)都是一个股,四梁四个股,八柱三个股,棚炮头两个股。 此外,拉片子分红柜在人股之外,还有枪份、记功,大掌柜在平时砸窑打仗的时候,一般更容易获得记功,所以综合收入肯定远远超过崽子。 但在没有拉片子之前,大账不能动。虽然有的绺子大掌柜随便私占大账,但九月红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现在九月红也没啥钱,身上倒是有几张吉官帖,却感觉拿不出手…… 粮台的心眼多,赶紧说道:“大当家的,黄肯(金子)你先挪着使,记到账上,拉片子时候再扣不就行了!” 九月红一想也对,于是从八仙桌上随手拿起了最值钱的金怀表,还有两个大号金镯子:“咱这还说啥借不借的,拿去使就行了!” 别说,这姑娘还挺大方,韩老实连忙摆手,“只要元掖(现大洋),六百块就够!” 众人听了十分不解:咋的,金子不值钱了? 但胡子最好脸儿,既然人家开口了,就得想办法。 粮台吭哧瘪肚的说:“之前倒是有不少元掖,可惜前天都跑丢了,现在凑一凑也就百八十块的,飞虎子(大额的金票、吉官帖)倒是不缺,刚在这老刘家捞的……” 韩老实摆手,“现在急用元掖,这老刘家肯定藏了不老少!” 炮头闻言,道:“对呀,狠心柱干啥吃的,咋还没撬开牙口?我去瞅瞅是咋回事……” 片刻之后进屋说道:“大当家的,秧子被拷得都昏过去了,还死挺着不吐口,没看出来还是一坨冷铁!” 韩老实心想:你说有没有可能,刘老二是真不知道藏哪了呢? 第22章 猜对了,我就是枪王之王 韩老实还真蒙对了。 刘老二确实不知道家里的银子埋在哪,因为他平时是在奉天城当官,较少回家。 银窖具体在哪,刘老地主当然知道,然而噶了。 刘家老大也知道,然而噶了。 老三刘坏水也知道,却同样噶了。 目前还活着的只有刘大凤知道,然而她不说。 但也不能否认刘老二确实骨头硬,被打成这德行,却还是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样子。 最后刘老二的媳妇哭嚎着大喊,“我家老爷们平时不在家,在奉天城当差,是真不知道地方啊……” “那你说谁知道地方?” “我大姑姐——对,我大姑姐知道!” 刘老二媳妇把大姑姐给供出来了。 众人此时都已经在当院里,毕竟这事挺急迫的,又不能长时间停留在这,否则被警兵包圆可就完犊子了。而韩老实比胡子都急,捅咕捅咕旁边站得最近的“水香”,道: “我看刘老二是真不知道,还得撬刘大凤的嘴,你们咋不上手段呢?” 这话却被九月红也听到了,白楞了他一眼,“切,绺子也是有规矩的,不能拷打女人!” 水香在旁边看着,感觉挺有意思。以前大当家的可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觉得韩老实确实不是外人,于是把一直扛着的长条包裹还给了韩老实。 他知道里面是两杆大枪,但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无所谓了。 韩老实其实巴不得有人替他扛着,接过包裹时候包袱皮却松了,露出里面svd狙击步枪的枪托。 一直不做声的老太太看到了枪托,不由两眼一亮。她一直怀疑韩老实就是那个枪法无双的高人,但别人都不信。而今天韩老实出人意料的出现在这是非之地之后,她更加怀疑了,只不过没有证据。 现在看到枪托,心中笃定:是他,是他,就是他…… 韩老实为避免夜长梦多,走上前半蹲着对刘大凤小声说道: “认识我是谁不?” “不认识!” “前天晚上,轰轰两声——我扔的,”韩老实眯着眼睛继续说,“我当时还看到你从屋里往外跑的时候,和一个长工撞个满怀,抬手打了人家一个大耳雷子……” 刘大凤跪在那里,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韩老实接着说:“怀德韩家的人,下午被我杀了不老少。别多想,我和绺子不是一伙的,今晚我是单独奔着你们来的,你猜我敢不敢继续杀你?” 刘大凤被吓得当场尿了一地,这老小子简直就是灭世大杀神,比胡子还讷!这有啥可猜的,杀她还不是和杀个鸡崽子似的。 韩老实一看有戏,于是提高声音说道: “告诉我银窖在哪,保证饶你们全家性命,否则男的不论老少现在就劁了!至于你,抓俩蚰蜒塞耳朵里怕不怕?还有你那躺在棺材里的老爹,也拖出来喂狗!” 刘大凤吓得差点晕过去:“别别,我说,我说,就在猪圈旁边剁猪食的菜板子底下,往下挖三尺就能看到!” 众胡子虽然听不清韩老实之前小声说的啥话,但是最后一句却听得真真的,顿时都一脸便秘,感觉这位爷是真没底线,而秧子房掌柜“白狼”却眼睛一亮…… 九月红也在纳闷:这韩老实到底是和刘大凤说啥了,能把她吓那熊样! 老太太却在旁边拽住九月红的手,说道:“没跑了,你这个韩叔叔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啥玩意?” “韩老实,就是前天救了咱们的那个高人!” 九月红还是不信,“不能够啊,他哪有那能耐……” “说你还不信,刚才我都看到他用的那杆大枪了——那枪可是罕见的东西,你想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时旁边的水香也说道:“真背不住啊,我刚才在大门口看到他藏衣襟底下的左轮枪了,那卸子弹手法,绝对是个玩枪高手!” 老太太问:“是不是银白色,枪柄镶象牙的?” “对,就是这样式的,那枪可是老带派了,咱见都没见过……” 韩老实问出银窖地方之后,站起身看她们在那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啥。 真不专业,赶紧扛铁锨挖银洋去呀! 九月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扭捏支吾了半天,才说道: “韩叔叔,能把你衣襟底下的枪拿出来看看吗?” 韩老实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这——突然一拍脑门,赶紧把柯尔特蝰蛇拔出来。 “那个啥,韩叔叔,你会打枪吗?” 韩老实十分无语,感觉这姑娘有些反常,这年月谁还不会打个枪! 老太太见此也是无奈,只好上前一步,左手抱右拳,放在右胯边,躬身施礼道: “韩先生高义,请恕我等愚拙,有眼未见泰山,前日如果不是您的绝世枪法,恐怕绺子就被打花达了,真拯救于水火危难,没齿难忘!” 哈,终于被发现了,不错不错! 韩老实颇有些受用,“嗐,不值一提。赶紧把银钱起出来呀,只要分我六百块现大洋,就算扯平了!” 见他承认了,众人轰然。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没黑没白的呛呛着前日高人之壮举:一枪一人,举手投足之间把一个大绺子打成了草鸡。 七百米距离,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比如绺子的炮头,平时感觉自个枪法还行,但二百多米外能打中站着不动的人,就已经在绺子里拔尖了! 这哪是人,简直就是神哪! 胡子是什么? 是依靠着手里的枪吃横饭的,枪是他们的第一生命,看得比命都重要,平时睡觉都搂着枪。 所以绺子起局时候拜完达摩老祖,还要拜枪,念叨“长枪好比一条船,打完江北打江南;短枪好比一金鸡,斗过江东斗江西……” 评价一个绺子兴旺,都是用“局红管直”形容,而“管直”就是枪法准。 枪法,是胡子安身立命的第一准则,其他都是扯淡。在绺子当中谁的枪法准,谁就可以大声说话。 而现在顶礼膜拜的偶像就在眼前,这如何能不激动,都凑过来拉拉手,沾沾仙气儿,管保以后也能管直。 搞得韩老实十分狼狈。 好容易这些爷们都拉完手了,九月红扭扭捏捏的也走了过来,韩老实笑着说道:“咋的,你也要来拉拉手?” 九月红的俊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 韩老实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太没身沉,哪能开这种玩笑。虽然之前送过一套香水,那只是基于老色批单纯欣赏的眼光,并不是真想干点什么。 毕竟在王子儒那里论,差了一辈儿呢!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那什么,快去挖银窖啊,六百块现大洋!” 胡子听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怎么就过不去“六百块现大洋”的事儿了呢! 而且为什么偏偏就得是六百块,就韩老实这身惊人的本事,要多少钱没有啊。 而清楚韩老实身家底细的九月红和老太太更是十分不解。 但韩老实也懒得解释。 终于,秧子房掌柜“白狼”亲自带着两个崽子开始挖,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盖板,里面是一处铺了厚厚的一层石灰的地窖。 也不知道老刘家是咋想的,地窖选在猪圈旁边,都串味儿了! 地窖里有多口大陶缸,等到跳下去仔细看,发现陶缸里装满了桑皮纸包裹着的银元宝,上面有铭文“宣统元年,宽城天丰成号”。 胡子们欢呼一声! 这银元宝就是有名的“吉省大翅元宝”,俗称“大翅宝”,每个五十两,是吉省一些地主老财最喜欢窖藏的宝贝。可能是怀德县与吉省相邻,老刘家也沾染了这个习惯。 一共起出来六百多个大翅宝,也就是三万两千两白银,可折合现大洋三万四千块(1银元=27克,1两=31克)。 虽然这大翅宝带有浓郁的猪屎味,但是胡子们没有半点嫌弃,恨不得捧在手里用舌头舔两下…… 绺子里的人都在欢呼沸腾,老刘家的人心疼得掉眼泪。 韩老实却是一脸便秘: 玩儿哪?! 第23章 杀人不眨眼的九月红,害羞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绺子里的大小胡子全都高兴坏了,从来没砸响过这么肥的硬窑,幸亏是大当家和军师运筹帷幄。 一扫往日阴霾,绺子的凝聚力与向心力,短时间内肯定是爆棚了。 当胡子,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红果吃饽饽——这些都是需要银钱来支撑的! 那么散发猪屎味的大翅宝能支撑不? 太能了! 等到地寥场光之后拉片子分红柜,都能过一个肥年。 韩老实却犯愁了,说好的地窖藏银元呢,这牛二也不按套路打呀…… 因为银窖位置是韩老实确定的,所以按照规矩他可以拿走三分之一的大翅宝。 而胡子们也确实毫不介意他真拿。 但对于韩老实而言,只要不是现大洋则都毫无意义。 “现大洋,现大洋呢?你们老刘家怎么就没有现大洋呢!”韩老实不甘心,转过头就去逼问刘大凤。 刘大凤真是怕极了韩老实,颤抖着声音说道:“有现大洋,六百多块……” 韩老实眼睛一亮,这么巧吗?于是赶紧追问:“搁哪呢?快拿出来!” “花——花没了,都怪那开纸坊的韩家——对了,你可以找韩家纸坊要,绝对有,他们刚到手不长时间!” “啥玩意?” “前些日子买韩家纸坊的十五亩地,给了六百块现大洋,他家不认奉票和金票,其实就是找借口拖着不想卖地!” 韩老实仰天长叹,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忽然反应过来,想到一个事,于是指着九月红的两个马拉子,道:“你俩小姑娘快过来,帮我个忙!” 两个女马拉子兴高采烈的蹦过来,“爷,您就吩咐吧,干啥都行……” “给我揍她的大脸……” 韩老实作为曾经拥田五百晌的大地主,怎么可能不懂土地的价格。按照市价,中等土地每亩还价值50银元呢! 上等的天字号好地,每亩至少价值80银元,而且这还是有价无市。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谁家会把上等好地拿出来卖,否则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纯纯败家子。 那么,韩家纸坊的十五亩天字号好地,他老刘家只给了六百块现大洋? 这——很好! 韩老实对于刘家大院现在的境遇,原本还存在些许同情。 此时这些许同情直接丢到了爪哇国。 该! 现世报! 当天光即将放亮的时候,绺子在刘家大院的搜刮已经接近尾声。 值钱东西能带在身上的就带身上,不方便带身上的,比如貂皮袄、棉大袄、四幅棉被等,就用马驮着。 这次不但金银浮物收获丰厚,还缴获了二十多杆快枪,既有俄造水连珠,也有套筒枪,各式子弹八千余粒。 此外就是十多匹能骑的骟马。 对于胡子而言,银钱、马匹、快枪,这三样是真正的抢手货。 浮物就是被褥布匹、衣帽鞋袜之类的,而盐、大酱、鸡蛋也都是必须带走的东西。 至于粮食什么的,也就当场放开肚皮吃一顿好的,再多做一些拌上大酱,留作干粮。其他根本带不走,于是把各种粮食掏得满地流淌,任由马匹吃个够。 在伙房翻出来的鸡蛋不舍得当场吃,要么煮熟了带身上,要么生的用草皮子挨个裹起来,留给骑乘的马匹,以后真到肯劲儿上只要给马喂上生鸡蛋,能顶大用! 至于刘家大院的人,则按照规矩放开生路。因为只要不是结下死仇,在砸窑之后都不能轻易杀人,只求财货。 韩老实也听说了老刘家的基本情况,这刘老二平时并不在家,所以也现在也懒得弄死他——前提是别跳到脚面上蹦跶。 现在韩老实一心朴实的只惦记要搞怀德韩家…… 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在九月红示意下,“铛铛铛”敲响了如意铜锣,胡子们开始在大院前面的打谷场集合。 虽然灵棚与寿木有些犯膈应,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各棚炮头已经开始清点本棚人马。 “水香”派出去的探马也都纷纷回来报信:驻两家子镇的第四区巡警分所以及区公所的团丁,缩在老巢一动不敢动。 这并不意外,毕竟他们就那么十几条破枪,面对这种绺子砸窑确实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不要说老刘家是怀德韩家的姻亲,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大姨子也没用。 老太太神神叨叨的推了八门,与九月红小声嚓咕两句,然后九月红的嫩白小手一挥: “球子挂之后上线(太阳出来之后出发),列着滑(往北走),一棚先挑,老棵子探台(资深老胡子探路),二棚中间压住大线,三棚殿后……” 韩老实在旁边看得发呆:这姑娘行事啊,安排得真是像模像样的…… 四梁八柱临行之前都来说两句近宾话: “韩先生就是俺们绺局最大的贵人,往后要是有什么事能用着的,招呼一声,上刀山下火海绝对不皱半下眉头!” “对对对,谁要是缩篮子,就是暗门子养的!” “韩先生,我琢磨了一下,要是在鸡窝猪圈砖头子底下翻不出蚰蜒,在鼻孔放蚂蟥应该也有效果……” 韩老实挨个作别,并且礼貌的拒绝了秧子房掌柜试图进一步深入探讨的邀请,做个人吧…… 但是老太太的话却让韩老实有些摸不清虚实,“韩先生,你这面相可挺出奇,真是生平仅见,端详半天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只知道是要命犯桃花呀!” 韩老实听了直咧嘴,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一轮红日在东方蓬勃升起,各棚已经在棚炮头带领下相继出发,马队在大道上漓漓拉拉的扯成了长队。 屯子里各家各户都猫家里一宿没合眼,生怕这伙胡子是耍混钱的,一旦闯进来薅住大姑娘小媳妇的头发,那可就是天塌了。 不过还好,这伙胡子从始至终也没伤村扰民,至于老刘家的遭遇,屯里人恨不得早上起来放挂鞭。 喇叭匠子则是忧心忡忡,担心有这么一遭之后,劳金恐怕要泡汤——实际也是他们想多了,即使没有这么一遭,劳金能不能顺利拿到也是两说…… 等出了屯子之后,九月红把四梁八柱都打发先行,包括两个马拉子。只有她自己还留在这,与韩老实说两句话,道个别。 刚才还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绺子大当家,此时却低着头摩挲着枪柄: “那个,韩叔——叔,咱们就此别过了……” “行了,快出发吧,这走马飞尘的也不容易,你可得注意着点!” “嗯——我能,能拉下手吗?” “蛤?” 九月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拉了一下韩老实的手,同时脸也红得粉嘟嘟:“都说你是枪法通神,布袋罗汉再世,拉拉手能沾仙气……” 当胡子就没有不迷信的,九月红虽是女中豪杰,但也概莫能外。 只是整这么一出,韩老实虽是老司机,此时也握不住方向盘,现场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不过这尴尬很快就被打破: “砰”…… 一声悠长而又震人心魄的枪响! 第24章 神秘枪手 伴随着这一声枪响,韩老实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系统竟然开始自动告警提醒:“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33点!” 果然是江湖险恶呀。 自从外出闯荡天涯,才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受到两次致命打击——上一次还是拜小孩哥所赐。 韩老实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枪应该是打在他脑袋上了。实际在枪响的同时,韩老实也有一个下意识的低头动作,但是作为肉体凡胎,是快不过子弹的。 要是没有系统,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 而且根据枪声判断,枪手距此至少应该是有一百五十米。 这是一个高手,绝对的高手! 韩老实丝毫不敢怠慢,两脚发力身形向前一弓,把九月红扑倒在地,用他的马作掩护,并手疾眼快的拽下了马身上的包裹,扬手扔进了道边不远处的壕沟里。 而九月红在地上一骨碌身,已经抽出了匣子枪,柳眉倒竖,凤目含威,这就要试图开枪反击。 这姑娘的头是真铁,或者说是真虎,韩老实见之大惊:“不要命啦!” 一把压下九月红的脑袋,果然就有了第二声枪响,韩老实刚到手不到半天的马,哀鸣着倒地。 趁着第二枪打响之后的间隙,韩老实一把薅住了九月红的牛皮武装带,拎起来之后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跳进壕沟里。 幸亏上次消耗了80点英雄气,身体强化了八次,身体素质有较大提升,否则还真拎不动这姑娘。总归这也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段距离也把韩老实累够呛,算是小宇宙爆发了一回。 这壕沟有半人多深,总算是安全了。 韩老实喘了两口粗气,对九月红说道:“趴着别动,小心打血核桃!” 同时飞快的打开包裹,取出svd狙击步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在壕沟里横着移动了三四步,在一处有荒草遮掩的地方悄然架上枪,浑没注意到九月红幽怨的眼神。 话说被人像小猫小狗一样拎着跑,属实是没有排面,幸亏绺子的人不在场,否则还不被人笑话死…… 因为没有观察手,所以韩老实先不用瞄准镜,而是裸目如鹰隼一般梭巡,通过之前两声枪响,已经摸准了对方大体方向与方位,大概率是在两百米外屯头一溜大草房的房脊上。 因为可以居高临下,射界良好,以己度人,昨天韩老实就是蹲在一家房脊上,轻描淡写的击杀怀德韩家的十个扈兵。 但是现在韩老实有壕沟作掩护,完全不虚,笃定只要对方露头,就送他上西天。 此时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春日里阳光正足。忽然之间,韩老实借着太阳光的反射,发现一溜大草房靠左位置有一道微弱却足够显眼的淡黄色光亮。 找到了! 韩老实枪口横移,在瞄准镜里套准踪迹。 但对方隐藏得很好,只依稀露出一截枪身,看不见人。 本想等待时机再开枪,但这时马蹄声响起,已经开拔走出一段距离的绺子听到枪声开始折返。“炮头”一马当先,确实是条汉子,动真章的时候绝不含糊。 危险,等不及了! 韩老实“啪”的就是一枪。 虽然不确定打没打到人,但是对方的枪肯定是报废了,通过瞄准镜能看到一截枪身崩得挺高,顺着大草房的坡面滚下。 韩老实跃出壕沟,仍然持枪警戒。 九月红紧随其后,都不用说话,只把匣子枪对着大草房那边一指,炮头应诺,带领人马轰然而去。 大约半袋烟的功夫又纷纷返回,炮头把一杆断作两截的步枪递过来,嗡声道:“大当家的,人跑了,骑的是一匹好马,撵不上。但枪却被打废了,韩先生这枪法,真是神了!” 九月红问:“那家人看到开枪的长啥样了吗?” 炮头回答:“我问过那家人了,说是留着胡须,个子挺高,其他没什么印象!” 韩老实这边接过步枪端详,发现这是一杆日本产的明治三十年式步枪,即后来着名三八大盖(有坂三八式步枪)的前身,两者最大区别在于,后者多了一个防尘盖,所以才有这个外号。 应该说三八大盖所具备的优点,明治三十年式同样也都具备,包括射程远、后坐力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射击精度极高。 因为明治三十年式步枪的枪机尾部保险是钩状,且使用的黄铜材质,所以在国内被称为“金钩步枪”,也叫“金钩疙瘩搂”。 韩老实在阳光下观察到的那一抹淡黄色光亮,应该就是这黄铜保险钩! 此时日军已经普遍换装三八大盖,原有的金钩步枪曾卖到东北,使用者是以官军为主,民间较少。一般绺子能得到一杆金钩步枪,都当宝贝一样。 看来,这个枪手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枪法也真的够硬。别人不知道,他韩老实还能不知道嘛,要是没有系统,现在已经凉透透的了。 九月红刚才造巴得灰头土脸,又是在地上滚,又是在壕沟里爬的,就连靴子都掉了一只,可能是韩老实拎着跑的时候踢掉的。 属实是有些狼狈。 两个马拉子用手绢蘸湿给她擦脸,灰土是擦干净了,脸却是越来越红了。 九月红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刚才韩老实拎着她跑乃是权宜之举,毕竟枪子不长眼睛,随时有性命之忧。而且韩老实也是真护着她,明显特意用身体给她挡枪子。 够意思! 其实她也是把韩老实想得太好了,韩老实仗着有系统傍身,挨上两枪只不过风吹帽子而已。 韩老实现在也顾不上想别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大黑马,不由仰天长叹。 本来还想着,既然没有现大洋去买草原女人的骏马,那就用这匹先对付着,毕竟还算不错。 如果说顶级好马是劳儿,那么这匹从韩大嗙那里抢来的大概能算四个圈,比买菜车强多了。 结果现在又被一枪打死,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 九月红看着韩老实的表情,当然知道是啥意思,于是提出要把自己骑的状元白送给他。 韩老实怎么可能要,且不说骑白马整的和唐僧似的,单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吃横饭东跑西颠的,没好马可不行。 这姑娘显然比自己更需要一匹好马。 至于绺子里其他人也有坐骑相对较好的,还纷纷主动提出要匀一匹给他。 但韩老实同样不能接受。 最后他把马鞍子卸下来,与绺队顺着大道一起往北走了一段,然后自己一个人下道,去了一趟柳树沟屯。 韩家纸坊后院拴着的马还在,甚至院里院外扈兵的尸首也在。可见怀德韩家还没来人收拾,屯子里人却不敢动。 至于第四区巡警分所为何还没来人,就不清楚原因了。 不过算算时间,怀德韩家的人应该也快来收拾残局了,实际韩老实恨不得现在就有怀德韩家人出现在眼前,先宰五七八个出口气…… 选了一匹还算可以的骟马,在大门口整理鞍韂嚼环之后,韩老实回头看着安静死寂的韩家纸坊,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最终化为喟然一叹。 这时马蹄声响,却是九月红带着两个马拉子过来了,发现韩老实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赶忙道:“我来看看,你是要到这个屯子里干啥,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 这姑娘,咋这么好信儿呢,“还能干啥,整一匹马骑!” “啊,好吧——这些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是你整死的吧?” 韩老实点了点头。 那两个马拉子开始眼冒星星:哇,太厉害了,怀德韩家人都说杀就杀,再加上前天一口气打死的二十来个——这才几天,手上就有几十条人命了! 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指不定有多少呢,怕不是千人屠了吧,真是——太让人崇拜了! 不得不说,这胡子的三观真是稀碎呀,两个马拉子可都是小姑娘,造孽呀…… 事实上,不止马拉子这么想的,九月红也一样,“韩叔——叔,你来绺子当大掌柜吧,我当二柜就行。有你在,绺子要不了两年就能横着压关东!” 韩老实正扳鞍认蹬,翻身上马,听了这话差点摔下来,“那个啥,目前我还没有吃横饭的打算,这绺子大掌柜还是你来当吧……” “哦——我听舅舅说过,你是后到的龙湾县,你是不是之前住这嘎沓,咋搬家了呢?” 韩老实搓了搓脸,“也对,也不对!” “啊?”九月红有些懵,不明白是啥意思。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九月红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谁,谁是小孩?我都十八了!” “十八也是小孩——你知不知道,有个名叫惊蛰的小孩,只比你小五六岁而已,现在管我叫爷爷。” “爷爷?”九月红闻言,当时就迷糊了…… 第25章 惊蛰的满级操作 日上三竿,怀德县城东门外铺着碎砂石的官道被小风一溜,更显干燥。只要顺着这条官道走出去四十里,途径张家店、赵家窑,即可抵达两家子镇。 这条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不算少,花轱辘大马车掀起阵阵尘土,走路的纷纷捂着鼻子和嘴避让。 而屙出来的马粪则很快就成为捡粪老头的战利品,此时背着的柳条筐已经快要冒尖儿了,馋得挎着小筐捡粪的小嘎(小孩)眼睛直冒火星子。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城外就是广阔无垠的田野,笔直的大长垄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是非恩怨,只不过现在都统一姓了韩。 捡粪的不一定是种地的,但种地的基本都是没地的,只能给怀德韩家打佃扛活。 捡粪的小嘎抢不上槽,旁边一个拎着打狗棍、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叫花子对他招了招手,于是他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只因小叫花子的兜里有一把花生米,刚才他已经吃到了几粒,喷喷香。 放下小筐,两人在道边就地画线,用石头子玩起了憋死牛。 年岁相仿,都是少年心性,一起玩很正常,在这官道边上丝毫不碍眼。 只不过如果仔细留神就能发现,只要官道上有行人车马经过,小叫花子的眼睛都要瞟两眼,而且似乎还在观察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手上玩着憋死牛,却是心不在焉,总是出错,捡粪的小嘎要不是图稀吃两粒花生米,早不和他玩了。 小嘎哪知道,此时小叫花子的心里已经急得火上房了:爷爷,你咋还不出现呢,出事啦! 这个小叫花子,就是韩老实对九月红提起的好大孙——惊蛰。 至于惊蛰为何会摇身一变,还得从昨天下午说起…… 在韩老实出发之后,惊蛰出去闲走了一圈,随便买了些零嘴儿吃,等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才溜溜达达的回了客栈,早早的就上炕睡觉了。 因为惦记着韩老实,所以根本睡不踏实,好容易捱到早上,刚起来穿上衣服,就有伙计来敲门,说是有人给送早饭。 惊蛰十分惊讶,在这县城里也不认识谁呀,奇怪。 与伙计再三确认之后,确定属实是送到这个房间的,于是惊蛰才把四方的油纸包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油炸糕和大果子。 还挺香的。 不过惊蛰却没有吃的打算,因为很快他就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对折的纸。 抽出来之后发现上面一个字没有——当然了,有字也看不懂,因为惊蛰根本不识字。 纸的一面画了一头毛驴子,还有两个火柴棍小人,一大一小,虽然简陋,却很传神。 而另一面则是画了一双筷子,一个桃子。 惊蛰看了之后,不动声色的把门关好,先划一根洋火把纸烧掉,然后马上开始收拾东西,换上之前没舍得扔的小褂和裤子,而刚穿了一天的新衣帽则是扔到炕洞子里,一把火烧掉。 把户外帐篷、保温杯、子弹以及各种工具等零碎东西都裹在一个大包里,只留下一部分子弹和望远镜,单独装一个小包。 再把凳子放到桌子上,踩着上去可以够到顶棚。扣开两块板子,把包裹塞到里面,然后再恢复原样。 再把小包塞到衣襟下贴身带好,若无其事的往后院溜达,假装是去茅房。 这家客栈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格局,他们住的是前院正房靠右的单间。 后院则是柴房、马棚、茅房等,两边厢房有大通铺,住宿价格自然也便宜。 惊蛰在观察四下没人之后,溜到草垛旁边,划一根洋火给点着了。 然后蹲在一处旮旯,眼瞅着草垛火势越来越大,烟气冲天。 很快就有人发现火情,扯着嗓子大喊。 大通铺里住店的都吓得跑了出来,有起来晚的甚至光着屁股,发现草垛火势应该不会蔓延到房子,没有火烧连营的危险,这才顾得上回去取东西。 伙计们七手八脚的提着水桶来灭火,毕竟水火无情,绝对大意不得,所以邻近的铺户也有提着水桶来帮着灭火的。 惊蛰就混在这些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后院大门混出了客栈。 等出了客栈,惊蛰又跟随一个伙计进了小饭馆,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个包子,结账之后从这家小饭馆的后门出去,来到一处小巷子。 左右一撒么,看到一个小叫花子蹲在巷口要饭。 惊蛰快步走过去,把小叫花子拽到小巷子里,用两角钱把小叫花子手里已经包浆了的打狗棍、破褡裢买下来,顺带着交换了脚上的鞋。 然后惊蛰三把两把的把小脸弄得埋了咕汰的,身上的衣服本来就不咋地,再撕两个口子,原地滚三滚,再穿上露大脚趾的傻鞋,手持打狗棍,背着一个破褡裢,华丽丽的走在大街上,说他不是要饭的都没人信。 这一切都没人教过他,完全是凭感觉自己领悟…… 惊蛰抓紧时间一路往县城西门走,发现街面上明显不对劲,但具体如何不对劲,惊蛰却又说不出来。 似乎——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 惊蛰顺利的出了西门,走出三四里地之后,才在道边上等着韩老实, 而且为了打掩护,还拉上一个捡粪的小半拉子一起…… “你不是要饭的吗,咋还有花生米吃——那个啥,你再给我两粒呗。”捡粪的小半拉子涎着脸,眼巴巴的讨要花生米吃。 惊蛰嘿嘿一笑,“谁说要饭的就吃不起花生米了,花子房里的大筐顿顿有酒有肉,你家大人没说过这些吗?” “啊,那我以后不捡粪了,和你一起要大饭去算了!” 惊蛰抬头,忽然眼前一亮,然后不动声色的从兜里掏出了半把花生米,全给了小半拉子,“以后再说吧,这些都给你吃了,我得要饭去了!” 说完站起身来,拎着打狗棍就走上大道,拦住了一匹跑过来的大马,“这位爷,可怜可怜我这小花子,给两个铜子买窝头吃吧!” 马上之人正是从两家子镇赶回来的韩老实,看到道边窜出来的小叫花子,已有戒备之心,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在腰边——长衫被他剪出来一个开口,正好能够到左轮枪。 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但定睛一看,却不由愣神:我去,这不惊蛰吗? 啥情况啊,一宿功夫就要上大饭了,这是唱的哪出戏? 不过很快就听惊蛰低声说道:“爷爷,咱们被人盯上了,不能进城。继续往前走不远有一条岔路,是去赵家窝棚屯子的,你往那边走一段,等着我就行。” 韩老实大惊,但表面不动声色。 做戏要做足,于是掏兜取钱——雾草,分逼没有! 这才想起来:装大发了,忘找九月红打秋风了…… 第26章 惊蛰终于有好枪了 韩老实果然在官道上发现一个岔路口,拨转马头拐了进去,走出去大约三里多地,就看到了一排排的土坯草房,这里应该就是赵家窝棚屯。 这个屯子没有地主大院,各家的院子要么是夹的木头樟子,要么是夯土的矮墙。 韩老实没有进屯子,而是在屯西头的一片柳树林旁边拴上马,自己撅了一根柳树枝条,抽出里面的木芯,用树皮做成了一个柳笛,却吹不成曲调,于是沮丧的扔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惊蛰拎着打狗棍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把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韩老实讲了一遍。 韩老实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十有八九是已经被怀德韩家给盯上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给惊蛰通风报信,否则后果难料。尽管他有系统傍身,但又不是来自亚美克星裤衩子外穿的超人,如果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客栈当中呼呼睡大觉,然后被几百人拿着快枪包饺子,那肯定是血招没有。 大概率会翻车。 系统免疫攻击次数又不是无限的,枪法再超神又能如何,就算浑身都是铁,那又能辗几根钉? 不过更让韩老实感到吃惊的,还是惊蛰在处理这件事时候的实际表现,初出茅庐就直接打这种高端局,却能秀人一脸,这孩子实在是太强了。 他韩老实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集攒下的大半套水浒英雄卡都保不住,被人软硬兼施的哄骗去了…… 等到惊蛰再把破褡裢里藏着的子弹、望远镜拿出来,更让韩老实忍不住喊666。且不说望远镜,光是带出来的20发svd狙击步枪子弹,以及20发柯尔特左轮枪子弹,就已经是有大用了。 尤其是svd狙击步枪子弹,之前身上只剩下了15发。 更不用说惊蛰还把物品都藏到了客栈房间棚顶,以后得便的时候绝对还可以再取回来。 可以说,惊蛰的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处理得妙到毫巅,滴水不漏。 当然,夸奖的话就先不要说了,韩老实现在需要重点考虑的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怀德韩家肯定是已经开始行动了,这种庞然大物,在怀德县还是坐地户,所能够调动的资源自不必说,接下来必然是要硬碰硬。 现在惊蛰毕竟还没真正成长起来,绝对不能再带着一起冒险,否则就是拔苗助长。 于是韩老实当机立断,道:“惊蛰,你要是自己走的话,能找到龙湾县城不,那里有一个农商会长王子儒,一打听就行,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他。” “能啊,咋不能,又不是多远的地方,我不就是在龙湾县长大的吗?虽然从没去过县城,但肯定没问题,”惊蛰说到这里,又摸了摸兜,“再说了,只要花钱雇一辆马车,多简单的事情……” 韩老实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一滞,尴尬得抠脚,“那个啥,惊蛰——我说假设啊,假设要是没钱的话,该咋办呢?” 惊蛰闻言,一脸“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的表情。 韩老实更尴尬了,脸疼。 “惊蛰,你看这是啥!”韩老实为了缓解尴尬,灵机一动,赶紧放出来一个大招,把枪牌撸子取了出来,“送给你的,等下我教你咋使……” 这枪牌撸子乃是枪械大师约翰·勃朗宁在1896年设计,是世界上首款真正的半自动手枪,由比利时fn公司在1900年开始生产,正式名称是“fn m1900”,受到广泛好评。 因为握把上方压铸了一个手枪的标志,所以在流到国内之后被称为枪牌撸子,是当时上流人物用于自卫的首选,非常难得。 所谓“一枪二马三花口”,枪牌撸子排第一。 该枪加工工艺十分精良,外观简洁大方,而且韩老实缴获的这把枪牌撸子保养得非常好,枪身的烤蓝几乎没有磨损,货真价实的“九成新女士一手枪”——这枪其实是七姨太刘小凤的,只是女人对真枪完全不感兴趣,然后又不想舍弃这个排面,于是才让扈兵什长给她带着,没想到却便宜了外人。 没有哪个男孩能抵抗住一把枪牌撸子的魅力,更不用说本就爱枪如命的惊蛰,他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带派的枪,是他能拥有的吗? 不会是做梦吧! 惊蛰狠狠的掐了一把牛牛:疼疼疼,不是做梦!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在接过枪牌撸子之后,那冰凉润泽的手感、绝佳的工业设计美感,让惊蛰的灵魂都忍不住在欢呼,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雀跃。 这,简直就是一件能杀人的艺术品! 数月之前,惊蛰耗尽家财找镇里铁匠买了一杆打药条的老洋炮,实属粗制滥造,试射的时候还因为装药过量,把脸崩黢黑。 即便如此,惊蛰都稀罕得在睡觉时候搂被窝里,那就更不用说这种枪械大师与西方先进机械制造工业技术水平的双重加持产物了。 惊蛰现在恨不得把枪牌撸子放到嘴里含起来,唯恐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爷爷,这腰别子真是给我的吗?”惊蛰再次进行确认,免得空欢喜一场。 韩老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一笑没说话,而是直接开始教惊蛰如何取弹匣、装子弹、上弹匣、开保险、推顶火,以及瞄准击发,甚至还有如何拆解保养,如果找不到枪油可以用菜籽油代替。 一教就会,不用说第二遍。 “爷爷,有了这枪,我自己去龙湾县城完全没问题,小菜一碟!” 韩老实狐疑的看着他:“别是没钱了就抢吧?” “那哪能呢,我有这个,”说着,惊蛰捡起那根打狗棍挥舞了一下,“一路要饭过去,一分钱不用花,而且还特别稳妥——那个,真不用帮忙吗?有这把枪在手,保证三个五个不够我打的!” “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呼呼飞的枪子可不长眼睛,你现在太小了,还得练,”韩老实摸了摸惊蛰的头,“一直也没机会带你打实弹,等忙完这件事,保证好好教你练枪!” “哪件事?不就是要对付咱们的怀德韩家嘛,听说他家挺有势力的,不过真要收拾他们也不是难事,”惊蛰拉动枪牌撸子的套筒,推弹上膛,作瞄准状,“爷爷,要我说,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韩老实忍不住笑,“你来办?” “对呀,我混进怀德韩家的火坷垃当猪倌,门清之后掐灯花举亮子,找苦水窑买砒霜下井里。或者等他家老太爷上茅房,整两个药雷扔进去——再或者我当线头子,咱把他家的尖春子抱出来捆秧子……” 惊蛰说到这个,开始滔滔不绝,而且不自觉的又开始满嘴黑话,不外乎就是混进去放火、下毒、扔炸弹、绑小孩,反正全是往下三路招呼。 韩老实以手加额,赶忙让他打住,“行了行了,等你再长大一些的吧,”又摩挲了一下柯尔特蟒蛇的枪柄,“赚不尽的英雄气,杀不完的大狗头,这个世道,等着咱爷们取他狗狗命的混账东西,还多得很呢!” 惊蛰听了,既有对未来的雀跃与期待,也有现在的小失望。 挠了挠脑袋,从兜里掏出来十二角奉小洋票,还有十个铜子,“爷爷,你给我的那十五角奉小洋还剩不老少,给你用吧,我用不着!” “咋就用不着呢?” “我有打狗棍就够了!” 韩老实哈哈大笑,“再不济也至于差你这点零花钱,”然后韩老实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表情有些僵硬,“咳咳——我拿三角就行,找地方买两个锅盔啃……” 第27章 韩老太爷的威势 怀德县城东南四里,韩家大院。 韩家大院的建立时间其实很早,在大清同治九年(1870年)就已经有了初步规模,而怀德县设治时间则是光绪三年(1877年),也就是比怀德设治时间还要早七年。 先有韩家院,后有怀德县。 而且这怀德韩家只是一个支脉,主脉是边金韩家。 大清道光五年(1825年),山东文登有韩氏先祖闯关东来到东北,偷着越过柳条边,到夹皮沟当金工,因为有头脑、有手腕,很快混成了金把头,并由此开始走上金光大道。 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成为关东金王,控制关东最大的七十二家金矿,而整个韩氏宗族也是开枝散叶,人称“边金韩门”。 边金韩家是货真价实的土皇帝,势力范围最大时候覆盖长白一脉,东西袤长八百里,南北横幅五百里,乃国中之国。 其后第三代当中又有一房族人来到怀德——当时还是叫八家子。 他们所看重的是这一带优越的地理交通条件,属于主脉边金韩家伸到奉天省的一只手。 这房韩氏族人大量购买土地,开设买卖店铺,并修建韩家大院。 经过四十多年的经营,韩家大院已经不能用大院来形容。 其中最早修建的是一个大四合院,称“中院”,世代由长房或族长居住,后来又陆续修建了东院、西院、南院、北院,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庄园建筑群,有房屋两千多间。 人丁兴盛,枪马跋扈,买卖铺户遍及多地,尤其是在光绪三十年(1904年)的日俄战争当中,怀德韩家站队日本人,成功押注,势力如同烈火烹油,乃是县中之县。 韩家老太爷韩继盛,作为怀德韩家的族长,这再过半个月就是七十大寿了,自然是整个怀德韩家的头等大事,据说奉天那边的高层届时都会有人出席。 韩老太爷虽已是古稀之年,但老当益壮,胃口也不错,下午那顿饭能炫一盘子海参炖蹄髈,到下晚掌灯时候还要喝咖啡、吃甜点,整的半夜都睡不着觉,却正好起秧子…… 这喝咖啡的习惯,还是八姨太浅川纪香带过来的,韩老太爷试着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于是这韩家就有了喝咖啡的风尚。 不过,咖啡归咖啡,目前韩老太爷最宠爱的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刘小凤,不论是身材,还是样貌,真的都是顶配。 而新进门的日本女人,表面上看着各项待遇都不赖,实际却不得烟儿抽,主要还是韩老太爷嫌日本女人的腿太短…… 让我们把时间回调到前一晚,就是刘家大院前面打谷场上喇叭匠子吹得最欢实的时候,在中院后房当中,韩老太爷正盘腿坐在火炕上,小炕桌上面的细白瓷咖啡杯子正冒着热气。 韩老太爷捏起咖啡勺逆时针搅拌两圈半,再顺时针搅拌两圈半。 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我开动了!” 这套仪式完全是比照八姨太浅川纪香进行的,韩老太爷认为这很有格调,于是照搬而来,只是老口粘牙的实在说不顺溜日语,就让人把“いただきます”翻译成了汉语,于是就有了“我开动了”…… 韩老太爷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这咖啡呀,还得是刘小凤亲手研磨出来的更好,喝起来香醇绵润。 一念及此,韩老太爷慢条斯理的开口了:“凤啊,你娘家那档子事,办得咋样呀?” 刘小凤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露出了旗袍下面白腻温润的大腿,划一根洋火把韩老太爷刚抄起来的乌木杆烟袋锅子点上,自己再是从烟盒中弹出一根烟卷,“爷,上午和我一起去的十个扈兵全死了,真是邪性,不知道是打哪出来这么个人物……” 说到这里,她不动声色的瞄了韩老太爷一眼,知趣的打住,不再说这事儿,只把烟卷点上,深吸了一口,突然感觉这来自于上海的美丽牌女士烟卷,抽起来却是满嘴苦涩。 但是,这并不耽误她抽完一根烟之后脱鞋上炕,如同美女蛇一般贴上去,给韩老太爷捏肩膀,娇声道:“日本人送来了一盘影带,说是洋春片,我让人准备一下,晚上放一场电影大家一起看?” 韩老太爷抿了一口咖啡,一脸的享受与期待,良久之后才说道:“在这怀德,还能有大过锅盖的锅?去让老四安排吧,他不是喜欢抓人‘看天’吗,随便怼咕两下吧!” 刘小凤心中暗喜,能换来韩老太爷这句话,就算没白忙活。 近来韩老太爷已经逐渐开始把事务交给老大打理,他自己只当掌舵人。 对于韩老太爷而言,这种事简直就是再小不过的鸡毛蒜皮。值得放在心里的,大约只有奉天城传来的风吹草动,或者是主脉边金韩家的大事。 现在终于要来了这句话,无异于拿到尚方宝剑,这样四少爷就可以放手调动怀德韩家的资源了,而不是只能让韩大嗙小打小闹——至于黑手套马傻子的绺子,那就更不适合干这个了。 所以现在刘小凤放心了,因为她太知道怀德韩家的势力了。不管是谁干的,保证会死得很惨,非常惨! 于是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在献完宝之后即下地穿鞋,整理一下衣襟,先是出去安排放电影,然后穿过两道月亮门,去了一趟东跨院。 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正在东跨院的天井当中练武。 关东的春天,晚上还有些寒凉,韩克冯却光着膀子,露出细腰乍背的完满身材,在灯光映照之下,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简直爆表,把手里一把三十斤重的关刀舞得虎虎生风, 更兼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属实是一表人才! 而韩克冯在用眼角余光看到刘小凤来了之后,把关刀一踢一推,准确挂到七步开外的兵器架上,然后又练起了拳脚。 只见他脚踩八卦,身如游龙,穿插劈撩,双掌似慢实快,有破空之声。 旁边站着的韩大嗙连连喝彩。 实际韩大嗙的喝彩也不算捧臭脚,主要是韩克冯这一身武艺绝非花架子,显然是有名人指点、高人传授,真是下过苦功的! 刘小凤眉眼当中的痴迷神色一闪而逝,等到韩克冯动作慢下来之后,才说道:“怎么不见宫师傅?” “回沈阳了!” 韩克冯停下身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老爷发话了,让你出面随便折腾。” 韩克冯闻言有些意外,“当真?” “那可不咋地,我啥时候骗过你!” 韩克冯取过毛巾擦了擦汗,皱眉道:“看来,我爹还真是宠你,你得怎么回报他呢?” 刘小凤没说话,这时韩大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带领两个心腹围绕跨院开始巡视。 于是刘小凤这才娇嗔一声,一把夺过毛巾给韩克冯仔细的擦汗,纤纤玉指忍不住摸了摸健美挺拔的臂膀,发出一声撩人心魄的呻吟,“冤家,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他呢?” 韩克冯微微一笑,没说话。 刘小凤继续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的吗?机会难得,不然你大哥可就吃干抹净了,往后你连口汤都喝不到……”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了?那么,你说我该怎么谢呢?” “就陪我过过手吧,看看你的武艺厉害,还是我的本领高强!” 实际四少爷韩克冯不但游龙八卦掌有高深造诣,金刚龙爪手也是炉火纯青。 待刘小凤离开之后, 韩克冯对韩大嗙吩咐道: “备马吧,现在就随我进城!” 韩大嗙答应一声:“好嘞,”然后又说,“我多说一句——四少爷,有这么着急吗?” 韩克冯正把一柄银白色的左轮枪转一个漂亮枪花之后插到枪套里,“急,怎么不急!得赶在老爷子大寿之前完事儿。我倒要看看这个韩老实是怎么个成色,马傻子的绺子失了手,他又帮着九月红击退了交得宽,这次又在怀德搅风搅雨,是时候让他认清现实了!” 韩大嗙点头,道:“四少爷,万万没想到啊,这龙湾县的韩老实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枪手——要我看,龙湾县净出犟种,那农商会长王子儒软硬不吃,不吐口啊,啥时候办他?” 韩克冯闻言,俊朗的脸上满是淫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爷子大寿之后就办他!” “好!”韩大嗙一脸兴奋的转身出门了。 韩克冯坐在椅子上,手捏两个铁胆,自言自语道:执掌宰牛的刀,先用这只小损鸡玩玩…… 第28章 六枪拍案惊奇 在关东滔滔横流的第二松花江当中,既有凶猛无匹的黑狗鱼,也有大眼儿渔网都挂不上的船丁子。在莽莽起伏、绵延千里的长白山里面,既有跳涧的东北虎、蹲仓的熊瞎子,也有早起吃虫的蓝靛颏。 也正是船丁子、蓝靛颏给韩四少上了一课,悄咪咪的拯救了小损鸡…… 上午时分,韩老实肩上挑着一副柴担子,绕着已显破败的城墙颤颤悠悠的走向县城北门外的柴草市。 长衫、礼帽、马匹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浑身上下就是一副最典型的庄稼人打扮。 好家伙,这么一打扮更显老了…… 此时要说他韩老实不是土里刨食吃的庄稼汉,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脚上穿的那一双破得掉底的傻鞋,就是最强注脚。 只是肩上斜背着的一个破褡裢略显沉重,但也丝毫不惹人在意,没准里面装的就是柴刀、铁斧之类的工具呢。谁会在意一个庄稼人穿的什么、带着什么,都是道边一茬茬的野草,霜打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过完了一生。 所谓春风吹又生,生的却已经是下一代的野草…… 韩老实这趟去柴草市其实也没啥事,主要是亲眼看看那三匹好马到底会被谁买走,不然以后大年三十想起来这件事,指不定都会掀桌子。 死不瞑目啊! 而且这一路上,韩老实的心里也在不停盘算:到底是谁给惊蛰送信的呢,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认识谁呀! 奇了怪了。 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怀德韩家的势力与能量,竟能在短时间内就摸到行踪,属实牛掰,不愧是一方豪强。 幸好惊蛰机警,否则真就翻车了。 不过,现在韩老实笃定安全无虞,毕竟都这副打扮了,要是还能被找到,那怀德韩家指定是掌握了黑科技,比如大数据人脸分析什么的。 那样的话,韩老实可就要报警了哈…… 北门外的柴草市场依旧热闹,拉着柴禾的大车进进出出,要饭花子拉拉扯扯。 在柴草市场的门外有不少挑着柴担子的庄稼人,因为进入柴草市需要交税,而一担子柴能卖的钱,可能都不够交税的。 所以除了大车之外,附近村屯挑着担子来卖柴的都是蹲柴草市外面,时不时的就会有城里的散客买下来,然后卖柴的还得负责一路挑着给人送到家。 遇到敞亮的还能给倒碗水喝,遇到没格局的不但没水喝,甚至还会找一些“柴没晾干”、“杈太粗”、“梢太细”之类的借口,少给一两个铜子。 真是干啥都不容易。 韩老实把柴担子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压低了破毡帽,然后摸出来一个锅盔啃着吃。 死面的锅盔又干又硬,噎得他直抻脖子,于是掏出一角奉小洋票,找挑着大茶壶卖水的小贩买一碗茶水喝。 小贩嘴里嘟嘟囔囔的有些不乐意,嫌韩老实给的是大票,找钱太费劲。 不过,再怎么也是生意,小贩虽不情愿,但还是递给韩老实一个掉碴有豁口的大海碗,拎起大茶壶,“吨吨吨”的倒满了看着黑乎乎的茶水,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茶馆划拉来的,很可能是泡过扔掉不要的茶沫子。 干净又卫生! 此外,手里也多了二十多个铜元。 如果是放在以前,不要说铜元,就是地上扔两张奉小洋票、吉官帖,韩老实都懒得哈腰捡。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却小心翼翼的把铜元放到破褡裢里,毕竟目前身上只有这些钱了,得仔细着,否则锅盔都吃不起。 这中间还真有过来问价的买家,“喂,这老头别光顾着喝茶了,你这担柴,多钱卖?” 韩老实刚才竖着耳朵听过别人讲价,一担百斤重的干树杈子大约能卖10个铜元。 而他嫌挑着太累,之前只在赵家窝棚屯换了五十多斤干树杈子。 于是,开口就要价15个铜元。 把问价的买家气个倒仰,“哎哎哎,我说你这个老头是想钱想疯了吧这是,你是真心实意来卖柴的?” 韩老实蹲那不吱声,继续啃锅盔。 “问你话呢!” 韩老实还是不吱声,又喝了一口茶水。 买家看他不顺眼,抬腿就要来一个左正蹬,再接一个右鞭腿。 这时有人过来拽了买家一把,“这不陈二哥吗?咋地,来买柴烧啊。” “啊——小东子也搁这呢呀,那什么,家里的炭烧没了,来买点木柴临时对付两天,要不的谁烧这玩意呀,烟火燎糟的……” “就是说嘛,咱这身份犯不上跟屯老二置气,这人背不住脑袋缺点啥。都穷耍圈了,你瞅瞅,鞋尖都开嘴了,还搁这吃白面锅盔呢,搭眼一看就是老跑腿子,一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韩老实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好心劝场子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这人长个碧嘴,是真能损人呐。 把韩老实听得火大,要不是有正事要办,高低站起来跟他吵吵两句…… 临到中午时候,与草原女人约定交款的时间到了。韩老实无奈的抬头看了看城门楼子正上方明晃晃的大太阳,只能蹲在地上长吁短叹。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之前见过的那个拄文明棍的日本人,亲手牵着一匹黑色儿马走出柴草市场的大门。 没错,这匹黑色儿马就是草原女人带来的三匹好马其中之一。 日本人身边仍然跟着那个翻译,而且翻译手里还拎着一个看着挺沉重的皮兜子。在旁边又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人,眉眼之间满是冷峻,头顶剃光,下面的头发扎到脑后梳成一个啾。 这发型,当真是丑爆炸了。 不过走路却是两脚生根,双臂虚伸,应该是练过空手道,不是善茬。 腰上还别着一把武士刀。 这是典型的日本浪人装扮,在当时的关东并不鲜见。不过这人的腰里还鼓鼓闹闹的,显然是带着能打响的家伙事,可见对自己的武士刀似乎并不十分自信哪…… 韩老实对日本浪人完全不感兴趣,只顾着那匹黑色儿马。看来,草原女人只卖给了他们一匹,所以日本人脸上既有高兴,也有遗憾,不过总体上还是比较快乐,毕竟是捡了一个大漏。 三人牵着黑色儿马出来之后,并没有进入县城北门,而是顺时针围绕着城墙外边的小道往东南方向走。 韩老实的眼睛眯缝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挑起柴担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路走了挺远,终于来到了县城东门,门前就是通往两家子镇方向的官道。 城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个背着大枪的扈兵,胸前绣着的“韩”字十分刺眼,旁边还拴着四匹马。 日本人与翻译嘀咕了两句,然后翻译大步流星的走向扈兵,用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日本人,“瞧见了没,这位是公主岭租界来的日本人,南满会社听过没?对,就是他们开的,要借你们的马鞍子用一下!” 扈兵赶忙没口子的答应着。 他们作为吃怀德韩家饭的,太知道东家与日本人的关系了。 于是主动卸下了一副最梆实的马鞍子,还动手帮忙给那匹黑色儿马装上,仔细整理好汗垫、马镫,又给紧了紧肚带,确保没问题了,才拍拍手退下。 嘴里还不闲着:“人都说好马配好鞍,这副马鞍子先试着用用吧,用好了直接带走也行——哎呀,这马可真不赖,搁哪整来的啊?” 可惜日本人完全听不懂,而翻译也懒得动嘴。 当然,就算听不懂话,但扈兵帮忙装马鞍子的举动总归能看到吧?问题是日本人根本不领情,甚至都不拿正眼瞅扈兵,只把文明棍递给翻译,然后灵巧的扳鞍认蹬,翻身上马。 又接过扈兵递过来的马鞭子,腰身往下沉,两腿一夹,左手勒缰绳,右手挥动马鞭子,这匹黑色儿马原地前后蹦跶了多次,咴溜溜暴叫一声之后,才四蹄奔开,顺着官道疾驰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小日本子的骑术真挺好的。 黑色儿马虽然是驯过的,但是在长时间没人骑的情况下,肯定还是生荒。刚才一番原地蹦跶,换成骑术稀松平常的管保被甩下来吃一嘴土。 看来,这小日本是刚到手一匹好马,忍不住要在官道上试骑,就和买了跑车着急拉高速是一个道理。 “好马,真是好马!”韩老实暗中赞叹,低着头嘿嘿一笑之后,挑起柴担子贴了过去,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假装蹲下来休息,却暗中把现场情况摸了个通透。 是的,没错!韩老实打算直接上手吃横了! 如果是其他人把好马买到手,韩老实只会表示羡慕嫉妒,绝不会饮盗泉之水。 但既然是日本人买到手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会有人以为抢日本人的马不应该吧? 不会吧? 不会吧! 蹲在地上的韩老实,内心古井无波。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日本人骑着马已经折返过来,韩老实站起身,挑着担子就要假装进城。 这时城门里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个身穿浅紫色对襟绸布夹袄、头戴灰色礼帽的汉子,骑着马穿门而出。 其中一人腰上斜挎匣子枪,系半尺红绫,随风飘动;另一人腰带牛皮枪套里插一把黑色左轮枪,枪柄是暗棕色的胡桃木。 那四个怀德韩家的扈兵显然是认识这两人,略带讨好的打了招呼: “这是,跑外差?” “没错,加急!”话音刚落,两个紫衣人已经出了城门,而这时日本人骑着马也恰好返回。 日本人显然对这匹马十分满意:呦西,捡漏非常成功,华国人都是没见识的马鹿,活该被大和人捡便宜大大嘀有! 得意忘形之下,嘴唇下面的一撮小胡子一跳一跳的。 又掏出一根烟卷,叼在嘴里。 而那怀德韩家的四个扈兵发现日本人根本不正眼瞅他们,所以也就懒得继续热脸贴冷屁股,都背着大枪在城门口说闲话。 其中一个还不忘显摆今天早上才上脚的羊绒短靴:嘎嘎新,穿着贼拉舒服,在郑家屯同合生鞋店买来的,足足花了五元金票,相当于半个月的饷! 韩老实偷眼管瞧:还别说,确实挺有派。 再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傻鞋,那么——就是现在! 韩老实慢条斯理的放下担子,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吉大利,今日吃鸡!” 在场的惊愕之下,搞不懂这个庄稼院的老梆菜是发什么疯。 韩老实呵呵一笑,甚至有心思转圈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手里就多了一把柯尔特蟒蛇。 右手食指扣下扳机保持不动,左手飞速上下拨动击锤。 枪声在一瞬间就响成了一片。 明明是单发左轮枪,却硬是打出了冲锋枪的效果,六发子弹倾泻而出,如同水银泻地。 这正是传说中的“美式居合斩”,顶尖级别的牛仔快枪术,极致情况下甚至能一秒之内射出六枪。 更令人吃惊的还是精准度。 六发子弹,弹不虚发。 四个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没来得及端起枪,就已经全委顿着倒下。 那两个日本人作为重点照顾对象,更是被伺候得十分舒爽。 拄文明棍的那位,脑门上多了一个完美至极的孔洞,又圆又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cos封神榜呢。 而另一位作为练家子,也确实不一样:反应快,身体前倾向左拧,脑袋往前探出,右手握住武士刀的刀柄,摆出了居合斩的起手式,此时刀身已然抽出了三寸。 而左手却是探入后腰握住枪柄——没看出来,这个日本浪人还挺有创新意识。 然并卵,电光火石之间,太阳穴上已经直接中了一枪,倒在地上之后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只剩下了那个翻译,他刚凑上去给洋东家点烟,手里捏着一根洋火。 火柴“呲啦”一声擦燃的时候,枪声正好随之响起。 到最后一声结束,火柴头上的火苗甚至还没跳到最大…… 太残暴了! 这还没完。 韩老实又一脚踹开柴担子,从里面抽出一杆水连珠,“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开始了新的表演…… 第29章 韩老实的枪,专治不服 水连珠,正式名称应该是莫辛-纳甘步枪,作为俄国步兵使用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制式枪支,是栓动步枪时代的代表之作,在二战当中出尽风头,与德国毛瑟步枪抗衡不落下风。 尽管莫辛-纳甘步枪的整体操作感受相对笨重,但是可靠性与精准度都相当过硬。 在传入国内之后,因枪声清脆,如同水珠溅落,故名“水连珠”。 韩老实手中的这杆水连珠,是从怀德韩家扈兵手里得到的,现在自然是要取之于人,用之于人了! 两个紫衣人此时已经跑出去了一百多米远,而在听到城门方向有枪响之后,好死不死的竟然开始勒马减速,手也握在了枪柄之上,显然是想要一探究竟。 实话实说,这危机意识与韩大嗙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好奇,不但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人! 韩老实抄起水连珠之后,“哗啦”一声拉动枪栓,迅速据枪上肩,单膝跪下瞄准,准星觑得亲切之后,“砰”的一声就打出了第一枪。 打偏了。 而这也完全是在韩老实的意料之中,毕竟还是第一次使用到这杆水连珠。 在某些影视剧当中,大神从别人手里随便整来一支枪,然后从第一枪开始就大杀特杀,那是不存在的。 扣除运气成分,使用陌生枪支首发即命中,绝对是纯纯的扯犊子。 不同型号枪支会有不同的出膛速度与子弹抛线,而即使是同型号枪支,而且膛线也未明显磨损,但每支枪的准星也必然会有所差异,而差之毫厘,却会谬以千里。 不论是什么样的神枪手,只有使用自己平时用惯了的枪,才能做到首发即命中。 这就和火炮首轮试射是同样道理,要不怎么会有校枪员这个职业呢…… 韩老实打偏了的子弹在空中拉出鸟雀鸣叫的声线,紧贴着紫衣人头顶飞过,吓得他们再不敢回头,只顾着催马向前,躲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再做计较。 因为他俩只有手枪,在这个距离不可能打过大枪。 这边的韩老实则是再次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屏息瞄准之后,“砰”的又是一枪。 这第二发子弹直接精准命中,把挎着匣子枪的那位,直接来了一个大揭盖,却顶着半个脑袋还坚持着在马匹上跑出去两步,然后才颓然栽落马下。 右脚却被马镫挂住了,被马拖着跑远,殷红的鲜血淋漓洒在地上,触目惊人。而枪柄系着的半尺红绸,也是格外的鲜艳。 另外一人在后面亲眼目睹了同僚的惨状,不由亡魂皆冒,赶紧来了一个镫里藏身,用马鞭子杆尾端的铁蒺刺,连连刺激马腹旁边的一块直肌。 在这种专业控马手段之下,伴随着一声嘶鸣,马匹四蹄放开提速。 韩老实却停止了开枪,站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呆立一旁的翻译。 这时翻译忽然痛呼一声,连连抖手,原来是被火柴烧到了,只不过之前在强烈震撼与恐惧之下,一直没感觉到而已。现在才恢复了痛感,疼得直叫唤。 韩老实枪交左手,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对着翻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一眼城门里面大惊失色的人群,这些人看到枪响杀人,吓得都想赶紧跑,但是却又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所以战战兢兢的吃瓜。 怂得要死,却又好奇心爆棚,这些爱看热闹的老乡,实在是绝佳的观众。 于是韩老实对他们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掌声在哪里? 然后猛的回过头,端枪据肩,也没见怎么瞄准,起手就是一枪。 惊飞了树上鸟,惊醒了梦中人;惊动了关东客,惊散了亡者魂…… 那个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紫衣人,胯下马猛的前蹄一软,向前踉跄倒地。 紫衣人的反应速度非常快,身手也出奇的敏捷。 在镫里藏身、只有左脚与马镫接触的状态之下,马匹倒地之前的一瞬间,左脚轻踩马镫借力脱离,在半空当中全凭腰部发力调整身形,在落地时候左手屈撑卸力,一个干净利索的前滚翻,几乎就在同时,右手已经抽出了枪套里的左轮枪。 鹞子翻身,“啪啪”就是两枪。 可惜在这个距离,左轮枪的反击完全是象征性的,既没有射程,也没有准度。 当然,紫衣人的反击也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只见他脑袋前躬,两肩下沉,磕膝盖打弯,身体往后坐,双腿猛地发力,脚后跟打到屁股蛋,如同一枚被弹弓打出去的泥丸,奔跑速度极快,而且还呈明显的“之”字形。 这速度简直堪比苏炳添,百米绝对能进10秒。要是场地与环境够好,备不住还能车翻博尔特。 而且他不是往远了逃,是朝着韩老实这里跑。 紫衣人不傻,失去了马匹之后,在旷野平原上,面对手持水连珠步枪且随时可以骑乘马匹追击的敌人,只能是任人宰割。 所以还不如凭实力硬刚一波。 对方枪法确实是准,但他也不是白给的,只要拉近距离,凭借手里的左轮枪,还有腰带里插的三把飞刀,自信不惧任何人! 这乾坤未定,谁还不是一匹小小的黑马呢? 韩老实见此不由兴趣盎然,说了一声:“勇敢的boy”。 把水连珠扔到翻译的怀里:“把枪顾好,不然把你腿打断!” 一边说着屁话,一边好整以暇的抽出柯尔特蟒蛇,左手略用力反扣,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转轮弹出。 一抖一振,弹巢当中滚烫的六枚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早已攥在左手的六枚子弹,伴随着手指的灵巧起舞,眨眼间就已经装填完毕。 转轮复位之后,右手扳动击锤,左手抚过枪身,那转轮飞快的转动起来,发出的“咔咔咔”声音,非常的悦耳动听。 真是极致的机械暴力美学。 这一整套动眼花缭乱,也赏心悦目。可惜那个被吓得尿失禁的翻译却无心观赏,他抱着水连珠的双手已经是帕金森晚期,明知道弹仓当中正常应该还有两颗子弹,而且此时韩老实还是背对着他,但却没有半丝半毫的打黑枪想法。 这小子,已经吓破苦胆啦…… 韩老实掀起旧夹袄的衣襟,露出腰带上的枪套,柯尔特蟒蛇转了一个枪花之后插进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疾奔而来的紫衣人。 紫衣人亲眼看到了韩老实扔掉大枪,不由心中暗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该着爷们今天能反杀! 进入五十米内,发现韩老实的左轮枪装弹之后却又插回枪套,一套动作极其熟练,显然是用枪的高手。 不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紫衣人猛的站住身形,气不喘,手不颤,这身体素质真是令人艳羡,显然是有一身的过硬功夫。 韩老实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两手抱着膀, 丝毫没有拔枪的意思。 紫衣人早已拔枪在手,扳起击锤,此时虚握枪柄。 两人就这么四目遥遥相对。 春风拂过发梢,撩得紫衣人眉心痒痒的。 如果忽略地上的血腥味,那么绝对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时光,沏一壶茶,倒一盘瓜子,这才是生活。翻译抱着水连珠,看着躺地上已经开始变凉的两个日本东家,再看看放在脚边的皮兜子,里面装的都是钱。放在以前,他对钱有着深深的迷恋。现在,却感觉还是蹲家里收地租更好些。 流血,不好玩啊! 紫衣人暗中一咬牙,猛的抬起手臂,枪身乌黑发亮的左轮枪在身前划起了一道青光,速度极快,甚至已经拉出残影。 然而青光却只划出了一段即戛然而止。 紫衣人的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在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弹孔。 两只眼睛变成了斗鸡眼,似乎在努力的向上瞧,想要看看眉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臂无力的落下,左轮枪却还抓住不放。 伴随着弹孔下面有鲜血缓缓流出,紫衣人“呼通”一声仰面而倒,后脑勺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地面,脸上最后残留的表情是吃惊、不解,以及——不甘。 习武二十年,无冬历夏,师父宫先生说他根骨清奇,乃武学奇才,未来可继承衣钵,为一代宗师。也曾练枪五载,枪法有成,自信不输天下人。 然而,刚才他甚至没怎么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枪与击发的,速度太快了。 “愚蠢的boy”,被盖章认定的快枪手韩老实甩了两个优美的枪花,左轮枪插入枪套,回头给了翻译一个灿烂的笑容。 “噗通”一声,翻译直接跪下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却自始至终没有传出任何哭声,也是一个人才! 韩老实不想搭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舔包。 把四个扈兵的尸首搜刮了一遍,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奉票,水连珠步枪又不是稀罕物,所以韩老实嫌弃的吐了一口唾沫。 翻译见此,赶紧拎起地上沉甸甸的皮兜子,解开上面的搭扣,敞开口给韩老实看。 韩老实打眼一瞅,立即喜出望外。 皮兜子里面竟然装着一摞摞用红纸包着的现大洋,怪不得这么沉。 此外,还有一沓金票,粗略看也有一两千块。 掏上了! 既然地上躺着的日本人脑洞大开,没有表示任何异议,那么韩老实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把手伸出来!”韩老实对翻译微笑说道。 翻译虽不明所以,但岂敢拒绝,顺从的伸出了右手。然后自己闭上了眼睛,唯恐韩老实把他伸出去的右手一口咬断。 结果发现手没被咬断,只是手心多出了一堆沉甸甸、凉丝丝的东西。 睁眼一看,竟然是一摞铜元。 “赏你的,一定要拿好!”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翻译点头哈腰,把铜元攥得紧紧的。 喜提巨款、再次支棱起来的韩老实,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日本浪人身上。 这小子左手探入后腰,应该有好东西,备不住是马牌撸子啥的。 结果韩老实一脚把尸首踢得翻了一个面,却发现是一把南部陆式手枪。 这玩意是日本仿造的德国鲁格p08手枪,同时也是南部14式手枪——也就是王八盒子的前身,实际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设计、材料、加工,都拉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说它是工业垃圾那都略带夸奖成分。 不愧是穷光蛋帝国主义。 至于武士刀,更是屁用没有,切豆腐都不稀得用它。 韩老实索性用这把南部14式手枪“啪啪啪”打在武士刀上,刀身断为三截。 本来还想再多开两枪,结果卡壳了,很合理! 于是把空枪夹在浪人的腿中间,免费设计了一个造型,希望他能喜欢。 从翻译手里接过水连珠,再从柴担里取出svd狙击步枪,都挂到那匹黑色儿马身上。马鞍子与肚带后面就有钩环,显然是怀德韩家扈兵所用马鞍子的自带功能,必须给个五星好评。 不过,韩老实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最后一拍脑门,转过头看了翻译一眼。翻译今天没穿西装,而是头戴毛呢巴拿巴礼帽,穿一身蓝缎面绣暗花的对襟罩衣,还挺有派! 就是皮鞋有些不搭调。 韩老实比量比量身高、体型,然后用手一指翻译,“串串叶子!” 翻译还挺懂行,麻溜的脱下了衣服帽子,韩老实七手八脚的换上,又从扈兵身上扒下那双崭新的羊绒短靴,鞋号不大不小,正合脚。 那还说啥了, 穿就完了! 回头有机会必须提出专家建议,让韩家四少爷给这个扈兵多烧一刀纸钱! 待收拾利落之后,终于有了一身滑溜叶子的韩老实翻身上马。 这马几乎也知道新主人是个大手子,所以韩老实用手一勒缰绳,黑色儿马的两个前蹄即高高扬起,发出“咴律律”嘶鸣。 脱溜光的翻译小跑着过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根马鞭子。 真有眼力见! 韩老实接过马鞭子之后,对着翻译、也是对着城门里吃瓜的大声说道: “替我捎个话,我韩老实很喜欢和怀德韩家交朋友,以后指定要在他家老太爷的头顶上起一座穷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跑风,存不下三寸浮土,收不成半斗粗糠!” 这时城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动静,可惜韩老实已经打马如飞,一骑绝尘而去…… 第30章 杀人不眨眼 春风得意马蹄疾,韩老实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三伏天叼一根喇叭厂出产的大冰棍。 得到一匹好马只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噶了两个小日本子,尤其是挎着武士刀的那个日本浪人,一瞅就不是好饼。不说别的,单说那个丑到爆的发型,那不就是欠削的脑袋吗? 听说这种日本人浪人在关东还挺多,都是咋咋呼呼、兴风作浪的玩意,以后踏马的见一个杀一个。 就这逼样的,杀多少都不解势。 韩老实一想到这个,就不由自主的摸一摸柯尔特蟒蛇的枪柄,凉哇哇的让人产生十足的获得感。 打马如飞,并没有往两家子镇方向跑,而是打算往西走,去郑家屯扎一头,然后再回来给怀德韩家慢慢地放血。 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就不信怀德韩家的正主永远缩在乌龟壳里不露头! 郑家屯虽然名为“屯”,实际在当时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镇,即后来的双辽市。此时洮辽镇守使官署、洮昌道尹衙门都驻在郑家屯,分别负责绥靖、管理整个奉天北路,因为覆盖洮儿河、辽河流域,所以统称为洮辽。 听说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买卖做得非常大,开设了炉银号、皮货行、典当铺、金珠店,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那么,索性先给他放个大烟花助助兴,有机会的话,高低还得表演一个社会摇…… 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退的,这匹黑色儿马的脚力也不是吹的。到下午两点差不多已经跑出去了三四十里地,估摸着怀德韩家此时已经气得跳脚骂娘。 骂吧骂吧,不是罪…… 死了两个日本人虽然事情不算小,但也不至于引火上身。 然而这两个日本人却是与四个怀德韩家扈兵一起死的,韩老实这个老实人还悄咪咪的给下了蛆。 韩老实给翻译留的那套磕,看起来是放狠话,实际却是把火苗子往怀德韩家的裤兜子里引。 任谁一看,都会认为这两个日本人的死,就是受到了怀德韩家的牵连,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谁能想到会有人这么无聊,专门在城门口傻等着,只为抢一匹马骑。 而事实上,韩老实就是这么的无聊。 所以,让他们头疼去吧! 韩老实兴之所致,还哼哼着唱起来了二人转,《砸銮驾》: “包拯我传令西街奔,只听铜锣响连声;打马刚到西街口,銮驾见了好似雀见鹰;你要躲来我就撵,想要出城万不能;你就说佛爷头上金翅鸟,我也能赶到西天拔根翎……” 在大道上,韩老实的马与一辆大马车擦肩而过。 别看韩老实骑着高头大马,还带着长枪短炮的,实际在路上并不十分显眼。 因为这年月的人出门在外,如此装扮的绝对不在少数,否则别梁子劫道的这一关就过不去,特别是青纱帐起来之后,能在家里蹲着,就尽量不出大门,走亲访友都胆胆突突的。 所以韩老实这副打扮,路上有谁遇到他,并不会大惊小怪,反而不会主动招惹,能省去很多麻烦。 但是,这辆花轱辘大车却对韩老实略有些警惕。 大车上坐着四个人,屁股底下的厢板铺着一层苇子,包括车老板子在内,都穿着斜纹绢布的裤褂,头戴礼帽,扎一条硬皮腰带,其中有两人的怀里还抱着一杆套筒枪。 此外,他们的身上也都背着一把装在硬木杆上的狭刃刀。 车老板子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有一头大青骡子当辕马,还有一匹骒马当边马,故而车速还挺快,显然是着急赶路。 大车的中间还半躺着一个人,被麻绳五花大绑,嘴里勒着一根布条,鼻青脸肿的。 韩老实对此也只是略带好奇的瞄了一眼,然后正常赶路,互不干扰。 黑色儿马撒开四蹄,跑出去了能有二三里地。 而骑在马上的韩老实却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被麻绳五花大绑的那个人有问题。虽看不清正脸,而且还鼻青脸肿的,但看身量很像一个人,尤其是身上穿的那套裤褂: 青坎布开襟小褂,线缎青裤——韩老实脑海当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我靠!” 立即拨转马头,折返之后顺大道追了下去。 半袋烟的功夫,就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撵上了大挂车。 坐在大车上的人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之后,也都纷纷回头观瞧,却发现是刚才擦肩而过、带着长枪短炮之人撵了上来,都十分警惕。 韩老实往左带动缰绳踅马,黑色儿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堵在大马车的前面。 “吁吁吁”,车老板子也停下了马车,把鞭子插在车辕子的凿孔当中,一伸手从屁股底下拽出了一杆洋炮,其他人也都纷纷跳下马车。 韩老实翻身下马,对他们拿刀动枪的举动完全无视,直接走到了马车旁边,仔细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原本是闭着眼睛,主要是左眼都被打封喉了。 此时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韩老实,激动得摇头晃脑,手蹬脚刨,被布条子勒着的嘴巴,也在“呜啦呜啦”的。 韩老实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四个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把他嘴上的布条拿下去,再把绳子解开,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们该回家回家,该上哪上哪。” 端着洋炮的车老板子先不乐意了,恼怒道:“你谁呀?凭啥你说解开就解开呀,搁这装什么大瓣蒜!” 韩老实一皱眉,道:“绑着的这人我认识,我再说一遍:你们现在就把他放了,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事!” “吔呵,你确定认识这个人?” 韩老实点点头。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喜色:搂草打兔子,功劳这不就又白捡一个吗?这得给多少赏钱呐,少说三年的酒钱都不愁了! 两杆套筒枪都是“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就差怼在韩老实的胸脯子上了。 还有一人取下狭刃刀,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发出明晃晃的寒光,腰往后塌,身往前倾,这姿势是随时准备扑上来砍一刀。 这一刀可不是为了便宜买秋裤,而是要表演开膛破肚。 车老板则是放下洋炮,从车上装马料的布口袋里抖搂出来一根麻绳,警告道: “别动嗷,老老实实的让我们绑上啥说没有,否则直接开枪干死——你……” 车老板子口中刚说到“干死”,“你”还没来得及全说出来,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已经打响了。 两个端着枪的,一个作势动刀的,都齐刷刷的扑通一声倒地,鲜血顺着枪眼汩汩往外流淌。 手里拿着麻绳的车老板子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眨眨眼的功夫就形势突变,猎物与猎手互换了身份。 韩老实的左轮枪习惯性的翻了一个枪花,再插入枪套,然后打了一个响指,“那么,现在可以把他嘴上布条拿下,再把绳子解开了吗?” 车老板子今天可能是水喝得少,所以非常坚挺,完全没尿裤子。 但可能是吃完炒黄豆之后又喝了凉井水的缘故,非常可耻的窜了…… “恩人,恩人哪,终于又碰到了你呀,不然这回又完犊子了!”嘴里勒着的布条子刚被取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表达感慨之情了。 韩老实的眼角直抽抽:活祖宗哎,你可真是活祖宗——不是都颠儿了吗,这还没到四天,咋就被人捆得和粽子似的。 没错,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活祖宗,韩老实的叔太爷,韩家纸坊的老二,大号韩立正,小名“二奎”——他哥,也就是韩老实的太爷,小名“大奎”,大号韩立端。 端端正正…… “是,确实挺巧的。那个啥,之前不是都说了吗?别叫我恩人,叫我韩老实就行。咱都姓韩,又不是外人!” “这样啊,我就说嘛,别人怎么可能救我于危难,还给大把塞钱——哎呀我去,那个赶车的王八犊子,还不快拉我一把……” 叔太爷被捆得时间太长了,血脉不流通,两条腿早麻了。这刚被解开绑绳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所以直接瘫在地上。 幸好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索性开始使唤上了车老板子,但很快就后悔了: “我——泥马,你是不是拉裤兜子里了?三岁小嘎拉屎都知道唤狗,你挺大个人还往裤子里拉……” “我不是,我没(四声)憋住……” “啥玩意憋不住啊,那咋能憋不住呢?” 车老板子心中发苦:这地上放躺的三个小伙伴,脑袋中枪的那两个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而胸口中枪的那个却还趴在地上蹬腿,两只手把地上的土抓挠出一道道的,嘴里还吭吭哧哧的出动静。 那位太岁转世的杀神完全无视,根本没想着去补一枪给个痛快。 这——这谁能不怕呀…… 车老板子虽然被骂得狗血喷头,却还是腆着脸凑过来搀扶,亟待证明个人价值。 因为他太知道了,“死”字已经写到最后那一撇。 戏文里说什么杀人不眨眼,以前还不信,现在信了:原来,真有杀人不眨眼的人呀…… 第31章 叔太爷的倒霉之旅 “我得问一句,这些天你是往哪边跑了,这些人为啥把你绑了呢?” 正坐在地上揉着胳膊腿的韩立正,听了这话之后一拍大腿,用手指着车老板子问道: “对呀,你们为啥要把我绑了呢?” 车老板子苦着脸回答:“因为——因为你叫韩立正啊!” 韩立正闻言跳了起来,“那不对呀,你们咋知道我真名叫韩立正的?我报的名字是假名啊!” “嗐,有啥不对的,你夜里睡觉时候说梦话都有人听到了,说什么‘我韩立正是不会饶了你们老刘家的’!” 韩立正听了这话,十分无奈,懊恼得用手直扇自己的脸。 韩老实憋不住笑,劝他:“谁还没有个三缺五短的毛病,不过往后真得注意了,睡觉尽量住单间。” “没事,大不了睡觉的时候,我再用布条子把嘴勒上!” 韩立正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大约算是路径依赖吧。 然后他又问车老板子:“为啥我叫韩立正就得挨抓啊,在苇沟子当纸匠也有三天了,之前咋没事呢?” 车老板子回答:“本来在苇沟子不论是当刀客,还是进纸坊吃劳金,最不缺犯事儿背官司的人,但是你可就不行了。” “为啥不行啊?” “因为怀德韩家上午发下大令,指名道姓要抓的人里面就有韩立正。这上百里的苇甸子,所有苇户刀客都是端韩家饭碗子的……” 韩立正疑惑道:“他怀德韩家又不是官家,抓我干哈呀,我杀的又不是他家的人!” 车老板子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韩老实说道:“我知道,因为你杀的老地主,算是怀德韩家的姻亲,他二姑娘刘小凤嫁给韩老太爷当姨太太。” “还有这事?坏了,我爹和我哥他们岂不是危险了,不行,我得回家!” 韩立正急得直跳脚,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发。 “别急,我把他们安排好了,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去了吉省龙湾县,啥都不带缺的,放心好了!” 韩立正这才放心,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韩老实了。 而车老板子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时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长了两只耳朵: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韩立正瞅了车老板子一眼,眉毛挑了一下,然后对韩老实大致讲了一下这些天的遭遇,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倒霉催的…… 当天他揣着大把的金票,骑着神骏的青色儿马,怀里还揣了一把短筒洋炮,可算是抖起来了: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韩纸匠变成了江湖豪客! 本以为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上了一课。 遇到了一个别梁子(劫道)的单搓(跑单帮的胡子)。 正常来讲,他韩立正也不是纸扎泥捏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单搓的胡子又不是八臂哪吒,干就完了! 这年月,谁还没把枪呢…… 两人枪对枪的互相指上了,谁都不服谁。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小时,都是大犟种。 突然,天降甘霖。 当是时也,庄稼人欢呼雀跃,韩老实与惊蛰在抱怨行路难。 而韩立正,则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单手端起的洋炮,子药被浇得精湿…… 那个单搓的胡子还算讲江湖道义——当然,也可能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晕了头,于是没要韩立正的性命,只把马匹、金票都抢走了。 本来那个单搓的胡子还打算给他留仨瓜俩枣的盘缠,但韩立正抽冷子还想用腿肚子绑着的钢刃子刀反抗——未果。 单搓胡子身手了得,有一身的拳脚功夫,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打趴下了,然后一分钱没给留。 出师不利呀! 韩立正兜里比脸都干净,神骏的黑马也张翅膀飞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肚子还饿得咕咕叫,于是为了对付口饭吃,在被劫的地方就近找到一个规模挺大的纸坊,凭借纸匠手艺找活干。 大部分纸匠都是流动的,到新纸坊找活儿干并不困难,韩立正一进门就先讲行内话:“水里捞财满身金,转圈箩是自家人——各位哥儿都好啊!” 说这话代表他是带手艺的纸匠师傅,正好纸坊也缺人,所以掌柜的直接说:“行李搬卧房里去吧……” 求职成功! 韩立正的手艺不错,当的大捞匠。人家这个纸坊规模远超韩家纸坊,所以有专门的大纸匠(技术大柜)、二纸匠、大捞匠、二捞匠。 韩立正的这个大捞匠职位,在纸坊当中仅次于大纸匠、二纸匠,每月吃劳金十五元,绝对不算低。 本以为能在此压下来,过了风头之后再偷着回家看看,再攒两个钱重出江湖。 结果才过了三四天,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正赶上纸坊吃犒劳,四个菜:猪肉炖粉条、小葱拌豆腐、垮炖杂鱼、腌雪里红。 喷喷香,韩立正的一大碗二米饭刚扒拉完,本想再填一碗,却被人用枪顶在了脑门子上。 韩立正还挺猛,抽冷子反手就把持枪的打翻在地,结果又扑上来三四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鉴于韩立正一直在破口大骂,于是又用一根布条勒住了嘴,抬起来扔到一辆大马车上,直奔怀德县城。 然后半路就遇到了韩老实…… 第32章 叔太爷吃生米 听完叔太爷的一番遭遇,韩老实也是直咧嘴:这都是命啊! 然后默默的收拾一下皮兜子,现大洋自己留着——自从上次遇到那三个漂亮草原女人之后,韩老实对于现大洋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类比口罩。 而且这玩意也不适合叔太爷带身上跑路,还是方便携带的金票更适合他。 随手从尸首上捡起一个干净的褡裢,把所有金票都放进去。又拍了拍黑色儿马的脑门,把马鞍子上挂着的两杆大枪都取下来,再把皮兜子挂上去。 韩立正看到韩老实的一番操作,当场就知道他要干啥了,赶忙说道: “这不行,万万不行,我可不能再要你的马了,也更不能再要你的钱。再说了,我有纸匠的手艺,到哪都能混口饭吃,你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这挺大个人,哪能手心向上一伸就擎等着伺候!” 韩老实忍不住调侃一句:“咋地,害怕被抢?” 韩立正大窘。 韩老实看到窘态,暗骂自己真是不当人子,简直大逆不道,天打雷轰。于是赶紧找补: “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要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亲,是你没法想象的。你现在肯定比我更需要一匹快马,至于金票——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哪能和人比。不用说这么一两千块,就是一座金山都无所谓!” 韩立正听了这话有些迷糊,直嘬牙花子,“不对,那你骑啥呀?” 韩老实指了指马车,道:“正好我念课犯了,郎中说我不能长时间骑马,现在正好有现成的马车,你说巧不巧。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 “啥念课?是不是痔疮?” “咳咳——好吧,就是痔疮!” “那可得好好扎古扎古,咱两家子镇上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刘一手最擅长治这个念课……”说到这里,韩立正有些黯然。是啊,一大家子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两家子镇了,说那些还有啥用。 韩老实拍了拍大车上铺的一层苇子,“你看这多软和,想坐着就坐着,想躺着就躺着!” 韩立正摇摇头,脸色一正,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啥都知道,”说到这里,他突然盯着韩老实的脸,“说实话,你是不是和我爹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是不是该叫你叔叔大爷!” 韩老实正在把两杆大枪和有些沉重的皮兜子都放到大车上,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叹了一口气道: “万万不能叫我叔叔大爷,我只能说,咱的关系亲密至极,血脉相连,这个是肯定的,所以我有责任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你,乃是义不容辞,而且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说完,韩老实又从挂在马鞍子后面的精料袋里取出来一个枞木枪盒,里面装着一支枪柄系有半尺红绸布的匣子枪,还有五十发子弹。 这是一支德国原装的二号匣子,九成新,上一个主人显然是十分爱惜,保养得极好。 只不过上一个主人现在已经躺板板了,等到晚上喇叭匠子应该就已经安排到位了。可能紫衣人就是一家人的顶梁柱,然而这个世道是你死我活,韩老实也不想当一个杀人狂,也想岁月静好的当一个老地主,坐拥良田美妻。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伯仁杀与不杀,又何必纠结呢? 所以,韩老实甩了甩脑袋, 问韩立正:“会用吧?” “必须会呀!” 韩立正接过枪盒,又从地上三具尸首身上,挑干净的扒了一件褂子,还有礼帽、短靴,都穿在身上之后,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最后一拍脑门,从地上解下一根硬皮腰带,扎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把枪盒斜挎起来。 如果忽略已经肿得封喉了左眼,那妥妥的就是一个风沙豪客。 韩立正对自己这身装扮十分满意,兴冲冲的抽出了匣子枪,凑到嘴边在减重槽上哈了一口气,再用袄袖子仔细的擦了擦。 油光锃亮的烤蓝枪身,显示出精良的制造工艺,价值公码足银一百二十两,一般人想都不要想,不可能买得起! 枪支这东西,其实功能部件都是大差不差,韩立正之前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稍微研究了两下,就已经大体弄明白了。 先蹭开保险机,然后大拇指向下扳动,“咔嚓”一声叫起麻雀头,忽然转过身就是一枪,旁边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车老板子,终于“啊呀”的一声,解脱了。 这位叔太爷,也是吃生米的。 甚好!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绘画绣花,不会有文质彬彬,也不会有温良恭俭,只有铁与血。这个车老板子已经听到韩家纸坊一大家子去龙湾县的事情了,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韩老实把黑色儿马牵到近前,道:“你也去龙湾县城吧,一家人都在,也好有个照应!” “问题是,我跟你身边不行吗?” 韩老实摇头,“我接下来要办的事比较危险,指不定会有什么情况。” “还能是啥事,我都能猜到,肯定是跟怀德韩家那帮瘪犊子过招吧?这就对了,管他什么势力不势力的,就是关里的袁大总统惹恼了咱爷们,也要把他胡子揪下来两撮!” 说到这里,韩立正用眼睛死盯着地上倒在血泊里的四具尸首,摸了摸脸上的伤,“哎,不在家好好过日子,非得给怀德韩家赶网,图的是啥呢?这下可好,把命都丢了。都是爹生娘养的,要是家里再有老婆孩子的,你说可咋整……” 韩立正把匣子枪插入枪盒,正色道:“一起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听蝲蝲蛄叫唤就不种黄豆了?” 话是这么说,但韩老实哪能那么没溜儿,真带着叔太爷一起去干仗。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一大家人虽然是在龙湾县,但也不能保证太太平平的,所以那边更需要你的枪!” 韩立正一听这话,马上就坐不住了,“那还说啥了,我得赶紧去呀!” 说完就把褡裢挂身上,拉过黑马的缰绳,若有所思道:“这回要是再碰上那个别梁子的瘪犊子,非得和他好好比划比划不可!” 韩老实听了这话,赶忙履行维护世界和平的责任:“可别用枪比划,要文斗,不要武斗……” “嗐,别的话不说了,反正以后不管有啥事,需要我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都问题。再一个,你要是有个马高镫短,我直接找他们兑命!” 说完之后,翻身上马,扬鞭而行。 韩老实突然大喊:“不对不对,你走错方向啦,不能往南走,龙湾县在北边呢!” 韩立正听到喊声勒马返回来。 这位路痴尴尬的挠了挠头,在十字路口重新出发,一路向北…… 第33章 韩老实遇到劫道的了 关东的春日,气候尤为宜人。瓦蓝瓦蓝的天,如同小嫂子用泉水洗过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天边飘过来一抹白云,吸引了两只老鹰在云端盘旋,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清唳。 看看太阳,已经是上午时分。韩老实躺在柔软的苇子上,任由两匹马拉着车在道路上慢打梢摇的走,辕马的套包下面系着两颗铃铛,时不时的“哗?哗?”响两下。 长杆的大鞭子就插在车辕上面凿孔上,说实话,韩老实也确实不怎么会使。 抽重了,马就毛楞了。抽轻了,似乎还没啥用。 所以,赶大车这玩意也算是一个技术工种。且不说拉重载要随时调整骑辙与合辙,单说鞭子就有大中小三种。一个合格的车老板子使用长杆大鞭子,每一鞭子下去,鞭梢都能准确抽在马耳朵下面三寸之处。 而韩老实抽马屁股都费劲…… 索性无为而治,慢点就慢点吧,只要方向对了就行。马车一直是在往南走,已经走了一天,昨晚并未打尖住店,马累了则就地喂草料歇息,然后继续出发。 韩老实的选择是先往南走,然后再折向西,去郑家屯。毕竟道上躺着四具尸首,并且都是属于怀德韩家的苇户刀客,早晚会被发现,所以要掩饰行踪。 至于叔太爷,以黑色儿马的脚力,就是发现行踪都不赶趟,很快就能出奉省,不用太惦记,唯一担心的就是叔太爷再去找单搓劫道的胡子开练…… 系统在午夜进行的结算,又是一波大丰收,信心再次膨胀,有那个一瞬间,韩老实甚至有掉头回去,直接莽进怀德韩家的冲动。 “高手对枪,老登救美。在与神秘枪手的巅峰对决当中,你笑到了最后,更胜半筹。在这过程当中,你举手投足之间演出了一场救美戏,这是一个老男人作者的自嗨,也是烂到家的俗套,读者根本不喜欢看,所以让你本来可以得到更多的英雄气大打折扣——获得英雄气3点。” 对此,韩老实只能说:系统真是杀人诛心,净说大实话! “?如羿射,枪动四方。在怀德县城西门外,你的惊人枪法如同九天雷霆播下震怒,击杀怀德韩家的四名黑衣扈兵,两名紫衣内探,震怖韩门。尤其是在正面枪法对决当中,击杀一名即将登顶宗师的武学奇才,虽然徒手相搏他一只手能打你八个,然则形而上者谓之道,枪就是你的道——获得英雄气57点。” “倭人跋扈,其罪当诛。你在夺马过程中,一举击发了两个倭人。一个是经济间谍,一个是跋扈的日本浪人。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呱呱叫!就这么干,加大药量——获得英雄气200点。” “纸匠倒霉,幸好有你。你轻描淡写的把人给救了,还再次送出去枪、马、钱,还挺不错的。在这个草莽的年代,你不杀人,人会吃你。他们,将会是你心灵的依托与港湾,给你无限慰藉——获得英雄气22点。” 这一波除了扯淡的第一项之外,其他三项都属实是大丰收,尤其是没想到击杀日本人有这么高的收益,韩老实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加上原有的133点,现在一共已经有了415点。 那还说啥了,韩老实直接豪爽大气的消耗了200点,强化身体20次,顿觉浑身都有了力量感,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算是骑着倒骑驴送煤气罐都能把钱挣到手。 甚至明显感觉到身体都年轻了,可惜他在撒泡尿照了之后,发现还是一张老脸…… 根据韩老实的测验,现在他的身体素质,在力量方面肯定是已经远超过一般人。一般人一拳能打出200斤,现在他绝对能打出400斤以上。 至于速度以及协调性等方面,应该是有资格参加五环会了。 当然,如果与昨天遇到的那个紫衣人相比,还是明显不够看的,毕竟那小子已经是练家子当中的佼佼者。 只能说在正常人范畴内,韩老实已经拔尖盖帽了。虽然不会什么招式,但是徒手打五六个普通人还是毫无压力的。系统确实给力,要是依靠正常锻炼,就算是把健身房的铁全撸成绣花针,也达不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努力的问题。 系统当中还剩215点,如果一口气全用于强化身体,肯定还能有极大的提升,但现在必须得重点考虑到保命的因素。 而韩老实在不久之后,就会对这个选择无比庆幸…… 韩老实靠在车厢铺的苇捆子上葛优瘫,良辰美景观不足,前方道边有一片丛杂的树毛子,正值春日,入目处尽是嫩绿叠翠,两只蓝靛颏在枝条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忽然翅膀一震,盘旋着飞远了。 又有一只老鸹从远处飞来,似乎巢穴就安在这里,却扑棱着翅膀,迟迟不肯落下。 韩老实心中一动,挺了挺腰杆。 马车在经过树毛子的时候,突然之前从里面跳出来一个黑脸汉子,身穿青坎布纳袄,手里端着一杆打药条的老洋炮,大喝一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劫了,赶紧交钱来,不然别怪我用洋炮拍!” 这套磕还挺押韵,整挺好,是要考研吗? 然而黑脸汉子光顾着往外甩词儿了,话音刚落,定睛观瞧,眼睛当时就长长了。 此时韩老实已经闪在边马的后边,一杆乌沉沉的水连珠步枪就架在马背上,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手中的老洋炮是打铁砂子的,这玩意全靠攻击面积大,却对躲在马后面韩老实基本没有威胁。 而水连珠步枪却可以随时打响,黄澄澄的尖头子弹从前胸进去,会在后背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到时候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这黑脸汉子立马扔掉手里的老洋炮,推金山,倒玉柱,“呼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好汉爷饶命啊,杀我一个,就是杀我两个!” 韩老实把水连珠单手扛在肩膀上,一步三晃的绕到黑脸汉子的近前,“咋地,你怀上了呀?” 黑脸汉子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直咳嗽,“好汉爷,我真不是故意出来别梁子的,因为……” 他本想往下继续说,没想到韩老实却接过话头:“因为有八十岁的瘫巴老娘要赡养,只抢一些落单行人的包袱,没丧良心到用洋炮拍人,只为回去给老娘买三尺红头绳。所以,我要是杀了你,老娘就会在炕上饿死。” 黑脸汉子吭哧瘪肚了好一会儿,才啜嗫着说道:“那什么,那个红头绳……” 韩老实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叫李鬼?” 黑脸汉子低着头,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道:“不是啊,我姓高,叫高公。” “都高工了还出来别梁子?” “啊?” 韩老实摆摆手,“土豆搬家,快给滚球子吧!” 黑脸汉子不敢置信,“真放过我了?那我可走啦……”他并不傻,别看眼前这人笑眯眯的,但身上隐藏起来的杀气让他心惊胆战,指不定手上有多少人命呢。 韩老实已经要不耐烦了,“要不要我再给你十两银子做本钱?” 黑脸汉子摇摇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的就跑没影儿了…… 第34章 追兵将至 黑脸汉子劫道的这一出小插曲,全当娱乐身心了。要不是感觉这小子挺好玩的,早给他一发入魂了。 实际在这个年月的大关东,出门遇到劫道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山林,在河谷,在江岸,在青纱帐,在草甸子,在村屯,不但有大股小股的绺子横行无忌,还有跑单帮手持洋炮劫道的、蹲高粱根绑票的,三五成伙砸明火的。 到了晚上,打闷棍的、背死狗的防不胜防。甚至还有部分人群,白天下地干庄稼活,晚上客串砸黑窑也不会令人太意外。至于搬石头(偷贩小孩)、跑青花(行窃)、割海桃(种大烟)、牵缰子(盗马),也都是稀松平常。 有些小村屯更是被称为“九反之地”,白天还行,要是晚上过界,二郎神都保不住哮天犬。 普通人算是倒了霉了,所谓打粮卖钱怕绑,生了姑娘怕抢,走道怕闷,出门怕攮。 不过,韩老实拍了拍腰上的柯尔特蟒蛇,表示自己既不怕绑,也不怕攮。 马车继续出发,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韩老实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昨天傍黑天在道边鸡毛小店买的干粮已经吃没了,而拉车的马也开始时不时的用前蹄刨地。 这是饿了,在表达不满,光吃道边的草根本不够用,需要马料。 而马料今早就已经吃没了。 恰好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光腚屯子,七八户人家没遮没挡的,房前屋后只有两棵大榆树,连个正经的篱笆院都没有。这一带地薄,每年芒种洒下二斤半的谷种,到收秋的时候只能打半斗小米,外带二斤粗糠。 韩老实下了马车,牵着马直奔屯西头把边的两间小马架子。 小马架子的南炕上有个穿着花布夹袄的小媳妇,正倚在被垛上当啷着眼皮子纳鞋底,身旁从房梁上吊下个悠车子,里面睡一个刚过百天的小孩。 “有人在家吗?”韩老实在当院喊了一嗓子。 小媳妇把窗户扇周开,伸出头来看,“有人,你要干哈呀?” 韩老实招招手,道:“我是过路的,想买点干粮啥的,还有马料。” “啊——这也没卖过东西呀,不知道咋算钱……” “那没关系,我给你五个银角子,咋算都够了,方便吗?” 小媳妇一听说有五个银角子,当时就把纳了一半的鞋底子撇到炕头,脑袋撞到窗户扇子上都感觉不到疼,赶忙道: “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我当家的打柴去了,马上就回来。你搁当院碾盘上坐一会儿,我先擀碗面条,再蒸发糕当干粮,正好有现成的面子。等我当家的回来,让他给你装马料,行不?” “太行了!” 小媳妇在炕上一出溜就下地穿鞋,先端出来一碗水,到当院递给韩老实喝。韩老实也正好渴了,连忙接过碗来,还随口问了一句,“你当家的姓啥呀?” “姓李,叫李贵!” “扑”,韩老实一口水喷了出来。 “咋地了,莫非你认识我当家的?” 韩老实笑着摆手,掏出五个银角子递给小媳妇,“不认识,把钱给你!” 小媳妇接过五个银角子,兴高采烈的进屋了,手脚十分麻利,脚拉风箱手和面,胳膊肘子捣大蒜——这要在齐鲁,还能加一个脚趾盖子刮地蛋…… 热汤面条很快就煮好端了出来,放在碾盘上。又从屋里拎出来一张三条半腿的凳子,让韩老实坐着吃。 韩老实笑着说道:“不会是要把我麻翻在地,再劫了金银去吧?” 小媳妇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没明白是啥意思。 韩老实不再说话,端起碗就开吃。 还别说,这小媳妇的手艺不赖,擀出来的面条吃起来筋道,炝锅面汤也不错,还把土豆子切成条一起煮,有滋有味的。 小媳妇又在盖帘子上铺一层干苞米叶子,把发好的面子摊到上面,架起火开蒸。然后看到当家的还没回来,就自己动手给装了大半袋子的谷糠掺苞米糁。 马料用这个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是骑乘的马则需要准备精料,里面最好是有豆粕。 “有盐吗?马料里给少拌点盐呗。” 小媳妇有些舍不得,迟疑了一下。 韩老实又掏出来一个银角子,主要是零钱就剩这一个银角子了,其他都是现大洋,要不然再多给她一个也无妨,毕竟面条吃得挺满意。 小媳妇接过银角子,眉开眼笑,“你等下,我找邻居家匀一些……” 有钱,溢价,就是这么任性! 在把发糕晾凉了装到褡裢里之后,韩老实继续出发。 伴随着马车的行进,道两边的耕田开始变少,连成片的荒碱地都是稀稀拉拉的杂草,不太适合垦荒种庄稼,所以再碰不到人家。 一直走到下午,忽然韩老实从车上跳下来,趴在地上用耳朵听了听,不由脸色一变,后面有大股的马队! 急忙用手牵着马车快步赶到一处土岗子下面,他三步两步蹬上去,取出望远镜观察。 只见他来的方向有烟尘四起,显然马队数量不少,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二百号人。马上的骑士都是黑色衣服,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暂时还看不清具体样式,但韩老实已经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怀德韩家的扈兵! 真是怕啥来啥,狗鼻子够灵的!而且这组织度与行动力简直是令人咂舌,效率极高,这下可是麻烦了。 韩老实心里发苦。 如果现在骑的是一匹好马,那么完全可以不惧,轻轻松松就能甩开追兵。 因为即使追兵当中也有个别骑好马的,但是韩老实的svd狙击步枪是吃素的不成?只要回马打掉前面几匹快马,剩下的就只配跟在后面吃土。 可惜,现在韩老实只有一辆马车…… 别看有svd狙击步枪,但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在关帝庙击退交得宽绺子完全两码事。 一个是绺子属于乌合之众,只能打顺风仗,真要遇到硬茬子根本没人拼命,跑的一个比一个快,毕竟吃横饭是享受生活的,而不是送人头的,所以大掌柜根本约束不了。 再一个是当时九月红绺子还有上百号人,有枪有马,可以打配合、作掩护。 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交得宽绺子摸不清虚实,不跑才怪。 而这次韩老实是单枪匹马,对方还是有备而来的怀德韩家精锐扈兵,一旦扇子面近距离包围过来,四面皆敌,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把大神张桃芳请来也不可能挡住。 韩老实当机立断,牵着马车绕过土岗子,斜挎上两杆大枪,皮兜子背在身后,装着望远镜和子弹的褡裢也系在身上,将边马从大车上卸套,然后用鞭杆子狠狠地戳到辕马的屁股上。 吃疼受惊之下,大车顺着道路就跑了下去。 而韩老实则是翻身骑上边马,斜刺里打马奔逃。 这种拉车的马要么是禀赋不足,要么是口龄太大,与专门骑乘用的马比起来差远了。 想要依靠速度摆脱追兵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马车能迷惑一下追兵,给自己争取时间。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摆脱困境,比如找个合适的地方猫起来。 等追兵过去之后,到了晚上再寻机脱逃。 现在韩老实已经顾不上骑光杆马硌得慌,双腿狠狠夹着马肚子,这匹骒马还不习惯被人骑乘,马头一仰一俯,四个蹄子有些掰不开镊子,马嚼子都勒出白沫了,速度却提不起来。 把韩老实急得脑瓜子嗡嗡的…… 第35章 装大了,危在旦夕 韩老实骑着光杆骒马斜刺里奔逃,在跑出去大约三四里地之后,就听到后面响起来了铺天盖地的马蹄声。 完犊子了! 这次的运气真是不咋地,追兵如跗骨之蛆,不但未能摆脱,这距离还越撵越近,显然已经发现了韩老实,并且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只要进入四百米的有效射程内,怀德韩家的扈兵就可以予取予求,到时候必然是任人宰割。 难办,牙疼! 急切之间,韩老实用眼睛一撒么,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间地窨子。 地窨子背靠一处低矮的荒坡,荒坡再往上大约二百米就是一片树林,长满了榛柴、山丁、榆树棵,稀的地方能挤过马,密的地界连猫都钻不过去。 奔逃之人,逢林必入! 进了树林子,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于是韩老实用力一夹马肚子,就想要往树林子方向冲过去。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胯下骑乘的骒马却发出一声哀鸣,紧接着猝然倒地,马肚子忽煽忽煽的,出气多,进气少。 而且马鼻子还淌出两道血痕,嘴角的白沫子越积越多。 这匹可怜的骒马,已经跑炸肺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韩老实,心中黯然一叹。拉车的骒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用手摸了一下马头之后,还得继续逃命,因为后面追兵此时已经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噼里啪啦”的枪声不绝于耳。 在这个距离之下,虽然步枪子弹威力不够,更谈不上准头,但已经有流弹“刺啦刺啦”的插在土里。 韩老实一咬牙,树林那边肯定是来不及过去了。 在进入树林子之前,整个荒坡都是甩手无边的开阔地带,而后面追兵的马速已经进入全力冲刺。 人的两条腿不可能跑过全力冲刺的马。 在荒坡上奔跑二百米的过程当中,必然会被冲在前面的追兵撵到身后,到时候可就是被人家骑着脑袋输出了。 那可是二百条枪,系统当中虽然还有215点英雄气,但也只够免疫21次攻击的,完全扛不住,一瞬间就会被打成筛子。 地窨子! 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哪里还顾上许多,先过了眼前一关吧。 韩老实一脚踹开木门,里面没人,只有一铺小火炕,炕席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显然许久没住人,应该是烧荒放垦压下的地窨子,后来可能是发现地薄不打粮,又换地方垦荒去了。 韩老实飞速撕开原本就已经破碎不堪的窗户纸,把svd狙击步枪架在矮趴趴的小窗户上,连连扣动扳机。 十发弹匣打完,冲在前面的至少有七人翻身落马。 饶是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是精锐,此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吃惊归吃惊,却完全没有半点怂的意思,而是马队迅速分散开来,呈扇子面包抄,然后纷纷甩蹬下马,把多匹马赶在一起,人就躲在马后边,不断进行迫近。 他们料定韩老实的子弹不可能带的太多,这样只要舍弃一定数量的马匹,就可以把人拖死! 果然,韩老实现在svd狙击步枪只剩下三十发子弹。 水连珠的子弹虽然必要情况下也可以用到svd狙击步枪上,但射程威力远远比不上韩老实的狙击定制子弹。 这三十发子弹子弹“啪”的一下搞偷袭,那肯定是足够了,甚至都嫌多。但这种规模的生死搏杀,就完全不够看了。对方以马匹为掩护,这样命中身躯的精度就会极大降低,而击杀马匹却没有任何意义。 韩老实无奈的放下svd狙击步枪,又架上了水连珠。 好在水连珠的子弹还有二百多发。 然而怀德韩家扈兵使用的也多是水连珠或汉阳造,所以韩老实的射程不占任何优势,很快双方就开始互射。 韩老实虽然在连续打空七次弹仓的过程中,在击倒八匹马的基础上,还精准击杀五人。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射击,能打出这个命中率已经是十分不容易。如果不是之前进行了身体强化,连续射击身体都扛不住,因为水连珠的枪托窄,后坐力大,肩部需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此外,水连珠的枪机发涩,旋转后拉机柄的力臂短,拉动枪栓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所以水连珠又被称为“一脚蹬”,意思就是手劲不够的时候就用脚…… 但是怀德韩家的扈兵也不是白给的,待进入射程之后,也都是把枪架在马背上射击,子弹“噗嗤噗嗤”的打在地窨子低矮的半身土坯墙上,也有打中窗户的。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小独扇窗户已经被子弹打得只剩两根残破窗棂了。 系统已经发出告警提醒: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205点!”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95点!” 韩老实躲在窗户后面,“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接着又在弹仓当中压入四发子弹。 不是韩老实忙乱出差错,而是这水连珠步枪就是这么设计的。弹仓虽然是五发,但是最上面一发需要先推入弹膛,然后才能再压入四发子弹。 猛地把水连珠架在窗台上,“啪啪啪”的连连击发之后,再次击倒一人一马,退弹跳出来的灼热弹壳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 此时地上已经堆了一层的弹壳。 然而系统也再次发出告警提醒: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85点!” 短短时间之内就被命中一次,枪战强度可见一斑。 单靠一人之力,面对这种烈度的攻势,确实是有心无力。 要是没有系统加持,早已经开席了。 但系统当中的英雄气目前只剩下了185点,只能再免疫18次。 伴随着扈兵在两翼进行的包抄越来越近,甚至还会有迂回到后面的。而窗户的射界是有限的,从左右两边过来的完全无能为力。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耗尽点数,然后结局自然就是被乱枪打死。 形势万分危急! 韩老实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直接梭哈,强化身体十八次,没准儿能变身绿巨人,把外面这些犊子挨个拍死,就像是蒋门神拍苍蝇那样…… 不过理智上也能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不是没强化过。 之前已经陆续进行了将近三十次,现在也只能说是身体比普通人强很多,但距离绿巨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不用说别的,就是那个使用左轮枪的紫衣人,如果徒手相搏,韩老实感觉那小子放倒自己都不需要出汗。 系统确实是好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当装逼犯,以后绝对有信心一只手放倒泰森——据说泰森一拳能打出1600斤? 但是,眼前这关似乎也许大概是过不去了呀,这可咋整。 韩老实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回是装大了,太小觑怀德韩家这种庞然大物。 “哗啦”一声再次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压入子弹——大丈夫死则死矣,至少要拉三十——不,五十个垫背的! 最后就算是被乱枪打死,也要崩这帮犊子一脸血…… 第36章 天降雌兵 人烟稀少的荒滩碱地,现在变成了以命搏杀的生死场。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75点!” “……165点!” “……155点!” “……145点!” “……135点!” 系统当中的英雄气,此时在枪声当中就如同跳水的大a,令韩老实叫苦不迭。 实际不仅韩老实叫苦不迭,怀德韩家的扈兵也是一样。 藏在地窨子里的小损鸡,如同打不死的小强。 要是一直躲在里面不动,还可以理解,毕竟枪弹打不到人。 但是窗口还击的枪声就没停过,而且枪法奇准,这一阵子,已经折损多人,再算上之前被远距离狙杀的,不算躺在地上哀嚎着的伤者,单单已经蹬腿咽气的就有二十多人。 这可都是精锐,不论是个人枪法,还是作战意识,都已经超过一般的官军,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也就是他们,如果换成绺子,阵亡率超过10%早就提桶跑路了,没人会继续硬刚。 而这怀德韩家的扈兵却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反而仗着人多越来越迫近,两翼包抄的已经距离地窨子不到二十米,只要完成合围,就算是铁人也能给拆成零件! 韩老实也已经准备好最后一搏了,然后潇洒告别,这人生啊,也算没白活一回,而大关东也不算白来一趟!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把韩四少爷弹到死……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急,子弹把窗户封得严严实实,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里的墙上,土灰哗哗往下掉。 呛得韩老实直咳嗽。 “咔”,韩老实反出弹壳,又拉动枪栓准备挂线,一瞅糟了,水连珠的枪管子从准星后面齐刷刷的罾掉足有半拃长,再打就得炸了。刚才这短时间内就打了二百来发,啥枪也架不住这么造。 两边包抄的扈兵已经围住了地窨子,有两个自诩骁勇的甚至从敞开的破门直接冲进来,当然,毫不意外的被韩老实用左轮枪放倒。 也多亏着地窨子没有后窗户,否则早递进来枪口开打了。但是,外面已经开始有上房的了,地窨子的房盖本就残破,三下两下就能拆开。 等拆开之后,那韩老实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 韩老实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最后的时刻,却突然听到一阵奇特的枪声。 一声接一声,非常有规律,短促而又清脆,而且还像是多支枪一起打响,即排子枪。 在场的枪声不外乎水连珠、套筒枪,偶尔还夹杂两声匣子枪,很容易就能听辨出来。 但这从地窨子后面荒破树林方向传来的枪声却完全不一样,既不是水连珠,也不是套筒枪,更不是金钩枪。而且还是极为少见的六发弹仓,因为在六响之后有一个明显的停下装弹时间。 韩老实据此判断,应该是意大利的卡尔卡诺步枪! 至于外面怀德韩家的扈兵,此时可没有闲心判断是什么枪,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已经上房的三个人如同下饺子一样骨碌下来,两翼包抄的也跟头把式的后撤。 因为这枪法实在是太准了,简直是催命判官在拿着生死簿点名,而且显然不是一杆枪能打出来的效果。 于是不得不纷纷卧倒,找沟沟坎坎的地方荫蔽。 这边韩老实也趁机架起来svd狙击步枪,打出一波反击点名,连续精准狙杀三个敢猫着腰靠前的。 趁此机会,韩老实把svd狙击步枪背起来,当然,皮兜子与褡裢也得背着,里面不但有现大洋,还有望远镜,以及狙击枪子弹和左轮枪子弹,都是必需品。 一头窜出地窨子的房门,还顺手用左轮枪击杀两个敢炸毛的杂鱼,然后猫着腰快步跑向树林。 见此情形,荒坡树林那边的枪打得更凶了,排子枪一阵又一阵,为韩老实提供掩护。 韩老实跑得非常快,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而排子枪的掩护也非常到位,但系统还是发出多次告警: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25点!” “115点!” “105点!” “95点!” “85点!” “75点!” “65点!” 韩老实已经麻了。 不过好在威慑力够大,怀德韩家的扈兵并未轻易起身,否则现在韩老实已经凉了。 但,怀德韩家的扈兵也不会放弃,已经组织人手寻机在地形掩护下后撤,目的就是向两边散开,打的还是包抄主意,而不是正面硬刚。 而且这虽然是用烂了的简单战术,却非常有效。 他们已经笃定对面虽然枪法准,但人数不多。只要形成包抄之后,甚至抄后路合围,对面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扛不住! 韩老实对此也是心知肚明,风险其实远未解除,只能寄希望于对面不明身份的帮兵能有办法吧——最好是有马,骑上就跑。 荒坡上面是长满了杂木的小树林,树林边缘有一个土窝子,韩老实跑到这之后,终于发现了帮兵的庐山真名目,然后就震惊得下巴颏都掉到脚后跟上了,脱口而出:“这不科学呀,怎么会是你们?” “瞅你那损出,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咋地,救你还不愿意呀,刚才像耗子似的被人堵窝里,啥也不是!” “就是就是,这老小子真是扫兴……” 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漂亮草原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韩老实怼得生活不能自理。 就是她们,用三杆卡尔卡诺步枪,把怀德韩家的扈兵打得差点自闭。 韩老实怎可能不吃惊,毕竟她们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奇怪的了,而大张旗鼓的救人,不惜把怀德韩家的人杀得血流成河,就更奇怪了。毕竟不认不识的,凭啥呀? 凭自己长得老? 或者,是凭那十三块现大洋的定金? 韩老实苦笑一下,道:“你们知道那是怀德韩家的人吗?” “管他是谁家的人,你问这个真是多余!” “怀德韩家我们听说过,很有排面,但又能咋地?” “对,你们怕,我们可不怕,就当是一个屁!” 三个草原女人在吐槽的同时,手里的枪并不停,时不时的就打出一次排子枪,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如此统一的。因为没见她们有什么暗号,却每次开枪都是整齐划一。 三个漂亮女人,三杆卡尔卡诺步枪,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过现在不是在看维密,而是在打仗,韩老实着急的说道: “我韩老实万分感谢你们,真的感谢!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对面要包抄过来了!” 三个草原女人听了这话,都收起枪,转过身就往树林里后面跑。 韩老实急忙跟上。 穿过小树林,就发现另一边拴了四匹马,还有一辆勒勒车,车上装着烧酒坛子,还有一堆叠好的羊毡,应该是支帐篷用的。 韩老实看到这四匹马之后,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莫非是伯乐的亲孙女吗……” 第37章 河神庙内暂栖身 韩老实不能不吃惊,因为这四匹马搭眼一瞅就能知道,无一例外,都是少见的骏马。 在怀德县城北门外马市的时候还只有三匹,而且还卖出去一匹。 这咋又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两匹? 更令韩老实无语的是,其中一匹马身上的套包都没摘,显然之前是在拉勒勒车——这,这是暴殄天物啊,这等好马竟然用来拉勒勒车? 见到三个女人正在抓紧时间套车,韩老实劝道:“带着勒勒车走,不擎等着让人撵上吗?” “对哦!” “这老小子挺有脑瓜,车不要了!” “酒带走!” 三个女人把枪背在身上,分别从勒勒车上抱起一坛子烧酒。 然后又都从车上拎起来一个大口袋,搭在马鞍子后边。 飞身上马,三姐妹一人一匹。 还剩下一匹带套包的拉车马,只见其中一个女人拨转马头,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牵起了马缰绳,而她骑的马连缰绳都不用抓,全凭两腿控马,显然对自己的骑术十分自信。 两腿一夹马肚子,就要出发了! 韩老实原本还在兴致勃勃,想当然的以为现在有四匹马,那指定就是一人一匹,远走高飞。 万万没想到啊,人家根本就没有分给他一匹骑的意思。 这扯不扯! 问题是追兵在即,性命攸关,韩老实顾不得矜持,疾步上前扯住一人双马的女人袍子下摆,“哎哎,等等再走……” “我说,你这老小子怎么上手了呢?耍牛虻是不是?” “削他个瘪犊子!” “扇他耳光!” 韩老实哭笑不得,“我不是——我没有,那个啥,你看哈,我这没有马骑呢……” “说的啥话,你没有马骑,找我们有啥用啊?” “对哦,老小子虽然给了我们十三块现大洋的定金,但刚才不但耗费不老少子弹,现在还得白扔一辆勒勒车,扯平了吧!” “就是呗,俺们又没吃过你家的糜子糕……” 韩老实被三个草原女人呛呛得头晕脑胀,感觉这三个女人的想法简直是奇特到家了,冒着巨大风险,在枪林弹雨当中费劲巴力的把他救出来,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却连一匹马都不肯让出来,把人直接扔在这里。 这不是纯纯无用功吗? 没十年脑血栓绝对干不出来这事儿! 问题是韩老实毫无办法应对,又不能拔出左轮枪硬抢,人家刚才帮兵递枪,回头就干这没品的事,那还算人吗? 三个草原女人见到韩老实无话可说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狡黠笑容。 “这样吧,我们可以把马给你一匹,但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 韩老实大喜,“啥条件,没问题,咋都行,只要能有一匹马骑!” “跟我们回草原,一起放羊!” “搭帐篷!” “生孩子!” 韩老实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嘴巴都合不上了,张得老大——不是欢喜的,而是吃惊的,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三个女人见此,笑得花枝招展: “逗你玩的!” “老小子想得挺美!” “不要脸!” 韩老实就差给她们跪下了,怀德韩家的扈兵眼瞅着是要进行迂回包抄。所以,能不能别扯犊子了? 三个草原女人终于说出了真实要求:“把你背着的那杆枪给我们,换马!” “这枪针不戳,我们三个换着用!” “对,谁让老小子没有现大洋呢!” 韩老实听到她说“现大洋”,一拍脑门,暗中大骂自己: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把背着的皮兜子取下来,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摞摞的现大洋! “谁说我没有现大洋?不但有,而且有,不是每匹马二百块现大洋吗?我买一匹。” 三个女人狐疑的看着他,又端详了两眼皮兜子,“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不是抢来的吗?” “老小子拿我们当什么人了?” “不义之财!” 韩老实直接把皮兜子递给她们,“这是四百块现大洋,一匹!” 女人们飞快的夺过皮兜子,掂了掂重量,“数量不对,没有四百块,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 “大骗子!” 韩老实仔细一想,可不咋地,之前在路上确实陆续花了一块现大洋,其中单单是给那个小媳妇就有六个银角子。 问题是:她们用手颠颠重量就能发现? 真是牛掰! “三位女菩萨,我这现大洋确实少了一块,以后再见面指定给你们补上,补一百块!” 三个草原女人听了有些受用,眉开眼笑: “成交,马是你的了!” “老小子还挺大方。” “再见,一定会再见的!” 三个漂亮的草原女人打马如飞,不过很快其中一个又踅了回来,扔给他一个布袋子,“接着,有用!” 然后就华丽丽的走人了…… 韩老实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小半袋子精料,还有四块糜子糕。 把袋子口扎上之后,搭在马套包上,也飞身上马。一带嚼子,这匹原本用于拉勒勒车的枣红儿马“唏溜溜”暴叫一声,撒开四蹄,奔跑如飞。 韩老实选择的方向与三个草原女人不同,其目的是要尽量吸引追兵,避免牵连到人家。 他甚至在这中间还故意停下来等待片刻,用svd狙击步枪挑衅一般的狙杀一个骑马包抄的扈兵,然后才打马狂奔。 这枣红马真的是一匹好马,跑动起来两耳边风声呼呼响动,唯一缺点大约就是没有马鞍子,伴随着马背上颠下颠的,硌得韩老实龇牙咧嘴。 但是该说不说的,这三个漂亮姐妹也真是雪中送炭,得感谢一辈子。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其他咋都行。就是帮忙的动机实在是奇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韩老实想破了脑袋也不得要领,索性不去想了,只要能摆脱追兵就行。 这回可真是把韩老实干得卑服的,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不过也不奇怪,人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自然笼络一些有能水的高人。 但是这怀德韩家该整他们还得整,就是得更加谨慎行事,不能小觑。 等逃过这一劫的,必须复盘一下,仔细想想是哪个环节有漏洞,以至于被包了饺子。 枣红马的四蹄奔开,如同追风逐电,脚力是真好! 一口气疾行能有二十里地,而马肚子都还没怎么见汗,追兵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摆脱了。 然后韩老实就开始东拐西拐的,又走出了能有二十多里地。手搭凉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穿过去一片稀稀拉拉的柳条通,前面出现一座河神庙。 韩老实见了河神庙就知道,这是马上就要到东辽河沿了。 因为这座河神庙挺有名的,别看规模不大,但来历却不小,据说是当年唐朝名将罗通扫北路过此地修建的。 话说罗通行军到此,天气大旱,整个东辽河都断流了。没有水,人和战马都渴得冒烟。于是主帅罗通焚香以告,很快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沟满河满。 后来,罗通就命人修建了这座河神庙。 此时韩老实的心里算够着底了,只要渡过东辽河,往北走五十里就是吉省吉长道的长岭县,往西走一百多里就是郑家屯。 进可攻,退可守,稳了…… 绕过河神庙,韩老实顺着一条道路打马直奔东辽河,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就是渡口,然而天色已晚,摆渡撑船的应该是已经回家了。 如果顺着河沿往上下游走,虽然应该是有桥,但天色将晚,河沿随处都有阎王笸箩,全是够不着底的烂哈塘子、大酱缸,人一落脚,噗嗤就陷没影,用老牛都拽不出来。 一轮红日西沉,韩老实无奈之下,只能又回了河神庙,打算在河神庙里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河神庙两边全是树趟子,而庙里却早就荒废了,原本大红的庙门已经斑驳残败,前殿供着一尊掉了色的河神像,头上的冠冕只剩下了一半,额头的两个龙角也缺了半支。 看来这香火岂止是不旺,简直就是没有。 把马牵进殿里之后,韩老实搓了搓手。关东春天里的夜晚有些凉,韩老实啥寝具都没有,起码之前马车上还铺一层苇子呢。 于是韩老实出去在树趟子里捡了一些干树杈子,在殿里笼了一堆火;又扯了些荒草,把一半给马搭配着布袋子里的精料吃,另一半则是在篝火烧尽之后,趁着热乎气就地铺上。 此时已经是黑夜,月朗星稀,荒野上的孤狼发出一阵阵嚎叫。 韩老实吃了两块烤热的糜子糕之后,用马套包当枕头,在铺好的草上和衣而卧。 此时他无比想念自己的户外帐篷、保温水杯、鸭绒睡袋,这些都在怀德县城的客栈棚顶,以后早晚要取回来——就如同早晚要取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一样。 却不知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不但坚挺,还长满獠牙。 夜色当中,危机悄然临近…… 第38章 韩四少亲自出马 后半夜两点左右,就在韩老实蜷缩着身子酣眠的时候,在距离河神庙十里地的王大棉鞋屯,屯东头的一家地主大院当中却热闹起来,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房前门后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大院进进出出的全是背着大枪的黑衣扈兵,前胸绣着的“韩”字格外引人注目。四角炮台上的炮手都被撵了下去,由扈兵接管。 一个面如冠玉、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踩着黑漆皮马靴进了正房,把毛呢礼帽摘下,倒扣在桌子上,又脱下白手套,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只见他穿一件崭新笔挺的蓝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青色马裤,牛皮武装带上斜跨一个棕色枪套,里面插一把精致的银白色左轮手枪,枪柄砰在椅子背上“叮当”作响。 这家大院的老地主在屯子里说一不二,武断乡曲、欺地压粮,但此时连在一个屋里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家人蹲在东厢房的炕沿上,和长工、炮手作伴。 不过,这年轻人也不必感到孤独,因为很快就有两个身穿紫色劲装、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走过来,手里都拿着冒热气的雪白毛巾,给年轻人擦脸,力度刚刚好,显然是训练有素。 又端过来一杯刚冲好的热咖啡,放在桌子上。年轻人用咖啡勺轻轻搅动之后,舒舒服服的抿了一口。 然后两手一伸,分别揽住杨柳腰,揉两把似乎是感觉索然无味,于是满脸不耐烦的放开,轻轻一摆手。 两个女人就低着头默默的退下了。 随后就有人进来禀报:“四少爷,探明白了,人就在距离东辽河沿不远处的河神庙里!” “河神庙?呵呵,很好!罗通扫北能祭请河神降水,这个老灯台却只能当瓮中之鳖。”说到这里,手里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一把有些瘆人的狭刀,拇指肚轻轻拭了一下锋利的刃口,脸上笑容灿烂,“喝完这杯咖啡就出发,给我尽量抓活的,正好试试新琢磨的手段!” 这人,就是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 别看韩克冯的脸上笑容灿烂,实际内心十分恼怒。 本以为是泰山压顶、手拿把掐的事情,没想到小损鸡的这么能打,单枪匹马就报销了二三十人。 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怀德韩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有钱有势,招多少没有? 但眼瞅着就要得手的时候,又半路杀出不明身份的程咬金,大杀特杀不说,还把人给救走了。 消息传回去之后,四少爷韩克冯十分恼怒,差点摔碎了一盏九龙杯:“啥玩意啊,竟然还敢不束手就擒,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于是不顾鞍马劳顿,星夜亲自带人前来。就算你不是小损鸡,而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最后还是逃不出这五指山! “查明白了吗?到底是谁敢对对我们韩家亮枪!” “四少爷,人应该是有四五个,但是始终都没照面,长啥样也不知道,只知道枪法打得非常准,用的是意大利出产的一种六响步枪。再就是骑的马也非常好,撵不上。他们还给那个韩老实带来一匹,不然也不至于当场追不上,还得事后通查。” 韩克冯把咖啡杯放下,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虽然真贼性,但现场还是发现了一辆车,是草原人才习惯使用的勒勒车,所以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生秧子,十有八九应该是草原人!” 韩克冯皱了皱眉头,“草原人?” 这就很不好整了,因为草原是蒙古王公贵族的地盘,自成体系,怀德韩家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进整个草原,根本不现实。 此外,草原无边无际,人少地广,平时都是放牧赶场的,上哪能查到人去?当真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草原人不好整,那个在河神庙里过夜的韩老实还不好整吗? 想到这里,韩克冯的咖啡都不喝了,拿起礼帽戴在头上,起身出了正房,在大院门口早有人给牵过来一匹菊花青的高头大马。 这匹马在雪亮的马灯照耀之下,毛管发亮,前蹄刨地打着响鼻儿,还不停的摇头摆尾,两个马夫才能堪堪拉住缰绳。 也怪,在韩克冯接过缰绳之后,立即就老实了。 搬鞍认蹬,飞身上马,膝盖一顶前骨,再一扽嚼子,菊花青修长的脖子往起一仰,两个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马几乎要直立起来,真是神骏! 这匹菊花青有阿拉伯马的血统,是从关里运来的,据说两头见太阳,中午喂一次,能日行八百里,在洮昌道一十五县范围内乃是独一份,号称“盖洮昌”,非常有名,就连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都知道这匹马。 据说菊花青能跳过与马头齐平的墙,两丈宽壕沟一跃可过,奔跑起来两只前蹄高度与耳朵齐平,在公主岭甚至与火车比试过,两站之间稳胜! 宝马配好鞍,韩克冯坐骑所配的马鞍子,骨架是全卯全榫的黄花梨木,皮活选用胎牛皮,铜活更是描金錾银,还镶有五色宝石,就连汗垫子都是用的法兰西绒,猞猁皮溜边。 奢华至极。 所谓人配衣装马配鞍,韩家四少爷这副装扮属实是够用。 下面的人却在心里嘀咕:四少爷平时也不这么穿搭呀,奇了怪了…… 在夜色当中,怀德韩家的人马急匆匆的出了王大棉鞋屯,惊得狗叫声此起彼伏。 乌泱泱的马队行进速度并不算快,一个是黑夜里道路难行,再一个就是全速奔跑之下,马蹄声就如同滚雷一般,容易打草惊蛇。 等行进一段距离之后,前面是一道大荒沟,哨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到马队赶到,连忙迎上来。 韩克冯把手一抬,吩咐道:“下马!” 马队令行禁止,都纷纷甩蹬下马,此时距离河神庙已经只有四里多地,只要步行两刻钟就能赶到河神庙。 但韩克冯自己却是继续骑在马上,在弃马步行的扈兵簇拥之下,直奔河神庙。 如果惊动了人,那么就乱枪打死。 如果没惊动,那么此行带来有拳脚功夫的高手可不老少,尤其是还有两个近身短打的好手,她们的能耐都是家传的,家里人早些年在宫廷教小王爷掼跤,见天就琢磨着怎么抓捏筋肉、怎么折卸关节。 只要能近身,那就是醒好的面剂子一样,怎么揉捏怎么是! 总而言之,只剩下四个字:插翅难逃! 如果韩老实能了解到这个情况,必定会吓出一身冷汗。 系统的英雄气点数只能免疫攻击,不代表身体无敌。真要是被这种近身短打的高手摸上来,一拥而上按住不动,再捆一个结结实实,那就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结局也只能是吃席了…… 此时河神庙当中的韩老实嘟嘟囔囔的似乎说了一句梦话:“怀德韩家,我韩老实迟早干死你们!” 然后翻了一个身,抱着膀子继续睡。 枣红马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响鼻,也在继续睡,好像是梦到了一匹三岁口的骒马正亲昵的靠过来…… 怀德韩家的中院北房当中,韩老太爷在尿桶里漓漓拉拉的撒了一泡尿,然后上炕继续搂着七姨太刘小凤,在软玉温香当中睡下。 刘小凤却不声不响的把韩老太爷的胳膊从胸前轻轻拿开,晃着雪白的身子下了地。 明月透过窗棂,在地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也照在刘小凤娇美的脸庞上。 对于韩老实,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第39章 警察署长王剑壬 就在韩老实睡得香甜的时候,黑压压的人马已经在暗夜当中悄然行进。 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天边,树毛子上落着的老鸹扑棱着翅膀飞远,怀德韩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即将拔除。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斜刺里却有一彪人马拦住去路。 月光之下,一顶顶大檐帽尤为显眼,黄铜材质五星嘉禾双穗帽徽闪闪发亮。虽然只有五六十人,却个个兵强马壮,与平时见到的警署巡警,精气神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为首一人骑一匹白色高头大马,笔挺毛呢黑色警制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这都代表的是荐任署官。 大檐帽下剑眉星目,帅得一塌糊涂。 正是怀德县警署署长王剑壬,率领游击马队赶到当场。 马队的控马技术显然都十分高明,擦着怀德韩家的人身边驰过,马蹄子掀起来的尘土几乎都快要打到脸上。 尤其是王剑壬的白马,他冷不丁收拢嚼子,双蹬猛卡,坐骑一声咴鸣,两个前蹄冲天一拜,再一打踅,落下的马蹄子正好敲在韩四少的马前。 两匹马的马头相对,距离甚至不到半米,马鼻子呼出的热气互相都能喷到鬃毛上。 王剑壬用马鞭子杆敲了敲马镫,道: “呦呵,这不是韩老四嘛,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的炕头上搂着红果睡觉,摇哪骚了啥呀?” 韩克冯眯缝着眼睛盯着王剑壬,良久之后才道: “起开,好狗不挡道!” “汪——呜——汪,噫……” 王剑壬把恶犬的叫声学得惟妙惟肖,而龇牙咧嘴表情更是十分到位,显然是有十分深入的研究领悟。 后面勒马肃立的游击马队全都用手捂脸,不忍直视。 但韩家四少爷韩克冯却并不感觉好笑,“警告你一句,我怀德韩家的事,不是谁都能掺和得起的。” 王剑壬哈哈大笑,“啥?你怀德韩家还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文明缙绅嘛,修桥补路,冬舍棉,夏舍单,高搭粥棚十八里,整个洮昌道谁不知道怀德韩家的仁德贤名。” 韩克冯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黑灯瞎火的带着游击马队跑出来七八十里地,就是来夸人的? 但紧接着王剑壬又开始演上了:“对了,你们怀德韩家是不是有个外号韩大嗙的管事,听说论起辈分是你叔,却给你当孙子——他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让我看看真人长啥样呗!” “没来!” “不能够啊!你这尊贵的韩家四少爷,哪能离了韩大嗙呢。我听说有人在晚上顶着黄纸到土地庙,找十殿阎罗告阴状,抢男霸女,私设刑堂,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天不作损就睡不踏实觉……” 韩克冯抬头看了看月亮,“怎么,王大署长还要当一回包黑子,抓到我韩家的管事升堂开铡不成?” “对喽,要不怎么怀德县的人都说韩家四少爷打小就尖呢,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了不起!” 王剑壬脱下白手套,给他伸了一个大拇指。 “那就随便你了,试试看吧,看谁敢在怀德县抓我韩家的人,” 韩克冯的面色平静,继续说道:“那么现在,请让开路,这是我们怀德韩家的私事!” “私事?呵呵,有点意思,” 王剑壬一带缰绳,白马向前两步,二马相交,两人距离非常近了,“你怀德韩家是私事,我却是要办公事!” “什么公事?” “自然是抓捕人犯喽,有韩姓男子涉嫌当众调戏两家子镇长发屯之民女刘大凤,本署长得到探报,该人现藏身于河神庙,即刻予以抓捕,必须批评教育,罚款奉小洋二角,给苦主一个公道,还怀德县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怀德韩家的扈兵们都惊呆了。那两个紧跟在韩克冯身旁的黑衣劲装美女,更是把樱桃小口张得大大的,能塞进去一个大号热狗。 韩克冯面有阴翳,道:“王署长,我怀德韩家给出去的脸,最好还是要接住。否则,要是掉到地上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那你不妨就直接说一说,看看是怎么个不好说。” 王剑壬脸上笑容璀璨,似乎是遇到了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给你脸,你是怀德县警署的署长,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不给你脸呢?” “没想过——我说你这个韩老四也是说话不着调,什么叫给我脸?我这张俊脸是爹妈给的,啥时候变成你怀德韩家给的了?咋地,你怀德韩家是女娲呀!” 饶是韩克冯的城府深厚,而且素善养气,但此时也被怼得压不住火。 然而王剑壬这还没完呢,“你可真有意思,往前翻翻家谱,哪个不是闯关东来的穷耪青,这才端了几代金饭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净在这装犊子,”说到这里,王剑壬突然贱兮兮的问道:“据说早些年有人是从关里带出来玉石钩子叫卖,挣到的第一桶金,你说招笑不招笑?” 韩克冯实在是不想跟他在这扯有的没的,“一句话,你,今天能不能把路让开?” “不能!”王剑壬回答得十分干脆。 韩克冯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枪柄。 王剑壬一撇嘴,道:“这家伙把你扬巴的,还带了把破枪。哎,你会使吗?来来来,你把那破枪拽出来,照我脑门子上来一发!” 韩克冯真就抽出来了左轮枪,在手上转了两个枪花,一脸意味不明的说道:“你真就不怕哪天有人用枪打你脑门吗?这年月,可不太平……” 王剑壬哈哈大笑,“实话实说,真不怕,因为你也知道的,我二叔叫王永江,警察厅长兼财政厅长,奉天督军张大帅跟前的第一红人。” 说到这里,王剑壬突然把嗓门放大,“谁要敢动我一根毫毛,到时候你猜会不会大兵临门,皆为齑粉?” 在场之人,全都鸦雀无声,包括韩克冯。 这威慑力实在是太大,谁见过孩子在学校挨欺负,回家告状之后家长扛着大伊万来讨公道的? 韩克冯突然道:“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王厅长即将重整东三省官银号,如果没有我怀德韩家的炉银强兑支持,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吧?” 王剑壬闻言撇了撇嘴,“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再者一说,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要不的,你现在给我二叔打个电话问问?” 韩克冯自然没法打电话,只把眼睛瞅了瞅王剑壬身后的游击马队,“你们都是怀德县人,为了一份钱粮扛枪,跟着王剑壬卖力,就不怕我怀德韩家抄后路吗?” 结果游击马队不为所动,反而像是看傻子一样瞅着韩克冯。 王剑壬嘿嘿一笑,道:“韩老四,我告诉你个秘密:这些游击马队的警兵,都是从我老家金州来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韩克冯不由瞳孔一缩:游击马队整个大换血了?我怀德韩家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这个王剑壬,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不着调的二世祖! 王剑壬左右环视一遍之后,突然笑着道:“吔呵,这两个姑娘长得真不赖呀,韩四少爷真会享福,来,给爷乐一个!” 那两个女人目不斜视,如同木偶人一样甭着脸,王剑壬并不在意,继续道: “不就是拼背景嘛,有啥不能说的。就比如你韩老四吧,听说还练过武把抄?那又能咋的,要不是生在怀德韩家,你个逼样的就是走村窜乡打把式卖大力丸的货色,还在这人五人六的,装啥呀?” 然后王剑壬把大檐帽摘下,掸了掸铜帽徽,“我也差不多,要不是我亲叔叔牛逼,可能就是每月拿六块半的臭脚巡。那么,既然你能仗势欺人,为啥我就不能掺和掺和呢?” “真要掺和?” “本署长乃是办理公事,缉捕调戏妇女之嫌犯,敢干扰办案者,休怪枪下无情!”王剑壬把大檐帽又戴在头上,手握腰带上的枪柄,脸上笑容突然就不见了,仿佛刚才插科打诨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四少爷韩克冯暗中已经把马鞭子杆都捏成了两截,只要还长一点脑子,就不可能不深深忌惮王剑壬背后的大佛——被张大帅视作诸葛卧龙王永江! 现在真把王剑壬干掉,“大兵临门,皆为齑粉”绝非威胁,别忘了那位张大帅可是吃生米的! 韩克冯长这么大了,这种挫败感只有两回,上一回还是面对主脉边金韩家的人。 韩老实在河神庙当中,又翻了一个身…… 第40章 穷鬼韩老实 韩老实起来得挺早,主要是地上铺着的草并不厚,睡在上面绝对谈不上舒服。要不是身体强化过多次,指不定这一宿就得折腾感冒。 起来之后吃了一块糜子糕。 本来另一块也想吃掉,但是嘴有些渴,却没有水喝,于是作罢。 把地上的草划拉划拉都喂了枣红马。 其实枣红马并不乐意吃,因为没用铡刀铡碎,吃起来费劲,只有精料还勉强合胃口。 好马确实是骑着神气,但娇气也是真格的,喂马、刷马、遛马都很讲究,要不怎么会有马夫这个职业呢。不论是官军还是绺子,稍有身份的都会有专职马夫,负责给伺候马。 可惜韩老实现在毛都没有,只能亲力亲为。 甚至连一副马鞍子都没有。 幸好系统午夜结算,能够给韩老实以莫大的慰藉: “羊劫虎,二百五。山野毛贼,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你面对剪径的毛贼,简直是游刃有余——获得英雄气1点。” “沧海横流,英雄本色。面对蜂拥而至的追兵,你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用惊才绝艳的枪法奏一曲秦弓汉剑,睥睨之间,杀一个人头滚滚,杀一个地覆天翻;杀一个腥风血雨,杀一个雾满岚山——获得英雄气226点。” 之前一场大战,足足消耗150点,导致英雄气已经缩水到了65点。好在投入与产出之间的比例还算可以,现在变成了291点。 于是,韩老实感觉自己又站起来了,这样的大战,以后——以后还是不要了吧,若没有三个草原女人出手相帮,现在凉透透的了…… 收拾挺当利落之后,就准备出发了。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集镇好好休整一下,两三天没洗脸了。 现在造得胡子拉碴,没个人样,所以也不怪三个漂亮的草原女人完全看不上他…… 他刚把马牵出庙门,忽然猛地转头,手已经握在枪把上,不过却没有拔枪击发。 因为他已经看到对方手上没有武器,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敌意,只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骑一匹白马缓缓向他走过来。 如果忽略那一身笔挺的黑色毛呢警装,那么还真有点像甘道夫。当然,也可能是像唐僧。 反正都是骑白马的。 反正韩老实绝不会承认像常山赵子龙。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不过韩老实还是能看清这人是一个大帅比。 而且还年轻,搭配这身拉风的制服和骏马,妥妥的白马王子。以前娶下的四房美娇妻,要是这小子出面勾引,指定一枪一个潘金莲…… “昨晚睡咋样啊?” 白马王子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定性为西门庆,此时爽朗一笑,率先开口,问得自然而然,就像是朋友一起去捏脚,在包房当中各自睡醒之后,推开房门隔着走廊发出的问候。 韩老实不明所以,因为他笃定真的不认识这位白马王子,更不知道这位白马王子就是怀德县警察署的署长——王剑壬! 但是既然人家都说话了,咱也不能让话掉地下吧,于是一边揉了揉腰,一边搭话:“睡得还凑合,哎呀,你这马不错呀,几岁口?有波斯马血统吧?” “那可不咋的,必须有啊,四岁口。你这马也不赖,正宗三河马,但是你咋不整个马鞍子呢?我之前见过一个犊子,那马鞍子上錾金描银的,还镶嵌了五色宝石,你要是能给他抢过来,那可就带派了!” 韩老实看了看王剑壬这一身笔挺的呢料警装,严重怀疑是偷来穿的,要不咋还能鼓励别人去抢劫呢! 王剑壬哈哈大笑,“别看了,警装是真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 韩老实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对这人的观感相当不错,所以在心里狂笑打跌就行了。 不过,王剑壬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韩老实挺后悔的,后悔费劲巴力的忍住不笑。 “韩老实先生,你涉嫌当众调戏民女刘大凤,本署长特地来此拘捕到案!” 啥玩意?韩老实懵了,嘴张得都能放下一个鸵鸟蛋,这是哪跟哪啊!“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刘大凤是谁呀?我都不认识啊!”韩老实急忙辩解。 王剑壬甩蹬下马,走上前来,正色道:“刘大凤家住怀德县两家子镇长发屯,其父被柳树沟屯的纸匠韩立正当场毙杀,其兄、其弟皆被不明身份人员在夜晚袭杀”,又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哈,那死老惨了,炸得血糊连拉的……” “你说的是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那一张发面饼子脸,我调戏她?”韩老实气得差点跳起来。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审美取向!据说她妹妹长得贼拉漂亮,所以换成这个那还有可能…… 王剑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吔?还说你没调戏,你都见过她了,要不怎么知道人家长啥样呢!” 韩老实一时语塞:确实见过呀,还是两次,第一次是跑到她家里扔手雷,第二次是跑到她家里砸窑,吉省大翅宝起出来三大缸。 这也不能说出来呀,毕竟人家穿警装的。 韩老实脑瓜转了三转,商量道:“能不能不抓人呢?反正调戏也不是什么大罪名……” “能啊,当然能。但是需要交巨额的罚款,最少也要——也要两个角洋,如此方能彰显公正!” 王剑壬义正言辞,一副勇于任事的样子。 “两个角洋,没说错吧?”韩老实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两个角洋!” 王剑壬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韩老实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多大一笔钱呢,才两个角洋。 王剑壬却盯着韩老实的脸,说道:“只有罚得你倾家荡产,才能保证不会再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下次你要是再敢调戏她的妹妹刘小凤,本署长还要罚你两个角洋!” 韩老实摆摆手,有些猥琐的笑着说道:“王署长,那我一次给你一块现大洋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褡裢,再摸了摸口袋。 雾草,空空如也! 对呀,之前的银洋全都交给那三个草原女人了,现在身上镚子皆无! 这就很尴尬了。 王剑壬本来一听韩老实要直接交一块现大洋的罚款,不由会心一笑,感觉对方很上道,没白折腾一宿。 于是上前一步,把手都伸出来了。 结果韩老实摸来摸去,分逼没有。 两个人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王剑壬心中暗想:你这不扯俚格楞呢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先是砸刘家大院挖出三大缸吉省大翅宝,又杀日本人抢走装满现大洋与金票的皮兜子,现在竟然分逼没有,钱哪?就算是天天搂着小女逛大街(gai,一声),也足够横着抡十年八年了吧! 韩老实则是心中暗道:我绝对是得罪赵公明了,或者是被惊蛰这小孩崽子给叨咕的! 良久,王剑壬摸了摸耳朵,道:“这样吧,你先交一个铜元,剩下的慢慢交齐,毕竟这也是一笔巨额罚款,掏不出来也算正常,谁能在身上揣这么多钱呢,理解!” 韩老实尴尬的一笑,又搓了搓手,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啥——王署长,就是,你听过零元购吗?” “啥玩意?”王剑壬虽然听不懂,但也大幺亩知道啥意思,就是一个铜元都拿不出来。 思来想去,王剑壬忽然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指定是这两天欻(chua,三声)空娶媳妇成家了……” 第41章 两个穷鬼的尴尬 “你没钱了。” “是的,我没钱了。” “你本不该没钱的!” “可是我已经没钱了!” …… 王剑壬无语问天,感觉这场戏拍得真费劲,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思。要知道,这个过场戏可是他琢磨了一早上才敲定的剧本。 可惜,这个韩老实不按套路打。 最后只好一摆手,翻身上马,道:“跟着我走。” 韩老实试探着问道:“跟你去怀德县城?” 王剑壬用手一带马缰绳,气得差点从马背上出溜下去,“去个屁的县城,去东辽河边!” “行,前面带路!”韩老实一听不是去怀德县城,那就好说,于是也翻身上马。 王剑壬斜楞了他一眼,“骑光杆马,你不咯挺吗?别告诉是没钱买马鞍子!” “习惯了,这么骑舒服,听过格兰兹125吗?”韩老实骄傲地宣布。 忽然王剑壬勒住马,贱兮兮的对韩老实说道:“哎,你知道吗?骑光杆马时间长了,会变成公公的……” 韩老实不想听他说话,主要是因为自己也这么想的,这玩意是真咯得慌啊! 王剑壬一看韩老实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言不由衷,根本就不是什么习惯了,而是没有机会弄到马鞍子。 但不得不说,这大哥真是头子! 当然,这大哥的大孙子也是头子,县城当中两大势力愣是没发现那孩子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大哥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净整狠活,单枪匹马把怀德韩家搅和得闹心巴拉的,死在他手里的扈兵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了吧?单说昨天下午那个阵仗,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简直就是一个谜! 也是神! 虽然最后是天降雌兵,草原三姐妹出来给递枪,但之前可是完全靠自己硬扛的,精准射杀至少二十五人,自身却毫发无损,貌似连一块油皮都没破。 谁敢信? 要不是王剑壬深入的了解内情,肯定会以为是胡编乱造,戏文里都不敢这么演,那常山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问题是曹丞相的兵可没拉大栓啊! 二百来条水连珠、汉阳造,那是什么概念? 这哥们不但硬扛过来了,还反杀那么多,据说枪法已经出神入化,不论是长枪还是短枪,也不知道是咋练出来的。 在王剑壬看来,要是自己能有这身本事,二叔是不是王永江都无所谓,哪怕是韩大嗙都乐意…… 当然,没有马鞍子这事儿,也确实拉胯。 王剑壬又忍不住道:“哎,你知道吗?有个犊子的盖子(马鞍子)老带劲了,你啥时候能横(抢)过来使?” 这小子没完没了的,怎么又提这个茬了。而且,你一个警察署长,怎么还说胡子的黑话了呢? 于是应付的说道:“那你得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吧!”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会动心。以后的吧,以后再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老实感觉这人的脑袋多多少少是沾点儿病,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王剑壬又问:“你有吃的吗?我这忙活了半宿,早饭还没吃呢。” 韩老实心中暗道:又不是给我忙活的,咋还找我要早饭吃呢?再说,我这像是富裕人士吗?明明是亟待帮扶好不好——当然,要是韩老实知道内情的话,不要说早饭了,就是跪下磕两个、叫声好听的都不过分。 不过,韩老实还是从袋子里掏了掏,把剩下的最后一块糜子糕掏了出来,上面还沾了点麸子。 王剑壬却丝毫不嫌弃,接过来就吃,噎得直抻脖。 虽然河神庙不远就有一个渡口,但王剑壬却带着韩老实走了一条小毛道,七拐八拐的,一直走出去能有十里地,然后才顺着一条大道直奔东辽河。 韩老实跟在后面也是不管不问,走哪算哪。因为不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能知道这人不会有恶意。真要是怀德韩家的狗,费这劲干嘛,晚上趁着睡着的时候带人冲进河神庙就行了…… 两人的坐骑又都是快马,跑起来分别化为一道白光和一道红光,日上三竿的时候,已能看到瓦蓝的天空下有水鸭子扑棱着翅膀腾空飞起,一勒马嚼子,转过一片河滩地,眼前就是映照半天春色的东辽河水。 这里是属于中游河段,河床能有一百五十米宽。此时虽不是丰水期,但河面也有七八十米。 渡口已经聚了三四个等待过河的人。 王剑壬勒马停下,一挥手:“走,上船!” 然后甩蹬下马,牵着走过去。韩老实感觉莫名其妙,于是也下马跟着一起走。 老艄公看到又来了两人两马,可以凑一波了,于是搭上跳板,让前面的人先上去,等轮到韩老实他们的时候,手一伸:“您二位,船钱是六个铜元。” 韩老实奇怪,“前面的不都是每人一铜元吗?” 老艄公摸了摸山羊胡子,心里在嘀咕:这两人都穿得人五人六的,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个还是官家的人,咋还计较铜元呢。 但也耐心解释道:“二位有马呀,每匹要给两个铜元。” 也对哈。 韩老实眼巴巴的瞅着王剑壬,这使得王剑壬感觉自己现在很有排面。 把手伸进兜里一摸,嗯? 然后又把浑身的兜都摸了一遍。 完蛋! 老艄公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俩:两个挺老大的爷们,不会连六个铜元都掏不出来吧? 不过老艄公活了一辈子,眼睫毛都是空的,默默的把手放下,啥也没说,还主动搭把手,帮着他们把两匹马牵了上去。 然后默默的撑船过河。 不是老爷子心善,而是惹不起。 一个是穿虎皮的,看样还是个官儿;另一个是挎着长枪短炮的,身上用鼻子一闻就知道,枪药味儿还没散。 哪个都不是他一个老艄公能惹起的,要是再坚持伸手要钱,挨两个大耳雷子上哪说理去? 所以,就这么地吧。这年月,唉…… 韩老实与王剑壬,在渡船上默默了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假装看河水的风景,因为两人的脸都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韩老实能毫无顾忌的撬开刘家大院的银窖,也能心安理得的抢走日本人装满了钱财的皮兜子。 但是,白瓢一个老爷子的渡船过河,这实在是没法说。 王剑壬捅咕捅咕韩老实,小声说道:“你身上就没有能抵船钱的东西吗?” 韩老实咧咧嘴,把褡裢里的东西掏出来,有子弹,有望远镜,有半盒洋火。 望远镜够买100条这个渡船的,而且自己还有大用处。 那么 就只有子弹、半盒洋火了。 再就是一长一短两支枪,一匹马。 等渡船靠岸之后,韩老实对老艄公说道:“老人家,我俩出门确实是忘带钱了,你看哈,我这有子弹,还有半盒洋火,你看哪样能抵船钱?” 老艄公喜出望外,连忙说:“子弹,有子弹就行!” 韩老实也长出一口气,问:“多少颗?” “都行,看着给……” 于是就从褡裢里掏出来了十颗步枪弹, 老艄公欢喜得山羊胡子都撅了起来。 其实也不怪老艄公乐得颠馅儿,因为子弹是黄铜材质的,本身就值钱。而且找到合适的买家,这十颗子弹至少能卖奉小洋票8角,折合200铜元。 着实是发了一笔小财。 人比人哪,真是没法比…… 第42章 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天色晴明,草长莺飞。过了东辽河,黑土地又肥沃起来,笔直的田垄,代表着富足丰饶的大关东。 只是这份丰饶却把韩老实给无情的落下了。 在东辽河这个渡口旁边,有一座烧锅大院。 在大院西头空地上,两个小伙计正使用铡刀“咔哧咔哧”的铡草。 这铡刀有一米来长、半尺多宽,一头有挂钩安装在平放在地上的木头槽上,另一头有横管当把手,一人负责往下按,另一人负责在下面续草。关东的的人家多使用牛马,所以用于铡草料的铡刀是必需品。 特别是这种烧锅,要负责给南来北往送粮拉酒的车马牲口铡草。 骑在马上的韩老实,眼看着草捆子利利索索的滚在两边,变成不到一寸长的草料,不由舔了舔嘴唇,然后就感觉不对——他又不是吃草的。 是马,马馋了! 要是放在以前腰包鼓鼓溜溜的时候,扔出去一个银角子,小伙计就会屁颠屁颠的给装撮一箩筐送过来。 这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哎哎哎,河里的生水不能直接喝!”韩老实原本是要问王剑壬下一步往哪走的问题,但是忽然看到这小子摘下大檐帽,不管不顾的趴在河边,脑袋像是乌龟一样探出去,要喝水! 于是赶忙拦住。 王剑壬转过头,疑惑的看着韩老实。 韩老实解释:“河里的水是生水,喝了不但会拉肚子,还可能肚子里生虫子,一定要烧开了喝!” “墙倒了我都不扶,就服你这样的——都穷到耍圈了还能摆个大谱,讲究这讲究那的!” 王剑壬一边吐槽,一边站起身,戴上帽子,再拍拍身上沾的土。 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 韩老实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王剑壬也问:“对呀,这是要去哪?” 韩老实真是服了:明明是你说的“跟我走”,现在你问我? “我原本只是要把你带到渡口,然后莫名其妙的跟你一起过了河,” 王剑壬揉了揉鼻子,“行了,我得再坐渡船回去了,警署里还一堆事呢,可不能和你再扯闲篇了!” 忽然王剑壬一拍脑门,道:“对了,差点忘到脑后了,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事: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非常有实力,大库里的金银子堆成山。据说东三省官银号发行奉大洋票都绕不开他们老韩家,就怕他们用现银里挑外撅,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他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对韩老实说:“你说要是把这个抢了,是不是就能交得起调戏刘大凤的罚款了?” 韩老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警察署长的脑袋里真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玩意。 抢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地址又在哪里? 王剑壬继续说:“从这里继续往西走就是郑家屯,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就设在那旮沓,想去不?” 韩老实一言不发。 “我就知道你想去,问题是现在可不太平,所以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王剑壬笑嘻嘻的把马鞍子后面挂着的一个布袋子摘下来,交给韩老实,“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锦囊妙计,以后保准你能用得上!” 韩老实狐疑的接过来,确定这是锦囊妙计? 要是用体积大小来衡量,那这个“妙计”绝对能够安天下。 这个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重量倒是不怎么沉,摸起来像是衣服和鞋之类的东西,于是韩老实就打算解开袋子口看看。 王剑壬连忙制止:“现在别打开,否则就不灵了!” 韩老实瞅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打开。 “不要急,今晚你要是能找到客栈睡觉,就可以打开了——行了,我走了!”王剑壬牵上白马就要往渡口走。 韩老实却一招手,“等下,那个钱……” 王剑壬摆了摆手,“放心吧,渡口老艄公不会再收我钱了,因为有你这个穷大方!” “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能不能整点启动资金!” 王剑壬放下缰绳,非常光棍的把两手往两边平伸,“你搜吧,搜到多少钱都是你的!” 韩老实毫不客气,真的搜了一遍。 你也是个警察署长? 啥也不是! 最后韩老实把插在王剑壬武装带枪套里的柯尔特 m1873拔了出来。 该枪又名“和平缔造者”,是美国西部牛仔时代的标志,也是一把传奇式左轮枪。 王剑壬的这把是.38口径的骑兵型,胡桃木枪把,修长的枪身乌黑发亮,造型硬朗且精巧,而且保养状态非常好。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使用的是.41的马格南子弹,目前只剩下二十多发,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回龙湾县的打算,所以要尽量省着用。那么,这支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是不是可以先顶一阵子呢? 王剑壬低着头的时候心疼得差点哭鼻子,但抬起头的一瞬间就已经是面如止水,毫无波澜,“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要抢我鸡蛋呢,尽管拿去用!”王剑壬豪爽得如同赤发灵官单雄信,还主动贡献出来枪套,以及弹巢六发之外的三十发子弹。 然后忙不迭的牵马走人,就怕再晚一秒钟就心疼得掉出了眼泪。 “在怀德县城客栈及时示警,谢谢啊!”韩老实在后面真心实意的表达了感谢,现在要是还猜不到给惊蛰通风报信的到底是谁,那岂不是个大傻子。 王剑壬头也不回的举起手,摆了摆。 心中暗想:这个大哥呀,三叩九拜的大恩都不稀得告诉你,这只有一哆嗦的小事,还谢个得耳呀…… 等王剑壬之后,韩老实在河边洗了一把脸,还喝了两口水——喝生水确实不好,但现在都渴冒烟了,也就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了。 将腰带上的柯尔特蟒蛇的枪套解下来,然后换上和平缔造者的枪套。换下来的枪和枪套,连同子弹、望远镜都装到褡裢里。 而svd狙击步枪在把枪托收起来之后,挎身上也更方便一些。 王剑壬给的布袋子则是和草料袋扎在一起,搭在马脖子上。翻身上马,准备出发,感觉还是得整一个马鞍子,免得继续练铁裆功。 当然,最亟待的是闹俩钱花。 韩老实感叹自己最近真是穷神附体,看来惊蛰说得挺对。 哎,也不知道这孩子咋样了。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应该是到龙湾县城了吧? 有王子儒照顾,生活错不了——起码比他韩老实强,因为下顿饭辙都不知道在哪呢。 这穿越者,咋还越混越完犊子呢…… 第43章 惊蛰的惊险之旅 “终于到地方了,可累死小爷了!” 惊蛰拄着打狗棍,小脸造得乌漆嘛黑的,鞋底与鞋帮藕断丝连,总算还勉强没分家另过,青布小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一路跋涉,远比想象中的要难,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差不多一百五十里地,快马加鞭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坐马车的话,白天套车出发,晚上打个尖,第二天赶在下午之前也完全能到。 但是用两条腿走路就不一样了,而且惊蛰本身还是没长成的半大小子。在怀德县境内的时候,惊蛰多次看到拿刀动枪的探马拦旗,马蹄子敲在地上嗒嗒作响。 惊蛰虽然不知道各村屯联庄会、粮户大院基本都已经收到怀德韩家的海叶子,但是本能直觉还是告诉他:要在怀德县境内万分留神!所以身上剩下的奉小洋票不敢花,而是真真切切的在乞讨,比要饭花子还像要饭花子。 惊蛰的这个高端操作,怀德韩家就是掘地三尺也是白扯。韩老实要是能有这个决心与耐心,也不至于被撵出屁来。 好在关东大地好混穷,要饭花子想要乞讨银钱肯定是难上加难,但是粮食肯定不缺。惊蛰往往在屯子里转一圈,褡裢里就能塞满苞米面大饼子,有时候还会有荤汤腊水的。 到了晚上就钻屯子头的柴草垛,或者是在废弃地窝棚里睡觉。 人都说“要过三年大饭,给个知县都不换”,此言不假,惊蛰在出了怀德县境之后,虽然危险已经解除,但是仍然拎着打狗棍要饭吃。 最后鞋底子都要走掉了,才终于赶到龙湾县城。 就在韩老实犯愁怎么找一顿饭辙的时候,惊蛰已经溜溜达达的进了龙湾县城的南门。 龙湾县城作为老牌重镇,曾经是古扶余国以及大金国的都城,武穆元帅的“饮马黄龙,与诸君痛饮”,指的就是此地(题外话:老家就是龙湾的,有条河名为饮马河,是松花江一个支流,就是为了纪念岳元帅,惜哉)。 其繁华程度肯定是完全不次于怀德县城,买卖铺户林立,益升合绸缎庄、庆源厚金珠店、宝升堂药局子、福瑞德粮米行、永来合沽衣铺、六庆成烟麻店、增聚盛炉银号……这些都是大买卖,更有各种剃头铺、馃子店、山货栈、浴池点缀其间。 挂四个幌的大饭馆子楼堂气派,门口停着镶玻璃门的红棚二轮马车。挂两个幌的饭庄子,有伙计正往屋里让客:“包子、馒头、热乎饼,喝酒吃肉里面请”。 当然,让客对象肯定不包括要饭花子。 惊蛰眼巴巴的看着那街边摊摆出来的新出屉包子、馒头,刚烙出来的油饼,还有坛肉、烧鸡、酱肉,喉咙有些发紧,似乎有一只小手要伸出来抓弄吃食。 这些天风餐露宿,净吃苞米面大饼子了。要放在以前也没啥,因为条件就那样,蹲庙台的两个月甚至苞米面大饼子都接不上溜。 但是跟着爷爷那些天可没少享口福,顿顿大菜吃得满嘴流油。爷爷告诉他,来到龙湾县城之后,去找农商会长王子儒,到时候自然那会安排妥当。 于是,惊蛰就打算先找个客栈拾掇拾掇,梳洗一下,再好歹买一套衣服换上。身上目前还剩下九角奉小洋外加十个铜元——也就是说,这一路上愣是一点钱都没花。 所以找一家鸡毛小店住一宿,再买一身便宜的青坎布裤褂外加布鞋,还是足够的。之所以如此,是惊蛰有自己的考虑。毕竟这副尊容实在是有失体面,不能给爷爷丢脸呐。 到时候穿戴整齐,把褡裢里藏着的枪牌撸子别到腰上。爷爷是枪马豪客,孙子也不能太瘪。 就在惊蛰脑袋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浑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围拢过来四五个人。 这些都是蓬头垢面、破衣拉撒的,有的打哈拉巴,有的托柳罐斗,还有一个瞎子牵着一条哈巴狗,龇牙咧嘴的发威。 这些人围过来之后一边推搡着惊蛰,一边破口大骂,就连哑巴都“喔巴喔巴”的挥舞拳头,一脸凶相。 大街上的人见此,都纷纷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饶是惊蛰颇有急智,此时也被搞蒙圈了,被胁迫簇拥着出了城门,沿着城墙一路往东走。 “哎哎,你们这是要干哈呀?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喊人了呀!”惊蛰三番两次挣脱不开,急得够呛。 “喊人?你快喊吧,看谁能帮你!小崽子胆子不小,在这龙湾县地界吃冷饭竟胆敢不先拜筐头!”这伙人为首的一个光头汉子嗡声说道,脸上遍布交错刀疤十分恐怖。 惊蛰一听这话,有些发懵,“啥玩意啊,我不是要饭花子,你们搞错了吧!” 一个拄拐的瘸子此时也不装了,拎着拐走得飞快,指着惊蛰说道:“别扯那没用的,你敢说你不是要饭花子?” 惊蛰看了看手上拎着的打狗棍,感觉他们说的也似乎有些道理。 不过无所谓了,走就走,还能把小爷生吞活剥了是咋的! 在穿过一片白菜地之后,前面是东倒西歪的篱笆墙,进了半掩的木头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四间正房,西边还有一溜厢房,都是土坯大草房。 东边垒了一个猪圈,里面养着十几口黑猪,听见大门响动就窜动着拱门要食吃。其中两头大猪的长鼻子后面已经长出獠牙,哪有半分温驯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在正房门前,为首一个脸上遍布交错刀疤的光头汉子大声道:“筐头,提溜过来一个不拜老牛鞭就找食吃的小玲珑码子!” 过了一会,屋里才传出很有些威严的声音:“把他带进来!” 然后就被推进了屋。 惊蛰偷眼观瞧,发现进门是一间外屋,靠南有一盘火炕,炕沿上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盘腿坐着,膝盖上横放两尺长的乌木杆烟袋锅子。细长的驴脸,两眼看似昏黄,实则眼底不时有精芒闪过。 穿着打扮当真是奇怪:头戴一顶圆檐红缨帽,帽檐后插一支翎翅,在帽顶还镶嵌一枚镂花铜钮珠。 上身披一个破麻袋片,裤子却是泰西绸的高档货,两只手更是戴着五七八个坠马镫、拧麻花的大金镏子。 在屋里靠北墙摆放一张掉漆的供桌,上面立着红木牌位,端端正正的写下六个字。 如果惊蛰识字的话,就可以一口气念出:范丹老祖之位。 牌位前是装满小米的木斗子,插三炷已点燃的达子香,屋里烟气缭绕的,春日的阳光透过老窗户纸照进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在牌位后面还悬挂一杆皮鞭子,鞭杆是酒杯粗细的水曲柳木,长二尺三寸。鞭条为八股牛皮编成,长三尺四寸,一头粗一头细,鞭鞘缀有红缨,后头钉着两个形似牛耳朵的皮子,上盖官印。 这鞭子就是老牛鞭! 惊蛰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毛孩子,社会阅历有限,根本就不懂此时面临的凶险…… 第44章 有前途的惊蛰 要饭既然是一个职业,那么和所有职业一样,都会有一个规矩与习俗来约束。 在关东大一些的城镇一般都有花子房,而筐头即花子房掌柜,手持老牛鞭,代表官府对花子行使生杀予夺之权,有句话说“鞭杆子长,鞭皮子硬,打死花子不偿命”! 俗称“花子王”! 外地来的花子来到新地界需先拜见花子王,送上小项打点,得到允许之后才能要饭,否则会被打死。 问题是临时客串要饭花子的惊蛰,哪知道这些呀…… 还没等惊蛰细细盘算如何破局,那个筐头已经开始盘道了: “小嘎,你是相府的?从哪来?” “相府”指的是有门户传承的花子,属于花子当中的上层群体,会唱“落子”,懂得各种绝招、损招。在没有确定身份之前,筐头也不能随便做决定,毕竟关东丐行传承有丁家、高家、范家以及韩三门,要真是这些家出来的小拉子,还得给面子。 然而惊蛰哪懂什么是相府,随口回答:“嗯呐,从宽城子来!” “是在家艺还是外来艺?” 意思是祖传要饭的还是半路出家,惊蛰哪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只能硬着头皮答:“外来艺!” 筐头又问:“抱谁家的瓢把子?” 惊蛰彻底抓瞎了…… 筐头在烟袋锅子里狠狠的塞入关东蛤蟆烟丝,道:“早就看出来你个小崽子不是里码人,要冷饭还敢到我刘老万的地界起屁,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呐,请老牛鞭,先打二十鞭子!” 惊蛰一听这话,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本以为磕磕绊绊,顶多被骂两句,结果这不是闹着玩,而是扣眼珠子。 “别打别打,我认识农商会长王子儒!”惊蛰赶紧亮出一张底牌。 筐头刘老万却哈哈大笑,其他花子也一起大笑,纷纷嘲笑起来: “这小崽子是真敢吹牛逼,王子儒那是什么人物?拔根毛都比别人腰粗,你要是认识他,还至于要大饭?” “你要是认识王子儒,那我还认识吉省督军孟恩远呢!” “喔巴喔巴喔巴……”哑巴不甘寂寞,也在比比划划。 刘老万等笑够了之后,突然说道:“还敢蒙骗,加罚——打死勿论!” 惊蛰一看,这张底牌也不好使啊。 但又怎可能坐以待毙,那就搞大了吧! 于是手一伸,就要去摸褡裢——庙小妖风大,都装啥犊子呀,等小爷掏出来撸子枪,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看你们是红温还是尿裤子! 惊蛰都琢磨好了,先把那个孔武有力的疤脸光头汉子撂倒,因为他的威胁最大,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破菜刀。 再就是那个看着挺凶的哑巴。 至于瞎子、装瘸的,还有炕上坐着装逼的老头,都不足为惧。 弹匣里有七发子弹,只要放倒两个,其他管保尿了裤子,争着抢着跪在地上叫爷爷。 就在惊蛰的手已经深入破褡裢的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里屋有人发出动静:“且慢!” 然后吱扭一声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甚是俊俏,在这日渐寒凉的秋日里却穿一身缎面绣暗花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妖娆身条,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旗袍开叉露出的白生生大腿,更是晃得人眼晕。 女人一进来就挨着刘老万在旁边坐下,划一根洋火给他点着烟袋锅,娇声道:“我看哪,这小孩也是刚入行,还不懂花子房的规矩,所谓‘不知者不罪’,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往后还能给蚁帮出力。” 刘老万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没说话。 女人继续道:“这孩子年虽小,往后还能给你养老……” 惊蛰见到事情有转机,就没往外掏枪。初来龙湾县城,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听那个女人说什么养老,惊蛰心里暗暗的吐一口唾沫:啥档次啊,还让小爷给养老,想屁吃呢吧! 不过那边的刘老万却活心了。 筐头刘老万没有儿女,这份花子房的家业可不算小,是时候踅摸接班人了。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女人说的有些可行,因为这小崽子看着挺灵性的,也挺有刚。一般人听到要被鞭子打死,早吓堆灰了。 而这小子却并不惧怕,所谓宁养一条龙,不养千条虫,是个好苗子! 当然,他刘老万哪知道惊蛰是有恃无恐,要不是女人出来,早掏出撸子枪开壳了,让他们知道知道盐打哪咸、醋打哪酸! 刘老万放下烟袋,道:“小子,你识字吗?” “不识字,一个字都不认识!”惊蛰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实话实说。 刘老万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有前途! 花子房里花子,包括能随口编出来一套词的落子头、帮落子,都必须是不识字的睁眼瞎,这样才能继承相府的传承。 反而识字的肯定当不了相府花子,最多只能在花子房里干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情,比如硬杆子、软杆子,平时当一个跟腚花子,死乞白赖的讨要一枚铜元。 不仅是落子头、帮落子,如果识字的话,就连破头、扇子都干不了。比如把惊蛰带过来的那个光头汉子,就是破头,属于武力担当,不但要负责干架,还要能在要饭的时候豁得出去。比如大户人家如果不肯施舍,那么破头就要手持菜刀,往自己脑袋上砍。 总之,就是在花子房当中,识字的会被歧视,没前途。 刘老万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然后再用烟袋杆子指着惊蛰说道:“小子,你运气好,有二太太给你担保。往后就在花子房站下吧。等落子头回来了,你跟他好好学两手,以后错不了!” 惊蛰还能说什么? 先应下来呗,过后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又不是拿绳捆上。 惊蛰露出一副感激的表情,“谢谢筐头,谢谢筐头,往后指定讨要到钱粮孝敬你老人家……”小嘴叭叭的,啥好听的说啥。 刘老万乐得五官都挪了窝,把代表威权的顶戴花翎摘下来,小心放到供桌上,再从被垛后面抓起一顶破毡帽扣上。 先对破头他们一摆手,“都散了吧,没你们的事了,”然后又对惊蛰说道:“不光谢我,你还得谢谢她!” 刘老万说的是坐在旁边的女人,是他的二太太。 “谢谢姐姐,姐姐你长得真俊!” 女人听了笑得花枝招展,从炕沿上下了地,扭着迷人的腰肢走到近前,拽着惊蛰的手,“走,姐姐带你仔细瞅瞅这花子房!” 仔细了解之后,惊蛰才知道这花子房可真不容小觑,有六七十个花子。 外人以为花子房只是一个烂地方,实际不要小看帮伙的赚钱能力,平时要到的粮食会积攒起来,定期运出去卖掉折现。此外,每年还定期找商户、富户要钱,再加上卖柴、养猪、收尸,等等,大部分都落到筐头手里,简直是富得流油,娶两三房老婆不是新鲜事儿。 实际普通的要饭花子讨要的剩饭,也基本都不是自己吃,而是拿回来喂猪,平时他们在花子房开伙,虽不能像是“大筐”那样顿顿有酒肉,但白脸高粱米饭、白菜炖豆腐随便吃,隔三差五的还有猪肉炖粉条子,伙食水平实际比普通百姓强。 尤其是花子房还信息灵通,这么多人天天走街串巷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及时了解,所以平时经常有人出钱来买情报信息,属于一笔不小的收入。 了解之后,惊蛰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惊蛰知道他的爷爷——韩老实的老巢就在这龙湾,而且前些天还打发了一家子人过来生活,据说他们得罪了怀德韩家。 而惊蛰凭借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这一家子人对爷爷非常非常重要,而这龙湾县就是太太平平的吗? 不见得! 所以,惊蛰现在不着急离开花子房了,因为他要当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不对,要当一个有用的人。 等到中午开饭之后, 主食是白脸高粱米干饭,菜是大白菜炖豆腐、腌雪里红,而且每张桌子上都有半碗红亮亮的辣椒油。 惊蛰吃得十分香甜,一口气干了两大碗饭还不饱,端起饭碗又添了一次饭,再端起菜盆,倒了一些菜汤泡饭。 刘老万端着大烟袋走过来,拍了拍惊蛰肩膀,“不错不错,能吃代表身体好,有前途!” 其他花子看到筐头和二太太都对惊蛰青眼相加,谁还敢找不自在。 所以惊蛰可以放心大胆的当一个干饭人,鼻子尖都冒汗了。 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吃啥呢,肯定是满嘴流油吧…… 第45章 韩老实的饭辙 就在惊蛰吃的鼻尖冒汗的时候,韩老实也找到了饭辙,毕竟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被尿憋死。 在一处树林中间的荒地上,有一股青烟升起,久久不散,空气中还散发着毛皮被烧焦了的味儿。 “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但是你老娘说你快升天,越快升天就越应该要拼命的吃……” 枣红马在懒洋洋的啃着地上的荒草,韩老实蹲在一堆篝火旁边,用木棍子挑着两坨糊巴烂啃、乌漆嘛黑的不明物体,伸到火堆上反复的烤。 如果忽略绝大部分项目,那么这应该是一次愉快的bbq。 韩老实为了熟悉一下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的弹着点,在树林当中收获了两只野鸡,算是一举两得。 然后就地拢起了一堆火,想要先解决肚子的问题,然后再做打算。 结果收拾拔毛这活,虽然看起来不简单,但是做起来也挺难。 再加上手上没有刀具,没办法开膛,索性用木棍子挑着,架到火上直接开烤。 没刷油、没放调料,甚至连盐都没有,再加上烤得秃了反账的,韩老实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然后把两坨都气急败坏的扔到了火堆里——谁爱吃谁吃去吧!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现在韩老实巴不得怀德韩家的人出现在面前,三下五除二的撂倒,舔包——当然,数量别整太多,三个五个刚刚好…… 韩老实用手牵着枣红马,穿出树林走到外面,本想上道之后再走一段看看有没有机会搞钱。 结果刚出了树林,就看到二百米外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马队,正徐徐走来。 因为马队是策马徐行,所以没有听到马蹄声。 这可把韩老实吓得一拘灵:雾了个大草,这就愿望成真了? 不带这么玩的吧,不然可得报警了啊! 不过定睛观瞧,却发现是虚惊一场:根本不是怀德韩家的扈兵,因为穿着打扮都是五花八门,光是帽子样式就有礼帽、毡帽、瓜皮帽、瓦楞帽。 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吃横饭的绺子。 还没等绺子马队看到韩老实,就听到“唿哨”一声,紧接着就有两匹快马从相反方向往这跑。 应该是绺队派出去负责在前面探线的,相当于斥候。 两匹快马正好与韩老实打了一个照面,勒马停下。 韩老实本不想与胡子打交道,虽然现在已经出了怀德县境,所处区域应该是介于吉省长岭县与奉省辽源县的交界地,但谁知道这绺子是不是耍混钱的呢,犯不着! 但此时已经避不开了,索性左手攥起右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口中道:“刀为梗,枪为花,绿林朋友是一家,合字儿的辛苦了!” 这两个胡子其中一个乃是里四梁之一的水香,负责卡哨了水,看到韩老实摆出里码人的架势,回应:“辛苦辛苦,是朋友?” “脚踩莲花盆,身在江湖门,是朋友!” “报报迎头?” “冬腊月蔓!” “原来是韩兄弟,托福托福,怎么跑单了?” 韩老实一听,这胡子对自己的里码人身份还是二二思思的,于是扔出王炸,“脚踏地,头顶天,你吃线,我倒边。有人耍钱在马上,马下也有耍钱人!”同时还伸直左手中指、无名指,搭在右手掌心。 胡子再不怀疑,这套礼节仪式他自己都做不出来,大约也就绺局里的大掌柜、翻跺能造个平杵。 江湖进班,尼姑进庵,里码人见到里码人,就算到家了,正在说话间,马队也赶到了。 为首的大掌柜岁数可不小,差不多有六十了,反正韩老实从未听说有这么大岁数的胡子,心中感叹这一行也不容易,还给整了个延迟退休。 不过不能因为大掌柜岁数大,就浪费薅羊毛的绝佳机会,于是韩老实双手抱拳举过左肩行了一个礼,口中说道:“西北连天一块云,凤凰只落凤凰群。不知眼前人,哪位才是君?” 他虽然明知道哪个是大掌柜,但根据绿林礼节,还是需要有这个程序。 大掌柜一谝腿从马上下来,接话:“西北连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是黑云,还是白云?”同时还打出手势,右手中指与小指伸直,掌心对自己。 意思是大掌柜搁这呢,你要干哈呀? 韩老实气不喘、脸不红的就说出了目的:“江湖路远,马高镫短。兄弟今天浅在这里了,绿林朋友把话搭,挣到的钱财一起花……” 直白的说,就是厚着脸皮伸手要钱。 这个岁数不小的绺子大掌柜闻言,有些发懵,本以为这人是其他绺子来办局事的,可能是有啥要紧的海叶子来飞,结果却是红口白牙的伸手要钱。 绺子之间只要关系处到那了,相互帮助很常见,枪、子弹、粮食都可以互通有无。但是开口就要钱的,纵观整个职业生涯,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但是既然是里码人,开了口就得有表示,否则就会被笑话是耍混钱的。 不过大掌柜还没等说话,绺队当中却有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这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相貌甚至不次于九月红。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体态丰腴修长。上身穿的是大红色斜纹细布对开襟短褂,下面是黑色线缎裤,脚踩短筒羊皮靴,牛皮腰带旁边斜挎枞木枪盒,里面插一把匣子枪。 而腰带上却还插一支马牌撸子。 使双枪的不出奇,奇的是一手一个样,就如同武侠当中一手用剑、一手用刀的侠客,肯定是有自己的路数。 女人一提缰绳跨出半步,道:“这位朋友,看你穿的是滑溜叶子,骑的是风连子,哪像是念水孙!” 意思是你穿的衣服不错,骑的更是一匹神骏的好马,根本不是缺钱的。 韩老实瞄了一眼大掌柜,心想这老头啥也不是,还能被闺女抢话说。 “有连子,没盖子。”韩老实开始哭穷。 意思是别看马好,连马鞍子都配不起。 女人瞄了一眼韩老实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道:“既然是里码人,还有这么阔气的腰别子(手枪),肯定管直,打一把飞钱吧。” 说完也不管韩老实同不同意,一挥手:“拿项!” 然后就有一个胡子掏出弹弓子,把一枚铜元射向空中。 女人用左手拔出腰带上的马牌撸子,抬手一枪,铜元在空中四分五裂。 显然马牌撸子是顶着火的,不过该枪多重保险设在枪柄,只有握紧枪柄用力的时候,在虎口按压之下才会解除扳机保险。 所以,使用马牌撸子事先上膛很正常。 但是,女人在左手拔出马牌撸子开火的同时,右手也探入枪盒,抽出匣子枪,在大腿上一蹭,就已经叫起麻雀头。 而那边的崽子紧接着又射出了第二枚铜元,而且这枚铜元不是往高了射,而是往远射。 女人右手匣子枪似乎有一个瞄准的环节,又似乎没有。 反正“啪”的一声枪响,第二枚铜元也在空中四分五裂。 这就是打飞钱,绺子当中最常见的一种活动,是四梁八柱之间比试枪法的拿手好戏。 胡子们发出一片喝彩声: “金鸡斗河西!” “局红管直!” “打开天门顶,一枪照当空!” 韩老实也点点头,该说不说的,这个女人的颜值与枪法成正比,确实挺厉害。显然是下过苦功,而且天赋也够用。 看这路数,应该是考虑到撸子枪的出枪速度快,用于紧急情况之下打近战;而匣子枪的出枪速度慢,但是射程远、威力大、精度高,所以接替撸子枪打远战。 属实是有一套! 胡子示意作准备,因为他已经把铜元放到弹弓子上,在他们看来,这个里码人肯定是要输的。 按理说,外来就是客,不应该这么干,但谁让二柜是女人呢? 女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韩老实摇摇头,不但不拔枪,还把右手举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胡子懵了,几个意思啊。 三请诸葛亮? 三打白骨精? 三打祝家庄? 韩老实拍了拍马头,让枣红马站着别动。又捋了捋头发,大声宣布:“三个,我要一起打三个飞钱!” 轰…… 人群炸裂,这人没毛病吧? 女人也深感意外,与大掌柜对视一眼之后,甩蹬下马,亲手要过弹弓子,再接过三枚铜元,道:“你确定啊,打不到丢了人,可别埋怨我们——拔枪吧!” 韩老实哈哈一笑,“你直接整就行,不用拔枪!”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女人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抬手就把三枚铜元射向半空…… 第46章 四少爷韩克冯 “砰砰砰”,三声枪响。 被弹弓子射向半空的三枚铜钱应声而碎,四少爷韩克冯手中的左轮枪甩出一套十分酷炫的枪花,再干脆利落的插入腰间枪套当中。 “绝了,真是绝了,四少爷的枪法不敢说压三省,但是盖奉天绝对没问题!……”韩大嗙收起弹弓子,提溜着欠揍的脑袋,拍马屁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哔哔。 当然,也不是韩大嗙毫无底线的捧臭脚,而是韩克冯的枪法确实惊人。 再加上一身好武艺,这大约就是运动细胞亿中无一的那种达人。 实际韩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一个是老来得子,另一个是能力过人。但是这种大家族,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是一个铁律。 而四少爷韩克冯很可惜,不但是幼子,还是庶生。 而他那位看起来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大哥,不但是长子,还是嫡生…… 韩克冯抬起头,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看。一直看到眼冒金星,才转过头,闭目回味一番,然后说道:“韩老实之前带着的那个野孩子,找到了吗?” “没有,不确定这个野孩子是什么时候从客栈当中离开的,很大可能应该是着火的时候,然后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真是邪性,一点须子都猫不着!” 韩大嗙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些天怀德县内已经差不多掘地三尺了,但是半点人影都没有发现。 “对了,四少爷,在客栈里找到了他们留下的东西,有两个新奇物件,再就是子弹,有短枪的,也有长枪的。” “嗯?怎么不让他们拿过来给我看一眼?” 韩克冯有了一些兴趣,主要是想看看这个该死的韩老实到底有啥章程。 片刻之后,东西被送来了。 所谓的两个新奇物件,其实一个是简易户外帐篷,一个是保温水杯。 户外帐篷使用的材料、做工,以及巧妙的折叠设计,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骑绝尘的,但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就是这个保温水杯,里外两层不论是金属材质,还是加工工艺,都确实是令人咋舌。 韩克冯用手把玩一番之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水杯,绝对是可以保温的,十分新奇且实用! 不得不说,这个四少爷真是绝顶聪明。实际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双层玻璃内胆保温的暖壶,都是从德意志进口而来,每个售价20银元左右,大上海有很多小康之家都用上了。 怀德韩家自然也有。 所以,韩克冯通过暖壶的原理,就已经确定这是一个可以保温的水杯,工艺水平比暖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韩克冯虽然很喜欢,但还是交给了韩大嗙,一摆手,说道:“让人仔仔细细的刷洗干净,给我爹送去用吧!” 韩大嗙答应一声,又开始一连串的马屁声声,无外乎就是夸韩克冯有孝心。 奈何他没文化,不懂“彩衣娱亲、孝悌力田、乌鸟私情、入孝出悌、孝思不匮”这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话。 而且夸到后来,似乎想起来了七姨太刘小凤的事情。饶是韩大嗙这种顶级没脸没皮、毫无底线的败类,也感觉“夸孝心”似乎大概也许有些不太对路子。 不过,幸好韩克冯又有了新话题,“韩家纸坊的那一大家子人,确定是在龙湾县城,对吧?” “确定,而且已经查到是投奔了冷梅的舅舅王子儒。说来也奇怪,这韩老实和韩家纸坊也没啥关系,却头拱地的给他家办事,要不是我反应快,上回就交待在柳树沟屯了……”韩大嗙摸着自己只剩下一个小砟的耳朵,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当时太惊险了,那个韩老实枪法太准了,而且杀人不眨眼,十个扈兵喘口气的功夫就全死光了。 不弄死韩老实,他永远睡不好觉,总被噩梦惊醒,吓出一被窝的汗。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干摸牌也不上觉。 珍贵药材一把一把的往嘴里赧,屁用没有…… “没啥关系?怎么没啥关系!他们不都是姓韩吗?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韩克冯斩钉截铁,笃定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 韩大嗙不敢反驳,心里却想:都姓韩又能咋地?你这个四少爷不也姓韩吗?不耽误和韩老实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呀!对了,我韩大嗙也姓韩呢,还不是一边被姓韩的打黑枪,一边又被姓韩的支使得脚不着地。 当然,这话肯定不敢说出来。 韩克冯继续说道:“韩家纸坊的一家子人,肯定是对韩老实十分重要,不然不可能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所以,他越看重的,就越要让他失去!”此时的韩克冯就是一个阳光灿烂大男孩,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把这一家人都整死吧,越惨越好!” 韩大嗙目露难色,“四少爷,他们要是在屯子里好办,但是他们现在是住龙湾县城里,有王子儒庇护,不好整啊!” 一提到王子儒,韩克冯就想到了他的那个外甥女冷梅,自从年前腊月在王子儒办事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就想给弄到炕上,而且也打探听到冷梅是在公主岭租界住。 因为忙着过年,本想过完年之后上手操作,结果冷梅年后却从公主岭租界消失了,她娘也在租界搬了家,据说是被一个瘸子男人接走,目前还没查到具体地方。虽然怀德韩家与日本人有勾连,但是仍然不方便在租界打探信息,日本人万分忌讳这个。 所以突破口在于龙湾县城农商会长王子儒,而且那韩老实与王子儒也是关系匪浅,这个老色批当时还给冷梅送了一套非常可心的礼物。 冷梅还当场收下了,这令韩克冯有些生气,这才有了马傻子攻打龙湾韩家大院的事情。 本以为是个有钱的土财主,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虎。 想到这里,韩克冯脸色有些不好看,“有啥不好整的——行了,这事有其他人办,你还是负责追查韩老实!” 韩大嗙此刻懂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要我看,韩老实应该是渡过东辽河了,然后去吉省长岭县那一带躲避风头,正好马傻子的绺子最近就搁那边活动,而且长岭县驻军营长也是咱们的人。只要他再露面,看王剑壬还怎么保他!” 侃侃而谈,仿佛智珠在握。 在韩大嗙看来,经此一番遭遇,韩老实肯定不敢继续在奉省洮昌道的韩家势力范围内活动,所以渡过东辽河之后,北上吉省长岭县躲过风头才是正常。 然而韩克冯却摇摇头,“不一定!按照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可能是继续往西。” 韩大嗙摸了摸耳朵,“再往西可就是郑家屯了,四少爷,你是说韩老实可能会去郑家屯?” “对,郑家屯的家族产业最多,他可能会打这个主意。加派人手,在那一带多探访探访,一旦发现韩老实的踪迹,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聚集足够人马之后再拿下,尽量抓活的!” “好嘞——对了,四少爷,上回报信的那个名叫李贵,在光腚屯子种地,平时还别梁子,他的意思是想进来吃一份钱粮……” 韩克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小事你和我说啥?该干啥干啥去吧!” 韩大嗙却继续说道:“让他吃一份钱粮,但是还让他媳妇继续在那个屯子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能用上呢,眼线不嫌多。” 韩克冯用鼻孔“嗯”了一声。 要不怎么这韩大嗙能有资格当走狗呢,能摸准韩四少心思。表面他说“这小事你和我说啥”,实际要是不说,直接办了,事后就等着挨收拾吧…… 第47章 凭本事(脸皮)喝酒吃肉 “砰……”伴随着一声明显过于悠长的枪响,三枚铜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空中全部四分五裂。 韩老实吹了吹枪口,再耍一套极其酷炫的枪花,最后干净利索的插入腰间枪套。 全场震惊! 走马飞尘这些年,何曾见过这种枪法。他们平时玩的打飞钱,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在场绝大部分胡子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拔枪和击发的,这出枪速度也太快了。虽然早知道这个人绝不是善茬子,肯定是有两下子,不然也没底气伸手要钱,但确实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这三声枪响相隔极短,首尾相连,所以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并精准击中三枚铜元。 你还是个人了? 越是行家,越知道这种枪法的含金量。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一脸呆滞,只有胯下马发出的打鼻声。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想要献出自己的膝盖怒夸一波,但却要顾忌二柜的面子。 大掌柜哈哈大笑,“当朝一品卿,双眼大花翎——这枪法,绝世无双,今天算是开眼了!” 女人也被震惊了。 但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共同特征就是心眼小,而且嘴硬,比钻石都硬,“哼,都有这能耐了,还会缺钱花?谁信……” 大掌柜摆摆手,“行了夫人,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呢”,又转过头吩咐粮台,“给这位朋友拿江足元掖当盘缠!” “江足”代表五十,元掖则是现大洋,意思是让大饷员给拿五十块现大洋。 韩老实听说有五十块现大洋,很高兴——不对,刚才大掌柜叫女人什么? 要是耳朵没瞎的话,应该是“夫人”吧?原来这是两口子! 大掌柜发话之后,女人终于不吱声了。 粮台说道:“大当家的,元掖现在不足性,用飞虎子(金票)吧!” 大掌柜一挥手,“那就留足元掖,者足飞虎子!”意思是十块现大洋,四十元金票。 这可不是小数目。 如果韩老实没露这一手,那么给他的钱就不能从绺子大账出,而是大掌柜个人掏腰包,或者是绺子大账出,然后记在大掌柜头上,也怪不得漂亮女人横扒拉竖挡的,原来是两口子。 而韩老实露了这一手,钱就完全可以走大账了。 吃横饭的胡子都有极度的慕强心理,你有大本事他自然就服你,这点钱根本不算啥,而且绝对是心甘情愿。 要是没本事,不用说伸手要钱,那胡子不直接上手抢就烧高香吧。 这就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韩老实颠了颠手里的一摞白花花现大洋,感觉是如此的亲切,终于不用饿肚子了:一整天了,就吃了三块糜子糕。 扛不住了呀家人们,谁懂啊! 然后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响亮且悠长,在场离得近一些的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女人不由笑出了声,如银铃一般。 大掌柜摸了摸胡须,道:“这位朋友,走马飞尘遇到就是缘分,绺局在前面村屯有熟窑,不妨一起挑过去压下,把马喂了,如何?” 不得不说,大掌柜说话滴水不漏,也确实很仗义,古道热肠。 真有人格魅力,不怪人家有艳福。 当然,这也是韩老实展示的实力够硬,如果他是穷耪青,谁稀得搭理! 韩老实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就只好从善如流了…… 熟窑,就是与绺子之间有特定关系的村屯大院。绺子往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到熟窑压下,吃饭睡觉都没有问题。 李大城子屯就是“占人和”绺子的熟窑。 而占人和就是这位年已六旬的绺子大掌柜。 一般绺子进了村屯,那就是鸡犬不宁——看皮子、掌亮子,备好海沙子、浮水子,小嘎给压连子去。西头和谁响?多带柴禾压进去,小心被打血核桃。 都是这套嗑,伺候不周就是一顿马鞭子,遇到耍混钱的更是横推立压。 但占人和的绺子进入的是熟窑,只要能给准备伙食,提供住宿的地方,不说是秋毫不犯的,但也基本不会伤村害民。 李大城子屯是个大屯子,有两三百户人家,修了土围子,还带着四角炮台,一般小绺子不敢来打横食。在占人和绺子素来都是讲规矩的,典型的耍清钱,屯子当中两家大户买下占人和绺子的蛐蛐,所以在此压下,和平相处。 走之前有不方便处理的直接扔下,属于双赢。 因为绺子人数有将近二百号,所以是分散在李家大院、王家大院,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在各家各户的。 一时间杀猪宰鸡,当院支起来十五印的大锅焖粳米干饭,还有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子、油汪汪的小鸡炖蘑菇。 韩老实作为客人,跟着占人和等一起压在了李家大院,那位漂亮夫人先在院子水井里打一盆水,亲自伺候占人和洗洗涮涮,跑前跑后围着占人和转。 实际这位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压寨夫人,因为真实的关东绺子不允许有压寨夫人。大部分的绺子大掌柜都不会娶妻,主要是担心影响绺子的团结,毕竟大家都是光棍汉,就你大掌柜有媳妇,岂不是眼馋。少部分娶妻的大掌柜,也不会让夫人在绺子当中生活。 占人和的这位夫人,其实是绺子的二柜,报号“白梨花”,人家两口子在起局建绺之前就是两口子。 韩老实能看得出来,这位白梨花对当家的很好。 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绝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占人和洗刷干净之后,在正房柜面上供起一尊随身带的小佛,又在米碗当中插了三炷香,叨咕了两句,再拜三拜,又嘱咐水香在屯子外面安排好了水的(放哨境界)。 而白梨花就在身后含情脉脉的瞅着,眼神都要拉丝儿了。 韩老实简直要咬碎满口钢牙,凭啥人家有这待遇,自己堂堂穿越者却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 旁边的四梁八柱显然都已经习惯被强行喂一嘴狗粮了,他们只能在李家大院的长工的照顾之下打水洗脸。 至于李家的内眷则是躲在了后房,不方便抛头露面。 韩老实也跟着洗了一把脸。 经过之前的一番攀谈,韩老实发现这位报号“占人和”的大掌柜与自己有挺多的共同点,比如都是大地主出身,还都是老男人——只不过占人和年龄更老。 等到饭菜做好之后陆续摆到正房的八仙桌子上,李家大院当家的招呼着陪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亦快哉。 四梁八柱更是频频敬酒,毕竟有真本事的到哪都有面子,尤其是胡子们都依靠枪法吃饭,最看重也最佩服枪法准的人。 酒过三巡,韩老实与占人和的关系已经挺亲密的了,可能是因为共同语言比较多。 尤其是在知道韩老实也是出身地主,而且是因为得罪人才出来混的之后,大掌柜的占人和一脸唏嘘,一度拉着韩老实的手不放。 男人在酒桌上,不外乎就是吹牛逼这点事。 据这位大掌柜自己说,他大号侯信长,早些年家住东辽河畔的桑树台,爷爷辈儿闯关东来此落脚,后来成为这一带有名的大地主,所以他出生之后就是地主家的大少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十七岁成亲,却一直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后来在四十岁那年娶了个小姨太,就是现在的二柜“白梨花”,进门的时候才十六岁。 “不对呀,岁数不对呀!”韩老实表达了疑问。 占人和苦笑道:“没啥不对的,我今年才五十刚出头,主要是我这张脸显老!” 韩老实摸了摸自己的脸:嗐,谁也不用说谁! 三姨太相貌俊俏得出奇,平时针线活半点不会,她爹是大水泊的渔把头,所以八岁就上冰走网,十二岁一口气能刨五个冰窟窿。在给侯长信当小媳妇之后也不消停。 冰窟窿肯定不适合刨了,于是就迷上了骑马打枪,而侯信长也真是把她宠上了天,咋都行,要啥给啥,想干啥就干啥,挥舞着大把的金票四处给淘弄好枪、好马。 五年之前,因为侯家意外得罪了某牛逼势力,很快就败落了,大夫人随后病逝。侯信长索性把剩下的家底儿全折腾了,然后起局建绺,报号“占人和”。 据说他自己的本事稀松平常,绺子的事情全靠小姨太张罗。 小姨太报号“白梨花”,在绺子当中是二柜,即二当家的。绺子之所以能立住脚,全靠白梨花这些年拎枪走马、前打后别。 目前已经是糟老头子的占人和基本是吃现成的。 “佩服,佩服!”韩老实敬了一杯酒。 绝不是场面话,他是真的佩服,软饭硬吃的绺子大掌柜,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前不要说见到,甚至都没听说过。 “嗐,老弟,我跟你说——其实我侯信长不是白给的,也有过人之处……”大掌柜的占人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梨花风情万种的娇嗔了一下,然后用筷子夹起来三块肥美的好肉,放到占人和的碗里。 占人和嘿嘿一笑,把肉吃了。 年岁虽老,但这胃口可真好…… 第48章 客店的伙计叫润土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经过占人和的嘴讲出来,在旁边伺候他吃饭喝酒的白梨花,时不时的娇嗔两句,恩爱着实是秀人一脸,那可真是稀罕八叉的,吃鱼给挑刺,吃肉给剔骨头,就差把饭嚼烂嘴对嘴的喂了。 把韩老实嫉妒得面目全非,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了。 同样是姨太太,以前自己家的那些都是什么山猫野兽,除了爱钱的就是偷汉子的。 这个占人和,上辈子指定是敲破了八百个木鱼的老和尚。 “老弟,你也是出来铺局的,还没请教报号呢!”占人和对这位曾经的地主同行,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老实随口给自己整了一个报号——雕炸天。 白梨花在给占人和倒上酒之后,问韩老实:“那你原来的夫人呢,不会没有吧?” 韩老实非常不爱听这话,要是男人敢这么问——吾剑未尝不利! 但是女人是有特权的,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咋会没有呢,三四个呢,不过都被我打发回娘家,改嫁去了!” “啊?给拉片子(分钱)了吗?” 白梨花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 “给了,飞虎子(大额金票)可兜揣,够她们花一辈子的!”韩老实嘴上说着,心中暗想,那三位估摸着可能已经找到老实人,接着开坑了吧。 白梨花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那还行,你的绺子压在哪呢?” 这个女人,就会刨根问底。 韩老实夹了一筷子粉条,放到粳米干饭上,再一起扒拉到嘴里,撑得腮帮子溜鼓,像是饿了八辈子没吃饭,要不是有这身行头和本事在,人家肯定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韩老实现在自称是绿林大手子,拉起来一个二百来人的大团,局红管直,年底拉片子的时候银子都是用火车装…… “我的绺子——我的绺子有二柜带着呢。二柜和你一样,都是红果,年龄可小,长得贼拉好看……”韩老实满嘴跑火车,实际他有个屁的绺子。 白梨花闻听之后感觉很有意思: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这个报号雕炸天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两个绺子简直就是在照镜子! “那挺好的,这位妹妹有排号(能耐不小),自己撑起来一个绺子,这见天走马飞尘的,绺队可不是那么好带呀!” 韩老实又抓起一个鸡腿啃,道:“没事,有托天梁(翻跺)照应着呢——跟你说哈,我这绺子的托天梁可是有些特殊,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推八门、算六壬,还有韬略,所以没啥不放心的……” 此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还有占人和绺子当中里四梁之一的翻跺,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左问右问、旁敲侧击的。 韩老实严重怀疑这个干巴瘦的小老头是想整一出黄昏恋,毕竟都是装神弄鬼的,能有共同语言。到时候两人拜完天地入洞房,把小炕桌支到热炕头上,你一卦我一卦的,互相算去吧,一算一个不吱声…… 韩老实总算是凭实力(脸皮)吃了一顿好饭,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白肉血肠、酱焖江鱼,中间还摆一个铜锅子,里面的白菜豆腐咕嘟嘟冒热气。 夹一筷子切得精薄的白肉,蘸上蒜泥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本地酿的头度纯粮烧酒,喝了不上头,一口咽下去有道热线直抵心窝子。 粳米干饭、烙白面饼,可劲造!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韩老实吃了一个顶脖。 而枣红马也终于吃上了铡草精料,李家大院的长工还给洗刷干净,又牵出去溜了一圈。 那叫一个美! 酒足饭饱之后,有烟瘾的又都抄起烟袋锅子,美美的抽两口关东叶子烟,是李家大院专门用烧酒和香料烤制,抽了不咳嗽。 然后又支起来天九局,热情的邀请韩老实一起打两圈玩玩。韩老实有些技痒,于是加入其中鏖战。 结果韩老实输了一块半的现大洋之后,说啥也不玩了。 实在是怕输干腰,可不能跟他们扯了。 绺子就在这屯子里压下了,晚上还要过夜,第二天再出发。 所以韩老实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住一宿,但是韩老实不想在南北大炕挤着睡——至于住单间,那得多大的脸哪? 也就占人和与白梨花比较特殊,平时能睡一个屋,其他包括四梁八柱在内,都得睡大炕。 于是韩老实提出辞行: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碰面,到时候一定做东,好好招待大伙! 临走之前,占人和还命人拿过来一副马鞍子,送给韩老实。 这马鞍子看着不起眼,实际在当时却是值钱的硬通货。尤其是绺子平时走马飞尘,天天骑马自然离不开马鞍子,砸窑绑票的时候,马鞍子是必须在清单上的关键物事。 这种马鞍子都是在下面有两个配套的厚毡布袋子,分别垂在马两边,可以装子弹、银钱,以及其他各种小件零碎物品。 而上面则是有搭扣,可以把大一些的草料袋、物品袋之类的固定在上面。 枪勾上还能斜挂步枪。 天可怜见,韩老实感激不尽,总算不用骑光杆马了。 而且身上的褡裢布袋子什么的也总算可以取下来了,这清清爽爽的多好。不然整的和丐帮弟子似的,属实是有失体面…… 占人和夫妇带着四梁八柱把韩老实送到了屯子头,这才挥手作别。 看着韩老实枣红马远去的背影,占人和感慨道: “这个老弟,真是一个人物呀!” 炮头点头赞叹,“确实,枪法生平仅见,放在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这个,我都不带信的!” 翻跺则是摸着山羊胡,道:“他绺子里的托天梁真是个老太太?奇了怪了,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 旁边众人哈哈大笑,“军师,我看你是想找个老伴吧?” 只有白梨花摇摇头,“管确实直,但是他自称绺子大掌柜,还说局底厚(绺子规模大),我有些不信实,总感觉是在晃点(吹牛),但又没有证据——再一个,也是真穷,打两圈天九都输不起……” 说话间,却发现韩老实飞快的踅马返回,甩蹬下马,送给占人和一个物件——单筒的望远镜! 韩老实刚把自己的双筒望远镜从中间分开,变成两个单筒的。 实际望远镜在这个年代已经相当成熟,不过都是从西洋进口,能有机会使用的都是高级军官,民间想都不要想。 韩老实连吃带拿的,只要稍微还残留些许脸皮,肯定都会感觉心里头过意不去。无以为报,突然想到有望远镜,于是干脆一分为二,一人一个,下次再遇到,离老远就可以两张老脸你看我、我看你。 占人和认为这个东西太贵重,刚要推辞不受的时候,韩老实却已经风风火火的打马而去了…… 枣红马放开四蹄,顺着道路疾驰下去,走出去约莫有二十多里地,就看到了一家客店,门口挑着的幌子是一串箩圈,代表车马人客都是通通包管照料,有酒有菜,晚上还能听戏。 不过这年月的客店,除了城里有档次的客栈之外,其他乡野村边的都是属于大车店,房间虽有多个,却都是一铺大炕。 但韩老实自然有办法,到了客店之后奔到柜台,发现是个老板娘,于是把一块光洋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恭喜发财。我身上有红货(人参)怕人多手杂,给我收拾一个单独房间,先给你一块现大洋!” 老板娘一看柜台上的光洋,登时脸上就开了花。平时一般住店的人都是花铜元,连吃带住也不过是一个角洋(1银元=12银角=300铜元)。 能遇到这种出手大方的老客,不容易呀! 老板娘抬手抿了下鬓角,一扭一扭的出了柜台,长相其实还不赖,虽说够不上什么美人,但身上也有爱人的肉,尤其是那双穿着水粉袜子的小白脚,曾经把无数个住店老客踩得抓心挠肝的。 果然是财可通神,老板娘亲自招待:“哎呦,这位客爷快请坐这,先喝口热茶,再抽个烟卷——来来来,这还有方糖可以含一块!” 然后喊道: “润土,快去给客爷在西厢房收拾一个单独的屋子,整干净!” “润土,快去把客爷的行李拿到屋里去!” “润土,快去给客爷的马喂上,再牵出去溜溜!” 韩老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给我准备准备,我要洗个热水澡!” “没问题,没问题,啥家伙什都有!”老板娘连声答应。 然后转过头接着喊道: “润土,快去仓房里把木桶搬出来,客爷洗澡用!” “润土, 快去给客爷烧一大锅热水,再拎一桶凉的兑上,可别给客爷烫着……” 这个名叫“关东王润土”的伙计被支使得脚不沾地,十个手指忙到飞起…… 最后,老板娘把韩老实送到西厢房收拾好的房间,笑着说道:“客爷,夜里要个又白又俏的姐儿不?高矮胖瘦啥样的都有,保准客爷满意……” 韩老实赶忙打住:“我在礼!” 现在的韩老实是啥眼界?要是刘大凤——呸呸呸,要是刘小凤还可以考虑半秒钟…… 第49章 你们懂个六饼啊 韩老实谢绝了客店提供的擦背服务,把房门带上,又拴上窗户钩子,这才脱光了衣服,跳到木桶里面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最后再用洋胰子在身上擦泡泡。 旁边还有一个装满热水的木盆,用来冲洗。 自从抛家舍业勇闯天涯开始,就没洗过热水澡,走马飞尘的哪那么容易,屁股都快颠出茧子了,也不知道那些胡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打住,非礼勿视,非礼勿思! 把胡子刮干净,再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迹。 韩老实仔细观察了一下躯体,感觉还挺满意的。经过前两次的加持强化,现在的身体竟然出现了肌肉线条,虽不是十分硬朗,但也有一定的力量感。 而且原来的小肚子,现在也消失了一大半。 要是以前有这身板就好了,高低让某些人知道知道什么是厉害…… 就在韩老实自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韩老实的耳朵一动。 他能听出来外面应该是两匹快马,于是顾不上穿衣服,直接跳着脚来到窗户下,掀开一个细缝往外看,发现正在甩蹬下马的这两个人,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是看精气神又显然不一样。 而且下马的时候,其中一人还露出了腰上的枪柄——带着家伙事的。 当然,这个年代出门在外,有枪有马并不奇怪。但是这两人自从进入客店院子之后,就开始用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马棚的方向瞅。 不是贼眉鼠眼那种,而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似乎——有些不对劲! 然后又有一匹马进来,马上之人是个穿黑制服的警兵,腰上挎着匣子枪,看肩章应该是个巡官。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但现在肯定是不正常。 不过韩老实却不惊慌,而是稳如老狗,因为他有王剑壬送的“锦囊妙计”,此时心中已经盘算出了一个大致办法。 实际韩老实早就打开袋子口瞄过了,里面装的是一套警装,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挺有招。等到韩老实把袋子里的东西真正抖落到炕上之后,才发现非常全科,除了一身警制服,还有大檐帽、武装带、衬衣、皮鞋。 王剑壬送的这套与他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只不过肩章金星是两颗,而袖口绣着的金纹缎线也是两道,这代表的是荐任署佐。 根据民国初期警政规定,监、督、署、科是警官,穿呢料制服,佩肩章绶摆,绣金纹缎线。而巡官、巡长、巡警则都不是警官,穿的都是普通绢料制服,肩章没有金丝苏绶,袖口更不会绣金纹缎线。 韩老实把内外都穿上之后,感觉还挺合身。皮鞋略大,不过也是在接受范围内。此外还翻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证件,是紫红色硬麻外壳的,上面写有四个描金字:奉天警政。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整的还挺详细。 职级:荐任署佐 职事:清乡巡阅官 姓名:王壬剑 此外,签发日期、有效日期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一张三颗黄豆粒摞起来那么高的照片,被红彤彤的奉天警察厅大印覆盖了一大半,哪还能看清照片上的人长啥模样。 “清乡”代表的是剿匪,后缀“巡阅”,自然就是巡查各处剿匪事务,相当于奉天警察厅派出来的“钦差”。 权柄极大。 韩老实看着这个证件略感无语,没想到这个王剑壬比自己还能胡吹大气,真敢编哪! 然后忽然又感觉上面写的姓名有些不对:“王壬剑”又是什么鬼? 而且堂堂的清乡巡阅官,不应该配两个跟班儿吗?算了,现在哪顾得上那么多! 这时红日西坠,客店当中的住客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以赶大车的为主,也有跑江湖的、在外做小买卖的。如果是冬天,可能还会有猫冬的胡子。当然,即使不是冬天,这种客店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有鱼龙混杂的三山五岳汉,有钱的吃客店饭菜,没钱的自带干粮。 韩老实把大檐帽扣在脑袋上,扎好牛皮武装带,系上枪套,拍了拍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的枪柄,然后大模大样的出了房门,直奔正房。 此时老板娘正隔着柜台和巡官说话,明显关系密切。 老板娘刚抓了一把南瓜子嗑,一抬头就看到了全副装扮的韩老实,背着手走进来。 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来是那个出手大方的老客,这怎么洗个澡就变身了? 她一介女流,能开这种鱼龙混杂的客店,在官面上不可能没有靠人,而靠人就是这个区分所的巡官。巡官名叫赵文庆,给老板娘当靠人不止是图财,也图人,每回都是流着哈喇子来,占完香油之后再硬着舌头走。 老板娘和巡官赵文庆自然都是有见识的,一看这身衣服就知道是有级别的警官,也就比县警署的署长低半级而已! 虽然看着面生,但赵文庆还是赶紧给敬个礼。韩老实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把那个山寨证件掏出来亮了一下,道:“清乡巡阅备匪,现怀疑你店有胡匪逃犯混进来住,需要盘查!” 赵文庆作为一个巡官,虽然在本县这个第五区算个人物,但是与署佐这种警官比起来,那可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早被红彤彤的“奉天警察厅”大印晃得眼睛发直。 他太知道这个“清乡巡阅官”的含量了,被唬得两腿发软。 要不是有老板娘在场,恨不得给跪下磕一个。 “王巡使,好说好说,哎呀呀,我是第五区巡警分所的巡官赵文庆。您老怎么不到镇里区公所住下,也好给接风洗尘哪……” 老板娘看到自己眼中的大人物都变成了哈巴狗子,更是唬得眼冒金星,赶紧从柜里取出那块现大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取出来六张贰角面值的奉小洋票,想要和现大洋一起交给韩老实。 韩老实的脸上看着没有异常,实际心里却发出感叹:你瞅瞅这蝇商环境,这年月干点买卖真是不容易…… 但是还不能平易近人,否则会露馅。 于是只接过现大洋,在手上惦了惦,又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发出“呤”的一声响,撇着嘴说道:“谁稀得要你那破奉票,本巡使微服到此,在你客店洗了个热水澡,你这整的还挺好——不过,该查还是要查一查,懂了吗?” 巡官赵文庆在旁边赶紧点头哈腰的,“老板娘,晚上你也洗个热水澡吧,长官说的话,你懂了吧?” 老板娘赶紧拍了拍胸脯子,“懂了懂了!” 韩老实听得嘴角直抽抽,你们懂个六饼啊…… 第50章 韩老实的主动出击 实际韩老实并非是想要狐假虎威,他没那么无聊,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玩什么cosy。 而是他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怀德韩家的眼线已经摸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有备而来。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暴露行踪,被怀德韩家的追兵撵得裤子掉了都来不及提。要不是半路杀出来三个精神小妹仗义出手相助,直接就凉透透的了,哪有机会在这五马长枪的装十三。 事后韩老实也进行了复盘,用他那个只能考上二本的脑瓜子想了半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劫道的那个自称“高公”的黑脸汉子,还有光腚屯子给他做饭的小媳妇,都有可能是泄露行踪的罪魁祸首。 痛定思痛。 现在韩老实不但要消除疑似怀德韩家眼线带来的隐患,还要以这家客店作为节点,来一个金蝉脱壳。 所以,现在韩老实才要拿腔作调,把这出戏唱足,体验一次最强大脑,当一回八府巡按的张廷秀…… 推开大间屋的房门,一股热烘烘、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东厢房的一个最大的长筒子屋,南北大炕弥漫着烟气,炕上的人在乱哄哄的抽烟、看小牌,润土提着一个黑黢廖光的茶壶,在烟气当中穿梭着倒茶水。 等看到韩老实在巡官赵文庆的陪同下进屋之后,喧嚣声开始一点点变小,然后就是鸦雀无声。 韩老实感觉这环境实在是辣眼睛,扛不住。 于是随便盘问了两个,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赶紧走出去了。至于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胡子——那关他韩老实什么事? 走完过场就行了。 巡官赵文庆与老板娘还以为是“美人计”有效果,心里都在暗中庆幸。他们比谁都清楚:要是较真的话,保不齐就会盘查出什么情况,毕竟这些住店的确实是啥人都有,横、金、兰、葛的界限并不十分明确。 或者说,重点也不在于盘查。 随便提溜出来两个无辜的不放开,那也属于是基本的常规操作,反正官字两张口,说啥就是啥——吃饺子蘸酱油不? 但是韩老实所谓的盘查只是铺垫,重点还是放在后进来的那两个骑马男子。 老板娘当然密切配合,介绍说这两人正在伙房那边吃喝,两匹马也喂上了草料,他们说是先打尖,是否住店等吃完饭再说。 等韩老实在巡官与老板娘的陪同下走进伙房时候,两人正一边吃喝,一边嚓咕嚓咕的交流着什么。 不得不说,韩老实这次聪明的智商好容易占领了一回高地——因为,这两人确实是怀德韩家的散出来的探子。 实际在怀德县以外,怀德韩家的势力在洮昌道各县虽然也有很大影响,但主要还是买卖铺号这种经营商的,不可能像在怀德那样遮奢,所掘地三尺就能掘地三尺。 不然的话,韩老实从烤野鸡开始就保证被抓住行踪了…… 但是,在这里还真就碰上了。 两人已经看过马棚里的枣红马,感觉有些收获,因为这等好马不是一般人能骑的。 接下来就是等吃完饭之后找老板娘或者是伙计打听一下马主人的穿着打扮,然后再作决定。 所以,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下去,正常来说肯定是一打听一个准:腰上挎着枪,头上戴礼帽,身穿缎面对襟罩衣——虽然这个年月有枪有马并不奇怪,在外跑江湖的身上这种装扮也属正常。但是只要他俩的脑袋不是被毛驴子踢过,肯定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结果还没等他俩有动作,韩老实已经反客为主,主动出击,上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三连击: “叫啥名?” “多大年龄?” “干什么的?” 然而这两人可能是豪横惯了,不服不忿的。 于是韩老实愈加笃定这两人不正常,十有八九就是怀德韩家派出来的人,于是就当场抽了他们两个大耳光。 经过强化的身体打不过练家子,还打不过你俩?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两人这就要发作,而且把手都伸进了腰里,足见怀德韩家人何等凶顽。 但是却被巡官赵文庆连忙制止,“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奉天警察厅派出来的清乡备匪巡阅官!” 两人一听,当场就傻眼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家东主虽然牛掰,但还影响不到奉天警察厅这个层次。 “我看哪,这两人就是给绺子插千的,必须抓回去锁尿桶上,上大刑之后看看骨头能有多硬……”韩老实拿腔作势,整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巡官赵文庆赶紧给打圆场,对两人使眼色,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搓了两下,意思是:“赶紧上泡儿啊,不然可就真带走锁尿桶上了!” 实际巡官赵文庆并不关心并不关心他俩是否会被锁尿桶上,而是不想给客店带来麻烦。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感觉真是有理说不清,只好自认倒霉,凑了十元金票。 韩老实打了个响指,把十元金票揣兜里,心满意足的走出了伙房——这种贪婪绝不是装的,而是本色出演。 于是这也更加坐实了清乡备匪巡阅官的身份…… 巡官赵文庆请韩老实前往驻在二十里外桑台镇里的巡警分所,被韩老实拒绝了,今晚就住这。 但又告诉赵文庆,明天肯定会去巡警分所一趟。 赵文庆猥琐的一笑,想当然的以为韩老实是要在客店里享受夜生活,心里连连夸赞有眼光。他最爱听的戏就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两口绣鸾刀上下翻飞,番将滚鞍落马。 巡官赵文庆本想是在这里过夜的,但是现在鸠占鹊巢,于是自己提着一盏马灯,骑马赶夜路回镇里的巡警分所,二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等到赵文庆走后,既然做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韩老实也就要回房睡觉了。又告诉老板娘:非诚勿扰——不对,彻底勿扰。 再一个就是一定把枣红马照顾好,要是有个闪失,你这客店卖了都赔不起。 老板娘心里还挺失落的——不要误会,韩老实又不是让人见了合不拢嘴的帅爱豆,没事谁愿意倒贴呀。 她失落的是搭不上这根线,不然以后还能拉大旗作虎皮,于是就把心里的郁闷都撒到了闰土的身上: “润土,今晚上你不行睡觉,就守在马棚里看着长官的马,听到没?” 润土土心里早就开骂了:这活真是干得够够的了,辞工,我要辞工! 嘴里却勤快的答应着:“没问题,放心吧,交给我润土准没错——那个啥,锅里的热水还继续烧不?” “烧!” “好嘞,我先抱两捆柴禾去……” 别问,问就是这个年月的工作十分难找,客店伙计看着不起眼,却有无数人挤破头抢着要来干,要不是润土三大爷的小舅子的两姨弟,乃是老板娘以前的相好,这工作根本就轮不到他! 虽然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每月总归能拿四块钱劳金,总比在大地里种黄豆高粱强…… 第51章 机关算尽,进门就露馅了 两个怀德韩家的探子不但挨了大耳光,身上带的钱还都被敲诈勒索光了,心疼得直跺脚,因为每人每月的薪饷才十元金票出头。 最后是捂着脸龇牙咧嘴离开客店的…… 一夜无话,韩老实在大炕上睡得十分香甜,颇做了两三个好梦,个中内容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第二天起来梳洗一番,润土就用食盘给端进来早饭,“客爷,您看这饭还行不?咸菜都是俺亲手腌的,吃过的都说好。您要是不满意,俺还可以再换两样……” 韩老实瞄了一眼,发现这早餐还挺丰盛:一碗二米粥,两个煮鸡蛋,四个肉馅大包子,还有两碟小咸菜,一碟是腌雪里蕻,另一碟是切得细细的芥菜丝,还拌上了辣椒末。 “行,整挺好!” 本来韩老实想要随手赏给润土一枚亮晶晶的银角子,但又担心润土有钱了就学坏,于是作罢…… 韩老实这顿早饭吃得十分爽口,而且还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系统午夜结算情况: “钱压穷鬼手,技压当行人。你以里码人的身份,在与白梨花打飞钱的过程中,成功震惊全场,技压整个匪绺。如果不是你伸手要钱,还蹭吃蹭喝,那么结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获得英雄气25点。” 加上原有的291点,现在一共有316点。 韩老实没敢动这些点数,因为在郑家屯可能是要打几场有名的恶仗。 作为主打人,韩老实必须做好准备。再说,这身体强化不强化的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不是学外语,打仗还得是靠自己的枪。 等英雄点确定用不完的时候,再狠狠地奢侈一把。而且真需要用到身体的时候,临时加点似乎也不迟…… 韩老实吃完之后把嘴巴一抹,开始收拾东西,把原来脚上穿的羊绒短靴当成废品扔在旮旯,只把衣帽塞进布袋子里。 实际这羊绒短靴虽然这这些天在路上造得挺狼狈,但是质量没得说,并没有实质性的破损地方。只要再收拾收拾,原价五元金票,残值一块现大洋没问题。 韩老实当然知道,他就是故意为之,做人,还是要讲一讲良心。 这身衣服可以白吃白住,但是穿衣服的人不可以。正是因为王剑壬在不给摆渡钱的时候脸都红了,这才让韩老实选择相信他。 蓝缎面对襟罩衣以及毛呢巴拿马礼帽当然也能值钱,毕竟这个年代那可真是寸丝寸缕、物力维艰,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都能在当铺里换来两三个银角子。 更不用说这种衣服和帽子了。 虽然衣服确实是有一些破损的地方,但只要拿出来卖就会有人买。之所以衣帽不能留下,就是因为特征更明显,尤其是缎面衣服只要浆洗一下就能恢复原样,没准儿会暴露行踪。 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不能浪了。 而羊绒靴子则不一样,本身鞋子就不惹人注意,再加上已经造得都不是原来颜色了,洗干净之后还需要重新上色才能穿,所以基本不会有人认出来。 当然,其实现在韩老实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学一学惊蛰,打扮成要饭花子,绝对可以顺顺利利的一路赶到郑家屯,谁都发现不了。 但拉不下脸来,穿越者混成这个德性都够惨的了,再拎着打狗棍当要饭花子,那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说好的爽文呢,秋裤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负分滚粗! 而王剑壬给的这个“锦囊妙计”也确实是很讨巧,谁能想到杀人越货的亡命徒会变成威风抖擞的大警官呢? 于是,现在大警官韩老实就翻身上马,直奔桑台镇的第六区巡警分所。 还是那句话,做戏就要做全套。 韩老实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去的目的就是找赵巡官要两个跟班,送他到郑家屯。 而那个赵巡官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拒绝,只会点头哈腰的照办,甚至心里会很高兴,以为自己能搭上一条线,抱一条大腿。 这就是韩老实想出来的计策,先是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现在再来一个无中生有。 看到没:好色的老地主现在不划拉女人,开始研究上兵法了…… 驻桑台镇的第六区巡警分所并不难找,就在区公所的大院里。 韩老实在镇上找个人随便打听之后,就骑着马赶到了区公所。 区公所的大门口,左边站着一个背着大枪守门的团丁,右边站着一个青灰色军服的士兵。 韩老实打马来到大门口,士兵不为所动,虽然不阻拦,但也当没看到一样。而团丁却赶紧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所谓团丁,就是庄稼人临时拿着步枪看两天大门而已,轮换着来。 韩老实当然不能热情的下马握个手,那不符合人设,必须冷着脸打马而入,架子端得越足,演得就越像。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 这些天杀人杀的,韩老实都感觉自己有点心理变态了。 最主要的改观就是眼神犀利,自带霸气光环,再加上一身崭新的笔挺毛呢黑色警制服,神骏的高头大马。 就这派头,任谁都得相信:这位就是可以颐指气使的大警官! 但是,就在这现场,有一个人就绝对不相信。 这区公所的围墙很高,在外面的韩老实看不到里面。而且大门还是靠左边,进门之后往左走才是大院。 韩老实骑着马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这人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黑色的。穿一身呢料青灰色军制服,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子,腰上挎着匣子枪,马鞍子旁边还斜挂着一杆金钩步枪。 这人刚骑上马,就看到了区公所大院门口走进来的韩老实。 这人,正是驻吉省的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下辖骑兵连的少校连长鲁大士! 只是现在的鲁大士,左脸上有一道伤疤,刚结痂,略显狰狞。 两人都震惊了。 韩老实在想:你这个少校是不是属鸡的?而且还是山上散养的溜达鸡,咋还能在这碰到你呢? 鲁大士在想:这不是纯纯的扯犊子呢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胡子头不清不楚的,现在穿一身署佐警装,大模大样的出入官门,我咋就不信呢! 韩老实机关算尽,结果不尽人意。 现场气氛有些凝固。 韩老实腰上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仿佛在殷殷嘶鸣。 然而此时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鲁大士的匣子枪与金钩枪也不是白给的! 这正是“说破英雄惊煞人”,至于韩老实能不能“随机应变信如神”,那就不好说了…… 第52章 衣角微脏 韩老实有些纠结,欺诈宝珠失效了,这个新马甲,肯定会被鲁大士识破。 虽然这个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少校军官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上次在满菜馆自己公然放跑杀人犯,傻子都能知道不可能是老警。 虽然这个时代的老警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饼,但是在公开场合也不可能有如此举动。 不过,韩老实也知道想多了没用,到这种地步的时候,莽过去就行了,然后再说然后的,韩老实对于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信心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已经饥渴难耐。 然而对面的鲁大士却做出了一个两只掌心向外翻的手势。 这是绿林常见的一个手势,即“压着腕、闭着火”,代表有话好说,不要开枪。之所以是这个含义,就是因为掌心向外翻的状态下,最不利于拔枪。 见此,韩老实虽然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暂时压下了开枪的想法。 当然,韩老实也不至于把对方想象成胡子在军队的卧底。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懂得绺规黑话的人,海了去了。 不但剿匪的军、警懂,跑江湖的手艺人、买卖人也都懂,包括粉匠、皮匠、木匠、铁匠、油匠、扎彩匠、豆腐匠,还有车老板、游医、把头、货郎,以及烧锅酿酒的、打卦算命的、说书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锔锅锯碗锔大缸的。 他们平时需要走村串乡、穿州过府,遇到胡子简直是家常便饭,要是不懂绺规黑话,一天得被抢八回。 在旧时关东大地,懂黑话绺规乃是刚需。 而鲁大士之所以做出这个举动,其实就是把韩老实默认成胡匪了。不仅如此,他还两腿一夹马肚子,催马往韩老实这边走过来。 直到马头对着马头了,才开口说道:“这里不方便交谈,走,我请你喝奶茶去——放心,我带的兵都在区公所里待着呢……” 韩老实更懵了:喝奶茶?某蜜城还是某百道啊…… 不过韩老实还是想要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前面带路!” 鲁大士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威胁,还翻身下马,把马拴在院里靠近大门的一棵柳树上,自己在前面走着走,领道。 两人出了大门之后,走不到半里地就来到一处摆在空地上的茶铺。 果然有奶茶。 这一带与草原相邻,所以饮食风格比较杂糅,草原人喜欢喝一种茶砖加奶、盐熬制的奶茶,茶铺里就有卖。 而且还对这种草原奶茶进行了魔改,去掉了盐,而是添加方糖、干果、蜜饯,还有炒熟的糯米,味道其实挺好的。 虽然韩老实对于鲁大士请喝奶茶的行为比较费解,但仍然坐在那喝的有滋有味,只不过眼睛时不时的扫过四周,看看有无可疑的地方。 鲁大士苦笑道:“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韩老实盯着他看,意思是:什么事情啊?奶茶可以喝,但话不能乱说啊,我可是老实人! 鲁大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奶茶,感觉有些淡,于是站起身拿过来一个碗,里面是羊油熬的辣椒末,往里面加了两小勺,拌了拌,这才满意。 还问韩老实要不要加。 韩老实严词拒绝:no! 鲁大士继续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军第二十三师骑兵连长,鲁大士,还请教贵姓高名?” “韩老实!” 鲁大士一口奶茶喷到了地上:你老实?你哪里老实了…… “韩老——先生,我现在对你坦白一件事,男子汉大丈夫,事情做了就得认……” 韩老实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你以前来过吉省龙湾县柳树沟屯?说说吧,当时勾搭的是哪个姨太太,我保证不劁了你!” 鲁大士被问得懵逼了,什么姨太太,我勾搭谁了呀?现在还是元阳之身呢好不好。 但嘴上却说的是:“你为啥要劁了我?” 韩老实呵呵冷笑,“为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鲁大士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要坦白的事情,其实是打过你一次黑枪,结果你也看到了,对枪的时候我输了,脸也毁了,指不定以后娶媳妇都费劲……” 韩老实放下茶碗,右手的小手指动了动。 整了半天,上次在两家子镇遇到的神秘枪手就是这小子。要不是有系统傍身,第一枪就被揭开脑壳了,还谈什么输了赢了的。 上次被小孩哥打了一枪,因为没当场毙了惊蛰的事情,韩老实都被骂惨了,圣母白莲花,白白流失了多少读者? 你既然是一个大老爷们,那还说啥了。 枪来! 鲁大士就如同会读心术一样,“等下,等下再开枪,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完事再毙也不迟!” “说!” 鲁大士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只有短枪近战打不过你,没想到你的长枪也使得这么好。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所以,从那以后,我都没继续清剿那个女胡子的绺子——虽然我最近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嗯?说说看,绺子在哪?”韩老实来了兴趣。 “从吉省那边过来,也进入了奉省辽源县这一带——哎,你不应该是对女胡子的绺子了如指掌吗?我看你当时拎着她跑得飞快……” 韩老实默默抽出了四十米长的大刀! “我本次带兵清剿的并不是她们,而是马傻子绺子——对,就是怀德韩家背后控制的那个绺子。有可靠的情报,马傻子绺子要从辽源县出省界,到吉省龙湾县,好像是要找谁麻烦……” 韩老实默默放下了四十米长的大刀——剿灭马傻子的绺子,是不是会把脑浆子打出来? 至于脑浆子是谁的,那并不重要。 鲁大士叭叭叭叭的还在说呢,狗头一直是介于薛定谔的猫的状态。当然,这也可能是鲁大士故意为之,看似鲁莽,实则外粗内细。 “不对呀,你说你是陆军第二十三师的,却不在吉省呆着,最近咋一直在奉省晃悠?”韩老实提出了疑问。 “如果是别人问,我肯定只说是为了剿匪。既然是你问,那么实不相瞒,吉省吉长道镇守使、兼吉字军第一混成旅旅长裴尧田,已经下定决心要投奔奉省的张大帅了!” 韩老实一脸问号,这是我应该听的吗?都是鬼打架的事情。再说,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又不是裴尧田的腿毛。 鲁大士解释道:“这代表人们都普遍看好奉天张大帅,也包括我在内。主要是这位爷起于草莽绿林,短时间即雄踞一省之地,气度、手腕都远胜吉省督军孟恩远,所以这关东三省早早晚晚全都得姓张。我借着剿匪的机会频繁进入奉省洮昌道,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搭上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线!” “那你直接联系老张不就行了,何必脱裤子放屁?” 鲁大士无奈的怅然道:“谁不想直接联系上张大帅呢,问题是没资格啊,我只是一个骑兵连连长。虽然我也是生在富商之家……” “有多富?”韩老实来了兴趣,不知道为啥,最近对钱特别敏感,这个鲁大士要是能拿出来一百万两黄金赔偿,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他一条小命。 鲁大士被噎了一下,“呃——两个响的二踢脚,冒黄烟的老烟炮,麻雷子、大纸炮、小地转、扫腿雷、眨眼响、出手脆,小孩捂耳朵,大姑娘跺脚,一百头小脆鞭,五百头闷到底,十响一咕咚……”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韩老实感觉这个鲁大士与王剑壬,完全可以凑一对卧龙凤雏。 “我家是做鞭炮的,买卖覆盖三十五个县,不愁挣钱。所以我爹生怕守不住家业,于是让我从军。当然,我自个也确实喜欢舞刀弄枪。”说到这里,鲁大士笑容消失不见,而是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但是商贾毕竟还是商贾,真正的大人物谁会正眼瞧一眼呢?想要往上走谈何容易。我连大帅府的门儿都不知道朝哪开,能抱上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大腿,就烧高香了……” 韩老实暗中点头,不闯不知道,这大关东的水是真深,一般人把握不住啊。 要不是有系统傍身,这都得淹死多少回了。 尤其是近来被怀德韩家搞得略显局促,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对自己感叹:差点无了。 对别人描述:衣角微脏…… 第53章 继续说,不要停 韩老实确实是想要整死鲁大士,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但毕竟这个新马甲能保留还是要保留一下。尤其是在听说鲁大士要清剿马傻子的绺子之后,似乎可以事成了再卸磨杀驴,随时取其狗头! “马傻子的绺子,有四五百人,你只带一个骑兵连能行?” 马傻子是一个大绺子,而且装备相当不错。 所以韩老实对马傻子绺子的印象颇深——不能不深,毕竟都打到家门口了,要不是自己这些年默默的苦练枪法,而且有万中无一的超级天赋,当时就被里应外合的抓起来“看天”了。 但鲁大士却是自信满满,“有啥不行的,这些胡子在正规军面前,就是土鸡瓦狗,再多也没用,挡不住一波冲锋。而且,不行也得行啊,我这算是给奉省纳的一个投名状,成功之后就是立下一件功劳,以后也好说话!” 韩老实闻言点点头,确定这个鲁大士没瞎说话。 韩老实虽然不懂什么时局、政治,但是黑神话也不是白玩的,怀德韩家在奉省那边肯定是不得烟儿抽,不说是眼中钉、肉中刺吧,也差不太多。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眠? 尤其是张大帅那个人,既精明,又强势,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是怀德韩家毕竟以怀德县为中心,在洮昌道经营了半个世纪,树大根深。即使想要对付怀德韩家,也得有正当理由。 张大帅虽然是依靠拉大排起家,但是治理地方与砸窑干仗可不是一码事,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从他请出名士王永江操刀改革就能看出来,确实是想要脚踏实地的经营奉省乃至整个大关东,走的是正规化路线,绝对不是野路子,所以后来关东的经济才能发展得那么好,在国内首屈一指。 否则依着张大帅的性子,早出兵把怀德韩家围上明抢了。 当然,现在也不是不能抢,但是需要有充分的理由,还得有手段。直接玩抄家罚没那一套,无异于杀鸡取卵,最要命的还是缙绅阶层彻底不合作,那还谈什么治理。 韩老实虽然不太精,但也不至于傻透腔,怀德县警署长王剑壬的一番操作,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去郑家屯搞事情,之前还给通风报信,显然是与怀德韩家不对撇。 再联想到王剑壬的姓氏,以及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警署长,很难不让人猜到一些东西。 一个县的警署长,可不是现代县局长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采取的是省-县两级制,中间的“道”实际只有监察权而没有治理权,不能简单对标现代省-市、县。 韩老实很清楚王剑壬是想获得一杆枪,对付怀德韩家的枪。而韩老实也愿意来当这杆枪,所以他才当场“没收”王剑壬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王剑壬虽然心疼得掉眼泪,表面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这其实就是达成了一个默契,双方心知肚明。 韩老实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怀德韩家光是私兵、刀客就可以随时调动上千人,有枪有马,所以要借力与借势。 单打独斗不是不行,而是很行,毕竟韩老实对自己的本事以及系统的加持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还是要有外力配合。 鲁大士是真能说。 而这一番话也让韩老实对于时代事情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怪不得老张在占据奉天之后,没用多长时间就顺利拿下吉黑两省,你看这都不用挖墙脚,就有人上杆子带枪来投。 至于鲁大士改换门庭这种事情,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军阀混乱年代,没倒戈十次八次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过兵、吃过粮。比如鲁大士抛弃吉省督军孟恩远改投老张,若哪天孟恩远走狗屎运再次得势,那么鲁大士只要手里的兵还在,就完全可以再回来。 甚至反复三四次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韩老实只关心的是,这个鲁大士能不能把马傻子的绺子打散花…… 鲁大士对于韩老实的枪法则是极度推崇,不免要虚心讨教一些关节。但韩老实心里却明白,实际这个鲁大士的步枪枪法并不弱于自己。当时差不多有两百多米、接近三百米的距离,在没有瞄准镜情况下,却能一枪爆头,要是没有系统庇护,现在都能坟头蹦迪了。 虽说是金钩步枪本身射击精度高、射程远,但没有超凡脱俗的枪法肯定办不到。在这个距离,一个精确射手使用金钩步枪命中躯体并不算啥,比如时间往后延十几年,日本甲种常备师团的老鬼子,很多都能办到。 但是命中头部则又是一个说法了,完全是两码事。不仅是因为头部正面的面积只占躯干面积的9%,还因为头部随时会活动,即正常人在正常情景之下,头是处于不自觉的活动状态,只是幅度大小的问题。 韩老实当时在对枪当中能够胜出,还是依靠瞄准镜的加持。 所以韩老实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但是男人怎么能主动承认自己不行呢,于是就用在论坛上刷来的理论忽悠了一番,把鲁大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奶茶这玩意,越喝越上瘾,尤其是鲁大士这种掺加辣椒油的喝法,简直是飘飘欲仙,喝完一杯还有三杯。 喝美了的鲁大士环顾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问韩老实:“你整这身衣服,是不是为了方便去郑家屯挣一手?而且——你这衣服在哪整来的,像那么回事似的,跟真的似的!” 韩老实正在纠结是不是也要在奶茶里加一些辣椒油,万一好喝呢。 听了鲁大士这话,当时就眼皮子一撩,“你问这个干哈?而且,谁告诉你不是真的了?” 说完,韩老实把证件啪的往桌子上一拍,“仔细看看,这可是清乡巡阅官!” 鲁大士还真就把证件拿起来仔细看,“吔,这官印真不像是假的——哎,不对,这怎么是姓王?名字我看看,剑壬?” 韩老实:叉出去! 鲁大士把证件合上,还给了韩老实,“你也不用瞒我,我其实啥都知道……” “嗯?”韩老实也想知道,这小子到底都知道哪些事情,然后评估一下是不是现在就给他一发入魂为妥,而不是秋后算账。 “你作为一个不世出的江湖豪侠,枪马无双,绿林界的超级大手子,肯定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像在刘家大院那样的小打小闹,只是你带着那个美丽动人的女胡子头上分而已,在这个段位就是嘎嘎乱杀……” 韩老实终于在奶茶里加了辣椒,抬头对鲁大士认真的说道:“继续说,不要停!” 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他酿的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怎舍得现在就取你狗命…… 第54章 真有一百万两黄金 “你肯定是对郑家屯的那一百万两黄金有想法,对吧?当然,我不是说你贪图钱财,金银财宝对你这种段位的人来说,只是身外之物,粪土一般。所以,你只是单纯的看怀德韩家不顺眼——其实,我也看怀德韩家不顺眼……” 韩老实被拍得暗爽,所以真不怪会拍马屁的讨领导喜欢——等等,黄金? 韩老实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且敏感的词。 “对,一百万两黄金——这个先不说,先接着说不顺眼的事情,上次我为啥会出现在两家子镇的长发屯?实际我是去蹲韩大嗙去的——嗯,韩大嗙就是怀德韩家的管事。” 韩老实不明所以,因为他现在真不知道谁是韩大嗙。 鲁大士接着说道:“还记得上次在满菜馆吧?当天晚上我偶然发现一户庄稼人在土地庙烧呈子,找十殿阎罗告韩大嗙的阴状。他家本来也是有二十亩地中等人家,只生了一个姑娘,才十六岁。就因为长得好看,被韩大嗙带走糟蹋了,玩腻了又卖到了公主岭的花窑。这家人卖房子卖地把姑娘赎回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的?” “怎么的?”韩老实的面如平湖,内心却有虎啸关河。 “那姑娘跳河了!” 鲁大士此时似笑非笑,“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院人,在土地庙告阴状。可是告阴状又能有什么用呢?于是我特地去了一趟怀德县城,找警署长……” “王剑壬?” “对,就是他。我跟你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坐着喝奶茶,我平时的脾气可暴着呢,马鞭子说抽谁就抽谁。所以,我当场就质问他为什么不管!” 韩老实感觉自己最近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所以连累得自己也不正常。 你这不是脾气暴,是纯属脑瓜子有病,就那还用问嘛,管不了呗! “他说他能力有限,管不了。但是我告诉一个信息,就是韩大嗙陪着韩老太爷的七姨太,坐着汽车去了两家子镇长发屯的娘家奔丧,下午肯定赶回来,有能耐你就去杀,没能耐就别哔哔……” “然后呢?” “然后我就换了身衣服,单枪匹马的去杀人呗。我寻思在半路必经之处设埋伏,等他们的汽车返回时一枪整死他。” 韩老实摇摇头,道:“听你这么说,那韩大嗙肯定是没死!” 啥也不是,毙了你也不算屈材料! “看来你不但是江湖豪侠,一双慧眼还洞若观火——当天下午我闹肚子,可能是拉屎的时候错过了汽车,所以苦守到天黑也没等到人。晚上睡觉越想越气,我寻思没准儿第二天他们还能去奔丧,于是天没亮我就去了长发屯守株待兔……” 韩老实放下茶碗,盯着鲁大士,“所以,最后我变成了那只兔子?” 毙之,一定要毙之! 鲁大士摸着脸上的疤,“你等我整死韩大嗙,然后再毙了我,行不?” “我知道谁是韩大嗙了,要是没猜错的话,他的耳朵应该已经掉了一只,我保证他以后会死得很惨,你不用惦念,可以安心上路——那么,现在说说一百万两黄金吧……” “你当真不知道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炉银总号的一百万两黄金?” “不知道,仔细说说。”韩老实光知道怀德韩家设在郑家屯的炉银总号很有钱,但一百万两黄金还是超出了想象空间。 怀德韩家怎么能有这些钱?这不科学呀。 鲁大士看了两眼韩老实,发现不似作伪,这才给他具体讲了一遍。 原来,怀德韩家的主脉——边金韩家,趁着东三省官银号重整纸钞的机会,想要掺和一手。 这时的纸钞本质上是属于兑换券,即纸钞可以随时等额兑换本位金属。 比如奉票是银本位,与银洋相互兑换。 吉省的吉官帖、黑省的江帖都是铜本位,与铜钱相互兑换。 在关东大量流通的日本金票、俄国羌帖(金卢布)都是金本位,与黄金相互兑换。 所以,发行纸钞需要有足够的准备金。 而这个年代,纸钞发行并非官方专属,任何一家银行、炉银号都可以发行,只要大众认可即可。而银行、炉银号有很多是私人开设,也就是说私人也完全可以发行纸钞,一些乡村在区域范围内甚至流通本地的地主老财发行的纸钞。 至于如何印刷钞票则完全不用担心,不但可以委托给北洋财政部印刷局,其他国内的大东书局、商务印书馆,以及国外的英吉利的德纳罗印钞公司、花旗国的大商保安印钞公司等,都上杆子来承揽业务,童叟无欺,完全不必担心搞鬼,比如多印一些自己花什么的…… 所以,边金韩家现在想要借助自身雄厚的金矿资源,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发行金本位的纸钞,这一百万两黄金就是准备金! 为什么有信心打擂台呢?一个是自身的准备金充足,有怀德韩家在洮昌道的铺号渠道,再就是东三省官银号与日本银行公会约定,以后奉票与金票都将逐步变成不承兑型纸币,即官方不再承认纸币可以刚性兑换为金银。 如此,边金韩家发行的金本位承兑型纸钞就有足够的信心与奉票一较高下! 而且已经付诸行动。 在三天之前,先是通过中东铁路把黄金运到了四平街,然后经由八面城子抵达郑家屯。 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就是设在洮昌道的经济中心——郑家屯,据此发行纸钞。 听完鲁大士的介绍,韩老实有些瞠目结舌,不愧是边金韩家,胃口真大,竟然想成为关东版的“美联储”。 关于炉银号发行纸钞的流程,韩老实同样也略懂一二。这玩意正常应该是把黄金秘密押送到郑家屯炉银总号,留下一部分之后,其他则是分散到洮昌道十五个县以及周边其他关联地方的数十家分号,作为准备金。 纸钞发行方式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由怀德韩家控制的各家铺号,在对外结算时候使用新发行的纸钞。 而关联商家最开始收到的纸钞并不能算是货币,而是相当于支票。在拿到纸钞之后,基本都是会第一时间到炉银号兑换等额实物金银,毕竟落袋为安。 但只要过段时间之后,因为金银——尤其是大额金银携带不便,更不必说世道混乱,胡匪横行。同时经过观望与验证之后也确定了发行方具有充裕的准备金,这样自然就会认可并且使用纸钞,进而由点及面,进入交易市场。 所以,准备金至关重要。 在纸钞正式发行之后,短时间内必然会有大量准备金被兑换出去,剩下部分不用过于担心安全。此外,炉银分号都是在各个县城当中,而且有的还建有围墙与炮台。 绺匪一般不会为了五六千两黄金而冒险攻打一座县城,得不偿失。因为五六千两黄金实际也就折合六七万块现大洋,砸窑绑票苦干一年,差不多也能办到……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现在边金韩家的纸钞已经印刷完成,但是还没正式发行,准备金刚刚运到郑家屯就被泄露出去,那可是挺危险的。 因为这个数字实在是过于诱人,值得铤而走险。 更不用说韩家还需要分散运到各分号,在半路上随便岂不是谁都有机会? 一切皆有可能——比如现在韩老实就眼睛瞪大了吃瓜,而且还不仅仅是吃瓜…… 但是韩老实又细细想了想,道:“不应该呀,这消息你是咋知道的?” 面对韩老实的质疑,鲁大士摇摇头,“我也是刚知道不长时间,这消息虽然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但绝非空穴来风!” 然后又接着说道:“那可是一百万两黄金,谁能不动心呢。不过,边金韩家是猛龙过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怀德韩家这条地头蛇,谈何容易!” 韩老实听了,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枪柄:一百万两黄金啊! 虽然这些黄金就算是都搞到手,也不可能一个人全带走。但是驮走两箱睡觉时当枕头用,似乎也挺香的。 而且,韩老实也不想看到怀德韩家秀出这种背后接球的操作,否则他韩老实必定会气得睡不着觉。 所以,这郑家屯是非去不可了? 此外韩老实脑海中不由出现了那张捉摸不透的俊脸——事情,不简单哪…… 第55章 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奶茶有奶茶的快乐,咖啡有咖啡的讲究。 怀德韩家的中院北房,七姨太刘小凤正拿着保温杯往一个细瓷咖啡杯里倒咖啡。实际这纯属于脱裤子放屁,直接在咖啡杯里冲泡不就行了? 何必先用保温杯冲好,再倒咖啡杯里呢,一点都不方便。但是韩老太爷认为这个很有必要,主要是感觉保温杯实在太有排面了,必须得用,大用! 当然,韩老太爷也不是没试过直接用保温杯喝咖啡,却差点把嘴唇烫坏。 刘小凤倒完之后,盘腿坐在炕上的韩老太爷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要开动了!” 然后才抿一口,享受这上午茶的美好时光,刘小凤那露在旗袍外面的洁白无瑕的大腿,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如同这个保温杯一样。 坐在靠墙位置一把太师椅上的韩四少——韩克冯,是用咖啡勺搅拌之后端起来就要喝。 韩老太爷一个眼神看过来。 韩克冯万般无奈的又放下杯子,也松松垮垮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要开动了”——韩克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老爷子整的这个仪式,应该是满满的羞耻感。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 虽然此时韩克冯心事重重,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喝完了一杯咖啡,和韩老太爷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俨然是父慈子孝。 足足两袋烟的功夫,韩克冯才突然说道:“爹,边金主脉把一百万两黄金运到炉银总号的事情,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呢?” 韩老太爷慢条斯理的拿起烟袋锅,吩咐刘小凤:“凤啊,你把你亲手磨的咖啡豆,给老四装一罐吧,让他带回去慢慢喝,”然后又转过头对韩克冯说道:“咱们韩家可不是谁都有这待遇的!” 韩克冯听了这话,心里不由暗中撇嘴:这咖啡豆算个啥,那…… “爹呀,我要不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退一步说,这事我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那怎么还能被提前泄露出去呢?” 韩克冯此时看起来面色平静,实际心里已经万分恼火,有关黄金以及发行纸钞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韩老太爷吐了一个烟圈,道:“老四啊,听说那个叫什么韩老实的,到现在还没整出个子午卯酉来,反倒损兵折将,真就那么邪性?又不是三头六臂的闹海哪吒,人手都让你随便调用了,咋整的呀?” 韩克冯咬了咬牙,辩解道:“当时已经马上即将得手,要不是县警署的署长王剑壬出面阻拦,人都抓回来吊在旗杆上了!那王剑壬仗着他亲叔叔是王永江,肆无忌惮的嚣张跋扈,简直是欺人太甚。” 然后又愤愤的埋怨道:“我那时候要是知道边金主脉已经谋划在奉省做出这等大布局,何至于畏手畏脚,当场废了他!” 韩老太爷把烟袋锅子放到了炕桌上,韩老太爷从炕上穿鞋下地,“老四啊,你说说看,边金主脉要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通过咱们怀德支脉的铺号在洮昌道发行纸钞,这事咋样?” 韩克冯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好事,等纸钞发行铺开,那咱们怀德韩家必然是更上一层楼啊!” 在他看来,这次边金主脉要带他们支脉一起装逼一起飞,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操作得当,以后有王永江他们上门相求的时候,而那个王剑壬给他舔腚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舔鞋底子…… 韩老太爷背着手看向窗外的天井院落。 院落正中间有一棵水曲柳树,是从主脉迁居至此的第一代当家人亲手所栽,历经五十多年,如今已经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韩克冯哪有心思看大树,继续道:“我看有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至于提前走漏了风声,准备金还没来得及分散到各家炉银分号,那还……” 韩克冯说到这里,已经略显激动。 这时候一身旗袍、风姿绰约的刘小凤,拿着一个木罐放到韩克冯面前的桌子上,趁此机会不动声色的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 韩克冯心有灵犀,马上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本来他气急败坏之下,想要给大哥结结实实的上一回眼药,但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不妥。 韩老太爷仍在专注的看着院落中的大树,良久之后,才说道:“听说你枪法有长进?我不反对你练枪,但功夫千万不能放下。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用去搏命,但艺多不压身。虽说是七步之外枪快,那七步之内呢?” 韩克冯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的是:七步之内枪不但快,还准呢。再说,宫师傅的掌门大弟子马三,妥妥的衣钵传人,然而对上那个韩老实结果咋样?墓前很好,快烧头七了…… 韩老太爷在屋地上绕了一圈,脚下的步伐显然有规律,而且速度似慢实快,停下之后说道:“宫猴子虽然算是我的师弟,但本事却在我之上,他那一身形意八卦的功夫,最大的压箱底绝招是老猿挂印,你——学到了吗?” “还没练呢,宫师傅说火候还不到……” 韩克冯摸不透韩老太爷的内心想法,于是赶紧暗中对刘小凤叽咕眼睛。而刘小凤就如同影子一样站在韩老太爷身后,无声无息的给了韩克冯一个口型: “郑家屯!” 虽然半点声音没有,但是韩克冯一下子就看懂、也明白了,果真是默契十足…… “爹,我去一趟郑家屯吧,要不心里总不落地,安排一下大库的防卫,再看看能不能有找机会分散到各炉银分号。这可是一大块唐僧肉,真要是有个闪失,主脉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十天,最多十天就回来,因为咱们还得热热闹闹的庆祝七十寿辰呢……” 韩老太爷不置可否。 沉吟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速速出发吧,如果人手不足,就征调八百里瀚海的刀客——但有一点要记住,别逞能!” 然后话锋一转:“你背后扶持控制的那个马傻子绺子,平时怎么胡乱闹腾都行,但这种事情就别让他们掺和了,狗肉上不了席面……” 说完之后,又转过头对刘小凤说道:“凤啊,你也一起去一趟郑家屯,这次边金主脉出面打前站的是长房三小姐。而咱怀德支脉长房就一个丫头,还早就出门子了,而且岁数也不合适,所以你出面还能陪着三小姐说说话!” 刘小凤一听这话真是喜出望外,但表面却不能露出一分一毫,而是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老爷,我要是不在,你可咋睡觉啊?” 韩老太爷微微一笑,没吱声。 而韩克冯本来一听让刘小凤同行,心里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舞起来了狮子滚绣球。 但是紧接着却听到“长房三小姐”,不由下意识的手脚发麻,脑袋当中闪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我勒个豆,怎么是她来了? 我现在反悔不去郑家屯还来得及吗…… 第56章 固若金汤的金库 郑家屯,地处辽河航道之要冲,名曰屯,实际却是一座大城,辽源县公署就驻在此地。当然,此辽源并非现之辽源,现之辽源那时还叫西安。 此外,洮昌道尹衙门以及洮辽镇守使公署也都设在郑家屯,其繁华程度在整个奉省都是有名的,仅次于奉天城,乃是关东一大重镇。 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位于南门里最繁华的南大街,挨着城隍庙。 因为南大街商贾云集,所以又称“买卖街”。 而炉银总号则是整个买卖街最有排面的一个铺号,前面临街是一排十三间对外办理业务的承房。 穿过承房之后则是一个带有高大围墙、四角炮台的大院,而大院的大门就对着承房居中一间。 承房与大院两者共同构成了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 进了大院就是一个宽阔的天井,坐北朝南的正房是一栋三层楼,楼两边有耳房,而天井西边有前后两排厢房,用于住人。 天井东边则是炉银总号的大库。 大库墙体全都是用青砖与条石砌成,厚两米。内里地面下挖三尺,再回填碎石,以三合土拌黄米汁浇筑。 房顶是纵横交错的三角铁料,铁料间距不足三寸,且两端皆嵌入墙体条石,然后再在三角铁料上铺设明瓦防雨。 大库没有窗户,只有通气孔。 一扇厚重的方形铁门高宽皆为两米,是花旗国迪堡公司制造,把手上有锁孔与大圆杆,在关闭时大圆杆会自动固定到位,与墙体嵌入贴合,以大单杆锁定。开启时,不但需在密码盘上输入密码,还要用到门钥匙。 整个大库没用一钉一木,比照古代户部银库的“金匮石室”。 即便大库如此坚固,此时的戒备程度明显也远超平常,法度森严。 四角炮台上都架起了快枪,而在围墙外面还有一队队的护卫在巡逻。 这些护卫身上穿的衣服,既有一身黑色、前胸绣着“韩”字的,也有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 后者看起来简直就是官军,但是大檐帽上的帽徽却不是五色星徽,而是一个铜质虎头。 装备的武器则是金钩步枪,甚至还有新式的有坂三八步枪。 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正房三层楼最上面一层,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厅房。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射进来,在铺着织花羊毛毯的地上映出一个婀娜窈窕的人影。 人影的手上似乎还捏着一个长方形的什么东西。 “三小姐,你都看多少遍了,咱得再想想怎么破局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穿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地上慢慢踱步,千层底的黑布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又过了一会,只听一个女人说道:“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钟先生,你看这雕版、油墨,以及花纹、纸材,与东三省官银号的奉票相比,无不更胜一筹……” 这声音温婉柔媚,如同天籁般纯净,听之忘俗。 说话之人,正紧靠窗边站着,两只青葱玉手,分别捏着一张纸钞的两端,贴在窗户玻璃上,在阳光下仔细观瞧已有多时。 直到说完这段话,才把这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纸钞,放到红木桌子上。 女人身穿一袭碎花立领无袖旗袍,将婀娜修长的身姿衬托得如梦似幻,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肤如凝脂,皓齿明眸。 美目顾盼之间,散发出典雅知性的国色芳华之美,纵使是春日里的阳光与其相比,也要黯淡三分颜色。 这位——就是边金韩门长房嫡系三小姐,韩竹君! “三小姐,咱们这边肯定没有任何纰漏,我已经反复验证三次,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准备,每个环节都耗费无数心血。包括所有人员在内,知道押运内情的,也不过一掌之数。结果黄金刚运送至此,消息就泄露了出去,而且短短数日,似乎整个关东都知道了这事,你不感觉奇怪吗?” 这位被称为“钟先生”的中年男子,是边金韩家派来辅助三小姐韩竹君操办准备金事宜的,已经急得火上房。 韩竹君却淡然一笑,轻轻整理一下旗袍后摆,这才优雅地坐到椅子上,“钟先生,这个事情是由你一手操办,而且我也验证过,人员安排、转运路线、工具器用、时间规划,皆天衣无缝,我相信已经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又低头嗅了嗅桌子上新插的一枝杏花,“所以,问题肯定不在我们这边——至于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再追查已然毫无意义,重点还是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哎,现在咱们就是被困在这里了!”钟先生不由唉声叹气。 其实他们并不太担心这里大库的安全,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怎么把黄金分散运送到各地的数十家炉银分号。 原本按照计划,一百万两黄金被秘密押运到郑家屯炉银总号之后,留下一部分,其他则是再秘密押运到各炉银分号。 只要能够顺利运达分号,那么事情就算成了,只等着正式宣布发行纸钞即可。因为各炉银分号也都是在各地县城当中,绺子再怎么猖獗也极少有攻陷县城的情况。而即使攻陷县城,各炉银分号也都建有围墙与炮台,守卫扈兵也不是吃素的。 “大库守卫怎么样?” 韩竹君问道。 “咱们带来的三百精锐矿兵,现在大院里只能住下一百,其他二百分散住在附近两家被咱们包下来的客栈,一旦有事,可以在一刻钟之内抵达至此……” “怀德支脉的扈兵有多少?” “八十个!” “与炉银总号的主事人商量一下,让这八十扈兵化装成贩夫走卒,负责在暗地里打探信息,如此,我们的矿兵就可以再住进来八十个!” 钟先生感叹道:“真是好主意!” 然后又说道:“三小姐,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一下与怀德支脉的关系,毕竟发行纸钞离不开支脉庞大的铺号体系支持,边金主脉这些年一直在控制金矿,绝少经营商号,否则何至于借助支脉……” 韩竹君怅然的点点头,道:“钟先生言之有理,不过该拿捏的还是要拿捏……再让韩队长过来一下,你们二人在此补充完善一下守卫方案。” “行!” 很快,钟先生与矿兵的韩队长又针对伙食安排、住宿分配、夜间口令、内外布防、换岗轮值等一系列问题做出了完善。 韩竹君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偶尔会插一两句话,无不切中肯綮,令人惊叹。 等到韩队长走了之后,韩竹君打了一个哈欠,道:“钟先生,现在还是得斟酌一下,如何把黄金运出去,发行纸钞乃是箭在弦上……” 钟先生苦笑一下,道:“三小姐,咱们的人手守备大库是绰绰有余,但是押运到各分号,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现在外面可全是红了眼睛的恶狼……” “那也得想办法,事在人为!纸钞发行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二十年内再无可能!” 韩竹君的脸上,此时写满了凝重。 钟先生有些疑惑,道:“可是以边金韩门的势力,有七十二家金矿,即便纸钞发行不成功,也无伤大雅吧?” 韩竹君站在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南大街,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韩竹君才转身道:“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去会一会吴俊升……” 第57章 传说中的吴大舌头 “去见吴俊升?”钟先生有些迟疑,“三小姐,你莫非是想要借用吴俊升的兵?” “边金各处金矿都离不开人,所以最多还可以加派过来三百矿兵,钟先生感觉够用吗?” 钟先生摇摇头,道:“远远不够!” “所以呢,吴俊升不但有五千精锐骑兵,而且还是地头蛇,只要他肯帮忙,自然是无往不利!” “吴俊升是张奉天的磕头兄弟,他怎么可能帮咱们?” 钟先生连连摇头,“咱们这次可是要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人家哪能胳膊肘往外拐……” 韩竹君不以为然,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磕头兄弟又能如何?只要给的足够多,不信吴俊升不动心——谁不知道他的底细出身,一身的马臊味儿……” 洮辽镇守使吴俊升,北洋陆军中将,手握兵权,此时在郑家屯那肯定是说一不二。但出身却是卑微到了尘泥当中,家里穷得掉底,依靠着给大地主家放马,才能勉强对付一口饭吃。据说当年无冬历夏只有一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但他还挺好脸的,常到辽河边洗衣服,然后蹲水里只露出一个大脑袋,待衣服干了再上岸穿上。 所以在韩竹君看来,这种人发迹之后只会以利益为重,所谓情谊那都是讲给狗子听的…… 钟先生暗中苦笑,三小姐这出身论可谓一棒子抡倒一大片,要论底细出身,自己大约可以与吴俊升画个等号。三小姐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还是女人,哪里懂男人之间的事情。一个头磕到地上,点起一炷香祭拜皇天后土,那是特殊的信仰与浪漫,比如有人为了给磕头兄弟报仇,甚至不惜断送江山。 “三小姐,在我看来,吴俊升这里很难指望得上。实在不行就去找日本人吧,怀德支脉与日本人往来密切,从中协调未尝不可搬出帮兵……” 韩竹君给钟先生倒了一杯茶,然后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沾上日本人,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步棋走错,可能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钟先生点了点头。 韩竹君继续说道:“钟先生,那咱们就换个角度想,手心手背全是肉——对于吴俊升而言,张奉天是他的磕头兄弟,那冯德麟就不是磕头兄弟了吗?” 钟先生摸了摸鼻子,感觉三小姐说的似乎大概也有些道理。当年在洮南关帝庙八结义,老大马龙潭,老二吴俊升,老三冯德麟,老四张景惠,老五汤玉麟,老六孙烈臣,老七张奉天,老八张作相。 最开始冯德麟的势力最大,但很快张奉天后来居上,两人为了争夺奉省主导权而一度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虽然还是张奉天胜出,但冯德麟一直都不服气。 而这次边金韩家发行纸钞,冯德麟在暗中也是掺和了一手,个中心思自然是不必多言。要不是因为路程太远,冯德麟麾下的北洋陆军第二十八师不方便调动,现在哪里还用求他吴大舌头…… “三小姐,都说那吴俊升平生最大的爱好有三个,一曰美色,二曰良马,三曰金银,”钟先生板着指头在数,“其中美色排在第一,其次良马,最次金银,我们现在也只有金银,所以还要看吴俊升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了。” 韩竹君淡然一笑,刹那之间就是璀璨芳华,貌美不可言说,口中却说的是:“但是,我们现在不只有金银……” 钟先生闻言沉默,并未接话。 “只要吴俊升能出兵,女菩萨也不是不能普度众生……”韩竹君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那国色天香、毫无瑕疵的脸庞,全是淡定与从容。 钟先生继续沉默,这也并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这位三小姐,是一个真正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 外表空谷幽兰,内心却是邃不见底的深渊。在她身边要保持必要的沉默,绝不要凝视深渊,否则会很危险…… 与此同时,在城北的洮辽镇守使公署当中热闹非凡,从八面城子来的马戏团正在演出,个个身怀绝技、玲珑有致,穿的演出服更是十分大胆。 在场观看表演的吴俊升,被白生生的大长腿晃得头晕目眩,所谓看脚再看头,内火烧鼻喉;看头再看脚,风流往下跑。 这位外号吴大舌头的洮辽镇守使,自称“伯乐平生识名马,豪杰从来重美人”,名下有良田万亩、铺号林列,但这些其实还是为了美人与良马服务的。 近来吴俊升颇有一些烦心,他颇费心思命人从锡林郭勒购买收集了十匹三河良马,在运回郑家屯的半道中被人给稀里糊涂的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负责押运的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兵,按理说无人敢触霉头。 据说是在一个下午,遇到了三个年轻草原女人,而且还是三胞胎,长相一模一样,漂亮得不像话。 三姐妹热情的邀请他们在敖包喝酒,还弹起马头琴,给他们唱歌跳舞,优美的舞姿、婉转的歌喉、漂亮的脸庞,还有手把羊肉、高粱烧酒。 这让大头兵们如何把持得住。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被麻药麻翻了,反正是全迷糊了。 等醒来之后,就只能一丝不挂、赤手空拳的在大草原上随风奔跑了…… 吴俊升虽然十分恼火,但是最后也没过分为难这些部下,因为这是给他干私活,而不是军务。这吴大舌头贪婪确实是贪婪,更谈不上正人君子,但却是讲道理之人。 虽好色成性,却从未用权势去强迫任何一个女子。 而且将心比心,在吴俊升看来,在当时的情景之下,换成自己也跑不了,必然中招。 甚至他派出去人追查的时候,都三番五次告诫:一定不能伤到三姐妹,免得折损了美人。等抓回来之后,他一定要用大舌头吓她们一跳…… “呜呜——边金韩家那边有动静吗?还没来人上门?”吴俊升被大长腿晃得有些扛不住,于是起身离席,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公署佐办,大舌头每次说话之前都要捋直一下。 这位洮辽镇守使长得面目可笑,挺大一个脑袋,下面用细脖子支着,简直是岌岌可危。还腆着大肚子,迈着两条小短腿,穿了一身长袍马褂,戴着一个瓜皮帽,活脱脱一个乡下土地主的形象。 “老将,目前还没有。这两天炉银总号那边可是如临大敌呀,一百万两黄金呐,啧啧……” 佐办在旁边两眼放光,财色动人心,这个量级属实是过于惊世骇俗。一般人不用说拥有,就是近距离搂两眼,都够吹半年的。 镇守使一般设在重镇要地,是仅次于省督军的军阶,挂北洋陆军中将衔,所以正常被称为“将军”,但吴俊升别出心裁,要求身边人称他为“老将”。 “呜呜——你们谁见过那韩竹君?给我说说到底是美成啥样。” 吴俊升毫无形象的歪坐到院子里的石台上,比比划划的。 “老将,我昨天见过,那可真是美出鼻涕泡了……” “呜呜——和二夫人比起来如何?” 别看吴俊升好色,却是一个怕老婆的,所以正经娶进门的不多——当然,这个老婆指的是正房夫人。 吴俊升此时的正房夫人其实也不是原配,而是填房。原配当年跟他走马飞尘,把身体都造完了。然后吴俊升又娶了当时才十六岁的貌美小姨子,正房夫人病逝之后,又把小姨子扶正,成为新一任正房夫人。 小姨子这些年算是把吴俊升治得卑服的,只允许他正经娶回来过一个夫人,就是现在的二夫人。据说娶二夫人的时候,吴俊升曾跪在小姨子面前发誓:在二夫人进门之后,保证不再往家里娶,否则天上掉钉子扎脑袋…… 二夫人确实是貌若天仙,但佐办却斩钉截铁的回答:“那肯定比二夫人美呀,真没法形容……” 吴俊升嘿嘿一笑,示意这个说话的佐办回头看,然后他自己迈着小短腿飞快的跑路了。 佐办回头一看——完犊子…… 第58章 开黄泉道 “完犊子!” 鲁大士刚结完账,好奇地问道:“什么完犊子?谁完犊子?” “当然是你完犊子,那还能是我完犊子?”韩老实抹了抹嘴巴。 鲁大士表示不服:“我怎么就完犊子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抱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大腿吗?问题是人家吴俊升只喜欢良马与美人。你那匹大黑马我看过了,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与真正的好马相比还差了点意思,比如我这匹枣红马!”韩老实牵过缰绳,在赤裸裸地显摆他这匹八个缸的豪马。 鲁大士羡慕的瞄了两眼枣红马。 作为一个骑兵连长,自然是相马的行家,怎么可能不懂这纯血三河马的排面。 奈何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记得上次在两家子镇,这个韩老实骑得还是一匹兔青儿马,同样是一匹上等好马,也不知道都是搁哪整来的。 “背不住是那个女胡子头送的,软饭硬吃!”鲁大士心里在猜测着,但肯定不敢说出来。 韩老实接着pua鲁大士:“你看,你没有名马相送。而且你这身体长相的底子太次了,不然去一趟暹罗没准还能再抢救一下……” 鲁大士蔫头耷拉脑,虽然不懂韩老实念的斜秧子具体是啥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说你这个二炮手,脑袋削个尖儿的往上钻营,到底图个啥呀?” “守住我家的财产呗——对了,吴俊升除了喜欢名马与美人之外,不是还喜欢钱吗?我有钱呐,到时候给他多上一些炮儿不就行了?” 鲁大士终于支棱起来了,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你是哥一个?” “不是,我娘走的早,六年前我爹续娶了一个,转过年就又生了一个弟弟……” 韩老实用九分半幸灾乐祸、半分同情的眼神,看了鲁大士两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来的信心,这都拿到凉凉剧本了。小白菜之歌听过吗?没娘跟爹还好过,就怕你爹娶后娘,生个弟弟比你强,人家吃面你喝汤,人家上学你插秧…… 韩老实劝道:“听我的,你该干哈就干哈去吧,家业不用你来守,也轮不到你来守。” “其实我想往上爬,也不只是守家业,还想逞强除恶,比如怀德韩家那样的,整死多少个都不屈!” 韩老实哈哈一笑,“我不用往上爬,一样能逞强除恶——不对,你上次在满菜馆怎么还抓人?那个年轻小伙杀的老地主,都坏透腔了!” “可是当时你放了人,我也没真正去管哪。要是真想管,我手下的一个连就在镇里,全都拉出来谁能跑得了?我指定是打不过你,但你再厉害也不能打一个连吧?”鲁大士自信满满,其实说的也算是事实。 此时韩老实正骑在马上,鲁大士在地上走着走,在街上闲转一圈。 韩老实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连?呵呵,前些天怀德韩家出动了二百多人的扈兵——韩家的扈兵你懂吧?完全不比正规军差!” “我懂,可是他们出动这么多扈兵干啥,抓蛤蟆吗?” “跟我干仗啊,你刚才不是说绿林界的大手子吗?这一仗,我打废了一杆水连珠,击杀至少三十人,伤的不算!最后成功突围,连一块油皮都没擦破,只有衣角微脏……” “卧槽,你没蒙我吧?” 鲁大士有点不相信,但是他的眼睛很毒,能看出来韩老实不是信口开河的胡嘞嘞。 “不能够!我为啥要换这身衣服,就是因为怀德韩家掘地三尺的满世界找我,这玩意搞得这么大哧,早晚全都能知道,有必要撒这个谎吗?” 鲁大士被震惊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因为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在冷兵器时代,所谓一人破军,其实大部分都是吹出来的,如果是打临时武装起来的庄稼人还凑合。而面对结阵严谨、甲胄齐备、配合默契,经过系统化训练的正规军,有刀有盾、有长枪有弓弩,能打五十个都是猛将了。 而在热兵器时代,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枪弹互射之下,一个打一个都容易阴沟翻船,所以鲁大士在截杀韩大嗙的时候,也只是敢在路上打埋伏,而且还得事先准备好马匹与撤离路线。 如果正面硬刚,面对十个扈兵,鲁大士根本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也就韩老实这种挂逼才能浪出这个逆天成就。 当然,韩老实有一个事实没说,那就是有人及时相助,否则脑袋瓜子都得被剁去请赏…… 两人回了区公所。 巡警分所就在区公所的后一趟房。 赵文庆早已经在翘首以盼,天没亮就命人把巡警分所收拾得立立正正的,窗明几亮,地上草刺儿没有。十五名警士都换了一身干净制服,下巴子上的胡子茬刮得黢青。 见到韩老实在鲁大士的陪同下飘然而至之后,更是诚惶诚恐。 心说不愧是奉天省警察厅下来的清乡巡阅官,真有排面,骑兵连长都只能给当小弟牵马坠蹬。 赶紧把人都叫出来,在门口背着大枪列成一排敬礼。 等进屋之后则是端茶倒水,准备点心瓜子,先是汇报一下巡警分所的基本情况,最近半年毙了多少个打闷棍的,抓了多少个开私窑的。 前者不用说,后者其实就是半掩门子的暗娼。这个年代的妓行是合法的,但需要领取证页执照,按时交税。否则就是私窑,会被严厉打击…… 这巡警分所在本地联庄民团的配合下,守住桑田镇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外出时候遇到绺子都绕着走,顶多敢和砸明火的团伙开壳,所以只有在抓私窑的时候才更加积极主动…… 然后,韩老实又在赵巡官的陪同下,在分所里到处走了一走。实际韩老实哪里懂得什么检查,但正如李中堂所言:这世上最容易干的一件事,就是做官。 韩老实全程只需要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等赵巡官说到点子上,就用鼻孔轻轻的“嗯”一声,越高冷越好。 这样才能让人在威权之下匍匐。 鲁大士在旁边越看越招笑,冒牌货的气势竟然比真的都足。 最后,韩老实说出了真实目的:派两个警士护送本巡使到郑家屯! 果然,赵巡官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要不是他自己不能无故离开本辖区,他肯定都会亲自披挂上阵。 然后当场从六个人里挑出来两个最年轻力壮的,又安排两杆状态最好的套筒枪以及两匹像样的马。 此去郑家屯大约一百二十里,如果晌午吃过午饭之后就出发,第二天晚上之前能到。当然,如果不爱惜马力,快马加鞭放开了跑,当天晚上就到了。 但是韩老实在下午需要找兽医桩子给枣红马修一修蹄子,再重新钉掌,所以得在这住一晚。 赵巡官作为地头蛇,自然是鞍前马后的效力,午饭是在镇上下的馆子。酒足饭饱之后,他亲自给找一个保靠的兽医桩子,然后又到铁匠炉挑选上等生铁打了一副马掌。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等快要掌灯的时候,韩老实正在保养两把左轮枪、一杆大枪。 这枪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保养,因为枪油不知道啥时候跑丢了,虽然用菜油、老母鸡油也能代替,但总归还是正经枪油好用,巡警分所自然是不缺这东西,而且可以连用带拿。 这时鲁大士却一挑门帘进来了,搭眼一瞅,“这枪油也太次了,我用的都是美孚,你等下我给你拿去!” 说完转身出门,片刻之后果然带过来一个马口铁盒,里面是美孚枪油。 “你这一长两短,真是头子!搁哪整来的?”鲁大士羡慕得简直要流口水。 这男人哪有不爱枪的,更不用说扛枪吃粮的鲁大士,枪与马就是身外的两条命。 韩老实不吱声。 过了一会,鲁大士自言自语道:“郑家屯的那一百万黄金,真想去干一票!” 韩老实抬头看了看鲁大士大檐帽上的五色星帽徽,还有一身蓝灰色毛呢军装:你这身叶子,是正经的吗? 鲁大士见韩老实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于是就没话找话:“你跟我说说,那个韩大嗙要是抓到他,该怎么收拾才解恨?” 韩老实把柯尔特蟒蛇的弹巢复位,左手拂过枪身,转轮飞快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咔”声。 怎么收拾?我请他“看天”行不行? 但是又想了想,感觉自己是一个圣母白莲花的人设,所以应该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之前韩四少声称要抓到自己看天,那么就不给韩大嗙“看天”了吧! 韩老实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根枪通条,道:“我要给他开黄泉道……” 第59章 领刑 一更三点,日落西山黑了天,一弯明月挂在柳树枝头。这个时间本是家家户户把门关,然而距离韩老实下榻的桑台镇大约三十里远的李大城子屯,却夜黑人不定。 在屯东头宽阔的打谷场上,拢了一堆旺盛的篝火,木头柈子窜起升腾的火苗子,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哔哔啪啪”的声音。 火堆旁边站着一百多个背着大枪的胡子,一张张脸在火光之下晦暗明灭,而屯子里的老少爷们也有远有近的围在这里。 在两条长板凳上面打横放了一扇门板,蒙着半匹白麻布,里面依稀可见人形轮廓,头一边压黄纸,脚一边露出的一双鞋,看样式与大小显然是女人鞋。 与门板并列的是一张斑驳掉漆的八仙桌,一尊达摩老祖的小铜像摆在正中间,前面有一个木斗子,里面装满了小米,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总计插了十八眼线香。 大掌柜的占人和站在八仙桌前面,铁青着一张老脸,强烈的愤怒让他眼眉都在跳动,大声说道: “达摩老祖局前尊,弟子开堂缘有因。五清六律人前犯,绺刑今晚需加身!” 接着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水香高声喝道:“执堂请出五指令,请出威风即发刑!” 然后是二柜白梨花,娇声大喝:“即刻发刑,开黄泉道!” 胡子们齐声呐喊:“开黄泉道,开黄泉道……” 震天的声音,将树上的老鸹惊得盘旋飞远。 绺子里四梁之一的粮台命人拿过来一根枪通条,放在火堆上面,很快这根枪通条就被烧得发红。 大掌柜占人和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然后就有两个胡子拖过来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转过头,看到了火堆上烧得红彤彤的枪通条,马上体如筛糠,屎尿齐出,哀嚎道: “大当家的,饶了俺这一回吧,俺跟绺局一回,这两年前打后别的,也立过不少功劳啊,不然也当不上棚炮头。还请大当家的顾念情分,不要发威,饶了俺这一回吧……” 占人和指着门板上的尸体,怒道:“饶了你?那谁来饶了她!多说无益,今晚你只要能挺过这道刑罚,那就是达摩老祖有心护佑你,自然就能活下去!” 黑脸汉子已经被无边的恐惧包围:挺过开黄泉道?那怎么可能! 但是占人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双手抱拳过左肩,对四周做了一个罗圈揖,道: “各位老少爷们,我占人和约束无方,绺局里有人横推立压出了花事,害人性命,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伙儿,今晚开刑堂,就是要给李大城子屯一个交待……” 原来,昨日下午送走了韩老实之后,绺子就压在了李大城子屯,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屯子当中爱好耍钱的纷纷与胡子们支起牌局,有输有赢,也完全不用担心胡子输急眼,否则自然会有绺子执掌刑罚的水香治他! 一夜无话,天光刚刚放亮的时候,有些疲劳的占人和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白梨花就在他胳膊弯里像是小猫一样偎着,乌黑长发在雪白肌肤映衬下,更显得黑白分明。 忽然房门被敲响,有了水(放哨)的崽子大喊:“大柜二柜,有人顶香来拜山!!” 两人都被惊醒了,占人和赶紧先问了一句:“顶的是几炷香?” “密密麻麻的,应该是十八炷!” 两人一下子就脑瓜清醒了,白梨花先站起身来,在炕上颤颤悠悠的先套上下面的小衣,然后再套花肚兜。 胡子平时在花亭子以外的地方睡觉,都不脱衣服。 只不过这次是在熟窑压下,外面有围子墙和四角炮台,水香安排好了值守,这才放肆一回。 正常时候占人和肯定会腻歪两把,现在哪里顾得上,快穿衣服吧! 打开房门之后,果然有一个老爷子头顶香炉站在当院,里面是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十八炷香。 对于耍清钱的绺子而言,按照规矩需要接受顶香拜山。也就是百姓若遇到冤屈之事,则头顶一炷香,请求绺子大当家的给出头。 然而若是头顶十八炷香,那就不一样了。 一炷香,对应的是绺子大掌柜;十八炷香,对应的是绺子供奉的十八罗汉。 头顶十八炷香的意思就是绺子有人犯了五清六律,大掌柜必须扫清门户。 老头家里的儿媳妇起夜,结果被人敲迷糊了,抱到柴禾垛底下霍霍,事后还掐着脖子给弄死了。 老头的儿子睡睡觉感觉不对劲:人咋不见了! 于是出去找,很快在柴禾垛那找到尸体。 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这事情保准是绺子里的胡子所为。 占人和气得简直要炸肺了。在没铺局之前,他就爱好抱打不平,而在铺局之后,更是最恨耍混钱的,他要是听说周围哪个绺子伤村扰民,管保跳起来去找人干仗。 然而他能水又不大,可能上天是公平的,打开一扇门,就关上一扇窗,导致手里的枪头子不行,所以每次最后都是白梨花出头,前打后别累得够呛,有时候还受伤,却没有半句怨言,死心塌地的扶保他…… 这次自己的绺子里竟然有人压花窑,必须追查。 白梨花心细如发,在被害者的指甲缝里找到了血迹,于是断定是把加害者身体挠坏了。这就简单了,水香挨个检查,很快就在绺队二棚的棚炮头脖子上发现一道新鲜的血凛子,显然是被人用指甲盖挠出来的。 抵赖不得,棚炮头当场就招了。 于是就有了这次开刑堂,而且是非常酷烈的开黄泉道! 五花大绑的黑脸汉子已经被脱掉了裤子,按在到了打谷场的大木头碾子上,脸朝下,臀部撅了起来。 旺盛的炭火上,枪通条更是烧得红彤彤的发亮,亮瞎人眼。枪通条就是擦枪管子用的工具,差不多算是一根铁棍,此时有个胡子用钳子把它夹了起来。 围观的屯民则是不由相顾骇然。 黑脸汉子在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灼热温度之后,惊恐得如同鲤鱼一样打挺扭动,不可名状的惊恐让他发出绝望的嘶鸣。如果现在谁赏给他一枪,打在脑门上,那他绝对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给死死按住手脚,如何能动弹! 大掌柜占人和的一声狂笑,是为“发威”,意思是最后关头,绝不留情! 水香高呼:“绺刑原来有根本,梁山留下库中存。开库领刑有威法,专治绺局耍混人——开黄泉道!” 这一根红彤彤的枪通条,在漫无边际的黑夜当中,显得尤为明亮…… 第60章 末日天启 这个世道,既然“兵”都可以想着去抢一票,那么“匪”不管干出什么事,也就都不足为奇了。一样米,养出的是百样人,关东天上挂着的这轮明月,既然能照耍清钱的绺子,就肯定也能照耍混钱的局子。 话说在前清时候关里来了一伙闯关东人,在一个懂医术的人带领之下,在此地落脚,因为懂医术的人姓白,于是就叫白家屯。 当时这里的荒地已经被先来的出钱买了下来,于是先来的就变成了“揽头”,转手把荒地卖给后来的。 后来的如果没钱,也可以先给揽头扛活,是为“组人”。 白家屯的人就是先给揽头扛活,给黄大善人开荒种地。 闯关东到这的人大部分都是身无长物,牲口、农具、种子,甚至口粮,全都没有,这些都需要黄大善人提供,而代价则是立下字据,约定头三年打粮需交七成租子,以后逐次递减,十年之后地就可以归自己。 在素有威望的白屯长带领之下,白家屯的人都非常团结,开始时各家各户打下的钱粮,除了留下一部分吃用的之外,其他全统一交出去,用来修建屯围子。 因为如果没有围子就会被胡子欺负,遇到过马队的时候,家里腌的咸菜疙瘩都别想留下。 终于,在十年后修起来夯土围墙,有南北大门和四角炮台,将屯子整个圈进来,还买了五杆快枪,再加上老洋炮以及梭镖等,成立了一支护院防匪的大排队。 这样,白家屯也就变成了白家围子。 后来经过多次扩建,白家围子已经有了二百多户人家,大排队的规模也有所扩大。 这就是当年闯关东开荒的典型写照,勤劳、坚韧、团结、节俭、奋发……从中能够看出华夏人所有的常见优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家围子的各家各户可以一直安居乐业下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就可以换来衣食富足。 然而,意外与明天,从来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就在大掌柜占人和用一根枪通条在李大城子屯主持公道的时候,距离韩老实下榻的桑台镇大约三十里远的白家围子,已经是猪牛进圈,鸡鸭进窝。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蜡烛与煤油灯一般人家舍不得经常点,家家户户都早早熄灯上炕睡觉了。 大排队的排头照例巡查了一遍屯围子的围墙和炮台,然后就着急回家抱着新娶回来没多长时间的土俏肥白小媳妇,畅享热炕头的美好生活去了——正是这个稍显偷懒的举动,让白家围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白家围子的围墙乃是夯土裹着草辫子垒起来的,在经过多次扩建之后,现在围子墙底下有两米厚,顶头也有一米多宽,人站在上面可以来回走动巡更,一旦有绺队来袭,则立即开枪示警。 四角炮台虽然每一角都只有四个排丁,但这也不容小觑。依仗炮台以及高大的围子墙,易守难攻,用这四杆快枪就完全可以抵挡住一阵子,因为炮台上面是青条石搭建,可以顺着枪眼对外打枪。 而且炮台凸出来的一块,顺着枪眼正好可以射击围墙外侧,谁敢搬梯子往上爬,一枪一个准。 更不用说各家男丁随后就会上来支援。 支援来的虽然快枪数量有限,但是老洋炮在防守时候也是有大用的。 甚至镰刀、垛叉都可以派上用场,到时候躲在围子墙的后面,只要外面有露头的,就直接来一下子,非死即伤。 所以正常情况下,这白家围子不敢说固若金汤,却也不是一般绺队能轻易攻破的。 但是,再坚固的堡垒,也怕中间开花…… 等大排头走后,屯西头的张老三带着一副牌九,还有油纸包着的油炸花生米、凉拌猪耳朵、干豆腐卷大葱,以及三斤头度高粱酒,登上了西北角炮台。 而且声称不是白吃白喝的,要打平伙(aa制)。 这反倒让四个排丁心安理得,而且此时正百无聊赖,可谓一拍即合,在牌瘾与酒瘾的双重诱惑之下,借着马灯的光亮与张老三支起了牌局。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牌九,这生活简直是不亦乐乎。 而多出来的一个排丁,虽然也会时不时的背着套筒枪出去转一圈,但却惦记着拔眼儿。浑然不知屯围子西北三里外的头道岗子,已经一拨拨的聚起了黑压压的马队。 二更正点,张老三扔下了手里的两只牌,正是“天对”!然后揉了揉肚子,对拔眼儿的那个排丁说道: “来来来,替我卖卖手腕子,我出去拉一泡屎,这把赢的给你当本儿……” 排丁闻言大喜,有这等好事岂能错过,于是美滋滋地放下大枪,点着小烟袋锅子,摸起了牌九…… 而张老三在出了炮台之后,顺着旁边的小门直接走到了围子墙上,划洋火点着了一根烟卷,接着又学了三声老鸹叫。 片刻之后,外面就有人悄无声息的准确绕过地枪,靠近围子墙,傻绳的铁钩子被甩上来之后,在张老三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就爬上来了。 等到黑洞洞的枪口顶到了四个排丁脑门子上的时候,败局已定——手里的牌全是小杂对儿…… 很快在枪声与火光当中,屯围子的北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而西北方向也已经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大,如同鼓点一般,敲在白家围子庄户人的心头,一抽一抽的发紧,一节一节的搐动。 胆子大的男丁纷纷拎着洋炮跑出去,却发现已然是无力回天,因为马队正一窝蜂般的冲入屯围子。 在“噼里啪啦”的枪声当中,依靠家里篱笆院组织抵抗的人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没有了屯围子与四角炮台可供依托之后,手持洋炮与镰刀的庄稼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骑着大马、手持快枪的胡子。 于是家家户户眼见着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能是认命。现在只盼着砸进来的这个绺子是耍清钱的,那样就可以破财免灾。钱财没了就没了,可以用双手再挣。 然而,这关东大地的绺子,像是占人和、九月红那样耍清钱只能说是五五开。 在没有敢于抵抗的之后,胡子们骑着大马,左手挽住缰绳、右手举起快枪,时不时的还打出一枪,兴奋地在屯子当中往来纵横驰骋,肆无忌惮地开一些粗俗不堪、无法言说的玩笑。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月光之下更显得扭曲与丑陋。 耍清钱还是耍混钱,一眼可辨。 针对胡子而言,这属于一场饕餮盛宴。 然而针对白家围子当中的各家各户而言,则无疑是一次末日天启…… 第61章 一轮明月照孽人 大掌柜的交得宽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穿一袭浅紫色的川绸夹纺大衫,还戴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斯文文的,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没错,交得宽就是那头久违了的王八犊子。这小子先是在龙湾砸窑韩老实的大院,又在八百里瀚海与九月红的绺子火拼,而且还差点就得手了,要不是韩老实横空出世,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交得宽在屯围子中间的碾盘旁边甩蹬下马,掏出一根烟卷叼在嘴边,马拉子凑过来划一根洋火给他点上。 交得宽美滋滋的吐了两个烟圈,心中暗道:“这次踢了火坷垃,从上到下全都能肥起来,看谁还敢不宾服自己!” 确实,对于一个绺子而言,砸响窑、踢火坷垃,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次成功砸响,完全可以一扫上次被神秘高手打成草鸡的颓势!要是没有这次踢开火坷垃,交得宽绺子随时可能拔香头子散伙,这些天已经陆续撩杆子好几拨,现在绺子还剩下二百人左右,照以前可差了不少…… 交得宽对马拉子吩咐道:“传我的五指令,今晚只要是贴灶王爷的人家,全都下底,不管穷富,一勺子全烩!” 然后旁边的粮台也大笑着说道:“坷垃码子都踏马的是贱种,你越烧香他越是撅撅腚,所以就得死抠……” 很快,白家围子的各家就开始进匪,被翻一个底朝天。胡子管这个叫“下底”。但是在下底的时候不允许单人进行,以防止私吞,因为银钱、布匹、纸钞等都需要上交粮台,至于衣服鞋帽则是谁抢到的就归谁。 耍清钱的绺子,讲究五清六律,但交得宽的绺子却是耍混钱的,无法无天。别人的绺子是七不抢、八不夺,而交得宽的绺子则是三不抢、一不夺:一不抢老太太的尿罐子,太骚;二不抢出殡的丧盆子,太碎;三不抢骑马布,太埋汰。而一不夺,则是死尸不夺,其他全是不夺白不夺。 这胡子可算捞着了,就照交得宽定下来的绺规下笊篱,从头到脚串了一遍又一遍,为了尽可能占便宜,全都是里外三层,外面的都是貂皮袄、缎面夹袄,里面的则是女人的花布小衣之类的。 此外,耍清钱的绺子禁止横推立压,而在交得宽绺子这里就是一个大笑话。所以,等交得宽再次骑上马在屯围子里溜达的时候,已经有胡子揪出来了红果,就在外面大道上当众拿攀。而交得宽不但不制止,反而带人在现场进行评头品足,拍手起哄。 这是在人性失去规制约束之后,道德的彻底沦丧,也是关东大地血与泪的悲鸣。 屯围子后趟荄中间的一家,就是当年闯关东白屯长的后人,也懂医术,平时白家围子以及附近村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可以找他求医问药。 正常来说,绺子对看病的郎中都很尊重,遇到了不但不会为难,反而会给主动提供方便,有车有马的时候还会捎带一程。 交得宽的大烟瘾犯了,想找个房子修得敞亮的人家点烟灯,走马观瞧,就属这家最好。 一进屋先把老黄狗一枪钉死在锅台旁边,命人拎走洗剥了用大锅煮了吃,因为绺子里的新上任的炮头好这口——原来的炮头,挨了韩老实一枪之后,现在估计脑门都长草了。 老黄狗已经养十来年了,白家老太太不落忍,于是苦苦恳求,求他们给这条忠实勤恳、看家护院一辈子的老黄狗,留个全尸。 “你个老梆菜,装什么善皮子!”交得宽一脚踹在老太太的心口窝上。 七十来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高龄,如何禁得住这一脚,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捣气。 白郎中是个大孝子,抓起菜刀就来拼命,结果被交得宽的马拉子一枪打死。白郎中娶亲多年,媳妇一直没有带怀。今年天可怜见,终于变成了双身子,见到当家的被胡子一枪揭开了脑瓜盖子,当场就疯了,扑上来撕把两下,然后也被开枪打死。 老太太缓过这口气,却看到儿子、儿媳,还有没出世的孩子都惨死当场,“你们这帮畜牲,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妈没老婆孩子,咒你们这帮胡子全都绝户一百辈子,瘟死,喘死,被铡刀铡死——老天爷呀,你就睁开眼睛瞅瞅吧!” 老太太的声音,字字啼血,凄绝瘆人。 交得宽阴恻恻的一笑,道:“行,羊圈里还能跳出一头老倔驴——来人,就在他家当院给我挖个坑,把这个老梆菜倒栽葱活埋!” 天上的一轮明月,就静静的照着人间的罪孽…… 等到浮财翻找差不多之后,又拔出各家锅台里的铁锅,再一把揪住妇女的头发,集中到场院给他们做饭。 各家的细粮都被抢过来,宰杀鸡、鸭、鹅、猪、牛,大铁锅当中很快就翻滚起伏了大骨头肉。粳米干饭焖了一锅又一锅,金黄的白面烙饼刚铲出来锅,就已经有胡子抓起来,就着大骨头肉猛吃,浑然不顾大骨肉还带着血水。 彷如饿死鬼投胎。 这些日子以来,交得宽绺子因为在火拼九月红绺子的时候,遇到韩老实这个大杀星,被打得灰头土脸,人心涣散,一蹶不振。 在八百里瀚海虽然安全无虞,但却因为没有什么可抢的地方,只能就着咸菜疙瘩啃苞米面饼子。 但是,也该着交得宽的绺子发这笔杀头的财,他有个没出五服的本家哥哥就住在白家围子,属于后搬进去的外来户。只因他有挑硬八股绳锔锅锔碗锔大缸的手艺,才顺利在此安家。 这个本家哥哥就是张老三。 张老三其实一直都与本家弟弟交得宽有来往,而这个交得宽的大名就是张宽。 之所以有来往,主要是张老三出去锔锅锔碗锔大缸,在方便的时候也会跟着交得宽的绺子吃溜达。 而外人对这些根本无从得知。 但是张老三本来也没想过真正挂柱吃横饭,毕竟当胡子是脑袋别裤腰带上。但这小子从去年开始染上了赌瘾,而输干腰子的赌徒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碰巧的是,前些天外出挑硬八股绳干活的时候,遇到了交得宽绺子八柱之一的插千,于是就提出要给绺子当内盘…… 这次交得宽绺子一举攻占白家围子之后,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舍不得撤退得那么快。而且在交得宽看来,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上百里,完全不用担心游击马队或者是驻军。 至于各区镇驻扎的巡警分所,因为兵力不足,平时在联庄民团的配合下防匪没问题,但是主动出击那并不现实。 所以,交得宽决定在这里尽情高乐一下,再出发也不迟…… 交得宽以及四梁八柱当然不需要像崽子那样乱吃,而是可以慢条斯理的坐在炕头上推牌九,旁边有女人给伺候局,端茶倒水。 而且为了更刺激,还在屯围子里挑出来一个盘子最亮的红果,直接在雪白的肚皮上推牌九,而赌注自然也就不再是银钱。 然而,就在他们忘乎所以地贪享欲求的时候,浑然不知凛冽杀机已然浮现。 如果绺子翻跺此时还活着,凭借着半吊子本事,可能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白虎凶星当头照! 流不完的人间血泪,杀不尽的孽畜罪牲…… 第62章 韩老实的美梦 夜,韩老实正在巡警分所给他准备的单间当中酣眠。 做了一个梦似乎十分欢喜,还说了三句奇奇怪怪的梦话。 第一句:“我韩老实也是吃过见过的。” 第二句:“是我见识短浅了!” 第三句:“咦,竟然没有磨出茧子,这不科学呀……” 这觉让他睡的,哈喇子都淌在枕头上了。 这时,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韩老实一骨碌身就摸出了枕头底下的柯尔特蟒蛇: “谁?” “是我,鲁大士啊!” 韩老实光着身子跳下地,打开门栓之后冷冷地说道: “你最好是有一个充分的理由……” 恼火! 非常恼火! 荆轲已经图穷匕见,嬴政也乖巧地没有绕柱,却被秦舞阳给抱住了脚脖子。 谁能不恼火? 鲁大士站在门外,看到韩老实之后不由有些吃惊:“卧槽,你这个岁数了,没想到身体这么威猛雄壮,龙精虎猛,果然高人都是天赋异禀,哪样都比凡人厉害!” 韩老实默默地放下手里的柯尔特蟒蛇。 “是这样的,据此三十里外有一个白家围子,夜里被一伙大绺子给砸响了!” “嗯?” “怀疑可能是马傻子的绺子,所以我决定即刻集合人马出击清剿,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就当看一出好戏了……” 一听说是马傻子的绺子,韩老实顿时就来了精神:办他,必须办他! 回过头就开始穿衣服洗脸,赵巡官因为要把原属于他的单间让给韩老实,所以此时不在分所。至于那两个被选定跟班的巡警,则都被韩老实给叫了起来,抓紧时间收拾,重点是先给马喂一遍加盐的精料,再饮上水。 过了一会,又有人给送过来小米粥、杂面馒头,还有粗粝的咸菜疙瘩,反正是对付着吃一口吧。 等韩老实一切收拾挺当,赶到前面宽阔的区公所大院时候,发现鲁大士的骑兵连已经集合完毕,这时天还是黑的。 鲁大士骑着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肃立当场。整个骑兵连一百余人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打个鼻儿,或是用蹄子刨地。 看到韩老实带着两个跟班出来之后,鲁大士一挥手:“出发!” 骑兵从区公所大院大门鱼贯而出,转过一处街口之后,就上大道了。 这一带乃是典型的平原地带,所以道路虽然凹凸不平,压出来的车辙能有半尺深,但却足够宽阔,正适合马队行进。 鲁大士走在队伍最前面,有两个从白家围子逃出来的排丁当向导,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走错路。而韩老实因为不想出风头,所以带着两个跟班的警士,在马队最后面缀着。 韩老实在暗中仔细观察发现,发现这正规军与绺子就是不一样,行军时候是四人一排,整整齐齐,甚至马蹄子交错迈出去的频次都基本一样。 每排之间的间隔大约有两米远,最前面还有派出去的骑兵在不停往来交替,打探线报,后面则是跟着五辆花轱辘大马车,拉空载,暂时不知道是干啥用。 骑兵的装备相当不错,清一色明治三十年式骑枪——也就是骑兵版的金钩步枪,枪身比正常短一截。 不但装备的骑枪统一,军刀也统一,都是德意志1889式。 除此之外,部分骑兵的腰上还有短枪枪套,只不过样式那就是五花八门了,甚至紧挨着韩老实的一个骑兵,腰上插的是一支撅把子铁公鸡,这玩意又称单打一,是手巧的民间铁匠打造,每次只能填一发子弹。 该骑兵刚刚还偷眼瞄着韩老实武装带枪套里插着的柯尔特蟒蛇——象牙枪柄、银白枪身,简直是梦中情枪。 再看看自己的铁公鸡,恨不得扔大道上踩两脚…… 骑兵连的行进速度表面看着并不算快,实际走起来却很赶道。只有懂行的才知道,这种骑兵行军方式是最优解,在节省马力与行军速度之间达成微妙的平衡。 而且再仔细看,大部分骑兵并不是骑在马上,而是左腿踩在马镫上,右腿绕过马脖子上方,有些像是单腿盘坐。 韩老实偷偷跟着学了一下,发现这种方式确实更舒服一些,也节省体力,更主要的是不磨屁股。只不过对控马技术的要求比较高,否则会出溜下去。 “原来如此,所以天天骑马也不见得把屁股磨出茧子呀!”韩老实在自言自语,然后老脸有些发红,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把一些念头给甩出去…… 走了差不多能有二十里路,这时天光才稍微放亮。鲁大士带着一个马弁从队伍前面纵马来到后面,马弁看了两眼韩老实之后,忽然叫出声来:“哎哎哎,这不是那天在满菜馆……” 鲁大士回手用马鞭子杆敲在马弁的帽檐上,大檐帽往下一沉,就挡住了眼睛。马弁登时就闭上了嘴,捂着眼睛不再说话。 然后鲁大士洋洋得意的对韩老实说道: “看看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个骑兵连,你就说强不强就完了……” 韩老实虽然能明显感觉出来这支骑兵确实很强,这小子在带兵方面还真不是吹的。但夸是不可能夸的,于是顺口一说: “要我看哪,还得练!” 鲁大士被韩老实的一句“还得练”,噎得差点咬了舌头,感觉终归是错付了。俺都把你夸出花来,就不能赏个李子尝?单枪匹马打二百个怀德韩家的扈兵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等开壳了你再看看,绝对让你刮目相看!”说完,鲁大士扬鞭打马又去了队伍前面,然后传下命令: “三排留下一个班与大车同行,大队人马加速前进!” 马弁打马如飞,从队伍前面往后面跑,口中反复高呼: “传令:三排留下一个班与大车同行,大队人马加速前进!” 伴随着命令发出,骑兵连开始加速前进。只见所有骑兵在快速行军当中,都是轻轻骑坐在马鞍子上,主要依靠小腿与膝盖来接触马鞍子。 这种叫做“轻骑坐”,是骑兵为了在快速行进中保持马匹持久力,所采用的一种骑乘方式,累人而不累马。据说是起源于英国猎狐运动,实际在唐代壁画中就已经有这种轻骑坐。 但这种骑乘方式需要经过严格训练才行,而且对骑兵体力要求非常高。从中也可见,这鲁大士确实是有点儿东西。 论起骑术,鲁大士麾下大头兵大部分都能比韩老实强一些。幸亏枣红马神骏,软件不够,硬件来凑,所以跟上队伍还是毫无压力。 只是苦了向导和警士,不但马匹寻常,骑术也是稀松。好在他们不需要节省马力,因为开战也用不到他们。 而韩老实则是纵马向前,与鲁大士并辔而行,剩下的路程很快就要赶到了,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马队先在一处低矮的土岗子后面休整,这里还有一片树毛子可供隐蔽。 肯定不能就这么直勾勾的平a过去,因为如果绺子此时还没离开白家围子,就完全可以利用围墙与炮台据守,那样可就麻烦了。 骑兵野战在行,攻坚实属浪费。 根据鲁大士的判断,在这个时间段绺子有可能已从白家围子撤出,但肯定还没走远,所以只要确定方向一路追下去,就能撵上! 但很快就有骑兵带过来两个从白家围子逃出来的屯民,满脸惊恐,见到韩老实与鲁大士,腿一软就跪下了,哭着道: “长官,长官快救救我们白家围子吧……” 鲁大士问道:“马匪还没撤离?” “没有,还在围子里大吃大喝,糟蹋红果。” “这帮兽!” 鲁大士暴怒。 韩老实取出单筒望远镜,纵马来到土岗子上,观察了一下白家围子,距离差不多有三四里地,虽然具体情况看不出来啥,但是黑烟还是看得很清晰的。 又根据太阳划分东南西北,最后确定现在是在白家围子北边。 然后韩老实又过来问排丁:“白家围子有几个大门?都在什么方向?” 排丁回答说是两个,一南一北。 韩老实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位,对鲁大士说道:“这伙胡子从白家围子撤出来之后,应该是走北门,因为他们挣到了这一手之后,肯定是着急进入八百里瀚海猫起来。” 鲁大士点点头,道:“那就好办了!”随手叫过来一个班长,让他带着五个骑兵绕到白家围子的南门方向,打草惊蛇。 而这边大队人马则是继续隐蔽,等绺子出来之后,再寻找恰当时机发起突击…… 第63章 鲁大士的真正本领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白家围子的各家各户已经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胡子已经套上了一长溜的大马车,泰西缎夹裤、青坎布女大袄、普绒棉褥、四幅棉被、白花旗被单、茶色莫本缎、舒罗缎夹裤、蓝花旗布女大衫、花青羽细套裤、貂皮袄褂、洋毛毡、炕匣子、药匣子……把大车装得满满登登。 尖货除了银洋、金票、奉票之外,还有金钳子、银牙签、金手镏、银扁方,等等。 各家各户的铜器、铁器肯定是别想留着,墙上的钉子都给拔走。 至于大型的骡马牲口,比如白儿马、青骟马、黑骡马、红骒马,这些也都是硬通货,全都牵走。 苞米、小米、高粱……这些粗粮都不稀得要,胡乱堆成一座座小山,让马匹敞开肚子吃一回,一群麻雀也落在上面跟着啄食,但很快就被凄厉的哀嚎声惊走。 男人有枪敢反抗的都已经被打死,大排头虽然已经主动缴枪,却还是被带到猪食槽子旁边跪着,然后伴随一声枪响,一头栽倒,很快身子下面就有触目惊心的鲜血蜿蜒流出,身体却还在抽搐…… 有姿色的女人,除了有幸躲得严实的之外,其他的下场都是可想而知。 虽然半夜时候已经吃得沟满壕平,但是早饭还得继续来一顿好的。 甚至已经开始嫌弃白面是陈的,包出来的饺子不对路,于是只咬饺子肚,将饺子边扔到地上乱踩,狂到没边了。要是韩老实在场,肯定要批评一下这帮胡子,因为与占人和一个桌子吃饭的时候,人家桌子上掉个饭粒都捡起来吃掉。 这帮兽倒好,真能造祸人。烙完油饼的锅底,再接着摊鸡蛋,一拨吃完下一拨吃,眼珠子通红,十分可怖。 交得宽得意洋洋的下地穿鞋,先系裤腰带再套大衫,拽过毛巾先擦脑门上的汗,再擦眼镜,然后把手一挥,吩咐旁边伺候着的马拉子: “传令给秧子房,把秧子拢好!再传令给总催,绺队在晌午歪之前开挑!” 绺子既然已经踢了火坷垃,就不可能不绑票,因为有钱人家的钱财不可能全都放到明面上。 只不过耍清钱的绺子只绑地主老财,而耍混钱的则是不挑穷富,穷耪青就是再穷,园子里总有大白菜吧? 挑一担子来赎人! 三元五元不放过,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 交得宽绺子中的秧子房掌柜,从半夜开始就已经当场拷秧子了,逼着这些人说出家中的金镏子、银洋、金票、奉票都藏在哪里。 秧子个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屯西头的蓝家老爷子已经被敬过财神了。 所谓敬财神就是把人绑在十字木架子上,点燃一根大粗香或者是一把细香,在腋窝处炙烤,滋啦啦冒油…… 这还是在外面条件有限,如果是在花亭子,那秧子房掌柜的手段可就多了,打瓜皮、火轮车、咬屁、穿绒裤、带耳包、土炕箱……数不胜数,男默女泪。 此次,交得宽绺子计划带走十五个秧子,秧子房掌柜已经命人在秧子的前胸后背用大马针缝上一块白布,以方便随时辨认。 这些秧子一旦被带走,肯定是没个好,通过这些折磨手段,逼着他们给家里写信,然后由花舌子出面拉扯,不把家底儿榨干净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秧子的家里确实没有油水,那也好说。 因为大掌柜交得宽最喜欢找豆。 所谓找豆,就是一割一捏之后炒熟了当下酒菜。实际交得宽半夜时候就已经吃过了一次,还喝了两盅纯粮小烧。 现在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琢磨着再来一盘,忽听围子南门方向传来两声枪响,很快就有了水的来禀报:“大当家的,南面来了一小股官军,能有五六个人,都骑着马!” 交得宽闻听不由大吃一惊。 再厉害的匪也怕兵,这就是耗子与猫的关系,天然血脉压制。 此时如果是有大股官军骑兵来剿,自知打不过,而且还甩不开,于是就会凭险据守,虽然最后还是跑不了,但却可以困兽犹斗。而且如果遇到的是贪财办事的官军,在交出所有钱财之后没准儿还能逃出生天。 但既然是遇到这种小股官军骑兵,那么第一个想法肯定是快些逃离,以免再有大队官军前来。 这就是鲁大士聪明的地方,把胡子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交得宽大声喊道:“起跳子了,抽大烟的起炕,采球子的松爪子,攀合皮子的提裤子,速度开挑!” 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滴滴哒哒的吹响了集合小号,一时间人欢马炸。 听说起跳子(来官兵)了,胡子就没有不害怕的。本来在撤离之前,应该还有最后一个步骤: 扯红旗(放火)! 不用说耍混钱的绺子,就是耍清钱的也一样,在砸窑成功之后,临走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四处放火。 实际也没有啥讲究,无外乎发泄心理压力而已。 但是这次听到起跳子了,也都顾不上放火了,只为了能够尽快撤离,免得被官兵追上。 只要撤入西北边的八百里瀚海,自然就可以安全无虞! 二百多人的绺子,漓漓拉拉的出了北门,前面有趟子马探路,后面有殿后的,中间是十多辆花轱辘大马车。 等离开白家围子之后,走出去大约能有四五里地,前面探路的趟子马禀报:没有啥异常! 交得宽推了推眼镜,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再走三四十里地,就进入了八百里瀚海,这趟就算完满了! 结果忽听侧后方传来一阵小号声:“滴——滴答滴答滴答答滴滴滴答”! 与之相伴随的,还有轰隆隆的马蹄声响。 转头观瞧,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七八百米开外,有一队身穿蓝灰色军服的骑兵,正发起冲锋! 此时田地尚未起苗,空荡荡的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发起冲锋。 鲁大士的骑兵连在冲锋过程中摆出来的队形,确实是让韩老实大开眼界。 原本是四人一排的纵列,在冲锋当中很快开始从后面依次错开,伴随着距离的临近,最终形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雁翅形。 而且在冲锋当中,骑兵的金钩步枪是双手平端抵肩,全靠两腿控制战马。 在行进到六百米左右之时,鲁大士的匣子枪冲着天空打响,紧接着骑兵就是一轮整齐的排子枪射出。 快速行进八十米之后,第二轮排子枪射出。 再快速行进八十米之后,第三轮排子枪射出。 待第三轮排子枪打响之后,鲁大士嘴里的铜哨子开始发出三声短促且尖利的哨声,紧接着两翼继续拉大,中间的却开始收缩,在极短时间内,就已经从雁翅形再变成了“品”字形。 标准得简直就是教科书…… 第64章 雪亮的军刀 韩老实以前经常听说练兵的最高境界为“如臂使指”,就是如同胳膊指挥手指那样得心应手。而今天,就是现场观看了什么才是如臂使指! 在距离已经缩近至二百多米的时候,鲁大士带头抽出了德式军刀,锋刃向前斜指: “万胜!” 所有骑兵都将步枪背起来,整齐的抽出军刀,然后高呼: “万胜!” 在阳光之下,齐刷刷的军刀发出雪亮的寒芒,晃得人眼晕。 韩老实全程围观,本想大肆夸赞一番,奈何属实是没有啥文化,所以最终只能一句“卧槽”闯天下。 这鲁大士分明是利用金钩步枪的射程优势,抢先打出三轮排子枪,然后队列收缩,以减少正面受弹伤亡,待距离够了之后再拉开。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交得宽的绺子,实际在官军冲锋号吹响的时候立即扔下大车与秧子,玩命打马奔逃,其中相当部分没准能活下来,因为只要进入八百里瀚海就行。 然而他们却是二二思思的,有些舍不得装满财物的大马车以及秧子。 但很快就被排子枪打懵了,机灵的已经扭过头就打马奔逃了,交得宽更是把三个生鸡蛋喂给胯下的大白马,然后拨转马头,尥蹶子开撩。 虽然绺子有二百多人,而对面只有八九十人,但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就这种情况,绺子就算是有六七百人也肯定是白扯。绵羊再多,也不可能干过一头猛虎。 其他胡子见此,也是发一声喊,纷纷奔逃。绺子刚上任不久的炮头,平素自诩勇猛,荤素不忌,现在很有些头铁,所以为了显示有能水,还试图带着枪法准的老胡子用大车当掩护支应一下。 然而在看到雪亮军刀之后,却同样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全都被吓掉了魂儿,不管不顾的埋着头死命奔逃。 这正是兵败如山倒,即使有不怕死、不服输的,在他人裹挟之下也只能跟着跑。 大车,不要了。 秧子,不要了。 马背上的包袱太沉,丢下,不要了! 脑袋——脑袋还得要,留着吃饭。 不过,现在脑袋要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胡子自己所能决定的了。斜刺里又冲出一小队骑兵,虽然人数只有六七个人,但出现时机非常刁钻,犹如一把烧热的钢刀切在黄油上。 这导致胡子的奔逃方向都认不准了,乱哄哄四散开来,甚至有一头扎进追兵阵列当中的,然后骑兵手里的军刀根本不需要挥舞,只是轻轻一带,就有一团血舞喷出,乃至斗大的人头在地上乱滚。 平素凶残至极的秧子房掌柜,在凄厉高喊:“俺滴娘啊,粘管了,合字儿的拉俺一把呀!” 却哪里有人顾得上他,都在狼奔豕突。这就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还有的胡子已经被吓傻了,就如同呆头鹅一般勒马停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引颈就戮。 这一仗,杀得淋漓尽致。 韩老实纵马一走一过,用右脚挂住马镫,身形侧翻,随手一抓就从地上捡起一杆汉阳造。等跑出去二十米,再次故技重施,又从一具尸体上拽下来一个子弹袋,里面装着四五十粒圆头子弹,与汉阳造正配套。 这杆汉阳造保养得还可以,膛线也都在。一般绺子使用的都是套筒枪,也就是汉阳造的早期版本,因带有全长式枪管套筒而得名。而交得宽绺子既然能用得起汉阳造,也可见之前整挺好。 汉阳造作为国民神枪,原型是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虽然总被诟病在与三八大盖远程对射当中吃亏,但是总体质量其实还可以,没像有些人说的那么差。 特别是杀伤力相当够用,精准度也算可以。 韩老实拉动枪栓,在疾驰当中“砰砰砰”打了三枪,找找感觉,而弹仓也已经射空。一粒一粒地压入五粒黄澄澄的圆头子弹,再次拉动枪栓之后,很快就有多个胡子成为他的枪下亡魂,近则一百米,远则三百米。 看得两个警士跟班目瞪口呆。 本以为这位上官只是侥幸当了大官,没想到这枪法端地如此惊人,真是见所未见,活该人家当官…… 看到如此表演的骑兵也在目瞪口呆:原本以为连长鲁大士的枪法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韩老实:我是你爹! 仗着枣红马的脚力好,而且还有系统傍身,韩老实根本不惧流弹,所以很快就甩开跟班,冲到了前面,都快要撵上鲁大士了。 鲁大士此时已经咬住了几个明显是胡子头的人,但是一时半会也抓不住,主要是距离有些远。 如果是黑天,没准对方真能甩开追兵,但此时却是大白天。 韩老实的枣红马再次提速,越过一道壕沟之后,冲上一处土岗子,然后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袋子,这一杆svd狙击步枪已经是跃跃欲试…… 六七百米外的交得宽正玩了命的打马奔逃,而且为了躲避枪弹,还有意识的压低身形。这小子的骑术非常好,马匹也相当不错,跑起来如同一道白光。 绺子里的众胡子全都被他甩开了,光顾着自己逃命,其他都是耗材。 而后面的鲁大士则是带着马弁穷追不舍——经过排丁以及后来屯民的描述,他已经知道这伙绺子的所作所为,所以发誓要擒住此獠,把他坏透腔的嘎拉哈给抠出来喂狗! 鲁大士正纵马奔驰的时候,忽听一声枪响,突缘弹在上方头顶,打着旋儿的飞过,拉出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声线。 然后交得宽胯下的白马如遭电击,猛地僵硬了一下,紧接着两个前蹄一软,打着斜滚倒在地。 交得宽的反应却是非常快,在马失前蹄一瞬间已经做好了准备,摔到地上的时候两手抱着脑袋打滚。 所以虽然蹭破了两块皮,却没有什么大闪失。 他甩了甩胳膊,又揉了揉脑袋,四下撒么看看有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然而这时后面已经有马蹄声响起。 交得宽顺手拔出腰带上的七星子,转身回头就要顽抗。 他还想着能杀人夺马,继续奔逃呢。 而这边的韩老实本来想要再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但是鲁大士的反应也不慢,金钩枪一百多米的距离,“砰”的一枪正中交得宽手上的七星子,直接打飞,虎口震裂。 然后很快鲁大士的马就已经赶到近前,轻轻一带缰绳,大黑马的马脖子往过一踅,就把交得宽撞得七荤八素。 等到他再想爬起来的时候,一只黑亮马靴,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第65章 探囊取物 众军仰视,只见韩老实立于春日阳光之下,指众军而言曰: “吾今日围猎,欲射一马,误中一獐!” 鲁大士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韩老实搁那装逼。 双手被一根麻绳绑得结实的交得宽,此时被拴在一辆大车的左辕上,而且还是脸正对着边马的马屁股。 金丝眼镜早已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眼神,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近视眼。 之所以戴一副眼镜,完全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不过现在既然成为阶下之囚,那么这个相自然也就装下去了。 交得宽的本家哥哥张老三则是被绑在另一边,此时白家围子当中愤怒的屯民慢慢围拢过来,恨不得全都扑上来,把他俩生吞活剥,食其肉,寝其皮,如此也只能说是稍解心头之恨。 这白家围子,被祸害得太惨了。就在刚才屯子里两个好心的老太太,还一边安慰大排头新娶的那个小媳妇,一边使用擀面杖在她的小肚子上,从上往下擀了一遍又一遍,令人不忍直视。 柴禾垛的余烬尚在冒出阵阵刺鼻的烟气,闹胡子之后的伤疤更是会相伴终身…… 在把人带到围子西头的打谷场之后,韩老实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然后吩咐跟班的两个警士把交得宽带到近前。 这次本以为能逮住马傻子的绺子,结果却是交得宽的绺子。不过也都差不多,而且这交得宽还蹦跶了两回,不但龙湾砸窑时候有他,之前还把九月红绺子撵得十分狼狈,算是罪上加罪。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必须弄他! 韩老实摘下大檐帽,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心里还有些遗憾,因为既没有惊堂木以及写有“正大光明”的牌匾,也没有手拄水火棍、高喊“威武”的三班衙役。 只有两个背着大枪的跟班警士,像是哼哈二将一样站在两边。至于骑兵——人家是归鲁大士的管,怎么可能会听他韩老实的使唤…… “你个逼样的就是交得宽?还认识我吗?” 交得宽抬头瞅了韩老实两眼,看这派头与气势肯定是警兵当中的一个大官。 “不认识!” 韩老实端端正正地戴上了大檐帽,翘起二郎腿,并且来了一个战术性后仰,道:“怎么能不认识呢,上个月你和马傻子的绺子连旗,到龙湾县砸我的响窑,还声言要把我抓住看天呢!” 交得宽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感觉真是难以置信! 那老地主怎么摇身一变,成为了警官呢?这时,他的脑海当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道:“我知道了,当时打枪的那个就是你本人,而不是炮手——还有,前些天给九月红递枪的那个神秘高手,肯定也是你!” 旁边包括鲁大士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云山雾罩,不得其中要领。 韩老实却笑了笑,补充说道:“其实,一枪撂倒你那匹白马的,也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交得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骂两句,却调动不起来气势。 而韩老实却站起身来,从跟班手里一把抄过刚缴获的汉阳造,用枪管子戳了戳交得宽的脑门,道: “跟我王壬剑拼,你有这实力吗?” 王壬剑?交得宽有些发懵,不确定到底是姓王,还是姓韩。 韩老实又命人把交得宽的绑绳给解开,警士与官兵都不解其意:解开?暴起伤人咋办…… 鲁大士却是哈哈一笑,让马弁过去给交得宽解绑绳。 因为他太知道韩老实腰上那支柯尔特蟒蛇的实力了,就这个距离,不要说是交得宽这个胡子头,就是达摩老祖来了也只能念两句诗。 等交得宽舒展了两下臂膀之后,韩老实把汉阳造的子弹“咔咔咔”全都退出来,然后再一粒粒地压进去,并且“哗啦”一声推弹上膛, 然后递给交得宽: “来,给你次机会,开枪打我!” 交得宽虽然万分惊愕,但还是接过汉阳造。反正落到警兵的手里肯定已经是死路一条,也不怕失去什么。 而且他也确实感觉这是一次机会。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呀!只要劫持了眼前这个装逼犯,没准儿还能逃出生天。 即使逃不出去,再杀一个也够本!既然能吃横饭当上大掌柜,那肯定是混不吝,不可能跪在地上软塌塌的求放过。 所以交得宽在汉阳造到手之后,眼底凶光一闪:猛然左手握住护木,右手一搂枪把子,这就要顺过来顶住韩老实的胸口。 然而还没等他的右手食指放到扳机上,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交得宽的右手食指已经被打飞了。 所谓十指连心,把交得宽疼的眼冒金星,龇牙咧嘴,汗珠子一个劲的直往外冒。 韩老实吹了吹柯尔特蟒蛇枪口的冒出来的一股白烟,转了一个华丽的枪花之后插入枪套。然后捡起汉阳造,用枪管子顶着交得宽的脑袋: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又用恨铁不成钢的加重语气:“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交得宽又疼又懵,刚才韩老实怎么出枪和射击的,他根本就没发现,莫名其妙的听到一声枪响,稀里糊涂的手指头就跳槽单干了。 “听说,你最喜欢找豆?”韩老实转过头问白家围子的屯民,“你们这白家围子,有劁猪匠吗?” “有有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从人群当中跳出来,“长官,我就是劁猪匠,管保能让您满意……” 这红脸汉子的家被霍霍得非常之惨,对这帮胡子简直是恨到骨髓里。而且他也不傻,当然知道这位长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韩老实咧咧嘴,“让谁满意?” “啊——不对,是让这个遭瘟的大胡子头满意!”红脸汉子伸手就从裤兜子里掏出了家伙事。 之所以藏在此等隐蔽之处,就是担心被胡子抢走这套宝贵工具,毕竟这可都是上等铁料打造,钢刃子非常锋利,有带尖的、带刃的,带钩的、带刺的,麻花的、拧劲的,一看就是具有丰富的临床主刀经验…… 红脸汉子冷不丁在交得宽背后踹了一脚,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腰眼。 交得宽一下来个狗抢屎,趴在地上。他刚要破口大骂,已经被两个人紧紧按住,一根布条从脑袋后面绕过来,把嘴巴勒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裤带一松,顿时就感觉到大腿凉飕飕。 屯人齐心合力,有负责用脚踩的,有负责用手掰的。 任凭交得宽发出绝望的嚎叫,拼了命的扭动身形,却还是要接受这份命运的馈赠。 这些年他下酒的时候吃过多少小豆子,可能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但是没关系,这次肯定能记得清。 红脸汉子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活干得非常漂亮,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探囊取物。 而这只是前奏而已,韩老实还要给他安排一次梦幻旅程呢…… 第66章 咔嚓一声冒血红 交得宽既然选择将回旋镖射向深渊,那么现在面对从深渊当中返回来的雪亮镖身,就应该坦然受之。 可惜,往往施加于人的,通常都是己所不欲的。就比如“不惜一切代价”,只因自己不是那个“代价”而已。 交得宽并未坦然受之,而是如同一头躁动的大黑野猪,直到尘埃落定,才用一个无比扭曲的姿势半躺在地上。 待交得宽静静地体验完这份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愉悦感之后,鲁大士一刀斩断了布条子,还给交得宽说话的权利。结果交得宽刚要破口大骂,却翻了一个白眼,昏死了过去。 “这小子也没啥章程啊?看来,这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不知道什么是疼啊!” 鲁大士感慨了一句,然后命人端过来一瓢凉水,直接泼在交得宽的脸上。 被井凉水这么一激,交得宽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感觉心里真是空落落的…… 但还是摆出来一个不服不忿的架势:“爷们这回是棋差一着,到了阴曹地府高低也混一个乌纱顶壳,把你们全勾去看天……” “你现在已经不是爷们了!” 韩老实及时补上一刀。 交得宽气势马上一滞…… 韩老实却不想到此为止。 枪毙? 砍头? 那都太便宜他了。 韩老实本想拿出一些手段好好伺候一番,但又惦记着交得宽的项上人头。 至于为何惦记人头,那就得问韩老实自己了——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只见韩老实大手一挥:“去两个人,给我抬一铺铡刀过来!” 庄户人家都养骡马,因此铡刀肯定不是稀奇物。甚至被胡子抢走的东西里面,就有一铺铡刀。 所以,两个警士很快就在屯人配合之下,抬过来了一铺铡刀。 而韩老实则是继续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脚椅上,哼哼着二人转《包公铡侄》: “不是包相爷我说大话,屈死的魂灵告状进芦棚……吩咐一声绑绑绑,狗头铡自起响咯噔。不用人说明白了,这回又有祭铡星。一顶芦席铺在地,好像煎饼卷大葱。把人按在铡口上,咔嚓一声冒血红……” 韩老实的这副嗓子还行,虽然远比不上韩子平、董孝芳,但是在红白喜事跑场子差不多也能挣到一口热乎饭吃。 此时鲁大士就站在旁边,满眼羡慕地看着多才多艺的韩老实,不得不承认: 这次又被他装到了! 而韩老实也是颇为自得,感觉今天发挥得非常不错,基本是完整还原了脑海当中的预先演练。所以不去硅胶车间当一个安装工,真是白瞎这能耐了…… 有两个官兵把交得宽架过来,粗暴地按在了铡刀下面。 这铺铡刀的刀身厚重,足有一米多长。虽然刀背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是锈迹斑斑。但是刃口却被磨得十分锋利,在阳光之下闪耀出青白色的点点寒芒。 仰面躺在铡刀上的交得宽,此时鼻子尖能够清楚地闻到混合着马粪味的残留干草气息,一股凉气刷的一下,从脚后跟直接冲到了叶脑盖。 别看交得宽还在骂骂咧咧,但是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铡刀,早已经慌得一批:这个老登不按套路出牌呀,胡匪被抓住顶多就是砍头或者是枪毙,但是这个官跳子却是来了一个先劁后铡。 用枪打或者是用刀砍头,和按在铡刀下面“咔嚓”,那哪能是一样地感受啊! 而韩老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见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背着两只手,迈开四方步,围绕着铡刀转了一圈,“啧啧,不错,真是不错——看来,包相爷是真会呀!”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鲁大士,“要不,你来亲自操刀?” 其实韩老实本来是想要亲自操刀的,但又有点犯膈应,主要是担心办事的时候出丑,于是就抓鲁大士的差。 鲁大士剿匪作战多年,啥场面没见过?抱着首级吃西瓜那都是基本操作,所以一点喯都不带打的。 在答应一声之后,摘下大檐帽交给马弁,又挽起军装袖口,快步走到铡刀跟前,用两手扳动铡刀,口中喝道: “交得宽,就你干的那些烂腚眼子的事,下到阴曹地府,投胎变成猪一万次都不嫌多,踏马的活该是年年挨一刀的货……现在你给爷爷听好了,今天铡你的人,名叫鲁大士!” 韩老实在旁边帮腔:“对,死了要是变成鬼也可以找鲁大士,他能杀你交得宽这个人,自然也能杀你交得宽变成的鬼……” 鲁大士略感无语的瞅了韩老实一眼,然后两手扶在铡刀握把上,用力直接往下一压: 只听“嘎吱”一声——头却没铡断。 主要是鲁大士从没干过铡草的活,所以劲儿使得不对。这铡刀需要用腰部发力,先慢而后快,充分利用铡刀自身的惯性。 更不用说交得宽在铡刀下面还左摇右拧的,所以在铡刀落下来的时候,下巴颏把刀口挡了一下。 交得宽在铡刀下面已经是鬼哭狼嚎,再次屎尿横流。劁的时候已经横流过一次,可能是最近两顿饭吃得比较多,算是有备而来,所以现在整出来的全是真材实料。 韩老实走过来,用沉重的靴底子踩着交得宽的脸,道:“交得宽哪交得宽,大年三十下饺子——早晚有这一顿!你也算是作损有功,老总亲手疼你呢。” 然后转过头来,对鲁大士嘲笑道,“多少天没吃饭了,不会是不行吧?” 鲁大士十分无语:逼都让你装了,活还得我干! 而经常使用铡刀铡人的读者应该都能知道,这时候最好是准备两股秸秆,然后使用麻绳绑在脖颈两边,如此不但方便找准刀口,还可以使得铡刀在接触的一瞬间更加流畅自如。 马弁无师自通,为了避免长官尴尬,很快就取过两股秸秆,给交得宽绑在脖子左右两边,同时还对交得宽大声说道: “别踏马嚎丧了,你祸害人的时候咋那么扬巴呢?爷爷现在是疼你呢,给你个痛快,所以下辈子投胎记得到我家猪圈,爷爷杀年猪专从屁股开杀……” 鲁大士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赶紧起开吧!” 然后使出一身蛮力,扎下马步,两个膀子一较劲,嘴里发出“哈”的一声! 一回生,二回熟。 在场人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有个作损的头颅骨碌碌滚出挺老远,嘴巴却还能“吭哧吭哧”地乱咬。 而且你说巧不巧,还正好咬起了之前被红脸汉子随手丢到地上的两个小可爱…… 这正是: 张宽暴虐世无伦,无首残躯弃野坟; 善恶到头终得报,须知后果——在前因! 第67章 官迷鲁大士 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本来韩老实可以带着两个跟班警士,从白家围子出发直奔郑家屯,而鲁大士也可以带着骑兵连继续游荡在吉省与奉省洮昌道交界带剿匪。 但是考虑到这次缴获非常大,尤其是砍下来装在麻袋里面的脑袋,足足拉了两辆大马车,交给第六区公所肯定是有钱可拿,而且是别人上杆子给送的那种。 这年月,剿匪记功还是简单停留在首级上。所以,杀良冒功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一旦遇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幸好在交出去自己的脑袋以后,一般也不会再过多为难…… 而缴获的马匹、枪弹以及各项浮物等,不方便带走的也可以在桑田镇找到主顾,当地的地主老财非常乐意吃下来,因为便宜,有利可图。事实上,有一部分的地主老财属于黑白通吃,是坐地分赃的窝主,绺子抢来的东西也找他们销赃变现。 所以说,这整来整去,最终苦的还是小老百姓…… 韩老实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何鲁大士要带着五辆花轱辘大马车了,原本猜测是拉伤兵,实际却是用来装缴获物资。 这一趟真没白干,很肥。所以韩老实也跟着吼吼着,就为了分润一些好处。而且这个好处绝对并不只是钱财,因为韩老实有自己不可告人的小九九…… 交得宽绺子从白家围子掠夺到的钱财,被鲁大士的骑兵连截获之后,返还给了白家围子五成,另外五成自己留下。这不是鲁大士贪婪,而是必要的程序,因为手底下的骑兵跟着当兵吃粮,总不能白白出生入死的干仗。 实际上骑兵连能给返还一半,就已经属于是货真价实的活菩萨了,且不说这年月,懂的都懂。 换成其他官军或者是警署游击马队,半点都不带给留的,这就是老道老道,谁捡谁要。甚至赶走土匪之后,还得找屯围子讨要鞋钱、烟钱、子弹钱、马料钱、马掌钱、等等,只要想不到的,没有要不到的。 牙蹦半个说“不”字,劈头盖脸的马鞭子就会抽下来。 甚至有的军警游击马队还与绺子有默契,在接到上峰命令剿匪之后,距离绺子所在村屯三四里地就开始放空枪,给通风报信。绺子在听到枪声之后,会在撤离的半路上丢下一些枪弹、钱财、浮物,有时候绺子还会把平时不得烟儿抽,或者是得罪四梁八柱的一些倒霉崽子,也绑起来丢在半路上。 军警在捡到财物之后就不会再追,而且收获的崽子那也是军功,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你就说这是不是正牌的胡子吧? 处在食物链底端的,生下来就是原罪。 所以,鲁大士挖空心思的想要攀附吴俊升,走上层路线,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返回桑台镇的路上,鲁大士得意洋洋的问韩老实:“我这骑兵连的战斗力咋样?” 韩老实的脖子现在不怎么听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确实强,可见这鲁大士在练兵、带兵、统兵等方面,真是个小能手,就是进厂打螺丝,也很快就能当一个线长。 “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我今年二十五啊,咋地了?”鲁大士疑惑的看着韩老实,“莫非你要给我保媒?” “屁的保媒——也对,龙湾县那边有三个长得都挺漂亮的女人,岁数和你也都是班对班的,你要有能耐完全可以去捡漏……”韩老实的脸上是似笑非笑,捉摸不定。 鲁大士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韩老实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还是摇摇头,“女人有什么好的?只会影响我升官的速度!” “升官的速度?你还好意思提升官速度,这都二十五了,还是个小连长呢!” 鲁大士义正言辞的纠正道:“骑兵连长!” “你就是狼骑兵、狮鹫骑兵,可那也还是个连长啊……” 鲁大士有些颓然,转过头看了看后面行军的部下,却全都是兴高采烈,打了一个大胜仗,收获颇丰。 他们这个骑兵连,平时发的军饷都是被克扣四成,如果想吃香的、喝辣的,全靠打仗剿匪。这两年跟着鲁大士,肥得流油,武器、马匹、军服,与其他驻军相比,绝对是拔尖盖帽的。 所以,这些骑兵大都是死心塌地跟着鲁大士,指东打西。 “你知道吗?这本来不是个骑兵连,是我当了连长之后,硬生生给带成了骑兵连,前期全靠家里的钱财支持,后来才开始有缴获能力,所以别人当兵吃粮,我当兵倒搭!” “那你图的是啥,这不是活该吗?” “图升官呗——可惜呀,驻地以前是宽城子,现在是长岭,反正都是与奉省相邻,剿匪难度最大,这两年我带着骑兵连奔波剿匪,立功无数,却寸步难升!” “那你没往上送钱?不是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嘛!”韩老实整的自己像是很懂的样子,实际这大半辈子连个楼长都没混上。别看现在人模狗样的,却是个赝品。 “送了,如果不送,到现在可能还是大头兵一个”, 鲁大士苦笑连连,“我现在是明白了,光有钱白扯,还得上面有人才行,我听说洮辽镇守使吴俊升对部下赏罚分明,所以我必须搭上他的线!” 韩老实似乎有一点同情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有志青年,这为了升官可真是拼了,瘾真大,但是人也确实是菜。就凭这身本事,再加上家里还有钱财支持,韩老实绝对不信,混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个连长的天花板都突破不开。 不能够! 其中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你给上官送钱,每次是多少啊?” “没准儿,少的时候五百块现大洋,多的时候两三千块现大洋!” 韩老实点点头,这个数目确实够用,绝对不少了,看来卖炮仗还挺挣钱的,不过要是哪天禁放烟花爆竹就老实了…… “你一般都是怎么送给上官的?” “有时候是找拉纤儿的,有时候是交给副官。” “为什么不直接送?” 鲁大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一见到官大的人物,就两个小腿肚子转筋……” 韩老实听得目瞪口呆:你有这个毛病还混个勾八的官场,赶紧铺局拉大排单干算了! 而且,韩老实也明白事情出在哪里了。送出去的钱,不说是全部的,也肯定是大部分被拉纤儿的或者是副官给私自截留了。 这些人哪有什么节操可言。 实在不行,你就是送给上官的姨太太也好啊! 这个鲁大士看着挺尖的,智商情商都绝对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但是在升官这方面确实就是一个傻小子,可能是随他那个虎六舅。 而傻小子偏偏还是一个官迷,你说这扯不扯…… 第68章 借交得宽的项上人头泡妞 “那个大掌柜交得宽的首级,你得给我!” 鲁大士正在大口嚼着酱牛肉,听到韩老实说这话,不由有些发懵,“你要那玩意干啥呀?还得费劲巴力的硝制一遍才能保存,不然两三天就烂了!” 韩老实瞪了他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嘛,我留着收藏不行吗?再说,用头度高粱酒泡上就行,完全不用硝制……” 这次大捷,回了桑台镇之后,第六区公所上上下下都乐颠馅儿了,而镇里的窝主老财更是如同见了血的苍蝇一般。 区长、巡警分所长、联庄会长看到了这两大马车的胡匪首级,还有十多个活的俘虏,两者可以互相印证,妥妥的剿匪大功。而鲁大士作为吉省客军,能把这些都带到奉省,用意不言自明。 于是,第六区就可以凑钱把这些首级与俘虏买下来,以后送到辽源县公署不但有花红,运作好了还能记功,当真是升官发财。同时对当地百姓也有一个交待,下次收保甲费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许多。 杀猪宰羊,洗剥干净了送过来大锅开煮,犒赏三军。 这桑田镇以及第六区公所有头有脸的都出面作陪,把韩老实与鲁大士都捧上了天、夸出了花。然而韩老实与鲁大士却都不是善于奉迎的人,绝大部分话题也都跟这些人说不到一块堆去。 人家说的是前门楼子,他俩只会说胯骨轴子。 所以,等到喝过五七八轮之后,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以不胜酒力为名义,提出退席。不然没个头,其实要坐着喝大酒也不算啥问题,问题是一杯酒得说八圈车轱辘话,净整一些没有营养的屁磕。 散席之后,两人躲到了区公所大院后面的巡警分所当中,在炕上放一个小炕桌,上面摆了四个下酒菜: 酱牛肉、熏口条、扒肥鸡、拌肚丝,都是马弁从外面买回来的。 韩老实也是好起来了,终于不用干噎糜子糕。 酒是宽城子最好的烧锅院——聚发盛烧锅出产的头度高粱酒,一斤要卖一块现大洋。 鲁大士虽然从没试过用高度酒来保存首级,但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应该可行。仰脖“滋喽”啁一口酒,再夹一筷子熏口条,吃得嘎嘎香,嘴里说道: “这交得宽也算没白死一回,脑瓜子还有机会泡到头度酒里,醉死他个逼样的。至于首级——反正那些官油子又不懂谁是匪首,随便拿一个糊弄他们就行。” 韩老实哈哈一笑,“没必要糊弄他们,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清乡巡阅官,我就是把首级全收了那也是正常职权范围内,他们哪敢放一个屁!” “哦,也对。牛人就是牛人,这官儿整得和真的似的。我就纳闷了,你这身行头到底是搁哪整来的?要我看哪,你就是把真的清乡巡阅官给噶了,然后拔下衣服冒充……” 呵呵,韩老实当然不会告诉他。 过了一会,鲁大士眼珠子一转,又捏起了小酒盅,问韩老实:“被铡了脑袋的绺子大掌柜交得宽,在此之前是不是和那个长得贼拉漂亮的女胡子头有过节?” “嗯——嗯?你是咋知道的!” 鲁大士一拍大腿,“你要交得宽的首级,肯定是拿过去讨好你那个小相好的!我就说嘛,上次我跟你提到她的绺子也挑到了这一片,你当时就刨根问底,两眼放光。好家伙,原来你是借交得宽的项上人头泡妞去……” 韩老实的右手摩挲着柯尔特蟒蛇的枪柄:这小子有时候是真尖,有时候又是真虎。 至于现在,是既尖又虎! 肉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尤其是实话! “不对,是我说错了。关于首级的问题,是你这个关东绿林大豪客,出于江湖道义,无私扶助弱小的绺子,绝无其他想法!” 韩老实的右手从枪柄上拿开了。 鲁大士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攒,抓紧时间又仰脖“滋喽”啁一口酒,再撕下肥鸡的大腿乱啃,“可是,你上哪找女胡子头去呀,就靠冒蒙撞大运?” 还真被鲁大士说对了,韩老实现在根本不知道绺子在哪,就想要靠冒蒙撞大运。只不过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距离碰面的时间不远了,所以得准备一份有足够排面的见面礼。 可能是被大掌柜占人和给刺激到了,所以不自觉地就有了什么想法;当然,也可能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韩老实感觉这个说法还挺准的…… 好在鲁大士对女人不太感兴趣,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这次去郑家屯,肯定是对那一百万两黄金有想法,对吧?都说金屋藏娇,这一百万两黄金真是够打造一个黄金屋了!” 韩老实没回答,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鲁大士嘿嘿一笑,然后正色道:“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你这单枪匹马的就是弄出来黄金,也带不走啊。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找一找可靠并且有实力的帮手呢?” 韩老实摇摇头,道:“不存在的,不论怀德韩家,还是边金韩家,在我眼里皆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 鲁大士羡慕得眼珠子通红,以前是服韩老实的枪法,现在与枪法相比,更服韩老实的装逼水平,怪不得能把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胡子头搞到手。 “今天我听那个交得宽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之前是住在龙湾县?好像还是有家有业的大老财?”鲁大士终于憋不住了,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韩老实瞅了鲁大士一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不过这个鲁大士是真能软磨硬泡,在这叨逼叨、叨逼叨的没完了。 最后韩老实索性把事情给他讲了一遍,什么家大业大,什么有好三四个长得不赖的夫人……云云——当然,头顶草原的事情肯定不能讲。而且以后他要是从哪个渠道打听出来,必灭口之! 一般人如果听到韩老实的这番折腾,那肯定是感觉这人脑袋有包,典型的没苦硬吃、没罪硬找。而事实上,韩老实也只是为了给系统升级而已,在家蹲着能干啥?英雄气攒不到,狗熊气倒是量大管饱。 但这鲁大士却听得两眼放光,最后一拍桌子,激动地说道: “哎呀,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嘛,家业、女人都是身外之外,哪有闯荡江湖精彩,把她们打发出去就算对了——卧槽,你之前说的保媒,要我去龙湾找三个女人,不会就是她们吧……” 第69章 鲁大士入伙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韩老实的内心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说完全不相干的女人。主要是实在被这些女人给恶心到了,爱财的爱财,偷汉子的偷汉子。或者说是,既爱财又偷汉子。 只有炮手于大驴子吃过荤腥?那可不一定,背后保不齐还有什么猫腻,只不过韩老实不想深究而已,索性全都打发走人。 所以在见到白梨花死心塌地扶保占人和之后,才把韩老实刺激得眼花缭乱,感觉血压都蹭蹭升,脑袋都想破了,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差在哪了。 最后,韩老实将原因归结为:闯荡江湖的女人才对路! 所以,他感觉自己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 然而鲁大士哪知道其中的关节,所以被韩老实的说法给吓一跳,还以为韩老实有什么特殊癖好呢,只不过现在鲁大士的心思全放在黄金上,不想扯别的。 “哥,我管你叫大哥——你带我一个呗,那一百万两黄金可不是好劫的。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攀子三杆枪……总得需要个敲边鼓的吧,你看我——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鲁大士磨磨唧唧的,就赖在韩老实这里不动弹,求着带他一起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其实韩老实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情,黄金肯定是要整一手的,不论是图财,还是单纯的不想韩家蹦跶起来。 而且不得不说,这个鲁大士也确实是个人才,就冲这手练兵与统兵的手段,自己就是再学八辈子也拍马难及,有些东西天生有,那就是有;天生没有,光靠后天勤奋屁用不顶。 不过韩老实自认并没有什么王霸之气,所以谈不上虎躯一震就有人纳头便拜,然后走上与张奉天争雄大关东的羊肠小道——那可在真是寿星老上吊,除非系统变异,他分分钟化身裤衩子外穿的亚美克星人。 正如鲁大士他自己所言,“要人有人,要枪有枪”,韩老实却是光杆司令一个,到时候就算真劫出来黄金,怎么分哪? 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甚至被黑吃黑。实话实说,鲁大士的骑兵连战斗力,真是惊到了他。这要是在野外真被骑兵给围起来,用军刀咔咔一顿砍,系统里的这四五百点英雄气能扛多久? 等到没有了攻击免疫点数,那还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呀…… 所以,现在韩老实端着小酒盅,脑袋里想着这些乱乱七八糟的事情,脸上阴晴不定。 鲁大士虎尖虎尖的劲儿又上来了,“我的哥,知道你担心的是啥,不存在的!我鲁大士现在对天发誓,不管黄金到手多少,我只拿一成就行——若有其他心思,天打五雷轰!” 韩老实盯着他,不说话。白纸黑字的合同就不管用,发誓就管用了? 鲁大士却在继续补充:“先被劁一回,再被铡刀铡死!” 这誓发得珠圆玉润,交得宽表示毫无压力。 然而韩老实还是无动于衷。 鲁大士这才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哥,你真不用担心黑吃黑,我这一个连的兵又不可能都给带到郑家屯去,否则那不是找死呢吗?” 鲁大士说的是实情,因为毕竟此时还是吉省的官兵,在吉省与奉省交界的这一带,以剿匪的名义跨境肯定没有问题,但是如果给带到郑家屯去,不用说吉省饶不了他,就是奉省的吴俊升也饶不了他,弄不好就是当场围杀! 实际这也就是混乱时代,如果换成正常时代,作为正规官军胆敢私自离开驻地乱逛,人是早上带出去的,军事法庭是中午上的,枪子是下午挨的…… “你家里明明挺有钱的,怎么还非得冒着咬手的风险惦记这黄金呢?”韩老实问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还不是你说的,生个弟弟比我强,人家吃面我喝汤——我听说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爱财,如果我能拿出一笔黄金当见面礼,岂不是美出鼻涕泡来了,没准能直接当个骑兵团长……” 鲁大士手摸脸上的络腮胡子,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似乎骑兵团长就如同半掩门子的姐儿一样,唾手可得。 韩老实不得不给他泼一瓢凉尿,“你快拉倒吧,人长不咋地,想得还挺美。你以为吴俊升是那么好答对的吗?能从放马的穷小子,毫无背景与势力,全靠肩膀上的大脑袋琢磨事,屁股底下坐火箭一样,成为一方诸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鲁大士争辩道:“那可不一定,有了足够的黄金,我就不信打不通关节!” “呵呵,等有了黄金,你是打算通过副官转交啊,还是找拉纤儿的呀?” 鲁大士闻言大窘,开始支支吾吾的,但还是不服,坚持认为只要有了黄金,官途将会一路畅通,再不至于沉沦区区一介连长,满身的能耐无处施展…… 韩老实夹起来一块鸡肋,咂摸了两口之后扔到桌子上。这真是既怕鲁大士猛如虎,又怕鲁大士软趴趴。在没有骑兵连加持的情况下,鲁大士一个人跑单帮,不能说没有用,毕竟枪法属实够用,但也只能说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四十个,我带去四十个绝对可靠,而且枪法、骑术都是拔尖的兵!”鲁大士就如同韩老实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瞬间就明白了韩老实的内心真实想法,“而且,这次去郑家屯,我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会撵鸡!” 韩老实拿起酒壶,给鲁大士倒满酒盅,“行,那就算你一个!” 鲁大士大喜,两手端起酒盅相敬:“我的哥,以后你看我表现就行了,绝对不会拉松套!”说完,一饮而尽。 韩老实也把酒盅干了。不得不说,鲁大士带着四十个心腹兼精锐,只要用得好了,确实是一大助力。 “你带人穿军装过去肯定不方便吧?” 鲁大士回答:“是啊,不过没关系,只要随便找身衣服换上就行了,再装三辆大车,插上镖旗就变成押镖的,没人会怀疑!” 韩老实闻言摇摇头,虽然鲁大士说的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因为这年代确实有镖局,而且还不少,宽城子、船厂、哈尔滨都有大镖局,比较出名的就是宽城子威仁镖局,能吃遍江南江北的两省三道二十八县,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但是韩老实却有自己的盘算,“这样,我给你们整四十套警装,你们伪装成我的游击马队,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 鲁大士点点头,感觉可行。但又依稀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而韩老实则是摸了摸腰包,“呃——警装的钱得你们自费!” “行,要多少? “一千吧!” “吉官帖?” “滚犊子,金票!” 鲁大士有些肉疼的排出了一千元金票。 幸亏这次在白家围子发了一笔大财,所以这只能算是小钱。之所以肉疼,主要还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四十套警装无论如何都不用不了一千元金票…… 然后两人又把一些细节琢磨了一遍,一一敲定。 在把缴获的东西处理折现之后,由骑兵连的连附负责带队北上,把连队拉回距此七十里外的长岭县驻地。 韩老实这边找到巡警分所,甩给赵巡官五百元金票,让他给准备四十套警装,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不拘新旧,能穿就行! 第六区巡警分所,加上赵巡官在内一共有十六人,不但平时每人都有备用换洗的,库存新的也有一些。所以不拘新旧凑出来二十多套肯定没问题,再多就不够了,毕竟身上总得留一套吧?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是有金票可拿,警装给出去之后多报一些损失,乃至直接另买都很划算,更不用说这还是清乡巡阅官吩咐下来的事情,头拱地也得办哪。 至于用途——但凡赵巡官长一点脑子,就不会打听。 而韩老实则是告诉赵巡官,不需要派警士护送,因为今日侦知又有一匪绺,将以骑兵连一部作为游击马队前往清剿,所以才需要准备警装。 这个理由看起来很扯淡,在这个年代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兵,随时可能哗变从匪;匪,也可能随时受招安收编为兵。这是一个混沌的大关东,一切看起来离谱的事情,都并不离谱。高门大户有成百上千骑马跨枪的私兵,绺队四处游荡,只因这是一个政权有效治理的真空期。 所以,骑兵连客串游击马队,这都属于常规操作,赵巡官并不感到意外,只会认为这位清乡备匪巡阅官手段遮奢,路子够野,能吃得开! 然后韩老实随口忽悠了赵巡官两句,说是一定要给第六区巡警分所美言一番。赵巡官听了,脚上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忽忽悠悠的,美得见牙不见眼,于是亲自带人,打马如飞去了一趟邻近的第五区巡警分所,用一百五十元金票就搞来二十套警装——每经过一手都沾沾香油,敢情只有鲁大士是个冤大头…… 赵巡官是中午出发的,太阳还没落山就赶了回来,效率可真高。 又在桑台镇住一晚,待早起吃过饭之后,就踏上了前往郑家屯的旅程。 这,注定又会是一番龙争虎斗,风云际会…… 第70章 芝麻开门 “锦上又添花,杀人似割草。在白家围子剿匪作战当中,你使用一杆汉阳造大杀四方,痛打落水狗。然而可惜只是锦上添花,人家鲁大士骑兵连的雪亮军刀才是一锤定音之所在,与你无关。勇猛是别人的,你只是跟着捡漏——获得英雄气8点。 “射人先射马,一枪擒贼头。在追击作战当中,你一枪命中远遁的大掌柜交得宽胯下白马,使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也再次震惊到了鲁大士,让他的头皮发麻,秀了一脸。你的心如利箭,在风中笔直地飞翔,终于依靠一杆svd成为这场剿匪作战当中最靓的仔——获得英雄气25点。”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果断的劁了恶贯满盈的匪首交得宽,令整个白家围子的屯民都心甘情愿地给你点赞,这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并且成功积累了助人为乐的宝贵经验,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翘翻头。你要记住,这次只能算是小试牛刀,以后再遇到小日本子的时候,不要只顾着秀你的美式居合斩,而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获得英雄气50点。” “一铺铡刀飙血,百户冤魂开颜。你别出心裁地命人抬出了一铺铡刀,唱了一首勉强可以听的二人转,铡断了一颗作恶多端的狗头,以告慰无数冤魂,尤其是白家老妪临死之前的泣血诅咒,让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道路不平,还需要你这样的阳光好少年多去踩一踩——获得英雄气80点。” 韩老实骑在马上,盘算着系统在午夜结算的点数,不由暗中给自己点个赞。 看来这一劁一铡,可算是整对撇子了,把系统都激动得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了。这很不好,岂不是会得罪数不胜数的精日大佐?部分小年轻的恨不得认日本人当亲爹,这些人要是看到了,如果恶意拉低作品评分,或者是天天换着样的举报,请问如何应对? 到时候不要说上榜,就是上炕都挺费劲吧…… 算了,随便吧——反正这次是有些赢麻了,系统给结算了163点,再加上原有的316点,现在一共就是有了479点。 于是,韩老实对于此去郑家屯火中取粟,又多了一些底气。毕竟这可是相当于多了47条命,换谁都得膨胀一二。魂斗罗如果调出来这么多条命都通不了关,那属实是菜得抠脚,吃饭永远都是只能坐小孩那桌…… 韩老实现在有足够的信心振臂一呼:这天下各地,某家大可去得! 不过,现在还是要再找一找可靠且得力的人手,毕竟鲁大士的人马总归不是韩老实的底柱子。 其实韩老实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手,竟然是漂亮的草原三胞胎姐妹。 这并不奇怪,因为她们枪法准,行动力强,敢想敢干,胆大妄为,来去如风。而且韩老实感觉她们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只要有现大洋,感觉就是忽悠她们去北平给袁大总统的肚囊子捅五七八个透明窟窿,连喯都不带打的,骑上马就能出发,当天打个来回,中间还有时间在大栅栏吃两块桂花糕…… 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于被动触发型,而不是主动召唤型。 当然,九月红的绺子肯定也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找她们来给递枪,绝对不用担心被拒绝。但是韩老实却有自己的小心思,主要是不太希望九月红跟着冒险,毕竟这趟前往郑家屯,肯定是有大风险的,万一伤到了咋办? 草原三姐妹:有被冒犯,我特么的谢谢你啊! 实话实话,韩老实这个老地主,真不是个物,活该头顶大草原…… 那么现在,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的老地主,又回头瞅了两眼大车上拉着的小酱缸,事先已经用傻绳牢牢地绑在车厢两边,而且上下左右还铺垫了一圈干草,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的什么奇珍异宝。实际却是一颗头颅,在默默享受头度高粱酒,醉得龇牙咧嘴。 但是对于韩老实而言,这东西确实挺重要的,比啥奇珍异宝都宝贵,所以必须得仔细看着,因为这可是阿拉伯人的咒语——不对,是见面礼呀…… 鲁大士笑着说道:“春哥,放心吧,这小酱缸别看不起眼,实际结实着呢,能扛得住我一脚踹,所以保证不会误了你的大事。”他对韩老实的心思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想嘲笑一番,却又胆胆突突的,最多只能阴阳两句。 又说道:“要我说呀,这交得宽也算是有排面,死了(liao,三声)死了,一死百了,然后脑袋还能用上等的头度高粱酒泡起来,算是作孽有功?” 韩老实瞪了鲁大士一眼,“你也有功,等你嘎巴了我也弄个大陶瓮,把你扒光了整格浪的泡进去!” “行啊,这可太行了。要我说,最好是一边泡还能一边往外卖,谁喝了管保能起秧子,因为咱这可是元阳之身,现在练什么都属于是童子功……” 鲁大士洋洋得意的挥了挥马鞭子,对于自己这方面的情况深感骄傲与自豪。估摸着就这么整下去,到七老八十了都没机会看一回《哈姆雷特》…… 此时鲁大士与四十个部下都是一身警装,戴着大檐帽。而且赵巡官还挺有心,专门给特地准备了一身带有巡官肩章的警装,此时正穿在鲁大士的身上,除了肩膀略有发紧,其他还算合身。 金钩骑枪、德式军刀则都是继续使用,所以现在这四十人就是一支十分精锐的游击马队,绝对是让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看到了,都会变成兔子眼睛的那种…… 至于“春哥”的叫法,其实这还是韩老实主动要求的。而鲁大士虽然开始颇有些奇怪,但是在叫了两声之后,莫名其妙地感觉甚是顺口。 至于为何顺口,他当然不会知道——信春哥,得永生嘛。 嗐,长能耐去吧! 身负479点的韩老实,认为自己现在就是春哥。 只不过春哥最近两天,经常被晚上做的梦整得有些躁动,这个锅应该是系统来背,自从加点强身之后,不但身体素质强化了,似乎其他方面也有些变化。 所以,这一路行进的时候,韩老实会时不时的拿出单筒望远镜登高一览,主要就是看看有没有绺队经过什么的…… 问题是这么大的地方,哪那么容易遇上,除非真有命中奇缘。 而且,韩老实现在也真是色令智昏,根本没有想过穿着这身衣服的问题。 这要是离老远真见到了,还不得抢先抽冷子给来一枪啊。 到时候韩叔叔,可就要变成韩鼠熟了…… 第71章 九月红的报恩方式 关东的春天,草木都在疯长。 在这农耕与游牧的交界地带,既有整整齐齐的长垄良田,也有绿茵起伏的草原,一群牛儿在低着头刨耗子洞,又有野鸭子哏嘎叫着飞过闪闪亮亮的小辽河。 天是那么蓝,一只老鹰在天空当中盘旋。如果顺着鹰眼的视角往下看,原野一望无垠,稀稀拉拉的村屯就错落在关东的黑土地上,如同从簸箕里散落的黄豆粒子。 被韩老实心心念的九月红绺子,此时就压在鲍家屯的鲍家粉房。 这个年月,有排面的庄稼人都是求一个私官两项交着,如此一般官家不会轻易招惹,因为当官的也怕遭暗算;而庄户人家更是不敢招惹,如果谁家有个为难招窄的,还得求着这样的人家给帮忙说和呢。 但是一般庄稼人就是想主动买蛐蛐(结交匪绺)也没那个机会。 而鲍家粉房能结交九月红绺子,还是因为粉房掌柜的是一个长得还不赖的女人,曾是绺子老当家的相好。所以绺子每次到这一带,都是压在鲍家粉房。 这样算起来,九月红还要管这个女掌柜叫一声好听的。 春天里粉房已经歇业,大院子里空落落的,有两堆高高的柴禾垛,旁边是空空的粉架子。 九月红坐在院墙边的青石碾盘上,手腕一翻,匣子枪就倾斜着指向院门口挂着的木头鱼幌,却不开枪,而是在练腕子和白瞄枪头子。 粉红粉白的俊脸和乌黑的长发,似乎都在蒸腾着一层水汽,显然是刚洗过热水澡,美得令人无法直视。两个女马拉子站在旁边,一左一右,嘴里还磕着瓜籽。 这时,粉房女掌柜的拎着一块狼皮垫子小跑着过来,“哎呦,你瞅瞅你这姑娘,哪能得哪坐哪,凉坏了身子骨,以后有你愁的,”一边说着,一边揪起九月红,把垫子铺在上面。 又说道:“你爹也是的,哪能让一个姑娘家家的走马飞尘吃横饭,见天骑马多遭罪——你说也怪,刚才给你添水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天天骑马咋没茧子呢……” 把九月红羞了一个大红脸,娇嗔道:“姨——小声点……” 两个女马拉子捂着嘴偷笑。 女掌柜心中感慨:这姑娘是咋长的呢?就像是丹青妙手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画了一整套美人图,然后比量着美人图长出来的模样与架子。咋能这么可心,哪哪都可心,刚才进屋给添热水的时候那可真是大开眼界——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遭瘟的王八犊子……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但却不会令人惊慌,因为屯子四周都有放出去撩水的崽子,要是真有情况,早开枪示警了。 一头大马跑进院子,原来是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马。 探马新入伙挂柱不长时间,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汉子,刀条子脸,小个不高,人都叫他二迷糊,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子,所以属于底柱子,可靠。 二迷糊急匆匆的过来说道:“大当家的,切面(西边)十五里外有怀德韩家的团骑子(马队)跳线(路过),看规模得有两三百人,还有一辆闷滚子(小汽车)——对了,好像是还有东洋跳子(日本兵),不过人数不多。” 九月红闻言,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往上一挑,顿时来了精神,“确定是怀德韩家的人马?” “确定,黑衣服的扈兵胸前都绣着一个韩字,还有灰衣服背着扇刀的刀客,错不了!” 二迷糊斩钉截铁的回答,显然是心里有数,无比肯定。 “好,太好了!” 九月红站起身来,吩咐马拉子:“让托天梁和顶天梁他们都到堂屋,碰个头,商量一下怎么吃线!” 很快,四梁八柱以及各棚炮头就在堂屋聚齐了,一边喝着大碗茶、抽着大烟袋锅子,一边议事。 所议之事,就是如何给怀德韩家的这队人马添堵。 九月红是在前些日子收到舅舅王子儒的信之后,才知道韩老实因为得罪了怀德韩家而被砸窑的事情,后来更是听说整个怀德县都在掘地三尺寻找韩老实,要把他抓住“看天”。 显然,韩老实与怀德韩家结下的肯定是生死仇怨。 于是,九月红就琢磨着要给韩老实出一口恶气。但是怀德韩家在怀德县的势力太大,现在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水泼不进。 而郑家屯那边却是有怀德韩家的大买卖,必须去搞两手,如此不但可以出气,还能发邪财,可谓一举两得,绺子上下也都一片声的深表同意。 耍清钱的绺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韩老实不但仗义出手救过他们这个绺子,还在刘家大院给起出来那么多大翅宝。如此大恩,关键时刻要不出手相助,那还扯什么江湖义气了?把篮子缩到沟子里算了! 现在还没等去郑家屯呢,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怀德韩家的人马,肯定要搂两眼。而且队伍里还有一辆小汽车,显然是有重要人物在场,那更是得给上一课了! 虽然绺子只有一百六七十号人,而对面却有三百来人,武器装备更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但是前打后别,可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比。 对于这种敌明我暗,“啪”的一下搞偷袭,绺子简直是再擅长不过了。 老太太作为绺子的军师,更是叠着手指侃侃而谈,慈眉善目下面的两片薄嘴唇,唠出来的全是杀人放火磕。 二迷糊作为发现行踪的探马,虽然不是四梁八柱,但也获准参加议事。 这小子别看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实际脑袋里很有东西,爱琢磨事情,尤其是这两年当车老板子走南闯北,对地理交通十分熟悉。 “大当家的,要我看就在孤甸子一带下手,那里有一道土岗子,而且距离四方台和小辽河的蛤蟆塘子都不远,出击和撤退都方便。要是再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在过了孤甸子之后的李家围子打尖住宿,到时候困他们一宿……” 大家觉得二迷糊分析得头头是道,于是纷纷叫道: “你小子行啊!不愧是军师的娘家侄子,心眼子真多!” “真尿性,怪不得个子长不高,都叫心眼子给坠住了……” 二迷糊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赶紧给兜住,道:“这回打的可是怀德韩家的扈兵和刀客,肯定不是本事稀松的傻空子,粘管子、睡倒了那都是背不住的事情,在梁在柱的可都得琢磨琢磨,棚炮头也掂量掂量,能不能伏住棚里的弟兄……” 结果四梁八柱纷纷嚷嚷起来:“咱们吃横饭的都是脑袋捆在裤腰带上,谁会怕做子孙官?” “对呀,这回是给韩大拿出气,到时候谁敢临阵缩篮子,直接插!” “对,直接插,总催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放心吧,摇旗挂甲,要的就是这个章程!” 九月红满意地点点头,当场传下号令:“总催吹号集合,赶早不赶晚,这就开挑!” 心中则是在暗想:这回就让韩叔——叔看一看,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下次见面一定让他刮目相瞧! 咋瞧? 第72章 刮目相瞧 要说刮目相瞧,现在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那可真是刮目相瞧——岂止是刮目相瞧,眼珠子都刮飞边子了…… “闲扫白云寻鸟迹,自锄明月种梅花” ,韩竹君看着书桌上墨迹淋漓的一副联字,虽然表面上是恬淡如菊,实际瞳孔已然微微一缩,一双漂亮至极的美眸,掩饰了巨大的震惊。 若不是亲眼看到吴俊升从头到尾写完,她绝对不会相信这副联字会是出自吴俊升之手…… 在郑家屯的洮辽镇守使公署的后院书房当中,这是韩竹君第一次与吴俊升会面。 此时吴俊升信手在旁边题写落款之后,把狼毫斗方笔搁在笔架上,晃荡着大脑袋看了刚刚走进来的韩竹君一眼,说道: “呜呜——韩小姐果是雅致天成,名不虚传,这副容貌简直是能压得整个洮昌道的红果抬不起头来!” 吴俊升的一双蛤蟆眼外翻,自带肿眼泡“丑颜”效果,长相端的是无法恭维。但是此时的眼神当中虽然有惊艳,却绝无贪婪。 韩竹君直视着吴俊升的眼睛,道:“将军题写的这副联字,取板桥先生的《自题联》,只是将‘漫’以‘闲’代替,然则将军坐守一镇之地,统精锐之师,岂有‘闲’来?” 她看似侃侃而谈,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惊讶。大关东世人皆言吴大舌头从小没念过一天学堂,扁担倒在地上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唯知贪财好色。往好听了形容,是厚重少文,实际就是个大草包。 然而今日一见,这一幅联字当场就给她镇住了:这一手书法虽谈不上什么名家风流,但已然是登堂入室,结字严谨、法度森严,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隐隐有大家风范。 谈吐也绝非俗不可耐,除了舌头大之外,别的毛病确实没有…… 韩竹君虽然把惊讶掩饰得非常到位,但是吴俊升却一眼看穿,暗地里心花怒放、得意洋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这十年苦功岂不是白下了? 书房十年功,图的就是在人前显圣的一分钟。 要是韩老实在场,绝对要给他挑个大拇指:牛掰!为了装逼也是真豁得出去,这些年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支笔! “呜呜——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军务之暇,也尚可偷得半日闲来,不然哪有机会一睹韩小姐的绝世芳容呢?”吴俊升腆着大肚子,迈着小短腿,示意韩竹君坐下,然后他亲手给倒下一盏香茗。 韩竹君优雅地转动茶杯,道:“将军真是文武双全,真乃当世俊杰!” “呜呜——某家远谈不上俊杰,惟少小家境贫寒,与人放猪养马为业,幸有高人指点,练就一身武艺;呜呜——及长成投身绿林,又入行伍,四十岁乃习文,未敢有片刻怠慢,鞍马行军亦手不释卷……” 韩竹君听了这话,心中暗道:我承认这次是被你装到了,但是“练就一身武艺”就很扯淡了吧?就你这样的身板,都够呛能支巴过一只大鹅子——但嘴上却赞叹道: “劳劳鞍马,依依帐灯,发刁斗令声,御金戈铁马,更夜读斯干彼采,实是一桩美谈,有君子之风。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将军是有大执愿者!” 虽然被美人夸奖,心中倍爽,但吴俊升却有些着急:这文绉绉的说到啥时候是头啊?再这么整下去,俺老吴可就扛不了呀,家人们! 如此,装逼大业岂不是前功尽弃? 韩竹君又道:“吾观这奉省之英雄,能文能武者,唯将军一人尔,来日必九霄腾云,不拘束于一城一地!” 吴俊升的小细脖灵活转动,大脑袋左晃右晃,似乎有些自得。 韩竹君见此,心中一动,于是继续道:“将军当年在洮南关帝庙八人结义,皆起于微末,如今却个个名动关东,地位首推张奉天,八人结义,变成了奉省四巨头,实在令人感慨,方知什么是将相本无种……” 她没说错,结义八人,在出身方面除了老大马龙潭之外,其他七人简直都是卑微到了尘泥,连蝼蚁都算不上。其中,吴俊升给大户人家放猪遛马,冯德麟当跟班,汤玉麟赶大车,张景惠卖豆腐,孙烈臣是个马贩子,张奉天则是开了一个兽医桩子给人治马,至于孙烈臣,更是走村串乡挑着货郎担子卖花布。 现而今变成了奉省四巨头,其中老七张奉天是奉省督军总办,执掌北洋陆军第二十七师;老三冯德麟是奉省会办,相当于副督军,执掌北洋陆军第二十八师。老大马龙潭是东边镇守使,老二吴俊升则是洮辽镇守使。 四人全都挂陆军中将军衔,手握重兵,是为军阀。 而另外四人,即汤玉麟、张景惠、孙烈臣、张作相,则都是跟着张奉天混,在第二十七师担任各旅旅长,挂陆军少将军衔。 因缘际会,风起云涌。 而吴俊升与马龙潭的镇守使职位,实际并不直接归奉省管辖,也就意味着并不是张奉天的部下,而是由北洋政府陆军部直接任命,执掌重兵,是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 这也是韩竹君此行目的,因为只要吴俊升真心出兵相助,就不存在任何挚肘。 吴俊升感慨道:“呜呜——想当年能有一顿粳米干饭吃,再有一套衣服穿,就已经美透腔了,哪敢想能有今天的际遇,执掌一军,坐拥名马美人,哇哈哈哈……” 这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眼睛不着痕迹的划过韩竹君完美的腰臀线,再落到白生生的大腿上,当真是冰肌玉骨,堪称女娲造人的得意杰作。 然后装作不经意间,从桌子上拿起一方私印,盖在写好的联字之上。 不得不说,这旗袍穿得真是霸道。 女人的第六感是十分敏锐的,更不用说韩竹君一直是暗地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吴俊升的眼珠子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如何能逃过韩竹君的感知,心中得意,忽然道:“人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将军执掌一军,想必是日耗斗金,多有不易吧?” “呜——人吃马嚼,费糜廪禄,每天从被窝里一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足粮足饷……” 吴俊升摆弄着手里的印章,在当着韩竹君的面抱怨养兵不易。 这时韩竹君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对面,与吴俊升相对而立,伸了一个懒腰,使得身体的曲线愈加惊人,“哦?将军每天从被窝里一睁开眼,真的是在想饷银的事?就没有干点别的嘛……” 这话一说出来,再加上完美无瑕、雅致天香的面容,形成巨大的反差。 也是极致的诱惑。 这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车了呀?实在是扛不住啊,吴俊升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口干舌燥: 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不都得丝滑跪下呀…… 这时门帘一挑,吴俊升的两房夫人在佐办陪同下,走了进来。 大夫人展颜微笑,“韩三小姐来访,老将也不知会一声,也好安排宴席款待呀!”二夫人则是啧啧称奇,“边金韩门三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名不虚传……” 韩竹君却丝毫不觉尴尬,只是落落大方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把茶几上放着的两个红木匣子拿了起来,沉甸甸的,分别送给了两位夫人,道:“首次见面,带了一点区区土特产,还请二位夫人笑纳。” 再寒暄几句,然后就以有事为名,告退了,而吴俊升也以那副写好的联字作为回礼。 待韩竹君走后,两位夫人分别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一尊纯金打造的奔马,每尊至少都得有三斤重。 这——果然是土特产…… 第73章 韩竹君的野心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看来,这关帝庙八结义的泥腿子能够一飞冲天,也不完全算是侥幸……” 在怀德韩家炉银总号的三楼正厅当中,韩竹君一边欣赏着桌子上吴俊升手书的联字,一边与钟先生说着话。 钟先生则是在旁边共同欣赏联字,如果不是三小姐亲口证实,这联字乃是吴俊升当场挥毫所写,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竟然是出自吴俊升之手,所以口中也是连连称奇。 真没想到,世人口中粗俗鄙陋的吴大舌头,竟然有这等造诣,而且据说谈吐也颇为不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此行也确实让我对吴俊升有了新看法,据我观之,这吴俊升绝非甘心屈居于人下者,同时也绝非表面贪财好色那么简单,而是具有坚忍不拔的秉性——就是人长得太磕碜……” 韩竹君摇了摇头,一想到吴俊升的小细脖、大脑袋形象,就有些作呕。 但是,只要吴俊升能够拍板出兵,那么她韩竹君也绝对可以毫不迟疑地拍马上阵,舞起两柄柳叶刀,杀一个片甲不留! 实际她所不知道的是,吴俊升自称“练就一身武艺”还真不是胡扯六拉,少年时遇到世外高人,传授内外功法。也正是凭借这身武艺,才能够在热武器尚未普及的时期纵横绿林界,后在晚清投身行伍,搭上了奉天巡防营的末班车。而且吴俊升在书法之外,还喜欢研究象棋,而且棋艺十分精进。真要是摆开棋局车马,楚河汉界,二马盘桓夹击未见得就能破了吴俊升的单车巡河。 “三小姐,你今天提借兵的事了?” 韩竹君把联字卷了起来,然后再次拿起一张崭新的纸钞,站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铺号林立的买卖街,似乎这其中就隐藏着能够让人一飞冲天的密码。 听到钟先生所问,她的一双美目眯了起来,道: “并没有,事情急不得。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探出了吴俊升的口风,须知性情坚忍不拔者,必有大图谋与大志向。郑家屯——或者说洮昌道太小,容不下这头恶虎,只要付出足够的筹码,出兵相助只是小事,假以时日,这吴俊升定能为我所用!” 此言一出,钟先生就知道可不是单纯借兵那么简单了,竟然是想要驾驭、驱使,野心与胃口也太大了吧?这可是堂堂的洮辽镇守使,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 饶是钟先生见惯了三小姐的行事风格,现在也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在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毕竟能够在边金韩家这种巨无霸的大家族当中,有机会外出执掌操刀至关重要纸钞发行,中间要历经多少明争暗斗,可想而知。 要知道,边金韩家仅仅是长房嫡系就有七个儿子、五个姑娘。 而其他各房更是挤挤插插,要说全都是地主家的傻少爷,那绝对是外人无能的臆测。这种豪门家庭,其实更培养子弟,有时候甚至会养蛊。 所以几乎每天都是在勾心斗角。或者说,家族越有钱,争斗就越激烈。 毕竟财色动人心呐! 谁不想占一个流光的矿脉淘金,谁不想执掌最值钱的产业?面对投入一百万两黄金在奉省洮昌道发行纸钞的这种大手笔操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三小姐,咱们带来的五十个账房都是被安顿在城里客栈,与矿兵住在一起。这两天铆足劲出入花台子,有六七个现在整个人都废了,”钟先生说到这里有些无语,然后继续说道:“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不急用,要不要发电报,让边金那边再调人过来?” 尽管韩竹君到一直都是云淡风轻,但是听到这个事情也有些绷不住了:郑家屯的娱乐行业这么发达的吗? 这些账房与矿兵不一样,人家不是卖身给边金韩家,而是雇佣关系,所以不能像约束矿兵那样来管理,否则随时都可能辞伙走人。边金韩门虽然跋扈,但也不能在管理上不讲道理,否则谁还敢吃边金韩家的劳金? 更不用说能当账房的都是有见识的文化人,可不是那些穷耪青,整急眼了动动笔头子在小报上写点埋汰文章,不用说他边金韩家,就是袁大总统也得忌惮三分。 所以,面对这些放飞自我的账房,纵使是三小姐韩竹君也是有些无奈。 至于为何账房作为文化人还去逛花台子——这话问得实在多余,舞文弄墨的哪有什么正经人…… “对了,怀德支脉派人过来了,韩老太爷的四公子带队,说是有一百黑衣扈兵,还有二百瀚海刀客,现在已经路程近半。快的话,预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这里,这也算是一只强力援手,听说怀德支脉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都是能征惯战的精锐……” 韩竹君嘴角闪出一丝嘲弄,“韩克冯来了?呵呵,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钟先生道:“听说这段时间怀德支脉被一个枪马高人给折腾得够呛,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秘高人,能凭借一己之力与怀德支脉周旋,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四公子韩克冯,据说已经多次吃亏……” 韩竹君摇头道:“那是因为韩克冯就是一个废物,什么神秘高人,就是戏文听得多了吹出来的而已,区区一介武夫还能翻出来多大浪花?蝼蚁蚍蜉而已!看来,这怀德支脉买卖做得太大了,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杀伐果决……” 钟先生默然不语,这是人家主脉在批判支脉,关起门来都是人家自家事,哪能轮到他外人进言掺和。 韩竹君放下纸钞,又道:“这三百扈兵与刀客虽然也能算得上精锐,但是又能如何?现在就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咱们能指望得上真正破局的,唯有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麾下的五千骑兵。他们过来,还不够添乱的,别看平时耀武扬威,在荒郊野岭真遇到匪绺,就凭他们哪能护得住黄金!” 钟先生无奈摇摇头:人家就是要来,还不能让来是咋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炉银总号毕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产业,郑家屯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主场,现在算是临时性的鸠占鹊巢,以后还得用得上人家倾力配合帮忙,否则单靠他们这些人能干成啥事? 于是皱眉道:“三小姐,那这三百人怎么安排呢?” 是啊,怎么安排呢,之前的八十黑衣扈兵已经打发出去装扮成小商贩,负责在外围打探信息了。 现在直接干过来三百人——总不能让这三百人都化装成小商小贩吧,那这街面上还能做买卖了嘛。 要不,让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撂地说相声?听说他身边有个韩大嗙,当个捧哏也挺好…… 第74章 公子世无双的韩克冯 “四少爷,看看咱们这阵势,等到了郑家屯,护送押运黄金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消息泄露又能咋的,四少爷您这次亲自出马,那在洮昌道还不是走平道一样。到时候这纸钞发行成功,整个关东都得让着咱,看那龙湾的王子儒还敢不敢拿五做六的!冷梅保证也得乖乖地在炕上躺着……” 在前往郑家屯的半道上,韩大嗙的嘴哔哔个没完没了,但是四少爷韩克冯还就吃这一套。 此时韩克冯又穿上了那身蓝色仿军装上衣,白色毛呢礼帽,牛皮武装带上的枪套里插着一把银白枪身、象牙枪柄的韦森三号左轮枪,胯下白马在阳光下精神抖擞,摇头摆尾,雕鞍更是华丽得冠绝关东独一份。 马有马的气派,人有人的精神。 身边还有两个穿一身黑色劲装、体态窈窕的小姑娘,在左右陪侍。 三百人马前后簇拥,更有韩大嗙在身旁随时捧哏。 属实是排面十足,颇有一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韩克冯现在的心里已经开始感谢泄露消息的人。如果没有这么一档子事,他韩克冯哪有机会露这个大脸。 唯一有些不高兴的是,此次黑衣扈兵带的不多,只有一百,家里给的理由是人手不够。不过,幸好韩老太爷发话了,可以征调八百里瀚海的刀客。 所谓刀客,即苇荡子当中的割苇人。这些人每年上秋之后就使用扇刀在苇甸子收割苇子,卖给各地的造纸坊,此外也可以用于牲口的草料。刀客最开始也是劳动者,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怀德韩家运作之下,部分刀客开始抱团垄断苇荡子收割行业,获得巨额收益,也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与关里在漕工群体基础上演化出来的青帮基本是异曲同工。 刀客本身就剽悍,再加上近年来怀德韩家的有意引导,提供枪支、子弹、马匹等,使得刀客越来越狂。 比如此次征调的这二百刀客,全都是枪马齐备,此外在后背上也都背着一杆长柄扇刀。扇刀本来是收割苇子所用,与镰刀不同,而是一种两边开刃的长柄刀,使用的时候借助腰力左右来回摇摆,将苇子砍倒。 而现在这些刀客已经不用亲自下力干活,于是扇刀也就变成了武器,或者说是身份的象征,日子实际要比黑衣扈兵过得滋润。 所以,这些刀客也是怀德韩家的铁杆拥护者,此次接到征调大令之后,当天开始集结准备,星夜开赴怀德县城,第二天早上就跟随韩家四少爷韩克冯出发。 由此可见,这些斜背扇刀、马肚子上还挂着套筒枪的刀客是有多么的积极…… 韩大嗙不提到冷梅(也就是九月红)还好,这一提到冷梅,韩克冯的心里就如同猫挠的一般。虽然能够遍览绝色,却没有能赶得上冷梅的,大约只有小汽车里坐着的刘小凤能够勉强一战。 问题是刘小凤绝大部分时间还得是伺候韩老太爷,又是磨咖啡,又是暖被窝,又是捶腿按摩,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次一起去郑家屯,确实是有机会吃一碗酸菜热汤面,所以想到此处,韩克冯不禁瞄了两眼行驶中的小汽车。 刘小凤在车里往外瞄着韩克冯,媚眼如丝,心里不由得一阵火热。 小汽车虽然够排面,然而问题是路况太差,坐在车里的刘小凤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颠得直拉拉尿! 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就好了,与韩克冯一马双跨,红尘作伴,潇潇洒洒,该是多么的纵享人世繁华…… 刘小凤正想着有的没的,忽然小汽车吭吭哧哧的往前窜动了两下,接着就在路上抛了锚。 刘小凤心中暗道:果然是一个频道的…… 司机下来前后检查了两遍,对韩克冯道:“四少爷,车轱辘扎钉子了!” “没有备用的吗?”韩大嗙歪歪着嘴,给出了具有建设性的专家建议。 司机苦笑道:“备用的只有一个,但是现在四个轱辘扎了三个……” 韩克冯眉眼一挑:不对劲! 这绝地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就是针对他们的。 因为这年月,野外大道上的小汽车比长着大脑袋的外星人还少见,而道路上的大马车都是木头轱辘的,最多在车轮外包一层胶皮,根本就不存在扎钉子的问题。 这小汽车一停,整个队伍就跟着停下来了,一时半会还修不好。韩克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开小汽车出来了! “注意警戒,前面的趟子马多加两拨!” 韩克冯第一时间发出号令。 与此同时,队伍最后面也有三人打马而来,为首的一个是个留着仁丹胡子、穿一身黑色西装的日本人。 韩大嗙迎上去说道:“哎呦,藤森先生,汽车遇到了一点小故障,不用担心!” 日本人皱了皱,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们的四少爷已经保持警戒了!” 这个日本人的华语说得非常流畅,显然是个中国通,实际他乃是横滨正金银行派驻满铁的常务董事,而且他可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来自公主岭第一独立守备大队。 这时韩克冯拨转马头也赶到近前说话,“藤森先生,如果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还请你们在后面观望即可,避免被波及。” 藤森摇头道:“怀德韩家与满铁是友好关系,有事情我们理应助力——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战斗力,是经得起检验的……” 韩克冯闻言有些无奈,临行之前韩老太爷硬把这些日本人塞到了队伍里,说是顺道前往郑家屯。 至于是不是真的顺道,韩克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现在这些日本人在队伍里简直就是活祖宗,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上次在怀德县城的城门口有两个日本人被韩老实当众击杀,已经搞得怀德韩家在日本那边百般解释。 这次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有些难以交待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正说话间,在侧后方四百多米远的一片沙岗子后面,突然就打出来三阵排子枪。 “砰——” “砰——” 这个距离,虽然已经是处在套筒枪的有效射程之外,但杀伤力还在,更不用说金钩枪、水连珠的有效射程足以覆盖五百米之内,只不过已经谈不上什么准头。 但是排子枪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准头,更不用说是早已做好了瞄准射击的准备,甚至有枪法好的,利用这个时间给挨个检查与调整标尺,确定着弹点。 所以这两阵排子枪,还是打中了一个刀客的肩膀,在捂着伤口大声惊叫。 最最扯淡的是,一个日本兵的脖子挨了一枪,眼见着是不活了。 真是怕啥来啥。 而韩克冯顾不上懊恼,临镇不乱,第一时间发出了号令。刀客分成两队,以钳形对沙岗子发起冲击;而扈兵则是下马,就地开枪并且持续推进,进行掩护射击。 至于日本兵,其战斗素养确实高,在第一排子枪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翻身下马,在马肚子下方位置单膝跪地,用三八大盖发起反击。 而在刀客发起冲锋之后,日本兵则调转枪口,对反方向进行警戒…… 第75章 韩克冯的能耐 “四少爷,这伙袭击的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在我们赶到的时候早已经上马跑远了,根本追不上,看情况应该是匪绺。而且还非常狡猾,他们还在沙岗子的草丛里埋下两处地枪,不小心就给踩响了,打伤了一匹马,还有三个刀客也受了伤,其中一个刀客的半拉屁股都打烂了……” 刀客带头的屯长垂头丧气的回来禀报。 袭击者这位置选得十分刁钻,刀客想要越过沙岗子追击,就必须得先从两边绕差不多一里地。所以等刀客好容易赶到开枪地点的时候,本以为可以亮出雪亮刀锋大杀特杀,结果人家早已经挠岗子了。 把刀客气得原地直跳脚,然后就悲剧地踩响了地枪。 老洋炮打出来的铁砂子铺天盖地,虽然威力并不致命,但是打个满脸开花还是没问题。 出师不利呀! 把日本兵的尸首放到大马车上,四个伤员也得包扎照料,等到郑家屯才能有大夫给扎古。 这边厢的韩克冯眉头微皱,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遭到匪绺袭击。因为匪绺所图的不过是钱财,而袭击这样全副武装的队伍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是子弹不值钱,还是嫌鞋底子太厚…… 从小汽车底下钻出来的韩大嗙,还试图在旁边帮着韩克冯分析分析情况——之前第一阵排子枪打过来的时候,刚听到子弹拉出的声线,韩大嗙就第一时间滚鞍下马,抱着脑袋一头钻到了小汽车底下,这危机意识真是没的说。 可是韩大嗙说来说去,也根本说不到点子上。 刘小凤也从小汽车里开门出来了,本来这趟出门应该带两个女从,不过出于某方面原因的考虑,刘小凤拒绝了,啥事都是韩克冯的两个女跟班负责解决。 虽然为了路上出行方便而没有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淡青色斜纹卡其布的仿军装上衣,紧身马裤配皮靴,却更显出修长的风流好身段,着实是吸引人的眼球。 日本人藤森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他们日本女人基本就是个个如同矮冬瓜成了精,不但腿短,还是打弯儿的,就瞅她们走的那两步道吧,真是没眼看。当然,后世确实也有那么几个还能凑合着批判一二的,整得东京的天气都不正常了,甚至还被花旗国某强力部门警告…… 闲话休提,再说刘小凤这两条丰腴修美的大长腿,走出来的都是模特步,那款款细腰更是如同风摆杨柳,浪不溜丢,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勾起天雷地火。 其实这刘小凤可以算是八分版的九月红,审美点真的是都长到了韩四少爷的心头上(不止韩四少),大约属于平替,所以才搞出来那么一段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这在大宅门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越大的宅门——比如皇家,相关事情就越离谱…… “克冯,这伙绺子显然是仇视我们怀德韩家,而不是正常的图财,而且我感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打仗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就都由你全权处理吧……” 刘小凤不急不缓的说出这一番话,刚才排子枪打过来的时候,她坐在小汽车里甚至眼皮子都没有夹一下。所以说,她不但有浪劲,还有一股狠劲。 不简单! 韩大嗙呲着大牙过来赔笑道:“七太太,小汽车可能是没法继续坐了,车轱辘被扎得和刺猬似的,补胎也需要时间,这里不方便停留,不过幸亏咱们还有马车,把软垫子铺上,坐马车上也挺香悠的……” “行,你来安排吧!” 等把刘小凤安排到马车上之后,韩大嗙又拉过来四个刀客,前后左右围了一圈,给充当人肉盾牌。所以说,活该人家韩大嗙能抢上槽,虽然他自己贪生怕死,但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只要回过头能给主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样是主子面前的一等一红人。 而队伍还得继续行进,不能因为这次袭击就举步不前,而韩克冯也加大了趟子马的频率与距离,两翼也放出去了哨探。 但是,这伙绺子又开始整出了新花活,四面八方分散开,七个一帮,八个一伙,时不时的就埋伏在树毛子里面、土岗子上面、村屯柴禾垛后面放两枪,专打趟子马,而且是先打马,这叫做“打马壳”,一打一个准! 失去了马匹的趟子马,只能是任人宰割。 等到趟子马的空间被挤压之后,抽冷子就对大队人马再打一轮排子枪,而且打完根本不看效果,枪响之后就马上远遁,仗着有备马,而且似乎对地形也挺熟悉,很难撵上。 这就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还抓不到。 终于有四十个刀客码住了其中一撮的踪迹,咬着牙撵出去五里地,结果却中了埋伏,又伤亡了十多个。 眼看着队伍不断有伤亡,属实是不厌其烦。甚至直接死了的还好说,毕竟在主子眼里都是耗材,就是伤员最不好处理。 然而我们的韩四少爷也绝非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大草包。 本来韩克冯还想加快速度摆脱,而在发现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摆脱之后,就摆出了一个大牛阵: 即在前方派出两哨人马,左右充当两个牛角前探,以替代之前的趟子马,有足够的火力,更主要的是可以及时感知正面与侧面动向,彼此之间互为支援,并且在遇到对方大队人马的时候可以组织包抄。 中间主力充当牛身,起到冲击队的作用。只要牛角能够咬住对方,就可以发起猛烈攻击,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而最后面的则是牛尾巴,由日本人充任,利用其犀利的枪法为牛身提供清扫,就如同牛尾巴赶走牛虻是一样的道理。 四个部分可以互相支援,最主要的还是可以极大提高感知动向。 不得不说,这个韩克冯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但练出了一身好武艺兼一手好枪法,还懂得兵法。 这兵法可不是简单读两本兵书战策就行的,而是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韩克冯露的这一手,就远远不是一般人能整出来的,非常适合在平原地形上应对小股骚扰。 所以,在韩克冯摆下大牛阵之后,发起袭击的绺子开始明显感受到了压力,发起袭击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 因为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两只牛角给咬住,所以必须谨慎对待,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打冷枪。 而且也已经出现了伤亡。 “恶人”与“能人”从来不是磁石的正负极,甚至只有“能人”才有机会、有资格去当“恶人”…… 第76章 日本兵的伙食 韩克冯带领的主力人马在大道上踯躅而行,前面的两只“牛角”在田地或者是草地上推进。 日本兵甚至全都下马步行,行军鞋的橡胶鞋底踩在土路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大檐帽的帽遮下面,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饼子脸,土黄色军服上衣的背后已经出现了汗迹。三八大盖半挎半持,放在了一个最适合快速转变为据枪射击的位置。论起单兵素质,一个甚至能顶扈兵五七八个。 所以,这二十个日本兵,确实是充当牛尾巴的绝佳人选。 凡事有利则必有弊,摆下大牛阵之后,在行进速度上肯定是会放缓很多。 不过,郑家屯又不是急于一时,所以为了稳妥起见,韩克冯决定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李家围子,休整一晚再出发,然后在第二天晚上之前不论如何也能到达。 这李家围子是一个有高大围墙以及四角炮台的屯围子,不惧绺子砸窑。而且真正的与怀德韩家之间素有往来,所以大队人马毫不费力的就进入屯围子当中进行休整。 高大围墙以及四角炮台可以提供足够的安全支持,不需要再担心遭到攻击,可算是能缓一缓了。 但是这三百来号人马,除了有身份的能住进屯围子当中大户人家之外,其他都得是到各家各户找宿。而且是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这方面还不至于差事儿,否则谁还与怀德韩家合作。 李家围子有两个大户,都是与怀德韩家有买卖铺号上的往来,平时屯围子打下的粮基本都是卖到怀德韩家开的烧锅。尽管有时候遇到不是物的管事,会去码压价,满斗提虚斗倒,把庄稼人压得直翻白眼,但是卖给烧锅确实是省时省力。 所以,这次韩家四少爷到来,屯围子自然不能怠慢,赶紧杀翻了两口猪,又杀鸡拔毛,忙活得热火朝天。 然而韩克冯与刘小凤平时那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于杀猪菜没啥兴趣,夹了两筷子小鸡炖蘑菇之后,就腻歪了。 甚至扈兵与刀客在平时也都不缺一口肉吃,伙食相当不赖。 但是这些日本兵可就不一样了,见到猪肉炖粉条就如同饿了八辈子的孽头,什么家乡的饭团子、味增汤、天妇罗,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粳米干饭添了一碗又一碗,恨不得把脑袋瓜子扎到饭碗子里,彷如饿死鬼托送,果然这些岛国人历史以来就是只配吃粗糠的山猪。 在这一时期,日本在关东的驻军主要集中在中东铁路南满段的各个关键节点,即公主岭、连山关、铁岭、大石桥、鞍山,各有一个独立守备大队,每个大队都是千人规模。 这些驻军的日常开销都是本土军部承担,划拨的伙食费每人每月折合银洋1.5块,其实真不好干什么的。 而且这时候又不是九一八之后,没法出去抢。所以平时不要说肉,就是青菜都吃不起,只能凑合着用味增汤,狂干糙米饭,肚子里没啥油水。 要不怎么被说是“穷光蛋帝国主义”呢?确实是名不虚传! 这回跟着怀德韩家的人马进入了李家围子,可算是捞着了,猪肉炖粉条子、小鸡炖蘑菇,差点把舌头都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恋恋不舍的撂下饭碗,撑得在炕上翻翻烂滚,哼哼唧唧。 等到了晚上,这些日本人又在屯围子里找了一处空地,讨要了一些柴禾,就地把之前被一枪命中脖子的日本兵烧掉,骨殖装到了一个咸菜坛子里。 烧的时候还又唱又跳的,叨咕得都是听不懂的鬼话,屯围子里的庄稼人离远远地把它们当成耍猴的看…… 在韩大嗙的示意下,主家给刘小凤单独安排到了后院东厢房的单间。所以吃过晚饭之后,月上中天,韩克冯简单安排了一下事情,让韩大嗙和两个女护卫在外面守着,他自己抽空子进了东厢房,与刘小凤在屋里的大炕上起腻。 屯围子的四角炮台上,排丁已经被黑衣扈兵以及刀客所取代,有雪亮的马灯照射。不用说绺子,就是正规军来了,只要没有重武器,也很难攻下来。 所以韩克冯毫不担心。 而就在二更天的时候,九月红已经带着绺子压在了李家围子东南角。 怀德韩家人马住进李家围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绺子也确实没办法攻进去,但是骚扰一番还是没问题的。 先在背风的地方铺下狼皮褥子,用大氅裹着身体,先抓紧时间眯一觉。而老太太则是起了一卦,然后就念叨着“双凤栖落老梧桐”。至于卜算吉凶祸福,结果却是混沌未明。不过,绺子的翻跺大部分时候算出来的都是这个结果,神神叨叨的,可能就是蒙人的玩意,一般只有胡子才深信不疑…… 这大半天的功夫,与怀德韩家的队伍周旋往来,开始时候确实是给对方上了一课,颇有一些效果,但是越往后越吃力,而且已经出现伤亡,甚至绺子的炮头肩膀上都挨了一枪,是被日本兵用三八大盖打的, 幸好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外伤。 对于炮头这种铁打的汉子而言,都是小打小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让崽子在枪眼前后赧一把马粪包,再简单包扎之后,就能继续开壳了。 用他的话说:要是能连着抽两个大烟泡,他能直接冲进火坷垃里把韩四少的牛给揪下来…… 三星刚过中天,九月红的绺子就开始整活了,猫在黑暗之处,找好掩体,对着围子炮台放一轮排子枪,或者是打两声冷枪。 而总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整来了一面鼓,还有铙钹、铜锣、喇叭。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 把屯围子里整得叫苦不迭。 实际在第一阵枪响的时候,韩克冯就已经懊恼且幽怨地穿上了裤子下地,出了院门之后,扈兵队长与刀客领头人都在等着他拿章程。 然而这黑灯瞎火的,韩克冯也不敢贸然派出人马追击,毕竟搞不清对方的虚实。要是完全不管吧,这枪声与锣鼓声在暗夜当中尤为响亮,耳朵堵起来都不管用,屯围子里的狗更是“汪汪”叫了一宿。 好容易有肆意起秧子的机会,却被整得稀碎,韩克冯被气得简直抓狂。 一大早上,韩克冯就把韩大嗙从屯东头马寡妇的炕头上提溜出来,踹了两脚。这个狗东西一晚上却整挺好,该干啥干啥,根本不受屯围子外面的影响。 而且韩克冯踹的这两脚,都被韩大嗙不动声色的躲过了要害部位。 不得不说,这个狗腿子虽然不懂什么武艺,但是闪避技能肯定是宗师级…… 第77章 小诸葛韩大嗙 “四少爷,我这有个章程,不知该说不该说……” 韩大嗙的一张丑脸,竟然也能笑出雏菊的三分风采。 他在开了闪避之后,成功躲过两脚,然后就开始给四少爷出谋划策了。 不要以为狗腿子就是那么好当的,除了有眼力见之外,还得有两把刷子,别管出的是诸葛妙计还是馊主意,总得有个说法。而韩大嗙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压过腿;挖过坟,盗过墓,还给寡妇指过路——所以还是有一些见识的…… “有屁就放!” 韩大嗙凑过来,刚说了一句话。 “起开,你是不是吃蒜了?” 韩大嗙委屈地退后一步,然后一五一十的对韩克冯说了一遍。 韩克冯听完之后,瞅了韩大嗙两眼,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等吃罢早饭,人马继续出发的时候,队伍人员似乎还是原样,但如果贴脸观瞧,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只不过九月红绺子肯定是没有机会贴脸观瞧,在发现怀德韩家的人马已经离开李家围子继续出发之后,她决定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敌来我走、敌退我追,依仗着备马多、熟悉野外打仗模式,再加上对方明显不想过多纠缠,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很快就有传号过来禀报:李家围子的排丁,大约有七八十人,竟然主动在后面出了屯围子,像是要发起攻击。 这种屯围子的排丁,依靠围墙与炮台防守还行。在离开屯围子之后基本就没有啥能水了,本质上就是临时扛拿起快枪的庄稼人。 既然如此,那肯定反过头开壳呀,没准儿还能一鼓作气拿下李家围子,再挣出来一笔肥财——白花花的吉省大翅宝,谁会嫌多呢? 结果刚一接敌就发现不对劲,虽然看五花八门的衣服应该是排丁,但不论是枪法还是勇劲儿,都不可能是排丁。尽管只有七八十人,但是对上一百六七十人的绺子,一时间也不落下风,排子枪打得有来有往。 不对劲! 九月红果断下令撤退,根据事先做好的安排,绕过一处荒甸子往四方台子方向走,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穿过四方台子之后,随时可以进入八百里瀚海,到时候就是海阔凭鱼跃,就连鲁大士的骑兵连都撵不上踪迹,遑论怀德韩家的扈兵。 不论如何,韩大嗙的计策还是有效了,因为确实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袭扰,要是运作好了,没准儿还能剿灭了这伙绺子…… 结果九月红的绺子没走出三四里地,就见炮头冲前一指,“前头起烟(来敌人)了!” 果然,迎面两里地开外,就有大股怀德韩家的刀客奔袭而来。 九月红临危不乱,马上组织分兵迎敌:“下马散开,抓住柳条通,先用排子枪别住他们的冲劲儿,然后再滑!” “唉,常年打雁,终究被雁啄了眼!”老太太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和九月红唠叨着。没想到怀德韩家鬼精鬼精的,还能抽冷子想出来这招,瞒天过海加上李代桃僵,简单却有效。 “嗐,诸葛亮都有算漏失街亭的时候,有啥可恼的,打油的钱不买醋,磕纸团子不顶楞,顶楞就靠喷筒子,壳就完了!”炮头虽然肩膀带伤,但刚猛志气半点不减,把匣子枪插到腰带里,抄起马肚子上斜挂的一杆金钩枪,叫开了角把子。 二迷糊端着一杆水连珠,抻着脖子从柳条通里往前看,“妈拉的,瞅这怀德韩家那个支楞巴翘的劲儿,有啥可牛逼的,干他个碧养的……” 老太太却从二迷糊那里一把抢过水连珠,比打闪还快。 “哎哎,大姑,你别抢我的家伙事啊!” 有的胡子就开始呲牙笑:这连珠枪在军师手里顶多就是一个摆设,十步开外恐怕连个鸡崽子都勺不上,还不如扔块石头打水漂呢…… 也难怪,入伙时间短一些的胡子,从来没见过军师拧过响子(开过枪),碰着别人打枪,老太太还拿手捂着耳朵呢。 实际只有绺子里真正的老底子才知道老太太的本事,看起来是坐轿识文的女先生,属骒马的上不了阵,岂不知老太太当年也是横篇打底,拎枪走马不在话下。只是前些年开始吃斋,只专心打卦算课,巫巫道道的,不再动响子。 上次面对交得宽绺子穷追不舍,在最后关头老太太本来已经要破例拼命了,虽然最后大概率也扛不住对方追兵,毕竟不是谁都像韩老实那样有外挂。但是肯定也不会让交得宽好过,死也要咬掉一块肉。 只是最后有韩老实这个大杀神横空出世,拯救了绺子。 而今天老太太显然是是受刺激了,要显出一身本事! 此时,怀德韩家的扈兵和刀客已经灰黑乎乎就抄过来,枪响得如同爆豆一般。 而这边也开始用排子枪还击。 老太太单膝跪地,架起水连珠,“啪啪啪啪啪” 就打空了弹仓,四百米,五枪中两枪! 再次装填弹仓之后,五枪中三枪,而且三枪都是一枪毙命! “我的天妈呀,军师成精了!是不是搬杆子请老仙儿上身了?不然管怎么这么亮,这枪头子比顶天梁(炮头)都硬!” 一部分胡子大吃一惊,尤其是二迷糊,真不知道自己的亲大姑竟然有这能水! 九月红大喝一声:“都瞎叫唤啥,赶紧别住线,二迷糊也挡着点军师,她这是鸭子上鸡架——猛一蹿,可别粘了她(伤到她),绺子还得指望军师出菜呢!” 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也真不含糊,虽说挨了这一阵排子枪,尤其是老太太的水连珠枪法卓绝,张下马将近二十个,但还是咬着牙硬顶上来。 而且前头有几条枪打得非常厉害,紧贴着柳条通上面飞过,压得抬不起头。 就这幸亏还是日本兵没有跟着一起上来,否则更难办。主要是那二十个——不对,十九个日本兵昨晚猪肉炖粉条子、小鸡炖蘑菇攮丧得太多,本来之前肚子就没油水,还灌了半瓢井凉水,这一晚上可算是牛逼坏了,一人占着一个茅楼,拽都拽不出来。 现在不要说干仗,就是走道都费劲…… 而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虽然也算够用,但是在阵型、战斗力、枪法等方方面面,与鲁大士的骑兵连相比,那肯定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所以现在九月红的绺子还能支把开,要是换成鲁大士的骑兵连,早就被打崩了,根本不是老太太一杆水连珠,加上炮头等一伙老棵子(老胡子)能顶住楞的。 放了一阵排子枪之后,看看对面已经放缓攻击,转而从两边绕开包抄,九月红感觉时机可以了,准备下令上马继续开滑了。 然而她刚要发出五指令,就听到东边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排子枪,子弹对着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倾泻而去。 命中人与马的,血花飞溅;打空的,也能拉着滋滋的响笛声打到老杨树上,树皮四分五裂,令人胆战心惊。 显然这排子枪打得质量相当高,而且差不多能有一百多条枪,更主要的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之下,侧面的火力简直就是予取予求。 一波下来,至少又伤亡了三十来人,再加上之前被打伤的二十来人,伤亡已经超过二成,根本扛不住。 这可真是把扈兵与刀客都给打懵圈了,第一想法就是又中了绺子的埋伏,于是纷纷拨转马头败走。 但是九月红这边也不能再追,因为日本兵肯定是守在后面,冒蒙冲过去搞不好就是送菜。 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感谢递枪的。 那么,到底是谁给九月红递枪的呢? 第78章 韩克冯后悔得罪韩老实了 “四少爷,可了不得了,咱们又中了埋伏,那排子枪打得钻心掉肉的,伤亡差不多得有四五十人,好不容易才撤退回来,这伙胡子可真讷呀……” 负责领头的扈兵队长与刀客十分狼狈的甩蹬下马,前来找韩克冯诉苦。后面的刀客与扈兵把尸首与伤员都用马匹驮了回来,冲锋的时候龙精虎猛,现在却是如同斗败了的大公鸡,蔫头耷拉脑的。 “埋伏?不能够啊,这伙胡子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算计……”韩大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狸花猫一样,连连说着不可能。 他这回好容易超常发挥,想出来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妙计:留一部分扈兵在李家围子,伪装成排丁,而原本的排丁则是穿上扈兵的衣服混在队伍里。 要的就是迷惑效果,打一个措手不及。 韩大嗙笃定这是手拿把掐的一件大功,然而已经吃到嘴边的肥肉不但飞了,还反过来烫了嘴,这不是看片儿干瞪眼吗? 懊恼得原地直转么么。 如果说韩大嗙只是懊恼,那么四少爷韩克冯就是暴怒了。 眼眶子旁边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本以为这次带队前往郑家屯给边金韩家站脚助威,是一次露脸的好机会。 没想到这还没到郑家屯呢,就被一伙匪绺搞得灰头土脸。三百精锐,一天的时间就减员接近二成,连带着日本兵还死了一个。 关键是连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摸清楚,莫名其妙地拼死拼活。对于韩克冯而言,这仗打得半点意义都没有。 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的与怀德韩家过不去呢? 这一阵怀德韩家伤亡减员四五十人,而对面也不可能是毫发无损,伤亡人数也不会太少。而匪绺打仗都是求财,柿子专挑软和的捏,对于这种硬茬子躲还来不及呢,更不用说还没有任何油水可言。 最后琢磨来琢磨去,韩克冯就想到了一个人——韩老实! 在韩克冯看来,这事很大可能是与韩老实有关。 原本以为韩老实是一头孤狼,没想到先有神秘枪手在关键时刻递枪救人,又有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给死保撑腰,现在更是整出来左一波右一波的绺子当帮兵。 简直是没完没了! 之前在韩克冯的眼里,韩老实就是一只小损鸡,可以随心所欲的抓过来揉捏,屁眼插在小树上看天,然后看着韩老实在绝望当中只能发出无能的哀嚎,被无尽的痛苦与羞辱折磨一整天,再慢慢地咽气。 结果,这只小损鸡却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打脸,啪啪响。 到了现在,韩克冯虽然嘴上不承认,实际心里对韩老实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而且这种忌惮还在越来越深。 主要是这韩老实太不好对付了,一条命硬得如同压酸菜缸的石头,枪法又准得令人咋舌,鬼知道什么时候会趴在哪个树毛子里面给他来一枪。 他韩四少爷还有享不尽的人间富贵,而且还没把冷梅睡到手,怎么舍得稀里糊涂的死掉呢。 所以,现在韩克冯在外面随时都有两个女人左右跟随,就是给他挡枪子用。至于是否真能挡枪子,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理安慰,不然就只能蹲在韩家大院里面足不出户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须知还有一句“不是猛龙不过江”。 这韩老实,真的就是一条过江的猛龙,也是闹海的哪吒。 韩克冯看着前面的红棚二轮大马车,坐在车厢里的刘小凤正掀开帘子,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属实是养眼。 但是此时韩克冯心里却涌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之前,要是不给老刘家强行出头就好了,没准儿不会惹来韩老实不计后果的疯狂报复! 人性,就是如此的不堪,出了大麻烦与大问题,都下意识地想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尽管,这个人昨晚还和他辗转温存,现在又对他巧笑倩兮。 而且,也不知道韩克冯是不是忘记了:得罪韩老实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韩家四少爷本尊呵。 不过,韩克冯自然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结下的冤仇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化解可能。所以,龙湾县城那边韩家纸坊的一家人,就更不能放过了!没准儿还能把韩老实引蛇出洞,一举斩草除根呢! 想到这里,韩克冯一招手,韩大嗙就屁颠屁颠的打马过来,“四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先不用和我一起郑家屯了,现在就回怀德城找韩继明,让他统领的紫衣探配合你,尽快收拾龙湾城韩家纸坊一家子,再抓两个活口回来!” 韩大嗙闻言直撮牙花子,“四少爷,人家韩继明是什么身份,能听我的话吗?” 而他心里在想的则是:上次明明都说不用我搞这件事,咋最后还是落到我头上了呢…… 韩克冯摇头道:“放心,这个不是听不听你话的问题——这样,你先去老爷子那里一趟,把这两天被袭击的事情讲一遍,老爷子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韩大嗙本来内心不会情愿,因为本以为去郑家屯是有油水可捞。但是现在看来,这事情如何还不好说,所以回怀德县城也好,反正相对比来说,龙湾城韩家纸坊一家子肯定是属于软柿子了。 “没问题,四少爷,我这就回去!” “给你两个扈兵?” “不用不用,现在人手紧缺,哪能耽误正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韩大嗙一听要给派扈兵,吓得内心怦怦跳。扈兵前胸绣着的“韩”字,在怀德县肯定是作威作福的绝佳利器,但是此时在这旮沓,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他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才好…… 要不怎么说韩大嗙精明呢,这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找刀客换了一匹最好的马,又找扈兵要了一件绣有“韩”字的上衣。 想了想,又要了一把短枪揣怀里,然后跟着返回李家围子的排丁一起走。 等到了李家围子之后,本应该继续往怀德方向走的韩大嗙,却一头扎进去,仗着有怀德韩家的面子,在屯围子里大吃大喝。 还在马寡妇的炕头上美美地住了一宿,暂避风头,然后磨蹭到了第二天中午,他才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出了李家围子,一路快马加鞭往怀德方向跑。 一口气跑了能有四五十里地,进入怀德地界。 这可算是安全了,于是韩大嗙把绣着“韩”字的上衣穿在身上,一路耀武扬威、白吃白喝的顺利回到怀德县城。 等见到城门楼子之后,韩大嗙把撸了一把酒糟鼻子,哼哼着“炕上尖果啼,水上浮浪皮”,竟然唱起了曲儿,可惜五音不全,两句词一个调,来回倒大粪。 先找韩老太爷汇报情况,有意无意地突出自己倒返怀德的惊险之旅,单人独骑,排除万难,只为了及时安排事情,一心朴实地为了怀德韩家打算。 而韩老太爷还真吃这一套,竟然赏了他一杯咖啡,据说是顶级的猫屎货,那叫一个地道…… 韩大嗙:都跟我学着点,长能耐去吧! 第79章 我的天哪,还得是你们! “啪——啪”,两声枪响,一枪打向左边天上,一枪打向右边天上。 这就是朋友枪,也是约定大掌柜的碰碰码子。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酱缸里没有下错的盐,看来这次给递枪的也是绿林当中的绺子,而且人家是仗义出手帮忙。 虽然就算没有人给递枪,九月红绺子也不至于被扬了,因为已经留了退路,只要到了四方台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但是人家仗义递枪举动必须要领情,而且还是领大情,不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于是,在九月红的带领下,绺队纷纷上马向着对方位置靠近,同时把大枪背起来,把短枪插腰带上,右手持马鞭子,用鞭子杆有规律地拍击左手心,意思是让对方放心。 而对面也是一样的举动,向着中间相向而行,很快两个绺子就接上头了。 九月红定睛观瞧,只见对面众星捧月一般居于中间的大掌柜,是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头子,旁边还有一个骑白马的女子,二十五六岁,长得是花容花貌,顾盼生辉,端的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大美人。 九月红不由心中暗道: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根据经验判断,应该是就好这一口,不劫财绑票、不杀人放火就浑身不舒服斯基…… 九月红双手抱拳举过左肩,颠了三颠,然后道: “在海栽花一条根,不知局主是何人?” 虽然明知道那个老头子就是大掌柜的,但是根据绿林礼节还是需要问一遍。 对面绺子的大掌柜老头子与漂亮女子对视一眼,也深感震惊——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 不能够啊! 他们吃横饭这么多年,虽然也看到过或者是听说过绺子里有女人,比如报号“一枝花”、“蝴蝶迷”、“秋子梨”的女胡子,但是长得这么俊俏的女人,还是头一次见。这容貌真是拔尖盖帽,甚至可以说是压关东! 没错,这位绺子大掌柜就是占人和,旁边的自然就是小姨太白梨花了。 震惊归震惊,占人和的礼数不能短,他伸出右胳膊,把右手掌的中指、小手指伸直,掌心对着自己——意思是绺子大当家在此,而口中则说道: “西北玄天供北斗,清风明月会朋友!” 九月红继续施礼,道:“牛郎织女靠天河,新娶的媳妇靠公婆,闯江湖拜的是十八尊佛——今天局子被大水漫了,全赖贵局仗义递枪,在此谢过,日后必有回报!” 占人和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大声道:“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上马留情,下马留义,肩膀平齐论兄弟。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针鼻儿这么大的小事,何足挂齿……” 一番碰码之后,两个绺子就这么凑在了一起,都是绿林江湖人,而且绺子到底是耍清钱的,还是耍混钱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所谓物以类聚,惺惺相惜,不自觉的就近便了一些,绺子的四梁八柱也都互相介绍一下,在胡子这里叫做“交底子”。 然而等到九月红介绍老太太,说她是绺子迎天梁(翻跺)的时候,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极度惊讶。 之前韩老实和他们吹牛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大绺子,二柜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 那么现在这一看:那还说啥了,特征全能对上! 毕竟绺子大掌柜是漂亮姑娘的已经是十分罕见,而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的就更不用提了,已经不能用罕见来形容,而是绝无仅有。 这也太巧了,而且今天递枪也真是太英明正确了——当然,占人和决定递枪也不只是江湖道义,也是因为他与怀德韩家有很大的过节,见到怀德韩家的人马必须搞一手。 占人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贵绺局大当家的是不是报号‘雕炸天’?” 这可把九月红给问愣住了——啥炸天不炸天的,绺子大当家的就是我本人呐。咋还有这么一问,这又是西厢观的哪张画? 旁边的老太太虽然也倍感奇怪,但还是赶紧解释道: “这位就是我们绺局大当家的,报号‘九月红’……” 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对视一眼,白梨花得意地笑着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那个姓韩的就是胡扯六拉,虽然枪头子确实够硬,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自己绺局的爷台,不然也不至于一副念水孙(穷)架子,摇哪打秋风,纯属胡吹大气,满嘴跑火车!” 白梨花这个漂亮女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眼小,比针鼻儿还小。一直到现在,对打飞钱输给韩老实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仗义,刚才递枪的时候她比谁都上心,一杆连珠枪打得非常凶猛。 但是九月红却扑闪着大眼睛,精准地把握住了两个关键词: 第一,姓韩的! 第二,枪头子硬! 于是马上火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说的那个姓韩的,是不是岁数也挺大,腰上插着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枪,枪柄还镶着象牙!” 白梨花摇摇头,道:“姓韩的那人确实是有一把左轮枪,但不是银白色,而是黑色。此外,枪柄也没镶象牙,而是深棕色的胡桃木——岁数倒是能对上,确实是老么蛤赤眼的没错,比我当家的年岁小不了太多,但是长得可真是不咋地,比我当家的差远了……”(韩老实:谢谢,有被冒犯)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很惊讶,感觉她们说的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韩老实。只有左轮枪的外形对不上,但保不齐韩老实是有两支枪呢…… 占人和突然说道:“韩兄弟以前在龙湾是个大地主!” 九月红激动得简直快要跳起来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白梨花心中暗想:看来那个姓韩的还真与这个绺子有瓜葛。 而占人和则是得意地对白梨花说道:“夫人呐,我就说嘛,韩兄弟不是吹牛的人!” 白梨花却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道:“人是能对上,但又没说他就是绺子大掌柜!” 这时九月红却突然说道:“没错,韩叔——不,雕炸天确实是我们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我是二柜!” 旁边的老太太以及炮头等四梁八柱虽然感觉怪怪的,但都没有拆穿的意思。因为韩老实是他们心目当中的大神,客串一次绺子大当家的还能有啥,又不是外人。 这下轮到白梨花吃惊了,她瞅了两眼九月红,又把对面的四梁八柱都看了一回,发现没有破绽,竟然是真的! 那个姓韩的还真有自己的绺局,而且看着架势还是局红管亮,于是有些懊恼:又被姓韩的给装到了! 而且这样的话,这可是太巧了,两个绺子竟然真能照镜子! 占人和则是哈哈大笑,道:“我与韩兄弟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却是意气相投,这次两个绺子凑到了一块,应该多亲多近哪!” 然后占人和与白梨花,把遇到韩老实的事情给九月红讲了一遍。 当九月红听到韩老实兜里分逼没有、打秋风拦路要钱花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过有这层关系在,两个绺子确实都不是外人,于是九月红就热情邀请占人和绺子一起前往三十里外鲍家粉房压下,好好安排一顿! 占人和也不推辞,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外外道道的。 等赶到鲍家粉房之后,把整个屯子都惊动了,毕竟粉房的地方虽然确实不小,但也放不下三百多号人了。 一时间杀猪宰牛,大摆宴席。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而九月红对占人和与白梨花之间的关系也颇感兴趣:岁数差这么大,也能是两口子? 占人和与白梨花也惊讶地问道:“你与韩老实不是两口子吗?” 九月红闻言俊脸通红,低着头道:“我得管他叫韩叔叔呢!” 占人和看了看自己的小姨太白梨花:我的天哪,还是你们会玩…… 第80章 点西方庚辛金 占人和绺子的翻跺也与老太太交流起来了职业经验,六枚金钱在桌子上都掷得冒火星子了…… “大妹子,哪个朝代都缺不了横(匪),无横不立国,吃横饭可以三字经倒着念,而且这还都是耍清钱的绺子,拜的是正宗十八罗汉。咱这翻跺只走马、不拎枪,绺子有啥大事都得找咱给拿把,我干得还挺舒心,你呢?” 山羊胡老头子叨咕了半天,就是为了试图给自己的职业选择寻求一个合理性支持。其实越缺什么,就会越求什么,当胡子不是闹着玩的,都或多或少有点心理负担。 老太太呵呵一笑,没吱声。 旁边的九月红绺子的炮头听见了,哈哈大笑,道:“我们这个军师可不是只走马、不拎枪,刚才她还用一杆连珠枪杀得血糊连拉的呢。身上还有功夫,真要空着手耍武把抄,军师一只手能打我这样的三个……” 老头子听得大吃一惊,山羊胡都撅撅起来了,“哎呀,大妹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然后敬了老太太一杯酒。 这时白梨花给翻跺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探一探口风。 老头子捋了捋山羊胡,意思是:收到,稳妥! 然后他夹了一块大肥肉片子,蘸着蒜泥塞进了嘴里,嚼得那叫一个香。 然后说道:“西北玄天一座楼,光武兴汉摘星斗。二十八宿来聚会,横字头上有金牛——大妹子,咱们点一回西方吧,西方属庚辛,有金子!” 民间传说光武帝刘秀是应劫而起,在绿林拉杆子举起义旗光复汉室,是为真命天子,麾下云台二十八将乃是上应二十八星宿,而胡子则是借用过来,将二十八星宿与十八罗汉摆在了几乎同等重要位置。 而又因为二十八星宿是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所以平时砸窑挣钱的时候,往往会由翻跺负责确定走哪个方位才能把钱挣到手。 而对于翻跺而言,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游戏,好不容易遇到可以职业交流的对象,卖弄一二也是极好的。 所以老太太点点头,把酒盅里的烧酒一口啁了之后,站起身从香炉碗里抓过来一把香灰。 早有人在桌子上收拾出了空地方,老太太就用香灰洒了一个北斗七星,勺子把冲着西方庚辛位,又让崽子准备了四个空碗,里面装满了小米。 然后手持四炷香,口中念叨:“拜西方庚辛金,四位金星来吃秤——三教江湖起圆光,今日来点朋友香。拜了金星插敬柱,只求两个绺局横担四方!” 说的都是吉祥话,祈愿顺风顺水,然后把四炷香依次插入四个空碗当中, 老头子接过话来,口中念叨:“亢金龙,是马成,耍得清、走得明,砸窑劫金不留情;牛金牛,是寇恂,先劫金、再济贫,拉走大团起飞尘;娄金狗,是任光,趟金路、焚敬香,三把神沙一杆枪;鬼金羊,是姚期,一瓢水、和金泥,绿林熟脉要连旗!” 老太太听了这套点西方的磕,虽然西方属庚辛金,但是这“金”字出现得也太频繁了,句句不离金,实是不解其意。她看了九月红一眼,九月红也摇了摇头。 “西北玄天一枝兰,离地三尺有神仙。吃横全是并肩子,有枪有马去倒边——大哥大姐,这‘金’到底是作何解释?”九月红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 猜谜不是她的强项——她的强项是遇到困难召唤神龙…… 白梨花笑着说道:“妹妹,你们的绺子看起来也是一路往西挑,当真不知道韩家在郑家屯的一百万两黄金?” 九月红摇摇头。 绿林界大部分都知道了黄金的事情,而她却是真不知道。绺子从龙湾挑出来,光顾着给韩老实出气的事情了,一路经由长岭进入奉省,虽然也是直扑郑家屯,但是目的在于给怀德韩家添堵。 于是白梨花耐心地给九月红讲了一遍。 九月红听了,俊脸兴奋得通红:这趟去郑家屯还真对路,这怀德韩家炉银总号的黄金,必须搞一手,一举两得! 占人和说道:“单丝不成线,双木才成林——郑家屯的黄金可没那么容易劫,扈兵的能耐你们也看到了,而且这才只是一部分,边金韩家的矿兵更是精锐。难得我与韩兄弟意气相投,要我看哪,咱们两个绺子正适合连旗(合作)!” 白梨花又道:“你们大当家的雕炸天,啥时候能正神归位呀,这咋还不守铺(pu,一声)呢……” 九月红道:“姐姐,我们大当家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连旗这件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了。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定要给怀德韩家一点颜色看看!” 占人和奇怪道:“我与怀德韩家是有旧仇,你们咋也和怀德韩家卯上了呢?” 九月红闻言,就一五一十的把韩老实在龙湾被马傻子绺子砸窑的事情说了一遍,而马傻子绺子就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 老太太还在旁边补枪:“傻姑娘,那韩家四少爷之所以派人砸窑龙湾韩家大院,还不是因为送香水的事情吃了醋!” 九月红听了,俊脸“呼啦”一下又红了。 白梨花捂嘴偷笑,心想:这个妹妹呀,真有意思。 忽然她又想起来了一个事情,道:“听说前些天有个神秘高人,单枪匹马差点挑翻了怀德韩家二百精锐扈兵,该不会就是你们大当家的吧?” 九月红把本就惹眼的胸脯一挺,骄傲地回答:“对,没错!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基操勿六!” 白梨花听了大为震撼,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高人才能单挑二百精锐黑衣扈兵。就她这个一百六七十号枪马的绺子,正面对上怀德韩家的二百精锐黑衣扈兵,也只能转身就逃,正面对抗根本就是没有半点胜算,武器装备、训练水平都差得多。 胡子是典型的能打骚扰战,打不了逆风局,面对硬茬子唯唯诺诺,遇到落水狗重拳出击。 这次占人和与白梨花完全是打了韩克冯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有九月红的绺子可以左右夹击,这才把对手打得落荒而逃,否则哪有这等好事…… 既然决定连旗,那么就要商讨一下具体细节。 最后决定,两个绺子的人马都压在四方台子,此地距离郑家屯能有大约五十里地,易守难攻,而且可以随时退往八百里瀚海,由此进入吉省地界。 占人和与白梨花带着绺子里的炮头、水香,以及二十个能打能拼的老棵子(老胡子)。 而九月红绺子的炮头肩膀有伤,所以带的是总催和秧子房掌柜,此外同样是二十个能打的老胡子——两个马拉子哭唧尿腚的也想跟着去,却被九月红严词拒绝了,让她俩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四方台子。 双方加起来能有四十多人,计划伪装成押镖的进入郑家屯,先探明情况。 毕竟大队人马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进入郑家屯,甚至都不敢靠近郑家屯,真拿吴俊升是纸扎泥捏的不成? 如果一旦能够得手,则撤往四方台,而四方台的大队人马也可以随时接应。 于是,郑家屯的夺金人马,也就再加入了一股生力军…… 第81章 菜刀遇上菜刀 夜里,星星啦啦的下了一小场春雨,天一顶亮云彩就拉磴了。 两个绺子的大队人马昨天下午就已经开挑,去了四方台子。 今天占人和打扮得水光溜滑,格外绅士。他身穿草灰色细布长袍,外罩带寿字的黑缎面马褂。在马褂兜上还挂着一块纯金的怀表,表链子黄澄澄的有一拃多长。 下身是黑呢料的洋服裤子,立裆,散脚。裤线被白梨花使用烙铁熨得溜直,棱都没倒。脚上是双圆脸高腰皮鞋,用鸡油擦得铮亮。 头戴灰色巴拿马礼帽,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小窄边金丝近视镜,据说是爷爷辈从一个举人手里买下来的,乃是前清朝廷赏赐,于是就成了老侯家的传家宝,即使家庭破败了,这眼镜也还在。 “吔嗬,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咱们大当家的今个这一打扮,都赶上新姑爷利亮了,乍一瞅,能面嫩二十来岁,越端详越受看哪!”绺子里的炮头一边看着玩笑,一边在头车的车辕上插一面旗,上面有箩圈大的两个红底描金字—— “威仁”。 白梨花在忙着给占人和整理着衣服领子,那小眼神秋水澜波,含情脉脉。虽然占人和一张老脸,她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此时白梨花与九月红的衣服也都换了一身,而且样式一模一样,都是青灰色斜纹卡其布的仿军装上衣,马裤配皮靴——受到一战影响,社会上开始普遍流行这种仿军装款式,袖口内收好打理,穿起来也显得利索带派。 此时的大关东时尚潮流其实是走在最前沿的,仗着丰富的资源与外国贸易往来密切,奉天城、旅大、宽城子、哈尔滨都是洋行林列,外国人并不是稀奇物,所以有什么新奇玩意,都能很快在关东流传开来,并不比上海滩差——当然,这种打扮也是有钱人的选择,穷耪青穿的衣服只要不露屁股蛋子就算福报了,还要啥自行车。 仿军装搭配马裤、皮靴也确实是显美,尤其是白梨花与九月红这种修长丰腴的身材,简直是美透腔了。只是她俩都戴了一顶白色礼帽,特意往下压,脸上又围了一圈纱巾。 两个绺子都有花轱辘大马车,所以这次准备了二十辆,看起来是装得满满当当,实际都是草料与木头,外面再用油布罩上,不知道的会真以为押运货物。 占人和绺子的炮头原本就是宽城子威仁镖局的镖师,后来才到绺子挂柱,但是与仁和镖局一直都有牵扯。以前占人和绺子需要秘密活动的时候,经常会用这一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现在大掌柜占人和扮的是货主,白梨花与九月红都是带枪女随从——当时有钱人好这一口的并不鲜见,所以并不扎眼。 至于绺子炮头则都是充当领镖人,胡子有扮镖师的,有扮车老板子的,一行四十多人的大车队,就这么出发前往郑家屯。 “啪!”响亮的鞭花一甩,大车队骨碌碌碌上了大道,此去郑家屯不到一百里,中间在路上打尖住宿,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能赶到。 这种出行方式算是别出心裁,也算是非常稳妥,不论是在路上还是进入郑家屯,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队伍上下的心情都很不错,就算劫不到黄金,在郑家屯那种繁华场所溜达两天也很不错。 白梨花骑在马上,也不耽误与占人和卿卿我我的,喂了九月红一嘴的狗粮。 九月红摩挲着匣子枪的枪柄,低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时分,大车队来到了一处荒甸子,在荒甸子旁边则是一片乱糟糟的树林子。道路不好,大车走到这里闹套了,正要组织人手往出推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树林子里传出来此起彼伏的呼哨声,惊起一群麻雀扑棱着翅膀盘旋而起。 伴随着马蹄声响,在喘息之间就已经从树林子里钻出一匹接一匹的大马。 马如游龙,人赛恶刹,一张张的脸上充满了邪气与杀气,枪管子上系的一尺红绸布随风摇晃,红彤彤的一大片,这七长八短至少也有二百号人,直勾勾的蹿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黑脸汉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穿一身浅紫色川绸团花裤褂,巴掌宽的腰带上插着两把匣子枪,马肚子旁边还斜挂一杆金钩步枪。 这黑脸汉子面相凶恶,偏偏手里还捏一个彩瓷鼻烟壶,刚用手指轻轻挖出一点,贴在鼻孔上,然后就打了一个巨响亮的喷嚏。 瞪着一双牛眼珠子瞥了大车队一眼,然后大手一挥,人马呼啦啦的形成一个扇子面形,将大车队严严实实地堵在当场。 这是——闹胡子了! 风水轮流转哪,可惜转得不咋地,劫人的要被劫了。 装扮成领镖的炮头将右手高举起来,伴随着车老板子的“吁——吁”声,大车队停下,此时两方距离只有六七十米。 炮头将镖旗从车辕子上拔下来,卷在旗杆上,然后催马上前,在距离对方三十米处甩蹬下马,左手抱右手,举过左肩之后颠三颠,大声道: “达摩老祖威武,泰和泰和,柜上辛苦了!” 而头车的车老板子也跳下马车,把头马肚带子解开,下摆搭到马背之上,再摘下帽子倒扣到马头上,手提鞭子踏上左车辕子,接着又从右车辕子跳下。 这是押镖人遇到绺子的标准程序,意思是马车不会突然起步冲撞,而身上也没有携带枪支,而是在车上放着。其目的就是让绺子放心,因为胡子都是多疑之人,认为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镖局子与绺子之间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绺子不会随便劫镖车,而镖车之所以有炮手护送,防备的都是那些吃绝户的小股绺子。实际镖局子并不怕绺子,反而怕没有绺子,那样还挣谁的钱。 现在虽然是假扮镖局,但事情也要做全套,然后正常情况下只要适当送上去钱财打点,就可以畅行无阻。因为绺子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否则彻底没有押镖的,还吃什么线? 然而凡事有例外,正常情况下,领镖人做了这一套之后,绺子大掌柜应该是回答:托福托福,大师兄辛苦! 然而这个吸鼻烟壶的黑脸汉子却根本不按套路打,而揣起来鼻烟壶,用马鞭子支了支礼帽的前脸,高声大喝: “线往哪挑?盘盘底子!” 炮头一愣,转过头对占人和与白梨花使了一个眼色:有些不对劲! 行走江湖,问别人的去向以及带的东西,是大忌。 但炮头还是把卷起来的镖旗插在地上,道:“挑郑家屯,滚子上装轻片子!”(前往郑家屯,车上装的是布匹) 然而对面却不接镖旗,“都说威仁镖局能吃江南江北两省三道,买卖水顺,海漫兰头,发的都是大财。正巧绺局手紧,连车带马,还有轻片子,都下到这——长响子(步枪)、腰别子(手枪),也都留下!” 炮头一听就知道坏了。 虽然早就看出来对方是耍混钱的绺子,但是即使耍混钱的也不至于如此不开面,毕竟威仁镖局能吃黑白两道,不管是耍清钱的还是耍混钱的,都会给个面子! 这还没完,那黑脸汉子的牛眼珠子突然就落到了九月红与白梨花的身上, “捞着了!虽然看不到脸盘子,但是看这身材也能知道肯定是尖果。来来来,把脸上纱巾拿开,让爷台搂两眼——也不为难你们,放开了陪爷台乐呵三天三宿,然后卖到花窑享福去!” 他手底下的胡子们也跟着起哄,“二柜好眼光,也不知道吃完之后能不能让俺们也吸溜一口汤……” 说到这里,胡子们都放声狂笑起来。 九月红与白梨花互相对视一眼,手已经摸到了枪柄上,而化装成镖师与车老板子的,也都拎起大枪——得准备干仗了。 而对面二百多人,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大枪…… 第82章 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 大掌柜占人和的心里有些发苦:这扯不扯,谁承想还能遇到如此不开面的胡子,无奈之下,占人和右手攥住左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道: “路生不吃路生肉,南山北山一边高。吃横烧管撤拉富,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位朋友,我是大掌柜的占人和,绺局吃外线,装扮的是走镖顶壳,还请绿林同道多多指教。” 既然镖局子的招牌不管用,那就只能是亮出海底子了。 黑脸汉子哈哈大笑,道:“老登,少跟我扯那南朝北国,爷台是荤素不忌,横海字、吃黑票(劫绿林同道)都不算事儿——再者一说,你瞅你那老胳膊老腿的熊样,撒尿都滴答鞋了吧?在炕上还能护持上去了吗?哈哈哈……” 说到这里,黑脸汉子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那正好,爷台平生最乐于助人,需要拉帮套的你就吱声,别假假咕咕的……” 这可真是喝混水、耍混钱,遇上洗靠(六亲不认)的绺子了。 没辙,那就只能开壳了。 总不能让九月红与白梨花真去炕上伺候这个瘪犊子吧?那“咔吧”一声雷响,老天爷都得把这个瘪犊子劈死,何德何能啊,神雕里的龙骑士也没你这么迪奥啊! 九月红与白梨花也被黑脸汉子的举动给惹火了,又羞又气,纷纷拽出了枪盒里面的匣子枪。 而且白梨花还是一手匣子、一手撸子,恨不得当场给这个黑脸汉子的脑壳来一个大揭盖。 但是这个黑脸汉子可不傻,看似猥琐地笑,实际瞪着两只牛眼珠子精着呢,时刻注意场上的风吹草动,而且在身前的一左一右还有哼哈二将,一瞅就是倒霉催的炮灰崽子,给挡枪子用的。 所以,想要来一个擒贼先擒王是门都没有! 再说这黑脸汉子看到九月红与白梨花拔枪之后,反倒是更兴奋了:“呦呵,原来还是两个会使枪的硬尖果,爷台就好这一口,哈哈哈”,说着,两个手腕子一翻,闪电般就抽出了腰带上的两支匣子枪,如同变戏法一样。 再双手一磕就已经叫起了麻雀头,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黑脸汉子是玩枪的高手。 “知道爷台报号是什么吗?合字儿的,说给这两个尖果听听,等黑天了伺候爷台的时候也不至于稀里糊涂!” 胡子们齐声大喊: “包打一面!” “包打一面!” 声震原野。 包打一面骑在马上得意洋洋,挺了挺腰杆,又做了两个猥琐的动作,“爷台玩枪的时候,你这两个小娘皮还穿活裆裤子呢——来来来,让爷台试试你俩的深浅,打飞钱!” 九月红未经人事,不知道这是啥意思。而白梨花作为小少妇,那自然是吃过见过的,知道包打一面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所以既羞又怒,娇喝一声:“拿项!” 有胡子取出随身带着的弹弓子,先后把三枚铜元射向空中。 白梨花左手马牌撸子、右手匣子枪,一近两远,左右开弓,“啪啪啪”连开三枪,只见三枚铜元全都在空中四分五裂。 九月红不由喝了一声彩:白姐姐的枪头子够硬——当然,那肯定还是远比不上某人的硬。她又摸了摸自己枪柄上拴着的葫芦花,用红绒布打成的,一根九朵,随着春风摇摆。 心里在想:唉,我啥时候能有韩叔——叔一半的枪法呢…… 虽然九月红的枪法也相当不错,但是与白梨花相比还是有差距。 白梨花这一手打飞钱的功夫,正常来说绝对是够用了,绝大部分绺子的炮头,都打不出这个水平。 “行啊,不错,真不错,就得是这样的娘们才带劲!”包打一面有些惊奇的说道,他确实没想到这个脸上蒙着纱巾的漂亮女人能有这等枪法。 要是在此之前,包打一面自己都打不出这个效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 在一个月之前,包打一面的头顶上被八百米外射来的一颗子弹犁出一道血槽,吓得他语无伦次,仓皇而逃。 有的人,受到这等挫败可能会越来越草鸡。但是包打一面似乎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天赋,越这样反倒越进步。 从那之后,包打一面直接悟了,枪法大幅精进,一日千里。所以才能够以炮头的身份,兼任了绺子的二柜。 现在,他甚至认为自己如果再遇到那个神秘枪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谓是自信满满。 所以,对于这个小娘皮自然是合手即拿,只见包打一面一挥手: “拿项!” 然后他这边就有胡子使用弹弓子,一次就射到天空中四枚带孔老钱。 而且这四枚老钱还不同一般,是每两个都用一条红线拴在一起的。 包打一面手中的两支匣子枪,轻描淡写地就随手对着天上开了两枪: “啪啪”! 伴随着枪响,只见两根红线在天上都被打断。 这还没完! 包打一面轻佻地打量了九月红与白梨花一眼,咧嘴一笑,然后紧接着再次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连开四枪,只见四枚老钱在天上纷纷四分五裂! 包打一面吹了吹枪口的烟气,“咋样,还不快给爷台跪下伺候着……” 这个包打一面,其人确实是讨厌,但是匣子枪也确实是玩出花来了。 占人和在马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遇到硬茬子了,今天要坏菜! 白梨花则是感觉今年是流年不利,以前拎枪走马从来没遇到过对手,而这才短短半个月,就先后遇到了两个强人,让不让人活了? 打飞钱,就这么华丽丽地输掉了底裤。 白梨花她不动声色的轻轻策马,把九月红挡了半个身位。该说不说的,这漂亮娘们尽管心眼小,但确实够仗义。 然而占人和却又一提缰绳,挡住了白梨花——别看能水不大,但关键时刻有这个担当,不然凭啥白梨花对他死心塌地,都是风风雨雨经历各种事情之后的结果,是经过火炼的真金。 而这边总催与秧子房掌柜也轻轻一带缰绳,挡在了九月红和白梨花的另一边,因为多出来的这个把儿,除了两项用处之外,还得撑起来男人胆。 这一场短兵相接的恶战肯定是在所难免了,毕竟对方人多枪多,在这个距离上肯定是人少枪少的吃大亏。接下来谁能生、谁能死,那可就是不好说了,所以要死,也得是爷们死在前头。 但是九月红却完全不惧,白皙光洁的脖梗一挺:干就干,怕死不当胡子,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读者:呵呵,你就是白给的,抓紧时间抱你韩叔叔大腿去吧) 第83章 无脑之人 包打一面感觉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一番操作,尤其是亮出一手惊人枪法之后,对面肯定是面如土色、体如筛糠,接着纳头便拜。 最后自然是两个尖果洗干净了之后,到炕头上等着。 然而没想到对面竟然是这么有刚,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服软。一个个的全都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行!爷台就喜欢这性子烈的,越烈的尖果,降伏之后就越有成就感。 他用左手的枪管子习惯性地支了一下帽檐,头顶上的疤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玛德,下次再遇到那个打枪的,非把他兰仙子给扯出来不可…… 此时,现场气氛十分压抑,乱枪大战几乎就是一触即发。 包打一面有两个炮灰在前面顶着,完全不怕,而且他还可以随时来一个镫下藏身。他都琢磨好了,等下干起来,先开枪把那两个小浪货的枪打飞。 而剩下的四十多人,根本不够自己这边打的。尤其是那个老登,还大掌柜呢,眼瞅着上炕都费劲,简直是暴殄天物,该着咱爷们捞一回! 至于两个尖果会不会被枪打的问题,包打一面并不担心。经过这么一番拉葛,手底下的崽子肯定都明白自己的心思。 而且这些崽子也都盼着呢! 等全干废了之后,接下来自然是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了。 想到这里,包打一面的脸上已经兴奋得有些狰狞了,脑子里已经有完整的画面了,想象力也真是够丰富的。 画面越来越清晰,然后就是脑洞大开! 是字面真正意义的脑洞大开——因为开得有些过大,所以还炸裂呢了……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包打一面竟然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惊天魔术。 如果在惊天魔术表演之前,把现场时间放慢一些,就能看到一颗7.62毫米突缘弹在空中电光交驰,破风无极,简直就是自带导航功能,说到哪就到哪。 脑袋是先炸裂的,枪声似乎是后传来的,可见距离远着呢。 吃横的胡子全都傻眼了:什么情况?绺子二柜兼炮头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整了这么一出戏——该不会是自导自演,吓唬对方呢吧? 但似乎又不太像,因为只剩下小半拉脑袋的包打一面,在马上晃悠了两下之后,就“扑通”一声栽到了马下,两支匣子枪也脱手而出,身体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依稀还放了一个屁…… 实际在挨了枪子之后,包打一面已经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身体应该是出现了一点小状况,但还是在控制之中,属于微恙。 但可能是这些年走马飞尘的生活压力太大,所以他用残留脑神经,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琢磨了0.001秒。在经过通盘研究论证考虑之后,果断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据说适当放空大脑,可以减少很多压力。 这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要是以后侥幸投胎再做一回人,写无脑爽文肯定不会像王润土作品那样扑街,因为是真的无脑…… 同时,包打一面也得庆幸在黄泉路上绝对不孤单,很快就接二连三的,伴随着一声声有规律的枪响,又有胡子的身上、脑袋上飙出朵朵鲜艳的血花。 九月红听到这熟悉的枪声,再看到似曾相识的场面,简直高兴得差点跳到马背上跳一曲野狼disco。 “是他,是他,就是他……” 九月红再次成功召唤神龙! 此外,在枪响的同时,紧接着就又有轰隆隆的马蹄声贴地传来。 抬眼观瞧,只见北面有一支身穿黑色警装的马队正在发起奔袭,看人数虽只有四十人左右,却整出来了气吞万里的架势。 很快就有连续三轮排子枪扫过来,犀利得令人咂舌。 这边的胡子就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落马。 太凶了。 领头的,是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巡官,骑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手里一杆金钩步枪更是如同勾销人命的判官笔,弹无虚发,一枪一个小垃圾。 三轮排子枪之后,伴随着尖锐的铜哨声,又见雪亮的军刀闪耀寒芒。 这些乌合之众哪见过这阵势啊,再说带头的二柜兼炮头已经被人击碎了脑壳,腿脚快一些的话现在已经喝上汤了。 那还扯啥犊子了,赶紧快溜的尥蹶子跑吧,不然长九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 于是胡子们发一声喊,全都拨转马头亡命奔逃,只埋怨胯下马咋就没长出八条腿来。 九月红与白梨花这边怎么可能放过占便宜的机会,趁机打起了黑枪。不说白梨花,就是九月红这个白给的小姑娘都拿下了两个人头,算是一扫郁结,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很大的恶气…… 只见这队警兵并不继续追杀,也不打扫战场舔包,而是齐刷刷地勒马驻足,在原地等待,眼睛也尽量不瞅她们——主要是担心刹不住闸,把她们一勺烩。 接着就有一匹枣红马不紧不慢地跑过来。 马上之人穿了一身黑色毛呢警装,金丝授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然还是个长官,人模狗样的在装逼。 占人和与白梨花、九月红互相对视之后,有些无语。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是真正押镖的,此时应该是对如同神兵天降的警兵感激不尽,心甘情愿地送上大项小项。 但她们真正身份的却是胡子,现在只能是期望千万别被识破身份,否则就完犊子了。主要是这队警兵实在是太能打了,显然是哪个警署的游击马队。 不过正常游击马队也远远没有这么剽悍的——要是警兵都这样,那还当什么胡子了,都回家种地上粪去罢。 别看这边也有四十多人,但是真正摆开车马开干,肯定是被一波流带走。 九月红的心里却是非常失落,本以为来的是韩老实,结果却是花鹞子(警兵)。 只见这位枣红马上的长官与游击马队汇合之后,拿五做六的表扬了他们几句。 然后催马过来,把马鞭子交到左手,右手捂着嘴清了清嗓子,一副装腔作势的狗样,对占人和说道: “候老哥,这也没隔几天哪,咋就不认识我了呀,我是你们的团长——不对,我是雕炸天哪……” 第84章 九月红,你咋在这? 占人和,现在整个人都方了。 这位枪马无双的韩兄弟,不是绺子大当家的吗?这咋还又变成了高级长官,而且还是领着一支游击马队神兵天降,把对面绺子打得屁滚尿流,牛皮哄哄的包打一面,现在已经凉了。 整一身衣服临时化装可以解释,但是后面那一支剽悍的精锐游击马队怎么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韩兄弟真的是高级长官,搞不好下一句就是: “对不起,我是警察!” 然后大手一挥,来一个磕膝盖顶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他占人和捆一个结结实实,拉到衙门外砍下脑壳,这样白梨花可就得守寡了。守寡的罪可不好遭啊,听说每天晚上都得准备二百个铜钱,待熄灯之后撒地上挨个摸回来,不然睡不着觉——嗯,白梨花精力旺盛,搞不好得准备一千个…… 这一瞬间,占人和已经进行了一次头脑狂想,苦情度直接拉满。 不是占人和有戏精潜质,而是被韩老实的惊天大反转给震惊得尿失禁。 没等占人和说话,白梨花忍不住先开口了:“不对呀,你到底是绺子大掌柜,还是衙门官?” 韩老实扭头瞅了一眼白梨花。 因为脸上蒙着有纱巾,所以听到话音才能确定这位就是情痴小少妇——咦,那另外一个打扮一模一样是谁?啧啧,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可以肯定绝对是美翻天,这身材完全不输九月红。 韩老实又看到了秧子房掌柜的小白狼——咦,这人咋这么眼熟呢,哎呀,这不是九月红绺子里的那个谁,就是要往人鼻孔里塞蚂蟥的秧子房掌柜吗? 咋地,这是跳槽了呀? “韩叔——叔,你这是招安了吗?”九月红在震惊得头晕目眩之后,终于开口了。 她之前听到枪响,本能地就感觉是再次成功召唤了韩老实。 但是在看到一身警装出场之后,又失望了。 结果等来到近前,反复地揉过大眼睛之后,又确定真的是韩老实。 而以她的脑回路,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思右想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被招安了! 以后是敌非友,韩老实搞不好就会把她抓起来折磨——嗯,可能会看在舅舅王子儒的份上免去折磨之苦,直接砍脑壳。 这人,手黑着呢! 然而九月红哪里会知道,现在某人比她还震惊呢。 “雾草——你咋会在这?” 韩老实一听到九月红说话,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九月红与白梨花混在了一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这两天时间里,韩老实故意在路上磨磨蹭蹭的,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就是为了找九月红,不然今早就已经赶到郑家屯了。 好家伙,现在还真找到了,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刚才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占人和,而且也看到了包打一面——马傻子绺子的炮头,之前砸窑龙湾大院的时候,就是这小子一枪打碎了气死风灯。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讲,韩老实都需要出于公平起见,把包打一面的脑袋瓜子也给敲碎——之前在龙湾的时候实在是距离太远,所以一枪打空了。 这次可终于找补回来了,给那盏可怜的气死风灯报了血海深仇。 待打退绺子之后,韩老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装逼的机会,逗一逗占人和两口子,看看他们将会何等的吃惊,结果万万没想到九月红也在这,而且看样子与白梨花混得还挺熟…… 韩老实还来得及回答九月红,那边的占人和苦笑道: “韩兄弟,你这卖的是什么关子,一会是绺子大掌柜,一会是衙门官的。” 韩老实笑着说道:“老哥,我穿这衣服是逗你们玩呢”,忽然他意识到一个事情,“什么绺子大掌柜?哪个绺子大掌柜?” 白梨花道:“你不是九月红妹妹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吗?” 韩老实脑海当中迅速过了一遍前因后果:之前他吹牛说是绺子大掌柜,绺子里二柜是漂亮小姑娘,军师是个老太太。实际这些就是他比照九月红绺子说的,纯属口嗨。 然后,既然两个绺子遇上了,那只要白梨花不傻,肯定会联想到这些。 虽说出门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但是被当场戳穿就很没面子。而现在不但是被戳穿,还是三方都在场的情况下,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占人和听韩老实说这身衣服是闹着玩的,不由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韩兄弟,人家九月红都告诉我们了,你就是那个绺子大当家,她是二柜,所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啥可瞒的……” 韩老实再次极度震惊,感觉脑袋被雷劈中了。 他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九月红,现在暂时搞不明白这姑娘是咋想的,但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应承着,“对对对,我就是绺子大当家——嗯,九月红是二柜,身份属性参照白梨花……”当然,后半句话现在肯定不能说,虽然他真是这么想的…… “韩兄弟,你这身衣服是搁哪整的,和真的丝毫不差。我们化装成押镖的感觉已经很够用了,而你这个却更是不同凡响,借着这个由头砸窑绑票,谁能防备得了?” 占人和说得眉飞色舞,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 “捡来的,捡来的……”韩老实含含糊糊的回答两句。 “韩叔——大当家的,昨天听白姐姐一说起来,我就猜到她们遇到的是你,就是腰上的枪对不上,”说到这里,九月红瞄了一眼韩老实腰上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你的枪怎么变成黑的了,还短了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韩老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默默地收起了黑色枪身、枪管略短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换上了银白色枪身、更显威猛的柯尔特蟒蛇。 “这个才对,黑的哪有白的好看!” 这姑娘管得还挺宽,行吧,都由你做主! 这时候白梨花却提出了一个问题:“韩老实,你身后的这些人是咋回事呀,衣服一起捡来这么多套,还顺手捡了这些能征惯战的手下?” 韩老实摸了摸鼻子,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说你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多屁话,那些可都是剿匪的小能手,要不是看我韩老实的面子,人家早把你的小脑瓜砍去换酒喝了——鲁大士那个夯货,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搞不好还会撒一泡尿…… 第85章 咋不叫叔叔了呢? 鲁大士现在很有些发慌。 不能不慌,之前他带着骑兵连把九月红撵得拉拉尿,最后如果不是一头扎入八百里瀚海,可能九月红的脑袋早就被挂到哪个县城的城门旁边了。 现在好了,这九月红如果认出来他,然后在被窝里给韩老实捅捅咕咕的吹两句枕头风。 韩老实会怎么处理? 孽畜,吃我一记美式居合——这谁能扛得住啊? 你看看,说啥来啥,两人嘀咕了几句话,韩老实把枪都换了,银白色的柯尔特蟒蛇威猛霸道,更显美人情重。 不行,得自救! 这时后面的大马车终于姗姗而来,鲁大士看到车上的小缸,不由眼前一亮。他跳下马来,把傻绳解开,两个膀子一较力:“哈”的一声,把小缸搬了下来。 然后一步步的走到近前,放到地上之后,当场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报告巡使,东西在这呢!” 韩老实一拍脑门:我的“敲门砖”来也!一把掀开草席盖子,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出来。 占人和一瞅:呦呵,这是要当场举行庆功宴呐!话说,这酒还真挺香的,一闻就知道,标准是上等头度高粱酒。 他平时就好喝两盅,此时不由见猎心喜:知我者,韩兄弟也! 占人和取出马褂兜上别着的大金怀表,“咔噔”一声打开前表盖。 这怀表的盖深兜兜的,正好可以舀出来酒,先品尝两口再说。 鲁大士见状大惊,赶紧说:“哎哎哎,这缸里泡着东西呢!” 占人和闻听,更来兴致了,“吔,还是药酒呢——泡的是啥?鹿鞭,巴戟天,还是淫羊藿?” 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里瞅:交得宽正冲着他龇牙咧嘴,表示自己没那功效——也不是没有,嘴里咬着的东西也还行…… “卧槽,这啥玩意!” 占人和属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白梨花好奇之下也趴下瞅瞅,结果也当场受了一惊。 韩老实偷着笑,结果发现九月红这姑娘也要趴下瞅,于是赶紧一把拽住, “等下,先别往里瞅,酒里面泡的是一颗人头!” 韩老实先给九月红打了一针,预防针。 对于吃横饭的而言,人头其实只是寻常。之所以占人和与白梨花被吓一跳,是因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哪怕是胆子再大的人,在家里做饭时候掀开电饭锅准备盛饭,结果发现里面装了一颗人头,你说谁能做到面不改色呢? 所以韩老实先给九月红做了一个提醒,这样再看也就没啥事了。 最主要的是:必须让九月红看哪,而且还得仔细看,不然费这力气干嘛。 而九月红听说是酒里泡着人头,顿时就失去了兴趣,不想看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小姑娘。 除了变态狂人,谁会像是看鱼缸里的热带鱼那样,端详酒泡人头呢? 韩老实一看:这不行啊,必须得看哪。 结果他一着急,直接上手按九月红的脑袋——实话实说,这韩老实就是个棒槌,之前能娶上四房夫人,全靠钞能力,否则一辈子都只能耍五龙。 占人和与白梨花在旁边一看,感到十分无语:这咋能逼着人家小姑娘看人头呢? 结果九月红被大手一按,不小心看到了酒里人头之后,当场就挪不开眼睛了,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对于交得宽,她实在是太认识了。当年,九月红的父亲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绺子的耍混钱作风而发起典鞭,颇干了一些仗。而每年入冬之后,这些绺子大掌柜却都是前往公主岭日本租界猫冬。 在日本人地界,自然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能拿刀动枪,但在大街上遇到之后互相对喷肯定是免不了的。九月红父亲带着她曾在公主岭轱辘把街遇到过交得宽。 这交得宽出言不逊,嘴里说得可花花了。 年后交得宽更是把九月红的父亲给算计了,直接丢了半条命,以至于不得不提前退休,让九月红顶了班。 这可是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所以,交得宽砸了骨头化成灰,九月红都能认出来。 现在九月红却在酒缸里看到了仇人的人头,如何能不激动! 不用说韩老实用手按头看酒缸了,就是…… 韩老实在旁边暗中得意,就差点一根烟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天了。 “认识吧?” “当然认识,这是交得宽的人头!” 九月红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 太不容易了,被交得宽欺负得太惨了,先是把老爹打成重伤,又差点在八百里瀚海灭了自己的绺子。 总催与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一听,也赶紧凑上来瞅,同样激动得手舞足蹈,“交得宽哪,交得宽,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九月红平复了一下心情,“韩叔——叔,交得宽的人头是从哪整来的?” “充话费送的……”韩老实又开始胡诌八扯上了。 鲁大士赶紧道:“这是我们前天在桑台镇,与交得宽绺子血战一天一夜,最后韩巡使大发神威,一枪将此獠打落马下,被我当场擒拿,押到刑堂之后,就把交得宽给劁了——不信你仔细看,嘴里还含着他自己的小可爱呢……” 鲁大士说得眉飞色舞,比比划划。而且他与韩老实也算是一对卧龙凤雏,哪有让人家小姑娘看那玩意的。 而秧子房掌柜的小白狼闻听此言,一伸手就把交得宽的脑袋捞了出来,扒拉两下人头的嘴唇,对九月红说道:“真的,真有,不信你看!” 九月红仔细瞅了两眼,然后一拍巴掌:“好,太好了,真解气!” 旁边的占人和与白梨花纷纷捂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这伙人都不咋正常。 九月红转过头,扑闪着大眼睛对韩老实说道:“韩叔——韩老实,此等大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韩老实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据说壮士救了女人,女人如果对壮士来电,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而如果看壮士长得歪瓜裂枣,就说“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这辈子的事情,你扯什么来世。来世能不能再当人还两说呢,你做牛做马有个屁用——这恩,你还是现世就报了罢…… 不行,得加大药量。 韩老实说道:“劁完了这厮,我又命人抬出一铺铡刀,亲手铡下他的狗头!” 鲁大士在旁边听了,急得不行不行的:你咋还抢功呢! “对对对,是与我韩巡使一起动手——韩巡使握的是刀把左边,我握的是右边,当场只听咔嚓一声,那交得宽的脖腔子先是喷血,然后是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人头滚出去了五米远,身体在不停抽搐,脑袋上的嘴巴也还在动,正好咬起来了扔在地上的小可爱……” 鲁大士还在继续叨逼叨,试图挽回一部分功劳,把现场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绝对是满分小作文。 一般人听完,身上都可能会起鸡皮疙瘩。 而九月红听了,却是愈加兴奋,对鲁大士表示感谢:“那可真得谢谢你哈——我咋看你有些眼熟呢。” 鲁大士摆手,“不能够,你可能是看错了……” 不过,现在鲁大士已经心里有底了。剿灭交得宽绺子、铡下交得宽的人头,这两件事对于九月红绺子而言,都是绝对的大恩情。吃横饭的最讲究这个,所以就算九月红发现了鲁大士的真实身份,也啥事没有,之前的是非恩怨足够一笔勾销了,官司就算是打到达摩老祖那里也是这个结果。 而韩老实则是暗自叹息,道:“那个茧子——不对,那个人头咋办,还泡酒里?” 九月红一摆手,“人死债消,也就谈不上仇怨了——人头就挂树上,喂老鸹吧……” 好家伙,这还叫谈不上仇怨? 而且,老鸹不会吃醉了吧…… “韩老实,”九月红一双大眼睛不错神地瞅着韩老实,“谢谢你!” 韩老实有些无语:这姑娘,那什么也就罢了,咋还连声叔叔都不叫了呢…… 第1章 匪临城下 民国五年二月二十一,吉省吉长道,龙湾县。 关东大地经历了一场倒春寒,柳树沟屯东头的韩家大院却是热火朝天,把豆饼垛子浇上水封堵大门,四角炮台上背着套筒枪的炮手严阵以待,黄澄澄的圆头子弹用箩筐装着往上送。 当院里一口大锅熬鞑子粥,另有两口小一号的锅支在碾盘边,烙出喷香金黄的筋饼,出锅挂在葡萄架上能有一庹(tao,三声)长,再抹一层大酱,卷起大葱、肥肉条,管够! 不年不节的,放在平时老韩家再趁钱也没有这嚼裹,只因北荒巨匪“马傻子”要带着绺子来砸窑。 令人揪心的消息接连传来:胡子左一波右一波的集结在三十里外的西江湾,随时会挑过来。 韩家大院当家的韩老实昨天就从地窖里起出来了两担子白花花的银元,每个炮手先发30块,打退胡子再赏300块! 重赏之下有勇夫,本来人心惶惶准备撂挑子的炮手们,此时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下午时候,天边贴着地皮涌来一条黑线,细看原来是马队掀起的烟尘。 蹄声震耳,人欢马炸,声音越来越响亮,怕不是得有七八百人。 饶是韩老实已有心理准备,见此头皮也不由得有些发麻。 韩老实,吉省人。 在龙湾县公署的人口登记册上:韩昆,粮户。 在蓝星户口本上:韩昆,居民。 韩昆是大号,韩老实是外号。 没错,韩老实是穿越来的…… 作为80后,从一所二本高校文科专业毕业之后,从事鸡肋一样的工作,买房成家无望,以至于年近三十还没牵过小手。 可能是老天爷不忍心饿死瞎家巧,就在十年之前,竟然肉身穿越来到了大关东。 只是十年前的时间锚点是清末,还没到民国。 闯关东热潮方兴未艾,只要给边外蒙古王公的租子柜送上银馃子,就可以买荒占荒。 韩老实利用穿越时候带来的一点小福利,毫不费力的圈了五百晌荒地,再组人开荒,于是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地主。 闯关东热潮之下完全不缺壮劳力,只要一天三顿干饭管够,用草辫子裹黄泥能一口气把围墙垒到美利坚。 顺利修起了高墙大院、四角炮台,再雇用炮手护院。 新鲜出炉的地主老爷韩老实,拍给县城西门外的孙媒婆10两白银,把她美出了鼻涕泡,挖空心思达成了韩老实的三个标准:漂亮、漂亮、还是漂亮。 当然,不能裹小脚。 韩老实对孙媒婆业务水平深表认可,在这十年里,孙媒婆专给韩老实服务,三岔河、大房身、宽城子都去过,人送外号“孙大划拉”。 一共给划拉来四房夫人,高高矮矮,燕瘦环肥,畅享声色。 鉴于有特殊嗜好的有钱人并不少见,所以韩老实的好色也算不上惊世骇俗。只不过其他大地主多是喜欢拎枪走马,其中不乏用枪的好手。 韩家大院有钱、有人、有枪,却尽量不与人相争,遇事退一步,能用钱解决就用钱,于是才有了“韩老实”这个外号。 岁月静好维持了十年之后,终于动真章的了。 在年前的腊月里,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娶儿媳妇办事。 韩老实这些年与王子儒颇有交情,肯定要到场,结果碰巧遇到了王子儒的外甥女。 这小姑娘长得真是太出挑了,生平所见的那种,韩老实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被强制安装了尊享版美颜插件。 韩老实利用穿越福利,搞到一套香水,作为长辈礼物送了出去。 在现代工艺降维打击之下,这时代女人确实是拒绝不了诱惑。 于是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来自长辈的馈赠。 结果却捅了马蜂窝,因为韩家四少爷也相中了这姑娘。 韩四少所在的韩家,盘踞在距此一百五十里外的怀德县,乃是方圆数百里的第一门户,势力庞大,还与日本人有密切关系。 更不用说怀德韩家还是关东第一豪门——边金韩家的一个支脉。 所谓“关东三千里江山,镶了金边”,旧关东盛产黄金,而边金韩家从清中期开始就垄断了关东金矿开采,控制七十二处金矿,势力盘根错节,前清时东三省总督也要卖韩家四分薄面,跺一脚关东颤三颤。 进入民国之后,边金韩家虽有所收敛,但威势仍在。 怀德韩家作为最大的支脉,属实是大手子,方方面面的绝对是好使,够用。 年后出了正月,农商会长王子儒递来可靠消息:报号“马傻子”的绺子大掌柜,与“交得宽”绺子连旗,要来砸韩家大院。 “马傻子”绺子实际是怀德韩家四少爷的黑手套,这属于公开的秘密,有四五百号人马,出了名的耍混钱(不守规矩),暴虐嗜杀,坏事做绝。 这次声言要抓到韩老实“看天”。 “看天”是绺子折磨杀人手段,十分残酷。 也恰好就在今天早上,“英雄系统”启动运行。 它来了它来了,金手指迈着步伐走来了。 功能一点也不复杂,只有两个: 其一,强身。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增强体质一次,主动选择。 其二,守护。每消耗10点英雄气,可免疫一次伤害性攻击,被动触发。 功能属实是好功能,绝对是关东居家旅行的必备,奈何初始点数是0。 此外,系统对如何获得点数也并未明示之,只知道在每晚午夜十二点结算当日点数。 而如果不想被强人锁男,抓起来看天,那么就需过了眼前这一关,不然说啥都白扯。 一想到看天,韩老实不由自主的夹了夹两股:这帮王八犊子,玩得真花! 县警署最能打的游击马队也不过四五十人,面对这等规模匪绺,那肯定是退避三舍。 关键时刻,农商会长王子儒倾尽最大努力给派来四十名团丁当外援,雪中送炭!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2章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 绺子马队行进之下,掀起的烟尘都飘到了炮台上,在三四百米外勒住缰绳,马还在上蹿下跳,“咴咴”嘶鸣。 一个瞪着牛眼珠子的汉子催马向前,用鞭子支了支水獭皮帽子的前脸,高声大喝: “赶紧把圈子大扇给爷台打开,否则砸进去可没好果子吃,嘎拉哈给你剔出来!” 这是“马傻子”绺子当中四梁之一的炮头,报号“包打一面”。 “包打一面”摘下马肚子上斜挂的金勾枪,在二百米外“啪”的一枪,精准命中了垛口上挂着的气死风灯,玻璃罩打得粉碎。 先来一个下马威! 韩老实躲在垛口后面,扯着脖子喊: “柜上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动刀动枪,奉上五千块现大洋、二百担粳米白面,买条蛐蛐路,以后都是熟脉子(朋友)!” “少扯那南朝北国,谁叫你个老瘪犊子瞎了心。再者说,把圈子砸开,啥好东西还不都是爷台的!” “砸窑!砸窑……”胡子齐声呐喊,凶焰正盛。 韩老实摇摇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准备开尅吧! 待天色擦黑之后,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开始挥舞一面三角风旗,督阵从西南、西北方向开压。 打头阵的胡子身上缠着带飞爪活扣的大绳,寻阴暗处往前蹭,最前面还有身强力壮的推着架子车,车上摞起来浇过水的豆饼袋子。 “包打一面”带着管直的老胡子,在后面打排子枪压制炮台上的火力。 但韩家大院也不是纸糊的,乃是“走吉星”布局:墙顶带垛头,炮台有起脊,院墙一丈八尺高,贴一层黏米汁溜缝的三七青砖。 大门一丈三尺宽,外包厚铁皮。 里面是三进两跨格局,常年雇的长工、丫鬟、仆妇、马夫、账房有一百多人,其中使快枪的炮手就有四十人,清一色的汉阳造。 此外还有农商会长王子儒支援的四十个团丁,也全是装备快枪,至少也是套筒枪。 炮手将浸透美孚火油的砖头子点燃扔出去,火苗子呼呼窜起,照亮一块块空地,枪声响个不停,子弹拉着鸟雀鸣叫声划破夜空。 打到半夜时,胡子竟用骡马拉来一门开花小钢炮。 一般绺子不要说不可能有这东西,就是白送一门也不会操弄,毕竟炮兵可是技术兵种。 但“马傻子”的绺子显然就有会操炮的。 除了前两炮打空,接着都打在围子墙或是炮台上,墙砖四分五裂。 幸好之前修围子时不计成本,草辫子裹黄泥垒了足足两丈厚。而炮台更是青条石堆砌,有三合土掺黏黄米汁打底,所以依旧坚挺。 又有一炮射正,把大门轰出破洞,但是门后面早已堆满了浇水的豆饼垛子,封得严严实实。 一直打到半夜,胡子才撤下休整。 但大掌柜“马傻子”并不气馁,因为真正的杀手锏根本就不是开花小钢炮,绺子八柱之一“插千的”已经拍胸脯打包票:韩家大院很快将会不攻自破…… “东家,进屋上炕歇歇脚,可别把身板熬坏,打仗的事情你就放心吧,就咱这走吉星的围子,除非胡子长了翅膀!”说话的是外号“于大驴子”的炮手。 于大驴子二十五六岁,仪表堂堂,使一长一短两支枪,长的是东家提供的汉阳造,短的是自带的七星子。 此时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把大院照得亮如白昼,都在抓紧时间休整。 韩老实摇头:“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放松不得,再说胡子还有开花钢炮。” 旁边另一个炮手大声道:“开花钢炮又能咋地?咱这枪管子也不是吃土的!” 韩老实呵呵一笑,道:“那就全靠大家卖手腕子了,后院正在做撒红小豆的黏米切糕,蘸白糖敞开了吃!” 炮手们听了全都兴高采烈,韩老实又掏出两盒海盗牌烟卷,散了一圈。 于大驴子笑嘻嘻的接过一根,夹在耳朵上,划一根洋火先给韩老实点上,自己则是从腰带上斜挂的烟荷包里掏出烟丝,塞进红木短杆烟袋锅。 那烟荷包是鹿腿皮缝制,状似犀牛角,描刻“吕布戏貂蝉”的小画。 上面拴一根乳白色牙签,是用雄性黄鼠狼茎器做成,下面还当啷着两颗饱满的山核桃,不知道被谁盘得油光发亮。 这时长工抬着热气腾腾的黏米切糕从后院出来,莺莺燕燕的各房夫人也都露头了,个个肤白貌美,岁数最大的其实也才二十七八岁,正是迷人的好时候。 “老爷,你就回房歇着吧,在这帮不上忙,背不住还得添乱……”三夫人扭着丰腴白腻的身段,抢先娇笑着走过来。 她原本是宽城子董家戏班子的刀马旦,进门之后放下了功夫,身上开始长肉,却更加可人,白晰修长的手指扯住韩老实的袄袖子不放。 而那媚眼如丝,却是不着痕迹的划过两颗饱满的大核桃。 韩老实架不住拉扯,被簇拥着回了后院。 天光放亮之后,胡子已停下进攻,韩家大院的炮手和团丁也轮番下去休息。 等到上午时分,韩老实破天荒的扎起一条牛皮腰带,上面斜跨深棕色枪套,插一把象牙柄的银白色六响转轮枪,引来众人暗中的指指点点: “都白瞎这么带派的枪了!” 夫人们哈欠连连,也有掩嘴偷笑的。有一个算一个,嘴上不说,内心想法一直就是当家的除有钱外,其他方面没法提,没有男子气概。 但是对于韩老实的钞能力又实在没有抵抗力,所以还得伺候着。 早被扣上一顶“人傻钱多”帽子的韩老实,此时腆胸迭肚的登上西北角炮台,身后跟着新一波换岗的六个炮手,其中就有于大驴子。 都说“西北角,过横道;枪一响,完蛋草”,因为围子西北角都相对偏僻,所以更容易被视作突破口。 把县城来的团丁换下来之后,于大驴子和另一个外号“左老狗”的炮手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紧接着三夫人竟也风摆杨柳一般的登上炮台,还背着一杆洋炮。 韩老实眉头一皱,道:“你上来干啥?” 三夫人扬了扬手里端着的小笸箩,里面装满了瓜子:“老爷,我上来给你们送点零嘴儿!” 于大驴子的左手握住怀里的七星子,在后面瞄一眼迷人的腰臀线,咽下唾沫:这段时间大院里鸡犬不宁,多日没开荤。 不过,很快就可以终日厮磨了。 左老狗也不经意间把汉阳造从垛口枪眼上抽下来。 而那四个炮手浑然不知杀机浮现。 韩老实意味深长地说道:“洋炮要是使唤不好,大牙都能崩掉,赶紧下去待着吧!” 说完转身扶着垛口往外了望,外面的胡子似乎要有动作。 三夫人嘴上说“好好好”,却在背后不声不响的端起了洋炮。 于大驴子怀里的七星子叫起机头,左老狗袖里的短刀悄无声息滑落在手:两人做好了分工,各自负责干掉两个炮手,清空西北角炮台,里应外合,这韩家大院一鼓可破! 此时,炮台上的空气似乎在凝固。 这天气也是奇怪,昨天还是寒凉料峭,今天已经是暖春熏风,一群老家贼扑棱着翅膀从天空飞过。 接着就听到一声清脆且又明显过于悠长的枪响,十分怪异。 而且几乎就是在同时,还有“呼通”一声洋炮打响。 把那四个炮手吓得一拘灵,惊慌之下扭头观瞧,正看到于大驴子和左老狗委顿着倒下:一个被打碎了脖子上的喉结,另一个是太阳穴上红的白的正往外涌。 而肥美可人的三夫人则是仰面放躺,光洁的脑门正中间有个枪眼。门牙也崩掉了,显然是在后仰时洋炮搂火,因为端得过高,后坐力砸在嘴上。 洋炮对天搂响,铁砂子轰出,从天上噼里啪啦掉下三只老家贼。 韩老实吹了吹枪口,这是一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柯尔特蟒蛇。 又甩出一套炫酷至极的枪花,最后干净利索地插回枪套。 那四个炮手的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 “都傻愣着干什么?喊人上来收尸啊!” 韩老实看着地上的女人,摇头叹气,然后在于大驴子的烟荷包上跺了两脚,把那两个盘得油亮的大核桃踩得粉碎:作为一名拥有金手指的堂堂穿越者,却闹了一个大草原,谁能告知问题出在哪? 在线等,挺急的…… 胡子在屯西头的打谷场休整,不时的有马队在屯子里往来驰骋,肆无忌惮的开着粗野玩笑。 屯子里的各家各户听到要闹胡子了,不用劝离就全都拖家带口的投亲靠友。 胡子把没带走的牲畜宰杀,再踹开各家门户把锅台上的铁锅拔走,做饭用。 此时打谷场已经支起一排排铁锅,木头柈子的火苗舔起老高,肉在锅里翻滚起伏。 “马傻子”与“交得宽”吃过饭之后,在打谷场旁边的一处人家火炕上点起烟灯,烤了两个焦香的大烟泡,一边吸得飘飘然,一边有些焦急的等待韩家大院内线发动。 望眼欲穿。 毕竟匪绺不可能无限制的在此肆无忌惮停留。 此时忽听韩家大院的方向传来五声颇有节奏感的枪声,子弹拉出的“滋滋”长音,令人心悸。 片刻之后,又是五声枪响。 打谷场的临时营地的喧嚣声如同炸了营一般,很快就有人来报。 等他俩赶到现场一看,只见打谷场上的大锅全被崩开了,汤水撒在柴火上冒起刺鼻白烟。 三匹拴在大柳树下面的大马,倒在血泊当中。 还有两个胡子躺在地上,已经蹬腿咽气了。 此间距离韩家大院少说也有八百米,属于一枪开外,不然胡子也不敢惬意的躺狼皮褥子上晒着太阳。 这枪头子得硬到何种地步? 而且,到底是什么枪才能打到这个距离? “马傻子”与“交得宽”以及其他四梁八柱皆大惊失色——自打拜了达摩老祖之后,走马飞尘,全靠手中枪吃横饭,但谁见过这阵势! 那自诩枪马无双的“包打一面”,此时对着韩家大院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这不是在赞美,而是估算距离。 却喜提一声枪响,7.62毫米突缘弹紧贴“包打一面”头顶打着旋儿窜过,把帽子打飞,在头皮上犁出一条血槽。 “我头还在吗?有眼儿吗?” “包打一面”手摸头顶,惊慌的样子,如同被二十个醉汉堵在被窝里的小娘们。 众多胡子骇然之下都往后挪步。 好汉不吃眼前亏,滑! 很快,胡子就撤得干干净净……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韩老实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鼻梁上架一副圆墨镜,身穿十分新潮的蓝呢料仿军服上衣,马裤配牛皮靴。 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扳鞍认蹬,翻身骑上一匹全套鞍韂嚼环的兔青儿马,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在春日阳光下闪出点点银芒。 马肚子旁还斜挂一杆长枪,如果有识货的可以认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svd狙击枪。 这两样本不该出现的这个时代的东西,都是属于穿越而来的福利…… 轻轻一带马缰绳,兔青马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之后,放开四蹄疾驰而去。 这大关东,韩老实自此开始才算是真正来临! 第3章 小孩哥 “英雄气56点,可强健改善身体5次,是否使用一次?” “英雄气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被动防御中。” 骑在马上的韩老实志得意满的琢磨着系统。 韩老实的枪法和系统金手指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是在这十年时间里偷着练出来的,他本身也确实是具有极其罕见的射击天赋。 在龙蛇起陆、草莽风云的大关东,没过硬的本事可不行。韩老实虽长了一颗欠揍的脑袋,但事关生死还是能拎得清的。 现在韩老实对于如何获得草莽点,已经有个大概方向。 在胡子撤走之后,午夜结算时有35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谈笑诛内贼,大院皆震惊。扮猪吃虎的你,终于开始展现英雄气概——获得英雄气15点。” “绝枪慑匪,惶然而退。你的枪法震慑了马傻子的匪绺,七百多人惶然奔走——获得英雄气60点。” 终于有了底牌的韩老实大受振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且不说在家蹲着得不到点数,就是那帮瘪犊子也不会善罢甘休,主动出击才是王道。 索性开始勇闯天涯! 数百晌好地、龙湾县城里的铺面,全都委托给农商会长王子儒卖掉。 给炮手发了足够丰厚满意的遣散费,死伤的更是不吝抚恤。 其他一干人等也都领钱散伙。 三房女人,每人给一大笔钱财,各回娘家改嫁去罢。 于是又陆续结算了31点英雄气,系统日志: “散财货,暖人心。你为大家做出了丰厚的遣散补偿,赢得交口赞誉——获得英雄气1点。 “女人祭天,法力无边。恭喜你,亲手打破了温柔乡,摆脱了英雄冢——获得英雄气 20点。” 韩老实今早从炕上爬起来时,有些腰酸乏力,索性尝试使用英雄气提升身体,结果消耗40点之后只感觉到肚腩确实变小了,胳膊腿也有了力量,但是绝对谈不上质的突破,只能说身体恢复了二十岁时候迎风尿三尺的状态。 看来,这玩意是需要大力才能出奇迹,英雄气肯定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去掉改善身体花费的40点,还剩56点,可免疫伤害性攻击5次,相当于多了五条命。 这,就是韩老实拎枪走马走天涯的底气! 大关东,我来啦! 在大道上纵马奔腾的韩老实意气风发。 冤有头、债有主,这回就要去量一量怀德韩四少到底有多高! 再给怀德境内日本公主岭租界的小鬼子上一课。 还有那“马傻子”、“交得宽”——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兔青儿马四蹄扬起如同一道青光,在没怎么着急赶路的情况下,一下午溜溜达达的尚且跑出去六七十里地。 春风和煦马蹄疾,韩老实错过了打尖休息的镇店。此时的大关东着实是人稀地广,而韩老实又不习惯随便找屯子人家借宿。 红日西斜时,道边有一座荒废了的五神庙,规模不大,左边就是一望无垠的苇甸子,称“八百里旱海”,覆盖龙湾、怀德、长岭、双阳、郭尔罗斯等六县三旗。 韩老实正驻马观瞧,打算进庙宿营,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十多米外的苇丛里有人影闪过。 这个年月可不太平,别梁子(拦路抢劫)的随处可见,打闷棍、套白狼更是毫不鲜见。 韩老实大喝一声:“谁?出来!” 没动静。 恼火之下,韩老实仗着有系统傍身,催马向着十多米外的苇丛冲撞过去,逼得藏在里面的人低头就跑。 韩老实本想一枪把人定住,但瞳孔一缩,忍住没开枪。 藏在苇丛里的人,本来只要钻进无边无际的苇甸子就可以脱身,奈何韩老实人急马快,踅马就把他撞了一个四仰八叉。 竟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 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躺在地上,正死死的盯着韩老实,一脸倔强。旁边一米外是一支打药条的洋炮,显然是被撞得脱了手。 韩老实不由感慨人心不古,连小毛孩子都敢拦路抢劫。 但是,看这小孩身上穿的是破衣烂衫,又不像专门劫道的。 小孩揉了揉脑袋,一骨碌身爬起来,一把扯开破褂子,挺起小胸脯破口大骂:“作损的跳子(兵),爷台今天没插杀了你,就不想喘气了,开枪吧!” 韩老实一听这话,再看自己的仿军服上衣就明白了:这小东西是把自己误认成军兵了。 至于为何有人会仇恨兵,这一点都不奇怪,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年月兵就是匪,匪也可能被收编为兵。 被兵祸害的人家可不少。 于是哭笑不得的甩蹬下马,道:“小嘎,看仔细了,这衣服只是看着像军服,没肩章!真要是兵,你现在还能活?当我的枪是吃土的?”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说得有道理,小脸儿憋通红。 韩老实捡起那杆洋炮,把子药倒出来,然后插进小孩的脖领子里,一手牵马、一手提溜着这位小孩哥进到庙里。 庙不大,只有一间稍显局促的正殿,但好歹也能容人,从马背褡裢里掏出烙油饼吃,还递给小孩哥一张。 小孩哥刚把脖领子里冰冰凉的玩意抽出来,本来很是气恼,但看到有白面烙的油饼,顿时两眼放光,接过来狼吞虎咽开吃,噎得直抻脖,用葫芦瓢到一口破缸里舀水,却先端给韩老实喝。 吃完烙饼,小孩哥蹲在地上画圈。 细问才知:这小孩是六岁那年跟随父母从山东历城闯关东来的,结果爹妈染疫亡故,成为孤儿。幸好被附近村屯的一个光棍收养,认作义子,据说对他相当不赖。 但光棍却是“吃溜达”的。 吃溜达就是与绺子有牵扯,在胡子打家劫舍之后跟在后面捡一些挑剩下的东西,多少能发点邪财,此外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辈。 当然也少不了给胡子干一些插千送信的事情。 妥妥的通匪! 也怪不得小孩冒出两句黑话。 前段时间事发,光棍义父被大兵抓个正着,一根麻绳牵到河滩边给毙了。 韩老实听得嘴角直抽抽:貌似看起来,枪毙也不屈。 小孩子的善恶观还很模糊,只知道义父对他好,他就要杀兵报仇! 把带着篱笆院的两间破草房、三亩河滩地卖掉,敛埋了义父之后,用剩下的钱找镇里铁匠打了一杆洋炮。 这段时间就蹲在这处庙台,死犟死犟的守株待兔…… “小嘎,你叫啥名?” “姓名不提了,今天节气是惊蛰,往后我就叫惊蛰!” 还挺有个性。 韩老实板着手指一算,惊奇道:“你咋记得今天是三月初五惊蛰?” 惊蛰也惊奇道:“这还用记?脑子里不得有数吗?” 韩老实眼神闪烁,再一打量:墙角有一盘小火炕,应该是之前庙祝留下的。炕上有一副破铺盖卷,旁边供桌上放着两个不知从哪整来的苞米面窝头,半个咸菜疙瘩。 心中暗想:这小东西看来没仗着有洋炮就滥杀无辜,不然也不至于穷得耍圈。 于是看惊蛰也有些顺眼,左右无事,索性来给他纠正一下价值观:这年头的兵虽然很多不是好东西,但有一说一,这件事做得没错。吃溜达与当胡子差不太多,虽然胡子当中也有劫富济贫的好汉,但再怎么说也是犯了王法天条。 不被抓到自然是千好万好,但被抓住枪毙也只能自认倒霉。况且,那些被劫掠的苦主又找谁说理去? 惊蛰捂着脑袋在地上转圈圈,然后十分诚恳的说道:“爷爷,你说得有道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韩老实转念一想,这时的人早婚早育,十六七岁普遍喜当爹,三十多岁当爷爷也算是基操。 自己这些年勤于耕耘,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却已经看起来像五十的人,估摸着当惊蛰的太爷爷都够用…… 算了,小孩哥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天色已黑,惊蛰在神像前面插了两根松明子,还麻利的升起了一堆火,又出去割了一捆苇子,把韩老实的马喂了一回。 韩老实也在火堆旁支起一个简易帐篷,看得惊蛰一愣一愣的。 “滑溜叶子(好衣服)、风连子(快马),还有红杆子(好枪),爷爷,你真带派,全是尖货(好东西)!” “小孩子家家的满口黑话,正常说话还得充会员咋地?别对那个长响子——那个大枪流口水了,想看就拿起来看!” 惊蛰欢呼一声,小心的捧起了这杆svd狙击步枪…… 第4章 绺子大掌柜九月红 “砰”的一声枪响! 紧接着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一弯新月之下,无边无际的苇荡子新茬未起,旧茬枯黄,是为“八百里旱海”。 有一匹夹着肚子的老狼,正伏在苇荡子里等待猎物,却被枪声与马蹄声惊得屁滚尿流的贴地奔逃。 片刻之后,一群穿着打扮五花八门、横担大枪的男女打马呼啸而过,身体都紧贴马背,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死命的抽马屁股,还时不时的来一个镫里藏身。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身穿蓝灰色军服的骑兵,在快速追击当中还能做到结阵严谨,显然是训练有素。 领头的少校军官身材魁梧,浓眉虎目,长了一脸络腮胡子,骑一匹毛管发亮的大黑马。 只见他摘下马肚子旁边挂着的金钩步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上膛,两脚踩在马镫上稍一较力,腰杆打挺,微微向前欠身,枪托抵肩“啪”的放了一枪。 夜晚视力范围有限。 但伴随着这声枪响,至少二百米开外,有一个落在后面的倒霉蛋翻身落马。 这等枪法,真的是神乎其技! 少校军官对于部下的喝彩声并不在意,随手抽出德意志1889式军刀,锋刃向前斜指: “继续追击!” 这是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下辖骑兵连在追剿“九月红”绺子,在少校连长鲁大士的带领下如苍鹰搏兔一般,从惊蛰这天的下午,在双阳县内李大棉鞋屯开始咬住,一直追到天黑。 胡子哪能打过这等精锐,一路死命奔逃,直到进入苇荡子的牛心套保才有转机,依靠天黑并且有更多备马的优势暂时摆脱追兵。 在一处苇窝子,大掌柜“九月红”发号施令:“就地休息,应天梁放出去了水的!” 这“九月红”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容貌当真是能闭月羞花:一双丹凤美目似含秋水,能勾魂夺魄,琼鼻檀口,鸭蛋脸细发得如同一块羊脂白玉,高挑的身段更是玲珑有致。 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黑马裤,脚踩牛皮马靴。 此时甩蹬下马,有两个马拉子(贴身护卫)给牵过坐骑,抓紧时间喂一次草料。 这匹“状元白”十分神俊,但喂养也挑剔,每顿都要吃生鸡蛋。两个马拉子都是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一看就不好惹。 胡子们也都纷纷把狼皮褥子铺到苇捆上,把双腿伸开歇息。 此时“九月红”清冷绝美的脸上露出三分疲惫,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上面还带着完全看不懂的洋文。 每次用时,她都会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精巧好用之物?真爱不释手。据那位韩叔叔说,这是法兰西的舶来品,当时本待拒绝,却鬼使神差的收下,主要是太可心了。 这姑娘就是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名叫冷梅,出身于土匪世家,爷爷辈就是郭尔罗斯、长岭一带的匪首。 她爹今年正月十五与其他绺子发生火并,大腿被枪子打到了骨头,伤愈也没法骑马了,被迫去公主岭日本租界养老,把大当家位置传给了十八岁的闺女,报号“九月红”。 九月红虽是自幼跟着娘在公主岭生活,但对于走马飞尘并不陌生,而且能使得双枪、骑得烈马。 而且绺子的四梁八柱大部分都是老底柱子,所以拜过达摩老祖之后,撑起绺子也不在话下。在这两个月时间里,九月红带着绺子一百多号人马砸窑绑票,干得有声有色。 结果九月红的绺子被剿匪的骑兵连给盯上了。 这顿撵,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九月红”取出一尊小铜佛放在身前的马鞍子上,这小铜佛即胡子拜的祖师爷——达摩老祖。 心中默念:“达摩老祖保佑!” 里四梁之一的“粮台”递过来半瓶烧酒,“九月红”亲手洒在地上,念叨:“江湖奔班,人老归天,请不了喇叭匠子给你们吹《九条龙》……吃横饭的也不怕有这一天!” 这是在祭奠一路被打死的胡子,众人并不伤悲。既然是拎枪走马进大排,谁都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这时一个身穿黑缎夹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活动开腿脚之后,走过来慢声细语的说道: “大柜,让大家伙儿歇一会儿就行了,在天亮之前如果不能甩开跳子,可就麻烦了——啧啧,又喷那个洋水粉了?现在这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明明有那么多瓶……” 人不可貌相,这老太太乃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托天梁”,称“翻跺”,也就是绺子的军师。 九月红打起精神,岔开话头,道:“那还得仰赖您这位托天梁给推八门了,踹开生路才行!” 说完之后,强忍心疼的给老太太喷了两下。 老太太抽了抽鼻子:“造化,真是造化!” 然后在铺好的毛皮垫子上稳稳坐下,摸出一副纸牌,把包袱皮铺在地上,黑灯瞎火的就摆了起来。 胡子们见此都振作精神:翻跺要“推八门”了——“八卦能通天地理,六爻搜遍鬼神惊”,老太太可是此中高手,精通《求卦书》、《诸葛金钱课》。 当年就算出过老当家的四十二岁有一劫,果不其然。 八门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据说通过“推八门”可以寻生避死。 推八门需与天干地支配合,老太太嘴里念叨: “丑不远行酉不东,求财望喜皆为空。已未东北凶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马猴西南遭官事,龙虎镇压事难成……” 围观的胡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怕惊动坏了事。 最后老太太对九月红说道: “先往南挑,三星过中天再转东南,自可甩开跳子,再不济也有贵人相助!” 九月红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发出号令:“把连子喂了,晚上十点向南开挑!” 说完之后,从右胯边的枞木枪盒里抽出匣子枪,拆卸之后用枪油保养,又蝴蝶穿花一般组装起来,再插入枪盒。 枪柄拴着用红绒布打的葫芦花,一根九朵随风摆。 美人自有三千景,一时观不足…… 第5章 两个绺子之间的火并 子时一刻出发往南走的九月红绺子,在荒野当中一路踯躅而行,三星过了中天之后再转东南。 约莫走出去能有三十里地,官兵暂时还没有跟上来,但也是人心惶惶。 主要是这波骑兵实在是过于勇猛,与平时遇到的只会放空枪的警兵完全是两码事。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军官,枪法神出鬼没,真心是被打怕了。 此时已经人困马乏,神俊如状元白也有些吃不住劲,马肚子开始淌汗。 九月红吩咐下去,让绺队找到一处背风的沟坎暂时歇下。 胡子们这一路上真是被累屁了,纷纷咒骂官兵这帮瘪犊子不是人揍的,又没抱着他家孩子跳井,犯得着这么狗撵兔子一样的不开面吗? 九月红当然不会跟着一起骂,只在两个马拉子的伺候之下休息,又掏出来香水瓶再喷一喷,然后陶醉其中,对于这等危险境遇并没有太多反应,情绪十分稳定。 胡子们吃掉了身上带的最后一点干粮,最主要的是没有水,都渴得嗓子冒烟。 有实在累极了的,索性窝在狼皮褥子里歘空迷瞪一会儿。 “真怪!”绺子的“水香”忽然坐起来身来,道: “军师,刚做了个梦,给咱圆圆?” 当胡子的就没有不迷信的,常年“马上过、打着吃”,施加暴力同时也必然要承受反作用力,人生轨迹始终是处于生与死的临界线上,极大的心理压力与空虚,需有超自然力来疏解抗衡,出门、行军、宿营、打仗等方面都有一套严格讲究,迷信看相、卜卦、圆梦、推八门。 而这一切都需要“翻跺”负责实施,于是“翻跺”会上升到神的使者层面,老太太在绺子当中的地位仅次于大掌柜九月红。 老太太正四平八稳的坐着闭目养神,春日里的夜晚仍然有些寒凉,九月红走过来把自己的镶碎毛边的黑羊绒大氅披在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宽慰的一笑,一把将九月红揽过来,于是两人就裹着一个大氅。 此时听了水香的话,回应道:“说说看!” “俺先是梦见有人抬起棺木出大殡,又梦见一头老虎从门前蹿过,俺和小姨子正在炕上躺着,吓醒了……” 其他胡子一听,都哈哈大笑调侃着水香——大家都知道“水香”是有家有口的,这并不新鲜,相当一部分胡子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大掌柜“九月红”无奈的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绺子里都是粗野的汉子,实在没法指望能有什么素质与文明。 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啥没见过?完全不以为意,沉吟一下:“梦到出殡是好事;虎主凶,从门前蹿过代表凶像已去……” 说到这里老太太自己也笑了,“梦到了小姨子,就是要翻身了,是个好兆头!” 胡子们听了,全都神情振奋。 休息之后,打起精神继续出发。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三间草房,黄泥垒起来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半人高的土围墙已经东倒西歪,外面另用篱笆围起来。 在院子旁边有一排排垛成小山一样高的苇捆子。 这显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苇户人家。 胡子们十分高兴,因为只要有人家,就可以吃到一口热乎的,最起码有井水喝。只是来到近前之后,为首的“九月红”扬起马鞭子,大喝: “停!” 原来,这家的房门外挂上一个红布条,这代表有产妇在家,不能进屋! 胡子有各种忌讳,比如吃饭不许用脚踩炕沿、不能看张网捕鱼;婚嫁喜事只可上礼,不能吃席面;如有牲畜在前面横着走过,则这条路即不可再走! 再就是禁入“月子房”,防止沾染血气之灾。 “水香”在门前高喊:“当家的,出来碰碰码!” 房门一开,里面走出一个黑脸中年汉子,“哎呦,对不住各位柜上的爷台,屋里的猫下了!” “粮台”取出三十块现大洋,道:“给张罗些粮米、大酱,最好是有肉!” 这种独门独户的人家,其实都有与匪绺打交道的经验。 那黑脸汉子看着白花花的大洋,犹疑道:“小米、大酱啥的指定不缺,但没有肉,只有两花篓鸡蛋。” “也行吧,把碗、筷子、铁锅拿出来,我们自己生火做饭。” 黑脸汉子接过现大洋,乐颠颠的转身进屋,开始往外倒腾米袋子,还有两篓子鸡蛋,又拎出三串干辣椒。 半缸大酱就在院里,也算省事。 再把锅台的两口大锅也拔了下来。 胡子们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在院里水井旁边转动轱辘把打水,葫芦瓢先递给大掌柜九月红,然后是老太太这些四梁八柱,最后才是崽子。 如同牲口一样的喝了一气,顿时感觉又活过来了。 众人一起动手在院外支起两口铁锅焖小米干饭,把鸡蛋一股脑的都扔进去煮。 还没等小米干饭完全熟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拌了大酱开吃。 四梁八柱还能勉强用上碗筷,普通胡子只好各显神通,有用树皮盛饭的,有用秸秆当筷子的,有把饭摊在一块木板子上,趴在那里用嘴舔着吃的。 还有的干脆直接用手捧着吃,被烫得嘶嘶哈哈的也不停嘴。 后院地垅沟里栽种的葱,早被七手八脚的拔出来,一人一根,握在手里咬着吃。 这年月关东人,大部分都是老家在山东,见到大葱比啥都亲,满足感爆棚了。 还有人把干辣椒塞进嘴里嚼得满脸通红,脑门子见汗,冲散了身体里一晚上攒下的寒气。 大掌柜九月红和老太太用碾盘当桌子,也抓紧时间吃了一回,煮鸡蛋剥了皮打碎在小米饭里,拌上大酱和撕碎的葱段,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已经相当满意。 她俩唯一比其他胡子多的待遇,就是有一碗热水冲开的红糖水。 把马喂饱之后刚要继续出发,远处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众人大惊:跳子又追上来了? 此时天光已亮,很快就有眼尖的看出来:“不是跳子,是绺子的马队。” 嗐,那就放心了。 所谓西北悬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都拜的是达摩老祖,人不亲,枪把子还亲呢,枪把子不亲,山头还亲呢! 本以为是虚惊一场,碰码之后还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乃至一些必要物资补充。 然而很快那边的枪就响了,噼里啪啦的往这边开打。 绺子一边找地方躲避还击,一边破口大骂:“踏马的,哪来的野毛子,都不讲绿林规矩了?” 九月红临危不乱,拔出匣子枪娇声大喊: “下死手的绺子,除了‘交得宽’没别人!把连子(马)都赶到苇垛后面藏住,别卡子杀住对面的风头再滑!” 接着又吩咐:“顶天梁带一棚的人放出去压住左边,扫清柱带二棚顶住右边,防备他们从两边抄过来堵后路!” 顶天梁是绺子四梁之一的“炮头”,属于武力担当。 扫清柱是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负责督战。 得令之后,众人分散开来,躲在土墙后面打排子枪。 还有从后山墙登上草房后脊的,趴在上面射击。 屋里的黑脸汉子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老婆孩子躲进了后倒厦子的土豆窖里,显然也是吃过见过的。 对面虽然人多势众,但也不得不纷纷下马,临时找沟沟坎坎的再开枪对射。 九月红所料不差,这确实是“交得宽”的绺子,耍混钱的! 关东绺子可以分为两种,即“耍混钱的”与“耍清钱的”。 耍清钱的讲究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有严格的绺规,只抢地主老财而不骚扰普通百姓。如果内部成员有触犯绺规的,会面临严酷惩罚,是为“领刑”。 “九月红”的绺子,从爷爷辈儿开始算,一直以来都是耍清钱的。 而耍混钱的则是坏事做绝,伤村害民,杀人如麻,只要看不顺眼的抬手就是人命,被绿林界称为“斜岔子”。那大掌柜“交得宽”带着绺子进入村屯之后,都是大呼小叫:“弟兄们,自己个找老丈人家呀!” 完全没有任何道义可讲。 “九月红”的父亲就是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的非人行径,曾联合其他绺子讨伐。 奈何这“交得宽”傍上了“马傻子”绺子的大腿。 那“马傻子”乃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买枪、买子弹都不在话下,势力极大,火并的时候占据上风,甚至把“九月红”的父亲打下马。 交得宽的年纪其实不大,只有二十四五岁,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戴一副金丝眼镜,穿一身长衫,如果不拿枪的时候,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能会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教员。 实际这人却是心狠手辣之辈,而且好色成性,这两年不知道祸祸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 前些日子交得宽与马傻子连旗,攻打韩家大院未果,有些憋气窝火。 交得宽绺子的据点就设在八百里旱海的苇甸子,插千的探听到九月红的绺子被官兵咬住之后,他们连夜起兵,试图浑水摸鱼。 结果还真巧:天一亮就发现了九月红绺子的踪迹,这如何能放过? 空气中“嗖嗖”乱飞的子弹拉出鸟雀鸣叫声,打在院门口的老榆树上,树皮四分五裂,令人心惊肉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九月红身边的两个马拉子别看都是小姑娘,但面对这架势丝毫不怯阵,一人一把匣子枪“啪啪”搂火。 就是准头太差,手腕子力气不足,压不住枪口,全打飞边子了。 见此情形,九月红大声道:“别浪费子弹,看我怎么打!” 说完就把匣子枪安装在枪盒上,躲在一处矮墙后面连连抵肩射击,对面一个试图摸着苇棵子蹭过来的胡子如同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两步之后扑倒在地上,两只手狠命的抓挠着地上草皮子,然后就踢蹬了。 两个小姑娘见了,只是吐了吐舌头…… 虽然对面的攻击被遏制住,但形势却有些不妙! 掌管物资的“粮台”急得脑门子上全是汗,栽栽愣愣的溜过来小声说:“当家的,咱子弹带的可不多,再这么哐当下去,最后就得抡王八拳了!” 九月红冷静的说道:“不要急,托天梁带着受伤的弟兄先滑,在梁在柱的都跟我一起顶住局子!” 托天梁指的就是“翻跺”,老太太在枪林弹雨当中并不惊慌,刚把六枚铜钱抛在地上,端详之后笑道: “那我就不拖大家后腿,先滑了!” 在撤走一部分人之后,九月红这边枪打得更果决了,挺过一袋烟的功夫,九月红带人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往西南方向开撩。 “交得宽”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扯着嗓子大喊道:“弟兄们,对面眼瞅着是撩了,都给我上马开追!九月红的两个马拉子都是盘顺的亮果,合皮子可劲攀哪!” 手底下的胡子纷纷粗野的笑起来,“炮头”勒住马缰绳,扯开褂子露出又黑又密的护心毛,下流的笑问道:“大当家的,那抓住九月红咋整呢?” 那绺子的“翻跺”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脸的猥琐,接茬道:“那还能咋整,大当家的再当一回新郎呗——我昨晚起了一卦,结果是‘破军辟易,白虎贪鸾’,不是小好,是大好啊!” 交得宽哈哈大笑,道:“当新郎挺好,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老丈人一枪打落马下!” 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高头大马扬开四蹄,带着胡子们打着呼哨,发出鬼哭狼嚎的怪叫声追了下去。 形势依然严峻…… 第6章 半路杀出一个韩老实 春日里的鸟雀十分活跃,在庙台外面的柳树上就落了三四只,大清早的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搅醒了韩老实的美梦。 韩老实在自己的户外帐篷里伸了一个懒腰,昨晚上做了一晚上英雄拯救佳人的好梦。 在梦中,系统英雄气直接干到了100万点,无限加点身体并且多次升级系统之后,他在整个银河系嘎嘎乱杀,妃嫔媵嫱装满了一个星河战舰,可惜还没来得及卖弄学识,就被鸟雀叫醒了…… 在坐起来拉开帐篷之后,嘴里不自觉的哼唱着: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 一转头,却发现惊蛰早就起来了,刚喂过马,此时怀里正抱着那杆svd狙击步枪,满脸都是迷恋——折叠枪托已经被他摸索着打开,整只大枪更显得威武雄壮,工业美感与杀人属性结合得恰到好处,不愧是一代名枪。 虽然枪里没有子弹,也没安装瞄准镜,但丝毫不耽误惊蛰的爱不释手,恨不得用舌头从枪管到枪托,仔仔细细的舔上个五七八遍。 他自己那杆打药条的洋炮,之前刚得到的时候也是货真价实的小甜甜,睡觉时候都搂在被窝里,现在却已经被冷落在角落,变成了牛夫人。 看到韩老实起来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放下大枪,给打好洗脸水,用一个破陶盆端过来。 洗脸水还冒着热乎气,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烧好的,真是一个五讲四美好少年,放到现代保准是第一批光荣加入少先队的苗子…… 然而在这民国,要饭都接不上溜,要不怎么说是万恶的旧社会呢…… 惊蛰在得到韩老实的允许之后,自己来到大殿门口处,用一个并不标准的姿势平端着架起枪来,瞄准大柳树上的鸟雀,嘴里模仿着开枪的声音: “砰砰——哈,打到了两只,烧着吃,一人一个!” 韩老实一边擦脸,一边忍不住笑:还是小孩心性。 但很快又惊讶的打量着惊蛰的两只手——稳,实在是稳! 要知道这svd狙击步枪的重量可不轻,全枪重量超过八斤,而且惊蛰的据枪姿势也并不标准,所以枪身必然是有大幅度的上下晃动。 但这种上下晃动却不是抖动,完全是小孩子力量不够导致的枪口下沉,而两只手却是非常稳定,以至于上下晃动的幅度都有规律可循。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的是绝佳的射击天赋。 这种天赋是后天无法养成的,生下来有,那就是有;生下来没有,练一万年也是白搭,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见。 再结合这孩子之前随口就能说出来当天的日期,要知道他可没有挂历,也没有手机电脑可供随时看日期。 比如有被关在监狱或是流落荒岛的人,需要每天划线才能记得日期。而且这也只是简单概略的记得过去的天数,节气什么的只能完全忽略。 只有脑袋里有动态刻度的人,才可以做到惊蛰的这一点,可谓万中无一。 这也是成为顶尖狙击手的重要条件,起码韩老实自己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只在传说当中听到过。 韩老实试探的问正在瞄准鸟雀的惊蛰:“要是有一个坏人,远在八百步之外,现在让你用枪打他的胸脯,那你应该瞄准哪里?”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略微思索之后回答:“爷爷,我是不是该瞄准脑袋?” 韩老实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感慨万千,果然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十户之邑,必有遗贤哪。 这种射击天赋已经不能用万中无一来形容。 韩老实掏出来仅剩的干粮,和惊蛰分着吃掉。然后就开始拉起家常,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 抽冷子就套问两句家世和经历,虽然这些惊蛰之前都讲过,只是单纯为了前后认证,看能不能对得上。 最后韩老实终于道:“惊蛰,你在这庙台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愿不愿意跟我走?” 惊蛰听了狂喜道,“当然愿意了,往后让我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绝不撵鸡,等爷爷老得不能动弹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韩老实听了哭笑不得:“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愿意跟我走,就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吧,想要留个念想的就带着,没用的直接扔在这就行,咱最不缺的就是钱,缺啥买啥,要啥有啥!” 真不是韩老实吹牛,现在确实最不缺的就是钱,而最缺的应该就是系统急需的英雄气,可惜这玩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其实惊蛰在这庙台里也没啥太多可收拾的,破烂铺盖卷、换洗的旧衣服、碗筷瓢盆,这些都用不上了,先拿了那杆老洋炮,把一点零碎打成一个小包袱,背起来就能走。 两人刚收拾完东西,就在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影影绰绰的听到旁边苇甸子的深处有枪响,接着还传来马蹄震动声。 惊蛰也听到了,却不惊惧,反而有些兴奋:“打仗,指定是有人在打仗,这下有热闹的大戏看咧!” 韩老实一巴掌烀在惊蛰的脑门上,本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但又一想到系统急缺英雄气,且不说这是保命的护身符,就是强化身体的事情也必须提上日程,否则早晚有一天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而平平无奇的日子哪里有机会获得英雄气? 于是,韩老实决定先看看什么阵势,再做定夺! 先把马牵到庙台后面的树林里,据惊蛰所言,那里有一条小道能跑马,可通往四十里外的两家子镇。 这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真不错! 只是韩老实在听惊蛰说起“两家子镇”的时候,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脸色一正,把长枪短枪都检查一遍,摸出一个高倍数的单筒望远镜,脚踩着围墙登上了大殿屋顶,单腿跪在房脊上往远处管瞧。 只见苇甸子东北方向烟尘四起,一伙马队正在玩了命的奔跑,为首一人竟是一个老太太。 韩老实看着这老太太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伙马队离老远就看到了这处关帝庙,于是纷纷拨马往这边赶来。 韩老实本想开枪惊退之,结果很快在望远镜里又看到了第二波马队,跑得正急,还有人不时的回身射击,后面就是乌泱泱的追兵。 怪哉,这波马队为首一人竟是个大姑娘,身穿绯红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手里拎着匣子枪,长得可真是花容月貌,清冷绝美,生平仅见。 看穿着打扮就能知道,这前前后后的三伙马队,肯定都是胡子! 等仔细看时,韩老实吃惊得差点拿不住望远镜:雾草,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不是王子儒的那个外甥女吗? 这都是哪跟哪啊? 真是离了大谱了,眼睛眨一眨,老母鸡变鸭…… 再一看头一波为首的那个老太太,可不是嘛:去年腊月在王子儒家里看到那个外甥女时候,身边就曾跟着一个老太太。 是她,也是她,没跑! 于是,韩老实并未开枪驱赶奔跑过来的第一波马队。 等马队赶到庙台之后,都立即翻身下马,各找地方架起枪来,显然是要给后面一波提供掩护。 还有人还试图要登上屋顶,结果却与早就跟着韩老实登上来的惊蛰闹个对眼。 此时惊蛰握着自己那根打药条的长管洋炮,小脖梗梗着,虽然没有不说话,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再看旁边云淡风轻的韩老实,人长得挺老,还带着长枪短炮的。 都说“人老奸,马老滑”,一看这年岁就不好对付,最主要的是之前人家没开枪,就算不是友军,也肯定不是敌人,没必要节外生枝。 所以在大眼瞪小眼之后,也就撤下去了。 韩老实早把svd狙击步枪安上了瞄准镜,取密位十字快速调校,把望远镜交给了身边的惊蛰,svd狙击步枪架在房脊上,对惊蛰说道: “今天给你上的是第一课,看看这大枪到底是怎么用的!” 然后用嘴吮吸了一下右手中指,伸在头顶,又看了看柳树的枝条,嘴里自言自语道: “风向东南,风速每秒5米,标定 800米射击距离,弹速每秒830米,wi =rxvw\/mv,应取风偏补偿角7.5度……踏马的,哥们明明是文科生,硬生生被逼成了数学小能手……” “马速较快,移动靶可不好打,这是一个问题。不过,问题也不是问题,惊蛰你记住哈,打枪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平时多吃韭菜——咳咳,多吃猪肝!” 惊蛰有样学样的望远镜看着远方马队追逃,感觉这个神奇的东西就是王母娘娘的压箱底法宝。 而听到韩老实说的话,又莫名的感觉这个对自己的吸引力,还要超过望远镜。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很快惊蛰就看到了韩老实开始的表演: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屏气凝神,“砰”的打出了第一枪。 嗐,啥也没打到…… 不过韩老实并不慌,而是根据着弹点位又调校了一次瞄准镜,接着就打出了第二枪。 八九百米开外,交得宽绺子正在大呼小叫的追击,肆无忌惮的嚣张跋扈,暴虐张狂。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绺子的大炮头,报号“刁虎”,是一个红脸光头汉子,脸上有一道恐怖的刀疤,霸蛮的气质直接拉满,平素最喜欢在秧子房里折磨人票,打瓜皮、看天、火轮车、敬财神,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比秧子房掌柜的还狠毒。 落到他手里的,就别想囫囵个出去。 此时的“刁虎”做梦也没有想到,死神就这么悄然降临。 svd狙击步枪的子弹出膛之后,打着旋飞出去了八九百米,正好击中“刁虎”的前胸。 血肉之躯在这大杀器面前,没比豆腐更硬实。 子弹透体而过,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刁虎”有如雷噬,在惊恐与不解当中,甚至还坚持在马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闷哼一声翻身落马,手脚抽搐两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他也应该庆幸,因为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不但不孤单,甚至还可以成群结伴,牛头马面迎来了一个大单。 伴随着“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此时的韩老实一脸冷峻,直接化身手持黑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 几乎弹无虚发,直到空仓挂机,十发子弹打出,交得宽的绺子已经落马八人。 大掌柜“交得宽”因为是混在中间,才留下一条狗命,否则第一个被敲打的就是他。 韩老实换上弹夹,眨眼间又是两枪。 交得宽绺子众人发一声喊,拨转马头全都玩了命一样跑,骑术好的就来一个镫里藏身,骑术一般的就只能用马鞭子死命的抽在马屁股上。 那个留着山羊胡的翻跺先生,因为晚了半步就被课堂点名:子弹从后脑进,前嘴出,脑袋炸飞了半边,尸体如同木桩子一般,直挺挺的栽下马去。 铁口直断,却断不过7.62mm的突缘弹。 死得十分干脆,也不知道他脑海里留存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是后悔因为贪图享受而进了绺子挂柱——手持卦旗走村串乡忽悠人,其实也挺快乐的…… 胡子们虽然共情不到军师的生死一念,但惨死的凄厉相却看得真真切切,此时只恨胯下马没有长出来七七四十九条腿,什么“破军辟易,白虎贪鸾”,原来却是遇到了索命的九天煞星。 原本正在往庙台奔行的九月红众人,此时纷纷勒马驻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亡命奔逃的敌人。 喘息之间,风云突变,形势翻转。 九月红众人都不是外行,走马飞尘的已经听惯了各种枪声,而刚刚在庙台方向传来的枪声,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过。 这枪声似乎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性。 更不用说绺子里根本没有哪个人能有这等枪法,而且用的枪支也没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射程。 这半路杀出来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韩老实看到匪绺已经奔逃,并不在此耽搁,带着惊蛰顺着围墙跳下来,在众胡子震惊、狐疑、不解、感激的目光注视之下,翻身上马,再把惊蛰拽上马背。 “这位爷台,可否留下姓名?江湖路远,日后当有报答!”老太太抱拳致意,大声说道。 韩老实面无表情的摆摆手,没说话,扬鞭打马而去,只留下一个蓝呢料仿军服上衣的背影。 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 不是韩老实装老冷,而是他凭感觉认为这样才更显出英雄气概。 为了获得系统的英雄气,也真是拼了…… 第7章 顶级枪手的直觉 “这是何等的高人!莫非就是您老之前卦象当中推算出来的‘贵人相助’?” “是呀,高人是真高,军师的卦打得也是真准!” “那是当然,你以为军师是谁都能当的?这次交得宽绺子里面的翻跺,报号‘七点’的那个老瘪犊子,就被打了血核桃,惨哪,啧啧……” “当真?” “必须真哪,烧了骨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以前俺们住前后屯子。老小子在关里老家看黑书(犯了官司),闯关东滑到这嘎沓,仗着读过两本野皮子书,入了圆头行(从事算命职业),后来在‘交得宽’绺子挂柱,当上了翻跺,混得很打腰!” “这‘七点’的卦打得准不准且另说,一肚子坏水可是真的,这两年可没少算计咱们的局子……这仇也算报了小半拉!” 九月红带着绺子众人在庙台与老太太汇合之后,听了现场人仔细的讲述来龙去脉之后,纷纷发出惊叹。 一人一枪,震慑一个大绺子,当真是四海到家了! 老太太此时眉头微皱,回想一番之后,对着九月红说道:“大当家的,我总感觉那个高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啊?还有这事?” 九月红此时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掏出香水瓶,喷喷喷。 老太太看到香水瓶,脑海当中灵光闪过,猛的一拍大腿,道: “我想起来了,这高人好像就是年前腊月在你舅舅家见到的老地主,送你洋水粉那个!” 九月红听了连连摇头: “蛤,你说的是那个大叔韩老实?怎么可能,他哪会使枪,家里娶了四个太太,每天就知道……” 实际刚才九月红也看到了韩老实,只不过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礼帽压得有些低,看不清面孔。但是手上枪以及呢料仿军服上衣却看得真切,身形矫健的跳下大殿,颇有些英姿。 老太太咂摸咂摸嘴巴,也有些犹疑不定。 那时候她俩见到的韩老实穿一身长袍,戴一顶瓜皮帽,笑容可掬,堪称关东老地主的形象代言人。 而那位高人却是枪法无双,举手投足之间取人性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人惊退一个大绺子,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两者确实是没法划等号。 要是韩老实能变身那位高人,那么老史头都能当绺子大掌柜! 要问“老史头”是谁,这老头姓史,家住宽城子一带的范家屯,经常在外面捡粪,有一回听说有绺队要攻打范家屯,想跟在后面捡漏,卸下家里碾盘上的毛驴子就要出发,老伴劝他:“当胡子的胆子可都是上辈子修来的!” “滚一边拉去,我打你个不会说话的!”老史头给老伴来了一个大耳光,径直出发。 结果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晚,胡子撤走,警兵来巡查,正看到老史头在大街上骑毛驴自乱窜。 警兵问:“干啥的?” 老史头眼神不太好,卖弄学的黑话:“踢四点柜子!”(攻打屯镇) 警兵把他从毛驴子上拽下来一顿好打,最后还是老伴卖了两亩地,使钱把人领出来,薅着袄领子先回一个大耳光: “瞅你那死出,老实的捡粪吧!” 于是这老史头就变成了绿林界的笑谈。 虽然捡粪的老史头当不上绺子大掌柜,但是老太太又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毒的,所以心里一直在划魂儿:到底是不是那个韩老实呢? 还有,大当家的紫薇斗数有些不对劲,红鸾星偏,与天姚同宫,这——这不应该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绺子马队在庙台简单修整之后,要赶紧找个熟窑压下。 又派出“传号”到龙湾县城飞海叶子(送信)给王子儒。 绺子亟待补充枪支弹药,这都得依靠九月红的舅舅王子儒给暗中操办。 天气很好,春日里的太阳萌发万物。九月红骑在高头大马上,把玩着手里的香水瓶,心里在想:“那个韩老实人还挺好的呢,送这么可心的礼物。等下次抢劫到好东西,一定要托舅舅给送去当回礼……”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韩老实,此时已经在惊蛰的指路之下,一马双人,赶到了两家子镇。 这里是一个规模挺大集镇,地处怀德县与龙湾县的交接地带。 镇里的十字长街两旁参差不齐的排列着买卖铺户,时间是上午十点多,又逢大集,人流量挺大。 韩老实甩蹬下马,牵着缰绳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神情有些异样。 惊蛰忽然道:“爷爷,好像你对这里挺熟的啊!” “熟——当然熟了!”韩老实万般感慨。 过了一会,韩老实指着一片杨树林子说道:“惊蛰,你信不信,那一片以后会盖起来一所学校,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能进去上学!” 惊蛰对上学的问题并不感兴趣,而是好奇的说道:“爷爷,你还会算命?” 韩老实的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可比算命厉害多了,我不但知道这里会盖一所中学,还知道那所中学有一个毕业生外号韩老实呢…… 在两家子镇的十字街口有一座挂两个幌的饭馆子,招牌上写的是“元盛居满菜馆”。 此时还没到正经的饭口时间,但伙计已经开始殷勤招徕食客:“白肉、血肠、饽饽饼,喝酒吃饭里边请……” 韩老实已经连着吃了两顿的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一拍惊蛰的肩膀:“走,下馆子去!” 来到满菜馆的门口,伙计赶紧过来相迎,有些惊讶的说道:“这位爷,您可是两三年没来了,咋还变样了?差点不敢认!” 韩老实取出三张都是贰吊面值的吉官贴,一张一张的放到伙计的手心上,道: “把马顾好,不然把你的腿打断!” 伙计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您就瞧好吧,上等精料,从头到尾洗刷一遍,管保比伺候我爹都上心,有半点差头您打断我三条腿都行……” 当时东北各地都各自发行纸币,奉天省是奉票,黑省是江帖,哈尔滨特别区是哈大洋券。 而吉省则是吉官贴,虽只在本省流通使用,但随时可以到永衡官钱号兑换为银元,也就是现大洋。 六吊吉官贴差不多等于大半块银元,而伙计干一个月才吃四块银元的劳金,所以对于出手阔绰的韩老实印象深刻,毕竟这么大方的食客绝无仅有。 乐颠馅儿了。 旁边的惊蛰看得眼睛直冒火,小拳头攥得紧绷绷:凭啥给他那么多钱啊,喂马刷马的活咱自己干就行啊! 韩老实却不以为意,只把大枪和褡裢从马身上取下来带着,进饭馆子之后找靠窗的桌坐下,头不抬眼不挣的就点了五个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都是地道的满菜,最能解馋。 急得惊蛰在旁边直转圈,“爷爷,点两个菜就足够了,我用汤泡着饭吃就行,省省钱吧……” 韩老实笑着摇摇头,心中暗道:作为堂堂穿越者,都头顶大草原了,要是再穷得抠抠搜搜,还让不让读者老爷舒爽了? 于是,又要了半斤宽城子聚发盛烧锅出产的头度高粱酒——这酒堪称当时关东地界的茅子,一般人可喝不起,贼拉的贵! 旧时的饭馆子上菜,可不是一道一道的上,而是菜齐了之后一起上。 此时还不是饭口时间,里面只有两桌食客,所以后厨出菜快,跑堂的堂头亲自端着方盘麻利的上菜:“这位爷,呃,还有这位小爷,菜上齐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 惊蛰看着摆上桌的这五道香气四溢的大菜,眼睛都直了:以前哪吃过这个呀。 “还瞅啥,赶紧吃啊——伙计,给盛一碗粳米干饭,用大海碗!”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不其然,惊蛰放开了之后,甩起腮帮子、颠开大槽牙,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大海碗里。 韩老实嗞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这家满菜馆相当不错,菜味儿正! 饭馆子里还有个食客,单人一桌,两个菜一壶酒,自斟自饮,悠闲自得。 这个食客穿一身泰西缎面的紫长袍,外罩黑绸碎边马褂,戴一顶瓜皮帽,帽正镶一块蓝玉石——典型的老地主打扮! 不过,作为曾经的同行,韩老实看这个老地主却十分的不顺眼,主要是这人长得属实遭人嫌,简直就是对照黄世仁的面目生养出来的。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因此就过去扇他两个大耳雷子吧。 算了,不看他就行了。 这时门帘一挑,门口的伙计又让进来两个食客,其中一人大约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魁梧,浓眉虎目,满脸络腮胡子。 穿一身蓝灰色的呢料军装,脚踩长筒黑色马靴,武装带上挎着枪盒,里面是一把乌黑深沉的二号匣子。 这显然是一个军官,看军衔还是少校。 身边跟着的则是马弁,正用一条毛巾亲手擦拭桌椅。 少校军官一进门,就把目光看向了韩老实,两眼光芒闪烁,右手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摸枪盒。 虽然两人之前从未见过,但少校军官那顶级的枪手直觉告诉他:坐着喝酒的那个半大老头子,十分危险! 这少校军官正是鲁大士,陆军第二十三师的骑兵连长! 昨晚在苇甸子追剿九月红的绺子未竟全功,绺子趁着夜色溜走,使得鲁大士颇感懊恼。 骑兵连向南撤回驻地的时候,拂晓时分恰好经过两家子镇,人困马乏,还有伤兵需要处理,于是临时进驻第四区公所大院进行修整。 陆军第二十三师虽然明面上隶属于北洋军政府,比如番号以“北洋”打头,全称即“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但实际上这时各师基本都是军阀的自留地,所以大体上都会有一个或明晰、或模糊的势力地盘。 此时老张麾下的是陆军第二十七师,基本盘是奉天省。 而陆军第二十三师则是吉林督军孟恩远的老底子,所以基本盘自然是吉省。 当然,在剿匪作战与拉练的时候其他省也不是不能去,毕竟名义上还是奉北洋军政府为大哥,但肯定不能太深入,在交界地带没问题,否则就容易擦枪走火。 这两家子镇隶属怀德县,而怀德县则是归奉天省,于是鲁大士带领的骑兵连在这里就属于“客军”,不能喧宾夺主。 而区公所对待客军自然也是马马虎虎,提供的伙食也就比猪食略强。 于是临近中午时候,鲁大士带着马弁出来开个小灶。 其实韩老实也察觉到了这个少校军官不一般,有些门道,但并未过分在意:不但是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还有傍身的金身系统赋予充足底气,一切都是浮云。 所以更显云淡风轻,喝酒吃菜的节奏丝毫不受影响。 空气中的两股激荡交锋,并未擦除火花。 而惊蛰看到穿军装的两人,眼睛里不由喷出了两道怒火,可惜被韩老实用眼神压制住了。 否则的话,高低上去给他两电炮! 韩老实的意思很明显:光天化日之下怎可暴起伤人?而且尽量不要当众与官兵闹得下不来台! …… 鲁大士的手还是没有放到枪盒上,而是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然后也点了五道菜:扒猪手、清炖豆腐羹、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焖河鱼。 没错,和韩老实那一桌别无二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甚至也要了聚发盛的头度高粱酒。 堂头小心的伺候着:“二位军爷稍等,酒菜马上就好,先喝杯茶,这有方糖,加一块甜甜嘴……” 见马弁叼起来了烟卷,连忙划根洋火给点上。 兵就是匪,匪也是兵,开饭馆子的哪敢开罪一分一毫…… 惊蛰这边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干饭,心中默念:“跟我学,长驴毛;驴毛绿,狗放屁——吃去吧,一吃一个不吱声,噎死你们两个狗跳子!” 虽然高手的火花并未擦出来,但是饭馆子当中的气氛却属实是有些微妙,就连那个老地主都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 但他作为坐地炮,并不在意这些,强龙不压地头蛇,再牛比又能如何,还能来咬他牛子不成? 所以并不耽误他喝酒吃肉。 然而,微妙的气氛很快就被打断——门帘一挑,又走进来一个年轻小伙,短装打扮:青坎布开襟小褂,线缎青裤。 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直接就盯住了那个老地主,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别人还以为他俩认识呢。 事实也是如此,确实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认识。 所以那老地主才会惊慌失措,手里的筷子都吓得掉地下了。 不能不慌,因为小伙飞快的从衣襟里抽出一柄短把土铳,顶在了老地主的鼻子上。 “韩家老二,哎呀呀,有话好说,乡里乡亲的……” “呼通”的一声,阵阵黑烟升腾而起,满屋都是枪药的味道。 老地主惨叫一声,仰身从椅子上翻倒。 近距离之下,大眼土铳的威力极大,恍如开了一个颜料厂,那老地主当场就踢蹬了。 伴随着枪响,“妈呀”一声,堂头、伙计、账房都吓得钻到了桌底下。 小伙杀完人转身就要走,却被鲁大士的匣子枪拦住去路:“真是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凶,给我绑起来,送官!” 而马弁解下自己的武装带就上去绑人。 小伙的土铳是打单发的,怀里虽然还揣着一把钢刃子短刀,但面对匣子枪实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不过他这次暴起杀人,根本就没想过能继续活,所以脸上并无半点惧色,只是恨恨的说了一句:“可惜,可惜没机会把老刘家的爷们全崩了!” 而这边的韩老实按道理来讲,本应该只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如同旁边一脸兴奋的惊蛰那样。 但谁又能知道,他此时心中正有一道道来自九天之上惊雷,轰然而落。 旁边的惊蛰并未注意到韩老实的异常,他盯着开枪杀人的小伙,惊奇的说道: “爷爷,这人怎么和你长得有些像啊……” 第8章 韩老实的叔太爷 韩老实的老家就在距离两家子镇不远的柳树沟屯,自打祖太爷爷闯关东来此落脚,直到韩老实上大学之后离开家,老韩家一百多年的时间里都住在这个屯。 算是土生土长的人,只是屯子唯有柳树林,既没山,也没水…… 之所以穿越来之后没把家安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有谁会想去和祖宗做邻居呢? 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爷爷在韩老实小的时候多次给他讲过家中往事:当年老韩家是开纸坊的,用苇子造出来的老窗户纸,畅销十里八乡,还有十五亩天字号好地。 在柳树沟屯这一带,虽然比不上陈、刘两家大地主,但也属于中上等人家,吃喝不愁。 但就是因为这十五亩天字号好地,才摊上了事儿:那陈姓地主盯上了这块地,多次提出要买,但都被拒绝。 然而地主对土地的贪婪程度,是难以想象的。 于是陈姓地主依仗在官府有靠山,使用多般手段挤对欺负韩家,就想逼着韩家卖地。 最后韩家老二——也就是韩老实的叔太爷,趁着陈家两父子在镇里赶集的机会,用土铳把老陈家的当家人崩了,又两刀捅死了老陈家的大儿子。 自己也被陈家的炮手开枪打死,但一命换两命,值了! 韩老实的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那个没见过面的二叔啊,真有种!” 但是韩家也因此只剩下老大一脉,人丁一直不旺。 等到韩老实穿越来到大关东,并且站稳脚跟之后,自然不能让祖宗挨欺负,否则还是个人吗? 提前一步暗中出手把老陈家灭得七七八八,能喘气的爷们也就剩下穿开裆裤子的了。 本以为消除了隐患,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历史的惯性竟如此强大。 显而易见,这肯定是下线了一个陈地主,却粉墨登场了一个刘地主。 走了孙悟空来个猴。 惹祸的根苗,大概率还是那块天字号的好地。 所以说,韩老实千算万算,却还是没耽误“叔太爷”有种…… 那么,现在怎么办?眼瞅着叔太爷被抓走打靶——那怎么可能! 马弁的手速还挺快,眨眼间就把人绑上了,这就要押着走人。 韩老实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拦住了鲁大士他们的去路。 一言不发,只用眼睛盯着他们看。 实际并非韩老实装酷,而是心里还没想好应该说点什么。 惊蛰也不干饭了,兴奋的蹿过来,在韩老实侧后方观敌掠阵、站脚助威,左手拎着洋炮,右手拎着svd狙击步枪,挺起小胸脯——可把他牛逼坏了。 恨不得现在就开整,敲碎他们的狗头! 鲁大士手里拎着匣子枪,紧皱眉头道:“我是陆军第二十三师的,现在捉拿凶犯见官,缘何阻拦?” 换成一般人这么干,军爷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早劈头盖脸的抽上去了,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哪有这耐心烦儿! 归根结底,鲁大士还是深深的忌惮韩老实腰上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 鲁大士也是有见识的,之前在宽城子曾亲眼目睹过花旗洋行的一个外国人,表演一种快拔枪术,确实是神乎其技。 而韩老实的快拔枪套与站立姿势,与那个花旗人一般无二,这绝对是个顶级快枪手! 韩老实并未回答鲁大士的话,仍然保持沉默,但也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鲁大士忌惮韩老实,但是那马弁却没看出来眉眼高低,并且是个有脾气的,“我踏马的……”这就要举枪开干。 “砰”! “当啷”! 也没见韩老实有动作,柯尔特蟒蛇却已经在拔在手里并击发,正中马弁手里的枪身机匣。 在子弹动能冲击力之下,马弁根本握不住枪,直接被打落在地。 鲁大士瞳孔一缩,内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快! 太快了! 比那花旗人的拔枪术还要快得多! 在鲁大士看来,自己的枪法更多的还是表现在长枪射击上,短枪临敌虽然也不差,但绝非强项。如果是步枪对射,他自认还是有稳胜的把握…… 当然,韩老实肯定不知道这个少校军官的内心想法,否则也只能呵呵了。 他的左轮枪在手里翻了个无比酷炫的枪花之后,即插入枪套,这时外面却闯入三人。 头前的是一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面容可憎,与倒在地上咽了气的老地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手持套筒枪的汉子。 进门之后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老地主,就开始嚎丧上了:“爹,你可别死呀,不然以后分家了,我可啥也捞不着了啊……” 这人正是老地主的小儿子,外号“刘坏水”,五毒俱全。 刘坏水正在镇里烟馆抽了个烟泡儿,过足了瘾。 恋恋不舍的熄灭了烟灯,正打算带着炮手到集市上撒目一圈,看有没有长得俊俏的小媳妇可供调戏——最好是有丈夫在身旁的那种,就让他在枪口下表演无能的狂怒。 得劲儿! 却有闲人跑去报信儿: “你爹死了!” “放屁,你爹才死了!我说,你是不是皮子紧了?” “真没瞎说,你爹在满菜馆被韩纸匠用土炮子给卯了!”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没法不信。 刘坏水跟头把式的跑过来,后面跟着的两个都是家里雇的炮手,负责出门保护爷俩。 但老地主舍不得提供满菜馆的酒菜,小地主更不可能分享焦香的大烟泡,于是就打发他俩在大集的小摊上,就着一盘熏豆腐,来一瓶贼拉上头的瓜干酒,脑袋瓜子喝得嗡嗡的…… 就在两个炮手争论到底是孔子爱吃熏豆腐,还是孟子爱吃熏豆腐的时候,三少爷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 “还特么喝呢,我爹都被人干了!” 于是三人汇合,杀奔满菜馆,可能是感觉还能再抢救一下…… “韩老二,还反了你的了,敢弄我爹,给我崩了他!” 刘坏水气急败坏之下,扑上来就打算先抽两个嘴巴解恨,再让炮手开枪杀人。 “砰……”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再次击发。 刘坏水猛地一愣,然后手捂头顶嚎起来:“我的头,我的头!” 两颗子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刘坏水的头顶嗖嗖钻过去,紧贴着头皮把头发犁掉了两缕,吓得他魂飞魄散。 原本水光溜滑的偏分头,此时变得十分滑稽可笑。 两个炮手也惊叫一声,原来手里套筒枪的扳机都被打飞。 “爷爷威武!没想到手枪打起来更厉害……” 惊蛰兴奋得在旁边喊666,韩老实听了眼角不由一抽抽。 鲁大士看得头皮都要炸了: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太准了,实在是太准了! 惹不起! 不过庆幸的是这人并非法外狂徒,还没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所以局势还可以收拾。 至于如何收拾,鲁大士自有计较,那就是——果断走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马弁临走之前还不忘记把人松绑,更主要的是带走自己的武装带,否则晚上回去都会心疼得睡不着觉…… 反正他们是军兵,又不是警署的巡警,抓不抓人的确实无所谓,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刘坏水一看大兵都走了,哪还敢扯有的没的,让两个炮手抬起尸首,一声不吭的也走人了。 满菜馆里终于恢复了清净,不过一时半会的,堂头和账房还是不太敢从桌底下钻出来,恨不得顶着桌子走路。 韩老实从褡裢里掏出来一沓金票,道:“总归是犯了人命官司,先不要回家了,随便找个地方躲躲吧!” 韩老二本是要坚定拒绝的:所谓无功不受禄,不认不识的,怎能平白无故拿人家的大笔钱财! 但眼前之人却带给他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不自觉的就把金票接过来,似乎是理所应当。 怪哉! 他哪能想得到,眼前这个岁数看着比自己大的人,竟会是重孙子辈儿的…… “恩公,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所报!” 韩老实慌得一批:“别,千万别叫我恩公,我也姓韩,叫我韩老实就行!” 不能不慌啊,看这架势,叔太爷似乎还要拜倒在地,那岂不是折大寿了! 要是再磕一个,他韩老实还不得“嘎巴”一下原地去世啊! “韩恩公……韩老实,用不了这么多钱!” 韩家老二把金票接到手才发现,这也太多了。不用说作为逃亡的路费,就是置办一份家业都富余,哪能花得完。 要知道这可是日本通过朝鲜银行发行的金票,在吉省与奉天省一直以来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人称“老头票”,币值坚挺,购买力惊人。 这一沓差不多能有四五千元,乃是一笔货真价实的巨款! “我韩老实有个最大的规矩,就是送出去的东西决不能收回,否则会折寿!” 韩老实一本正经的忽悠。 “啊——这?” 叔太爷被整不会了,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这还没完,出门之后韩老实又把已经洗刷干净的兔青儿马牵过来,带着全套的鞍韂嚼环:“骑马跑吧,免得被人追上,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老刘家以后掀不起来风浪,我保证!” 韩老二已经彻底迷糊了,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好大哥为何会如此的慷慨热情。 晕晕乎乎的就被韩老实扶上马,兔青儿马四蹄奔开,快如疾风,幸亏韩老二也是会骑马的,不然真怕被甩下来摔个乌眼青。 惊蛰看着远去的背影,抽了抽鼻子,道:“爷爷,这人肯定是你的一个晚辈,而且只有你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 韩老实怅然道:“别瞎猜了,这镇子里白天不能待,得走出去暂时躲躲。” 协助凶犯逃走,如果在镇里停留可能会有警所的警员来找麻烦。 当然,也不是怕,就他们那几条破枪,可能都不够惊蛰用洋炮拍的。 “不直接离开?咱不是要去怀德吗?” 韩老实呵呵一笑,轻抚柯尔特蟒蛇的枪柄:怀德肯定是要去的,不过嘛,走之前需要先处理一个小小的问题……” 第9章 杀人放火天 怀德县警署上任不到两个月的署长王剑壬,有些烦躁:大粮户老刘家的当家人在中午被人打死,当晚又全家遭了殃,据说除了人在沈阳城的刘家老二之外,其他男丁差不多都躺板板了…… 其实在这年月杀人放火、阖家灭门的事情并不鲜见,比如举明火砸孤丁的小团伙、蹲高粱根打闷棍的棒(子)手,更有砸窑绑票的胡子专挑地主老财下手。 死几个人,不比死几条小猫小狗更夺人眼球。 但这老刘家不一般,不仅刘老二在奉天税捐局的厘金处担任处长,最主要的还是刘家与怀德韩家算是姻亲——刘家二姑娘是韩老太爷的七姨太。 怀德韩家的势力自不必说。 所以这消息在怀德县一带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说啥的都有。 署长王剑壬自言自语道:“这怀德韩家的姻亲,是不是有点多呢?”他今年才二十四五岁,长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帅气逼人。 此时那一张俊脸上,却满是玩味儿…… 等王剑壬带队赶到屯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不得不说,老刘家是真有赫儿,都造这德性了,也不耽误张罗起来白事,属实是有排面。 只见刘家大院高搭灵棚,雪白的挽幛子顺出去一里多地,灵围子一丈八尺高,是公主岭老李家扎彩铺连夜赶制出来的,光是马蹄针就用了三箩筐,迟家铁匠炉现场加工,把烧火的小打累得直掉眼泪。 黄桦木打成的棺材排列了整整五具——这还不算死掉的炮手,因为炮手没资格出殡。 棺材前点起九曲黄铜长命灯,摆上九碟八碗倒头饭。 灵棚里的四班喇叭匠子都是远近闻名的吹鼓高手,包括怀德的张家班、公主岭的杨家班、凤凰城子的李家班、大孤山子的肖家班,此时正摇头晃脑的把《秦雪梅吊孝》吹得凄凄切切。 远近屯人甚至扶老携幼的远远站着热闹,就像是赶场看蹦蹦戏一般——大家的心里都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镇雷碧一样舒爽。 苍天呐,大地呀,这老刘家可算是被人给直溜了,这一大家子哪有好人哪,欺男霸女那都是家常便饭。 美中不足的是,披麻戴孝的大部分是女眷。 那刘家老二昨日下午撂下电话的时候还是奔父丧,连夜搭乘火车早上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又变成了全家桶。 本来应该是直接哭晕在厕所,但刘老二却忍住了悲痛,先巡查了一遍刘家大院的炮台与院墙,加双哨…… 此时刘家大院着实是戒备森严,恨不得进来个蚊子都查下公母。 当然,对于警署一行人肯定是不会盘查的。 只是还剑壬没等踏入大院,就先看了一出闹剧:只见一个穿着打扮明显底层的老头,正抱着脑袋躺在门口,旁边有一副担子被打翻,杂面发糕散碎得满地都是。 “我们老刘家办事,你提溜个穷酸脑袋来卖发糕,可显着你了哈!是我们老刘家供不起饭咋地?打不死你……” 一个满脸蛮横的中年女人正破口大骂。 不仅是骂,还带着两个汉子不停的踢打着躺在地上的老头。 老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能硬扛。 原来,这老头是挑着担子卖发糕的小贩,路过这里的时候正赶上有喇叭匠子要买发糕,被刘家大姐看到了。 这刘家大姐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认为老头是在给老刘家上眼药,于是大打出手。 刘家大姐正打得血脉亨通、浑身舒泰,忽然就被人抓住脖领子,“啪啪”两个势大力沉的大逼兜,扇得她眼冒金星,鼻口窜血。 定睛看时,打人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黑呢警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代表的是荐任署长。 正是帅气逼人的师奶杀手王剑壬! 然而刘家大姐可不吃这套:长得帅也不行随便打人哪,还有没有王法了?警署长多个六饼,也不看看这是谁家! 待反过神来之后,呜嘞嚎疯的就要上去两手抓挠。 却被刚赶到门口的刘老二蹿上来死死的抱住不撒手,同时还不忘对着王剑壬赔笑脸,“王署长,对不住,对不住——哎呀,快快里面请……” 刘老二忌惮的可不是署长这个职位,前任署长在老刘家这里还不是和哈巴狗子一样。 他忌惮的是王剑壬这个人。 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刘老二在沈阳城干事还能不知道? 人家身后站着的那一尊大佛,目前正是步步生莲的时候,佛光能笼罩整个奉天省。不要说他老刘家,就是姻亲怀德韩家也不敢动人家一根毫毛! 那北洋陆军第53旅中将旅长汤玉麟够霸道不?还不是一样吃瘪…… 打虎英雄王剑壬,自觉神清气爽、道心通透,丝毫没感觉打女人有什么不对。 这时有下属过来用随身带着的水壶倒水,供王剑壬冲洗双手。 又递上白手绢擦干净。 只见这双手白皙修长,宛如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那刘大姐何德何能,竟能被这双手温柔对待…… 擦完手之后,王剑壬竟然掏出来一百元羌帖要递给挨打的老头。 这羌帖乃是俄国发行的纸卢布,在关东也是属于硬通货,面值含金量与金票相仿,只不过多是在黑省与吉省使用,奉天省并不十分常用,但不论官方还是民间也都认可! 下属赶紧七手八脚的给拦下来。这位年轻的署长才上任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多次表现出习惯性的不按套路出牌,下属见怪不怪了。 实际那老头也不敢要啊,都是警兵管人伸手要钱,何曾见过警兵贴给人钱的? 而且这一百元羌帖够他卖五年发糕的。 最后一百元换成了最小面值的一元,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接下,收拾担子一溜烟的跑了…… 王剑壬站在大院门口,抬头看着高大坚固的围墙和炮台,在大门两侧还有一副楹联:积善允征祥百世,立心思德同一源。 横批:家有余庆! 他强忍住拽出枪对照楹联乱射一顿的冲动,只把警帽摘下,弹了弹灰,说道: “本署长来此办案,是职责所系,而不是给你们刘家面子!刚才有人当众殴打无辜小贩,本署长先行垫付受害者一百元羌帖,该当如何?” “要还的,自然是要还的!”刘老二赶紧从钱夹子里抽出一百元金票,双手奉上。 主要是急切间找不到羌帖,所以只能用金票。 王剑壬皱眉道:“莫非你们老刘家是想贿赂本署长不成?明明垫付的是一元,而且不是金票,而是羌帖!” “啊?对对,是一元,刚才听错了……” “也罢,这一百元金票本署长先收下,记得回头拿一元羌帖换回去,绝不占你们的便宜!” 王剑壬慢条斯理的把钱收入囊中,接着道: “那小贩以后若有不测,必拿你们老刘家开刀,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 刘老二连连擦汗,深觉这位二世祖不好对付。 王剑壬举步进门,早已抵达的第四区巡警分所的巡官进行详细案情禀报。 听完之后,王剑壬也是拍案称奇。 就在昨天下午,刘坏水带着两个炮手,抬着老爹的尸首前往驻两家子镇的第四区巡警分所报了官。 事实清楚确凿,所以巡警分所马上派出人手抓捕韩家老二。 然而韩老二骑着神骏的兔青儿马,鬼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只能签下协捕文书报上去——至于是否能抓到人,其实不抱任何希望。 这年月只要不是当场逮住或是投案,后续抓捕几率极低。只要身上有钱,逃离本地之后随便换个名字,该干啥干啥,正常过日子完全没问题。 甚至跑去外省,即使不换名字也没啥事,因为此时张大帅尚未担任东三省巡阅使,东北王宝座虚悬,三省彼此之间警政不通,发去的协捕文书根本都没人看。 刘坏水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当天下午先派人到县城给二哥拍加急电报,然后他与大哥带人去了韩家纸坊,胡乱砸了一顿泄愤。 但也仅限于此,私底下怎么狠都行,明面上总不能打打杀杀的吧? 而且,那韩老二还没抓住呢…… 然后自然就是办丧事,而且必须大张旗鼓,大操大办。 本来刘家大院也是守卫森严的,有高大坚固的夯土围墙、四角炮台,常年雇用二十多个炮手,装备清一水的俄枪,乃是远近闻名的硬窑,一般的绺子都不会来打秋风。 结果因为要办大殡,赶来吊唁的老亲少友、本地乡贤络绎不绝,再加上喇叭匠子、扎彩铺人、阴阳先生、僧侣知客、棺材铺的伙计……,都乱糟糟的在大院进进出出,哪里顾得上查问。 所以,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了狠人。 后半夜的时候,刘坏水与他的亲大哥、亲叔伯哥,还有一个亲叔伯姐夫,四人正围一圈烧纸守灵。 迷迷糊糊的被人扔到中间两个炸弹。 完逑! 巨大的震天响,惊动了整个刘家大院,再一看灵前现场:好家伙,四个人被炸得如同过了火的草捆子,全交待了。 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哭天抹泪的、叫嚣着抓凶手的、害怕得往屋里钻的……啥样的都有。 却不知还有人在暗中仔细观察,又陆续点名了数个刘家男丁。 叫嚣得最欢的两个炮手也当场报销。 然后马圈旁边的草料垛又被点起,火光冲天。 马匹的缰绳都被解开,扑棱棱的在院里乱蹿。 待大火扑灭之后,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鱼肚白,凶手早已不知去向。 镇里的棺材铺倒是又卖出去了好多副棺材,库存一扫而空。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巡警分所已经仔细查验过子弹,是三线口径的步枪弹——巧了,正是他们刘家大院炮手装备的水连珠所用枪弹。 甚至枪都找到了,就在马槽子里,沾满了湿漉漉的马料。枪主人是刘家大院的炮手,应该是半夜轮值换岗回厢房休息的时候被打晕了,绑起来塞在旮旯。 简直毫无头绪! 而炸弹却有些奇怪。 王剑壬仔细的查看着从现场收集到的弹片,越看越有意思。 这弹片是铸铁材质,带有锋利刃口,显然设计得十分巧妙,爆炸之后可以散开伤人。 根据形状推算,这炸弹的体量肯定不大,但威力着实惊人,有的弹片竟然深深的嵌入了十米开外的木门。 显然这炸弹应系来自国外,而且还是新出现不久,一般人绝难搞到,所以凶手身份不同寻常。 只杀人而不图财,显系仇杀。 而且能趁机混入大院,找准时机杀人,并趁乱有针对性的开枪点名,再点燃草料垛制造混乱,实是胆大心细,且本领高强——如此,就可以排除是逃走的韩老二作案,毕竟他只是一个纸匠。 根据王剑壬的判断,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昨天白日里出现在满菜馆的那个神秘人,穿蓝色仿军装上衣,腰带上有一把左轮枪,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人协助凶犯韩家老二逃走,既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能力。 只是当前都属于推断,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就无法签发协捕文书——在这个年月,协助凶犯逃走的罪名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如果换成其他警署长,直接抓人拷打就行了,哪管什么程序不程序。 但王剑壬却给出明确指令:能找到人就盘查,找不到就算了…… 这令刘家人内心深感不满。 那么,应该去哪找这人呢? 第10章 怀德韩家,好大的威风 就在都琢磨着上哪去找人的时候,怀德县城的西门有一大一小两个人穿门而入。 而紧挨着西门的正是怀德县警署。 杏花细雨,丝丝缕缕,喜得挑着担子进城卖沁麻蒜的庄稼人眉开眼笑,终于等来了贵如油的春雨,起垄保墒,播种时候能省很大力气。 但人与人的悲喜却总是不相通的,那一大一小两人已经不止一次的抱怨着雨天,主要是他俩既没有桐油雨伞,也没有苇编蓑衣,只有一头大毛驴子驮着大小包裹。 这两人正是韩老实与惊蛰。 只是此时的韩老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装扮——惊蛰也不是。 韩老实穿一件淡青色川纺绸的长衫,灰色礼帽,黑鞋白袜,鼻梁上架一副细边眼镜,手里拎一个皮夹兜,看起来像是哪家商行的管事。 惊蛰则是一身崭新的细斜纹棉纺衣裤,戴着鸭舌小帽,妥妥的商铺学徒打扮。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淘弄的衣服与毛驴子。 而且这组合也是没谁了,幸亏没有多嘴多舌的路人,否则爷俩怕不是要抬着驴走路…… “爷爷,到哪落脚?” “先找一家客栈,好好休息下再说,这小雨还下起来没完了!”韩老实在青石铺的大街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泥里依稀还有马粪。 这时代实在没法指望什么道路卫生条件,即使是在城市当中,也是雨天满地泥,晴天有浮灰。所以大城市当中有身份的人出门,哪怕路程不远也要叫一辆人力车。 不是犯愁走路,而是不想弄脏新擦的皮鞋。 “爷爷,总感觉你的身体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呢……” “并没有!可能是换衣服的缘故——那什么,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住店?” 韩老实岔开了话题。 没办法,惊蛰这孩子的感知确实非常敏锐。没错,韩老实现在自己也感觉身体又行了! 你永远可以相信系统…… 就在当日午夜时分,系统结算英雄气,果然不负期待: “一枪当关,杀人如割草芥。在你的无双枪法之下,交得宽匪绺当场毙命者有十一人,包括军师七点,无不惊惧——获得英雄气35点。” “老头救美后,深藏功与名。你在拯救美色于危亡之后,并未卖弄人情,而是飘然而去,只留一个买橘子的背影——获得英雄气50点。” 赢麻了。 85点英雄气。 加上原有的46点,一共131点! 他韩老实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午夜结算的时候,韩老实正蹲在刘家大院柴房后面,长衫礼帽,细框眼镜——他就是凭借这身衣服在傍黑天之前混进了刘家大院,任谁都以为他某家店铺前来跑外的。 他当场一口气消费80点改进身体,八次! 甚是舒爽。 感觉胳膊腿的力量都大了一些,捏起拳头嘎吱吱响——如果说徒手搏斗,之前五百个韩老实能打过尹志平,那么现在三百五十多个就差不多了…… 身体素质差不多提升了0.3倍,这已经十分逆天了,主要是基础底子十分普通。 要是哪个国家队成员能有这系统加持,改进八次之后身体素质提升0.3倍,绝对能横扫全世界,拿奥运奖牌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普通人想要达到这效果,不在健身房撸一两年的铁,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更主要的是,依靠撸铁提升身体素质是有瓶颈的,否则健身教练早化身奥特曼了。 而韩老实的系统却是没有瓶颈的,只要有足够的英雄气就行。 然后就有了韩老实在刘家大院的一番操作,简直是轻而易举,更不用说还有51点的英雄气作为保障,能免疫伤害五次。而且在韩老实看来,这一番操作之后,午夜系统结算肯定还有收获…… 不过,眼下被春雨浇得有些烦心,先得找吃住落脚的地方。 怀德县治所为怀德镇。 在清朝时该地处于柳条边外,所以是闯关东人的一个重要落脚点,人口日多。更兼道路四通八达,所以盗匪猖獗,于是在光绪三年设怀德县,意谓“怀之以仁德”。 在首任知县张云祥的努力下,修建起来了周长十二里的城墙,商业日盛,城中有两横两竖的井字形长街。 虽然在中东铁路通车之后,在怀德县境内的公主岭镇设站,并且划定为日本租界,使得公主岭的风头日盛,但是怀德县的百年底蕴犹在,仍然是关东经贸重镇。 进了西门就是繁华的西大街,两边买卖铺户鳞次栉比,牌匾层层叠叠,饭馆子、绸缎庄、金珠店、药局子、粮米行、沽衣铺、烟麻店、炉银号、剃头铺、馃子店、浴池,等等,应有尽有。 稍加留神就能发现,在这些买卖当中,典当行、炉银号、金珠店这种高盈值的铺户,牌匾上的字号基本都是以“井垣盛”作为前缀——实际烟馆、花台也一样,只是不方便挂铺号。 别人不了解,韩老实肯定是门清,因为在《说文解字》当中有“韩,井垣也!” 不要误会,韩老实目前还远没这等能耐。 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怀德韩家! 而惊蛰却是扁担横着放,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当然不懂这些。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城,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忽一个健硕的壮汉,右肩上驮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快步经过。 “爷爷,那个女的有手有脚的不自己不走路,咋坐在别人的肩膀上?” 韩老实拍了拍惊蛰的脑门:“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打听……” 惊蛰不解,用鼻子吸了吸残留的胭脂香气。 不过,胭脂香气很快又被鱼贯入城的车老板子甩出的响亮鞭花冲散,二十辆花轱辘大挂车,辕子上都插着黄底黑字的三角风旗,前后还有押车的趟子马,马上之人穿青挂皂,都斜背一杆乌黑深沉的水连珠步枪,手挽缰绳,目含跋扈之色。 人都说“上下一身青,不是衙门就是兵”,这架势是把自己当成兵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十名押车的扈兵确实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不论是精气神,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的超过普通官兵。 而这,还只是一支押车的小队而已。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韩老实看着三角风旗上笸箩圈大的“韩”字,自言自语道: “怀德韩家,好大的威风……” 第11章 不需要证据 “警察署长王剑壬,好大的威风!” “哎呀呀,二妹,省省吧,这王剑壬背后的势力大得难以想象!” “呵呵,有多难以想象,说说看!” “他亲叔叔王永江,你听说过没?乃是奉天督军张大帅面前的第一红人,警察厅长,马上还要兼任财政厅长,并且督办东三省官银号,权势熏天,跟张大帅磕头的那些老兄弟都比不了……” 在刘家大院的内宅当中,刘老二正在安抚一个恼怒的俏佳人。 这俏佳人就是刘家的二姑娘,名叫刘小凤,嫁给怀德韩家的老太爷当七姨太。 很难想象躺在棺材里的那位尖嘴猴腮老地主,竟然能生出来这等俊俏的二姑娘,也不由让人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除了三少爷刘坏水之外,其他都是一奶同胞,其他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尤其是大姑娘刘大凤,长相却是没眼看。 不但脸是大饼子脸,那身材也和煤气罐成精似的。再看刘小凤,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身段迷人、脸蛋娇美,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自带七分媚气,是罕见的大美人。 不然也不会被韩老太爷相中。 刘小凤昨天下午得信儿之后就赶回娘家奔丧,但是傍黑天的时候又坐着汽车返回了韩家——据说韩老太爷,一天不搂着她就睡不好觉…… 今天又赶回娘家奔更大的丧,再这么下去,以后搞不好想填乎娘家,也没机会了…… 她得知警察署长王剑壬,因为一个小贩就猛抽大姐耳光,不由气得三尸神暴跳,声言要找回场子。 骇得刘老二赶紧化身消防员,因为他太清楚王剑壬的背景了。 旁边的刘家大姐——刘大凤接茬道:“老二,你说的那些厅长、督办什么的,我听不懂啊!” 刘老二思索一下,道:“这么说吧,以前咱爹找说书先生讲三国,你总听过吧?如果说张大帅是刘备,那么王永江就是诸葛亮!” 想当年说书先生来给讲了半个多月的三国,临走时候老爹乱发善心,竟然给了十枚老钱,足够那说书先生买三斤苞米面的! 就这还不满意,嚷嚷着给的太少,最后非得挨顿打才走人,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件事给刘大凤留下深刻印象,长大之后她帮着老爹操持家业,深得真传。所以,提起刘备和诸葛亮,刘大凤当然知道。 于是有些泄气:“啊?那确实挺厉害……” “必须的啊,你们不在沈阳城,自然不会知道王永江的势力。” “呵呵,我虽然不在沈阳城,但是我在怀德韩家呀!” 刘小凤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把脚步挪到了窗前,向上掀开一扇窗户,传进来的喇叭声骤然放大。 前院灵棚当中的四班喇叭匠子即将“对棚”。 对棚即各班喇叭匠子之间的比试较量,在此之前需要先有一个单抠对艺,行话叫“干小活”。 此时干小活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两手捏着两尺三寸的红铜喇叭,吹的是《哭七关》。这刚吹完金鸡关、黄泉关的清明幽长,正来到望乡关、衙差关,听得人撕心裂肺。 刘小凤不乐意听这些,于是又烦躁的把窗户关上。 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这服丧的刘小凤头上披着白麻布孝帽子,腰缠孝布带。可能是为了方便晚上回韩家,里面穿戴都是正常:一身青霞缎面绣暗花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妖娆身条,旗袍开叉露出白腻的大腿,更是晃得人眼晕。 每当刘小凤到灵棚前点纸的时候,喇叭的声调都开始颤悠,显然是喇叭匠子的气脉不够用。 所以,也怪不得韩老太爷离不开她。 刘小凤继续说道: “二哥,你不在韩家,自然不了解韩家的厉害。虽然这怀德韩家只是边金韩家的一个支脉,但底蕴与势力也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咱就单说一样:奉天的张大帅与王永江谋划着重整东三省官银号,发行大银元票稳定奉票,如果不争取到韩家的支持,他们就算头拱地也办不成事!” 刘大凤在旁边听得一脸懵逼,虽然不太懂二妹说的到底是啥意思,实在是脱离她的认知范畴,但话里话外的,似乎是有实力帮自己找回场子。 这就很好! 那个帅气却不讲理的警察署长王剑壬,仗着自己有背景就欺压良善,而且手劲还不小,一到现在耳朵还嗡嗡响。 虽然她只是生活在屯子里的老姑娘,没啥见识,但也能懂得这应该是外力造成的上皮层纤维黏膜破损,导致声波增益异常——俗称耳膜穿孔…… 但是刘老二听了这话,却是半信半疑。 他作为奉天税捐局厘金处的处长,对于重整东三省官银号的事情自然有所了解。但他这些年亲眼见证了张大帅的本事,从奉天巡防营起家,成为奉天督军兼省长,中间挤走了张锡銮,驱逐了段芝贵。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段位高到不知哪里去。 怀德韩家,乃至边金韩家,当真能拿捏? 其实刘老二最了解这位二妹,打小就心思深沉,绝不会无的放矢。 但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论如何,韩家是否能拿捏奉天高层且不说,他刘老二却是在沈阳城当官的。 若是惹恼了王剑壬,回头人家找家长咋办? 王永江真要是铁了心的想搞他刘老二,绝对不会比勒死一条吉娃娃困难多少。 除非他弃官回家。 但又怎能舍得税捐局的处长职位? 从前清宣统年间开始在衙门当书办,用了十年时间终于一步步熬出头,这中间不但花了大把的银子,也没少溜须舔腚,走到这个位置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水”,这老刘家的楼到底是盖在蛇盘地,还是建在卧龙岗,归根结底还得是自己做决定。 二妹是想要挽回面子,但这面子问题也是可大可小,于是再劝道: “二妹呀,这王剑壬的事情确实要慎重,没必要因小失大,惹来大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抓住杀人凶手,报这血海深仇!” 正侧躺在小火炕上用热毛巾敷耳朵的刘大凤,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一个鲸鱼打挺,翻身坐起来: “老二,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怎么就因小失大呢,干哈我被人雷了就是小,啥是大?我看你就是害怕在沈阳被人穿小鞋,丢了那个芝麻粒儿大的官!” 刘小凤又赶紧安抚大姐,因为她斟酌之后,确实感觉二哥说的对,应该对报仇的事情更上心。 不得不说,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心眼子属实够用…… 刘老二道:“韩家老二杀了咱爹是板上钉钉的,但是抓他也不容易,官府别抱太大指望,还得咱自己想办法,但是昨晚杀人放火到底是谁干的呢?” 刘大凤白楞了二弟一眼,道:“那还用问?指定和昨天晌午放走韩老二的那人有关系,枪法准,还来历不明。” “可是没有证据呀,再说了,上哪找这人去?” 刘小凤把手里的烟头一点一点的捻灭,“证据?太招笑了,只有土里刨食吃的底层人做事才讲证据,有嫌疑就足够了!除非这人钻深山老林里去,否则只要露头,就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第12章 怀德韩家的实力 “信什么如来,不如我自己来!” 早上在怀德县城的东发合客栈醒来的韩老实,心情十分美丽,自信心爆棚,不由发出以上感叹。 系统午夜再次结算,又是一个满满的收获: “灵前不吝送香瓜,夜半枪声到客家。面对祖宗被土豪劣绅欺辱,你冲冠一怒,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人放火,快哉,尽显英雄本色,当浮一大白——获得英雄气59点。” 美滋滋。 现在一共有110点英雄气,能改进身体11次,或者是免疫11次攻击。 啦啦啦啦啦,我就是这么强大…… 惊蛰虽然不知道这个怪爷爷为什么如此高兴,但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起高兴。 有伙计把代买的早饭端到房间里。 香菜末与韭菜花撒在白嫩嫩的豆腐脑上面,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来更是细滑鲜美,再咬一口咸香的油炸大果子。 还搭配一碟盐卤的小黄瓜,真是没谁了! 不要小看这顿饭,在春季能用上香菜末、韭菜花还有小黄瓜,都不是一般人,暖棚长出来的绝对不便宜,比应季的贵了不止十倍。 这两碗豆腐脑,每碗一个银角子。 放在应季的时候,加起来顶多五个铜元。 “爷爷,咱就这么造巴下去,不会哪天吃穷了吧?” “吃你的得了,用不着你个小半拉子操心……” 韩老实吃完把嘴一抹,从长条包裹当中取出svd狙击步枪,进行一次精心的保养,尽管苏系的武器皮实耐造,但也不能疏忽大意。 一边保养武器,一边传授给惊蛰必要的基础武器知识,比如枪弹的发射原理、弹道偏移、瞄准镜与基线的关系…… 这孩子的脑袋瓜很聪明,别看没文化不识字,但一点就透,一学就会。 韩老实不由感慨,要是再念两年大书,绝对是个人才! 推开窗户,外面亮瓦晴天的,庭院中间有一棵水曲柳树,绿得让人眼热,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三个成年人张开手臂都无法围拢,树龄至少得有三百年,肯定是在这客栈修建之前就已经存在,保不齐还见证过后金皇太极收服科尔沁蒙古各部。 树大则根深,韩老实现在对此深有体会。 从昨天进城开始,韩老实就借着买东西、住店的机会,找伙计、小贩旁敲侧击,打算初步了解一下怀德韩家。 即便只是初步了解,仅限于冰山一角,也足够友邦惊诧。 原来,这韩家并不住在城里,而是在县城西南方向五里地有自己的大院,或者叫做“庄园”乃至“堡坞”更合适,聚族而居,光是私兵武装就有五六百人。 只有这清末民国关东的畸形社会状态,才会衍生出这等牛叉的存在。 韩老实此行,是想要量一量韩家四少爷有多高。 如果只送韩家四少上西天,实际并不难,只要肯花时间,就可以摸到行踪,架起svd狙击步枪,五百米外绝对可以保证一发入魂。 甚至不用svd狙击步枪,普通的水连珠、金钩枪,二百米外命中也不是难事。 乃至最直接的一把左轮枪冲撞过去,凭借系统的免疫金身,同样是毫无压力…… 然而这怀德韩家可不同于两家子镇刘家那种土财主,能动用的势力、资源绝对不小,所以只要怀德韩家不倒,那么以后必然是无穷无尽的箩烂事。 正所谓打蛇不死顺棍上,只有一并搞倒怀德韩家才行。 看来,这韩家四少还挺难整。 狗尿苔再不济,却是长在金銮殿上。 但韩老实有一个特点:不管啥事,只要认准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事情还是要做的,只是需要从长计议而已。 现在最急切要做的,就是去买两匹好马。 这好马与现代的汽车一样,日常离不开。兔青儿马送给了叔太爷肯定是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有些舍手。 在前往怀德县城之前,只买了一头毛驴子驮东西。 于是韩老实在问过了客栈伙计之后,带着惊蛰前往北门外的柴草市场——那伙计还热情似火的要给介绍牙人,但被韩老实拒绝了…… 柴草市场,顾名思义就是买卖烧火所用柴薪的地方。 而怀德县毕竟再怎么也比不上沈阳、船厂、卜奎那种大城市,没有专门的马市,而柴草市场也是约定成俗的骡马交易市场。 天色晴明,春光正好,韩老实带着惊蛰胜似闲庭信步,正好欣赏这民国东北城市风情,街道两边的买卖铺户、摆摊小贩热闹非凡。 一路前行,给惊蛰买了半斤包着彩纸的西洋糖果,还有一个烫金的孙悟空蜡像。 不得不说,这年代的手艺人是真厉害,蜡像雕得栩栩如生,烫金走线如画龙点睛,颇具艺术感,就连韩老实都忍不住要买一个把玩。 只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爷爷高人形象,强行忍住了…… 刚出北城外,在吹过来的春风当中就闻到有木材、苞米高粱秸秆散发出来的特殊干燥气息,并夹杂一股马粪味儿,可见此行目的就要到了。 北门外的柴草市场着实不小,差不多能有一个足球场大,四周被大片的滩涂包围着,还修建了土围子,只有靠近县城方向有一条道路进出。 不时的有花轱辘大车拉着劈好的木柴或是苇草赶进去,门口守着的要饭花子每辆车都会拽下两捆,车老板子也不阻拦,显然是习以为常——实际这是官府赋予要饭花子的一个特权。 而且两捆柴也值不了几个钱,无需在乎。真正在乎的是门口的税丁,那就不是两捆柴能打发的了。不论是卖柴的,还是卖马的,只要柴车与马匹进门就得交税,每辆柴车一个银角子,每头骡子六个银角子,每匹马一块银元。 交税之后会发给火牌,交易之后与柴、马一起给买家,买家凭借火牌才能出门。 如果暂时没钱交税则不发给火牌,同样可以进门交易,只是买家在出门的时候需要补交税款。 在没有天然气的年代,百姓日常烧火做饭不可能离开柴草市场,有马的人家也需要通过这里购买草料。而骡马更是当时重要的生产资料与生活工具,约等于现代的农机与汽车,所以买卖交易兴旺。 而这柴草市场兼马市作为怀德官府直接管辖之所,属于重要税源。 有人可能要问了:私下交易呗,这税是非交不可吗? 柴草私下交易可以,只是不方便,因为需要占用的地方大。而骡马则是必须在官方指定地点交易,如果私下交易被发现,则直接认定卖方骡马来源不明,疑似盗抢,不但要没收,还要交罚金,甚至吃官司。 而只要是在马市交易,就算真是盗抢的也没人过问…… 所以,韩老实与惊蛰才赶着一头毛驴子来怀德县。一个是不想随便将就,另一个也是真买不到马。熟人还好,如果是两旁事的陌生人,张嘴就要出钱买马,那得多大的心才敢卖…… 马市是在柴草市场的最里面,与柴草不同,马市交易并不仅限于县城,整个怀德,包括公主岭日本租界,马匹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而怀德与科尔沁大草原相邻,所以不缺马。 韩老实背着手在马市梭巡,两边栏圈里骡马,有埋头吃草的,有踏着前蹄刨土的,有暴跳着咴咴嘶鸣的。 更有卖马人时不时的拽了马嚼子,向潜在的主顾展示口龄: “瞧见没,大牙是白的,三岁口!都说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马看四蹄,便知良骑,你瞧瞧这匹骟马的四个蹄子,像不像碗口?” 看到韩老实走过,都在热情的招徕。 韩老实却不搭理他们,还不忘记给惊蛰传授一些人情世故: “这些都是专职马贩子背后都有牙行,很难买到好马,因为好马早给别人预留了。而且这马贩子和卖二手车的简直一个德性,满口大忽悠,没个准话,更兼六亲不认,亲爹来买都得含泪赚九成九!” 惊蛰好奇道:“爷爷,啥是卖二手车的?” “咳咳,这并不重要。听听他们刚才说的,马看四蹄是不假,但可不是四个蹄子,而是蹄子的缘、冠、壁、底,越厚越好,越结实越好!不是他们不懂,实际就是故意蒙那些不懂行的……” 第13章 来自草原的三胞胎美人 这怀德县与龙湾县一样,都是邻近科尔沁大草原,所以马市不但有马贩子贩马过来卖,也会有草原人赶起勒勒车,带着晚上睡觉都要放进敖包里喂养的好马,来到这里交易,以图卖上一个好价钱,这样临走就可以采购一些糜子、烧酒、白糖、茶叶、洋火等。 韩老实在龙湾县的时候也曾买过马,其中既有被马贩子忽悠的惨痛教训,也有在草原人那里淘到兔青儿马的成功经验。 当然,如果是在大城市就没问题了,那里有专门买卖骏马的地方,只要腰包有钱,甚至大长腿的洋马也不是稀罕物,想骑啥样的,就骑啥样的! 相当于现代买新车去四儿子店。 但在怀德县的马市,还得仔细着挑。 所以韩老实此时并不着急,就是要看看马市有没有草原人。 再往里走,果不其然,在拐弯不起眼的地方支起来一个灰白色毛毡帐篷,旁边是一架两个实木轱辘的勒勒车。 帐篷里面隐约传来马头琴声,还有一阵阵欢笑声。 这并不奇怪,来卖马的草原人通常都是就地痛饮达旦,喝大了就载歌载舞,饿了就吃糜子做的软糕。 紧挨着勒勒车的是一个挺窄巴的栏圈,里面胡乱拴着三匹马,两黑一栗,全是儿马。 有三五个牙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贪婪。 终于有牙人忍不住钻进帐篷,却很快就像是皮球一样被踢出来。 韩老实仔细打量这三匹马,不禁两眼放光: 捞着了! 相马,主要是看骨架、皮毛、耳朵、眼睛、腿膝、屁股。 先看骨架,必须得足够大,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要不怎么说“高头大马”呢? 接着看皮毛,要像是火烧一样,毛管发亮。 再看耳朵、眼睛、腿膝,讲究的是耳似竹签、眼比鸟目、膝有团曲。 最后看屁股,要齐整如龟腚,所谓“十龟九走”就是这个道理。 这三匹马十分神骏,都是最上等的三河马。 三河马是大草原有见识的蒙古王公,大力引入俄国顿河马进行改良的产物,兼具蒙古马适应性强与俄国马体形健壮高大的优点。 韩老实怎能不见猎心喜?这三匹儿马都不用看牙口,单看体型毛色就能知道口龄正当年! 有人要问为何韩老实咋懂得这么多,莫非冲住懂王了? 这当然是要感谢万能的网络了,啥都有。 韩老实领着惊蛰走过去,扒拉开挡害的牙人,来到帐篷门口大声道: “有人带着羊群那么多的钱,要来买乌珠穆沁大草原上最好的马!” 帐篷里面的马头琴声停下来了,很快帐篷门帘一挑,鱼贯走出三个草原人。 都是女人! 年轻的女人! 年轻漂亮的女人! 年轻漂亮的草原女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三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显然是三胞胎。 都穿着红色长袍子,头上戴着嵌有绿松石的头饰,两边没有练垂——好家伙,还都是未婚! 脸庞不是草原人惯有的平脸,而是略带婴儿肥的瓜子脸,此时喝得红扑扑的,带着一股热辣滚烫的野性美。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会散发淡淡的膻味,毕竟吃惯了奶制品。 其中一个女人上下打量了韩老实两眼,道:“是你要买马?我们的马给钱少了可不卖,身上带够钱了?” 又一个女人挥了挥拳头:“要是没带够钱就来闲撩,我可要揍你!” 最后一个女人补充:“揍你的时候要是敢还手,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说的没毛病,这三个女人竟然有两个是端着步枪出来的。 而且这步枪型号十分少见,也就韩老实作为资深枪迷才能一眼认出来,是意大利生产的卡尔卡诺m91,发射曼利彻6.5毫米步枪弹。 鬼知道她们是搁哪整来的! 这可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兵器越怪,死的越快”,能用上这等精良武器的都不简单,绝对不好惹。 但是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惊蛰跳过来大声嚷嚷:“瞧不起谁呢!谁说我们没钱?我爷爷有的是钱,把你们连人带马带帐篷一起买过来,都有富余……” 韩老实哭笑不得的把惊蛰拽开:说的是哪跟哪啊! 不过为了证明确实有实力买马,韩老实还是掏出来一沓金票,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谁知道她们却炸毛了:“谁要这纸片子,我们只要现大洋,银角子都不行!” 旁边看热闹的牙人不由幸灾乐祸起来:瞧见了吧,直到这草原女人不好对答对了吧? 要是好答对,这么好的马,大清早的一进马市就能卖出去,还能等到上午? 至于为何没人当场给出现大洋——那还得问日本人哪! 就在之前的两个月,日本人勾结奸商抓住奉票的漏洞,持小银元票向官银号挤兑,换成现银之后运到大连熔铸成银块,再把银块送去上海,据说每一万元可从中牟利五百元,十分可观! 把奉天总商会、银行公会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宣布临时停止奉票兑换现洋。 而日本商会为了避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也临时停止金票兑换现洋。 这在当时掀起轩然大波,以至于后来奉天当局与日本约定:奉票与金票都变称不承兑型纸币,即官方不再承认纸币可以刚性兑换为现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所以,现在金票、奉票流通交易肯定没问题,但却无法到官银号兑换现大洋。 问题是一般人出门都不会大量携带现大洋,太不方便。而且除了地主老财之外,几乎没有在家里存放大量现大洋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韩老实,他现在身上完全不缺金票、吉官帖,甚至还有一些羌帖。 而现大洋却只有十几块。 不过韩老实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银角子也不行,那不是也是现洋吗?” 三个女人齐声道:“我们不会算,数不清!” 这个理由很强大,也并不算出人意料,因为1银元=12银角…… “唉,脑壳疼!”韩老实揉了揉眉头,不由嘟囔了一句。 “脑壳疼就去买药吃,别打扰我们唱歌!” “对对对,乌珠穆沁大草原上最好的马只卖给有钱的朋友!” “没钱就别装大瓣蒜……” 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真会挤怼人。 惊蛰发起绝地反击:“狗眼看人低,谁说金票不是钱的?是你们没见识好不好!” “狗是草原人最忠实的伙伴,这小孩,谢谢你的夸奖。” “靠……”惊蛰也没了脾气。 韩老实能说什么? 就是很无语…… 就在韩老实思考对策的时候,马市又走进来了四个人,穿着打扮光鲜,其中为首一人头戴黑色礼帽,身上西装革履,还拄着一根文明棍。 四个人当中,除了一个身穿灰色西服、戴眼镜的之外,其他三人的个子都矮,就像地耗子似的。 鼻子下面还留着一撮黑胡子,简直是滑稽可笑。 他们一路看着马市里的马匹不停摇头,直到看见草原女人带来的三匹马,才激动起来: “呦西,大大地好!” 韩老实看得真切,原来是来了小日本子,而且看起来明显是要截胡! 只见为首一人和穿灰色西服的眼镜男呜哩哇啦的说了两句话。 眼镜男点头哈腰的“嗨嗨”两声之后,转身问:“你们这马,多少钱能卖?” “二百块现大洋,不还价!” “三匹马二百块现大洋?” 眼镜男两眼一亮,正常一匹可供骑乘的骟马大约价值五十块现大洋。 但这三匹马可是十分挑剔的日本人都相中了的,三匹二百块,买到绝对赚翻天了,日本人一高兴,还不得打赏十几二十元金票的…… “滚犊子吧,一匹二百块!”三个草原女人不约而同的齐声道。 那个日本人似乎是也懂得简单的中国话,虽然可能不懂“滚犊子”是啥意思,但“一匹二百块”还是了解的,于是对眼镜男又说了两句鬼话,掏出来一叠金票,数出来六百元。 眼镜男接过金票之后,转身道: “这是六百元金票!” 说着就递给草原女人,而日本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就要去牵马了! “你这人是听不懂话还是咋地?六百块现大洋是啥意思懂不懂?” 眼镜男有些发懵,六百元金票折合六百块现大洋一直都是正常汇兑标准,而且在公主岭日本租界兑换更是只多不少,这三个女人还想咋地? 惊蛰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哈哈笑:“人家只要现大洋,不要金票,别白费劲啦,哪来哪去吧!” 韩老实暗中给惊蛰点个赞。这孩子从对线草原女人开始,基本就是自己的嘴替,虽不占上风,却是非战之罪。 眼镜男闻言,只好无奈的回头与日本人呜哩哇啦的解释一番,日本人又拍出来一百元金票。 在日本人看来,和尚见钱能卖经,多出一点钱罢了,这等好马乃是可遇不可求。 “你们赚大了,这是七百元金票!”眼镜男两眼冒火,十分的嫉妒。 然而没想到的是,三个草原女人仍然油盐不进: “少扯那没用的,我们只要现大洋!” “柱个棍子有啥可装的,和那个老模蛤赤眼的一个德性,没有现大洋还穷装!” 韩老实听了更加无语,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 草原人一向都是豪爽好客,怎么这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却是牙尖嘴利的不饶人? 第14章 有金票,没有现大洋 在怀德县城的马市当中,买马的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韩老实挥舞着金票真心想买,日本人挥舞着金票同样真心想买。 然而那三个棒槌却只要现大洋! 三匹马,确实都是少见的好马,起码不比韩老实之前骑的那匹兔青儿马差。 凭心而论,每匹二百块现大洋其实并不算贵,就这品相如果放到沈阳城,有大把人肯花五倍乃至十倍的价格购买。 然而,那三个棒槌却只要现大洋! 要现大洋其实也不可怕,有金票在手早晚能兑换到足够多的现大洋——可怕的是保不齐突然就有谁钻出来,真拎着一个装满了现大洋的包袱。 这比洞房花烛夜,被人截胡了还糟心…… 日本人与眼镜男的对话十分热烈,甚至手舞足蹈,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 眼镜男频频擦汗,显然是日本人在质疑他的办事能力:竟然加钱都买不到手? 这世界上还有加钱办不到的事情? 加钱居士表示不服! 韩老实思索片刻之后,虽然双脚并未离地,但病菌已经关闭,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他把身上带的现大洋都拿出来,数了数,有十三块。然后惊蛰身上还揣着八个银角子,二十个铜元。 这是韩老实给他的零花钱。 韩老实划拉在一起,对即将钻回帐篷的女人们说道:“等等,我有现大洋!” “啊?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有现大洋咋不早说,速度拿过来,马赶紧牵走,看着就闹心!” 女人们一听说有现大洋,也有些激动,三只左手已经齐刷刷的伸了过来——嗯,这三姐妹还都是左撇子…… 韩老实把现大洋、银角子、铜元都一股脑的捧在手里,略有忐忑,属实是被三个女人怼怕了,幸亏血压正常,否则真怕整一个脑淤血,以后走路一米六一米七的,可就十分不没美观了。 “我现在有十三块现大洋,还有八个银角子、二十个铜元,都交给你们当定钱,明天上午之前保证再带过来另外的587块现大洋——银角、铜元作为零头白送你们,咋样?” 三姐妹听了这话,暂时关闭了怼人模式,而是交头接耳的开始蛐蛐上了: “他们都拿不出现大洋,这老小子既然先给定钱,我看也行。” “是呢,主要是还偏得八个银角子和二十个铜元!” “大胆一点儿想,老小子要是明天上午凑不到钱,咱岂不是白捞十三块现大洋?那可真是长生天保佑了……” 最后三人统一了意见: “行吧,这定钱我们就收下了。不过咱可说好,明天的太阳照到城楼中间之前,如果你还交不上钱,定钱可是不退的!” 惊蛰眼巴巴的问道:“你们不是说不收银角子嘛,咋还把揣兜里了呢,还有铜元……” 女人们凑在一起数着银角子和铜元,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 “你这小孩子净唠没用的屁磕儿,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懂不懂?” “谁说不是呢,又不是红口白牙伸手要,是你爷爷死乞白赖硬给的!” “吔,你手里这个蜡人还怪好看的,卖不卖?给你两个银角子!” 惊蛰有些纠结,这蜡人是花一个银角子买来的,卖给她们赚了一倍——但这钱明明是刚从手里出去的,如何甘心? 韩老实哈哈一笑,替惊蛰回绝了。 惊蛰摘下帽子把蜡像盖住,忍不住问: “那如果这中间有人拿着现大洋来买马呢?” 三个女人齐齐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砰砰砰的拍着胸脯道:“小孩,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草原人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 “行,你们别反悔,到时候我保证把卖蜡像的地方告诉你们……” 三个女人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惊蛰,道:“不就是在北街益发合浴池旁边的小摊上买吗?一银角子一个,买两个还能送一个!” 惊蛰目瞪口呆,感觉从来这么吃瘪过:“啊?原来你们都知道,那怎么不自己个去买?” 三个女人笑得花枝招展,“我们懒得动弹……” 眼看着交易达成,日本人在旁边急得差点把文明棍撅折,不自觉的就开始眼冒凶光,露出豺狼的底色——看来,这日本人的文明,也就只有拄着的文明棍那么长。 恨不得扑到栏圈里去,直接动手开抢。 但且不说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就是背地里付诸实际行动也不一定是个儿,那三姐妹表面看是三朵鲜艳的月季花,实际却是带刺的红玫瑰。 韩老实早就看得真切,两杆卡尔卡诺步枪在她们手里可不是摆设,从持枪姿势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使惯了枪的。 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能从大草原一路带着好马赶过来卖,再揣着大笔的现大洋回去,没点真本事的话,岂不是早就连本带利的被吃干抹净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不过,既然她们收下了定钱,就应该就能信守承诺——的吧? 要是正经的草原汉子,那百分之百没问题,但这三个女人之前的表演实在是颠覆了惯有认知。 但现在说别的没用,赶紧想办法颠嘚600块——确切说是587块现大洋,才是当务之急。 韩老实领着惊蛰进城回到客栈之后,先找掌柜的打听了一番。 掌柜的表示很遗憾:找两家相熟的铺号帮着凑百八十块现大洋没问题,但六百块就无能为力了——当然,如果可以用银角子,那肯定能凑够。 用金票溢价兑换现大洋的话,如果多容一些时间,再多十倍也不是事儿,因为再不济还可以去沈阳、宽城子,要多少有多少! 但短时间却不可行,这年月的交通与通信都十分落后。 最主要的还是这两年公主岭作为租界日渐繁华,日本人已经硬性规定在租界只允许流通金票,连带着怀德县城也受此影响。 尤其是在怀德韩家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带民间稍微大额的交易都已经很少使用现大洋了,所以只有官银号才能兑换到大量现大洋。 然而现在官银号暂停兑现。 这怀德一带也只有那些地主老财才窖藏大量的现大洋,但人家都讲求财不露白。不是知根知底的,溢价再多人家也必然不会搭茬,谁知道你是不是绺子里插千的前来踩盘子? “咦,有了!” 韩老实听到客栈掌柜的提起地主老财,一下子就想到了去处! 于是他忙三火四的把惊蛰留在了客栈,还给留下了奉小洋票十五角——小孩子留太多钱不是好事,金票就免了。 嘱咐惊蛰在附近随便逛吃,困了就睡觉。 然后韩老实骑上那头大毛驴子,直奔两家子镇,薅羊毛去也…… 第15章 韩大嗙 怀德韩家的管事韩大嗙这两天有些忙。 韩大嗙之于怀德韩家,虽说是一坟祭祖,可打他爷爷那辈儿起,就已经出了五服。他这个人,三天要是不作损,那松花江、大辽河的水都得倒着淌,哈尔滨的狍子都能去参加“最强大脑”终极挑战。 年轻时候,韩大嗙在老奉天那边剜坟掘墓发死人财,宣统元年犯了案,蹲两年多的风眼儿,差点死在笆篱子里头,老婆也跟着一个算命先生跑了。 趁着老天爷打盹的功夫,大清国倒台之后韩大嗙被放出来了,又去公主岭租界干起了替窑子买寡妇的勾当,专一坑蒙拐骗。 不知怎么就搭上了韩家四少爷的线,给韩家四少爷跑事办差。自此开始,不但生活档次高了,作损也更甚了。 作损到什么程度呢? 在这怀德县里甚至有人写呈子到土地庙前点着,向十殿阎王告韩大嗙。 至于为何不写呈子告韩家四少爷,答案是不敢。 因为大家都担心怀德韩家能请来孙猴子,到时候十殿阎王也不好使,反倒向着怀德韩家说话。 所以即使写呈子告阴状,也只敢告到狗腿子韩大嗙这个层次…… 然而事实证明,写呈子告阴状没啥用,韩大嗙反倒更斗起来了,还当上了管事。 虽然怀德韩家的管事有三十多个,但任何一个都是令人眼红的职位。 且不说在怀德、公主岭、四平街、郑家屯开设的炉银号、典当行、金珠店、烟馆、花台都需要管事,也不说在八百里旱海的四百苇户刀客,单说那五千垧好地,就有将近两千家佃户。 可见怀德韩家何等威势。 这韩大嗙据说在某个屯子,可屯子都是老丈人和连桥,谁敢不从,动动小手指就是家破人亡。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学来的做派,自认砖家,常把“建议”放在嘴边。“建议”谁家,谁家就得掉眼泪。 不过这两天韩大嗙忙得有些顾不上作损,因为韩家老太爷马上就要过七十大寿。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年月已经算高寿了。 这必须得操办起来。 今天又在百忙当中受韩家四少爷的指派,去一趟两家子镇,给七姨太刘小凤的娘家出气。 至于为何是韩家四少爷指派干这件事,那就不好细说了,反正韩大嗙心知肚明。 此时他坐着一辆福特小汽车——这玩意据说只有沈阳城与船厂这种大地方才有,而且数量不过百。 怀德韩家却有三辆,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也就是七姨太刘小凤受宠,这两天总回娘家当天打来回,才给专门派了一辆。 韩大嗙的祖宗也不知是积了甚么德,带挈他走了时运,能有机会坐在副驾驶跟车,前后还有十名背着俄枪的随扈马队,都是私兵中的精锐! 路况虽然不如人意,颠得肠子都要顺着粪门漏出来了,而且正主是坐在后座的七姨太刘小凤,但并不耽误韩大嗙自认走上人生巅峰。 韩大嗙活动了一下大腿,试图通过改变坐姿来减小颠簸程度,眯缝着三角眼往前一瞧,就看到了前面的马队扈从正把一个骑毛驴子的驱赶到路边地垅沟。 毛驴子驮着的这个人,青绸长衫、灰色礼帽,黑鞋白袜,戴一副细框眼镜,手拎皮夹兜,一副管事打扮。 驴背上还有一个长条形包裹,包得严严实实。 韩大嗙嘴角一撇:切,还是个同行! 只是这个同行混得不咋地,别说汽车了,就是马车都坐不上,骑一头毛驴子跑外,也就比穷耪青的强出一个指甲尖儿。 今天也就是着急办事去,不然高低让他解开长条形包裹,看看里面装的是啥玩意。 算他走运! 不过你还别说,这毛驴子的脚程也不算慢,就这么缀在车队后面吃灰。 “善管事,这趟去韩家纸坊别太过分,教训教训就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后座上的刘小凤吐出一个优雅的烟圈,并提出了建议。 这“善管事”就是韩大嗙。 “韩大嗙”只是外号,他大名是“韩继善”。 在他这辈按照族谱,起名都带“继”字,比如韩家老太爷的名字就是“韩继盛”——没错,他俩是一辈儿的。所以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如果按照辈分来,理论上韩家四少爷应该叫他一声“叔”。 不过嘛,理论终归是理论,目前韩继善——也就是他韩大嗙,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当上了韩四少的孙子…… 既然是当了孙子,就得有当孙子的觉悟,要鞍前马后,想四少爷之所想,急四少爷之所急。 比如这次跑外,就得把事情办得令韩四少满意。 而四少爷是否满意,还得取决于韩老太爷的七姨太刘小凤是否满意。 这韩大嗙一边点头哈腰的答应着,一边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七姨太刘小凤, 心中不由感叹:同样是女人,为啥好看的鼻子、眼睛、嘴巴、大腿,就非得被安排到七姨太的身上呢? 不怪韩老太爷稀罕巴嚓的,也不怪四少爷——咳咳,佛曰不可说也! 对于刘小凤提出的建议,韩大嗙自然有深入领会。 其实也没啥,只要反着听、反着干就完了! 这趟去韩家纸坊是出气的,不是请客吃饭送温暖的…… 真要顺着七姨太的话来,轻描淡写的整一整,回去就得被撸掉管事的头衔。 至于难度——这简直就是韩大嗙的家常便饭,专业得很! 这种事情交给他,乃是术业有专攻。 但是等韩老太爷的大寿过完,四少爷交待的下一个事情就有难度了。 年前四少爷就相中了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这要是放在怀德县,甚至梨树县、奉化县,那个据说长相还要强过刘小凤的亮果,早趴在四少爷的炕上了。 问题是龙湾县虽然与怀德县相邻近,但却隶属吉省,是吉长道的一个重镇。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是湖南湘乡人,十分强势,还兼任吉字军第一混成旅旅长。 这第一混成旅属于本省驻防军,不在北洋序列,所以裴尧田的地位十分超然,怀德韩家还影响不到人家,如果是主脉边金韩家还差不多。 所以怀德韩家无法明面上在龙湾县兴风作浪。 不过事在人为,韩大嗙还是很有信心办成此事,到时候差不多就能外放郑家屯当管事,那才是肥得流油,而且更加可以放开手脚作损…… 第16章 作损的韩大嗙 两家子镇,元盛居满菜馆。 上午十一点正是饭口时间,饭馆子里的生意相当不错,门口的小伙计忙得口干舌燥,抽空进屋在柜台旁边倒了一大碗茶水,咕咚咕咚的往肚子里灌,却听到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下。 小伙计急忙放下茶碗,出门迎接。 只见有十余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全都穿青挂皂,背着乌黑深沉的快枪,个个精明强悍,胸前衣襟上绣有显眼的“韩”字。 为首的一人却卖相寒掺,五短身材的车轴丑汉,一张坑坑洼洼的黑脸蛋子,肿眼泡,朝天鼻子下边有一颗黄豆粒大的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根黑毛,开口说话先露出一颗大金牙: “把马全都给我照顾好,要喂精料!” 伙计作为土生土长的怀德人,当然知道这是韩家来了出马仙,赶紧打起精神应对,“哎呀,不知道是哪块祥云把这位爷给驾到了,贵客临门落财星,喝酒吃饭屋里请!”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张嘴挺会说呀!”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抬手给了伙计一个响亮的大耳雷子。 伙计实际也就十六七岁,眼泪含在眼眶子里打转转,却不敢落下,脑瓜子想破了也闹不明白为何会挨打。 “嘴会说的人没福,爷这是帮你祈福呢,还不快谢!” 伙计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感谢…… 这个作损的犊子,自然就是韩大嗙。 韩大嗙把七姨太刘小凤送到刘家之后,带上扈兵骑马前往韩家纸坊。 中途却拐了一个弯儿,来到镇上下馆子。 要是在刘家吃饭,肯定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那喇叭匠子吹得凄凄惨惨的,实在不是下饭的玩意。听说镇上元盛居满菜馆的菜味儿挺正,刘老地主最后一顿饭吃了都说好,于是就过来尝尝。 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作损呐。 这时饭馆子的堂头出来了,赶忙把小伙计让到身后,亲自应对:“大佛坐小庙,这还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让这位爷不舒心了,快快里面请,小顺子快准备茶叶,要泡九曲红梅!” 韩大嗙斜愣了一眼,本想再来一个大耳光,可是这堂头岁数挺大,人老精、马老滑,站的距离不远不近,算了——他韩继善自认没别的毛病,就是人太善、心太软。 饭口时间食客不少,靠里面一桌却十分显眼,孤身一人占了一桌,桌子旁边还斜靠一杆卦旗,上书“铁口直断”,显然是个走街串巷打卦算命的。 但仔细观瞧却令人啧啧称奇,因为这竟是个六十岁出头的老太太,头发都白了,长得还挺富态,慈眉善目的。 这年月打卦算命是中老年男人的专属赛道,所以才是算命先生。 而老太太出来算命打卦,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韩大嗙带人呼啦啦进来之后,堂头安排他们分两桌坐下,指挥着伙计给两桌都上了茶水、瓜子、方糖、烟卷。 “谁稀罕喝茶?给爷上卡肥!” 韩大嗙把茶杯拨拉到一边,横着眼睛说道。 伙计懵圈了,卡肥是啥玩意,没听说过呀! 还是堂头见多识广,赶紧过来赔笑:“哎呀,这位爷,咖啡可是稀罕物,咱这乡下饭馆子真没有,下次——下次您再来赏脸,一定预备着!” 韩大嗙当然知道没有,那只是借口,而真实目的是——“啪”,一个大耳雷子呼在堂头的脸上。 完美! 然而韩大嗙左顾右盼,就看到了算命的老太太,顿觉心眼子不顺。 当年他蹲风眼的时候,老婆就是和一个算命先生跑了。这两年他也刻意踅摸过这两人,却音信全无。 所以,韩大嗙头顶着大草原,看见算命先生就很生气。 算命老太太也不例外! 于是手一挥:“皮眼子炫起来没完了,让他们都给我滚蛋,清场!” 扈兵站起身来,开始撵人。 韩大嗙也预备好了,等那个算命老太太走过来的时候,伸腿绊她个大马趴,再踹两脚! 这头上的青天全叫韩大嗙顶瞎了,但凡有点人味的,都是抬手不打没娘孩儿,牙口不骂年迈人。他倒好,还想要直接上手打老太太…… 食客都是穿长衫的体面人,毕竟没钱的也下不起饭馆子。要是换成其他人敢清场,早指着鼻子开骂了。 然而面对怀德韩家的人,却屁都不敢放半个,悄默声的结账走人。掌柜的此时也露面了,明面上还不敢表达歉意,只能偷着给打对折。 但是那个老太太却一直不见起身。 这时代的人都迷信,对于算命打卦的自带三分敬重,所以扈兵也并不过于造次:“你看,这吃的也差不多了,出去转转?” 老太太慢打梢摇的啁了一口烧酒,站起来走到韩大嗙近前,端详他两眼之后,摇头道: “哎呀,这爷们印堂发黑,三停煞气罩两停,不死也有五官残哪!” 坐在椅子上的韩大嗙闻言气得脑袋发胀:哪来的野皮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要站起来抬手抽她个满堂红! 结果屁股刚欠起来一半,就被老太太闪电般的出手抓住了右手,“嗯,这手上寿纹起断,禄纹昏暗,祸星当宫,命犯六冲,相属克刑主大凶啊!” 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韩大嗙的肩膀头子。 韩大嗙哪有耐心听她叨逼叨,奈何手脖子被攥住之后,竟然浑身发麻。 等到肩膀再被拍了之后,更是一动不能动,甚至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能转,真是邪门了! 着急之下,韩大嗙以目示意扈兵,意思是: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开枪崩了她! 扈兵却还在吃瓜,都以为韩大嗙运气好,遇到免费算命的。尽管老太太说的都是坎啊、残啊、凶啊的,但这才是真本事,比瞎忽悠只会说吉祥话的强百套。 至于韩大嗙是否能安然渡过大凶——关他们扈兵什么事? 又不是他亲爹! 老太太说完之后,转身拿起卦旗走人,到门口拍到柜上一张十角面值的奉小洋票: “酒菜不错,多的看赏!” 柜上的账房按例高喊:“庚字桌贵客,赏小柜奉小洋四角!” 实际老太太吃的酒菜加起来要奉小洋八角,赏的小柜应该是奉小洋两角,之所以要额外多报两角,其实是喊给其他食客听的,意在让他们比阔气,多赏小柜。 不过这只是账房习惯行为而已,实际怎么可能指望这韩大嗙看赏——不看大耳雷子就烧高香了! 韩大嗙坐在那里还在不停的运气,急得眼珠子乱转。 然而着急也没用,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这事儿整的,旁人还都以为他在思考个人命运与宇宙古今的关系呢! 另一桌扈兵们还在捅捅咕咕的议论: “这算命的整挺好啊,没见善管事在那回味无穷的吗?” “嗯呐,俺刚才也应该找老太太给算一卦,看看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这还用算?我都知道,做梦时候呗!” “去泥马哨子的吧……” 等韩大嗙终于能活动的时候,马上跳起大喊: “快给我崩了她!” 众人懵逼:啥玩意啊,要崩谁呀? “那个算命的老太太,快追出去崩了她!” 韩大嗙急得直蹦,夺过来一杆水连珠就蹿了出去,然而大街上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身影。 而且这里是十字街口,谁知道往哪边去了? 只好垂头丧气的返回饭馆子里,开始撒邪歪气: “你这都有啥菜呀?” 掌柜的亲自赔笑,道:“这位爷,我们这是做满菜的,有多道拿手好菜,吃过的都说好。” “挑拿手的菜,念一念!” “好嘞,后厨大师傅拿手的有扒猪手、烩海参、白肉血肠、卤虾豆腐蛋、阿玛尊肉、豆腐丸子、酱焖河鱼、小鸡珍蘑、烧鹿尾、煨飞龙、酸菜锅、酱骨头、清炖豆腐羹、烤面筋……” 韩大嗙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大腿根上,“显你会说呗,管他满还是不满,每桌给爷张罗八个硬的!” 然后他却从兜里掏出来四张代楼五角的奉小洋票,吩咐一个扈兵:“你,去一趟后厨赏给掌勺的,菜做好了让他们亲自端上来!” 这韩大嗙只是坏,却不是傻。 这么做的目的是要防止堂头伙计串通后厨掌勺使坏,偷着吐唾沫乃至更甚的,这玩意毕竟很难发现…… 20角赏钱可不是小数目,掌勺的都乐开花了,大勺颠得飞起。 而如果以为韩大嗙还残留了一个出手大方的优点,那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 这一顿饭吃得满嘴流油,然后一边剔着牙一边往外走,丝毫没有结账的意思。 掌柜的也不敢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韩大嗙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这两桌至少也得奉小洋50角,去掉赏给后厨的20角,还得短下30角——事实上,人家后厨掌勺的也不太可能能拿出来赏钱补饭钱。 血亏。 但掌勺的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代楼票”是信通银行较早之前在奉天发行。据韩大嗙得到的内部消息,官方即将宣布停止代楼票流通使用…… 夺笋哪! 实际这一时期东北货币十分繁复,小银元票、小银元兑换票、大银元票、兑换券、汇兑券、哈大洋券、准备库券、吉官帖、江帖、凭帖、边业钞,等等——前五类统称为奉票。 发行方包括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永衡官银号、广信官银号、交通银行、边业银行、公济平市钱号。 其中既有银本位的,也有铜本位的,还混杂外来金本位的金票与羌帖。 小银元票本身也是五花八门,老红票、新红票、代楼票、小凭票、老兑票、新兑票…… 官宣停止流通的情形并不鲜见,反正亏的都是老百姓…… 第17章 韩老实的祖宗保卫战 从两家子镇出发,往北走出二里半地就是柳树沟屯,即韩老实的老家。甚至他在龙湾县安家时,也特地选择了一个也叫柳树沟的村屯。 柳树沟屯是个大屯子,分成上沟、下沟。韩家纸坊在上沟,而在下沟原来有一个陈姓地主,只不过前两年败落了,被同属于第四区的长发屯老刘家趁机兼并。 韩家纸坊造的是用于糊窗户的老窗户纸。 韩家老大一早上就把用生石灰浸泡了一宿的苇子放到石碾子上,反复碾压即有料水流到池子,再用笸箩捞出来一坨坨纸料,甩开膀子猛按“扳倒驴”,将水分挤压出来,转移到圈箩里放入大锅。 烧火的是个小女孩,把木头柈子塞进灶坑,开蒸! 当纸坊里弥漫一股酸甜味的时候,开锅取出纸料,以井水滤除杂质,倒入打线池。 韩当家的作为技术大柜,手持沙拉子打线,三千六百五十八下,就可以用长方形的细筛层层捞纸,待阴干再揭下。 最后由大儿媳用小车推入风墙,晾三天即可得到成品。 前天纸坊刚被刘坏水带人打砸过一回,不过很快就听说老刘家被差点灭了门,真是苍天有眼! 今早上纸坊继续开工。 韩家的男女老少齐上阵,此时纸坊的门窗虽然都开着,但是扑面而来的蒸汽还是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每个人都在卖力干活,前院风墙已经晾上了半成品。 这又厚又韧的窗户纸,在关东大地早上起来有黄叶霜街的时候,将会成为抢手货。 这关东三大怪,头一怪就是窗户纸糊在外。在没有玻璃的年代,不管哪个地方都贴窗户纸,只不过关东的冬天室内外温差极大,需要里外糊两层,且外面一层刷一层麻油,以避免结霜返水。 此外,关东的窗户纸也比别的地方厚,用舌尖很难舔破——除非天赋异禀。 在旧时的关东,老窗户纸乃是刚需。韩家自从闯关东来到柳树沟屯落脚,就是依靠着这门水里捞财的手艺养活了一家子人。 他们坚信大旱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对生活总是充满希望。 但是又哪里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高悬在了头顶,摇摇欲坠…… “再说一遍,冲进去之后不要有顾忌,开枪把这家人的胳膊腿都给我打折,只要别当场闹出人命就行。再有一点,要是有长得带劲的,随便乐呵乐呵!” “要是有小嘎咋办?” “咋那么多废话呢,小一点的直接带走,卖到郑家屯的花子房还能收俩钱儿花。大一点的给他整残废了,免得以后出息人!” 骑马跨枪的扈兵们,大部分听了这话之后,都直撮牙花子,心中暗道:还得是韩大嗙,果然是名不虚传,真踏马的损到家了。 扈兵虽不是好人,但也不至如此。实际就是那些耍混钱的胡子,和韩大嗙比起来都算是吃斋念经的老和尚。 不过,这趟差是四少爷吩咐下来的,一切全凭韩大嗙做主。 谁让人家韩大嗙能抢上槽呢! 要是敢拔犟眼子,回去就得被倒着栽到南山上! 况且在怀德韩家卖手腕子时间久了,良心早就喂狗了,活该这韩家纸坊倒霉吧!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刘小凤——这只老刘家草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目前在怀德韩家十分打腰——人使人,使不动;某使人,钻地洞! 眼看着前面屯西头就是韩家纸坊了,旁边就是一大片柳条通,院套不小,前院一进大门就是红砖砌成的两排墙,中间是过道,可通风采光,墙上贴着半干不干的窗户纸。 这就是风墙。 此时韩家老大新娶的媳妇正忙活着继续往墙上贴纸,忽然眼见大门外骑马挎枪的来了十多个人,显然是来者不善,磨过头就往屋里跑。 然而跑进屋里又能有啥用呢?家里只有一杆老洋炮,再就是两把裁纸用的钢刃子刀,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装备精良的扈兵。 鱼肉与刀俎,竟是如此的贴切! 扈兵们一手拎着大枪,一手提起缰绳,已经开始催马往院里蹿。 韩大嗙则是在后面不慌不忙的甩蹬下马,嘿嘿直笑。 也不知道他是在笑啥……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柳树沟屯的宁静,屯子里的大黄狗吓得夹起尾巴钻进狗窝,叫都不敢叫一声。 然而韩大嗙却感觉这枪声不对劲。 “砰”! 很快又是一声枪响。 已经穿过风墙冲进当院里的扈兵,一窝蜂的拨转马头拼了命的往外跑。 该说不说的,这韩大嗙的反应是真快。 他既没有愚蠢的大喊“发生沈么事情了”,也没有上去拦住扈兵。 而是就地抱头半蹲着身体,飞快的往大门口旁边的苇垛方向跑! 也正是这个果决的举动救了他一条狗命。 一颗子弹打着旋儿,擦着韩大嗙的脑袋飞过去,只带走了大半个左耳朵,左半边脸擦出了一道血痕。 韩大嗙惊恐疼痛之下,裤裆里当场就抓蛤蟆了,但脚下速度却半点不减,顾头不顾腚的一头扎到苇垛后面。 而那些扈兵就完犊子了,伴随着枪响,接二连三的有人翻身落马。 而韩大嗙则是把握住机会,一咬牙紧跑两步,钻到柳条通里,吓得不知道是谁家的鸭子嘎嘎叫着跑了出来。 这片柳条通的面积可不少,长满了浓密的柳条子,很容易藏起身形。 韩大嗙喘着粗气趴在一处柳窝子里,撕下一大块衣襟把脑袋包扎得和兔子似得。 但不管怎么说,血确实是不往地上滴落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站起来继续在柳条通里亡命奔行,累得气喘如牛,心脏似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却仍然不肯停下脚步…… 如果韩大嗙还有幸留在原地,那么他就能看到一个身穿青绸长衫,头戴灰色礼帽的男子,站在柳条通的边上紧皱眉头。 这人正是他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骑着毛驴子的穷酸管事。 确切说,这人姓韩,外号“韩老实”! 韩老实其实真挺想一头扎进柳条通追下去的,但现实情况不允许。 他恨哪! 恨怀德韩家打乱了他的安排,现在落得一地鸡毛。 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善后,因为祖宗在这地方不能待了! 起码在彻底拔掉怀德韩家之前,肯定是不能待了。他韩老实又不能架着svd狙击步枪,没黑没白的守在这里…… 但是如果迁走,岂不是乾坤大挪移了! 爷爷不出生在这屯子,纸坊不继续干,后续可就要面目全非了,那么,还能有他韩老实了吗? 以韩老实文科生的认知,让他考虑这些属实是严重超纲,现在他只想马上冲进怀德韩家的大本营,把他们老老少少的狗头全都拧三百六十度角…… 第18章 爷爷的爷爷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在韩老实的脑海里不由响起这段魔性的音乐。 那么,爷爷的爷爷该叫什么? 称呼的问题且放一放,与爷爷的爷爷初次见面应该注意什么? 这玩意在某乎上都找不到答案,谁吃饱了撑的问这个! 所以,当韩老实真正站到祖太爷的面前时,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弹疼了…… 祖太爷名叫韩连发,实际今年也才四十岁出头,因为常年在纸坊里干活,免去了很多风吹日晒,所以不像这个时代庄稼院里人那么老性。 此时他站在当院里,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两具血糊连拉的尸首——实际尸体也没那么可怕,想当年从山东老家收拾一副担子闯关东,一路历经千难万险,饥饿、风寒、土匪、疫病……十亭折下三亭都算少的。 推着独轮车、挑着太平担,走着走着,就有人一头扎到道边再起不来。 再加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如果见到死人就走不动道,那还怎么讨生活! 但尸首旁边乌黑发亮的大枪,打着响鼻徘徊的马匹,最主要的是尸首前胸绣着的“韩”字,怎能不令人心惊胆战? 韩连发自己也是深深的自责: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想到怀德韩家竟如此明目张胆——归根结底,还是底层人的思维逻辑受限。 要是没有眼前这个手持长枪短炮的人出手相帮,全家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韩连发作为水里取财的手艺人,可不是没见识的庄稼把式,太知道事情的深浅了。 再联想到之前听别人说起过,自家老二在镇上不顾后果、怒而杀人之后,也是得到一个高人出手解救,并助其远走高飞。 想来这必然是同一个人,于是不由心生感叹:老韩家祖坟冒烟,真是遇到贵人了! “这位壮士,承蒙两次仗义出手,拯救我们全家于水火之中,恩同再造,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韩连发说完,就要深搭一躬。 把韩老实惊得头皮发麻,一个健步蹿过去扶住双臂,语无伦次的说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千万别说什么谢不谢的,都不是外人!” 韩连发只感觉眼前这人的手劲儿真不小,纸匠如果没有过人的膂力可没办法干活,但他在被扶住双臂之后,本来还想往下压一压,却丝毫不动。 不过高人嘛,实属正常。 但不可以理解的是,这人的态度实在过于奇怪,似乎是——谦卑? 韩连发在一瞬间脑袋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也没想出个张王李赵来。 但是等他再一端详打量,再联想到“又不是外人”的说法,不由豁然开朗: 真相了! 没疑问了! 这位,真不是外人! 从长相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作古多年的老爹年轻时的手笔——这位呀,八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换成别人怎么可能连番相帮? 更不用说这次直接动手大开杀戒,死的那可都是怀德韩家的人!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除了骨肉血亲,谁能舍生忘死、不计后果的这么做! 于是试探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姓韩?” 韩老实大惊,“你咋知道我姓韩?” 韩连发愈加笃定,脸上露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搞得韩老实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莫不是这位祖太爷是时空管理局的监察员? 韩连发亲热的握住韩老实的手,亲兄弟嘛,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我的哥呀,这是一路从关里找过来的?真不容易,你看看咱家人,老二你见过了,这是老大……这是……” 一边说着,一边给韩老实介绍。所谓的“老大”,就是韩老实的太爷爷。 很好! 太爷爷还是个年轻小伙,刚成婚大半年。关东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所以新媳妇是回了一趟山东老家才娶上的,目前还没怀上。 那么,这个还有些害羞的小媳妇一准就是太奶了。 行,我真见到太奶了。 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太姑奶,今年才十一,梳着两个小角,软软糯糯的,正好奇的偷偷打量着韩老实。 夭寿啦! 韩老实晕晕乎乎的,忽然一拍脑门:不对,刚才祖太爷说的是啥玩意?我的哥? 我有那么老——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差辈儿了,而且一口气差了四辈儿。 “看见没,这是你们没见过面的大爷,快,都叫大爷!” 好家伙,这“爷”可不是发的二声,而是一声,在东北这旮沓就是伯父的意思。 韩老实赶紧摆手,“可不能叫大爷,千万别!” “啊?不叫大爷,那就是叫二叔了!” 韩连发一脸的同情,感觉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些年也不好过,这都未老先衰了…… “也不能叫二叔……” 韩连发搓了搓手,还以为是韩老实不好意思:私生子嘛,总是有些顾虑的,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嗐,不叫也行,你说叫啥就叫啥!” 韩老实不由语塞,只好岔开话题,“那什么,怀德韩家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大队人马指不定啥时候就到了,咱得赶紧做打算!” 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咋地,那可是怀德韩家呀! 韩家老大愤恨不平的道:“都是姓韩的,他们咋就这么不是个东西,把人往死里逼呢!” 韩连发对着大儿子一摆手,道:“说那有啥用,人挪活,树挪死,惹不起还躲不起?赶紧收拾细软,你娘去下沟买鸡崽子,听到枪响肯定掂心着往回走……” 韩老实闻言,深表赞许:祖太爷有魄力,就应该这么办。否则拖拖拉拉的,当断不断,最后哪有后悔药吃。 说话间祖太奶果然挎着筐急匆匆的走进了家门,被遍地尸体骇得脸色发白,听儿媳妇的简单介绍之后,在后怕的同时,也对韩老实表示感谢。 却被当家的韩连发拽了拽胳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祖太奶闻言先是疑惑,但在端详了韩老实一眼之后,马上就化身懂王,八卦之火差点压不住了。 韩老实为避免尴尬,赶紧忙活起来,先去把扈兵骑的马匹和枪弹收拢起来,枪弹暂时放在韩家纸坊的仓房,马匹赶到后院,先不管能不能用上。 还得防范长发屯方向,免得老刘家再来人——当然,也是韩老实多虑了,老刘家哪还有这胆子,都变成一窝鹌鹑了…… 韩家有自己的大车,毕竟纸坊平时得用。只不过拉车的是两头骡子,现在却套上了两匹大马,鸟枪换炮。 而拿鞭子赶车的是韩连发,所以韩家老大也挑选了一匹大马骑。 又取了两杆缴获的水连珠步枪,连同子弹一起藏在大车里,以备不测。枪这玩意,关东的爷们就没有不会使的,只不过准头有好有赖。 细软很快就收拾完了,粗重东西都没法带走,只能留在家里。 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韩老实问:“想好去哪了吗?” 韩连发略一思索,道:“我琢磨着去宽城子,要是站不住脚,就再往东去船厂,凭借咱家水里捞财的手艺,不愁找不到生计。” 韩老实用svd狙击步枪带的瞄准镜监视村口,道:“去宽城子是往东走,路程也长,指不定会遇到追兵什么的。要我看就往北走,不到三十里就出了奉天省地界,只要到了吉省,他怀德韩家就不敢过于明目张胆。而且我在龙湾县城有安排,实在不行还可以继续北上,去哈尔滨或卜奎,保证高枕无忧!” “那还说啥了,出发,去龙湾!” 韩老实也挑了一匹马,虽然肯定赶不上草原女人卖的三河马,但在普通马匹里已经算好的,最主要的是有全套铜活的鞍韂嚼环,做工质量非常好。 其实这就是韩大嗙从老刘家骑来的一匹马,乃是老刘家压箱底的东西。 又挑选了一杆九成新的水连珠,保养得很好,再收拾三百发子弹备用。毕竟svd狙击步枪的子弹目前是打一发少一发,要尽量节约着用。 此外,还搜出来一把比利时出产的勃朗宁m1900式,俗称枪牌撸子,附带二十发子弹。 这枪确实算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也就怀德韩家财大气粗。 韩老实打算用这个枪牌撸子,送给惊蛰一个惊喜。 想起惊蛰,韩老实有些恶趣味的摸了摸鼻子:既然惊蛰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那么该叫自己的祖太爷什么呢? 祖祖祖太爷? 按照从上往下的辈分,分别是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来孙、晜孙、仍孙。那么,韩长发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仍孙——虽不是亲的。 更不会想到,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同父异母兄弟,而是孙子的孙子——来孙…… 此时已经是快要下午两点,鞭花声一响:驾驾——轱碌碌碌,大马车赶出了柳树沟屯,车上坐着的一家子忍不住回望乡梓。 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一切,都是那么的难舍——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不到万不得已的份上,谁又会想要抛家舍业呢? 货离乡贵,人离乡贱。闯关东已经是一次心灵上的巨大创伤,没想到好不容易在此扎根之后,还要再遭二茬罪。 屯子里的人也知道是老韩家摊上大事了,所以只能远远的看着招手告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是什么世道! 双马驾辕的大车赶上了大道之后,开始先往东走,等走出五里地之后再向北,去往龙湾县的方向。 韩老实一直跟着大车送出去二十里地,眼看着就要出了奉天省地界,这才放心。以两匹大马的脚力,天黑之前绝对能再走出去四十里地,正好到烧锅营子打尖住店,休整一晚,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能到龙湾县城。 临别之前,韩老实一股脑的把身上带的金票、吉官帖,乃至羌帖,都掏了出来,大约能折合一万多块现大洋,属实是一笔巨款。 然而在韩老实看来,这其实不算多,毕竟别人给祖宗送钱的单位都是万亿起步…… 不过韩老实送出来的虽然不是万亿起步,但也足够把韩连发惊得目瞪口呆:没看出来,这个亲兄弟不但杀伐骁勇,竟然还这么趁钱! 要知道韩家纸坊一年的纯进项折算起来,也不过区区三百多块现大洋而已。就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富户,比庄稼院人家强多了,要不怎么说手艺人呢。 普通庄稼院人家,即便是自耕农,每年收入折算五十块现大洋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韩连发是想要拒绝的,毕竟有手有脚的,而且也还有些积蓄,到哪总归都不会饿到。 但韩老实一把抓住,哪里肯放,必须收下。 这更加坐实了同父异母亲兄弟的世纪大猜想。 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收着吧…… 韩老实又嘱咐他们不要爱惜牲口的脚力,尽快赶到烧锅营子住一晚,第二天早上最好是跟着其他大车凑在一起出发,中午就能抵达龙湾县城,注意隐姓埋名,不要说姓韩。 祖太爷韩连发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连连答应。 一直目送大马车走远,韩老实这才拨转马头往回走。 这下可好,如惊蛰所担心的那样:钱,真的是造巴没了! 就这么空着爪子回去?那可不行! 所以,这老刘家是非去不可了。 而且,经过刚才这一路交谈,韩老实才知道老刘家与怀德韩家的渊源,也终于明白了怀德韩家为何会掺和进来。 此时,他韩老实与怀德韩家结下来的仇,已经不仅限于韩家四少爷了。 而且还是无可化解,你死我活的那种。 要不是今天下午韩老实心血来潮,来到老家柳树沟屯溜达了一圈,后果实在是无法想象。 比刨祖坟还严重,这是刨祖人哪,谁见过呀! 能忍? 韩老实打马如飞,再一想到老祖宗、少祖宗坐在大车上对家园的不舍与眷恋,他差点咬碎了满口钢牙,自言自语道: “都踏马的给我等着嗷,蓝线紫不给你们挨个扯出来喂狗,我韩老实就是吃草的畜牲!” 第19章 跟着胡子学砸窑 在广阔寂寥的关东大地,春日里的熏风可以毫无阻拦的吹过田野平原,吹得田间地头上扶犁起垄的庄稼人脸更黑了,手更糙了。 人,也更老了。 这关东的黑土地,经过一茬又一茬的闯关东人辛勤开垦,已经成为大粮仓,供那些吃饱了撑的拎枪走马逞能耐。 英雄枪马、佳人风月、生死仇杀,这些都与辛勤劳作的庄稼人无关。庄稼人只知道要不违农时,只有肯下力气才能在秋天打粮,用大挂车拉到烧锅。 遇到心善的掌柜,收庄稼人的粮食不会故意压价;反之,遇到净想歪歪道的掌柜,不但去码压价,还会满斗提、虚斗倒。 但不管多少,总归是能换来银钱,给老婆扯三尺花布,给孩子买串冰糖葫芦…… 柳树沟屯东边的十五亩天字号好地,原属于开纸坊的韩家,此时却已经易主,从韩变成了刘。但此时的老刘家最想买的就是后悔药,这块好地已经成了一块燃烧正旺的火炭,捧在手心烫得滋滋冒油…… 夕阳西下,一抹晚霞红得似血。 地头大杨树上有一群老鸹嘶哑的鸣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直飞到长发屯,落在刘家大院旁边的大榆树上。 喇叭仍然在吹,白色的灵围子与挽幛仍然顺出去一里地,只不过灵棚却已经从下午时候就转移到了外面的打谷场。此时刘家大院的大门紧闭,四角炮台已经挂出了雪亮的马灯,上面有背着大枪的炮手在严加值守。 不得不说,这老刘家的人也是人才,灵棚棺椁都放到了大院的外面,天还没等完全黑,自家人就已经都躲到了大院里。 阴阳先生、白事唠忙的、喇叭匠子、老庙和尚——反正是看谁都像奸细,所以干脆就都留在外面。 而灵棚里磕头、点纸、上香、送浆水……这些必要流程则都是雇了屯子里的人给干,包括守灵也一样。 但正常人谁稀罕挣这个钱,更不用说老刘家的事情不好答对,搞不好到时候钱没挣到,反倒惹一身麻烦。 最后,还是屯西头的老跑腿子答应下来。 问题是老跑腿子的脑袋差根弦儿,在灵棚里左边画一道龙,右边画一条彩虹,把磕头、点纸、上香、送浆水都整得颠三倒四的。 不过,现在刘家人也不在乎了,反正只要将就这一晚上,等明天到日子就可以抬走埋坟地了,那墓子都打好了。 主要是实在被吓破胆子了。 就在今天下午,韩大嗙跟头把式的跑回了刘家大院,两只鞋全都跑丢了。 韩大嗙声言中了埋伏,带去的扈兵都躺在韩家纸坊了。 伏兵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枪肯定是打得神鬼难防,他韩大嗙拼尽一腔勇武,杀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最后独木难支,才堪堪冲出重围,回来复命。 刘小凤闻言,惊得花容失色。 关于韩大嗙是什么货色、有多大能水,她当然心里如同明镜似的,但十个精锐的扈兵都死在韩家纸坊,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怀德韩家的扈兵可都是精锐,远不是普通团丁那种酒囊饭袋,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什长,据说原来是报号“马傻子”绺子里的棚炮头,有一手好枪法,却都把命扔在那了,可见一斑哪!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碰到茬子了! 刘小凤也是杀伐果断的人物,当场决定赶紧坐上汽车走人——当然,韩大嗙也不能落下,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官都干残废了,以后可以报号“一只耳”,和黑猫警长比量比量了…… 而且刘小凤还信不着娘家给派的四个炮手,而是让司机先把汽车开到了设在两家子镇的区公所,逼着巡长又出了三个警兵骑马护送。 福特小汽车的司机也害怕呀,上道之后恨不得把脚踩到油箱里。刘小凤坐在后座被颠得拉拉尿,却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开得快些、再快些。 问题是路况实在太差,道上的车辙差不多有半尺多高,油门踩到底其实也没多快,甚至还没有四条腿的马跑得快…… 老刘家的人其实也想走,其实不想留。 然而现实情况却不允许。 于是在刘老二的操作之下,就搞出来这么一出。 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是要保命要紧。只要晚上缩在大院里,有高大的围墙、坚固的四角炮台,炮台上还有带枪的炮手轮番值守,不信敌人还能插翅膀从天上飞进来! 傍黑天的时候,四班喇叭匠子在外面灵棚里正吹得起劲。 喇叭匠子们给老刘家干活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两天顿顿都是红脸儿高粱米饭,每顿只有一个菜,炒豆芽、大豆腐炖白菜、炒干豆腐,把菜盘子扒拉到底儿也没见到一块肉。 风水轮流转,这下可都知道老刘家黄豆种的多了。 想吃点荤腥,门儿都没有。 平时喇叭匠子给稍微富裕一些的庄稼院人家吹喇叭,伙食也比这强些。 而晚上住的则是仓房子,炕上一摸冰冰凉,一根苞米荄子都不给烧。 虽说旧时喇叭匠子的地位低,所谓下九流,说的就是“一修脚、二剃头,三把四班五抹油,六从当奴婢,七娼八戏九吹手”——“九吹手”即喇叭匠子,在下九流当中尚且处于最末,比窑姐儿、戏子的地位都低,有“走在人前,吃在人后”的说法。 但也不至于如此糟践人。 不过现在不让进大院,在打谷场灵棚里吹喇叭,反倒更好一些,因为喇叭只吹到半夜,然后就可以到屯子里找宿。 屯里的大爷大娘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肯定不会让来找宿的喇叭匠子睡凉炕,甚至会让出热炕头,递上烟笸箩,让人的心暖暖的…… 而既然是在大院外面停灵,那么屯子里的人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来看热闹了。 四班喇叭匠子索性拿出绝活来对棚,把这当成了一个表演时刻。 梨树班使出“鼻卡”的绝活,把两个喇叭哨子分别插到鼻孔里,左右摇晃着脑袋,竟然吹出了两个声调,一个是水塘的青蛙咕咕叫,一个是吃奶的小孩哇哇哭。 怀德班拿出“耳卡”的绝活,把一个喇叭哨子塞到左耳朵当中,吹了一曲《苏武牧羊》,音调含悲欲泣,低沉厚重,似有风雪自远山刮来。按说那耳朵是不可能出气的,也不知道其中是何原理。 凤凰城子班索性拿出了“卡叫”的压箱底神技,竟然能用喇叭哨子模拟出人在磕头上香、烧纸报庙时候的各种声音。 “公爹呀,夫君呀,你们只管放心的走,保佑着金山银海搬家里,子孙万代当公侯啊……” 这声音显然就是模拟的刘家老大那个小老婆的哭灵声,几乎做到以假乱真。 小老婆原本是宽城子人和戏院唱青衣的,艺名“赛梨花”。后来被刘家老大娶进门当姨太太。唱青衣的嗓子必然都不错,有很高的声音辨识度,村屯四邻都知道有这一号人。 把大院里的赛梨花都造懵了:我也没出去哭灵呀,奇了怪了! 看热闹的沸腾起来,甚至有兴奋得嗷嗷叫的。 韩老实把马拴在屯子里的小树林,自己背起长条包裹,鸟悄的混在人群里,听得还挺入迷,感觉这帮喇叭匠子真是生错了时代,太屈才了。 要是放到现代,凭借这等才艺本事绝对能当上大主播。 如此,也不至于被关里人嘲笑东北的精神小伙只会社会摇、喊麦…… 听得兴起时,韩老实甚至下意识的摸了摸兜,打算刷个跑车火箭什么的——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兜比脸干净,赶紧进大院翻现大洋去呀! 喇叭是挺好听,但现大洋才是当务之急。 问题是:进不去大院啊! 这老刘家的人学乖了,直接化身缩头乌龟,躲在大院里严防死守,真是血招儿没有。韩老实十分头疼,也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还以为这刘家大院是公共厕所呢。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地主大院,硬窑! 专门防备胡子砸窑劫掠的。 否则动不动就被胡子砸进去杀人放火、搜刮钱财,那么谁还费劲巴力的去当地主。可以说,砸窑是一个专业技术活儿,能掌握这种专业技术的仅限于极少部分绺子,不外乎里挑外撅。 他韩老实既不是绺子里的胡子,也不懂得里挑外撅。 所以,一直蹲到后半夜,喇叭匠子都去找宿睡觉去了,只留下老跑腿子给看守灵棚,韩老实仍然只能是望墙兴叹。 这扯不扯! 韩老实蹲在距离北墙百米开外的黑暗处,甚至都不太敢靠近院墙。因为曾经作为韩家大院之主,他当然知道是有“地枪”这东西的。 地枪就是把多杆老洋炮埋设在地上,用细线把扳机都串连在一起,距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如果有外人不了解地枪的埋设地点,不小心经过时候碰到细线,则会触发扳机,那些老洋炮铺天盖地喷射而来的铁砂子,绝对是偷袭者的噩梦。 更不用说还可能埋设陷坑,底下插满使用热油滚过一遍的竹签子。 当然,韩老实现在是有十一条命的,不怕这个,但也没必要硬往枪口上撞啊…… 韩老实郁闷之下,默默的调出系统界面,午夜已经结算,也是颇有收获: “杀人如杀鸡。韩老实,当你将枪口对准了怀德韩家的扈兵时,注定了整个怀德韩家都在低语着你的名字,你注定会一天天的强大,也相信你会谨慎使用这个力量——获得英雄气33点。 相当可以了! 加上原有的110点,现在一共是143点。 不过,韩老实对于系统整出来的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兴奋。 他打了一个哈欠,心里盘算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再增强四次身体,拼着剩下的十次免疫攻击机会,直接莽进去算了! 夜深人静,星斗漫天,整个屯子都是漆黑一片,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没有什么光亮。 韩老实正在踯躅之中,却忽然发现旁边小树林里似乎影影绰绰的有人。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又过了一会,只听到小树林方向传来了三声老鸹叫。 过了一会儿,大院西北角炮台上挂着的一盏雪亮马灯,反复明灭三次。 然后小树林里就有一队人闪了出来,都携带长枪短炮的,高抬腿、轻落步,直奔西北角炮台而去。 前面带头的似乎是拎着一袋子白面,行进路线显然是有讲究的,一边走一边洒。后面跟随的都按照这个路线走,很快就来到西北角炮台下面。 略为休整之后,即抛上去三根傻绳,上面有人给系紧。 这些人就顺着傻绳往上爬…… 韩老实作为吃瓜群众,虽然十分震惊,但也默默的给点了个赞:很好,很强大,就这么干! 就问你刘家大院怕不怕? 等这些人爬进西北角的炮台之后,很快大院里面就传出来一阵枪响,有人大喊: “绺子砸窑,只图财不伤人命,如敢抵抗,鸡犬不留!” 然后北大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口旁边的柴草垛已经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 而屯子西北方向更是有马蹄声轰然响起,成群的马队席地卷来,声势惊人。 马队为首的一人,骑一匹纯白色高头大马,手提一把匣子枪,清冷娇艳的面庞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美得惊心动魄、倾国倾城。 仍然蹲在黑暗处的韩老实也不由感叹:好一个枪马俏佳人!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就是王子儒的外甥女——九月红。 奇怪了,前天上午这姑娘还被人撵得和兔子似的,现在怎么又溜达到这嘎沓了,还干起了砸窑的买卖。 这令韩老实深感疑惑。 当然,九月红肯定不会知道暗地里还有韩老实这个吃瓜群众,此时她只顾着带领马队冲进刘家大院,用枪马碾碎所有敢于抵抗的。 刘家大院,就这么被砸开了……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韩老实站起身来,看着前面黑洞洞的大门,在心里盘算着: 进,还是不进呢? 第20章 韩老实海瞧九月红 韩老实还是决定进去瞧瞧,主要是第二天上午还得带着现大洋去买马——即使不买马,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以后打尖住店咋办,莫不是要把惊蛰押在那给人刷碗抵账? 到小树林拴马地方把马骑上,直奔刘家大院,打算来一个文开江,口中高喊: “达摩老祖威武!” 守在门口的胡子不以为意,在砸窑时候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基本都是来“吃溜达”的,也就是仗着懂得绺规春典,砸窑之后跟着进去打秋风,混吃混喝,还能划拉一些胡子看不上的东西。 待看清来人手里没拿响子,一个胡子大声道: “靠踏水子(站住),碰碰码,报报迎头!” 韩老实甩蹬下马,右手攥住左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西北悬天一枝花,横金兰葛四大家。虽说不是亲兄弟,自古喝的一壶茶——托福托福,冷冬蔓(姓韩)!” 横指的是胡子,金、兰、葛分别代表算卦的、耍钱的、走江湖的。韩老实勉强算是“葛”,所以这么说也没毛病。 “托福托福,原来是韩兄弟。是切腕拜山门,还是和尚跟着月亮走,互相借光?”(意思是来拜访,还是来沾光发财) “云彩多了有阴有晴,姑娘多了有丑有俊。看着流水,敬着祥云。绿林好,好绿林,四海之内,有君有臣——来瞧你们大当家的!”(意思是和你们大当家的有旧) 守门胡子当中领头的正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水香”,闻言不由脸色一正,赶忙道: “瓦岗秦叔宝,梁山宋公明。地上有三山五岳,天上有北斗七星——辛苦辛苦,里面请!”(意思是既然认识大当家的还说啥了,快请进) 不过水香说完这话,紧接着又问一句:“有响子吗?” 韩老实把沉甸甸的长条包裹扔过去,又从长衫腰部开口处拔出柯尔特蝰蛇,扳开前后槽将弹仓向左侧弹出,一推一抖,弹腔当中六枚子弹就哗啦啦的倒在掌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示意之后,再把枪插回去。 水香接过包裹一摸就知道,里面是两杆大枪,再看这精致的柯左轮枪,以及酷炫无比的退弹手法,心知这位绝不是一般人,赶紧在前面引路,带着韩老实往大院里面走。 此时大院里面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炮手要么被打死,要么主动缴械被绑起来关到柴房里。 长工、管事、猪倌、丫鬟婆子瑟瑟发抖的缩在西厢房里一动不敢动。 老刘家的人则是被枪逼着,在正房靠窗台的墙根处跪成了一排,满脸惊恐。 当院中间拢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房檐也都插上了顶球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崽子们纷纷用手提着雪亮的马灯,进屋翻箱倒柜的搜刮值钱东西。 按照绺子规矩,大宗的金银、烟土、绸缎布匹等要统一上交“粮台”,而衣服、鞋帽、首饰则是谁抢的归谁。 这下在刘家大院可算逮着了,浑身上下串了左一遍右一遍,外三层裹着里三层,皮大氅、缎面长袍、貂皮袄、泰西缎褂、舒罗缎夹裤……一个劲的往身上套。 翻出来的皮鞋一时不方便穿,系在一起挂脖子上,先把大一号的千层底黑布鞋套脚上趿拉着。 炕柜全都翻个底朝天,匣子里的点心争抢着塞得满嘴都是,腮帮子撑得和大眼贼儿似的。 还有胡子负责杀鸡宰猪,直接在当院架起来三口十二印的大锅煮肉,又焖了两大锅粳米干饭。 不过绝无横推立压的事情,因为九月红的绺子向来都是耍清钱的。 此时九月红与老太太鸠占鹊巢,正坐在正房厅堂气定神闲的闲聊,两个女马拉给端茶倒水、掌灯添油的伺候着。 绺子里的炮头则是斜躺在里间屋的小炕上,用钎子挑着乌黑发亮的烟膏,在烟灯上烧了一个大烟泡,举起烟枪美滋滋的吞云吐雾——绺子虽然是耍清钱的,但禁止的是横推立压,却不能禁止吃、喝、嫖、赌、抽。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胡子,有今天没明天的,所图的不过是及时享乐。 更不用说炮头这次砸窑,是带头第一波登上西北角炮台的。 这时粮台兴高采烈的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白绫子包袱,“大当家的,这趟算是挣着了!” 说着把包袱“当啷”一声放到八仙桌上,解开四角,里面入眼的是十多个金镏子串在一起,全是大马镫的。六对带着长穗的金钳子,四个金镯子缠着红线。 还有一个精巧别致的金怀表,金链子有高香那么粗。 都在灯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真是财色动人心哪! 九月红摆弄了两下金怀表,又扔在那,吩咐道: “老刘家肥得流油,肯定还藏着元掖(现大洋),让狠心柱给我拷秧子,这秧子就是摇财树,不打不落金……” 原来,九月红的绺子在韩老实出手相帮,击退交得宽之后,一边去信给龙湾县城的舅舅王子儒,一边找了一个熟窑压下,休整了一天。 这先是被官兵追,又被交得宽打个措手不及,损失不小。不但枪支弹药需要补充,而且驮着钱财的两匹马也在奔逃当中丢失。 大家出来当胡子,为的就是每年拉片子分红柜。所以这下可麻烦了,士气十分低落,也就是绺子里大部分人都是老底柱子,换成其他一般绺子,这时候可能就得拔香头子散伙了。 关键时刻,还是老太太亮出了一张底牌:砸窑,去怀德县两家子镇砸窑! 在长发屯刘家大院,有老太太早就埋下的内盘(内线)! 真是家有一老,好有一宝! 等到绺子来到两家子镇这一带压下之后,老太太化装成算卦的到镇里客串一回插千,与内盘顺利联系上,约定当晚掐灯花踢火坷垃(趁着夜晚砸窑)。 然后就是一举砸响!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九月红好奇的问老太太:“你说你在镇里下馆子了,还是满菜馆,好吃吗?” 她这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在一分钟之前还在冷酷无情的吩咐秧子房严刑拷打。 “好吃!扒猪手吃得我老人家满嘴流油,就是遇到了怀德韩家的人实在糟心,没个好东西!听说那韩家四少爷还在打你的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九月红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惦记她的人多了,都习惯了。 “老刘家和怀德韩家算是姻亲,这回咱们砸了窑,算是与怀德韩家结仇了,你怕不怕?” 九月红闻言,一脸无语的看着老太太:问这个真是多余。 也对,当胡子就不存在“怕”这个字,否则在家种地算了。 “对了,在饭馆子里我听人说到一个事,就是帮过咱们的那位高人,前天也在这家吃过饭,还为了搭救一个当场插了刘老地主的小伙子,与跳子的长官杠上了!” 九月红有些激动,“有这事儿咋不早说,快,仔细说来听听……” 老太太捶了捶自己的大腿,道:“唉,老胳膊老腿的不经折腾了,把香水拿出来给我老人家喷两下,我就说给你听!” “噗噗”两下,如愿以偿。 “也就是听人说了那么一嘴,详细的我哪知道,反正高人就与老刘家斗上了,要不老刘家怎么整这出呢,灵棚都不敢放大院里!” 九月红不由大失所望:你这老太太,啥也不是! 早就应该想到的,老太太一天能骗她八百回。 这时水香进来了,“大当家的,有自称是龙湾姓韩的扯勒(亲戚),过来瞧局!” 九月红眨巴眨巴大眼睛:龙湾县姓韩的扯勒——那只能是舅舅的朋友,韩老实了!问题是,他不在自己的韩家大院里守着四房老婆,来这里干嘛? “人在哪呢?咋不让他进来!” 水香一听这话,还真是大当家的相识,转头走出正房。 此时,韩老实正站在当院看热闹,因为秧子房掌柜的在拷秧子。 被拷打的,正是倒霉催的刘老二…… 第21章 硬汉刘老二 针对一个正常绺子而言,平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有两个,即砸窑与绑票。 甚至绑票还在砸窑之前,因为硬窑不是那么好砸的,如果没有内盘,就只能用人命来填,没几个绺子能办到,所以绑票才是常规操作。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砸窑也是为了绑票服务,毕竟地主老财的金银宝贝放在明面上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藏起来。一个人藏的东西,让其他人来找,可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就轮到秧子房掌柜出手了。 秧子房掌柜作为绺子四梁八柱之一的狠心柱,尽管排名靠后,但在绺子当中地位却不低,甚至在部分绺子当中,大掌柜都要让秧子房掌柜三分,其日常职责就是看管、拷打人票,即“捆秧子”与“拷秧子”。 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当不了秧子房掌柜。 九月红绺子当中的秧子房掌柜,报号“白狼”,是一个细高个的汉子,他从十八岁开始就跟随老当家的拎枪走马进大排,别看人长得像一条线黄瓜似的,又细又弯,平时不吱声不蔫语,为人却是熟透了的石榴——满肚子花花点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心硬。 此时刘老二的两手大拇指被一根细马尾勒着,吊在东厢房檐脊突出来的檩子上,精赤着上半身,已经被“白狼”用一根二龙出须的马鞭子打得嗷嗷叫,身上一道道的,全是苍起来的鞭痕。 脑门子上豆粒大的汗珠子齐刷刷往下滚。 又泼上去一瓢盐水,刘老二发出一声惨叫,却有胡子趁机扬到嘴里一把小灰,叫声戛然而止,只有鼻子和嘴在捯气儿,过了一会儿就有血水冒出来。 把韩老实看得直皱眉头,虽然老刘家没啥好人,但这也太不人道了。 而且这刘老二平时看着不起眼,没想到还是一条硬汉。就这么拷打,也死咬着不说金银藏在哪。别的不说,韩老实自觉肯定捱不过这种拷打,那是真遭老罪了! 刘大凤跪在房檐下面,带着哭音求饶,“好汉发发善心,饶过我们家吧,别再打了!” “善心?那你得去庙里找姑子去!饶过也行,但先得把现大洋藏到哪说出来!” 结果刘大凤立马闭嘴,真不愧是姐弟俩,舍命不舍财。 旁边刘老二的媳妇哭喊着:“大姐,你快告诉他们银洋藏哪了吧,你兄弟都要被打死了!” 但刘大凤不为所动,一对眼珠子叽里逛荡的不吱声。这也就是遇到耍清钱的绺子,不拷观音(不折腾女人),否则刘大凤早被造巴完了——胡子可不在乎丑俊…… 韩老实摇摇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舍命不舍财,那还有什么办法?你们老刘家要是不说出现大洋藏哪了,我明早拿啥买马去? 这时水香出来,双手抱拳,举过左肩颠了三颠,道: “二十八星宿十八尊佛,佛主就在里头坐——韩先生,大当家的有请!” 韩老实两手掰筋回礼,然后从当院里迈步就往正房走。 刚一进屋,九月红已经站起身来,道:“还真是韩叔叔,你咋在这露头了呢?” 韩老实感觉这姑娘真不会说话,哪能用“露头”来形容,又不是乌龟,“我也没想到,王子儒的外甥女竟然是走马飞尘吃横饭的女胡子头……” 他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容易把磕唠死。果然,九月红暗中攥紧了拳头,心中暗想: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旁边的老太太却有些狐疑的看着韩老实,总感觉不一样,这气质眼神,哪还是年前腊月看到的老地主,越看越像是前天那个枪法超神的高人! 九月红却没注意到老太太的神情,要不是看在这老小子是舅舅的朋友份上——最主要还是看在香水的份上,高低把他捆起来吊着打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黑社会! 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但输人不输阵,银牙一咬,“韩叔叔不在龙湾县的大院里守着四房娇妻过日子,来这里干嘛?我们胡子砸窑有啥好看的,乱糟糟的枪子可不长眼睛。”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漂亮女人尤甚。 韩老实被问得语塞,是啊,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来找现大洋了! 而且这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爷们被绿了的事情?如果真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假不知道,头给她打歪都算轻的。 支支吾吾道:“没事,我就溜达……” 九月红更加无语,“这有啥可溜达的,不就是杀人放火、砸窑拷票那点事吗?” 然后对旁边的水香吩咐道:“这是我韩叔叔,绺子的贵客,你带着随便溜达,千万留神,别让人伤到他!” 水香答应一声,这时里间屋吸完了烟泡的炮头出来了,大声嚷嚷道:“应天梁能保护谁?他上炕都费劲!既然是贵客,那还得我来陪,咱就来个惊雷,那天塌地陷紫金锤——吃好,喝好,抽好,啥都好!” 这炮头的大脸蛋子红扑扑的,过来就要搂韩老实的肩膀。 韩老实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抽上听(四声)了! 赶紧不着痕迹的躲过魔爪,道:“也没啥溜达的,那什么——就是马高了,蹬短了,浅在这了,能不能借俩钱花花?” 九月红闻言,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听舅舅说起过韩老实的身家,拔一根毫毛都比别人的腰粗,怎么可能管她借钱? 惊讶归惊讶,韩叔叔既然张嘴了,就不能把话掉地上,然而九月红也没钱。 别看八仙桌上的金灿灿,那是要入绺子大账的。不管谁是谁,都在年底统一拉片子分红柜,只不过她九月红作为绺子大掌柜的,所占人份更高,有六个股,而崽子(普通胡子)都是一个股,四梁四个股,八柱三个股,棚炮头两个股。 此外,拉片子分红柜在人股之外,还有枪份、记功,大掌柜在平时砸窑打仗的时候,一般更容易获得记功,所以综合收入肯定远远超过崽子。 但在没有拉片子之前,大账不能动。虽然有的绺子大掌柜随便私占大账,但九月红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现在九月红也没啥钱,身上倒是有几张吉官帖,却感觉拿不出手…… 粮台的心眼多,赶紧说道:“大当家的,黄肯(金子)你先挪着使,记到账上,拉片子时候再扣不就行了!” 九月红一想也对,于是从八仙桌上随手拿起了最值钱的金怀表,还有两个大号金镯子:“咱这还说啥借不借的,拿去使就行了!” 别说,这姑娘还挺大方,韩老实连忙摆手,“只要元掖(现大洋),六百块就够!” 众人听了十分不解:咋的,金子不值钱了? 但胡子最好脸儿,既然人家开口了,就得想办法。 粮台吭哧瘪肚的说:“之前倒是有不少元掖,可惜前天都跑丢了,现在凑一凑也就百八十块的,飞虎子(大额的金票、吉官帖)倒是不缺,刚在这老刘家捞的……” 韩老实摆手,“现在急用元掖,这老刘家肯定藏了不老少!” 炮头闻言,道:“对呀,狠心柱干啥吃的,咋还没撬开牙口?我去瞅瞅是咋回事……” 片刻之后进屋说道:“大当家的,秧子被拷得都昏过去了,还死挺着不吐口,没看出来还是一坨冷铁!” 韩老实心想:你说有没有可能,刘老二是真不知道藏哪了呢? 第22章 猜对了,我就是枪王之王 韩老实还真蒙对了。 刘老二确实不知道家里的银子埋在哪,因为他平时是在奉天城当官,较少回家。 银窖具体在哪,刘老地主当然知道,然而噶了。 刘家老大也知道,然而噶了。 老三刘坏水也知道,却同样噶了。 目前还活着的只有刘大凤知道,然而她不说。 但也不能否认刘老二确实骨头硬,被打成这德行,却还是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样子。 最后刘老二的媳妇哭嚎着大喊,“我家老爷们平时不在家,在奉天城当差,是真不知道地方啊……” “那你说谁知道地方?” “我大姑姐——对,我大姑姐知道!” 刘老二媳妇把大姑姐给供出来了。 众人此时都已经在当院里,毕竟这事挺急迫的,又不能长时间停留在这,否则被警兵包圆可就完犊子了。而韩老实比胡子都急,捅咕捅咕旁边站得最近的“水香”,道: “我看刘老二是真不知道,还得撬刘大凤的嘴,你们咋不上手段呢?” 这话却被九月红也听到了,白楞了他一眼,“切,绺子也是有规矩的,不能拷打女人!” 水香在旁边看着,感觉挺有意思。以前大当家的可没有这么丰富的表情,觉得韩老实确实不是外人,于是把一直扛着的长条包裹还给了韩老实。 他知道里面是两杆大枪,但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无所谓了。 韩老实其实巴不得有人替他扛着,接过包裹时候包袱皮却松了,露出里面svd狙击步枪的枪托。 一直不做声的老太太看到了枪托,不由两眼一亮。她一直怀疑韩老实就是那个枪法无双的高人,但别人都不信。而今天韩老实出人意料的出现在这是非之地之后,她更加怀疑了,只不过没有证据。 现在看到枪托,心中笃定:是他,是他,就是他…… 韩老实为避免夜长梦多,走上前半蹲着对刘大凤小声说道: “认识我是谁不?” “不认识!” “前天晚上,轰轰两声——我扔的,”韩老实眯着眼睛继续说,“我当时还看到你从屋里往外跑的时候,和一个长工撞个满怀,抬手打了人家一个大耳雷子……” 刘大凤跪在那里,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韩老实接着说:“怀德韩家的人,下午被我杀了不老少。别多想,我和绺子不是一伙的,今晚我是单独奔着你们来的,你猜我敢不敢继续杀你?” 刘大凤被吓得当场尿了一地,这老小子简直就是灭世大杀神,比胡子还讷!这有啥可猜的,杀她还不是和杀个鸡崽子似的。 韩老实一看有戏,于是提高声音说道: “告诉我银窖在哪,保证饶你们全家性命,否则男的不论老少现在就劁了!至于你,抓俩蚰蜒塞耳朵里怕不怕?还有你那躺在棺材里的老爹,也拖出来喂狗!” 刘大凤吓得差点晕过去:“别别,我说,我说,就在猪圈旁边剁猪食的菜板子底下,往下挖三尺就能看到!” 众胡子虽然听不清韩老实之前小声说的啥话,但是最后一句却听得真真的,顿时都一脸便秘,感觉这位爷是真没底线,而秧子房掌柜“白狼”却眼睛一亮…… 九月红也在纳闷:这韩老实到底是和刘大凤说啥了,能把她吓那熊样! 老太太却在旁边拽住九月红的手,说道:“没跑了,你这个韩叔叔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啥玩意?” “韩老实,就是前天救了咱们的那个高人!” 九月红还是不信,“不能够啊,他哪有那能耐……” “说你还不信,刚才我都看到他用的那杆大枪了——那枪可是罕见的东西,你想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时旁边的水香也说道:“真背不住啊,我刚才在大门口看到他藏衣襟底下的左轮枪了,那卸子弹手法,绝对是个玩枪高手!” 老太太问:“是不是银白色,枪柄镶象牙的?” “对,就是这样式的,那枪可是老带派了,咱见都没见过……” 韩老实问出银窖地方之后,站起身看她们在那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啥。 真不专业,赶紧扛铁锨挖银洋去呀! 九月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扭捏支吾了半天,才说道: “韩叔叔,能把你衣襟底下的枪拿出来看看吗?” 韩老实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这——突然一拍脑门,赶紧把柯尔特蝰蛇拔出来。 “那个啥,韩叔叔,你会打枪吗?” 韩老实十分无语,感觉这姑娘有些反常,这年月谁还不会打个枪! 老太太见此也是无奈,只好上前一步,左手抱右拳,放在右胯边,躬身施礼道: “韩先生高义,请恕我等愚拙,有眼未见泰山,前日如果不是您的绝世枪法,恐怕绺子就被打花达了,真拯救于水火危难,没齿难忘!” 哈,终于被发现了,不错不错! 韩老实颇有些受用,“嗐,不值一提。赶紧把银钱起出来呀,只要分我六百块现大洋,就算扯平了!” 见他承认了,众人轰然。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没黑没白的呛呛着前日高人之壮举:一枪一人,举手投足之间把一个大绺子打成了草鸡。 七百米距离,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比如绺子的炮头,平时感觉自个枪法还行,但二百多米外能打中站着不动的人,就已经在绺子里拔尖了! 这哪是人,简直就是神哪! 胡子是什么? 是依靠着手里的枪吃横饭的,枪是他们的第一生命,看得比命都重要,平时睡觉都搂着枪。 所以绺子起局时候拜完达摩老祖,还要拜枪,念叨“长枪好比一条船,打完江北打江南;短枪好比一金鸡,斗过江东斗江西……” 评价一个绺子兴旺,都是用“局红管直”形容,而“管直”就是枪法准。 枪法,是胡子安身立命的第一准则,其他都是扯淡。在绺子当中谁的枪法准,谁就可以大声说话。 而现在顶礼膜拜的偶像就在眼前,这如何能不激动,都凑过来拉拉手,沾沾仙气儿,管保以后也能管直。 搞得韩老实十分狼狈。 好容易这些爷们都拉完手了,九月红扭扭捏捏的也走了过来,韩老实笑着说道:“咋的,你也要来拉拉手?” 九月红的俊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 韩老实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太没身沉,哪能开这种玩笑。虽然之前送过一套香水,那只是基于老色批单纯欣赏的眼光,并不是真想干点什么。 毕竟在王子儒那里论,差了一辈儿呢!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那什么,快去挖银窖啊,六百块现大洋!” 胡子听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怎么就过不去“六百块现大洋”的事儿了呢! 而且为什么偏偏就得是六百块,就韩老实这身惊人的本事,要多少钱没有啊。 而清楚韩老实身家底细的九月红和老太太更是十分不解。 但韩老实也懒得解释。 终于,秧子房掌柜“白狼”亲自带着两个崽子开始挖,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盖板,里面是一处铺了厚厚的一层石灰的地窖。 也不知道老刘家是咋想的,地窖选在猪圈旁边,都串味儿了! 地窖里有多口大陶缸,等到跳下去仔细看,发现陶缸里装满了桑皮纸包裹着的银元宝,上面有铭文“宣统元年,宽城天丰成号”。 胡子们欢呼一声! 这银元宝就是有名的“吉省大翅元宝”,俗称“大翅宝”,每个五十两,是吉省一些地主老财最喜欢窖藏的宝贝。可能是怀德县与吉省相邻,老刘家也沾染了这个习惯。 一共起出来六百多个大翅宝,也就是三万两千两白银,可折合现大洋三万四千块(1银元=27克,1两=31克)。 虽然这大翅宝带有浓郁的猪屎味,但是胡子们没有半点嫌弃,恨不得捧在手里用舌头舔两下…… 绺子里的人都在欢呼沸腾,老刘家的人心疼得掉眼泪。 韩老实却是一脸便秘: 玩儿哪?! 第23章 杀人不眨眼的九月红,害羞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绺子里的大小胡子全都高兴坏了,从来没砸响过这么肥的硬窑,幸亏是大当家和军师运筹帷幄。 一扫往日阴霾,绺子的凝聚力与向心力,短时间内肯定是爆棚了。 当胡子,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红果吃饽饽——这些都是需要银钱来支撑的! 那么散发猪屎味的大翅宝能支撑不? 太能了! 等到地寥场光之后拉片子分红柜,都能过一个肥年。 韩老实却犯愁了,说好的地窖藏银元呢,这牛二也不按套路打呀…… 因为银窖位置是韩老实确定的,所以按照规矩他可以拿走三分之一的大翅宝。 而胡子们也确实毫不介意他真拿。 但对于韩老实而言,只要不是现大洋则都毫无意义。 “现大洋,现大洋呢?你们老刘家怎么就没有现大洋呢!”韩老实不甘心,转过头就去逼问刘大凤。 刘大凤真是怕极了韩老实,颤抖着声音说道:“有现大洋,六百多块……” 韩老实眼睛一亮,这么巧吗?于是赶紧追问:“搁哪呢?快拿出来!” “花——花没了,都怪那开纸坊的韩家——对了,你可以找韩家纸坊要,绝对有,他们刚到手不长时间!” “啥玩意?” “前些日子买韩家纸坊的十五亩地,给了六百块现大洋,他家不认奉票和金票,其实就是找借口拖着不想卖地!” 韩老实仰天长叹,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忽然反应过来,想到一个事,于是指着九月红的两个马拉子,道:“你俩小姑娘快过来,帮我个忙!” 两个女马拉子兴高采烈的蹦过来,“爷,您就吩咐吧,干啥都行……” “给我揍她的大脸……” 韩老实作为曾经拥田五百晌的大地主,怎么可能不懂土地的价格。按照市价,中等土地每亩还价值50银元呢! 上等的天字号好地,每亩至少价值80银元,而且这还是有价无市。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谁家会把上等好地拿出来卖,否则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纯纯败家子。 那么,韩家纸坊的十五亩天字号好地,他老刘家只给了六百块现大洋? 这——很好! 韩老实对于刘家大院现在的境遇,原本还存在些许同情。 此时这些许同情直接丢到了爪哇国。 该! 现世报! 当天光即将放亮的时候,绺子在刘家大院的搜刮已经接近尾声。 值钱东西能带在身上的就带身上,不方便带身上的,比如貂皮袄、棉大袄、四幅棉被等,就用马驮着。 这次不但金银浮物收获丰厚,还缴获了二十多杆快枪,既有俄造水连珠,也有套筒枪,各式子弹八千余粒。 此外就是十多匹能骑的骟马。 对于胡子而言,银钱、马匹、快枪,这三样是真正的抢手货。 浮物就是被褥布匹、衣帽鞋袜之类的,而盐、大酱、鸡蛋也都是必须带走的东西。 至于粮食什么的,也就当场放开肚皮吃一顿好的,再多做一些拌上大酱,留作干粮。其他根本带不走,于是把各种粮食掏得满地流淌,任由马匹吃个够。 在伙房翻出来的鸡蛋不舍得当场吃,要么煮熟了带身上,要么生的用草皮子挨个裹起来,留给骑乘的马匹,以后真到肯劲儿上只要给马喂上生鸡蛋,能顶大用! 至于刘家大院的人,则按照规矩放开生路。因为只要不是结下死仇,在砸窑之后都不能轻易杀人,只求财货。 韩老实也听说了老刘家的基本情况,这刘老二平时并不在家,所以也现在也懒得弄死他——前提是别跳到脚面上蹦跶。 现在韩老实一心朴实的只惦记要搞怀德韩家…… 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在九月红示意下,“铛铛铛”敲响了如意铜锣,胡子们开始在大院前面的打谷场集合。 虽然灵棚与寿木有些犯膈应,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各棚炮头已经开始清点本棚人马。 “水香”派出去的探马也都纷纷回来报信:驻两家子镇的第四区巡警分所以及区公所的团丁,缩在老巢一动不敢动。 这并不意外,毕竟他们就那么十几条破枪,面对这种绺子砸窑确实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不要说老刘家是怀德韩家的姻亲,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大姨子也没用。 老太太神神叨叨的推了八门,与九月红小声嚓咕两句,然后九月红的嫩白小手一挥: “球子挂之后上线(太阳出来之后出发),列着滑(往北走),一棚先挑,老棵子探台(资深老胡子探路),二棚中间压住大线,三棚殿后……” 韩老实在旁边看得发呆:这姑娘行事啊,安排得真是像模像样的…… 四梁八柱临行之前都来说两句近宾话: “韩先生就是俺们绺局最大的贵人,往后要是有什么事能用着的,招呼一声,上刀山下火海绝对不皱半下眉头!” “对对对,谁要是缩篮子,就是暗门子养的!” “韩先生,我琢磨了一下,要是在鸡窝猪圈砖头子底下翻不出蚰蜒,在鼻孔放蚂蟥应该也有效果……” 韩老实挨个作别,并且礼貌的拒绝了秧子房掌柜试图进一步深入探讨的邀请,做个人吧…… 但是老太太的话却让韩老实有些摸不清虚实,“韩先生,你这面相可挺出奇,真是生平仅见,端详半天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只知道是要命犯桃花呀!” 韩老实听了直咧嘴,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 一轮红日在东方蓬勃升起,各棚已经在棚炮头带领下相继出发,马队在大道上漓漓拉拉的扯成了长队。 屯子里各家各户都猫家里一宿没合眼,生怕这伙胡子是耍混钱的,一旦闯进来薅住大姑娘小媳妇的头发,那可就是天塌了。 不过还好,这伙胡子从始至终也没伤村扰民,至于老刘家的遭遇,屯里人恨不得早上起来放挂鞭。 喇叭匠子则是忧心忡忡,担心有这么一遭之后,劳金恐怕要泡汤——实际也是他们想多了,即使没有这么一遭,劳金能不能顺利拿到也是两说…… 等出了屯子之后,九月红把四梁八柱都打发先行,包括两个马拉子。只有她自己还留在这,与韩老实说两句话,道个别。 刚才还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绺子大当家,此时却低着头摩挲着枪柄: “那个,韩叔——叔,咱们就此别过了……” “行了,快出发吧,这走马飞尘的也不容易,你可得注意着点!” “嗯——我能,能拉下手吗?” “蛤?” 九月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拉了一下韩老实的手,同时脸也红得粉嘟嘟:“都说你是枪法通神,布袋罗汉再世,拉拉手能沾仙气……” 当胡子就没有不迷信的,九月红虽是女中豪杰,但也概莫能外。 只是整这么一出,韩老实虽是老司机,此时也握不住方向盘,现场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不过这尴尬很快就被打破: “砰”…… 一声悠长而又震人心魄的枪响! 第24章 神秘枪手 伴随着这一声枪响,韩老实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系统竟然开始自动告警提醒:“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33点!” 果然是江湖险恶呀。 自从外出闯荡天涯,才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受到两次致命打击——上一次还是拜小孩哥所赐。 韩老实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一枪应该是打在他脑袋上了。实际在枪响的同时,韩老实也有一个下意识的低头动作,但是作为肉体凡胎,是快不过子弹的。 要是没有系统,现在已经脑袋开花了。 而且根据枪声判断,枪手距此至少应该是有一百五十米。 这是一个高手,绝对的高手! 韩老实丝毫不敢怠慢,两脚发力身形向前一弓,把九月红扑倒在地,用他的马作掩护,并手疾眼快的拽下了马身上的包裹,扬手扔进了道边不远处的壕沟里。 而九月红在地上一骨碌身,已经抽出了匣子枪,柳眉倒竖,凤目含威,这就要试图开枪反击。 这姑娘的头是真铁,或者说是真虎,韩老实见之大惊:“不要命啦!” 一把压下九月红的脑袋,果然就有了第二声枪响,韩老实刚到手不到半天的马,哀鸣着倒地。 趁着第二枪打响之后的间隙,韩老实一把薅住了九月红的牛皮武装带,拎起来之后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跳进壕沟里。 幸亏上次消耗了80点英雄气,身体强化了八次,身体素质有较大提升,否则还真拎不动这姑娘。总归这也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段距离也把韩老实累够呛,算是小宇宙爆发了一回。 这壕沟有半人多深,总算是安全了。 韩老实喘了两口粗气,对九月红说道:“趴着别动,小心打血核桃!” 同时飞快的打开包裹,取出svd狙击步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在壕沟里横着移动了三四步,在一处有荒草遮掩的地方悄然架上枪,浑没注意到九月红幽怨的眼神。 话说被人像小猫小狗一样拎着跑,属实是没有排面,幸亏绺子的人不在场,否则还不被人笑话死…… 因为没有观察手,所以韩老实先不用瞄准镜,而是裸目如鹰隼一般梭巡,通过之前两声枪响,已经摸准了对方大体方向与方位,大概率是在两百米外屯头一溜大草房的房脊上。 因为可以居高临下,射界良好,以己度人,昨天韩老实就是蹲在一家房脊上,轻描淡写的击杀怀德韩家的十个扈兵。 但是现在韩老实有壕沟作掩护,完全不虚,笃定只要对方露头,就送他上西天。 此时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春日里阳光正足。忽然之间,韩老实借着太阳光的反射,发现一溜大草房靠左位置有一道微弱却足够显眼的淡黄色光亮。 找到了! 韩老实枪口横移,在瞄准镜里套准踪迹。 但对方隐藏得很好,只依稀露出一截枪身,看不见人。 本想等待时机再开枪,但这时马蹄声响起,已经开拔走出一段距离的绺子听到枪声开始折返。“炮头”一马当先,确实是条汉子,动真章的时候绝不含糊。 危险,等不及了! 韩老实“啪”的就是一枪。 虽然不确定打没打到人,但是对方的枪肯定是报废了,通过瞄准镜能看到一截枪身崩得挺高,顺着大草房的坡面滚下。 韩老实跃出壕沟,仍然持枪警戒。 九月红紧随其后,都不用说话,只把匣子枪对着大草房那边一指,炮头应诺,带领人马轰然而去。 大约半袋烟的功夫又纷纷返回,炮头把一杆断作两截的步枪递过来,嗡声道:“大当家的,人跑了,骑的是一匹好马,撵不上。但枪却被打废了,韩先生这枪法,真是神了!” 九月红问:“那家人看到开枪的长啥样了吗?” 炮头回答:“我问过那家人了,说是留着胡须,个子挺高,其他没什么印象!” 韩老实这边接过步枪端详,发现这是一杆日本产的明治三十年式步枪,即后来着名三八大盖(有坂三八式步枪)的前身,两者最大区别在于,后者多了一个防尘盖,所以才有这个外号。 应该说三八大盖所具备的优点,明治三十年式同样也都具备,包括射程远、后坐力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射击精度极高。 因为明治三十年式步枪的枪机尾部保险是钩状,且使用的黄铜材质,所以在国内被称为“金钩步枪”,也叫“金钩疙瘩搂”。 韩老实在阳光下观察到的那一抹淡黄色光亮,应该就是这黄铜保险钩! 此时日军已经普遍换装三八大盖,原有的金钩步枪曾卖到东北,使用者是以官军为主,民间较少。一般绺子能得到一杆金钩步枪,都当宝贝一样。 看来,这个枪手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枪法也真的够硬。别人不知道,他韩老实还能不知道嘛,要是没有系统,现在已经凉透透的了。 九月红刚才造巴得灰头土脸,又是在地上滚,又是在壕沟里爬的,就连靴子都掉了一只,可能是韩老实拎着跑的时候踢掉的。 属实是有些狼狈。 两个马拉子用手绢蘸湿给她擦脸,灰土是擦干净了,脸却是越来越红了。 九月红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刚才韩老实拎着她跑乃是权宜之举,毕竟枪子不长眼睛,随时有性命之忧。而且韩老实也是真护着她,明显特意用身体给她挡枪子。 够意思! 其实她也是把韩老实想得太好了,韩老实仗着有系统傍身,挨上两枪只不过风吹帽子而已。 韩老实现在也顾不上想别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大黑马,不由仰天长叹。 本来还想着,既然没有现大洋去买草原女人的骏马,那就用这匹先对付着,毕竟还算不错。 如果说顶级好马是劳儿,那么这匹从韩大嗙那里抢来的大概能算四个圈,比买菜车强多了。 结果现在又被一枪打死,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 九月红看着韩老实的表情,当然知道是啥意思,于是提出要把自己骑的状元白送给他。 韩老实怎么可能要,且不说骑白马整的和唐僧似的,单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吃横饭东跑西颠的,没好马可不行。 这姑娘显然比自己更需要一匹好马。 至于绺子里其他人也有坐骑相对较好的,还纷纷主动提出要匀一匹给他。 但韩老实同样不能接受。 最后他把马鞍子卸下来,与绺队顺着大道一起往北走了一段,然后自己一个人下道,去了一趟柳树沟屯。 韩家纸坊后院拴着的马还在,甚至院里院外扈兵的尸首也在。可见怀德韩家还没来人收拾,屯子里人却不敢动。 至于第四区巡警分所为何还没来人,就不清楚原因了。 不过算算时间,怀德韩家的人应该也快来收拾残局了,实际韩老实恨不得现在就有怀德韩家人出现在眼前,先宰五七八个出口气…… 选了一匹还算可以的骟马,在大门口整理鞍韂嚼环之后,韩老实回头看着安静死寂的韩家纸坊,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最终化为喟然一叹。 这时马蹄声响,却是九月红带着两个马拉子过来了,发现韩老实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赶忙道:“我来看看,你是要到这个屯子里干啥,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 这姑娘,咋这么好信儿呢,“还能干啥,整一匹马骑!” “啊,好吧——这些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是你整死的吧?” 韩老实点了点头。 那两个马拉子开始眼冒星星:哇,太厉害了,怀德韩家人都说杀就杀,再加上前天一口气打死的二十来个——这才几天,手上就有几十条人命了! 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指不定有多少呢,怕不是千人屠了吧,真是——太让人崇拜了! 不得不说,这胡子的三观真是稀碎呀,两个马拉子可都是小姑娘,造孽呀…… 事实上,不止马拉子这么想的,九月红也一样,“韩叔——叔,你来绺子当大掌柜吧,我当二柜就行。有你在,绺子要不了两年就能横着压关东!” 韩老实正扳鞍认蹬,翻身上马,听了这话差点摔下来,“那个啥,目前我还没有吃横饭的打算,这绺子大掌柜还是你来当吧……” “哦——我听舅舅说过,你是后到的龙湾县,你是不是之前住这嘎沓,咋搬家了呢?” 韩老实搓了搓脸,“也对,也不对!” “啊?”九月红有些懵,不明白是啥意思。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九月红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谁,谁是小孩?我都十八了!” “十八也是小孩——你知不知道,有个名叫惊蛰的小孩,只比你小五六岁而已,现在管我叫爷爷。” “爷爷?”九月红闻言,当时就迷糊了…… 第25章 惊蛰的满级操作 日上三竿,怀德县城东门外铺着碎砂石的官道被小风一溜,更显干燥。只要顺着这条官道走出去四十里,途径张家店、赵家窑,即可抵达两家子镇。 这条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不算少,花轱辘大马车掀起阵阵尘土,走路的纷纷捂着鼻子和嘴避让。 而屙出来的马粪则很快就成为捡粪老头的战利品,此时背着的柳条筐已经快要冒尖儿了,馋得挎着小筐捡粪的小嘎(小孩)眼睛直冒火星子。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城外就是广阔无垠的田野,笔直的大长垄一眼望不到头,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是非恩怨,只不过现在都统一姓了韩。 捡粪的不一定是种地的,但种地的基本都是没地的,只能给怀德韩家打佃扛活。 捡粪的小嘎抢不上槽,旁边一个拎着打狗棍、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叫花子对他招了招手,于是他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只因小叫花子的兜里有一把花生米,刚才他已经吃到了几粒,喷喷香。 放下小筐,两人在道边就地画线,用石头子玩起了憋死牛。 年岁相仿,都是少年心性,一起玩很正常,在这官道边上丝毫不碍眼。 只不过如果仔细留神就能发现,只要官道上有行人车马经过,小叫花子的眼睛都要瞟两眼,而且似乎还在观察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手上玩着憋死牛,却是心不在焉,总是出错,捡粪的小嘎要不是图稀吃两粒花生米,早不和他玩了。 小嘎哪知道,此时小叫花子的心里已经急得火上房了:爷爷,你咋还不出现呢,出事啦! 这个小叫花子,就是韩老实对九月红提起的好大孙——惊蛰。 至于惊蛰为何会摇身一变,还得从昨天下午说起…… 在韩老实出发之后,惊蛰出去闲走了一圈,随便买了些零嘴儿吃,等到太阳要下山的时候,才溜溜达达的回了客栈,早早的就上炕睡觉了。 因为惦记着韩老实,所以根本睡不踏实,好容易捱到早上,刚起来穿上衣服,就有伙计来敲门,说是有人给送早饭。 惊蛰十分惊讶,在这县城里也不认识谁呀,奇怪。 与伙计再三确认之后,确定属实是送到这个房间的,于是惊蛰才把四方的油纸包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油炸糕和大果子。 还挺香的。 不过惊蛰却没有吃的打算,因为很快他就发现底下还压着一张对折的纸。 抽出来之后发现上面一个字没有——当然了,有字也看不懂,因为惊蛰根本不识字。 纸的一面画了一头毛驴子,还有两个火柴棍小人,一大一小,虽然简陋,却很传神。 而另一面则是画了一双筷子,一个桃子。 惊蛰看了之后,不动声色的把门关好,先划一根洋火把纸烧掉,然后马上开始收拾东西,换上之前没舍得扔的小褂和裤子,而刚穿了一天的新衣帽则是扔到炕洞子里,一把火烧掉。 把户外帐篷、保温杯、子弹以及各种工具等零碎东西都裹在一个大包里,只留下一部分子弹和望远镜,单独装一个小包。 再把凳子放到桌子上,踩着上去可以够到顶棚。扣开两块板子,把包裹塞到里面,然后再恢复原样。 再把小包塞到衣襟下贴身带好,若无其事的往后院溜达,假装是去茅房。 这家客栈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格局,他们住的是前院正房靠右的单间。 后院则是柴房、马棚、茅房等,两边厢房有大通铺,住宿价格自然也便宜。 惊蛰在观察四下没人之后,溜到草垛旁边,划一根洋火给点着了。 然后蹲在一处旮旯,眼瞅着草垛火势越来越大,烟气冲天。 很快就有人发现火情,扯着嗓子大喊。 大通铺里住店的都吓得跑了出来,有起来晚的甚至光着屁股,发现草垛火势应该不会蔓延到房子,没有火烧连营的危险,这才顾得上回去取东西。 伙计们七手八脚的提着水桶来灭火,毕竟水火无情,绝对大意不得,所以邻近的铺户也有提着水桶来帮着灭火的。 惊蛰就混在这些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后院大门混出了客栈。 等出了客栈,惊蛰又跟随一个伙计进了小饭馆,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两个包子,结账之后从这家小饭馆的后门出去,来到一处小巷子。 左右一撒么,看到一个小叫花子蹲在巷口要饭。 惊蛰快步走过去,把小叫花子拽到小巷子里,用两角钱把小叫花子手里已经包浆了的打狗棍、破褡裢买下来,顺带着交换了脚上的鞋。 然后惊蛰三把两把的把小脸弄得埋了咕汰的,身上的衣服本来就不咋地,再撕两个口子,原地滚三滚,再穿上露大脚趾的傻鞋,手持打狗棍,背着一个破褡裢,华丽丽的走在大街上,说他不是要饭的都没人信。 这一切都没人教过他,完全是凭感觉自己领悟…… 惊蛰抓紧时间一路往县城西门走,发现街面上明显不对劲,但具体如何不对劲,惊蛰却又说不出来。 似乎——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 惊蛰顺利的出了西门,走出三四里地之后,才在道边上等着韩老实, 而且为了打掩护,还拉上一个捡粪的小半拉子一起…… “你不是要饭的吗,咋还有花生米吃——那个啥,你再给我两粒呗。”捡粪的小半拉子涎着脸,眼巴巴的讨要花生米吃。 惊蛰嘿嘿一笑,“谁说要饭的就吃不起花生米了,花子房里的大筐顿顿有酒有肉,你家大人没说过这些吗?” “啊,那我以后不捡粪了,和你一起要大饭去算了!” 惊蛰抬头,忽然眼前一亮,然后不动声色的从兜里掏出了半把花生米,全给了小半拉子,“以后再说吧,这些都给你吃了,我得要饭去了!” 说完站起身来,拎着打狗棍就走上大道,拦住了一匹跑过来的大马,“这位爷,可怜可怜我这小花子,给两个铜子买窝头吃吧!” 马上之人正是从两家子镇赶回来的韩老实,看到道边窜出来的小叫花子,已有戒备之心,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在腰边——长衫被他剪出来一个开口,正好能够到左轮枪。 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但定睛一看,却不由愣神:我去,这不惊蛰吗? 啥情况啊,一宿功夫就要上大饭了,这是唱的哪出戏? 不过很快就听惊蛰低声说道:“爷爷,咱们被人盯上了,不能进城。继续往前走不远有一条岔路,是去赵家窝棚屯子的,你往那边走一段,等着我就行。” 韩老实大惊,但表面不动声色。 做戏要做足,于是掏兜取钱——雾草,分逼没有! 这才想起来:装大发了,忘找九月红打秋风了…… 第26章 惊蛰终于有好枪了 韩老实果然在官道上发现一个岔路口,拨转马头拐了进去,走出去大约三里多地,就看到了一排排的土坯草房,这里应该就是赵家窝棚屯。 这个屯子没有地主大院,各家的院子要么是夹的木头樟子,要么是夯土的矮墙。 韩老实没有进屯子,而是在屯西头的一片柳树林旁边拴上马,自己撅了一根柳树枝条,抽出里面的木芯,用树皮做成了一个柳笛,却吹不成曲调,于是沮丧的扔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惊蛰拎着打狗棍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把今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韩老实讲了一遍。 韩老实听了不由大吃一惊。 十有八九是已经被怀德韩家给盯上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给惊蛰通风报信,否则后果难料。尽管他有系统傍身,但又不是来自亚美克星裤衩子外穿的超人,如果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客栈当中呼呼睡大觉,然后被几百人拿着快枪包饺子,那肯定是血招没有。 大概率会翻车。 系统免疫攻击次数又不是无限的,枪法再超神又能如何,就算浑身都是铁,那又能辗几根钉? 不过更让韩老实感到吃惊的,还是惊蛰在处理这件事时候的实际表现,初出茅庐就直接打这种高端局,却能秀人一脸,这孩子实在是太强了。 他韩老实在这个年龄的时候,集攒下的大半套水浒英雄卡都保不住,被人软硬兼施的哄骗去了…… 等到惊蛰再把破褡裢里藏着的子弹、望远镜拿出来,更让韩老实忍不住喊666。且不说望远镜,光是带出来的20发svd狙击步枪子弹,以及20发柯尔特左轮枪子弹,就已经是有大用了。 尤其是svd狙击步枪子弹,之前身上只剩下了15发。 更不用说惊蛰还把物品都藏到了客栈房间棚顶,以后得便的时候绝对还可以再取回来。 可以说,惊蛰的每个环节、每个步骤都处理得妙到毫巅,滴水不漏。 当然,夸奖的话就先不要说了,韩老实现在需要重点考虑的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怀德韩家肯定是已经开始行动了,这种庞然大物,在怀德县还是坐地户,所能够调动的资源自不必说,接下来必然是要硬碰硬。 现在惊蛰毕竟还没真正成长起来,绝对不能再带着一起冒险,否则就是拔苗助长。 于是韩老实当机立断,道:“惊蛰,你要是自己走的话,能找到龙湾县城不,那里有一个农商会长王子儒,一打听就行,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他。” “能啊,咋不能,又不是多远的地方,我不就是在龙湾县长大的吗?虽然从没去过县城,但肯定没问题,”惊蛰说到这里,又摸了摸兜,“再说了,只要花钱雇一辆马车,多简单的事情……” 韩老实听了这话,脸上神情一滞,尴尬得抠脚,“那个啥,惊蛰——我说假设啊,假设要是没钱的话,该咋办呢?” 惊蛰闻言,一脸“我就知道早晚会这样”的表情。 韩老实更尴尬了,脸疼。 “惊蛰,你看这是啥!”韩老实为了缓解尴尬,灵机一动,赶紧放出来一个大招,把枪牌撸子取了出来,“送给你的,等下我教你咋使……” 这枪牌撸子乃是枪械大师约翰·勃朗宁在1896年设计,是世界上首款真正的半自动手枪,由比利时fn公司在1900年开始生产,正式名称是“fn m1900”,受到广泛好评。 因为握把上方压铸了一个手枪的标志,所以在流到国内之后被称为枪牌撸子,是当时上流人物用于自卫的首选,非常难得。 所谓“一枪二马三花口”,枪牌撸子排第一。 该枪加工工艺十分精良,外观简洁大方,而且韩老实缴获的这把枪牌撸子保养得非常好,枪身的烤蓝几乎没有磨损,货真价实的“九成新女士一手枪”——这枪其实是七姨太刘小凤的,只是女人对真枪完全不感兴趣,然后又不想舍弃这个排面,于是才让扈兵什长给她带着,没想到却便宜了外人。 没有哪个男孩能抵抗住一把枪牌撸子的魅力,更不用说本就爱枪如命的惊蛰,他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带派的枪,是他能拥有的吗? 不会是做梦吧! 惊蛰狠狠的掐了一把牛牛:疼疼疼,不是做梦!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在接过枪牌撸子之后,那冰凉润泽的手感、绝佳的工业设计美感,让惊蛰的灵魂都忍不住在欢呼,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雀跃。 这,简直就是一件能杀人的艺术品! 数月之前,惊蛰耗尽家财找镇里铁匠买了一杆打药条的老洋炮,实属粗制滥造,试射的时候还因为装药过量,把脸崩黢黑。 即便如此,惊蛰都稀罕得在睡觉时候搂被窝里,那就更不用说这种枪械大师与西方先进机械制造工业技术水平的双重加持产物了。 惊蛰现在恨不得把枪牌撸子放到嘴里含起来,唯恐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爷爷,这腰别子真是给我的吗?”惊蛰再次进行确认,免得空欢喜一场。 韩老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一笑没说话,而是直接开始教惊蛰如何取弹匣、装子弹、上弹匣、开保险、推顶火,以及瞄准击发,甚至还有如何拆解保养,如果找不到枪油可以用菜籽油代替。 一教就会,不用说第二遍。 “爷爷,有了这枪,我自己去龙湾县城完全没问题,小菜一碟!” 韩老实狐疑的看着他:“别是没钱了就抢吧?” “那哪能呢,我有这个,”说着,惊蛰捡起那根打狗棍挥舞了一下,“一路要饭过去,一分钱不用花,而且还特别稳妥——那个,真不用帮忙吗?有这把枪在手,保证三个五个不够我打的!” “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呼呼飞的枪子可不长眼睛,你现在太小了,还得练,”韩老实摸了摸惊蛰的头,“一直也没机会带你打实弹,等忙完这件事,保证好好教你练枪!” “哪件事?不就是要对付咱们的怀德韩家嘛,听说他家挺有势力的,不过真要收拾他们也不是难事,”惊蛰拉动枪牌撸子的套筒,推弹上膛,作瞄准状,“爷爷,要我说,这事就交给我来办!” 韩老实忍不住笑,“你来办?” “对呀,我混进怀德韩家的火坷垃当猪倌,门清之后掐灯花举亮子,找苦水窑买砒霜下井里。或者等他家老太爷上茅房,整两个药雷扔进去——再或者我当线头子,咱把他家的尖春子抱出来捆秧子……” 惊蛰说到这个,开始滔滔不绝,而且不自觉的又开始满嘴黑话,不外乎就是混进去放火、下毒、扔炸弹、绑小孩,反正全是往下三路招呼。 韩老实以手加额,赶忙让他打住,“行了行了,等你再长大一些的吧,”又摩挲了一下柯尔特蟒蛇的枪柄,“赚不尽的英雄气,杀不完的大狗头,这个世道,等着咱爷们取他狗狗命的混账东西,还多得很呢!” 惊蛰听了,既有对未来的雀跃与期待,也有现在的小失望。 挠了挠脑袋,从兜里掏出来十二角奉小洋票,还有十个铜子,“爷爷,你给我的那十五角奉小洋还剩不老少,给你用吧,我用不着!” “咋就用不着呢?” “我有打狗棍就够了!” 韩老实哈哈大笑,“再不济也至于差你这点零花钱,”然后韩老实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表情有些僵硬,“咳咳——我拿三角就行,找地方买两个锅盔啃……” 第27章 韩老太爷的威势 怀德县城东南四里,韩家大院。 韩家大院的建立时间其实很早,在大清同治九年(1870年)就已经有了初步规模,而怀德县设治时间则是光绪三年(1877年),也就是比怀德设治时间还要早七年。 先有韩家院,后有怀德县。 而且这怀德韩家只是一个支脉,主脉是边金韩家。 大清道光五年(1825年),山东文登有韩氏先祖闯关东来到东北,偷着越过柳条边,到夹皮沟当金工,因为有头脑、有手腕,很快混成了金把头,并由此开始走上金光大道。 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成为关东金王,控制关东最大的七十二家金矿,而整个韩氏宗族也是开枝散叶,人称“边金韩门”。 边金韩家是货真价实的土皇帝,势力范围最大时候覆盖长白一脉,东西袤长八百里,南北横幅五百里,乃国中之国。 其后第三代当中又有一房族人来到怀德——当时还是叫八家子。 他们所看重的是这一带优越的地理交通条件,属于主脉边金韩家伸到奉天省的一只手。 这房韩氏族人大量购买土地,开设买卖店铺,并修建韩家大院。 经过四十多年的经营,韩家大院已经不能用大院来形容。 其中最早修建的是一个大四合院,称“中院”,世代由长房或族长居住,后来又陆续修建了东院、西院、南院、北院,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庄园建筑群,有房屋两千多间。 人丁兴盛,枪马跋扈,买卖铺户遍及多地,尤其是在光绪三十年(1904年)的日俄战争当中,怀德韩家站队日本人,成功押注,势力如同烈火烹油,乃是县中之县。 韩家老太爷韩继盛,作为怀德韩家的族长,这再过半个月就是七十大寿了,自然是整个怀德韩家的头等大事,据说奉天那边的高层届时都会有人出席。 韩老太爷虽已是古稀之年,但老当益壮,胃口也不错,下午那顿饭能炫一盘子海参炖蹄髈,到下晚掌灯时候还要喝咖啡、吃甜点,整的半夜都睡不着觉,却正好起秧子…… 这喝咖啡的习惯,还是八姨太浅川纪香带过来的,韩老太爷试着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于是这韩家就有了喝咖啡的风尚。 不过,咖啡归咖啡,目前韩老太爷最宠爱的还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刘小凤,不论是身材,还是样貌,真的都是顶配。 而新进门的日本女人,表面上看着各项待遇都不赖,实际却不得烟儿抽,主要还是韩老太爷嫌日本女人的腿太短…… 让我们把时间回调到前一晚,就是刘家大院前面打谷场上喇叭匠子吹得最欢实的时候,在中院后房当中,韩老太爷正盘腿坐在火炕上,小炕桌上面的细白瓷咖啡杯子正冒着热气。 韩老太爷捏起咖啡勺逆时针搅拌两圈半,再顺时针搅拌两圈半。 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我开动了!” 这套仪式完全是比照八姨太浅川纪香进行的,韩老太爷认为这很有格调,于是照搬而来,只是老口粘牙的实在说不顺溜日语,就让人把“いただきます”翻译成了汉语,于是就有了“我开动了”…… 韩老太爷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这咖啡呀,还得是刘小凤亲手研磨出来的更好,喝起来香醇绵润。 一念及此,韩老太爷慢条斯理的开口了:“凤啊,你娘家那档子事,办得咋样呀?” 刘小凤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露出了旗袍下面白腻温润的大腿,划一根洋火把韩老太爷刚抄起来的乌木杆烟袋锅子点上,自己再是从烟盒中弹出一根烟卷,“爷,上午和我一起去的十个扈兵全死了,真是邪性,不知道是打哪出来这么个人物……” 说到这里,她不动声色的瞄了韩老太爷一眼,知趣的打住,不再说这事儿,只把烟卷点上,深吸了一口,突然感觉这来自于上海的美丽牌女士烟卷,抽起来却是满嘴苦涩。 但是,这并不耽误她抽完一根烟之后脱鞋上炕,如同美女蛇一般贴上去,给韩老太爷捏肩膀,娇声道:“日本人送来了一盘影带,说是洋春片,我让人准备一下,晚上放一场电影大家一起看?” 韩老太爷抿了一口咖啡,一脸的享受与期待,良久之后才说道:“在这怀德,还能有大过锅盖的锅?去让老四安排吧,他不是喜欢抓人‘看天’吗,随便怼咕两下吧!” 刘小凤心中暗喜,能换来韩老太爷这句话,就算没白忙活。 近来韩老太爷已经逐渐开始把事务交给老大打理,他自己只当掌舵人。 对于韩老太爷而言,这种事简直就是再小不过的鸡毛蒜皮。值得放在心里的,大约只有奉天城传来的风吹草动,或者是主脉边金韩家的大事。 现在终于要来了这句话,无异于拿到尚方宝剑,这样四少爷就可以放手调动怀德韩家的资源了,而不是只能让韩大嗙小打小闹——至于黑手套马傻子的绺子,那就更不适合干这个了。 所以现在刘小凤放心了,因为她太知道怀德韩家的势力了。不管是谁干的,保证会死得很惨,非常惨! 于是她有些迫不及待了,在献完宝之后即下地穿鞋,整理一下衣襟,先是出去安排放电影,然后穿过两道月亮门,去了一趟东跨院。 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正在东跨院的天井当中练武。 关东的春天,晚上还有些寒凉,韩克冯却光着膀子,露出细腰乍背的完满身材,在灯光映照之下,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简直爆表,把手里一把三十斤重的关刀舞得虎虎生风, 更兼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属实是一表人才! 而韩克冯在用眼角余光看到刘小凤来了之后,把关刀一踢一推,准确挂到七步开外的兵器架上,然后又练起了拳脚。 只见他脚踩八卦,身如游龙,穿插劈撩,双掌似慢实快,有破空之声。 旁边站着的韩大嗙连连喝彩。 实际韩大嗙的喝彩也不算捧臭脚,主要是韩克冯这一身武艺绝非花架子,显然是有名人指点、高人传授,真是下过苦功的! 刘小凤眉眼当中的痴迷神色一闪而逝,等到韩克冯动作慢下来之后,才说道:“怎么不见宫师傅?” “回沈阳了!” 韩克冯停下身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老爷发话了,让你出面随便折腾。” 韩克冯闻言有些意外,“当真?” “那可不咋地,我啥时候骗过你!” 韩克冯取过毛巾擦了擦汗,皱眉道:“看来,我爹还真是宠你,你得怎么回报他呢?” 刘小凤没说话,这时韩大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带领两个心腹围绕跨院开始巡视。 于是刘小凤这才娇嗔一声,一把夺过毛巾给韩克冯仔细的擦汗,纤纤玉指忍不住摸了摸健美挺拔的臂膀,发出一声撩人心魄的呻吟,“冤家,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他呢?” 韩克冯微微一笑,没说话。 刘小凤继续道:“这不是你最希望的吗?机会难得,不然你大哥可就吃干抹净了,往后你连口汤都喝不到……”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了?那么,你说我该怎么谢呢?” “就陪我过过手吧,看看你的武艺厉害,还是我的本领高强!” 实际四少爷韩克冯不但游龙八卦掌有高深造诣,金刚龙爪手也是炉火纯青。 待刘小凤离开之后, 韩克冯对韩大嗙吩咐道: “备马吧,现在就随我进城!” 韩大嗙答应一声:“好嘞,”然后又说,“我多说一句——四少爷,有这么着急吗?” 韩克冯正把一柄银白色的左轮枪转一个漂亮枪花之后插到枪套里,“急,怎么不急!得赶在老爷子大寿之前完事儿。我倒要看看这个韩老实是怎么个成色,马傻子的绺子失了手,他又帮着九月红击退了交得宽,这次又在怀德搅风搅雨,是时候让他认清现实了!” 韩大嗙点头,道:“四少爷,万万没想到啊,这龙湾县的韩老实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枪手——要我看,龙湾县净出犟种,那农商会长王子儒软硬不吃,不吐口啊,啥时候办他?” 韩克冯闻言,俊朗的脸上满是淫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老爷子大寿之后就办他!” “好!”韩大嗙一脸兴奋的转身出门了。 韩克冯坐在椅子上,手捏两个铁胆,自言自语道:执掌宰牛的刀,先用这只小损鸡玩玩…… 第28章 六枪拍案惊奇 在关东滔滔横流的第二松花江当中,既有凶猛无匹的黑狗鱼,也有大眼儿渔网都挂不上的船丁子。在莽莽起伏、绵延千里的长白山里面,既有跳涧的东北虎、蹲仓的熊瞎子,也有早起吃虫的蓝靛颏。 也正是船丁子、蓝靛颏给韩四少上了一课,悄咪咪的拯救了小损鸡…… 上午时分,韩老实肩上挑着一副柴担子,绕着已显破败的城墙颤颤悠悠的走向县城北门外的柴草市。 长衫、礼帽、马匹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浑身上下就是一副最典型的庄稼人打扮。 好家伙,这么一打扮更显老了…… 此时要说他韩老实不是土里刨食吃的庄稼汉,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脚上穿的那一双破得掉底的傻鞋,就是最强注脚。 只是肩上斜背着的一个破褡裢略显沉重,但也丝毫不惹人在意,没准里面装的就是柴刀、铁斧之类的工具呢。谁会在意一个庄稼人穿的什么、带着什么,都是道边一茬茬的野草,霜打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过完了一生。 所谓春风吹又生,生的却已经是下一代的野草…… 韩老实这趟去柴草市其实也没啥事,主要是亲眼看看那三匹好马到底会被谁买走,不然以后大年三十想起来这件事,指不定都会掀桌子。 死不瞑目啊! 而且这一路上,韩老实的心里也在不停盘算:到底是谁给惊蛰送信的呢,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认识谁呀! 奇了怪了。 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怀德韩家的势力与能量,竟能在短时间内就摸到行踪,属实牛掰,不愧是一方豪强。 幸好惊蛰机警,否则真就翻车了。 不过,现在韩老实笃定安全无虞,毕竟都这副打扮了,要是还能被找到,那怀德韩家指定是掌握了黑科技,比如大数据人脸分析什么的。 那样的话,韩老实可就要报警了哈…… 北门外的柴草市场依旧热闹,拉着柴禾的大车进进出出,要饭花子拉拉扯扯。 在柴草市场的门外有不少挑着柴担子的庄稼人,因为进入柴草市需要交税,而一担子柴能卖的钱,可能都不够交税的。 所以除了大车之外,附近村屯挑着担子来卖柴的都是蹲柴草市外面,时不时的就会有城里的散客买下来,然后卖柴的还得负责一路挑着给人送到家。 遇到敞亮的还能给倒碗水喝,遇到没格局的不但没水喝,甚至还会找一些“柴没晾干”、“杈太粗”、“梢太细”之类的借口,少给一两个铜子。 真是干啥都不容易。 韩老实把柴担子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压低了破毡帽,然后摸出来一个锅盔啃着吃。 死面的锅盔又干又硬,噎得他直抻脖子,于是掏出一角奉小洋票,找挑着大茶壶卖水的小贩买一碗茶水喝。 小贩嘴里嘟嘟囔囔的有些不乐意,嫌韩老实给的是大票,找钱太费劲。 不过,再怎么也是生意,小贩虽不情愿,但还是递给韩老实一个掉碴有豁口的大海碗,拎起大茶壶,“吨吨吨”的倒满了看着黑乎乎的茶水,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茶馆划拉来的,很可能是泡过扔掉不要的茶沫子。 干净又卫生! 此外,手里也多了二十多个铜元。 如果是放在以前,不要说铜元,就是地上扔两张奉小洋票、吉官帖,韩老实都懒得哈腰捡。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却小心翼翼的把铜元放到破褡裢里,毕竟目前身上只有这些钱了,得仔细着,否则锅盔都吃不起。 这中间还真有过来问价的买家,“喂,这老头别光顾着喝茶了,你这担柴,多钱卖?” 韩老实刚才竖着耳朵听过别人讲价,一担百斤重的干树杈子大约能卖10个铜元。 而他嫌挑着太累,之前只在赵家窝棚屯换了五十多斤干树杈子。 于是,开口就要价15个铜元。 把问价的买家气个倒仰,“哎哎哎,我说你这个老头是想钱想疯了吧这是,你是真心实意来卖柴的?” 韩老实蹲那不吱声,继续啃锅盔。 “问你话呢!” 韩老实还是不吱声,又喝了一口茶水。 买家看他不顺眼,抬腿就要来一个左正蹬,再接一个右鞭腿。 这时有人过来拽了买家一把,“这不陈二哥吗?咋地,来买柴烧啊。” “啊——小东子也搁这呢呀,那什么,家里的炭烧没了,来买点木柴临时对付两天,要不的谁烧这玩意呀,烟火燎糟的……” “就是说嘛,咱这身份犯不上跟屯老二置气,这人背不住脑袋缺点啥。都穷耍圈了,你瞅瞅,鞋尖都开嘴了,还搁这吃白面锅盔呢,搭眼一看就是老跑腿子,一辈子都吃不上四个菜……” 韩老实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好心劝场子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这人长个碧嘴,是真能损人呐。 把韩老实听得火大,要不是有正事要办,高低站起来跟他吵吵两句…… 临到中午时候,与草原女人约定交款的时间到了。韩老实无奈的抬头看了看城门楼子正上方明晃晃的大太阳,只能蹲在地上长吁短叹。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之前见过的那个拄文明棍的日本人,亲手牵着一匹黑色儿马走出柴草市场的大门。 没错,这匹黑色儿马就是草原女人带来的三匹好马其中之一。 日本人身边仍然跟着那个翻译,而且翻译手里还拎着一个看着挺沉重的皮兜子。在旁边又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人,眉眼之间满是冷峻,头顶剃光,下面的头发扎到脑后梳成一个啾。 这发型,当真是丑爆炸了。 不过走路却是两脚生根,双臂虚伸,应该是练过空手道,不是善茬。 腰上还别着一把武士刀。 这是典型的日本浪人装扮,在当时的关东并不鲜见。不过这人的腰里还鼓鼓闹闹的,显然是带着能打响的家伙事,可见对自己的武士刀似乎并不十分自信哪…… 韩老实对日本浪人完全不感兴趣,只顾着那匹黑色儿马。看来,草原女人只卖给了他们一匹,所以日本人脸上既有高兴,也有遗憾,不过总体上还是比较快乐,毕竟是捡了一个大漏。 三人牵着黑色儿马出来之后,并没有进入县城北门,而是顺时针围绕着城墙外边的小道往东南方向走。 韩老实的眼睛眯缝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挑起柴担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路走了挺远,终于来到了县城东门,门前就是通往两家子镇方向的官道。 城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个背着大枪的扈兵,胸前绣着的“韩”字十分刺眼,旁边还拴着四匹马。 日本人与翻译嘀咕了两句,然后翻译大步流星的走向扈兵,用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日本人,“瞧见了没,这位是公主岭租界来的日本人,南满会社听过没?对,就是他们开的,要借你们的马鞍子用一下!” 扈兵赶忙没口子的答应着。 他们作为吃怀德韩家饭的,太知道东家与日本人的关系了。 于是主动卸下了一副最梆实的马鞍子,还动手帮忙给那匹黑色儿马装上,仔细整理好汗垫、马镫,又给紧了紧肚带,确保没问题了,才拍拍手退下。 嘴里还不闲着:“人都说好马配好鞍,这副马鞍子先试着用用吧,用好了直接带走也行——哎呀,这马可真不赖,搁哪整来的啊?” 可惜日本人完全听不懂,而翻译也懒得动嘴。 当然,就算听不懂话,但扈兵帮忙装马鞍子的举动总归能看到吧?问题是日本人根本不领情,甚至都不拿正眼瞅扈兵,只把文明棍递给翻译,然后灵巧的扳鞍认蹬,翻身上马。 又接过扈兵递过来的马鞭子,腰身往下沉,两腿一夹,左手勒缰绳,右手挥动马鞭子,这匹黑色儿马原地前后蹦跶了多次,咴溜溜暴叫一声之后,才四蹄奔开,顺着官道疾驰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小日本子的骑术真挺好的。 黑色儿马虽然是驯过的,但是在长时间没人骑的情况下,肯定还是生荒。刚才一番原地蹦跶,换成骑术稀松平常的管保被甩下来吃一嘴土。 看来,这小日本是刚到手一匹好马,忍不住要在官道上试骑,就和买了跑车着急拉高速是一个道理。 “好马,真是好马!”韩老实暗中赞叹,低着头嘿嘿一笑之后,挑起柴担子贴了过去,在距离城门不远处假装蹲下来休息,却暗中把现场情况摸了个通透。 是的,没错!韩老实打算直接上手吃横了! 如果是其他人把好马买到手,韩老实只会表示羡慕嫉妒,绝不会饮盗泉之水。 但既然是日本人买到手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会有人以为抢日本人的马不应该吧? 不会吧? 不会吧! 蹲在地上的韩老实,内心古井无波。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日本人骑着马已经折返过来,韩老实站起身,挑着担子就要假装进城。 这时城门里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个身穿浅紫色对襟绸布夹袄、头戴灰色礼帽的汉子,骑着马穿门而出。 其中一人腰上斜挎匣子枪,系半尺红绫,随风飘动;另一人腰带牛皮枪套里插一把黑色左轮枪,枪柄是暗棕色的胡桃木。 那四个怀德韩家的扈兵显然是认识这两人,略带讨好的打了招呼: “这是,跑外差?” “没错,加急!”话音刚落,两个紫衣人已经出了城门,而这时日本人骑着马也恰好返回。 日本人显然对这匹马十分满意:呦西,捡漏非常成功,华国人都是没见识的马鹿,活该被大和人捡便宜大大嘀有! 得意忘形之下,嘴唇下面的一撮小胡子一跳一跳的。 又掏出一根烟卷,叼在嘴里。 而那怀德韩家的四个扈兵发现日本人根本不正眼瞅他们,所以也就懒得继续热脸贴冷屁股,都背着大枪在城门口说闲话。 其中一个还不忘显摆今天早上才上脚的羊绒短靴:嘎嘎新,穿着贼拉舒服,在郑家屯同合生鞋店买来的,足足花了五元金票,相当于半个月的饷! 韩老实偷眼管瞧:还别说,确实挺有派。 再低头看看自己穿的傻鞋,那么——就是现在! 韩老实慢条斯理的放下担子,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吉大利,今日吃鸡!” 在场的惊愕之下,搞不懂这个庄稼院的老梆菜是发什么疯。 韩老实呵呵一笑,甚至有心思转圈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手里就多了一把柯尔特蟒蛇。 右手食指扣下扳机保持不动,左手飞速上下拨动击锤。 枪声在一瞬间就响成了一片。 明明是单发左轮枪,却硬是打出了冲锋枪的效果,六发子弹倾泻而出,如同水银泻地。 这正是传说中的“美式居合斩”,顶尖级别的牛仔快枪术,极致情况下甚至能一秒之内射出六枪。 更令人吃惊的还是精准度。 六发子弹,弹不虚发。 四个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没来得及端起枪,就已经全委顿着倒下。 那两个日本人作为重点照顾对象,更是被伺候得十分舒爽。 拄文明棍的那位,脑门上多了一个完美至极的孔洞,又圆又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cos封神榜呢。 而另一位作为练家子,也确实不一样:反应快,身体前倾向左拧,脑袋往前探出,右手握住武士刀的刀柄,摆出了居合斩的起手式,此时刀身已然抽出了三寸。 而左手却是探入后腰握住枪柄——没看出来,这个日本浪人还挺有创新意识。 然并卵,电光火石之间,太阳穴上已经直接中了一枪,倒在地上之后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只剩下了那个翻译,他刚凑上去给洋东家点烟,手里捏着一根洋火。 火柴“呲啦”一声擦燃的时候,枪声正好随之响起。 到最后一声结束,火柴头上的火苗甚至还没跳到最大…… 太残暴了! 这还没完。 韩老实又一脚踹开柴担子,从里面抽出一杆水连珠,“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开始了新的表演…… 第29章 韩老实的枪,专治不服 水连珠,正式名称应该是莫辛-纳甘步枪,作为俄国步兵使用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制式枪支,是栓动步枪时代的代表之作,在二战当中出尽风头,与德国毛瑟步枪抗衡不落下风。 尽管莫辛-纳甘步枪的整体操作感受相对笨重,但是可靠性与精准度都相当过硬。 在传入国内之后,因枪声清脆,如同水珠溅落,故名“水连珠”。 韩老实手中的这杆水连珠,是从怀德韩家扈兵手里得到的,现在自然是要取之于人,用之于人了! 两个紫衣人此时已经跑出去了一百多米远,而在听到城门方向有枪响之后,好死不死的竟然开始勒马减速,手也握在了枪柄之上,显然是想要一探究竟。 实话实说,这危机意识与韩大嗙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好奇,不但会害死猫,还会害死人! 韩老实抄起水连珠之后,“哗啦”一声拉动枪栓,迅速据枪上肩,单膝跪下瞄准,准星觑得亲切之后,“砰”的一声就打出了第一枪。 打偏了。 而这也完全是在韩老实的意料之中,毕竟还是第一次使用到这杆水连珠。 在某些影视剧当中,大神从别人手里随便整来一支枪,然后从第一枪开始就大杀特杀,那是不存在的。 扣除运气成分,使用陌生枪支首发即命中,绝对是纯纯的扯犊子。 不同型号枪支会有不同的出膛速度与子弹抛线,而即使是同型号枪支,而且膛线也未明显磨损,但每支枪的准星也必然会有所差异,而差之毫厘,却会谬以千里。 不论是什么样的神枪手,只有使用自己平时用惯了的枪,才能做到首发即命中。 这就和火炮首轮试射是同样道理,要不怎么会有校枪员这个职业呢…… 韩老实打偏了的子弹在空中拉出鸟雀鸣叫的声线,紧贴着紫衣人头顶飞过,吓得他们再不敢回头,只顾着催马向前,躲开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再做计较。 因为他俩只有手枪,在这个距离不可能打过大枪。 这边的韩老实则是再次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屏息瞄准之后,“砰”的又是一枪。 这第二发子弹直接精准命中,把挎着匣子枪的那位,直接来了一个大揭盖,却顶着半个脑袋还坚持着在马匹上跑出去两步,然后才颓然栽落马下。 右脚却被马镫挂住了,被马拖着跑远,殷红的鲜血淋漓洒在地上,触目惊人。而枪柄系着的半尺红绸,也是格外的鲜艳。 另外一人在后面亲眼目睹了同僚的惨状,不由亡魂皆冒,赶紧来了一个镫里藏身,用马鞭子杆尾端的铁蒺刺,连连刺激马腹旁边的一块直肌。 在这种专业控马手段之下,伴随着一声嘶鸣,马匹四蹄放开提速。 韩老实却停止了开枪,站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呆立一旁的翻译。 这时翻译忽然痛呼一声,连连抖手,原来是被火柴烧到了,只不过之前在强烈震撼与恐惧之下,一直没感觉到而已。现在才恢复了痛感,疼得直叫唤。 韩老实枪交左手,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边,对着翻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一眼城门里面大惊失色的人群,这些人看到枪响杀人,吓得都想赶紧跑,但是却又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所以战战兢兢的吃瓜。 怂得要死,却又好奇心爆棚,这些爱看热闹的老乡,实在是绝佳的观众。 于是韩老实对他们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掌声在哪里? 然后猛的回过头,端枪据肩,也没见怎么瞄准,起手就是一枪。 惊飞了树上鸟,惊醒了梦中人;惊动了关东客,惊散了亡者魂…… 那个本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紫衣人,胯下马猛的前蹄一软,向前踉跄倒地。 紫衣人的反应速度非常快,身手也出奇的敏捷。 在镫里藏身、只有左脚与马镫接触的状态之下,马匹倒地之前的一瞬间,左脚轻踩马镫借力脱离,在半空当中全凭腰部发力调整身形,在落地时候左手屈撑卸力,一个干净利索的前滚翻,几乎就在同时,右手已经抽出了枪套里的左轮枪。 鹞子翻身,“啪啪”就是两枪。 可惜在这个距离,左轮枪的反击完全是象征性的,既没有射程,也没有准度。 当然,紫衣人的反击也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只见他脑袋前躬,两肩下沉,磕膝盖打弯,身体往后坐,双腿猛地发力,脚后跟打到屁股蛋,如同一枚被弹弓打出去的泥丸,奔跑速度极快,而且还呈明显的“之”字形。 这速度简直堪比苏炳添,百米绝对能进10秒。要是场地与环境够好,备不住还能车翻博尔特。 而且他不是往远了逃,是朝着韩老实这里跑。 紫衣人不傻,失去了马匹之后,在旷野平原上,面对手持水连珠步枪且随时可以骑乘马匹追击的敌人,只能是任人宰割。 所以还不如凭实力硬刚一波。 对方枪法确实是准,但他也不是白给的,只要拉近距离,凭借手里的左轮枪,还有腰带里插的三把飞刀,自信不惧任何人! 这乾坤未定,谁还不是一匹小小的黑马呢? 韩老实见此不由兴趣盎然,说了一声:“勇敢的boy”。 把水连珠扔到翻译的怀里:“把枪顾好,不然把你腿打断!” 一边说着屁话,一边好整以暇的抽出柯尔特蟒蛇,左手略用力反扣,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转轮弹出。 一抖一振,弹巢当中滚烫的六枚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早已攥在左手的六枚子弹,伴随着手指的灵巧起舞,眨眼间就已经装填完毕。 转轮复位之后,右手扳动击锤,左手抚过枪身,那转轮飞快的转动起来,发出的“咔咔咔”声音,非常的悦耳动听。 真是极致的机械暴力美学。 这一整套动眼花缭乱,也赏心悦目。可惜那个被吓得尿失禁的翻译却无心观赏,他抱着水连珠的双手已经是帕金森晚期,明知道弹仓当中正常应该还有两颗子弹,而且此时韩老实还是背对着他,但却没有半丝半毫的打黑枪想法。 这小子,已经吓破苦胆啦…… 韩老实掀起旧夹袄的衣襟,露出腰带上的枪套,柯尔特蟒蛇转了一个枪花之后插进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疾奔而来的紫衣人。 紫衣人亲眼看到了韩老实扔掉大枪,不由心中暗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该着爷们今天能反杀! 进入五十米内,发现韩老实的左轮枪装弹之后却又插回枪套,一套动作极其熟练,显然是用枪的高手。 不过,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紫衣人猛的站住身形,气不喘,手不颤,这身体素质真是令人艳羡,显然是有一身的过硬功夫。 韩老实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两手抱着膀, 丝毫没有拔枪的意思。 紫衣人早已拔枪在手,扳起击锤,此时虚握枪柄。 两人就这么四目遥遥相对。 春风拂过发梢,撩得紫衣人眉心痒痒的。 如果忽略地上的血腥味,那么绝对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时光,沏一壶茶,倒一盘瓜子,这才是生活。翻译抱着水连珠,看着躺地上已经开始变凉的两个日本东家,再看看放在脚边的皮兜子,里面装的都是钱。放在以前,他对钱有着深深的迷恋。现在,却感觉还是蹲家里收地租更好些。 流血,不好玩啊! 紫衣人暗中一咬牙,猛的抬起手臂,枪身乌黑发亮的左轮枪在身前划起了一道青光,速度极快,甚至已经拉出残影。 然而青光却只划出了一段即戛然而止。 紫衣人的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在他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弹孔。 两只眼睛变成了斗鸡眼,似乎在努力的向上瞧,想要看看眉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臂无力的落下,左轮枪却还抓住不放。 伴随着弹孔下面有鲜血缓缓流出,紫衣人“呼通”一声仰面而倒,后脑勺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地面,脸上最后残留的表情是吃惊、不解,以及——不甘。 习武二十年,无冬历夏,师父宫先生说他根骨清奇,乃武学奇才,未来可继承衣钵,为一代宗师。也曾练枪五载,枪法有成,自信不输天下人。 然而,刚才他甚至没怎么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枪与击发的,速度太快了。 “愚蠢的boy”,被盖章认定的快枪手韩老实甩了两个优美的枪花,左轮枪插入枪套,回头给了翻译一个灿烂的笑容。 “噗通”一声,翻译直接跪下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却自始至终没有传出任何哭声,也是一个人才! 韩老实不想搭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舔包。 把四个扈兵的尸首搜刮了一遍,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奉票,水连珠步枪又不是稀罕物,所以韩老实嫌弃的吐了一口唾沫。 翻译见此,赶紧拎起地上沉甸甸的皮兜子,解开上面的搭扣,敞开口给韩老实看。 韩老实打眼一瞅,立即喜出望外。 皮兜子里面竟然装着一摞摞用红纸包着的现大洋,怪不得这么沉。 此外,还有一沓金票,粗略看也有一两千块。 掏上了! 既然地上躺着的日本人脑洞大开,没有表示任何异议,那么韩老实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把手伸出来!”韩老实对翻译微笑说道。 翻译虽不明所以,但岂敢拒绝,顺从的伸出了右手。然后自己闭上了眼睛,唯恐韩老实把他伸出去的右手一口咬断。 结果发现手没被咬断,只是手心多出了一堆沉甸甸、凉丝丝的东西。 睁眼一看,竟然是一摞铜元。 “赏你的,一定要拿好!”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翻译点头哈腰,把铜元攥得紧紧的。 喜提巨款、再次支棱起来的韩老实,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日本浪人身上。 这小子左手探入后腰,应该有好东西,备不住是马牌撸子啥的。 结果韩老实一脚把尸首踢得翻了一个面,却发现是一把南部陆式手枪。 这玩意是日本仿造的德国鲁格p08手枪,同时也是南部14式手枪——也就是王八盒子的前身,实际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设计、材料、加工,都拉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说它是工业垃圾那都略带夸奖成分。 不愧是穷光蛋帝国主义。 至于武士刀,更是屁用没有,切豆腐都不稀得用它。 韩老实索性用这把南部14式手枪“啪啪啪”打在武士刀上,刀身断为三截。 本来还想再多开两枪,结果卡壳了,很合理! 于是把空枪夹在浪人的腿中间,免费设计了一个造型,希望他能喜欢。 从翻译手里接过水连珠,再从柴担里取出svd狙击步枪,都挂到那匹黑色儿马身上。马鞍子与肚带后面就有钩环,显然是怀德韩家扈兵所用马鞍子的自带功能,必须给个五星好评。 不过,韩老实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最后一拍脑门,转过头看了翻译一眼。翻译今天没穿西装,而是头戴毛呢巴拿巴礼帽,穿一身蓝缎面绣暗花的对襟罩衣,还挺有派! 就是皮鞋有些不搭调。 韩老实比量比量身高、体型,然后用手一指翻译,“串串叶子!” 翻译还挺懂行,麻溜的脱下了衣服帽子,韩老实七手八脚的换上,又从扈兵身上扒下那双崭新的羊绒短靴,鞋号不大不小,正合脚。 那还说啥了, 穿就完了! 回头有机会必须提出专家建议,让韩家四少爷给这个扈兵多烧一刀纸钱! 待收拾利落之后,终于有了一身滑溜叶子的韩老实翻身上马。 这马几乎也知道新主人是个大手子,所以韩老实用手一勒缰绳,黑色儿马的两个前蹄即高高扬起,发出“咴律律”嘶鸣。 脱溜光的翻译小跑着过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根马鞭子。 真有眼力见! 韩老实接过马鞭子之后,对着翻译、也是对着城门里吃瓜的大声说道: “替我捎个话,我韩老实很喜欢和怀德韩家交朋友,以后指定要在他家老太爷的头顶上起一座穷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跑风,存不下三寸浮土,收不成半斗粗糠!” 这时城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动静,可惜韩老实已经打马如飞,一骑绝尘而去…… 第30章 杀人不眨眼 春风得意马蹄疾,韩老实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三伏天叼一根喇叭厂出产的大冰棍。 得到一匹好马只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噶了两个小日本子,尤其是挎着武士刀的那个日本浪人,一瞅就不是好饼。不说别的,单说那个丑到爆的发型,那不就是欠削的脑袋吗? 听说这种日本人浪人在关东还挺多,都是咋咋呼呼、兴风作浪的玩意,以后踏马的见一个杀一个。 就这逼样的,杀多少都不解势。 韩老实一想到这个,就不由自主的摸一摸柯尔特蟒蛇的枪柄,凉哇哇的让人产生十足的获得感。 打马如飞,并没有往两家子镇方向跑,而是打算往西走,去郑家屯扎一头,然后再回来给怀德韩家慢慢地放血。 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就不信怀德韩家的正主永远缩在乌龟壳里不露头! 郑家屯虽然名为“屯”,实际在当时却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镇,即后来的双辽市。此时洮辽镇守使官署、洮昌道尹衙门都驻在郑家屯,分别负责绥靖、管理整个奉天北路,因为覆盖洮儿河、辽河流域,所以统称为洮辽。 听说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买卖做得非常大,开设了炉银号、皮货行、典当铺、金珠店,日进斗金绝非虚言。 那么,索性先给他放个大烟花助助兴,有机会的话,高低还得表演一个社会摇…… 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退的,这匹黑色儿马的脚力也不是吹的。到下午两点差不多已经跑出去了三四十里地,估摸着怀德韩家此时已经气得跳脚骂娘。 骂吧骂吧,不是罪…… 死了两个日本人虽然事情不算小,但也不至于引火上身。 然而这两个日本人却是与四个怀德韩家扈兵一起死的,韩老实这个老实人还悄咪咪的给下了蛆。 韩老实给翻译留的那套磕,看起来是放狠话,实际却是把火苗子往怀德韩家的裤兜子里引。 任谁一看,都会认为这两个日本人的死,就是受到了怀德韩家的牵连,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谁能想到会有人这么无聊,专门在城门口傻等着,只为抢一匹马骑。 而事实上,韩老实就是这么的无聊。 所以,让他们头疼去吧! 韩老实兴之所致,还哼哼着唱起来了二人转,《砸銮驾》: “包拯我传令西街奔,只听铜锣响连声;打马刚到西街口,銮驾见了好似雀见鹰;你要躲来我就撵,想要出城万不能;你就说佛爷头上金翅鸟,我也能赶到西天拔根翎……” 在大道上,韩老实的马与一辆大马车擦肩而过。 别看韩老实骑着高头大马,还带着长枪短炮的,实际在路上并不十分显眼。 因为这年月的人出门在外,如此装扮的绝对不在少数,否则别梁子劫道的这一关就过不去,特别是青纱帐起来之后,能在家里蹲着,就尽量不出大门,走亲访友都胆胆突突的。 所以韩老实这副打扮,路上有谁遇到他,并不会大惊小怪,反而不会主动招惹,能省去很多麻烦。 但是,这辆花轱辘大车却对韩老实略有些警惕。 大车上坐着四个人,屁股底下的厢板铺着一层苇子,包括车老板子在内,都穿着斜纹绢布的裤褂,头戴礼帽,扎一条硬皮腰带,其中有两人的怀里还抱着一杆套筒枪。 此外,他们的身上也都背着一把装在硬木杆上的狭刃刀。 车老板子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有一头大青骡子当辕马,还有一匹骒马当边马,故而车速还挺快,显然是着急赶路。 大车的中间还半躺着一个人,被麻绳五花大绑,嘴里勒着一根布条,鼻青脸肿的。 韩老实对此也只是略带好奇的瞄了一眼,然后正常赶路,互不干扰。 黑色儿马撒开四蹄,跑出去了能有二三里地。 而骑在马上的韩老实却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被麻绳五花大绑的那个人有问题。虽看不清正脸,而且还鼻青脸肿的,但看身量很像一个人,尤其是身上穿的那套裤褂: 青坎布开襟小褂,线缎青裤——韩老实脑海当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我靠!” 立即拨转马头,折返之后顺大道追了下去。 半袋烟的功夫,就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撵上了大挂车。 坐在大车上的人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之后,也都纷纷回头观瞧,却发现是刚才擦肩而过、带着长枪短炮之人撵了上来,都十分警惕。 韩老实往左带动缰绳踅马,黑色儿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堵在大马车的前面。 “吁吁吁”,车老板子也停下了马车,把鞭子插在车辕子的凿孔当中,一伸手从屁股底下拽出了一杆洋炮,其他人也都纷纷跳下马车。 韩老实翻身下马,对他们拿刀动枪的举动完全无视,直接走到了马车旁边,仔细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原本是闭着眼睛,主要是左眼都被打封喉了。 此时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韩老实,激动得摇头晃脑,手蹬脚刨,被布条子勒着的嘴巴,也在“呜啦呜啦”的。 韩老实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四个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把他嘴上的布条拿下去,再把绳子解开,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们该回家回家,该上哪上哪。” 端着洋炮的车老板子先不乐意了,恼怒道:“你谁呀?凭啥你说解开就解开呀,搁这装什么大瓣蒜!” 韩老实一皱眉,道:“绑着的这人我认识,我再说一遍:你们现在就把他放了,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事!” “吔呵,你确定认识这个人?” 韩老实点点头。 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喜色:搂草打兔子,功劳这不就又白捡一个吗?这得给多少赏钱呐,少说三年的酒钱都不愁了! 两杆套筒枪都是“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就差怼在韩老实的胸脯子上了。 还有一人取下狭刃刀,锋利的刀身在阳光下发出明晃晃的寒光,腰往后塌,身往前倾,这姿势是随时准备扑上来砍一刀。 这一刀可不是为了便宜买秋裤,而是要表演开膛破肚。 车老板则是放下洋炮,从车上装马料的布口袋里抖搂出来一根麻绳,警告道: “别动嗷,老老实实的让我们绑上啥说没有,否则直接开枪干死——你……” 车老板子口中刚说到“干死”,“你”还没来得及全说出来,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已经打响了。 两个端着枪的,一个作势动刀的,都齐刷刷的扑通一声倒地,鲜血顺着枪眼汩汩往外流淌。 手里拿着麻绳的车老板子被惊得说不出话。 这眨眨眼的功夫就形势突变,猎物与猎手互换了身份。 韩老实的左轮枪习惯性的翻了一个枪花,再插入枪套,然后打了一个响指,“那么,现在可以把他嘴上布条拿下,再把绳子解开了吗?” 车老板子今天可能是水喝得少,所以非常坚挺,完全没尿裤子。 但可能是吃完炒黄豆之后又喝了凉井水的缘故,非常可耻的窜了…… “恩人,恩人哪,终于又碰到了你呀,不然这回又完犊子了!”嘴里勒着的布条子刚被取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表达感慨之情了。 韩老实的眼角直抽抽:活祖宗哎,你可真是活祖宗——不是都颠儿了吗,这还没到四天,咋就被人捆得和粽子似的。 没错,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活祖宗,韩老实的叔太爷,韩家纸坊的老二,大号韩立正,小名“二奎”——他哥,也就是韩老实的太爷,小名“大奎”,大号韩立端。 端端正正…… “是,确实挺巧的。那个啥,之前不是都说了吗?别叫我恩人,叫我韩老实就行。咱都姓韩,又不是外人!” “这样啊,我就说嘛,别人怎么可能救我于危难,还给大把塞钱——哎呀我去,那个赶车的王八犊子,还不快拉我一把……” 叔太爷被捆得时间太长了,血脉不流通,两条腿早麻了。这刚被解开绑绳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所以直接瘫在地上。 幸好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索性开始使唤上了车老板子,但很快就后悔了: “我——泥马,你是不是拉裤兜子里了?三岁小嘎拉屎都知道唤狗,你挺大个人还往裤子里拉……” “我不是,我没(四声)憋住……” “啥玩意憋不住啊,那咋能憋不住呢?” 车老板子心中发苦:这地上放躺的三个小伙伴,脑袋中枪的那两个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而胸口中枪的那个却还趴在地上蹬腿,两只手把地上的土抓挠出一道道的,嘴里还吭吭哧哧的出动静。 那位太岁转世的杀神完全无视,根本没想着去补一枪给个痛快。 这——这谁能不怕呀…… 车老板子虽然被骂得狗血喷头,却还是腆着脸凑过来搀扶,亟待证明个人价值。 因为他太知道了,“死”字已经写到最后那一撇。 戏文里说什么杀人不眨眼,以前还不信,现在信了:原来,真有杀人不眨眼的人呀…… 第31章 叔太爷的倒霉之旅 “我得问一句,这些天你是往哪边跑了,这些人为啥把你绑了呢?” 正坐在地上揉着胳膊腿的韩立正,听了这话之后一拍大腿,用手指着车老板子问道: “对呀,你们为啥要把我绑了呢?” 车老板子苦着脸回答:“因为——因为你叫韩立正啊!” 韩立正闻言跳了起来,“那不对呀,你们咋知道我真名叫韩立正的?我报的名字是假名啊!” “嗐,有啥不对的,你夜里睡觉时候说梦话都有人听到了,说什么‘我韩立正是不会饶了你们老刘家的’!” 韩立正听了这话,十分无奈,懊恼得用手直扇自己的脸。 韩老实憋不住笑,劝他:“谁还没有个三缺五短的毛病,不过往后真得注意了,睡觉尽量住单间。” “没事,大不了睡觉的时候,我再用布条子把嘴勒上!” 韩立正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案,大约算是路径依赖吧。 然后他又问车老板子:“为啥我叫韩立正就得挨抓啊,在苇沟子当纸匠也有三天了,之前咋没事呢?” 车老板子回答:“本来在苇沟子不论是当刀客,还是进纸坊吃劳金,最不缺犯事儿背官司的人,但是你可就不行了。” “为啥不行啊?” “因为怀德韩家上午发下大令,指名道姓要抓的人里面就有韩立正。这上百里的苇甸子,所有苇户刀客都是端韩家饭碗子的……” 韩立正疑惑道:“他怀德韩家又不是官家,抓我干哈呀,我杀的又不是他家的人!” 车老板子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韩老实说道:“我知道,因为你杀的老地主,算是怀德韩家的姻亲,他二姑娘刘小凤嫁给韩老太爷当姨太太。” “还有这事?坏了,我爹和我哥他们岂不是危险了,不行,我得回家!” 韩立正急得直跳脚,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发。 “别急,我把他们安排好了,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去了吉省龙湾县,啥都不带缺的,放心好了!” 韩立正这才放心,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韩老实了。 而车老板子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时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长了两只耳朵: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韩立正瞅了车老板子一眼,眉毛挑了一下,然后对韩老实大致讲了一下这些天的遭遇,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倒霉催的…… 当天他揣着大把的金票,骑着神骏的青色儿马,怀里还揣了一把短筒洋炮,可算是抖起来了: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韩纸匠变成了江湖豪客! 本以为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上了一课。 遇到了一个别梁子(劫道)的单搓(跑单帮的胡子)。 正常来讲,他韩立正也不是纸扎泥捏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单搓的胡子又不是八臂哪吒,干就完了! 这年月,谁还没把枪呢…… 两人枪对枪的互相指上了,谁都不服谁。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小时,都是大犟种。 突然,天降甘霖。 当是时也,庄稼人欢呼雀跃,韩老实与惊蛰在抱怨行路难。 而韩立正,则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单手端起的洋炮,子药被浇得精湿…… 那个单搓的胡子还算讲江湖道义——当然,也可能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晕了头,于是没要韩立正的性命,只把马匹、金票都抢走了。 本来那个单搓的胡子还打算给他留仨瓜俩枣的盘缠,但韩立正抽冷子还想用腿肚子绑着的钢刃子刀反抗——未果。 单搓胡子身手了得,有一身的拳脚功夫,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打趴下了,然后一分钱没给留。 出师不利呀! 韩立正兜里比脸都干净,神骏的黑马也张翅膀飞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肚子还饿得咕咕叫,于是为了对付口饭吃,在被劫的地方就近找到一个规模挺大的纸坊,凭借纸匠手艺找活干。 大部分纸匠都是流动的,到新纸坊找活儿干并不困难,韩立正一进门就先讲行内话:“水里捞财满身金,转圈箩是自家人——各位哥儿都好啊!” 说这话代表他是带手艺的纸匠师傅,正好纸坊也缺人,所以掌柜的直接说:“行李搬卧房里去吧……” 求职成功! 韩立正的手艺不错,当的大捞匠。人家这个纸坊规模远超韩家纸坊,所以有专门的大纸匠(技术大柜)、二纸匠、大捞匠、二捞匠。 韩立正的这个大捞匠职位,在纸坊当中仅次于大纸匠、二纸匠,每月吃劳金十五元,绝对不算低。 本以为能在此压下来,过了风头之后再偷着回家看看,再攒两个钱重出江湖。 结果才过了三四天,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正赶上纸坊吃犒劳,四个菜:猪肉炖粉条、小葱拌豆腐、垮炖杂鱼、腌雪里红。 喷喷香,韩立正的一大碗二米饭刚扒拉完,本想再填一碗,却被人用枪顶在了脑门子上。 韩立正还挺猛,抽冷子反手就把持枪的打翻在地,结果又扑上来三四个人。 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根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鉴于韩立正一直在破口大骂,于是又用一根布条勒住了嘴,抬起来扔到一辆大马车上,直奔怀德县城。 然后半路就遇到了韩老实…… 第32章 叔太爷吃生米 听完叔太爷的一番遭遇,韩老实也是直咧嘴:这都是命啊! 然后默默的收拾一下皮兜子,现大洋自己留着——自从上次遇到那三个漂亮草原女人之后,韩老实对于现大洋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类比口罩。 而且这玩意也不适合叔太爷带身上跑路,还是方便携带的金票更适合他。 随手从尸首上捡起一个干净的褡裢,把所有金票都放进去。又拍了拍黑色儿马的脑门,把马鞍子上挂着的两杆大枪都取下来,再把皮兜子挂上去。 韩立正看到韩老实的一番操作,当场就知道他要干啥了,赶忙说道: “这不行,万万不行,我可不能再要你的马了,也更不能再要你的钱。再说了,我有纸匠的手艺,到哪都能混口饭吃,你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这挺大个人,哪能手心向上一伸就擎等着伺候!” 韩老实忍不住调侃一句:“咋地,害怕被抢?” 韩立正大窘。 韩老实看到窘态,暗骂自己真是不当人子,简直大逆不道,天打雷轰。于是赶紧找补: “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要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多亲,是你没法想象的。你现在肯定比我更需要一匹快马,至于金票——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哪能和人比。不用说这么一两千块,就是一座金山都无所谓!” 韩立正听了这话有些迷糊,直嘬牙花子,“不对,那你骑啥呀?” 韩老实指了指马车,道:“正好我念课犯了,郎中说我不能长时间骑马,现在正好有现成的马车,你说巧不巧。想啥来啥,想吃奶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来了……” “啥念课?是不是痔疮?” “咳咳——好吧,就是痔疮!” “那可得好好扎古扎古,咱两家子镇上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刘一手最擅长治这个念课……”说到这里,韩立正有些黯然。是啊,一大家子人现在都已经不在两家子镇了,说那些还有啥用。 韩老实拍了拍大车上铺的一层苇子,“你看这多软和,想坐着就坐着,想躺着就躺着!” 韩立正摇摇头,脸色一正,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啥都知道,”说到这里,他突然盯着韩老实的脸,“说实话,你是不是和我爹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是不是该叫你叔叔大爷!” 韩老实正在把两杆大枪和有些沉重的皮兜子都放到大车上,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叹了一口气道: “万万不能叫我叔叔大爷,我只能说,咱的关系亲密至极,血脉相连,这个是肯定的,所以我有责任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你,乃是义不容辞,而且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说完,韩老实又从挂在马鞍子后面的精料袋里取出来一个枞木枪盒,里面装着一支枪柄系有半尺红绸布的匣子枪,还有五十发子弹。 这是一支德国原装的二号匣子,九成新,上一个主人显然是十分爱惜,保养得极好。 只不过上一个主人现在已经躺板板了,等到晚上喇叭匠子应该就已经安排到位了。可能紫衣人就是一家人的顶梁柱,然而这个世道是你死我活,韩老实也不想当一个杀人狂,也想岁月静好的当一个老地主,坐拥良田美妻。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伯仁杀与不杀,又何必纠结呢? 所以,韩老实甩了甩脑袋, 问韩立正:“会用吧?” “必须会呀!” 韩立正接过枪盒,又从地上三具尸首身上,挑干净的扒了一件褂子,还有礼帽、短靴,都穿在身上之后,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最后一拍脑门,从地上解下一根硬皮腰带,扎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把枪盒斜挎起来。 如果忽略已经肿得封喉了左眼,那妥妥的就是一个风沙豪客。 韩立正对自己这身装扮十分满意,兴冲冲的抽出了匣子枪,凑到嘴边在减重槽上哈了一口气,再用袄袖子仔细的擦了擦。 油光锃亮的烤蓝枪身,显示出精良的制造工艺,价值公码足银一百二十两,一般人想都不要想,不可能买得起! 枪支这东西,其实功能部件都是大差不差,韩立正之前虽然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稍微研究了两下,就已经大体弄明白了。 先蹭开保险机,然后大拇指向下扳动,“咔嚓”一声叫起麻雀头,忽然转过身就是一枪,旁边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车老板子,终于“啊呀”的一声,解脱了。 这位叔太爷,也是吃生米的。 甚好!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绘画绣花,不会有文质彬彬,也不会有温良恭俭,只有铁与血。这个车老板子已经听到韩家纸坊一大家子去龙湾县的事情了,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韩老实把黑色儿马牵到近前,道:“你也去龙湾县城吧,一家人都在,也好有个照应!” “问题是,我跟你身边不行吗?” 韩老实摇头,“我接下来要办的事比较危险,指不定会有什么情况。” “还能是啥事,我都能猜到,肯定是跟怀德韩家那帮瘪犊子过招吧?这就对了,管他什么势力不势力的,就是关里的袁大总统惹恼了咱爷们,也要把他胡子揪下来两撮!” 说到这里,韩立正用眼睛死盯着地上倒在血泊里的四具尸首,摸了摸脸上的伤,“哎,不在家好好过日子,非得给怀德韩家赶网,图的是啥呢?这下可好,把命都丢了。都是爹生娘养的,要是家里再有老婆孩子的,你说可咋整……” 韩立正把匣子枪插入枪盒,正色道:“一起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听蝲蝲蛄叫唤就不种黄豆了?” 话是这么说,但韩老实哪能那么没溜儿,真带着叔太爷一起去干仗。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一大家人虽然是在龙湾县,但也不能保证太太平平的,所以那边更需要你的枪!” 韩立正一听这话,马上就坐不住了,“那还说啥了,我得赶紧去呀!” 说完就把褡裢挂身上,拉过黑马的缰绳,若有所思道:“这回要是再碰上那个别梁子的瘪犊子,非得和他好好比划比划不可!” 韩老实听了这话,赶忙履行维护世界和平的责任:“可别用枪比划,要文斗,不要武斗……” “嗐,别的话不说了,反正以后不管有啥事,需要我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都问题。再一个,你要是有个马高镫短,我直接找他们兑命!” 说完之后,翻身上马,扬鞭而行。 韩老实突然大喊:“不对不对,你走错方向啦,不能往南走,龙湾县在北边呢!” 韩立正听到喊声勒马返回来。 这位路痴尴尬的挠了挠头,在十字路口重新出发,一路向北…… 第33章 韩老实遇到劫道的了 关东的春日,气候尤为宜人。瓦蓝瓦蓝的天,如同小嫂子用泉水洗过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天边飘过来一抹白云,吸引了两只老鹰在云端盘旋,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清唳。 看看太阳,已经是上午时分。韩老实躺在柔软的苇子上,任由两匹马拉着车在道路上慢打梢摇的走,辕马的套包下面系着两颗铃铛,时不时的“哗?哗?”响两下。 长杆的大鞭子就插在车辕上面凿孔上,说实话,韩老实也确实不怎么会使。 抽重了,马就毛楞了。抽轻了,似乎还没啥用。 所以,赶大车这玩意也算是一个技术工种。且不说拉重载要随时调整骑辙与合辙,单说鞭子就有大中小三种。一个合格的车老板子使用长杆大鞭子,每一鞭子下去,鞭梢都能准确抽在马耳朵下面三寸之处。 而韩老实抽马屁股都费劲…… 索性无为而治,慢点就慢点吧,只要方向对了就行。马车一直是在往南走,已经走了一天,昨晚并未打尖住店,马累了则就地喂草料歇息,然后继续出发。 韩老实的选择是先往南走,然后再折向西,去郑家屯。毕竟道上躺着四具尸首,并且都是属于怀德韩家的苇户刀客,早晚会被发现,所以要掩饰行踪。 至于叔太爷,以黑色儿马的脚力,就是发现行踪都不赶趟,很快就能出奉省,不用太惦记,唯一担心的就是叔太爷再去找单搓劫道的胡子开练…… 系统在午夜进行的结算,又是一波大丰收,信心再次膨胀,有那个一瞬间,韩老实甚至有掉头回去,直接莽进怀德韩家的冲动。 “高手对枪,老登救美。在与神秘枪手的巅峰对决当中,你笑到了最后,更胜半筹。在这过程当中,你举手投足之间演出了一场救美戏,这是一个老男人作者的自嗨,也是烂到家的俗套,读者根本不喜欢看,所以让你本来可以得到更多的英雄气大打折扣——获得英雄气3点。” 对此,韩老实只能说:系统真是杀人诛心,净说大实话! “?如羿射,枪动四方。在怀德县城西门外,你的惊人枪法如同九天雷霆播下震怒,击杀怀德韩家的四名黑衣扈兵,两名紫衣内探,震怖韩门。尤其是在正面枪法对决当中,击杀一名即将登顶宗师的武学奇才,虽然徒手相搏他一只手能打你八个,然则形而上者谓之道,枪就是你的道——获得英雄气57点。” “倭人跋扈,其罪当诛。你在夺马过程中,一举击发了两个倭人。一个是经济间谍,一个是跋扈的日本浪人。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呱呱叫!就这么干,加大药量——获得英雄气200点。” “纸匠倒霉,幸好有你。你轻描淡写的把人给救了,还再次送出去枪、马、钱,还挺不错的。在这个草莽的年代,你不杀人,人会吃你。他们,将会是你心灵的依托与港湾,给你无限慰藉——获得英雄气22点。” 这一波除了扯淡的第一项之外,其他三项都属实是大丰收,尤其是没想到击杀日本人有这么高的收益,韩老实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加上原有的133点,现在一共已经有了415点。 那还说啥了,韩老实直接豪爽大气的消耗了200点,强化身体20次,顿觉浑身都有了力量感,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算是骑着倒骑驴送煤气罐都能把钱挣到手。 甚至明显感觉到身体都年轻了,可惜他在撒泡尿照了之后,发现还是一张老脸…… 根据韩老实的测验,现在他的身体素质,在力量方面肯定是已经远超过一般人。一般人一拳能打出200斤,现在他绝对能打出400斤以上。 至于速度以及协调性等方面,应该是有资格参加五环会了。 当然,如果与昨天遇到的那个紫衣人相比,还是明显不够看的,毕竟那小子已经是练家子当中的佼佼者。 只能说在正常人范畴内,韩老实已经拔尖盖帽了。虽然不会什么招式,但是徒手打五六个普通人还是毫无压力的。系统确实给力,要是依靠正常锻炼,就算是把健身房的铁全撸成绣花针,也达不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努力的问题。 系统当中还剩215点,如果一口气全用于强化身体,肯定还能有极大的提升,但现在必须得重点考虑到保命的因素。 而韩老实在不久之后,就会对这个选择无比庆幸…… 韩老实靠在车厢铺的苇捆子上葛优瘫,良辰美景观不足,前方道边有一片丛杂的树毛子,正值春日,入目处尽是嫩绿叠翠,两只蓝靛颏在枝条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忽然翅膀一震,盘旋着飞远了。 又有一只老鸹从远处飞来,似乎巢穴就安在这里,却扑棱着翅膀,迟迟不肯落下。 韩老实心中一动,挺了挺腰杆。 马车在经过树毛子的时候,突然之前从里面跳出来一个黑脸汉子,身穿青坎布纳袄,手里端着一杆打药条的老洋炮,大喝一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劫了,赶紧交钱来,不然别怪我用洋炮拍!” 这套磕还挺押韵,整挺好,是要考研吗? 然而黑脸汉子光顾着往外甩词儿了,话音刚落,定睛观瞧,眼睛当时就长长了。 此时韩老实已经闪在边马的后边,一杆乌沉沉的水连珠步枪就架在马背上,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手中的老洋炮是打铁砂子的,这玩意全靠攻击面积大,却对躲在马后面韩老实基本没有威胁。 而水连珠步枪却可以随时打响,黄澄澄的尖头子弹从前胸进去,会在后背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到时候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这黑脸汉子立马扔掉手里的老洋炮,推金山,倒玉柱,“呼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好汉爷饶命啊,杀我一个,就是杀我两个!” 韩老实把水连珠单手扛在肩膀上,一步三晃的绕到黑脸汉子的近前,“咋地,你怀上了呀?” 黑脸汉子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直咳嗽,“好汉爷,我真不是故意出来别梁子的,因为……” 他本想往下继续说,没想到韩老实却接过话头:“因为有八十岁的瘫巴老娘要赡养,只抢一些落单行人的包袱,没丧良心到用洋炮拍人,只为回去给老娘买三尺红头绳。所以,我要是杀了你,老娘就会在炕上饿死。” 黑脸汉子吭哧瘪肚了好一会儿,才啜嗫着说道:“那什么,那个红头绳……” 韩老实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叫李鬼?” 黑脸汉子低着头,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道:“不是啊,我姓高,叫高公。” “都高工了还出来别梁子?” “啊?” 韩老实摆摆手,“土豆搬家,快给滚球子吧!” 黑脸汉子不敢置信,“真放过我了?那我可走啦……”他并不傻,别看眼前这人笑眯眯的,但身上隐藏起来的杀气让他心惊胆战,指不定手上有多少人命呢。 韩老实已经要不耐烦了,“要不要我再给你十两银子做本钱?” 黑脸汉子摇摇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的就跑没影儿了…… 第34章 追兵将至 黑脸汉子劫道的这一出小插曲,全当娱乐身心了。要不是感觉这小子挺好玩的,早给他一发入魂了。 实际在这个年月的大关东,出门遇到劫道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山林,在河谷,在江岸,在青纱帐,在草甸子,在村屯,不但有大股小股的绺子横行无忌,还有跑单帮手持洋炮劫道的、蹲高粱根绑票的,三五成伙砸明火的。 到了晚上,打闷棍的、背死狗的防不胜防。甚至还有部分人群,白天下地干庄稼活,晚上客串砸黑窑也不会令人太意外。至于搬石头(偷贩小孩)、跑青花(行窃)、割海桃(种大烟)、牵缰子(盗马),也都是稀松平常。 有些小村屯更是被称为“九反之地”,白天还行,要是晚上过界,二郎神都保不住哮天犬。 普通人算是倒了霉了,所谓打粮卖钱怕绑,生了姑娘怕抢,走道怕闷,出门怕攮。 不过,韩老实拍了拍腰上的柯尔特蟒蛇,表示自己既不怕绑,也不怕攮。 马车继续出发,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韩老实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昨天傍黑天在道边鸡毛小店买的干粮已经吃没了,而拉车的马也开始时不时的用前蹄刨地。 这是饿了,在表达不满,光吃道边的草根本不够用,需要马料。 而马料今早就已经吃没了。 恰好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光腚屯子,七八户人家没遮没挡的,房前屋后只有两棵大榆树,连个正经的篱笆院都没有。这一带地薄,每年芒种洒下二斤半的谷种,到收秋的时候只能打半斗小米,外带二斤粗糠。 韩老实下了马车,牵着马直奔屯西头把边的两间小马架子。 小马架子的南炕上有个穿着花布夹袄的小媳妇,正倚在被垛上当啷着眼皮子纳鞋底,身旁从房梁上吊下个悠车子,里面睡一个刚过百天的小孩。 “有人在家吗?”韩老实在当院喊了一嗓子。 小媳妇把窗户扇周开,伸出头来看,“有人,你要干哈呀?” 韩老实招招手,道:“我是过路的,想买点干粮啥的,还有马料。” “啊——这也没卖过东西呀,不知道咋算钱……” “那没关系,我给你五个银角子,咋算都够了,方便吗?” 小媳妇一听说有五个银角子,当时就把纳了一半的鞋底子撇到炕头,脑袋撞到窗户扇子上都感觉不到疼,赶忙道: “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我当家的打柴去了,马上就回来。你搁当院碾盘上坐一会儿,我先擀碗面条,再蒸发糕当干粮,正好有现成的面子。等我当家的回来,让他给你装马料,行不?” “太行了!” 小媳妇在炕上一出溜就下地穿鞋,先端出来一碗水,到当院递给韩老实喝。韩老实也正好渴了,连忙接过碗来,还随口问了一句,“你当家的姓啥呀?” “姓李,叫李贵!” “扑”,韩老实一口水喷了出来。 “咋地了,莫非你认识我当家的?” 韩老实笑着摆手,掏出五个银角子递给小媳妇,“不认识,把钱给你!” 小媳妇接过五个银角子,兴高采烈的进屋了,手脚十分麻利,脚拉风箱手和面,胳膊肘子捣大蒜——这要在齐鲁,还能加一个脚趾盖子刮地蛋…… 热汤面条很快就煮好端了出来,放在碾盘上。又从屋里拎出来一张三条半腿的凳子,让韩老实坐着吃。 韩老实笑着说道:“不会是要把我麻翻在地,再劫了金银去吧?” 小媳妇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没明白是啥意思。 韩老实不再说话,端起碗就开吃。 还别说,这小媳妇的手艺不赖,擀出来的面条吃起来筋道,炝锅面汤也不错,还把土豆子切成条一起煮,有滋有味的。 小媳妇又在盖帘子上铺一层干苞米叶子,把发好的面子摊到上面,架起火开蒸。然后看到当家的还没回来,就自己动手给装了大半袋子的谷糠掺苞米糁。 马料用这个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是骑乘的马则需要准备精料,里面最好是有豆粕。 “有盐吗?马料里给少拌点盐呗。” 小媳妇有些舍不得,迟疑了一下。 韩老实又掏出来一个银角子,主要是零钱就剩这一个银角子了,其他都是现大洋,要不然再多给她一个也无妨,毕竟面条吃得挺满意。 小媳妇接过银角子,眉开眼笑,“你等下,我找邻居家匀一些……” 有钱,溢价,就是这么任性! 在把发糕晾凉了装到褡裢里之后,韩老实继续出发。 伴随着马车的行进,道两边的耕田开始变少,连成片的荒碱地都是稀稀拉拉的杂草,不太适合垦荒种庄稼,所以再碰不到人家。 一直走到下午,忽然韩老实从车上跳下来,趴在地上用耳朵听了听,不由脸色一变,后面有大股的马队! 急忙用手牵着马车快步赶到一处土岗子下面,他三步两步蹬上去,取出望远镜观察。 只见他来的方向有烟尘四起,显然马队数量不少,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二百号人。马上的骑士都是黑色衣服,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暂时还看不清具体样式,但韩老实已经能够确定,这些人,就是怀德韩家的扈兵! 真是怕啥来啥,狗鼻子够灵的!而且这组织度与行动力简直是令人咂舌,效率极高,这下可是麻烦了。 韩老实心里发苦。 如果现在骑的是一匹好马,那么完全可以不惧,轻轻松松就能甩开追兵。 因为即使追兵当中也有个别骑好马的,但是韩老实的svd狙击步枪是吃素的不成?只要回马打掉前面几匹快马,剩下的就只配跟在后面吃土。 可惜,现在韩老实只有一辆马车…… 别看有svd狙击步枪,但现在的情况与之前在关帝庙击退交得宽绺子完全两码事。 一个是绺子属于乌合之众,只能打顺风仗,真要遇到硬茬子根本没人拼命,跑的一个比一个快,毕竟吃横饭是享受生活的,而不是送人头的,所以大掌柜根本约束不了。 再一个是当时九月红绺子还有上百号人,有枪有马,可以打配合、作掩护。 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交得宽绺子摸不清虚实,不跑才怪。 而这次韩老实是单枪匹马,对方还是有备而来的怀德韩家精锐扈兵,一旦扇子面近距离包围过来,四面皆敌,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把大神张桃芳请来也不可能挡住。 韩老实当机立断,牵着马车绕过土岗子,斜挎上两杆大枪,皮兜子背在身后,装着望远镜和子弹的褡裢也系在身上,将边马从大车上卸套,然后用鞭杆子狠狠地戳到辕马的屁股上。 吃疼受惊之下,大车顺着道路就跑了下去。 而韩老实则是翻身骑上边马,斜刺里打马奔逃。 这种拉车的马要么是禀赋不足,要么是口龄太大,与专门骑乘用的马比起来差远了。 想要依靠速度摆脱追兵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马车能迷惑一下追兵,给自己争取时间。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摆脱困境,比如找个合适的地方猫起来。 等追兵过去之后,到了晚上再寻机脱逃。 现在韩老实已经顾不上骑光杆马硌得慌,双腿狠狠夹着马肚子,这匹骒马还不习惯被人骑乘,马头一仰一俯,四个蹄子有些掰不开镊子,马嚼子都勒出白沫了,速度却提不起来。 把韩老实急得脑瓜子嗡嗡的…… 第35章 装大了,危在旦夕 韩老实骑着光杆骒马斜刺里奔逃,在跑出去大约三四里地之后,就听到后面响起来了铺天盖地的马蹄声。 完犊子了! 这次的运气真是不咋地,追兵如跗骨之蛆,不但未能摆脱,这距离还越撵越近,显然已经发现了韩老实,并且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只要进入四百米的有效射程内,怀德韩家的扈兵就可以予取予求,到时候必然是任人宰割。 难办,牙疼! 急切之间,韩老实用眼睛一撒么,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间地窨子。 地窨子背靠一处低矮的荒坡,荒坡再往上大约二百米就是一片树林,长满了榛柴、山丁、榆树棵,稀的地方能挤过马,密的地界连猫都钻不过去。 奔逃之人,逢林必入! 进了树林子,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于是韩老实用力一夹马肚子,就想要往树林子方向冲过去。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胯下骑乘的骒马却发出一声哀鸣,紧接着猝然倒地,马肚子忽煽忽煽的,出气多,进气少。 而且马鼻子还淌出两道血痕,嘴角的白沫子越积越多。 这匹可怜的骒马,已经跑炸肺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韩老实,心中黯然一叹。拉车的骒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用手摸了一下马头之后,还得继续逃命,因为后面追兵此时已经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噼里啪啦”的枪声不绝于耳。 在这个距离之下,虽然步枪子弹威力不够,更谈不上准头,但已经有流弹“刺啦刺啦”的插在土里。 韩老实一咬牙,树林那边肯定是来不及过去了。 在进入树林子之前,整个荒坡都是甩手无边的开阔地带,而后面追兵的马速已经进入全力冲刺。 人的两条腿不可能跑过全力冲刺的马。 在荒坡上奔跑二百米的过程当中,必然会被冲在前面的追兵撵到身后,到时候可就是被人家骑着脑袋输出了。 那可是二百条枪,系统当中虽然还有215点英雄气,但也只够免疫21次攻击的,完全扛不住,一瞬间就会被打成筛子。 地窨子! 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哪里还顾上许多,先过了眼前一关吧。 韩老实一脚踹开木门,里面没人,只有一铺小火炕,炕席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显然许久没住人,应该是烧荒放垦压下的地窨子,后来可能是发现地薄不打粮,又换地方垦荒去了。 韩老实飞速撕开原本就已经破碎不堪的窗户纸,把svd狙击步枪架在矮趴趴的小窗户上,连连扣动扳机。 十发弹匣打完,冲在前面的至少有七人翻身落马。 饶是怀德韩家的扈兵都是精锐,此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吃惊归吃惊,却完全没有半点怂的意思,而是马队迅速分散开来,呈扇子面包抄,然后纷纷甩蹬下马,把多匹马赶在一起,人就躲在马后边,不断进行迫近。 他们料定韩老实的子弹不可能带的太多,这样只要舍弃一定数量的马匹,就可以把人拖死! 果然,韩老实现在svd狙击步枪只剩下三十发子弹。 水连珠的子弹虽然必要情况下也可以用到svd狙击步枪上,但射程威力远远比不上韩老实的狙击定制子弹。 这三十发子弹子弹“啪”的一下搞偷袭,那肯定是足够了,甚至都嫌多。但这种规模的生死搏杀,就完全不够看了。对方以马匹为掩护,这样命中身躯的精度就会极大降低,而击杀马匹却没有任何意义。 韩老实无奈的放下svd狙击步枪,又架上了水连珠。 好在水连珠的子弹还有二百多发。 然而怀德韩家扈兵使用的也多是水连珠或汉阳造,所以韩老实的射程不占任何优势,很快双方就开始互射。 韩老实虽然在连续打空七次弹仓的过程中,在击倒八匹马的基础上,还精准击杀五人。 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射击,能打出这个命中率已经是十分不容易。如果不是之前进行了身体强化,连续射击身体都扛不住,因为水连珠的枪托窄,后坐力大,肩部需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此外,水连珠的枪机发涩,旋转后拉机柄的力臂短,拉动枪栓需要耗费更大的力气,所以水连珠又被称为“一脚蹬”,意思就是手劲不够的时候就用脚…… 但是怀德韩家的扈兵也不是白给的,待进入射程之后,也都是把枪架在马背上射击,子弹“噗嗤噗嗤”的打在地窨子低矮的半身土坯墙上,也有打中窗户的。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小独扇窗户已经被子弹打得只剩两根残破窗棂了。 系统已经发出告警提醒: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205点!”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95点!” 韩老实躲在窗户后面,“哗啦”一声拉动枪栓推弹上膛,接着又在弹仓当中压入四发子弹。 不是韩老实忙乱出差错,而是这水连珠步枪就是这么设计的。弹仓虽然是五发,但是最上面一发需要先推入弹膛,然后才能再压入四发子弹。 猛地把水连珠架在窗台上,“啪啪啪”的连连击发之后,再次击倒一人一马,退弹跳出来的灼热弹壳叮叮当当的掉在地上。 此时地上已经堆了一层的弹壳。 然而系统也再次发出告警提醒: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85点!” 短短时间之内就被命中一次,枪战强度可见一斑。 单靠一人之力,面对这种烈度的攻势,确实是有心无力。 要是没有系统加持,早已经开席了。 但系统当中的英雄气目前只剩下了185点,只能再免疫18次。 伴随着扈兵在两翼进行的包抄越来越近,甚至还会有迂回到后面的。而窗户的射界是有限的,从左右两边过来的完全无能为力。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耗尽点数,然后结局自然就是被乱枪打死。 形势万分危急! 韩老实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直接梭哈,强化身体十八次,没准儿能变身绿巨人,把外面这些犊子挨个拍死,就像是蒋门神拍苍蝇那样…… 不过理智上也能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不是没强化过。 之前已经陆续进行了将近三十次,现在也只能说是身体比普通人强很多,但距离绿巨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不用说别的,就是那个使用左轮枪的紫衣人,如果徒手相搏,韩老实感觉那小子放倒自己都不需要出汗。 系统确实是好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当装逼犯,以后绝对有信心一只手放倒泰森——据说泰森一拳能打出1600斤? 但是,眼前这关似乎也许大概是过不去了呀,这可咋整。 韩老实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回是装大了,太小觑怀德韩家这种庞然大物。 “哗啦”一声再次拉动枪栓推弹上膛,压入子弹——大丈夫死则死矣,至少要拉三十——不,五十个垫背的! 最后就算是被乱枪打死,也要崩这帮犊子一脸血…… 第36章 天降雌兵 人烟稀少的荒滩碱地,现在变成了以命搏杀的生死场。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75点!” “……165点!” “……155点!” “……145点!” “……135点!” 系统当中的英雄气,此时在枪声当中就如同跳水的大a,令韩老实叫苦不迭。 实际不仅韩老实叫苦不迭,怀德韩家的扈兵也是一样。 藏在地窨子里的小损鸡,如同打不死的小强。 要是一直躲在里面不动,还可以理解,毕竟枪弹打不到人。 但是窗口还击的枪声就没停过,而且枪法奇准,这一阵子,已经折损多人,再算上之前被远距离狙杀的,不算躺在地上哀嚎着的伤者,单单已经蹬腿咽气的就有二十多人。 这可都是精锐,不论是个人枪法,还是作战意识,都已经超过一般的官军,却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对手。 也就是他们,如果换成绺子,阵亡率超过10%早就提桶跑路了,没人会继续硬刚。 而这怀德韩家的扈兵却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反而仗着人多越来越迫近,两翼包抄的已经距离地窨子不到二十米,只要完成合围,就算是铁人也能给拆成零件! 韩老实也已经准备好最后一搏了,然后潇洒告别,这人生啊,也算没白活一回,而大关东也不算白来一趟!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把韩四少爷弹到死……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急,子弹把窗户封得严严实实,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里的墙上,土灰哗哗往下掉。 呛得韩老实直咳嗽。 “咔”,韩老实反出弹壳,又拉动枪栓准备挂线,一瞅糟了,水连珠的枪管子从准星后面齐刷刷的罾掉足有半拃长,再打就得炸了。刚才这短时间内就打了二百来发,啥枪也架不住这么造。 两边包抄的扈兵已经围住了地窨子,有两个自诩骁勇的甚至从敞开的破门直接冲进来,当然,毫不意外的被韩老实用左轮枪放倒。 也多亏着地窨子没有后窗户,否则早递进来枪口开打了。但是,外面已经开始有上房的了,地窨子的房盖本就残破,三下两下就能拆开。 等拆开之后,那韩老实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 韩老实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最后的时刻,却突然听到一阵奇特的枪声。 一声接一声,非常有规律,短促而又清脆,而且还像是多支枪一起打响,即排子枪。 在场的枪声不外乎水连珠、套筒枪,偶尔还夹杂两声匣子枪,很容易就能听辨出来。 但这从地窨子后面荒破树林方向传来的枪声却完全不一样,既不是水连珠,也不是套筒枪,更不是金钩枪。而且还是极为少见的六发弹仓,因为在六响之后有一个明显的停下装弹时间。 韩老实据此判断,应该是意大利的卡尔卡诺步枪! 至于外面怀德韩家的扈兵,此时可没有闲心判断是什么枪,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已经上房的三个人如同下饺子一样骨碌下来,两翼包抄的也跟头把式的后撤。 因为这枪法实在是太准了,简直是催命判官在拿着生死簿点名,而且显然不是一杆枪能打出来的效果。 于是不得不纷纷卧倒,找沟沟坎坎的地方荫蔽。 这边韩老实也趁机架起来svd狙击步枪,打出一波反击点名,连续精准狙杀三个敢猫着腰靠前的。 趁此机会,韩老实把svd狙击步枪背起来,当然,皮兜子与褡裢也得背着,里面不但有现大洋,还有望远镜,以及狙击枪子弹和左轮枪子弹,都是必需品。 一头窜出地窨子的房门,还顺手用左轮枪击杀两个敢炸毛的杂鱼,然后猫着腰快步跑向树林。 见此情形,荒坡树林那边的枪打得更凶了,排子枪一阵又一阵,为韩老实提供掩护。 韩老实跑得非常快,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而排子枪的掩护也非常到位,但系统还是发出多次告警: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125点!” “115点!” “105点!” “95点!” “85点!” “75点!” “65点!” 韩老实已经麻了。 不过好在威慑力够大,怀德韩家的扈兵并未轻易起身,否则现在韩老实已经凉了。 但,怀德韩家的扈兵也不会放弃,已经组织人手寻机在地形掩护下后撤,目的就是向两边散开,打的还是包抄主意,而不是正面硬刚。 而且这虽然是用烂了的简单战术,却非常有效。 他们已经笃定对面虽然枪法准,但人数不多。只要形成包抄之后,甚至抄后路合围,对面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扛不住! 韩老实对此也是心知肚明,风险其实远未解除,只能寄希望于对面不明身份的帮兵能有办法吧——最好是有马,骑上就跑。 荒坡上面是长满了杂木的小树林,树林边缘有一个土窝子,韩老实跑到这之后,终于发现了帮兵的庐山真名目,然后就震惊得下巴颏都掉到脚后跟上了,脱口而出:“这不科学呀,怎么会是你们?” “瞅你那损出,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咋地,救你还不愿意呀,刚才像耗子似的被人堵窝里,啥也不是!” “就是就是,这老小子真是扫兴……” 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漂亮草原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韩老实怼得生活不能自理。 就是她们,用三杆卡尔卡诺步枪,把怀德韩家的扈兵打得差点自闭。 韩老实怎可能不吃惊,毕竟她们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奇怪的了,而大张旗鼓的救人,不惜把怀德韩家的人杀得血流成河,就更奇怪了。毕竟不认不识的,凭啥呀? 凭自己长得老? 或者,是凭那十三块现大洋的定金? 韩老实苦笑一下,道:“你们知道那是怀德韩家的人吗?” “管他是谁家的人,你问这个真是多余!” “怀德韩家我们听说过,很有排面,但又能咋地?” “对,你们怕,我们可不怕,就当是一个屁!” 三个草原女人在吐槽的同时,手里的枪并不停,时不时的就打出一次排子枪,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如此统一的。因为没见她们有什么暗号,却每次开枪都是整齐划一。 三个漂亮女人,三杆卡尔卡诺步枪,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不过现在不是在看维密,而是在打仗,韩老实着急的说道: “我韩老实万分感谢你们,真的感谢!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对面要包抄过来了!” 三个草原女人听了这话,都收起枪,转过身就往树林里后面跑。 韩老实急忙跟上。 穿过小树林,就发现另一边拴了四匹马,还有一辆勒勒车,车上装着烧酒坛子,还有一堆叠好的羊毡,应该是支帐篷用的。 韩老实看到这四匹马之后,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莫非是伯乐的亲孙女吗……” 第37章 河神庙内暂栖身 韩老实不能不吃惊,因为这四匹马搭眼一瞅就能知道,无一例外,都是少见的骏马。 在怀德县城北门外马市的时候还只有三匹,而且还卖出去一匹。 这咋又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两匹? 更令韩老实无语的是,其中一匹马身上的套包都没摘,显然之前是在拉勒勒车——这,这是暴殄天物啊,这等好马竟然用来拉勒勒车? 见到三个女人正在抓紧时间套车,韩老实劝道:“带着勒勒车走,不擎等着让人撵上吗?” “对哦!” “这老小子挺有脑瓜,车不要了!” “酒带走!” 三个女人把枪背在身上,分别从勒勒车上抱起一坛子烧酒。 然后又都从车上拎起来一个大口袋,搭在马鞍子后边。 飞身上马,三姐妹一人一匹。 还剩下一匹带套包的拉车马,只见其中一个女人拨转马头,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牵起了马缰绳,而她骑的马连缰绳都不用抓,全凭两腿控马,显然对自己的骑术十分自信。 两腿一夹马肚子,就要出发了! 韩老实原本还在兴致勃勃,想当然的以为现在有四匹马,那指定就是一人一匹,远走高飞。 万万没想到啊,人家根本就没有分给他一匹骑的意思。 这扯不扯! 问题是追兵在即,性命攸关,韩老实顾不得矜持,疾步上前扯住一人双马的女人袍子下摆,“哎哎,等等再走……” “我说,你这老小子怎么上手了呢?耍牛虻是不是?” “削他个瘪犊子!” “扇他耳光!” 韩老实哭笑不得,“我不是——我没有,那个啥,你看哈,我这没有马骑呢……” “说的啥话,你没有马骑,找我们有啥用啊?” “对哦,老小子虽然给了我们十三块现大洋的定金,但刚才不但耗费不老少子弹,现在还得白扔一辆勒勒车,扯平了吧!” “就是呗,俺们又没吃过你家的糜子糕……” 韩老实被三个草原女人呛呛得头晕脑胀,感觉这三个女人的想法简直是奇特到家了,冒着巨大风险,在枪林弹雨当中费劲巴力的把他救出来,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却连一匹马都不肯让出来,把人直接扔在这里。 这不是纯纯无用功吗? 没十年脑血栓绝对干不出来这事儿! 问题是韩老实毫无办法应对,又不能拔出左轮枪硬抢,人家刚才帮兵递枪,回头就干这没品的事,那还算人吗? 三个草原女人见到韩老实无话可说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狡黠笑容。 “这样吧,我们可以把马给你一匹,但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一个条件!” 韩老实大喜,“啥条件,没问题,咋都行,只要能有一匹马骑!” “跟我们回草原,一起放羊!” “搭帐篷!” “生孩子!” 韩老实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嘴巴都合不上了,张得老大——不是欢喜的,而是吃惊的,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三个女人见此,笑得花枝招展: “逗你玩的!” “老小子想得挺美!” “不要脸!” 韩老实就差给她们跪下了,怀德韩家的扈兵眼瞅着是要进行迂回包抄。所以,能不能别扯犊子了? 三个草原女人终于说出了真实要求:“把你背着的那杆枪给我们,换马!” “这枪针不戳,我们三个换着用!” “对,谁让老小子没有现大洋呢!” 韩老实听到她说“现大洋”,一拍脑门,暗中大骂自己: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把背着的皮兜子取下来,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摞摞的现大洋! “谁说我没有现大洋?不但有,而且有,不是每匹马二百块现大洋吗?我买一匹。” 三个女人狐疑的看着他,又端详了两眼皮兜子,“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不是抢来的吗?” “老小子拿我们当什么人了?” “不义之财!” 韩老实直接把皮兜子递给她们,“这是四百块现大洋,一匹!” 女人们飞快的夺过皮兜子,掂了掂重量,“数量不对,没有四百块,少了一块。” “少了一块!” “大骗子!” 韩老实仔细一想,可不咋地,之前在路上确实陆续花了一块现大洋,其中单单是给那个小媳妇就有六个银角子。 问题是:她们用手颠颠重量就能发现? 真是牛掰! “三位女菩萨,我这现大洋确实少了一块,以后再见面指定给你们补上,补一百块!” 三个草原女人听了有些受用,眉开眼笑: “成交,马是你的了!” “老小子还挺大方。” “再见,一定会再见的!” 三个漂亮的草原女人打马如飞,不过很快其中一个又踅了回来,扔给他一个布袋子,“接着,有用!” 然后就华丽丽的走人了…… 韩老实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小半袋子精料,还有四块糜子糕。 把袋子口扎上之后,搭在马套包上,也飞身上马。一带嚼子,这匹原本用于拉勒勒车的枣红儿马“唏溜溜”暴叫一声,撒开四蹄,奔跑如飞。 韩老实选择的方向与三个草原女人不同,其目的是要尽量吸引追兵,避免牵连到人家。 他甚至在这中间还故意停下来等待片刻,用svd狙击步枪挑衅一般的狙杀一个骑马包抄的扈兵,然后才打马狂奔。 这枣红马真的是一匹好马,跑动起来两耳边风声呼呼响动,唯一缺点大约就是没有马鞍子,伴随着马背上颠下颠的,硌得韩老实龇牙咧嘴。 但是该说不说的,这三个漂亮姐妹也真是雪中送炭,得感谢一辈子。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其他咋都行。就是帮忙的动机实在是奇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韩老实想破了脑袋也不得要领,索性不去想了,只要能摆脱追兵就行。 这回可真是把韩老实干得卑服的,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不过也不奇怪,人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自然笼络一些有能水的高人。 但是这怀德韩家该整他们还得整,就是得更加谨慎行事,不能小觑。 等逃过这一劫的,必须复盘一下,仔细想想是哪个环节有漏洞,以至于被包了饺子。 枣红马的四蹄奔开,如同追风逐电,脚力是真好! 一口气疾行能有二十里地,而马肚子都还没怎么见汗,追兵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摆脱了。 然后韩老实就开始东拐西拐的,又走出了能有二十多里地。手搭凉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穿过去一片稀稀拉拉的柳条通,前面出现一座河神庙。 韩老实见了河神庙就知道,这是马上就要到东辽河沿了。 因为这座河神庙挺有名的,别看规模不大,但来历却不小,据说是当年唐朝名将罗通扫北路过此地修建的。 话说罗通行军到此,天气大旱,整个东辽河都断流了。没有水,人和战马都渴得冒烟。于是主帅罗通焚香以告,很快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沟满河满。 后来,罗通就命人修建了这座河神庙。 此时韩老实的心里算够着底了,只要渡过东辽河,往北走五十里就是吉省吉长道的长岭县,往西走一百多里就是郑家屯。 进可攻,退可守,稳了…… 绕过河神庙,韩老实顺着一条道路打马直奔东辽河,走出去不到二里地就是渡口,然而天色已晚,摆渡撑船的应该是已经回家了。 如果顺着河沿往上下游走,虽然应该是有桥,但天色将晚,河沿随处都有阎王笸箩,全是够不着底的烂哈塘子、大酱缸,人一落脚,噗嗤就陷没影,用老牛都拽不出来。 一轮红日西沉,韩老实无奈之下,只能又回了河神庙,打算在河神庙里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河神庙两边全是树趟子,而庙里却早就荒废了,原本大红的庙门已经斑驳残败,前殿供着一尊掉了色的河神像,头上的冠冕只剩下了一半,额头的两个龙角也缺了半支。 看来这香火岂止是不旺,简直就是没有。 把马牵进殿里之后,韩老实搓了搓手。关东春天里的夜晚有些凉,韩老实啥寝具都没有,起码之前马车上还铺一层苇子呢。 于是韩老实出去在树趟子里捡了一些干树杈子,在殿里笼了一堆火;又扯了些荒草,把一半给马搭配着布袋子里的精料吃,另一半则是在篝火烧尽之后,趁着热乎气就地铺上。 此时已经是黑夜,月朗星稀,荒野上的孤狼发出一阵阵嚎叫。 韩老实吃了两块烤热的糜子糕之后,用马套包当枕头,在铺好的草上和衣而卧。 此时他无比想念自己的户外帐篷、保温水杯、鸭绒睡袋,这些都在怀德县城的客栈棚顶,以后早晚要取回来——就如同早晚要取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一样。 却不知怀德韩家人的狗命不但坚挺,还长满獠牙。 夜色当中,危机悄然临近…… 第38章 韩四少亲自出马 后半夜两点左右,就在韩老实蜷缩着身子酣眠的时候,在距离河神庙十里地的王大棉鞋屯,屯东头的一家地主大院当中却热闹起来,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房前门后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大院进进出出的全是背着大枪的黑衣扈兵,前胸绣着的“韩”字格外引人注目。四角炮台上的炮手都被撵了下去,由扈兵接管。 一个面如冠玉、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踩着黑漆皮马靴进了正房,把毛呢礼帽摘下,倒扣在桌子上,又脱下白手套,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只见他穿一件崭新笔挺的蓝色呢料仿军服上衣,青色马裤,牛皮武装带上斜跨一个棕色枪套,里面插一把精致的银白色左轮手枪,枪柄砰在椅子背上“叮当”作响。 这家大院的老地主在屯子里说一不二,武断乡曲、欺地压粮,但此时连在一个屋里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一家人蹲在东厢房的炕沿上,和长工、炮手作伴。 不过,这年轻人也不必感到孤独,因为很快就有两个身穿紫色劲装、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走过来,手里都拿着冒热气的雪白毛巾,给年轻人擦脸,力度刚刚好,显然是训练有素。 又端过来一杯刚冲好的热咖啡,放在桌子上。年轻人用咖啡勺轻轻搅动之后,舒舒服服的抿了一口。 然后两手一伸,分别揽住杨柳腰,揉两把似乎是感觉索然无味,于是满脸不耐烦的放开,轻轻一摆手。 两个女人就低着头默默的退下了。 随后就有人进来禀报:“四少爷,探明白了,人就在距离东辽河沿不远处的河神庙里!” “河神庙?呵呵,很好!罗通扫北能祭请河神降水,这个老灯台却只能当瓮中之鳖。”说到这里,手里变戏法一样多出来一把有些瘆人的狭刀,拇指肚轻轻拭了一下锋利的刃口,脸上笑容灿烂,“喝完这杯咖啡就出发,给我尽量抓活的,正好试试新琢磨的手段!” 这人,就是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 别看韩克冯的脸上笑容灿烂,实际内心十分恼怒。 本以为是泰山压顶、手拿把掐的事情,没想到小损鸡的这么能打,单枪匹马就报销了二三十人。 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怀德韩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有钱有势,招多少没有? 但眼瞅着就要得手的时候,又半路杀出不明身份的程咬金,大杀特杀不说,还把人给救走了。 消息传回去之后,四少爷韩克冯十分恼怒,差点摔碎了一盏九龙杯:“啥玩意啊,竟然还敢不束手就擒,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于是不顾鞍马劳顿,星夜亲自带人前来。就算你不是小损鸡,而是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最后还是逃不出这五指山! “查明白了吗?到底是谁敢对对我们韩家亮枪!” “四少爷,人应该是有四五个,但是始终都没照面,长啥样也不知道,只知道枪法打得非常准,用的是意大利出产的一种六响步枪。再就是骑的马也非常好,撵不上。他们还给那个韩老实带来一匹,不然也不至于当场追不上,还得事后通查。” 韩克冯把咖啡杯放下,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不能说没有,虽然真贼性,但现场还是发现了一辆车,是草原人才习惯使用的勒勒车,所以这几个胆大包天的生秧子,十有八九应该是草原人!” 韩克冯皱了皱眉头,“草原人?” 这就很不好整了,因为草原是蒙古王公贵族的地盘,自成体系,怀德韩家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进整个草原,根本不现实。 此外,草原无边无际,人少地广,平时都是放牧赶场的,上哪能查到人去?当真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草原人不好整,那个在河神庙里过夜的韩老实还不好整吗? 想到这里,韩克冯的咖啡都不喝了,拿起礼帽戴在头上,起身出了正房,在大院门口早有人给牵过来一匹菊花青的高头大马。 这匹马在雪亮的马灯照耀之下,毛管发亮,前蹄刨地打着响鼻儿,还不停的摇头摆尾,两个马夫才能堪堪拉住缰绳。 也怪,在韩克冯接过缰绳之后,立即就老实了。 搬鞍认蹬,飞身上马,膝盖一顶前骨,再一扽嚼子,菊花青修长的脖子往起一仰,两个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马几乎要直立起来,真是神骏! 这匹菊花青有阿拉伯马的血统,是从关里运来的,据说两头见太阳,中午喂一次,能日行八百里,在洮昌道一十五县范围内乃是独一份,号称“盖洮昌”,非常有名,就连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都知道这匹马。 据说菊花青能跳过与马头齐平的墙,两丈宽壕沟一跃可过,奔跑起来两只前蹄高度与耳朵齐平,在公主岭甚至与火车比试过,两站之间稳胜! 宝马配好鞍,韩克冯坐骑所配的马鞍子,骨架是全卯全榫的黄花梨木,皮活选用胎牛皮,铜活更是描金錾银,还镶有五色宝石,就连汗垫子都是用的法兰西绒,猞猁皮溜边。 奢华至极。 所谓人配衣装马配鞍,韩家四少爷这副装扮属实是够用。 下面的人却在心里嘀咕:四少爷平时也不这么穿搭呀,奇了怪了…… 在夜色当中,怀德韩家的人马急匆匆的出了王大棉鞋屯,惊得狗叫声此起彼伏。 乌泱泱的马队行进速度并不算快,一个是黑夜里道路难行,再一个就是全速奔跑之下,马蹄声就如同滚雷一般,容易打草惊蛇。 等行进一段距离之后,前面是一道大荒沟,哨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见到马队赶到,连忙迎上来。 韩克冯把手一抬,吩咐道:“下马!” 马队令行禁止,都纷纷甩蹬下马,此时距离河神庙已经只有四里多地,只要步行两刻钟就能赶到河神庙。 但韩克冯自己却是继续骑在马上,在弃马步行的扈兵簇拥之下,直奔河神庙。 如果惊动了人,那么就乱枪打死。 如果没惊动,那么此行带来有拳脚功夫的高手可不老少,尤其是还有两个近身短打的好手,她们的能耐都是家传的,家里人早些年在宫廷教小王爷掼跤,见天就琢磨着怎么抓捏筋肉、怎么折卸关节。 只要能近身,那就是醒好的面剂子一样,怎么揉捏怎么是! 总而言之,只剩下四个字:插翅难逃! 如果韩老实能了解到这个情况,必定会吓出一身冷汗。 系统的英雄气点数只能免疫攻击,不代表身体无敌。真要是被这种近身短打的高手摸上来,一拥而上按住不动,再捆一个结结实实,那就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结局也只能是吃席了…… 此时河神庙当中的韩老实嘟嘟囔囔的似乎说了一句梦话:“怀德韩家,我韩老实迟早干死你们!” 然后翻了一个身,抱着膀子继续睡。 枣红马站在那里打了一个响鼻,也在继续睡,好像是梦到了一匹三岁口的骒马正亲昵的靠过来…… 怀德韩家的中院北房当中,韩老太爷在尿桶里漓漓拉拉的撒了一泡尿,然后上炕继续搂着七姨太刘小凤,在软玉温香当中睡下。 刘小凤却不声不响的把韩老太爷的胳膊从胸前轻轻拿开,晃着雪白的身子下了地。 明月透过窗棂,在地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也照在刘小凤娇美的脸庞上。 对于韩老实,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第39章 警察署长王剑壬 就在韩老实睡得香甜的时候,黑压压的人马已经在暗夜当中悄然行进。 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天边,树毛子上落着的老鸹扑棱着翅膀飞远,怀德韩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即将拔除。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斜刺里却有一彪人马拦住去路。 月光之下,一顶顶大檐帽尤为显眼,黄铜材质五星嘉禾双穗帽徽闪闪发亮。虽然只有五六十人,却个个兵强马壮,与平时见到的警署巡警,精气神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为首一人骑一匹白色高头大马,笔挺毛呢黑色警制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这都代表的是荐任署官。 大檐帽下剑眉星目,帅得一塌糊涂。 正是怀德县警署署长王剑壬,率领游击马队赶到当场。 马队的控马技术显然都十分高明,擦着怀德韩家的人身边驰过,马蹄子掀起来的尘土几乎都快要打到脸上。 尤其是王剑壬的白马,他冷不丁收拢嚼子,双蹬猛卡,坐骑一声咴鸣,两个前蹄冲天一拜,再一打踅,落下的马蹄子正好敲在韩四少的马前。 两匹马的马头相对,距离甚至不到半米,马鼻子呼出的热气互相都能喷到鬃毛上。 王剑壬用马鞭子杆敲了敲马镫,道: “呦呵,这不是韩老四嘛,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的炕头上搂着红果睡觉,摇哪骚了啥呀?” 韩克冯眯缝着眼睛盯着王剑壬,良久之后才道: “起开,好狗不挡道!” “汪——呜——汪,噫……” 王剑壬把恶犬的叫声学得惟妙惟肖,而龇牙咧嘴表情更是十分到位,显然是有十分深入的研究领悟。 后面勒马肃立的游击马队全都用手捂脸,不忍直视。 但韩家四少爷韩克冯却并不感觉好笑,“警告你一句,我怀德韩家的事,不是谁都能掺和得起的。” 王剑壬哈哈大笑,“啥?你怀德韩家还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文明缙绅嘛,修桥补路,冬舍棉,夏舍单,高搭粥棚十八里,整个洮昌道谁不知道怀德韩家的仁德贤名。” 韩克冯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黑灯瞎火的带着游击马队跑出来七八十里地,就是来夸人的? 但紧接着王剑壬又开始演上了:“对了,你们怀德韩家是不是有个外号韩大嗙的管事,听说论起辈分是你叔,却给你当孙子——他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让我看看真人长啥样呗!” “没来!” “不能够啊!你这尊贵的韩家四少爷,哪能离了韩大嗙呢。我听说有人在晚上顶着黄纸到土地庙,找十殿阎罗告阴状,抢男霸女,私设刑堂,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天不作损就睡不踏实觉……” 韩克冯抬头看了看月亮,“怎么,王大署长还要当一回包黑子,抓到我韩家的管事升堂开铡不成?” “对喽,要不怎么怀德县的人都说韩家四少爷打小就尖呢,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了不起!” 王剑壬脱下白手套,给他伸了一个大拇指。 “那就随便你了,试试看吧,看谁敢在怀德县抓我韩家的人,” 韩克冯的面色平静,继续说道:“那么现在,请让开路,这是我们怀德韩家的私事!” “私事?呵呵,有点意思,” 王剑壬一带缰绳,白马向前两步,二马相交,两人距离非常近了,“你怀德韩家是私事,我却是要办公事!” “什么公事?” “自然是抓捕人犯喽,有韩姓男子涉嫌当众调戏两家子镇长发屯之民女刘大凤,本署长得到探报,该人现藏身于河神庙,即刻予以抓捕,必须批评教育,罚款奉小洋二角,给苦主一个公道,还怀德县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怀德韩家的扈兵们都惊呆了。那两个紧跟在韩克冯身旁的黑衣劲装美女,更是把樱桃小口张得大大的,能塞进去一个大号热狗。 韩克冯面有阴翳,道:“王署长,我怀德韩家给出去的脸,最好还是要接住。否则,要是掉到地上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那你不妨就直接说一说,看看是怎么个不好说。” 王剑壬脸上笑容璀璨,似乎是遇到了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给你脸,你是怀德县警署的署长,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不给你脸呢?” “没想过——我说你这个韩老四也是说话不着调,什么叫给我脸?我这张俊脸是爹妈给的,啥时候变成你怀德韩家给的了?咋地,你怀德韩家是女娲呀!” 饶是韩克冯的城府深厚,而且素善养气,但此时也被怼得压不住火。 然而王剑壬这还没完呢,“你可真有意思,往前翻翻家谱,哪个不是闯关东来的穷耪青,这才端了几代金饭碗,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净在这装犊子,”说到这里,王剑壬突然贱兮兮的问道:“据说早些年有人是从关里带出来玉石钩子叫卖,挣到的第一桶金,你说招笑不招笑?” 韩克冯实在是不想跟他在这扯有的没的,“一句话,你,今天能不能把路让开?” “不能!”王剑壬回答得十分干脆。 韩克冯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枪柄。 王剑壬一撇嘴,道:“这家伙把你扬巴的,还带了把破枪。哎,你会使吗?来来来,你把那破枪拽出来,照我脑门子上来一发!” 韩克冯真就抽出来了左轮枪,在手上转了两个枪花,一脸意味不明的说道:“你真就不怕哪天有人用枪打你脑门吗?这年月,可不太平……” 王剑壬哈哈大笑,“实话实说,真不怕,因为你也知道的,我二叔叫王永江,警察厅长兼财政厅长,奉天督军张大帅跟前的第一红人。” 说到这里,王剑壬突然把嗓门放大,“谁要敢动我一根毫毛,到时候你猜会不会大兵临门,皆为齑粉?” 在场之人,全都鸦雀无声,包括韩克冯。 这威慑力实在是太大,谁见过孩子在学校挨欺负,回家告状之后家长扛着大伊万来讨公道的? 韩克冯突然道:“你恐怕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王厅长即将重整东三省官银号,如果没有我怀德韩家的炉银强兑支持,恐怕不是那么好办的吧?” 王剑壬闻言撇了撇嘴,“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再者一说,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要不的,你现在给我二叔打个电话问问?” 韩克冯自然没法打电话,只把眼睛瞅了瞅王剑壬身后的游击马队,“你们都是怀德县人,为了一份钱粮扛枪,跟着王剑壬卖力,就不怕我怀德韩家抄后路吗?” 结果游击马队不为所动,反而像是看傻子一样瞅着韩克冯。 王剑壬嘿嘿一笑,道:“韩老四,我告诉你个秘密:这些游击马队的警兵,都是从我老家金州来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韩克冯不由瞳孔一缩:游击马队整个大换血了?我怀德韩家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这个王剑壬,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不着调的二世祖! 王剑壬左右环视一遍之后,突然笑着道:“吔呵,这两个姑娘长得真不赖呀,韩四少爷真会享福,来,给爷乐一个!” 那两个女人目不斜视,如同木偶人一样甭着脸,王剑壬并不在意,继续道: “不就是拼背景嘛,有啥不能说的。就比如你韩老四吧,听说还练过武把抄?那又能咋的,要不是生在怀德韩家,你个逼样的就是走村窜乡打把式卖大力丸的货色,还在这人五人六的,装啥呀?” 然后王剑壬把大檐帽摘下,掸了掸铜帽徽,“我也差不多,要不是我亲叔叔牛逼,可能就是每月拿六块半的臭脚巡。那么,既然你能仗势欺人,为啥我就不能掺和掺和呢?” “真要掺和?” “本署长乃是办理公事,缉捕调戏妇女之嫌犯,敢干扰办案者,休怪枪下无情!”王剑壬把大檐帽又戴在头上,手握腰带上的枪柄,脸上笑容突然就不见了,仿佛刚才插科打诨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四少爷韩克冯暗中已经把马鞭子杆都捏成了两截,只要还长一点脑子,就不可能不深深忌惮王剑壬背后的大佛——被张大帅视作诸葛卧龙王永江! 现在真把王剑壬干掉,“大兵临门,皆为齑粉”绝非威胁,别忘了那位张大帅可是吃生米的! 韩克冯长这么大了,这种挫败感只有两回,上一回还是面对主脉边金韩家的人。 韩老实在河神庙当中,又翻了一个身…… 第40章 穷鬼韩老实 韩老实起来得挺早,主要是地上铺着的草并不厚,睡在上面绝对谈不上舒服。要不是身体强化过多次,指不定这一宿就得折腾感冒。 起来之后吃了一块糜子糕。 本来另一块也想吃掉,但是嘴有些渴,却没有水喝,于是作罢。 把地上的草划拉划拉都喂了枣红马。 其实枣红马并不乐意吃,因为没用铡刀铡碎,吃起来费劲,只有精料还勉强合胃口。 好马确实是骑着神气,但娇气也是真格的,喂马、刷马、遛马都很讲究,要不怎么会有马夫这个职业呢。不论是官军还是绺子,稍有身份的都会有专职马夫,负责给伺候马。 可惜韩老实现在毛都没有,只能亲力亲为。 甚至连一副马鞍子都没有。 幸好系统午夜结算,能够给韩老实以莫大的慰藉: “羊劫虎,二百五。山野毛贼,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罗法咒!你面对剪径的毛贼,简直是游刃有余——获得英雄气1点。” “沧海横流,英雄本色。面对蜂拥而至的追兵,你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用惊才绝艳的枪法奏一曲秦弓汉剑,睥睨之间,杀一个人头滚滚,杀一个地覆天翻;杀一个腥风血雨,杀一个雾满岚山——获得英雄气226点。” 之前一场大战,足足消耗150点,导致英雄气已经缩水到了65点。好在投入与产出之间的比例还算可以,现在变成了291点。 于是,韩老实感觉自己又站起来了,这样的大战,以后——以后还是不要了吧,若没有三个草原女人出手相帮,现在凉透透的了…… 收拾挺当利落之后,就准备出发了。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集镇好好休整一下,两三天没洗脸了。 现在造得胡子拉碴,没个人样,所以也不怪三个漂亮的草原女人完全看不上他…… 他刚把马牵出庙门,忽然猛地转头,手已经握在枪把上,不过却没有拔枪击发。 因为他已经看到对方手上没有武器,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敌意,只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骑一匹白马缓缓向他走过来。 如果忽略那一身笔挺的黑色毛呢警装,那么还真有点像甘道夫。当然,也可能是像唐僧。 反正都是骑白马的。 反正韩老实绝不会承认像常山赵子龙。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不过韩老实还是能看清这人是一个大帅比。 而且还年轻,搭配这身拉风的制服和骏马,妥妥的白马王子。以前娶下的四房美娇妻,要是这小子出面勾引,指定一枪一个潘金莲…… “昨晚睡咋样啊?” 白马王子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定性为西门庆,此时爽朗一笑,率先开口,问得自然而然,就像是朋友一起去捏脚,在包房当中各自睡醒之后,推开房门隔着走廊发出的问候。 韩老实不明所以,因为他笃定真的不认识这位白马王子,更不知道这位白马王子就是怀德县警察署的署长——王剑壬! 但是既然人家都说话了,咱也不能让话掉地下吧,于是一边揉了揉腰,一边搭话:“睡得还凑合,哎呀,你这马不错呀,几岁口?有波斯马血统吧?” “那可不咋的,必须有啊,四岁口。你这马也不赖,正宗三河马,但是你咋不整个马鞍子呢?我之前见过一个犊子,那马鞍子上錾金描银的,还镶嵌了五色宝石,你要是能给他抢过来,那可就带派了!” 韩老实看了看王剑壬这一身笔挺的呢料警装,严重怀疑是偷来穿的,要不咋还能鼓励别人去抢劫呢! 王剑壬哈哈大笑,“别看了,警装是真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 韩老实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对这人的观感相当不错,所以在心里狂笑打跌就行了。 不过,王剑壬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韩老实挺后悔的,后悔费劲巴力的忍住不笑。 “韩老实先生,你涉嫌当众调戏民女刘大凤,本署长特地来此拘捕到案!” 啥玩意?韩老实懵了,嘴张得都能放下一个鸵鸟蛋,这是哪跟哪啊!“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刘大凤是谁呀?我都不认识啊!”韩老实急忙辩解。 王剑壬甩蹬下马,走上前来,正色道:“刘大凤家住怀德县两家子镇长发屯,其父被柳树沟屯的纸匠韩立正当场毙杀,其兄、其弟皆被不明身份人员在夜晚袭杀”,又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哈,那死老惨了,炸得血糊连拉的……” “你说的是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那一张发面饼子脸,我调戏她?”韩老实气得差点跳起来。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审美取向!据说她妹妹长得贼拉漂亮,所以换成这个那还有可能…… 王剑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吔?还说你没调戏,你都见过她了,要不怎么知道人家长啥样呢!” 韩老实一时语塞:确实见过呀,还是两次,第一次是跑到她家里扔手雷,第二次是跑到她家里砸窑,吉省大翅宝起出来三大缸。 这也不能说出来呀,毕竟人家穿警装的。 韩老实脑瓜转了三转,商量道:“能不能不抓人呢?反正调戏也不是什么大罪名……” “能啊,当然能。但是需要交巨额的罚款,最少也要——也要两个角洋,如此方能彰显公正!” 王剑壬义正言辞,一副勇于任事的样子。 “两个角洋,没说错吧?”韩老实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两个角洋!” 王剑壬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韩老实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多大一笔钱呢,才两个角洋。 王剑壬却盯着韩老实的脸,说道:“只有罚得你倾家荡产,才能保证不会再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下次你要是再敢调戏她的妹妹刘小凤,本署长还要罚你两个角洋!” 韩老实摆摆手,有些猥琐的笑着说道:“王署长,那我一次给你一块现大洋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褡裢,再摸了摸口袋。 雾草,空空如也! 对呀,之前的银洋全都交给那三个草原女人了,现在身上镚子皆无! 这就很尴尬了。 王剑壬本来一听韩老实要直接交一块现大洋的罚款,不由会心一笑,感觉对方很上道,没白折腾一宿。 于是上前一步,把手都伸出来了。 结果韩老实摸来摸去,分逼没有。 两个人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王剑壬心中暗想:你这不扯俚格楞呢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先是砸刘家大院挖出三大缸吉省大翅宝,又杀日本人抢走装满现大洋与金票的皮兜子,现在竟然分逼没有,钱哪?就算是天天搂着小女逛大街(gai,一声),也足够横着抡十年八年了吧! 韩老实则是心中暗道:我绝对是得罪赵公明了,或者是被惊蛰这小孩崽子给叨咕的! 良久,王剑壬摸了摸耳朵,道:“这样吧,你先交一个铜元,剩下的慢慢交齐,毕竟这也是一笔巨额罚款,掏不出来也算正常,谁能在身上揣这么多钱呢,理解!” 韩老实尴尬的一笑,又搓了搓手,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啥——王署长,就是,你听过零元购吗?” “啥玩意?”王剑壬虽然听不懂,但也大幺亩知道啥意思,就是一个铜元都拿不出来。 思来想去,王剑壬忽然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指定是这两天欻(chua,三声)空娶媳妇成家了……” 第41章 两个穷鬼的尴尬 “你没钱了。” “是的,我没钱了。” “你本不该没钱的!” “可是我已经没钱了!” …… 王剑壬无语问天,感觉这场戏拍得真费劲,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思。要知道,这个过场戏可是他琢磨了一早上才敲定的剧本。 可惜,这个韩老实不按套路打。 最后只好一摆手,翻身上马,道:“跟着我走。” 韩老实试探着问道:“跟你去怀德县城?” 王剑壬用手一带马缰绳,气得差点从马背上出溜下去,“去个屁的县城,去东辽河边!” “行,前面带路!”韩老实一听不是去怀德县城,那就好说,于是也翻身上马。 王剑壬斜楞了他一眼,“骑光杆马,你不咯挺吗?别告诉是没钱买马鞍子!” “习惯了,这么骑舒服,听过格兰兹125吗?”韩老实骄傲地宣布。 忽然王剑壬勒住马,贱兮兮的对韩老实说道:“哎,你知道吗?骑光杆马时间长了,会变成公公的……” 韩老实不想听他说话,主要是因为自己也这么想的,这玩意是真咯得慌啊! 王剑壬一看韩老实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言不由衷,根本就不是什么习惯了,而是没有机会弄到马鞍子。 但不得不说,这大哥真是头子! 当然,这大哥的大孙子也是头子,县城当中两大势力愣是没发现那孩子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大哥不显山不露水的,却净整狠活,单枪匹马把怀德韩家搅和得闹心巴拉的,死在他手里的扈兵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了吧?单说昨天下午那个阵仗,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简直就是一个谜! 也是神! 虽然最后是天降雌兵,草原三姐妹出来给递枪,但之前可是完全靠自己硬扛的,精准射杀至少二十五人,自身却毫发无损,貌似连一块油皮都没破。 谁敢信? 要不是王剑壬深入的了解内情,肯定会以为是胡编乱造,戏文里都不敢这么演,那常山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问题是曹丞相的兵可没拉大栓啊! 二百来条水连珠、汉阳造,那是什么概念? 这哥们不但硬扛过来了,还反杀那么多,据说枪法已经出神入化,不论是长枪还是短枪,也不知道是咋练出来的。 在王剑壬看来,要是自己能有这身本事,二叔是不是王永江都无所谓,哪怕是韩大嗙都乐意…… 当然,没有马鞍子这事儿,也确实拉胯。 王剑壬又忍不住道:“哎,你知道吗?有个犊子的盖子(马鞍子)老带劲了,你啥时候能横(抢)过来使?” 这小子没完没了的,怎么又提这个茬了。而且,你一个警察署长,怎么还说胡子的黑话了呢? 于是应付的说道:“那你得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吧!” “你看看,我就知道你会动心。以后的吧,以后再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老实感觉这人的脑袋多多少少是沾点儿病,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王剑壬又问:“你有吃的吗?我这忙活了半宿,早饭还没吃呢。” 韩老实心中暗道:又不是给我忙活的,咋还找我要早饭吃呢?再说,我这像是富裕人士吗?明明是亟待帮扶好不好——当然,要是韩老实知道内情的话,不要说早饭了,就是跪下磕两个、叫声好听的都不过分。 不过,韩老实还是从袋子里掏了掏,把剩下的最后一块糜子糕掏了出来,上面还沾了点麸子。 王剑壬却丝毫不嫌弃,接过来就吃,噎得直抻脖。 虽然河神庙不远就有一个渡口,但王剑壬却带着韩老实走了一条小毛道,七拐八拐的,一直走出去能有十里地,然后才顺着一条大道直奔东辽河。 韩老实跟在后面也是不管不问,走哪算哪。因为不论是理智还是直觉,都能知道这人不会有恶意。真要是怀德韩家的狗,费这劲干嘛,晚上趁着睡着的时候带人冲进河神庙就行了…… 两人的坐骑又都是快马,跑起来分别化为一道白光和一道红光,日上三竿的时候,已能看到瓦蓝的天空下有水鸭子扑棱着翅膀腾空飞起,一勒马嚼子,转过一片河滩地,眼前就是映照半天春色的东辽河水。 这里是属于中游河段,河床能有一百五十米宽。此时虽不是丰水期,但河面也有七八十米。 渡口已经聚了三四个等待过河的人。 王剑壬勒马停下,一挥手:“走,上船!” 然后甩蹬下马,牵着走过去。韩老实感觉莫名其妙,于是也下马跟着一起走。 老艄公看到又来了两人两马,可以凑一波了,于是搭上跳板,让前面的人先上去,等轮到韩老实他们的时候,手一伸:“您二位,船钱是六个铜元。” 韩老实奇怪,“前面的不都是每人一铜元吗?” 老艄公摸了摸山羊胡子,心里在嘀咕:这两人都穿得人五人六的,骑着高头大马,其中一个还是官家的人,咋还计较铜元呢。 但也耐心解释道:“二位有马呀,每匹要给两个铜元。” 也对哈。 韩老实眼巴巴的瞅着王剑壬,这使得王剑壬感觉自己现在很有排面。 把手伸进兜里一摸,嗯? 然后又把浑身的兜都摸了一遍。 完蛋! 老艄公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俩:两个挺老大的爷们,不会连六个铜元都掏不出来吧? 不过老艄公活了一辈子,眼睫毛都是空的,默默的把手放下,啥也没说,还主动搭把手,帮着他们把两匹马牵了上去。 然后默默的撑船过河。 不是老爷子心善,而是惹不起。 一个是穿虎皮的,看样还是个官儿;另一个是挎着长枪短炮的,身上用鼻子一闻就知道,枪药味儿还没散。 哪个都不是他一个老艄公能惹起的,要是再坚持伸手要钱,挨两个大耳雷子上哪说理去? 所以,就这么地吧。这年月,唉…… 韩老实与王剑壬,在渡船上默默了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假装看河水的风景,因为两人的脸都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韩老实能毫无顾忌的撬开刘家大院的银窖,也能心安理得的抢走日本人装满了钱财的皮兜子。 但是,白瓢一个老爷子的渡船过河,这实在是没法说。 王剑壬捅咕捅咕韩老实,小声说道:“你身上就没有能抵船钱的东西吗?” 韩老实咧咧嘴,把褡裢里的东西掏出来,有子弹,有望远镜,有半盒洋火。 望远镜够买100条这个渡船的,而且自己还有大用处。 那么 就只有子弹、半盒洋火了。 再就是一长一短两支枪,一匹马。 等渡船靠岸之后,韩老实对老艄公说道:“老人家,我俩出门确实是忘带钱了,你看哈,我这有子弹,还有半盒洋火,你看哪样能抵船钱?” 老艄公喜出望外,连忙说:“子弹,有子弹就行!” 韩老实也长出一口气,问:“多少颗?” “都行,看着给……” 于是就从褡裢里掏出来了十颗步枪弹, 老艄公欢喜得山羊胡子都撅了起来。 其实也不怪老艄公乐得颠馅儿,因为子弹是黄铜材质的,本身就值钱。而且找到合适的买家,这十颗子弹至少能卖奉小洋票8角,折合200铜元。 着实是发了一笔小财。 人比人哪,真是没法比…… 第42章 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天色晴明,草长莺飞。过了东辽河,黑土地又肥沃起来,笔直的田垄,代表着富足丰饶的大关东。 只是这份丰饶却把韩老实给无情的落下了。 在东辽河这个渡口旁边,有一座烧锅大院。 在大院西头空地上,两个小伙计正使用铡刀“咔哧咔哧”的铡草。 这铡刀有一米来长、半尺多宽,一头有挂钩安装在平放在地上的木头槽上,另一头有横管当把手,一人负责往下按,另一人负责在下面续草。关东的的人家多使用牛马,所以用于铡草料的铡刀是必需品。 特别是这种烧锅,要负责给南来北往送粮拉酒的车马牲口铡草。 骑在马上的韩老实,眼看着草捆子利利索索的滚在两边,变成不到一寸长的草料,不由舔了舔嘴唇,然后就感觉不对——他又不是吃草的。 是马,马馋了! 要是放在以前腰包鼓鼓溜溜的时候,扔出去一个银角子,小伙计就会屁颠屁颠的给装撮一箩筐送过来。 这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哎哎哎,河里的生水不能直接喝!”韩老实原本是要问王剑壬下一步往哪走的问题,但是忽然看到这小子摘下大檐帽,不管不顾的趴在河边,脑袋像是乌龟一样探出去,要喝水! 于是赶忙拦住。 王剑壬转过头,疑惑的看着韩老实。 韩老实解释:“河里的水是生水,喝了不但会拉肚子,还可能肚子里生虫子,一定要烧开了喝!” “墙倒了我都不扶,就服你这样的——都穷到耍圈了还能摆个大谱,讲究这讲究那的!” 王剑壬一边吐槽,一边站起身,戴上帽子,再拍拍身上沾的土。 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 韩老实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王剑壬也问:“对呀,这是要去哪?” 韩老实真是服了:明明是你说的“跟我走”,现在你问我? “我原本只是要把你带到渡口,然后莫名其妙的跟你一起过了河,” 王剑壬揉了揉鼻子,“行了,我得再坐渡船回去了,警署里还一堆事呢,可不能和你再扯闲篇了!” 忽然王剑壬一拍脑门,道:“对了,差点忘到脑后了,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事: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非常有实力,大库里的金银子堆成山。据说东三省官银号发行奉大洋票都绕不开他们老韩家,就怕他们用现银里挑外撅,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他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对韩老实说:“你说要是把这个抢了,是不是就能交得起调戏刘大凤的罚款了?” 韩老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警察署长的脑袋里真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玩意。 抢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地址又在哪里? 王剑壬继续说:“从这里继续往西走就是郑家屯,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就设在那旮沓,想去不?” 韩老实一言不发。 “我就知道你想去,问题是现在可不太平,所以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王剑壬笑嘻嘻的把马鞍子后面挂着的一个布袋子摘下来,交给韩老实,“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锦囊妙计,以后保准你能用得上!” 韩老实狐疑的接过来,确定这是锦囊妙计? 要是用体积大小来衡量,那这个“妙计”绝对能够安天下。 这个布袋子鼓鼓囊囊的,重量倒是不怎么沉,摸起来像是衣服和鞋之类的东西,于是韩老实就打算解开袋子口看看。 王剑壬连忙制止:“现在别打开,否则就不灵了!” 韩老实瞅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打开。 “不要急,今晚你要是能找到客栈睡觉,就可以打开了——行了,我走了!”王剑壬牵上白马就要往渡口走。 韩老实却一招手,“等下,那个钱……” 王剑壬摆了摆手,“放心吧,渡口老艄公不会再收我钱了,因为有你这个穷大方!” “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能不能整点启动资金!” 王剑壬放下缰绳,非常光棍的把两手往两边平伸,“你搜吧,搜到多少钱都是你的!” 韩老实毫不客气,真的搜了一遍。 你也是个警察署长? 啥也不是! 最后韩老实把插在王剑壬武装带枪套里的柯尔特 m1873拔了出来。 该枪又名“和平缔造者”,是美国西部牛仔时代的标志,也是一把传奇式左轮枪。 王剑壬的这把是.38口径的骑兵型,胡桃木枪把,修长的枪身乌黑发亮,造型硬朗且精巧,而且保养状态非常好。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使用的是.41的马格南子弹,目前只剩下二十多发,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回龙湾县的打算,所以要尽量省着用。那么,这支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是不是可以先顶一阵子呢? 王剑壬低着头的时候心疼得差点哭鼻子,但抬起头的一瞬间就已经是面如止水,毫无波澜,“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要抢我鸡蛋呢,尽管拿去用!”王剑壬豪爽得如同赤发灵官单雄信,还主动贡献出来枪套,以及弹巢六发之外的三十发子弹。 然后忙不迭的牵马走人,就怕再晚一秒钟就心疼得掉出了眼泪。 “在怀德县城客栈及时示警,谢谢啊!”韩老实在后面真心实意的表达了感谢,现在要是还猜不到给惊蛰通风报信的到底是谁,那岂不是个大傻子。 王剑壬头也不回的举起手,摆了摆。 心中暗想:这个大哥呀,三叩九拜的大恩都不稀得告诉你,这只有一哆嗦的小事,还谢个得耳呀…… 等王剑壬之后,韩老实在河边洗了一把脸,还喝了两口水——喝生水确实不好,但现在都渴冒烟了,也就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了。 将腰带上的柯尔特蟒蛇的枪套解下来,然后换上和平缔造者的枪套。换下来的枪和枪套,连同子弹、望远镜都装到褡裢里。 而svd狙击步枪在把枪托收起来之后,挎身上也更方便一些。 王剑壬给的布袋子则是和草料袋扎在一起,搭在马脖子上。翻身上马,准备出发,感觉还是得整一个马鞍子,免得继续练铁裆功。 当然,最亟待的是闹俩钱花。 韩老实感叹自己最近真是穷神附体,看来惊蛰说得挺对。 哎,也不知道这孩子咋样了。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应该是到龙湾县城了吧? 有王子儒照顾,生活错不了——起码比他韩老实强,因为下顿饭辙都不知道在哪呢。 这穿越者,咋还越混越完犊子呢…… 第43章 惊蛰的惊险之旅 “终于到地方了,可累死小爷了!” 惊蛰拄着打狗棍,小脸造得乌漆嘛黑的,鞋底与鞋帮藕断丝连,总算还勉强没分家另过,青布小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一路跋涉,远比想象中的要难,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差不多一百五十里地,快马加鞭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坐马车的话,白天套车出发,晚上打个尖,第二天赶在下午之前也完全能到。 但是用两条腿走路就不一样了,而且惊蛰本身还是没长成的半大小子。在怀德县境内的时候,惊蛰多次看到拿刀动枪的探马拦旗,马蹄子敲在地上嗒嗒作响。 惊蛰虽然不知道各村屯联庄会、粮户大院基本都已经收到怀德韩家的海叶子,但是本能直觉还是告诉他:要在怀德县境内万分留神!所以身上剩下的奉小洋票不敢花,而是真真切切的在乞讨,比要饭花子还像要饭花子。 惊蛰的这个高端操作,怀德韩家就是掘地三尺也是白扯。韩老实要是能有这个决心与耐心,也不至于被撵出屁来。 好在关东大地好混穷,要饭花子想要乞讨银钱肯定是难上加难,但是粮食肯定不缺。惊蛰往往在屯子里转一圈,褡裢里就能塞满苞米面大饼子,有时候还会有荤汤腊水的。 到了晚上就钻屯子头的柴草垛,或者是在废弃地窝棚里睡觉。 人都说“要过三年大饭,给个知县都不换”,此言不假,惊蛰在出了怀德县境之后,虽然危险已经解除,但是仍然拎着打狗棍要饭吃。 最后鞋底子都要走掉了,才终于赶到龙湾县城。 就在韩老实犯愁怎么找一顿饭辙的时候,惊蛰已经溜溜达达的进了龙湾县城的南门。 龙湾县城作为老牌重镇,曾经是古扶余国以及大金国的都城,武穆元帅的“饮马黄龙,与诸君痛饮”,指的就是此地(题外话:老家就是龙湾的,有条河名为饮马河,是松花江一个支流,就是为了纪念岳元帅,惜哉)。 其繁华程度肯定是完全不次于怀德县城,买卖铺户林立,益升合绸缎庄、庆源厚金珠店、宝升堂药局子、福瑞德粮米行、永来合沽衣铺、六庆成烟麻店、增聚盛炉银号……这些都是大买卖,更有各种剃头铺、馃子店、山货栈、浴池点缀其间。 挂四个幌的大饭馆子楼堂气派,门口停着镶玻璃门的红棚二轮马车。挂两个幌的饭庄子,有伙计正往屋里让客:“包子、馒头、热乎饼,喝酒吃肉里面请”。 当然,让客对象肯定不包括要饭花子。 惊蛰眼巴巴的看着那街边摊摆出来的新出屉包子、馒头,刚烙出来的油饼,还有坛肉、烧鸡、酱肉,喉咙有些发紧,似乎有一只小手要伸出来抓弄吃食。 这些天风餐露宿,净吃苞米面大饼子了。要放在以前也没啥,因为条件就那样,蹲庙台的两个月甚至苞米面大饼子都接不上溜。 但是跟着爷爷那些天可没少享口福,顿顿大菜吃得满嘴流油。爷爷告诉他,来到龙湾县城之后,去找农商会长王子儒,到时候自然那会安排妥当。 于是,惊蛰就打算先找个客栈拾掇拾掇,梳洗一下,再好歹买一套衣服换上。身上目前还剩下九角奉小洋外加十个铜元——也就是说,这一路上愣是一点钱都没花。 所以找一家鸡毛小店住一宿,再买一身便宜的青坎布裤褂外加布鞋,还是足够的。之所以如此,是惊蛰有自己的考虑。毕竟这副尊容实在是有失体面,不能给爷爷丢脸呐。 到时候穿戴整齐,把褡裢里藏着的枪牌撸子别到腰上。爷爷是枪马豪客,孙子也不能太瘪。 就在惊蛰脑袋里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浑没注意到身后已经悄无声息的围拢过来四五个人。 这些都是蓬头垢面、破衣拉撒的,有的打哈拉巴,有的托柳罐斗,还有一个瞎子牵着一条哈巴狗,龇牙咧嘴的发威。 这些人围过来之后一边推搡着惊蛰,一边破口大骂,就连哑巴都“喔巴喔巴”的挥舞拳头,一脸凶相。 大街上的人见此,都纷纷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饶是惊蛰颇有急智,此时也被搞蒙圈了,被胁迫簇拥着出了城门,沿着城墙一路往东走。 “哎哎,你们这是要干哈呀?再不放开我,我可就要喊人了呀!”惊蛰三番两次挣脱不开,急得够呛。 “喊人?你快喊吧,看谁能帮你!小崽子胆子不小,在这龙湾县地界吃冷饭竟胆敢不先拜筐头!”这伙人为首的一个光头汉子嗡声说道,脸上遍布交错刀疤十分恐怖。 惊蛰一听这话,有些发懵,“啥玩意啊,我不是要饭花子,你们搞错了吧!” 一个拄拐的瘸子此时也不装了,拎着拐走得飞快,指着惊蛰说道:“别扯那没用的,你敢说你不是要饭花子?” 惊蛰看了看手上拎着的打狗棍,感觉他们说的也似乎有些道理。 不过无所谓了,走就走,还能把小爷生吞活剥了是咋的! 在穿过一片白菜地之后,前面是东倒西歪的篱笆墙,进了半掩的木头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四间正房,西边还有一溜厢房,都是土坯大草房。 东边垒了一个猪圈,里面养着十几口黑猪,听见大门响动就窜动着拱门要食吃。其中两头大猪的长鼻子后面已经长出獠牙,哪有半分温驯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在正房门前,为首一个脸上遍布交错刀疤的光头汉子大声道:“筐头,提溜过来一个不拜老牛鞭就找食吃的小玲珑码子!” 过了一会,屋里才传出很有些威严的声音:“把他带进来!” 然后就被推进了屋。 惊蛰偷眼观瞧,发现进门是一间外屋,靠南有一盘火炕,炕沿上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子盘腿坐着,膝盖上横放两尺长的乌木杆烟袋锅子。细长的驴脸,两眼看似昏黄,实则眼底不时有精芒闪过。 穿着打扮当真是奇怪:头戴一顶圆檐红缨帽,帽檐后插一支翎翅,在帽顶还镶嵌一枚镂花铜钮珠。 上身披一个破麻袋片,裤子却是泰西绸的高档货,两只手更是戴着五七八个坠马镫、拧麻花的大金镏子。 在屋里靠北墙摆放一张掉漆的供桌,上面立着红木牌位,端端正正的写下六个字。 如果惊蛰识字的话,就可以一口气念出:范丹老祖之位。 牌位前是装满小米的木斗子,插三炷已点燃的达子香,屋里烟气缭绕的,春日的阳光透过老窗户纸照进来,留下斑驳的光影。 在牌位后面还悬挂一杆皮鞭子,鞭杆是酒杯粗细的水曲柳木,长二尺三寸。鞭条为八股牛皮编成,长三尺四寸,一头粗一头细,鞭鞘缀有红缨,后头钉着两个形似牛耳朵的皮子,上盖官印。 这鞭子就是老牛鞭! 惊蛰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小毛孩子,社会阅历有限,根本就不懂此时面临的凶险…… 第44章 有前途的惊蛰 要饭既然是一个职业,那么和所有职业一样,都会有一个规矩与习俗来约束。 在关东大一些的城镇一般都有花子房,而筐头即花子房掌柜,手持老牛鞭,代表官府对花子行使生杀予夺之权,有句话说“鞭杆子长,鞭皮子硬,打死花子不偿命”! 俗称“花子王”! 外地来的花子来到新地界需先拜见花子王,送上小项打点,得到允许之后才能要饭,否则会被打死。 问题是临时客串要饭花子的惊蛰,哪知道这些呀…… 还没等惊蛰细细盘算如何破局,那个筐头已经开始盘道了: “小嘎,你是相府的?从哪来?” “相府”指的是有门户传承的花子,属于花子当中的上层群体,会唱“落子”,懂得各种绝招、损招。在没有确定身份之前,筐头也不能随便做决定,毕竟关东丐行传承有丁家、高家、范家以及韩三门,要真是这些家出来的小拉子,还得给面子。 然而惊蛰哪懂什么是相府,随口回答:“嗯呐,从宽城子来!” “是在家艺还是外来艺?” 意思是祖传要饭的还是半路出家,惊蛰哪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只能硬着头皮答:“外来艺!” 筐头又问:“抱谁家的瓢把子?” 惊蛰彻底抓瞎了…… 筐头在烟袋锅子里狠狠的塞入关东蛤蟆烟丝,道:“早就看出来你个小崽子不是里码人,要冷饭还敢到我刘老万的地界起屁,真是不知死活——来人呐,请老牛鞭,先打二十鞭子!” 惊蛰一听这话,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本以为磕磕绊绊,顶多被骂两句,结果这不是闹着玩,而是扣眼珠子。 “别打别打,我认识农商会长王子儒!”惊蛰赶紧亮出一张底牌。 筐头刘老万却哈哈大笑,其他花子也一起大笑,纷纷嘲笑起来: “这小崽子是真敢吹牛逼,王子儒那是什么人物?拔根毛都比别人腰粗,你要是认识他,还至于要大饭?” “你要是认识王子儒,那我还认识吉省督军孟恩远呢!” “喔巴喔巴喔巴……”哑巴不甘寂寞,也在比比划划。 刘老万等笑够了之后,突然说道:“还敢蒙骗,加罚——打死勿论!” 惊蛰一看,这张底牌也不好使啊。 但又怎可能坐以待毙,那就搞大了吧! 于是手一伸,就要去摸褡裢——庙小妖风大,都装啥犊子呀,等小爷掏出来撸子枪,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看你们是红温还是尿裤子! 惊蛰都琢磨好了,先把那个孔武有力的疤脸光头汉子撂倒,因为他的威胁最大,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破菜刀。 再就是那个看着挺凶的哑巴。 至于瞎子、装瘸的,还有炕上坐着装逼的老头,都不足为惧。 弹匣里有七发子弹,只要放倒两个,其他管保尿了裤子,争着抢着跪在地上叫爷爷。 就在惊蛰的手已经深入破褡裢的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里屋有人发出动静:“且慢!” 然后吱扭一声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甚是俊俏,在这日渐寒凉的秋日里却穿一身缎面绣暗花的旗袍,勾勒出迷人的妖娆身条,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旗袍开叉露出的白生生大腿,更是晃得人眼晕。 女人一进来就挨着刘老万在旁边坐下,划一根洋火给他点着烟袋锅,娇声道:“我看哪,这小孩也是刚入行,还不懂花子房的规矩,所谓‘不知者不罪’,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往后还能给蚁帮出力。” 刘老万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没说话。 女人继续道:“这孩子年虽小,往后还能给你养老……” 惊蛰见到事情有转机,就没往外掏枪。初来龙湾县城,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听那个女人说什么养老,惊蛰心里暗暗的吐一口唾沫:啥档次啊,还让小爷给养老,想屁吃呢吧! 不过那边的刘老万却活心了。 筐头刘老万没有儿女,这份花子房的家业可不算小,是时候踅摸接班人了。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感觉女人说的有些可行,因为这小崽子看着挺灵性的,也挺有刚。一般人听到要被鞭子打死,早吓堆灰了。 而这小子却并不惧怕,所谓宁养一条龙,不养千条虫,是个好苗子! 当然,他刘老万哪知道惊蛰是有恃无恐,要不是女人出来,早掏出撸子枪开壳了,让他们知道知道盐打哪咸、醋打哪酸! 刘老万放下烟袋,道:“小子,你识字吗?” “不识字,一个字都不认识!”惊蛰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实话实说。 刘老万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有前途! 花子房里花子,包括能随口编出来一套词的落子头、帮落子,都必须是不识字的睁眼瞎,这样才能继承相府的传承。 反而识字的肯定当不了相府花子,最多只能在花子房里干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情,比如硬杆子、软杆子,平时当一个跟腚花子,死乞白赖的讨要一枚铜元。 不仅是落子头、帮落子,如果识字的话,就连破头、扇子都干不了。比如把惊蛰带过来的那个光头汉子,就是破头,属于武力担当,不但要负责干架,还要能在要饭的时候豁得出去。比如大户人家如果不肯施舍,那么破头就要手持菜刀,往自己脑袋上砍。 总之,就是在花子房当中,识字的会被歧视,没前途。 刘老万把烟袋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然后再用烟袋杆子指着惊蛰说道:“小子,你运气好,有二太太给你担保。往后就在花子房站下吧。等落子头回来了,你跟他好好学两手,以后错不了!” 惊蛰还能说什么? 先应下来呗,过后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又不是拿绳捆上。 惊蛰露出一副感激的表情,“谢谢筐头,谢谢筐头,往后指定讨要到钱粮孝敬你老人家……”小嘴叭叭的,啥好听的说啥。 刘老万乐得五官都挪了窝,把代表威权的顶戴花翎摘下来,小心放到供桌上,再从被垛后面抓起一顶破毡帽扣上。 先对破头他们一摆手,“都散了吧,没你们的事了,”然后又对惊蛰说道:“不光谢我,你还得谢谢她!” 刘老万说的是坐在旁边的女人,是他的二太太。 “谢谢姐姐,姐姐你长得真俊!” 女人听了笑得花枝招展,从炕沿上下了地,扭着迷人的腰肢走到近前,拽着惊蛰的手,“走,姐姐带你仔细瞅瞅这花子房!” 仔细了解之后,惊蛰才知道这花子房可真不容小觑,有六七十个花子。 外人以为花子房只是一个烂地方,实际不要小看帮伙的赚钱能力,平时要到的粮食会积攒起来,定期运出去卖掉折现。此外,每年还定期找商户、富户要钱,再加上卖柴、养猪、收尸,等等,大部分都落到筐头手里,简直是富得流油,娶两三房老婆不是新鲜事儿。 实际普通的要饭花子讨要的剩饭,也基本都不是自己吃,而是拿回来喂猪,平时他们在花子房开伙,虽不能像是“大筐”那样顿顿有酒肉,但白脸高粱米饭、白菜炖豆腐随便吃,隔三差五的还有猪肉炖粉条子,伙食水平实际比普通百姓强。 尤其是花子房还信息灵通,这么多人天天走街串巷的,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及时了解,所以平时经常有人出钱来买情报信息,属于一笔不小的收入。 了解之后,惊蛰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惊蛰知道他的爷爷——韩老实的老巢就在这龙湾,而且前些天还打发了一家子人过来生活,据说他们得罪了怀德韩家。 而惊蛰凭借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这一家子人对爷爷非常非常重要,而这龙湾县就是太太平平的吗? 不见得! 所以,惊蛰现在不着急离开花子房了,因为他要当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不对,要当一个有用的人。 等到中午开饭之后, 主食是白脸高粱米干饭,菜是大白菜炖豆腐、腌雪里红,而且每张桌子上都有半碗红亮亮的辣椒油。 惊蛰吃得十分香甜,一口气干了两大碗饭还不饱,端起饭碗又添了一次饭,再端起菜盆,倒了一些菜汤泡饭。 刘老万端着大烟袋走过来,拍了拍惊蛰肩膀,“不错不错,能吃代表身体好,有前途!” 其他花子看到筐头和二太太都对惊蛰青眼相加,谁还敢找不自在。 所以惊蛰可以放心大胆的当一个干饭人,鼻子尖都冒汗了。 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吃啥呢,肯定是满嘴流油吧…… 第45章 韩老实的饭辙 就在惊蛰吃的鼻尖冒汗的时候,韩老实也找到了饭辙,毕竟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被尿憋死。 在一处树林中间的荒地上,有一股青烟升起,久久不散,空气中还散发着毛皮被烧焦了的味儿。 “红烧鸡翅膀我喜欢吃,但是你老娘说你快升天,越快升天就越应该要拼命的吃……” 枣红马在懒洋洋的啃着地上的荒草,韩老实蹲在一堆篝火旁边,用木棍子挑着两坨糊巴烂啃、乌漆嘛黑的不明物体,伸到火堆上反复的烤。 如果忽略绝大部分项目,那么这应该是一次愉快的bbq。 韩老实为了熟悉一下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的弹着点,在树林当中收获了两只野鸡,算是一举两得。 然后就地拢起了一堆火,想要先解决肚子的问题,然后再做打算。 结果收拾拔毛这活,虽然看起来不简单,但是做起来也挺难。 再加上手上没有刀具,没办法开膛,索性用木棍子挑着,架到火上直接开烤。 没刷油、没放调料,甚至连盐都没有,再加上烤得秃了反账的,韩老实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然后把两坨都气急败坏的扔到了火堆里——谁爱吃谁吃去吧!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现在韩老实巴不得怀德韩家的人出现在面前,三下五除二的撂倒,舔包——当然,数量别整太多,三个五个刚刚好…… 韩老实用手牵着枣红马,穿出树林走到外面,本想上道之后再走一段看看有没有机会搞钱。 结果刚出了树林,就看到二百米外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马队,正徐徐走来。 因为马队是策马徐行,所以没有听到马蹄声。 这可把韩老实吓得一拘灵:雾了个大草,这就愿望成真了? 不带这么玩的吧,不然可得报警了啊! 不过定睛观瞧,却发现是虚惊一场:根本不是怀德韩家的扈兵,因为穿着打扮都是五花八门,光是帽子样式就有礼帽、毡帽、瓜皮帽、瓦楞帽。 不出所料的话,这就是吃横饭的绺子。 还没等绺子马队看到韩老实,就听到“唿哨”一声,紧接着就有两匹快马从相反方向往这跑。 应该是绺队派出去负责在前面探线的,相当于斥候。 两匹快马正好与韩老实打了一个照面,勒马停下。 韩老实本不想与胡子打交道,虽然现在已经出了怀德县境,所处区域应该是介于吉省长岭县与奉省辽源县的交界地,但谁知道这绺子是不是耍混钱的呢,犯不着! 但此时已经避不开了,索性左手攥起右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口中道:“刀为梗,枪为花,绿林朋友是一家,合字儿的辛苦了!” 这两个胡子其中一个乃是里四梁之一的水香,负责卡哨了水,看到韩老实摆出里码人的架势,回应:“辛苦辛苦,是朋友?” “脚踩莲花盆,身在江湖门,是朋友!” “报报迎头?” “冬腊月蔓!” “原来是韩兄弟,托福托福,怎么跑单了?” 韩老实一听,这胡子对自己的里码人身份还是二二思思的,于是扔出王炸,“脚踏地,头顶天,你吃线,我倒边。有人耍钱在马上,马下也有耍钱人!”同时还伸直左手中指、无名指,搭在右手掌心。 胡子再不怀疑,这套礼节仪式他自己都做不出来,大约也就绺局里的大掌柜、翻跺能造个平杵。 江湖进班,尼姑进庵,里码人见到里码人,就算到家了,正在说话间,马队也赶到了。 为首的大掌柜岁数可不小,差不多有六十了,反正韩老实从未听说有这么大岁数的胡子,心中感叹这一行也不容易,还给整了个延迟退休。 不过不能因为大掌柜岁数大,就浪费薅羊毛的绝佳机会,于是韩老实双手抱拳举过左肩行了一个礼,口中说道:“西北连天一块云,凤凰只落凤凰群。不知眼前人,哪位才是君?” 他虽然明知道哪个是大掌柜,但根据绿林礼节,还是需要有这个程序。 大掌柜一谝腿从马上下来,接话:“西北连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是黑云,还是白云?”同时还打出手势,右手中指与小指伸直,掌心对自己。 意思是大掌柜搁这呢,你要干哈呀? 韩老实气不喘、脸不红的就说出了目的:“江湖路远,马高镫短。兄弟今天浅在这里了,绿林朋友把话搭,挣到的钱财一起花……” 直白的说,就是厚着脸皮伸手要钱。 这个岁数不小的绺子大掌柜闻言,有些发懵,本以为这人是其他绺子来办局事的,可能是有啥要紧的海叶子来飞,结果却是红口白牙的伸手要钱。 绺子之间只要关系处到那了,相互帮助很常见,枪、子弹、粮食都可以互通有无。但是开口就要钱的,纵观整个职业生涯,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但是既然是里码人,开了口就得有表示,否则就会被笑话是耍混钱的。 不过大掌柜还没等说话,绺队当中却有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这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相貌甚至不次于九月红。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体态丰腴修长。上身穿的是大红色斜纹细布对开襟短褂,下面是黑色线缎裤,脚踩短筒羊皮靴,牛皮腰带旁边斜挎枞木枪盒,里面插一把匣子枪。 而腰带上却还插一支马牌撸子。 使双枪的不出奇,奇的是一手一个样,就如同武侠当中一手用剑、一手用刀的侠客,肯定是有自己的路数。 女人一提缰绳跨出半步,道:“这位朋友,看你穿的是滑溜叶子,骑的是风连子,哪像是念水孙!” 意思是你穿的衣服不错,骑的更是一匹神骏的好马,根本不是缺钱的。 韩老实瞄了一眼大掌柜,心想这老头啥也不是,还能被闺女抢话说。 “有连子,没盖子。”韩老实开始哭穷。 意思是别看马好,连马鞍子都配不起。 女人瞄了一眼韩老实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道:“既然是里码人,还有这么阔气的腰别子(手枪),肯定管直,打一把飞钱吧。” 说完也不管韩老实同不同意,一挥手:“拿项!” 然后就有一个胡子掏出弹弓子,把一枚铜元射向空中。 女人用左手拔出腰带上的马牌撸子,抬手一枪,铜元在空中四分五裂。 显然马牌撸子是顶着火的,不过该枪多重保险设在枪柄,只有握紧枪柄用力的时候,在虎口按压之下才会解除扳机保险。 所以,使用马牌撸子事先上膛很正常。 但是,女人在左手拔出马牌撸子开火的同时,右手也探入枪盒,抽出匣子枪,在大腿上一蹭,就已经叫起麻雀头。 而那边的崽子紧接着又射出了第二枚铜元,而且这枚铜元不是往高了射,而是往远射。 女人右手匣子枪似乎有一个瞄准的环节,又似乎没有。 反正“啪”的一声枪响,第二枚铜元也在空中四分五裂。 这就是打飞钱,绺子当中最常见的一种活动,是四梁八柱之间比试枪法的拿手好戏。 胡子们发出一片喝彩声: “金鸡斗河西!” “局红管直!” “打开天门顶,一枪照当空!” 韩老实也点点头,该说不说的,这个女人的颜值与枪法成正比,确实挺厉害。显然是下过苦功,而且天赋也够用。 看这路数,应该是考虑到撸子枪的出枪速度快,用于紧急情况之下打近战;而匣子枪的出枪速度慢,但是射程远、威力大、精度高,所以接替撸子枪打远战。 属实是有一套! 胡子示意作准备,因为他已经把铜元放到弹弓子上,在他们看来,这个里码人肯定是要输的。 按理说,外来就是客,不应该这么干,但谁让二柜是女人呢? 女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韩老实摇摇头,不但不拔枪,还把右手举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胡子懵了,几个意思啊。 三请诸葛亮? 三打白骨精? 三打祝家庄? 韩老实拍了拍马头,让枣红马站着别动。又捋了捋头发,大声宣布:“三个,我要一起打三个飞钱!” 轰…… 人群炸裂,这人没毛病吧? 女人也深感意外,与大掌柜对视一眼之后,甩蹬下马,亲手要过弹弓子,再接过三枚铜元,道:“你确定啊,打不到丢了人,可别埋怨我们——拔枪吧!” 韩老实哈哈一笑,“你直接整就行,不用拔枪!”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女人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抬手就把三枚铜元射向半空…… 第46章 四少爷韩克冯 “砰砰砰”,三声枪响。 被弹弓子射向半空的三枚铜钱应声而碎,四少爷韩克冯手中的左轮枪甩出一套十分酷炫的枪花,再干脆利落的插入腰间枪套当中。 “绝了,真是绝了,四少爷的枪法不敢说压三省,但是盖奉天绝对没问题!……”韩大嗙收起弹弓子,提溜着欠揍的脑袋,拍马屁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哔哔。 当然,也不是韩大嗙毫无底线的捧臭脚,而是韩克冯的枪法确实惊人。 再加上一身好武艺,这大约就是运动细胞亿中无一的那种达人。 实际韩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一个是老来得子,另一个是能力过人。但是这种大家族,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是一个铁律。 而四少爷韩克冯很可惜,不但是幼子,还是庶生。 而他那位看起来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大哥,不但是长子,还是嫡生…… 韩克冯抬起头,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看。一直看到眼冒金星,才转过头,闭目回味一番,然后说道:“韩老实之前带着的那个野孩子,找到了吗?” “没有,不确定这个野孩子是什么时候从客栈当中离开的,很大可能应该是着火的时候,然后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真是邪性,一点须子都猫不着!” 韩大嗙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些天怀德县内已经差不多掘地三尺了,但是半点人影都没有发现。 “对了,四少爷,在客栈里找到了他们留下的东西,有两个新奇物件,再就是子弹,有短枪的,也有长枪的。” “嗯?怎么不让他们拿过来给我看一眼?” 韩克冯有了一些兴趣,主要是想看看这个该死的韩老实到底有啥章程。 片刻之后,东西被送来了。 所谓的两个新奇物件,其实一个是简易户外帐篷,一个是保温水杯。 户外帐篷使用的材料、做工,以及巧妙的折叠设计,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骑绝尘的,但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就是这个保温水杯,里外两层不论是金属材质,还是加工工艺,都确实是令人咋舌。 韩克冯用手把玩一番之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水杯,绝对是可以保温的,十分新奇且实用! 不得不说,这个四少爷真是绝顶聪明。实际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双层玻璃内胆保温的暖壶,都是从德意志进口而来,每个售价20银元左右,大上海有很多小康之家都用上了。 怀德韩家自然也有。 所以,韩克冯通过暖壶的原理,就已经确定这是一个可以保温的水杯,工艺水平比暖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韩克冯虽然很喜欢,但还是交给了韩大嗙,一摆手,说道:“让人仔仔细细的刷洗干净,给我爹送去用吧!” 韩大嗙答应一声,又开始一连串的马屁声声,无外乎就是夸韩克冯有孝心。 奈何他没文化,不懂“彩衣娱亲、孝悌力田、乌鸟私情、入孝出悌、孝思不匮”这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话。 而且夸到后来,似乎想起来了七姨太刘小凤的事情。饶是韩大嗙这种顶级没脸没皮、毫无底线的败类,也感觉“夸孝心”似乎大概也许有些不太对路子。 不过,幸好韩克冯又有了新话题,“韩家纸坊的那一大家子人,确定是在龙湾县城,对吧?” “确定,而且已经查到是投奔了冷梅的舅舅王子儒。说来也奇怪,这韩老实和韩家纸坊也没啥关系,却头拱地的给他家办事,要不是我反应快,上回就交待在柳树沟屯了……”韩大嗙摸着自己只剩下一个小砟的耳朵,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当时太惊险了,那个韩老实枪法太准了,而且杀人不眨眼,十个扈兵喘口气的功夫就全死光了。 不弄死韩老实,他永远睡不好觉,总被噩梦惊醒,吓出一被窝的汗。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干摸牌也不上觉。 珍贵药材一把一把的往嘴里赧,屁用没有…… “没啥关系?怎么没啥关系!他们不都是姓韩吗?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韩克冯斩钉截铁,笃定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 韩大嗙不敢反驳,心里却想:都姓韩又能咋地?你这个四少爷不也姓韩吗?不耽误和韩老实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呀!对了,我韩大嗙也姓韩呢,还不是一边被姓韩的打黑枪,一边又被姓韩的支使得脚不着地。 当然,这话肯定不敢说出来。 韩克冯继续说道:“韩家纸坊的一家子人,肯定是对韩老实十分重要,不然不可能三番五次的出手相救。所以,他越看重的,就越要让他失去!”此时的韩克冯就是一个阳光灿烂大男孩,脸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把这一家人都整死吧,越惨越好!” 韩大嗙目露难色,“四少爷,他们要是在屯子里好办,但是他们现在是住龙湾县城里,有王子儒庇护,不好整啊!” 一提到王子儒,韩克冯就想到了他的那个外甥女冷梅,自从年前腊月在王子儒办事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就想给弄到炕上,而且也打探听到冷梅是在公主岭租界住。 因为忙着过年,本想过完年之后上手操作,结果冷梅年后却从公主岭租界消失了,她娘也在租界搬了家,据说是被一个瘸子男人接走,目前还没查到具体地方。虽然怀德韩家与日本人有勾连,但是仍然不方便在租界打探信息,日本人万分忌讳这个。 所以突破口在于龙湾县城农商会长王子儒,而且那韩老实与王子儒也是关系匪浅,这个老色批当时还给冷梅送了一套非常可心的礼物。 冷梅还当场收下了,这令韩克冯有些生气,这才有了马傻子攻打龙湾韩家大院的事情。 本以为是个有钱的土财主,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虎。 想到这里,韩克冯脸色有些不好看,“有啥不好整的——行了,这事有其他人办,你还是负责追查韩老实!” 韩大嗙此刻懂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要我看,韩老实应该是渡过东辽河了,然后去吉省长岭县那一带躲避风头,正好马傻子的绺子最近就搁那边活动,而且长岭县驻军营长也是咱们的人。只要他再露面,看王剑壬还怎么保他!” 侃侃而谈,仿佛智珠在握。 在韩大嗙看来,经此一番遭遇,韩老实肯定不敢继续在奉省洮昌道的韩家势力范围内活动,所以渡过东辽河之后,北上吉省长岭县躲过风头才是正常。 然而韩克冯却摇摇头,“不一定!按照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可能是继续往西。” 韩大嗙摸了摸耳朵,“再往西可就是郑家屯了,四少爷,你是说韩老实可能会去郑家屯?” “对,郑家屯的家族产业最多,他可能会打这个主意。加派人手,在那一带多探访探访,一旦发现韩老实的踪迹,切记不可打草惊蛇,聚集足够人马之后再拿下,尽量抓活的!” “好嘞——对了,四少爷,上回报信的那个名叫李贵,在光腚屯子种地,平时还别梁子,他的意思是想进来吃一份钱粮……” 韩克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小事你和我说啥?该干啥干啥去吧!” 韩大嗙却继续说道:“让他吃一份钱粮,但是还让他媳妇继续在那个屯子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能用上呢,眼线不嫌多。” 韩克冯用鼻孔“嗯”了一声。 要不怎么这韩大嗙能有资格当走狗呢,能摸准韩四少心思。表面他说“这小事你和我说啥”,实际要是不说,直接办了,事后就等着挨收拾吧…… 第47章 凭本事(脸皮)喝酒吃肉 “砰……”伴随着一声明显过于悠长的枪响,三枚铜元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空中全部四分五裂。 韩老实吹了吹枪口,再耍一套极其酷炫的枪花,最后干净利索的插入腰间枪套。 全场震惊! 走马飞尘这些年,何曾见过这种枪法。他们平时玩的打飞钱,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在场绝大部分胡子甚至都没看清是怎么拔枪和击发的,这出枪速度也太快了。虽然早知道这个人绝不是善茬子,肯定是有两下子,不然也没底气伸手要钱,但确实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这三声枪响相隔极短,首尾相连,所以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并精准击中三枚铜元。 你还是个人了? 越是行家,越知道这种枪法的含金量。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一脸呆滞,只有胯下马发出的打鼻声。 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想要献出自己的膝盖怒夸一波,但却要顾忌二柜的面子。 大掌柜哈哈大笑,“当朝一品卿,双眼大花翎——这枪法,绝世无双,今天算是开眼了!” 女人也被震惊了。 但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共同特征就是心眼小,而且嘴硬,比钻石都硬,“哼,都有这能耐了,还会缺钱花?谁信……” 大掌柜摆摆手,“行了夫人,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呢”,又转过头吩咐粮台,“给这位朋友拿江足元掖当盘缠!” “江足”代表五十,元掖则是现大洋,意思是让大饷员给拿五十块现大洋。 韩老实听说有五十块现大洋,很高兴——不对,刚才大掌柜叫女人什么? 要是耳朵没瞎的话,应该是“夫人”吧?原来这是两口子! 大掌柜发话之后,女人终于不吱声了。 粮台说道:“大当家的,元掖现在不足性,用飞虎子(金票)吧!” 大掌柜一挥手,“那就留足元掖,者足飞虎子!”意思是十块现大洋,四十元金票。 这可不是小数目。 如果韩老实没露这一手,那么给他的钱就不能从绺子大账出,而是大掌柜个人掏腰包,或者是绺子大账出,然后记在大掌柜头上,也怪不得漂亮女人横扒拉竖挡的,原来是两口子。 而韩老实露了这一手,钱就完全可以走大账了。 吃横饭的胡子都有极度的慕强心理,你有大本事他自然就服你,这点钱根本不算啥,而且绝对是心甘情愿。 要是没本事,不用说伸手要钱,那胡子不直接上手抢就烧高香吧。 这就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韩老实颠了颠手里的一摞白花花现大洋,感觉是如此的亲切,终于不用饿肚子了:一整天了,就吃了三块糜子糕。 扛不住了呀家人们,谁懂啊! 然后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响亮且悠长,在场离得近一些的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女人不由笑出了声,如银铃一般。 大掌柜摸了摸胡须,道:“这位朋友,走马飞尘遇到就是缘分,绺局在前面村屯有熟窑,不妨一起挑过去压下,把马喂了,如何?” 不得不说,大掌柜说话滴水不漏,也确实很仗义,古道热肠。 真有人格魅力,不怪人家有艳福。 当然,这也是韩老实展示的实力够硬,如果他是穷耪青,谁稀得搭理! 韩老实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就只好从善如流了…… 熟窑,就是与绺子之间有特定关系的村屯大院。绺子往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到熟窑压下,吃饭睡觉都没有问题。 李大城子屯就是“占人和”绺子的熟窑。 而占人和就是这位年已六旬的绺子大掌柜。 一般绺子进了村屯,那就是鸡犬不宁——看皮子、掌亮子,备好海沙子、浮水子,小嘎给压连子去。西头和谁响?多带柴禾压进去,小心被打血核桃。 都是这套嗑,伺候不周就是一顿马鞭子,遇到耍混钱的更是横推立压。 但占人和的绺子进入的是熟窑,只要能给准备伙食,提供住宿的地方,不说是秋毫不犯的,但也基本不会伤村害民。 李大城子屯是个大屯子,有两三百户人家,修了土围子,还带着四角炮台,一般小绺子不敢来打横食。在占人和绺子素来都是讲规矩的,典型的耍清钱,屯子当中两家大户买下占人和绺子的蛐蛐,所以在此压下,和平相处。 走之前有不方便处理的直接扔下,属于双赢。 因为绺子人数有将近二百号,所以是分散在李家大院、王家大院,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在各家各户的。 一时间杀猪宰鸡,当院支起来十五印的大锅焖粳米干饭,还有香喷喷的猪肉炖粉条子、油汪汪的小鸡炖蘑菇。 韩老实作为客人,跟着占人和等一起压在了李家大院,那位漂亮夫人先在院子水井里打一盆水,亲自伺候占人和洗洗涮涮,跑前跑后围着占人和转。 实际这位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压寨夫人,因为真实的关东绺子不允许有压寨夫人。大部分的绺子大掌柜都不会娶妻,主要是担心影响绺子的团结,毕竟大家都是光棍汉,就你大掌柜有媳妇,岂不是眼馋。少部分娶妻的大掌柜,也不会让夫人在绺子当中生活。 占人和的这位夫人,其实是绺子的二柜,报号“白梨花”,人家两口子在起局建绺之前就是两口子。 韩老实能看得出来,这位白梨花对当家的很好。 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绝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占人和洗刷干净之后,在正房柜面上供起一尊随身带的小佛,又在米碗当中插了三炷香,叨咕了两句,再拜三拜,又嘱咐水香在屯子外面安排好了水的(放哨境界)。 而白梨花就在身后含情脉脉的瞅着,眼神都要拉丝儿了。 韩老实简直要咬碎满口钢牙,凭啥人家有这待遇,自己堂堂穿越者却头顶呼伦贝尔大草原…… 旁边的四梁八柱显然都已经习惯被强行喂一嘴狗粮了,他们只能在李家大院的长工的照顾之下打水洗脸。 至于李家的内眷则是躲在了后房,不方便抛头露面。 韩老实也跟着洗了一把脸。 经过之前的一番攀谈,韩老实发现这位报号“占人和”的大掌柜与自己有挺多的共同点,比如都是大地主出身,还都是老男人——只不过占人和年龄更老。 等到饭菜做好之后陆续摆到正房的八仙桌子上,李家大院当家的招呼着陪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亦快哉。 四梁八柱更是频频敬酒,毕竟有真本事的到哪都有面子,尤其是胡子们都依靠枪法吃饭,最看重也最佩服枪法准的人。 酒过三巡,韩老实与占人和的关系已经挺亲密的了,可能是因为共同语言比较多。 尤其是在知道韩老实也是出身地主,而且是因为得罪人才出来混的之后,大掌柜的占人和一脸唏嘘,一度拉着韩老实的手不放。 男人在酒桌上,不外乎就是吹牛逼这点事。 据这位大掌柜自己说,他大号侯信长,早些年家住东辽河畔的桑树台,爷爷辈儿闯关东来此落脚,后来成为这一带有名的大地主,所以他出生之后就是地主家的大少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十七岁成亲,却一直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后来在四十岁那年娶了个小姨太,就是现在的二柜“白梨花”,进门的时候才十六岁。 “不对呀,岁数不对呀!”韩老实表达了疑问。 占人和苦笑道:“没啥不对的,我今年才五十刚出头,主要是我这张脸显老!” 韩老实摸了摸自己的脸:嗐,谁也不用说谁! 三姨太相貌俊俏得出奇,平时针线活半点不会,她爹是大水泊的渔把头,所以八岁就上冰走网,十二岁一口气能刨五个冰窟窿。在给侯长信当小媳妇之后也不消停。 冰窟窿肯定不适合刨了,于是就迷上了骑马打枪,而侯信长也真是把她宠上了天,咋都行,要啥给啥,想干啥就干啥,挥舞着大把的金票四处给淘弄好枪、好马。 五年之前,因为侯家意外得罪了某牛逼势力,很快就败落了,大夫人随后病逝。侯信长索性把剩下的家底儿全折腾了,然后起局建绺,报号“占人和”。 据说他自己的本事稀松平常,绺子的事情全靠小姨太张罗。 小姨太报号“白梨花”,在绺子当中是二柜,即二当家的。绺子之所以能立住脚,全靠白梨花这些年拎枪走马、前打后别。 目前已经是糟老头子的占人和基本是吃现成的。 “佩服,佩服!”韩老实敬了一杯酒。 绝不是场面话,他是真的佩服,软饭硬吃的绺子大掌柜,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以前不要说见到,甚至都没听说过。 “嗐,老弟,我跟你说——其实我侯信长不是白给的,也有过人之处……”大掌柜的占人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梨花风情万种的娇嗔了一下,然后用筷子夹起来三块肥美的好肉,放到占人和的碗里。 占人和嘿嘿一笑,把肉吃了。 年岁虽老,但这胃口可真好…… 第48章 客店的伙计叫润土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经过占人和的嘴讲出来,在旁边伺候他吃饭喝酒的白梨花,时不时的娇嗔两句,恩爱着实是秀人一脸,那可真是稀罕八叉的,吃鱼给挑刺,吃肉给剔骨头,就差把饭嚼烂嘴对嘴的喂了。 把韩老实嫉妒得面目全非,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了。 同样是姨太太,以前自己家的那些都是什么山猫野兽,除了爱钱的就是偷汉子的。 这个占人和,上辈子指定是敲破了八百个木鱼的老和尚。 “老弟,你也是出来铺局的,还没请教报号呢!”占人和对这位曾经的地主同行,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老实随口给自己整了一个报号——雕炸天。 白梨花在给占人和倒上酒之后,问韩老实:“那你原来的夫人呢,不会没有吧?” 韩老实非常不爱听这话,要是男人敢这么问——吾剑未尝不利! 但是女人是有特权的,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咋会没有呢,三四个呢,不过都被我打发回娘家,改嫁去了!” “啊?给拉片子(分钱)了吗?” 白梨花的关注点有些不一样。 “给了,飞虎子(大额金票)可兜揣,够她们花一辈子的!”韩老实嘴上说着,心中暗想,那三位估摸着可能已经找到老实人,接着开坑了吧。 白梨花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那还行,你的绺子压在哪呢?” 这个女人,就会刨根问底。 韩老实夹了一筷子粉条,放到粳米干饭上,再一起扒拉到嘴里,撑得腮帮子溜鼓,像是饿了八辈子没吃饭,要不是有这身行头和本事在,人家肯定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韩老实现在自称是绿林大手子,拉起来一个二百来人的大团,局红管直,年底拉片子的时候银子都是用火车装…… “我的绺子——我的绺子有二柜带着呢。二柜和你一样,都是红果,年龄可小,长得贼拉好看……”韩老实满嘴跑火车,实际他有个屁的绺子。 白梨花闻听之后感觉很有意思: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这个报号雕炸天的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两个绺子简直就是在照镜子! “那挺好的,这位妹妹有排号(能耐不小),自己撑起来一个绺子,这见天走马飞尘的,绺队可不是那么好带呀!” 韩老实又抓起一个鸡腿啃,道:“没事,有托天梁(翻跺)照应着呢——跟你说哈,我这绺子的托天梁可是有些特殊,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推八门、算六壬,还有韬略,所以没啥不放心的……” 此时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还有占人和绺子当中里四梁之一的翻跺,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左问右问、旁敲侧击的。 韩老实严重怀疑这个干巴瘦的小老头是想整一出黄昏恋,毕竟都是装神弄鬼的,能有共同语言。到时候两人拜完天地入洞房,把小炕桌支到热炕头上,你一卦我一卦的,互相算去吧,一算一个不吱声…… 韩老实总算是凭实力(脸皮)吃了一顿好饭,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白肉血肠、酱焖江鱼,中间还摆一个铜锅子,里面的白菜豆腐咕嘟嘟冒热气。 夹一筷子切得精薄的白肉,蘸上蒜泥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本地酿的头度纯粮烧酒,喝了不上头,一口咽下去有道热线直抵心窝子。 粳米干饭、烙白面饼,可劲造!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韩老实吃了一个顶脖。 而枣红马也终于吃上了铡草精料,李家大院的长工还给洗刷干净,又牵出去溜了一圈。 那叫一个美! 酒足饭饱之后,有烟瘾的又都抄起烟袋锅子,美美的抽两口关东叶子烟,是李家大院专门用烧酒和香料烤制,抽了不咳嗽。 然后又支起来天九局,热情的邀请韩老实一起打两圈玩玩。韩老实有些技痒,于是加入其中鏖战。 结果韩老实输了一块半的现大洋之后,说啥也不玩了。 实在是怕输干腰,可不能跟他们扯了。 绺子就在这屯子里压下了,晚上还要过夜,第二天再出发。 所以韩老实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住一宿,但是韩老实不想在南北大炕挤着睡——至于住单间,那得多大的脸哪? 也就占人和与白梨花比较特殊,平时能睡一个屋,其他包括四梁八柱在内,都得睡大炕。 于是韩老实提出辞行: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碰面,到时候一定做东,好好招待大伙! 临走之前,占人和还命人拿过来一副马鞍子,送给韩老实。 这马鞍子看着不起眼,实际在当时却是值钱的硬通货。尤其是绺子平时走马飞尘,天天骑马自然离不开马鞍子,砸窑绑票的时候,马鞍子是必须在清单上的关键物事。 这种马鞍子都是在下面有两个配套的厚毡布袋子,分别垂在马两边,可以装子弹、银钱,以及其他各种小件零碎物品。 而上面则是有搭扣,可以把大一些的草料袋、物品袋之类的固定在上面。 枪勾上还能斜挂步枪。 天可怜见,韩老实感激不尽,总算不用骑光杆马了。 而且身上的褡裢布袋子什么的也总算可以取下来了,这清清爽爽的多好。不然整的和丐帮弟子似的,属实是有失体面…… 占人和夫妇带着四梁八柱把韩老实送到了屯子头,这才挥手作别。 看着韩老实枣红马远去的背影,占人和感慨道: “这个老弟,真是一个人物呀!” 炮头点头赞叹,“确实,枪法生平仅见,放在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这个,我都不带信的!” 翻跺则是摸着山羊胡,道:“他绺子里的托天梁真是个老太太?奇了怪了,有机会一定要会一会!” 旁边众人哈哈大笑,“军师,我看你是想找个老伴吧?” 只有白梨花摇摇头,“管确实直,但是他自称绺子大掌柜,还说局底厚(绺子规模大),我有些不信实,总感觉是在晃点(吹牛),但又没有证据——再一个,也是真穷,打两圈天九都输不起……” 说话间,却发现韩老实飞快的踅马返回,甩蹬下马,送给占人和一个物件——单筒的望远镜! 韩老实刚把自己的双筒望远镜从中间分开,变成两个单筒的。 实际望远镜在这个年代已经相当成熟,不过都是从西洋进口,能有机会使用的都是高级军官,民间想都不要想。 韩老实连吃带拿的,只要稍微还残留些许脸皮,肯定都会感觉心里头过意不去。无以为报,突然想到有望远镜,于是干脆一分为二,一人一个,下次再遇到,离老远就可以两张老脸你看我、我看你。 占人和认为这个东西太贵重,刚要推辞不受的时候,韩老实却已经风风火火的打马而去了…… 枣红马放开四蹄,顺着道路疾驰下去,走出去约莫有二十多里地,就看到了一家客店,门口挑着的幌子是一串箩圈,代表车马人客都是通通包管照料,有酒有菜,晚上还能听戏。 不过这年月的客店,除了城里有档次的客栈之外,其他乡野村边的都是属于大车店,房间虽有多个,却都是一铺大炕。 但韩老实自然有办法,到了客店之后奔到柜台,发现是个老板娘,于是把一块光洋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恭喜发财。我身上有红货(人参)怕人多手杂,给我收拾一个单独房间,先给你一块现大洋!” 老板娘一看柜台上的光洋,登时脸上就开了花。平时一般住店的人都是花铜元,连吃带住也不过是一个角洋(1银元=12银角=300铜元)。 能遇到这种出手大方的老客,不容易呀! 老板娘抬手抿了下鬓角,一扭一扭的出了柜台,长相其实还不赖,虽说够不上什么美人,但身上也有爱人的肉,尤其是那双穿着水粉袜子的小白脚,曾经把无数个住店老客踩得抓心挠肝的。 果然是财可通神,老板娘亲自招待:“哎呦,这位客爷快请坐这,先喝口热茶,再抽个烟卷——来来来,这还有方糖可以含一块!” 然后喊道: “润土,快去给客爷在西厢房收拾一个单独的屋子,整干净!” “润土,快去把客爷的行李拿到屋里去!” “润土,快去给客爷的马喂上,再牵出去溜溜!” 韩老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给我准备准备,我要洗个热水澡!” “没问题,没问题,啥家伙什都有!”老板娘连声答应。 然后转过头接着喊道: “润土,快去仓房里把木桶搬出来,客爷洗澡用!” “润土, 快去给客爷烧一大锅热水,再拎一桶凉的兑上,可别给客爷烫着……” 这个名叫“关东王润土”的伙计被支使得脚不沾地,十个手指忙到飞起…… 最后,老板娘把韩老实送到西厢房收拾好的房间,笑着说道:“客爷,夜里要个又白又俏的姐儿不?高矮胖瘦啥样的都有,保准客爷满意……” 韩老实赶忙打住:“我在礼!” 现在的韩老实是啥眼界?要是刘大凤——呸呸呸,要是刘小凤还可以考虑半秒钟…… 第49章 你们懂个六饼啊 韩老实谢绝了客店提供的擦背服务,把房门带上,又拴上窗户钩子,这才脱光了衣服,跳到木桶里面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最后再用洋胰子在身上擦泡泡。 旁边还有一个装满热水的木盆,用来冲洗。 自从抛家舍业勇闯天涯开始,就没洗过热水澡,走马飞尘的哪那么容易,屁股都快颠出茧子了,也不知道那些胡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打住,非礼勿视,非礼勿思! 把胡子刮干净,再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迹。 韩老实仔细观察了一下躯体,感觉还挺满意的。经过前两次的加持强化,现在的身体竟然出现了肌肉线条,虽不是十分硬朗,但也有一定的力量感。 而且原来的小肚子,现在也消失了一大半。 要是以前有这身板就好了,高低让某些人知道知道什么是厉害…… 就在韩老实自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韩老实的耳朵一动。 他能听出来外面应该是两匹快马,于是顾不上穿衣服,直接跳着脚来到窗户下,掀开一个细缝往外看,发现正在甩蹬下马的这两个人,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是看精气神又显然不一样。 而且下马的时候,其中一人还露出了腰上的枪柄——带着家伙事的。 当然,这个年代出门在外,有枪有马并不奇怪。但是这两人自从进入客店院子之后,就开始用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马棚的方向瞅。 不是贼眉鼠眼那种,而是在观察什么东西。 似乎——有些不对劲! 然后又有一匹马进来,马上之人是个穿黑制服的警兵,腰上挎着匣子枪,看肩章应该是个巡官。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但现在肯定是不正常。 不过韩老实却不惊慌,而是稳如老狗,因为他有王剑壬送的“锦囊妙计”,此时心中已经盘算出了一个大致办法。 实际韩老实早就打开袋子口瞄过了,里面装的是一套警装,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挺有招。等到韩老实把袋子里的东西真正抖落到炕上之后,才发现非常全科,除了一身警制服,还有大檐帽、武装带、衬衣、皮鞋。 王剑壬送的这套与他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只不过肩章金星是两颗,而袖口绣着的金纹缎线也是两道,这代表的是荐任署佐。 根据民国初期警政规定,监、督、署、科是警官,穿呢料制服,佩肩章绶摆,绣金纹缎线。而巡官、巡长、巡警则都不是警官,穿的都是普通绢料制服,肩章没有金丝苏绶,袖口更不会绣金纹缎线。 韩老实把内外都穿上之后,感觉还挺合身。皮鞋略大,不过也是在接受范围内。此外还翻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证件,是紫红色硬麻外壳的,上面写有四个描金字:奉天警政。 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整的还挺详细。 职级:荐任署佐 职事:清乡巡阅官 姓名:王壬剑 此外,签发日期、有效日期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一张三颗黄豆粒摞起来那么高的照片,被红彤彤的奉天警察厅大印覆盖了一大半,哪还能看清照片上的人长啥模样。 “清乡”代表的是剿匪,后缀“巡阅”,自然就是巡查各处剿匪事务,相当于奉天警察厅派出来的“钦差”。 权柄极大。 韩老实看着这个证件略感无语,没想到这个王剑壬比自己还能胡吹大气,真敢编哪! 然后忽然又感觉上面写的姓名有些不对:“王壬剑”又是什么鬼? 而且堂堂的清乡巡阅官,不应该配两个跟班儿吗?算了,现在哪顾得上那么多! 这时红日西坠,客店当中的住客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以赶大车的为主,也有跑江湖的、在外做小买卖的。如果是冬天,可能还会有猫冬的胡子。当然,即使不是冬天,这种客店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有鱼龙混杂的三山五岳汉,有钱的吃客店饭菜,没钱的自带干粮。 韩老实把大檐帽扣在脑袋上,扎好牛皮武装带,系上枪套,拍了拍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的枪柄,然后大模大样的出了房门,直奔正房。 此时老板娘正隔着柜台和巡官说话,明显关系密切。 老板娘刚抓了一把南瓜子嗑,一抬头就看到了全副装扮的韩老实,背着手走进来。 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来是那个出手大方的老客,这怎么洗个澡就变身了? 她一介女流,能开这种鱼龙混杂的客店,在官面上不可能没有靠人,而靠人就是这个区分所的巡官。巡官名叫赵文庆,给老板娘当靠人不止是图财,也图人,每回都是流着哈喇子来,占完香油之后再硬着舌头走。 老板娘和巡官赵文庆自然都是有见识的,一看这身衣服就知道是有级别的警官,也就比县警署的署长低半级而已! 虽然看着面生,但赵文庆还是赶紧给敬个礼。韩老实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把那个山寨证件掏出来亮了一下,道:“清乡巡阅备匪,现怀疑你店有胡匪逃犯混进来住,需要盘查!” 赵文庆作为一个巡官,虽然在本县这个第五区算个人物,但是与署佐这种警官比起来,那可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早被红彤彤的“奉天警察厅”大印晃得眼睛发直。 他太知道这个“清乡巡阅官”的含量了,被唬得两腿发软。 要不是有老板娘在场,恨不得给跪下磕一个。 “王巡使,好说好说,哎呀呀,我是第五区巡警分所的巡官赵文庆。您老怎么不到镇里区公所住下,也好给接风洗尘哪……” 老板娘看到自己眼中的大人物都变成了哈巴狗子,更是唬得眼冒金星,赶紧从柜里取出那块现大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又取出来六张贰角面值的奉小洋票,想要和现大洋一起交给韩老实。 韩老实的脸上看着没有异常,实际心里却发出感叹:你瞅瞅这蝇商环境,这年月干点买卖真是不容易…… 但是还不能平易近人,否则会露馅。 于是只接过现大洋,在手上惦了惦,又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发出“呤”的一声响,撇着嘴说道:“谁稀得要你那破奉票,本巡使微服到此,在你客店洗了个热水澡,你这整的还挺好——不过,该查还是要查一查,懂了吗?” 巡官赵文庆在旁边赶紧点头哈腰的,“老板娘,晚上你也洗个热水澡吧,长官说的话,你懂了吧?” 老板娘赶紧拍了拍胸脯子,“懂了懂了!” 韩老实听得嘴角直抽抽,你们懂个六饼啊…… 第50章 韩老实的主动出击 实际韩老实并非是想要狐假虎威,他没那么无聊,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玩什么cosy。 而是他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怀德韩家的眼线已经摸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有备而来。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暴露行踪,被怀德韩家的追兵撵得裤子掉了都来不及提。要不是半路杀出来三个精神小妹仗义出手相助,直接就凉透透的了,哪有机会在这五马长枪的装十三。 事后韩老实也进行了复盘,用他那个只能考上二本的脑瓜子想了半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劫道的那个自称“高公”的黑脸汉子,还有光腚屯子给他做饭的小媳妇,都有可能是泄露行踪的罪魁祸首。 痛定思痛。 现在韩老实不但要消除疑似怀德韩家眼线带来的隐患,还要以这家客店作为节点,来一个金蝉脱壳。 所以,现在韩老实才要拿腔作调,把这出戏唱足,体验一次最强大脑,当一回八府巡按的张廷秀…… 推开大间屋的房门,一股热烘烘、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东厢房的一个最大的长筒子屋,南北大炕弥漫着烟气,炕上的人在乱哄哄的抽烟、看小牌,润土提着一个黑黢廖光的茶壶,在烟气当中穿梭着倒茶水。 等看到韩老实在巡官赵文庆的陪同下进屋之后,喧嚣声开始一点点变小,然后就是鸦雀无声。 韩老实感觉这环境实在是辣眼睛,扛不住。 于是随便盘问了两个,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赶紧走出去了。至于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胡子——那关他韩老实什么事? 走完过场就行了。 巡官赵文庆与老板娘还以为是“美人计”有效果,心里都在暗中庆幸。他们比谁都清楚:要是较真的话,保不齐就会盘查出什么情况,毕竟这些住店的确实是啥人都有,横、金、兰、葛的界限并不十分明确。 或者说,重点也不在于盘查。 随便提溜出来两个无辜的不放开,那也属于是基本的常规操作,反正官字两张口,说啥就是啥——吃饺子蘸酱油不? 但是韩老实所谓的盘查只是铺垫,重点还是放在后进来的那两个骑马男子。 老板娘当然密切配合,介绍说这两人正在伙房那边吃喝,两匹马也喂上了草料,他们说是先打尖,是否住店等吃完饭再说。 等韩老实在巡官与老板娘的陪同下走进伙房时候,两人正一边吃喝,一边嚓咕嚓咕的交流着什么。 不得不说,韩老实这次聪明的智商好容易占领了一回高地——因为,这两人确实是怀德韩家的散出来的探子。 实际在怀德县以外,怀德韩家的势力在洮昌道各县虽然也有很大影响,但主要还是买卖铺号这种经营商的,不可能像在怀德那样遮奢,所掘地三尺就能掘地三尺。 不然的话,韩老实从烤野鸡开始就保证被抓住行踪了…… 但是,在这里还真就碰上了。 两人已经看过马棚里的枣红马,感觉有些收获,因为这等好马不是一般人能骑的。 接下来就是等吃完饭之后找老板娘或者是伙计打听一下马主人的穿着打扮,然后再作决定。 所以,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下去,正常来说肯定是一打听一个准:腰上挎着枪,头上戴礼帽,身穿缎面对襟罩衣——虽然这个年月有枪有马并不奇怪,在外跑江湖的身上这种装扮也属正常。但是只要他俩的脑袋不是被毛驴子踢过,肯定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结果还没等他俩有动作,韩老实已经反客为主,主动出击,上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三连击: “叫啥名?” “多大年龄?” “干什么的?” 然而这两人可能是豪横惯了,不服不忿的。 于是韩老实愈加笃定这两人不正常,十有八九就是怀德韩家派出来的人,于是就当场抽了他们两个大耳光。 经过强化的身体打不过练家子,还打不过你俩? 被打得眼冒金星的两人这就要发作,而且把手都伸进了腰里,足见怀德韩家人何等凶顽。 但是却被巡官赵文庆连忙制止,“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奉天警察厅派出来的清乡备匪巡阅官!” 两人一听,当场就傻眼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家东主虽然牛掰,但还影响不到奉天警察厅这个层次。 “我看哪,这两人就是给绺子插千的,必须抓回去锁尿桶上,上大刑之后看看骨头能有多硬……”韩老实拿腔作势,整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巡官赵文庆赶紧给打圆场,对两人使眼色,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搓了两下,意思是:“赶紧上泡儿啊,不然可就真带走锁尿桶上了!” 实际巡官赵文庆并不关心并不关心他俩是否会被锁尿桶上,而是不想给客店带来麻烦。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感觉真是有理说不清,只好自认倒霉,凑了十元金票。 韩老实打了个响指,把十元金票揣兜里,心满意足的走出了伙房——这种贪婪绝不是装的,而是本色出演。 于是这也更加坐实了清乡备匪巡阅官的身份…… 巡官赵文庆请韩老实前往驻在二十里外桑台镇里的巡警分所,被韩老实拒绝了,今晚就住这。 但又告诉赵文庆,明天肯定会去巡警分所一趟。 赵文庆猥琐的一笑,想当然的以为韩老实是要在客店里享受夜生活,心里连连夸赞有眼光。他最爱听的戏就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两口绣鸾刀上下翻飞,番将滚鞍落马。 巡官赵文庆本想是在这里过夜的,但是现在鸠占鹊巢,于是自己提着一盏马灯,骑马赶夜路回镇里的巡警分所,二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等到赵文庆走后,既然做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韩老实也就要回房睡觉了。又告诉老板娘:非诚勿扰——不对,彻底勿扰。 再一个就是一定把枣红马照顾好,要是有个闪失,你这客店卖了都赔不起。 老板娘心里还挺失落的——不要误会,韩老实又不是让人见了合不拢嘴的帅爱豆,没事谁愿意倒贴呀。 她失落的是搭不上这根线,不然以后还能拉大旗作虎皮,于是就把心里的郁闷都撒到了闰土的身上: “润土,今晚上你不行睡觉,就守在马棚里看着长官的马,听到没?” 润土土心里早就开骂了:这活真是干得够够的了,辞工,我要辞工! 嘴里却勤快的答应着:“没问题,放心吧,交给我润土准没错——那个啥,锅里的热水还继续烧不?” “烧!” “好嘞,我先抱两捆柴禾去……” 别问,问就是这个年月的工作十分难找,客店伙计看着不起眼,却有无数人挤破头抢着要来干,要不是润土三大爷的小舅子的两姨弟,乃是老板娘以前的相好,这工作根本就轮不到他! 虽然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但每月总归能拿四块钱劳金,总比在大地里种黄豆高粱强…… 第51章 机关算尽,进门就露馅了 两个怀德韩家的探子不但挨了大耳光,身上带的钱还都被敲诈勒索光了,心疼得直跺脚,因为每人每月的薪饷才十元金票出头。 最后是捂着脸龇牙咧嘴离开客店的…… 一夜无话,韩老实在大炕上睡得十分香甜,颇做了两三个好梦,个中内容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第二天起来梳洗一番,润土就用食盘给端进来早饭,“客爷,您看这饭还行不?咸菜都是俺亲手腌的,吃过的都说好。您要是不满意,俺还可以再换两样……” 韩老实瞄了一眼,发现这早餐还挺丰盛:一碗二米粥,两个煮鸡蛋,四个肉馅大包子,还有两碟小咸菜,一碟是腌雪里蕻,另一碟是切得细细的芥菜丝,还拌上了辣椒末。 “行,整挺好!” 本来韩老实想要随手赏给润土一枚亮晶晶的银角子,但又担心润土有钱了就学坏,于是作罢…… 韩老实这顿早饭吃得十分爽口,而且还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系统午夜结算情况: “钱压穷鬼手,技压当行人。你以里码人的身份,在与白梨花打飞钱的过程中,成功震惊全场,技压整个匪绺。如果不是你伸手要钱,还蹭吃蹭喝,那么结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获得英雄气25点。” 加上原有的291点,现在一共有316点。 韩老实没敢动这些点数,因为在郑家屯可能是要打几场有名的恶仗。 作为主打人,韩老实必须做好准备。再说,这身体强化不强化的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不是学外语,打仗还得是靠自己的枪。 等英雄点确定用不完的时候,再狠狠地奢侈一把。而且真需要用到身体的时候,临时加点似乎也不迟…… 韩老实吃完之后把嘴巴一抹,开始收拾东西,把原来脚上穿的羊绒短靴当成废品扔在旮旯,只把衣帽塞进布袋子里。 实际这羊绒短靴虽然这这些天在路上造得挺狼狈,但是质量没得说,并没有实质性的破损地方。只要再收拾收拾,原价五元金票,残值一块现大洋没问题。 韩老实当然知道,他就是故意为之,做人,还是要讲一讲良心。 这身衣服可以白吃白住,但是穿衣服的人不可以。正是因为王剑壬在不给摆渡钱的时候脸都红了,这才让韩老实选择相信他。 蓝缎面对襟罩衣以及毛呢巴拿马礼帽当然也能值钱,毕竟这个年代那可真是寸丝寸缕、物力维艰,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都能在当铺里换来两三个银角子。 更不用说这种衣服和帽子了。 虽然衣服确实是有一些破损的地方,但只要拿出来卖就会有人买。之所以衣帽不能留下,就是因为特征更明显,尤其是缎面衣服只要浆洗一下就能恢复原样,没准儿会暴露行踪。 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不能浪了。 而羊绒靴子则不一样,本身鞋子就不惹人注意,再加上已经造得都不是原来颜色了,洗干净之后还需要重新上色才能穿,所以基本不会有人认出来。 当然,其实现在韩老实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学一学惊蛰,打扮成要饭花子,绝对可以顺顺利利的一路赶到郑家屯,谁都发现不了。 但拉不下脸来,穿越者混成这个德性都够惨的了,再拎着打狗棍当要饭花子,那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说好的爽文呢,秋裤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负分滚粗! 而王剑壬给的这个“锦囊妙计”也确实是很讨巧,谁能想到杀人越货的亡命徒会变成威风抖擞的大警官呢? 于是,现在大警官韩老实就翻身上马,直奔桑台镇的第六区巡警分所。 还是那句话,做戏就要做全套。 韩老实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去的目的就是找赵巡官要两个跟班,送他到郑家屯。 而那个赵巡官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拒绝,只会点头哈腰的照办,甚至心里会很高兴,以为自己能搭上一条线,抱一条大腿。 这就是韩老实想出来的计策,先是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现在再来一个无中生有。 看到没:好色的老地主现在不划拉女人,开始研究上兵法了…… 驻桑台镇的第六区巡警分所并不难找,就在区公所的大院里。 韩老实在镇上找个人随便打听之后,就骑着马赶到了区公所。 区公所的大门口,左边站着一个背着大枪守门的团丁,右边站着一个青灰色军服的士兵。 韩老实打马来到大门口,士兵不为所动,虽然不阻拦,但也当没看到一样。而团丁却赶紧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所谓团丁,就是庄稼人临时拿着步枪看两天大门而已,轮换着来。 韩老实当然不能热情的下马握个手,那不符合人设,必须冷着脸打马而入,架子端得越足,演得就越像。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 这些天杀人杀的,韩老实都感觉自己有点心理变态了。 最主要的改观就是眼神犀利,自带霸气光环,再加上一身崭新的笔挺毛呢黑色警制服,神骏的高头大马。 就这派头,任谁都得相信:这位就是可以颐指气使的大警官! 但是,就在这现场,有一个人就绝对不相信。 这区公所的围墙很高,在外面的韩老实看不到里面。而且大门还是靠左边,进门之后往左走才是大院。 韩老实骑着马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这人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黑色的。穿一身呢料青灰色军制服,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子,腰上挎着匣子枪,马鞍子旁边还斜挂着一杆金钩步枪。 这人刚骑上马,就看到了区公所大院门口走进来的韩老实。 这人,正是驻吉省的北洋陆军第二十三师下辖骑兵连的少校连长鲁大士! 只是现在的鲁大士,左脸上有一道伤疤,刚结痂,略显狰狞。 两人都震惊了。 韩老实在想:你这个少校是不是属鸡的?而且还是山上散养的溜达鸡,咋还能在这碰到你呢? 鲁大士在想:这不是纯纯的扯犊子呢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胡子头不清不楚的,现在穿一身署佐警装,大模大样的出入官门,我咋就不信呢! 韩老实机关算尽,结果不尽人意。 现场气氛有些凝固。 韩老实腰上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仿佛在殷殷嘶鸣。 然而此时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鲁大士的匣子枪与金钩枪也不是白给的! 这正是“说破英雄惊煞人”,至于韩老实能不能“随机应变信如神”,那就不好说了…… 第52章 衣角微脏 韩老实有些纠结,欺诈宝珠失效了,这个新马甲,肯定会被鲁大士识破。 虽然这个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少校军官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上次在满菜馆自己公然放跑杀人犯,傻子都能知道不可能是老警。 虽然这个时代的老警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饼,但是在公开场合也不可能有如此举动。 不过,韩老实也知道想多了没用,到这种地步的时候,莽过去就行了,然后再说然后的,韩老实对于自己的枪法还是很有信心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已经饥渴难耐。 然而对面的鲁大士却做出了一个两只掌心向外翻的手势。 这是绿林常见的一个手势,即“压着腕、闭着火”,代表有话好说,不要开枪。之所以是这个含义,就是因为掌心向外翻的状态下,最不利于拔枪。 见此,韩老实虽然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暂时压下了开枪的想法。 当然,韩老实也不至于把对方想象成胡子在军队的卧底。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懂得绺规黑话的人,海了去了。 不但剿匪的军、警懂,跑江湖的手艺人、买卖人也都懂,包括粉匠、皮匠、木匠、铁匠、油匠、扎彩匠、豆腐匠,还有车老板、游医、把头、货郎,以及烧锅酿酒的、打卦算命的、说书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锔锅锯碗锔大缸的。 他们平时需要走村串乡、穿州过府,遇到胡子简直是家常便饭,要是不懂绺规黑话,一天得被抢八回。 在旧时关东大地,懂黑话绺规乃是刚需。 而鲁大士之所以做出这个举动,其实就是把韩老实默认成胡匪了。不仅如此,他还两腿一夹马肚子,催马往韩老实这边走过来。 直到马头对着马头了,才开口说道:“这里不方便交谈,走,我请你喝奶茶去——放心,我带的兵都在区公所里待着呢……” 韩老实更懵了:喝奶茶?某蜜城还是某百道啊…… 不过韩老实还是想要看看这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前面带路!” 鲁大士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威胁,还翻身下马,把马拴在院里靠近大门的一棵柳树上,自己在前面走着走,领道。 两人出了大门之后,走不到半里地就来到一处摆在空地上的茶铺。 果然有奶茶。 这一带与草原相邻,所以饮食风格比较杂糅,草原人喜欢喝一种茶砖加奶、盐熬制的奶茶,茶铺里就有卖。 而且还对这种草原奶茶进行了魔改,去掉了盐,而是添加方糖、干果、蜜饯,还有炒熟的糯米,味道其实挺好的。 虽然韩老实对于鲁大士请喝奶茶的行为比较费解,但仍然坐在那喝的有滋有味,只不过眼睛时不时的扫过四周,看看有无可疑的地方。 鲁大士苦笑道:“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韩老实盯着他看,意思是:什么事情啊?奶茶可以喝,但话不能乱说啊,我可是老实人! 鲁大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奶茶,感觉有些淡,于是站起身拿过来一个碗,里面是羊油熬的辣椒末,往里面加了两小勺,拌了拌,这才满意。 还问韩老实要不要加。 韩老实严词拒绝:no! 鲁大士继续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军第二十三师骑兵连长,鲁大士,还请教贵姓高名?” “韩老实!” 鲁大士一口奶茶喷到了地上:你老实?你哪里老实了…… “韩老——先生,我现在对你坦白一件事,男子汉大丈夫,事情做了就得认……” 韩老实眼神不善的看着他,“你以前来过吉省龙湾县柳树沟屯?说说吧,当时勾搭的是哪个姨太太,我保证不劁了你!” 鲁大士被问得懵逼了,什么姨太太,我勾搭谁了呀?现在还是元阳之身呢好不好。 但嘴上却说的是:“你为啥要劁了我?” 韩老实呵呵冷笑,“为啥?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鲁大士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半天没反应过来,“我要坦白的事情,其实是打过你一次黑枪,结果你也看到了,对枪的时候我输了,脸也毁了,指不定以后娶媳妇都费劲……” 韩老实放下茶碗,右手的小手指动了动。 整了半天,上次在两家子镇遇到的神秘枪手就是这小子。要不是有系统傍身,第一枪就被揭开脑壳了,还谈什么输了赢了的。 上次被小孩哥打了一枪,因为没当场毙了惊蛰的事情,韩老实都被骂惨了,圣母白莲花,白白流失了多少读者? 你既然是一个大老爷们,那还说啥了。 枪来! 鲁大士就如同会读心术一样,“等下,等下再开枪,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完事再毙也不迟!” “说!” 鲁大士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只有短枪近战打不过你,没想到你的长枪也使得这么好。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所以,从那以后,我都没继续清剿那个女胡子的绺子——虽然我最近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嗯?说说看,绺子在哪?”韩老实来了兴趣。 “从吉省那边过来,也进入了奉省辽源县这一带——哎,你不应该是对女胡子的绺子了如指掌吗?我看你当时拎着她跑得飞快……” 韩老实默默抽出了四十米长的大刀! “我本次带兵清剿的并不是她们,而是马傻子绺子——对,就是怀德韩家背后控制的那个绺子。有可靠的情报,马傻子绺子要从辽源县出省界,到吉省龙湾县,好像是要找谁麻烦……” 韩老实默默放下了四十米长的大刀——剿灭马傻子的绺子,是不是会把脑浆子打出来? 至于脑浆子是谁的,那并不重要。 鲁大士叭叭叭叭的还在说呢,狗头一直是介于薛定谔的猫的状态。当然,这也可能是鲁大士故意为之,看似鲁莽,实则外粗内细。 “不对呀,你说你是陆军第二十三师的,却不在吉省呆着,最近咋一直在奉省晃悠?”韩老实提出了疑问。 “如果是别人问,我肯定只说是为了剿匪。既然是你问,那么实不相瞒,吉省吉长道镇守使、兼吉字军第一混成旅旅长裴尧田,已经下定决心要投奔奉省的张大帅了!” 韩老实一脸问号,这是我应该听的吗?都是鬼打架的事情。再说,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又不是裴尧田的腿毛。 鲁大士解释道:“这代表人们都普遍看好奉天张大帅,也包括我在内。主要是这位爷起于草莽绿林,短时间即雄踞一省之地,气度、手腕都远胜吉省督军孟恩远,所以这关东三省早早晚晚全都得姓张。我借着剿匪的机会频繁进入奉省洮昌道,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搭上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线!” “那你直接联系老张不就行了,何必脱裤子放屁?” 鲁大士无奈的怅然道:“谁不想直接联系上张大帅呢,问题是没资格啊,我只是一个骑兵连连长。虽然我也是生在富商之家……” “有多富?”韩老实来了兴趣,不知道为啥,最近对钱特别敏感,这个鲁大士要是能拿出来一百万两黄金赔偿,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他一条小命。 鲁大士被噎了一下,“呃——两个响的二踢脚,冒黄烟的老烟炮,麻雷子、大纸炮、小地转、扫腿雷、眨眼响、出手脆,小孩捂耳朵,大姑娘跺脚,一百头小脆鞭,五百头闷到底,十响一咕咚……”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韩老实感觉这个鲁大士与王剑壬,完全可以凑一对卧龙凤雏。 “我家是做鞭炮的,买卖覆盖三十五个县,不愁挣钱。所以我爹生怕守不住家业,于是让我从军。当然,我自个也确实喜欢舞刀弄枪。”说到这里,鲁大士笑容消失不见,而是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但是商贾毕竟还是商贾,真正的大人物谁会正眼瞧一眼呢?想要往上走谈何容易。我连大帅府的门儿都不知道朝哪开,能抱上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大腿,就烧高香了……” 韩老实暗中点头,不闯不知道,这大关东的水是真深,一般人把握不住啊。 要不是有系统傍身,这都得淹死多少回了。 尤其是近来被怀德韩家搞得略显局促,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对自己感叹:差点无了。 对别人描述:衣角微脏…… 第53章 继续说,不要停 韩老实确实是想要整死鲁大士,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但毕竟这个新马甲能保留还是要保留一下。尤其是在听说鲁大士要清剿马傻子的绺子之后,似乎可以事成了再卸磨杀驴,随时取其狗头! “马傻子的绺子,有四五百人,你只带一个骑兵连能行?” 马傻子是一个大绺子,而且装备相当不错。 所以韩老实对马傻子绺子的印象颇深——不能不深,毕竟都打到家门口了,要不是自己这些年默默的苦练枪法,而且有万中无一的超级天赋,当时就被里应外合的抓起来“看天”了。 但鲁大士却是自信满满,“有啥不行的,这些胡子在正规军面前,就是土鸡瓦狗,再多也没用,挡不住一波冲锋。而且,不行也得行啊,我这算是给奉省纳的一个投名状,成功之后就是立下一件功劳,以后也好说话!” 韩老实闻言点点头,确定这个鲁大士没瞎说话。 韩老实虽然不懂什么时局、政治,但是黑神话也不是白玩的,怀德韩家在奉省那边肯定是不得烟儿抽,不说是眼中钉、肉中刺吧,也差不太多。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眠? 尤其是张大帅那个人,既精明,又强势,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是怀德韩家毕竟以怀德县为中心,在洮昌道经营了半个世纪,树大根深。即使想要对付怀德韩家,也得有正当理由。 张大帅虽然是依靠拉大排起家,但是治理地方与砸窑干仗可不是一码事,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从他请出名士王永江操刀改革就能看出来,确实是想要脚踏实地的经营奉省乃至整个大关东,走的是正规化路线,绝对不是野路子,所以后来关东的经济才能发展得那么好,在国内首屈一指。 否则依着张大帅的性子,早出兵把怀德韩家围上明抢了。 当然,现在也不是不能抢,但是需要有充分的理由,还得有手段。直接玩抄家罚没那一套,无异于杀鸡取卵,最要命的还是缙绅阶层彻底不合作,那还谈什么治理。 韩老实虽然不太精,但也不至于傻透腔,怀德县警署长王剑壬的一番操作,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去郑家屯搞事情,之前还给通风报信,显然是与怀德韩家不对撇。 再联想到王剑壬的姓氏,以及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警署长,很难不让人猜到一些东西。 一个县的警署长,可不是现代县局长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采取的是省-县两级制,中间的“道”实际只有监察权而没有治理权,不能简单对标现代省-市、县。 韩老实很清楚王剑壬是想获得一杆枪,对付怀德韩家的枪。而韩老实也愿意来当这杆枪,所以他才当场“没收”王剑壬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王剑壬虽然心疼得掉眼泪,表面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这其实就是达成了一个默契,双方心知肚明。 韩老实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怀德韩家光是私兵、刀客就可以随时调动上千人,有枪有马,所以要借力与借势。 单打独斗不是不行,而是很行,毕竟韩老实对自己的本事以及系统的加持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但还是要有外力配合。 鲁大士是真能说。 而这一番话也让韩老实对于时代事情有了更直观的了解,怪不得老张在占据奉天之后,没用多长时间就顺利拿下吉黑两省,你看这都不用挖墙脚,就有人上杆子带枪来投。 至于鲁大士改换门庭这种事情,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军阀混乱年代,没倒戈十次八次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过兵、吃过粮。比如鲁大士抛弃吉省督军孟恩远改投老张,若哪天孟恩远走狗屎运再次得势,那么鲁大士只要手里的兵还在,就完全可以再回来。 甚至反复三四次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韩老实只关心的是,这个鲁大士能不能把马傻子的绺子打散花…… 鲁大士对于韩老实的枪法则是极度推崇,不免要虚心讨教一些关节。但韩老实心里却明白,实际这个鲁大士的步枪枪法并不弱于自己。当时差不多有两百多米、接近三百米的距离,在没有瞄准镜情况下,却能一枪爆头,要是没有系统庇护,现在都能坟头蹦迪了。 虽说是金钩步枪本身射击精度高、射程远,但没有超凡脱俗的枪法肯定办不到。在这个距离,一个精确射手使用金钩步枪命中躯体并不算啥,比如时间往后延十几年,日本甲种常备师团的老鬼子,很多都能办到。 但是命中头部则又是一个说法了,完全是两码事。不仅是因为头部正面的面积只占躯干面积的9%,还因为头部随时会活动,即正常人在正常情景之下,头是处于不自觉的活动状态,只是幅度大小的问题。 韩老实当时在对枪当中能够胜出,还是依靠瞄准镜的加持。 所以韩老实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但是男人怎么能主动承认自己不行呢,于是就用在论坛上刷来的理论忽悠了一番,把鲁大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奶茶这玩意,越喝越上瘾,尤其是鲁大士这种掺加辣椒油的喝法,简直是飘飘欲仙,喝完一杯还有三杯。 喝美了的鲁大士环顾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问韩老实:“你整这身衣服,是不是为了方便去郑家屯挣一手?而且——你这衣服在哪整来的,像那么回事似的,跟真的似的!” 韩老实正在纠结是不是也要在奶茶里加一些辣椒油,万一好喝呢。 听了鲁大士这话,当时就眼皮子一撩,“你问这个干哈?而且,谁告诉你不是真的了?” 说完,韩老实把证件啪的往桌子上一拍,“仔细看看,这可是清乡巡阅官!” 鲁大士还真就把证件拿起来仔细看,“吔,这官印真不像是假的——哎,不对,这怎么是姓王?名字我看看,剑壬?” 韩老实:叉出去! 鲁大士把证件合上,还给了韩老实,“你也不用瞒我,我其实啥都知道……” “嗯?”韩老实也想知道,这小子到底都知道哪些事情,然后评估一下是不是现在就给他一发入魂为妥,而不是秋后算账。 “你作为一个不世出的江湖豪侠,枪马无双,绿林界的超级大手子,肯定是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像在刘家大院那样的小打小闹,只是你带着那个美丽动人的女胡子头上分而已,在这个段位就是嘎嘎乱杀……” 韩老实终于在奶茶里加了辣椒,抬头对鲁大士认真的说道:“继续说,不要停!” 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还他酿的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怎舍得现在就取你狗命…… 第54章 真有一百万两黄金 “你肯定是对郑家屯的那一百万两黄金有想法,对吧?当然,我不是说你贪图钱财,金银财宝对你这种段位的人来说,只是身外之物,粪土一般。所以,你只是单纯的看怀德韩家不顺眼——其实,我也看怀德韩家不顺眼……” 韩老实被拍得暗爽,所以真不怪会拍马屁的讨领导喜欢——等等,黄金? 韩老实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且敏感的词。 “对,一百万两黄金——这个先不说,先接着说不顺眼的事情,上次我为啥会出现在两家子镇的长发屯?实际我是去蹲韩大嗙去的——嗯,韩大嗙就是怀德韩家的管事。” 韩老实不明所以,因为他现在真不知道谁是韩大嗙。 鲁大士接着说道:“还记得上次在满菜馆吧?当天晚上我偶然发现一户庄稼人在土地庙烧呈子,找十殿阎罗告韩大嗙的阴状。他家本来也是有二十亩地中等人家,只生了一个姑娘,才十六岁。就因为长得好看,被韩大嗙带走糟蹋了,玩腻了又卖到了公主岭的花窑。这家人卖房子卖地把姑娘赎回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的?” “怎么的?”韩老实的面如平湖,内心却有虎啸关河。 “那姑娘跳河了!” 鲁大士此时似笑非笑,“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院人,在土地庙告阴状。可是告阴状又能有什么用呢?于是我特地去了一趟怀德县城,找警署长……” “王剑壬?” “对,就是他。我跟你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坐着喝奶茶,我平时的脾气可暴着呢,马鞭子说抽谁就抽谁。所以,我当场就质问他为什么不管!” 韩老实感觉自己最近遇到的人,多多少少都不太正常,所以连累得自己也不正常。 你这不是脾气暴,是纯属脑瓜子有病,就那还用问嘛,管不了呗! “他说他能力有限,管不了。但是我告诉一个信息,就是韩大嗙陪着韩老太爷的七姨太,坐着汽车去了两家子镇长发屯的娘家奔丧,下午肯定赶回来,有能耐你就去杀,没能耐就别哔哔……” “然后呢?” “然后我就换了身衣服,单枪匹马的去杀人呗。我寻思在半路必经之处设埋伏,等他们的汽车返回时一枪整死他。” 韩老实摇摇头,道:“听你这么说,那韩大嗙肯定是没死!” 啥也不是,毙了你也不算屈材料! “看来你不但是江湖豪侠,一双慧眼还洞若观火——当天下午我闹肚子,可能是拉屎的时候错过了汽车,所以苦守到天黑也没等到人。晚上睡觉越想越气,我寻思没准儿第二天他们还能去奔丧,于是天没亮我就去了长发屯守株待兔……” 韩老实放下茶碗,盯着鲁大士,“所以,最后我变成了那只兔子?” 毙之,一定要毙之! 鲁大士摸着脸上的疤,“你等我整死韩大嗙,然后再毙了我,行不?” “我知道谁是韩大嗙了,要是没猜错的话,他的耳朵应该已经掉了一只,我保证他以后会死得很惨,你不用惦念,可以安心上路——那么,现在说说一百万两黄金吧……” “你当真不知道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炉银总号的一百万两黄金?” “不知道,仔细说说。”韩老实光知道怀德韩家设在郑家屯的炉银总号很有钱,但一百万两黄金还是超出了想象空间。 怀德韩家怎么能有这些钱?这不科学呀。 鲁大士看了两眼韩老实,发现不似作伪,这才给他具体讲了一遍。 原来,怀德韩家的主脉——边金韩家,趁着东三省官银号重整纸钞的机会,想要掺和一手。 这时的纸钞本质上是属于兑换券,即纸钞可以随时等额兑换本位金属。 比如奉票是银本位,与银洋相互兑换。 吉省的吉官帖、黑省的江帖都是铜本位,与铜钱相互兑换。 在关东大量流通的日本金票、俄国羌帖(金卢布)都是金本位,与黄金相互兑换。 所以,发行纸钞需要有足够的准备金。 而这个年代,纸钞发行并非官方专属,任何一家银行、炉银号都可以发行,只要大众认可即可。而银行、炉银号有很多是私人开设,也就是说私人也完全可以发行纸钞,一些乡村在区域范围内甚至流通本地的地主老财发行的纸钞。 至于如何印刷钞票则完全不用担心,不但可以委托给北洋财政部印刷局,其他国内的大东书局、商务印书馆,以及国外的英吉利的德纳罗印钞公司、花旗国的大商保安印钞公司等,都上杆子来承揽业务,童叟无欺,完全不必担心搞鬼,比如多印一些自己花什么的…… 所以,边金韩家现在想要借助自身雄厚的金矿资源,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发行金本位的纸钞,这一百万两黄金就是准备金! 为什么有信心打擂台呢?一个是自身的准备金充足,有怀德韩家在洮昌道的铺号渠道,再就是东三省官银号与日本银行公会约定,以后奉票与金票都将逐步变成不承兑型纸币,即官方不再承认纸币可以刚性兑换为金银。 如此,边金韩家发行的金本位承兑型纸钞就有足够的信心与奉票一较高下! 而且已经付诸行动。 在三天之前,先是通过中东铁路把黄金运到了四平街,然后经由八面城子抵达郑家屯。 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就是设在洮昌道的经济中心——郑家屯,据此发行纸钞。 听完鲁大士的介绍,韩老实有些瞠目结舌,不愧是边金韩家,胃口真大,竟然想成为关东版的“美联储”。 关于炉银号发行纸钞的流程,韩老实同样也略懂一二。这玩意正常应该是把黄金秘密押送到郑家屯炉银总号,留下一部分之后,其他则是分散到洮昌道十五个县以及周边其他关联地方的数十家分号,作为准备金。 纸钞发行方式其实也不复杂,就是由怀德韩家控制的各家铺号,在对外结算时候使用新发行的纸钞。 而关联商家最开始收到的纸钞并不能算是货币,而是相当于支票。在拿到纸钞之后,基本都是会第一时间到炉银号兑换等额实物金银,毕竟落袋为安。 但只要过段时间之后,因为金银——尤其是大额金银携带不便,更不必说世道混乱,胡匪横行。同时经过观望与验证之后也确定了发行方具有充裕的准备金,这样自然就会认可并且使用纸钞,进而由点及面,进入交易市场。 所以,准备金至关重要。 在纸钞正式发行之后,短时间内必然会有大量准备金被兑换出去,剩下部分不用过于担心安全。此外,炉银分号都是在各个县城当中,而且有的还建有围墙与炮台。 绺匪一般不会为了五六千两黄金而冒险攻打一座县城,得不偿失。因为五六千两黄金实际也就折合六七万块现大洋,砸窑绑票苦干一年,差不多也能办到……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现在边金韩家的纸钞已经印刷完成,但是还没正式发行,准备金刚刚运到郑家屯就被泄露出去,那可是挺危险的。 因为这个数字实在是过于诱人,值得铤而走险。 更不用说韩家还需要分散运到各分号,在半路上随便岂不是谁都有机会? 一切皆有可能——比如现在韩老实就眼睛瞪大了吃瓜,而且还不仅仅是吃瓜…… 但是韩老实又细细想了想,道:“不应该呀,这消息你是咋知道的?” 面对韩老实的质疑,鲁大士摇摇头,“我也是刚知道不长时间,这消息虽然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但绝非空穴来风!” 然后又接着说道:“那可是一百万两黄金,谁能不动心呢。不过,边金韩家是猛龙过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怀德韩家这条地头蛇,谈何容易!” 韩老实听了,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枪柄:一百万两黄金啊! 虽然这些黄金就算是都搞到手,也不可能一个人全带走。但是驮走两箱睡觉时当枕头用,似乎也挺香的。 而且,韩老实也不想看到怀德韩家秀出这种背后接球的操作,否则他韩老实必定会气得睡不着觉。 所以,这郑家屯是非去不可了? 此外韩老实脑海中不由出现了那张捉摸不透的俊脸——事情,不简单哪…… 第55章 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奶茶有奶茶的快乐,咖啡有咖啡的讲究。 怀德韩家的中院北房,七姨太刘小凤正拿着保温杯往一个细瓷咖啡杯里倒咖啡。实际这纯属于脱裤子放屁,直接在咖啡杯里冲泡不就行了? 何必先用保温杯冲好,再倒咖啡杯里呢,一点都不方便。但是韩老太爷认为这个很有必要,主要是感觉保温杯实在太有排面了,必须得用,大用! 当然,韩老太爷也不是没试过直接用保温杯喝咖啡,却差点把嘴唇烫坏。 刘小凤倒完之后,盘腿坐在炕上的韩老太爷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要开动了!” 然后才抿一口,享受这上午茶的美好时光,刘小凤那露在旗袍外面的洁白无瑕的大腿,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如同这个保温杯一样。 坐在靠墙位置一把太师椅上的韩四少——韩克冯,是用咖啡勺搅拌之后端起来就要喝。 韩老太爷一个眼神看过来。 韩克冯万般无奈的又放下杯子,也松松垮垮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要开动了”——韩克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老爷子整的这个仪式,应该是满满的羞耻感。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 虽然此时韩克冯心事重重,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喝完了一杯咖啡,和韩老太爷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俨然是父慈子孝。 足足两袋烟的功夫,韩克冯才突然说道:“爹,边金主脉把一百万两黄金运到炉银总号的事情,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呢?” 韩老太爷慢条斯理的拿起烟袋锅,吩咐刘小凤:“凤啊,你把你亲手磨的咖啡豆,给老四装一罐吧,让他带回去慢慢喝,”然后又转过头对韩克冯说道:“咱们韩家可不是谁都有这待遇的!” 韩克冯听了这话,心里不由暗中撇嘴:这咖啡豆算个啥,那…… “爹呀,我要不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退一步说,这事我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那怎么还能被提前泄露出去呢?” 韩克冯此时看起来面色平静,实际心里已经万分恼火,有关黄金以及发行纸钞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韩老太爷吐了一个烟圈,道:“老四啊,听说那个叫什么韩老实的,到现在还没整出个子午卯酉来,反倒损兵折将,真就那么邪性?又不是三头六臂的闹海哪吒,人手都让你随便调用了,咋整的呀?” 韩克冯咬了咬牙,辩解道:“当时已经马上即将得手,要不是县警署的署长王剑壬出面阻拦,人都抓回来吊在旗杆上了!那王剑壬仗着他亲叔叔是王永江,肆无忌惮的嚣张跋扈,简直是欺人太甚。” 然后又愤愤的埋怨道:“我那时候要是知道边金主脉已经谋划在奉省做出这等大布局,何至于畏手畏脚,当场废了他!” 韩老太爷把烟袋锅子放到了炕桌上,韩老太爷从炕上穿鞋下地,“老四啊,你说说看,边金主脉要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通过咱们怀德支脉的铺号在洮昌道发行纸钞,这事咋样?” 韩克冯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好事,等纸钞发行铺开,那咱们怀德韩家必然是更上一层楼啊!” 在他看来,这次边金主脉要带他们支脉一起装逼一起飞,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操作得当,以后有王永江他们上门相求的时候,而那个王剑壬给他舔腚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舔鞋底子…… 韩老太爷背着手看向窗外的天井院落。 院落正中间有一棵水曲柳树,是从主脉迁居至此的第一代当家人亲手所栽,历经五十多年,如今已经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韩克冯哪有心思看大树,继续道:“我看有人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至于提前走漏了风声,准备金还没来得及分散到各家炉银分号,那还……” 韩克冯说到这里,已经略显激动。 这时候一身旗袍、风姿绰约的刘小凤,拿着一个木罐放到韩克冯面前的桌子上,趁此机会不动声色的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 韩克冯心有灵犀,马上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本来他气急败坏之下,想要给大哥结结实实的上一回眼药,但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不妥。 韩老太爷仍在专注的看着院落中的大树,良久之后,才说道:“听说你枪法有长进?我不反对你练枪,但功夫千万不能放下。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用去搏命,但艺多不压身。虽说是七步之外枪快,那七步之内呢?” 韩克冯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的是:七步之内枪不但快,还准呢。再说,宫师傅的掌门大弟子马三,妥妥的衣钵传人,然而对上那个韩老实结果咋样?墓前很好,快烧头七了…… 韩老太爷在屋地上绕了一圈,脚下的步伐显然有规律,而且速度似慢实快,停下之后说道:“宫猴子虽然算是我的师弟,但本事却在我之上,他那一身形意八卦的功夫,最大的压箱底绝招是老猿挂印,你——学到了吗?” “还没练呢,宫师傅说火候还不到……” 韩克冯摸不透韩老太爷的内心想法,于是赶紧暗中对刘小凤叽咕眼睛。而刘小凤就如同影子一样站在韩老太爷身后,无声无息的给了韩克冯一个口型: “郑家屯!” 虽然半点声音没有,但是韩克冯一下子就看懂、也明白了,果真是默契十足…… “爹,我去一趟郑家屯吧,要不心里总不落地,安排一下大库的防卫,再看看能不能有找机会分散到各炉银分号。这可是一大块唐僧肉,真要是有个闪失,主脉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十天,最多十天就回来,因为咱们还得热热闹闹的庆祝七十寿辰呢……” 韩老太爷不置可否。 沉吟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速速出发吧,如果人手不足,就征调八百里瀚海的刀客——但有一点要记住,别逞能!” 然后话锋一转:“你背后扶持控制的那个马傻子绺子,平时怎么胡乱闹腾都行,但这种事情就别让他们掺和了,狗肉上不了席面……” 说完之后,又转过头对刘小凤说道:“凤啊,你也一起去一趟郑家屯,这次边金主脉出面打前站的是长房三小姐。而咱怀德支脉长房就一个丫头,还早就出门子了,而且岁数也不合适,所以你出面还能陪着三小姐说说话!” 刘小凤一听这话真是喜出望外,但表面却不能露出一分一毫,而是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老爷,我要是不在,你可咋睡觉啊?” 韩老太爷微微一笑,没吱声。 而韩克冯本来一听让刘小凤同行,心里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舞起来了狮子滚绣球。 但是紧接着却听到“长房三小姐”,不由下意识的手脚发麻,脑袋当中闪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我勒个豆,怎么是她来了? 我现在反悔不去郑家屯还来得及吗…… 第56章 固若金汤的金库 郑家屯,地处辽河航道之要冲,名曰屯,实际却是一座大城,辽源县公署就驻在此地。当然,此辽源并非现之辽源,现之辽源那时还叫西安。 此外,洮昌道尹衙门以及洮辽镇守使公署也都设在郑家屯,其繁华程度在整个奉省都是有名的,仅次于奉天城,乃是关东一大重镇。 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位于南门里最繁华的南大街,挨着城隍庙。 因为南大街商贾云集,所以又称“买卖街”。 而炉银总号则是整个买卖街最有排面的一个铺号,前面临街是一排十三间对外办理业务的承房。 穿过承房之后则是一个带有高大围墙、四角炮台的大院,而大院的大门就对着承房居中一间。 承房与大院两者共同构成了怀德韩家的炉银总号。 进了大院就是一个宽阔的天井,坐北朝南的正房是一栋三层楼,楼两边有耳房,而天井西边有前后两排厢房,用于住人。 天井东边则是炉银总号的大库。 大库墙体全都是用青砖与条石砌成,厚两米。内里地面下挖三尺,再回填碎石,以三合土拌黄米汁浇筑。 房顶是纵横交错的三角铁料,铁料间距不足三寸,且两端皆嵌入墙体条石,然后再在三角铁料上铺设明瓦防雨。 大库没有窗户,只有通气孔。 一扇厚重的方形铁门高宽皆为两米,是花旗国迪堡公司制造,把手上有锁孔与大圆杆,在关闭时大圆杆会自动固定到位,与墙体嵌入贴合,以大单杆锁定。开启时,不但需在密码盘上输入密码,还要用到门钥匙。 整个大库没用一钉一木,比照古代户部银库的“金匮石室”。 即便大库如此坚固,此时的戒备程度明显也远超平常,法度森严。 四角炮台上都架起了快枪,而在围墙外面还有一队队的护卫在巡逻。 这些护卫身上穿的衣服,既有一身黑色、前胸绣着“韩”字的,也有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 后者看起来简直就是官军,但是大檐帽上的帽徽却不是五色星徽,而是一个铜质虎头。 装备的武器则是金钩步枪,甚至还有新式的有坂三八步枪。 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正房三层楼最上面一层,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厅房。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射进来,在铺着织花羊毛毯的地上映出一个婀娜窈窕的人影。 人影的手上似乎还捏着一个长方形的什么东西。 “三小姐,你都看多少遍了,咱得再想想怎么破局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穿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地上慢慢踱步,千层底的黑布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又过了一会,只听一个女人说道:“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钟先生,你看这雕版、油墨,以及花纹、纸材,与东三省官银号的奉票相比,无不更胜一筹……” 这声音温婉柔媚,如同天籁般纯净,听之忘俗。 说话之人,正紧靠窗边站着,两只青葱玉手,分别捏着一张纸钞的两端,贴在窗户玻璃上,在阳光下仔细观瞧已有多时。 直到说完这段话,才把这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崭新纸钞,放到红木桌子上。 女人身穿一袭碎花立领无袖旗袍,将婀娜修长的身姿衬托得如梦似幻,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肤如凝脂,皓齿明眸。 美目顾盼之间,散发出典雅知性的国色芳华之美,纵使是春日里的阳光与其相比,也要黯淡三分颜色。 这位——就是边金韩门长房嫡系三小姐,韩竹君! “三小姐,咱们这边肯定没有任何纰漏,我已经反复验证三次,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准备,每个环节都耗费无数心血。包括所有人员在内,知道押运内情的,也不过一掌之数。结果黄金刚运送至此,消息就泄露了出去,而且短短数日,似乎整个关东都知道了这事,你不感觉奇怪吗?” 这位被称为“钟先生”的中年男子,是边金韩家派来辅助三小姐韩竹君操办准备金事宜的,已经急得火上房。 韩竹君却淡然一笑,轻轻整理一下旗袍后摆,这才优雅地坐到椅子上,“钟先生,这个事情是由你一手操办,而且我也验证过,人员安排、转运路线、工具器用、时间规划,皆天衣无缝,我相信已经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说到这里,又低头嗅了嗅桌子上新插的一枝杏花,“所以,问题肯定不在我们这边——至于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再追查已然毫无意义,重点还是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哎,现在咱们就是被困在这里了!”钟先生不由唉声叹气。 其实他们并不太担心这里大库的安全,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怎么把黄金分散运送到各地的数十家炉银分号。 原本按照计划,一百万两黄金被秘密押运到郑家屯炉银总号之后,留下一部分,其他则是再秘密押运到各炉银分号。 只要能够顺利运达分号,那么事情就算成了,只等着正式宣布发行纸钞即可。因为各炉银分号也都是在各地县城当中,绺子再怎么猖獗也极少有攻陷县城的情况。而即使攻陷县城,各炉银分号也都建有围墙与炮台,守卫扈兵也不是吃素的。 “大库守卫怎么样?” 韩竹君问道。 “咱们带来的三百精锐矿兵,现在大院里只能住下一百,其他二百分散住在附近两家被咱们包下来的客栈,一旦有事,可以在一刻钟之内抵达至此……” “怀德支脉的扈兵有多少?” “八十个!” “与炉银总号的主事人商量一下,让这八十扈兵化装成贩夫走卒,负责在暗地里打探信息,如此,我们的矿兵就可以再住进来八十个!” 钟先生感叹道:“真是好主意!” 然后又说道:“三小姐,我们是不是要注意一下与怀德支脉的关系,毕竟发行纸钞离不开支脉庞大的铺号体系支持,边金主脉这些年一直在控制金矿,绝少经营商号,否则何至于借助支脉……” 韩竹君怅然的点点头,道:“钟先生言之有理,不过该拿捏的还是要拿捏……再让韩队长过来一下,你们二人在此补充完善一下守卫方案。” “行!” 很快,钟先生与矿兵的韩队长又针对伙食安排、住宿分配、夜间口令、内外布防、换岗轮值等一系列问题做出了完善。 韩竹君在旁边静静的听着,偶尔会插一两句话,无不切中肯綮,令人惊叹。 等到韩队长走了之后,韩竹君打了一个哈欠,道:“钟先生,现在还是得斟酌一下,如何把黄金运出去,发行纸钞乃是箭在弦上……” 钟先生苦笑一下,道:“三小姐,咱们的人手守备大库是绰绰有余,但是押运到各分号,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现在外面可全是红了眼睛的恶狼……” “那也得想办法,事在人为!纸钞发行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二十年内再无可能!” 韩竹君的脸上,此时写满了凝重。 钟先生有些疑惑,道:“可是以边金韩门的势力,有七十二家金矿,即便纸钞发行不成功,也无伤大雅吧?” 韩竹君站在窗前,看着熙熙攘攘的南大街,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韩竹君才转身道:“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去会一会吴俊升……” 第57章 传说中的吴大舌头 “去见吴俊升?”钟先生有些迟疑,“三小姐,你莫非是想要借用吴俊升的兵?” “边金各处金矿都离不开人,所以最多还可以加派过来三百矿兵,钟先生感觉够用吗?” 钟先生摇摇头,道:“远远不够!” “所以呢,吴俊升不但有五千精锐骑兵,而且还是地头蛇,只要他肯帮忙,自然是无往不利!” “吴俊升是张奉天的磕头兄弟,他怎么可能帮咱们?” 钟先生连连摇头,“咱们这次可是要与东三省官银号打擂台,人家哪能胳膊肘往外拐……” 韩竹君不以为然,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磕头兄弟又能如何?只要给的足够多,不信吴俊升不动心——谁不知道他的底细出身,一身的马臊味儿……” 洮辽镇守使吴俊升,北洋陆军中将,手握兵权,此时在郑家屯那肯定是说一不二。但出身却是卑微到了尘泥当中,家里穷得掉底,依靠着给大地主家放马,才能勉强对付一口饭吃。据说当年无冬历夏只有一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但他还挺好脸的,常到辽河边洗衣服,然后蹲水里只露出一个大脑袋,待衣服干了再上岸穿上。 所以在韩竹君看来,这种人发迹之后只会以利益为重,所谓情谊那都是讲给狗子听的…… 钟先生暗中苦笑,三小姐这出身论可谓一棒子抡倒一大片,要论底细出身,自己大约可以与吴俊升画个等号。三小姐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还是女人,哪里懂男人之间的事情。一个头磕到地上,点起一炷香祭拜皇天后土,那是特殊的信仰与浪漫,比如有人为了给磕头兄弟报仇,甚至不惜断送江山。 “三小姐,在我看来,吴俊升这里很难指望得上。实在不行就去找日本人吧,怀德支脉与日本人往来密切,从中协调未尝不可搬出帮兵……” 韩竹君给钟先生倒了一杯茶,然后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沾上日本人,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步棋走错,可能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钟先生点了点头。 韩竹君继续说道:“钟先生,那咱们就换个角度想,手心手背全是肉——对于吴俊升而言,张奉天是他的磕头兄弟,那冯德麟就不是磕头兄弟了吗?” 钟先生摸了摸鼻子,感觉三小姐说的似乎大概也有些道理。当年在洮南关帝庙八结义,老大马龙潭,老二吴俊升,老三冯德麟,老四张景惠,老五汤玉麟,老六孙烈臣,老七张奉天,老八张作相。 最开始冯德麟的势力最大,但很快张奉天后来居上,两人为了争夺奉省主导权而一度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虽然还是张奉天胜出,但冯德麟一直都不服气。 而这次边金韩家发行纸钞,冯德麟在暗中也是掺和了一手,个中心思自然是不必多言。要不是因为路程太远,冯德麟麾下的北洋陆军第二十八师不方便调动,现在哪里还用求他吴大舌头…… “三小姐,都说那吴俊升平生最大的爱好有三个,一曰美色,二曰良马,三曰金银,”钟先生板着指头在数,“其中美色排在第一,其次良马,最次金银,我们现在也只有金银,所以还要看吴俊升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了。” 韩竹君淡然一笑,刹那之间就是璀璨芳华,貌美不可言说,口中却说的是:“但是,我们现在不只有金银……” 钟先生闻言沉默,并未接话。 “只要吴俊升能出兵,女菩萨也不是不能普度众生……”韩竹君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那国色天香、毫无瑕疵的脸庞,全是淡定与从容。 钟先生继续沉默,这也并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这位三小姐,是一个真正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 外表空谷幽兰,内心却是邃不见底的深渊。在她身边要保持必要的沉默,绝不要凝视深渊,否则会很危险…… 与此同时,在城北的洮辽镇守使公署当中热闹非凡,从八面城子来的马戏团正在演出,个个身怀绝技、玲珑有致,穿的演出服更是十分大胆。 在场观看表演的吴俊升,被白生生的大长腿晃得头晕目眩,所谓看脚再看头,内火烧鼻喉;看头再看脚,风流往下跑。 这位外号吴大舌头的洮辽镇守使,自称“伯乐平生识名马,豪杰从来重美人”,名下有良田万亩、铺号林列,但这些其实还是为了美人与良马服务的。 近来吴俊升颇有一些烦心,他颇费心思命人从锡林郭勒购买收集了十匹三河良马,在运回郑家屯的半道中被人给稀里糊涂的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负责押运的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兵,按理说无人敢触霉头。 据说是在一个下午,遇到了三个年轻草原女人,而且还是三胞胎,长相一模一样,漂亮得不像话。 三姐妹热情的邀请他们在敖包喝酒,还弹起马头琴,给他们唱歌跳舞,优美的舞姿、婉转的歌喉、漂亮的脸庞,还有手把羊肉、高粱烧酒。 这让大头兵们如何把持得住。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被麻药麻翻了,反正是全迷糊了。 等醒来之后,就只能一丝不挂、赤手空拳的在大草原上随风奔跑了…… 吴俊升虽然十分恼火,但是最后也没过分为难这些部下,因为这是给他干私活,而不是军务。这吴大舌头贪婪确实是贪婪,更谈不上正人君子,但却是讲道理之人。 虽好色成性,却从未用权势去强迫任何一个女子。 而且将心比心,在吴俊升看来,在当时的情景之下,换成自己也跑不了,必然中招。 甚至他派出去人追查的时候,都三番五次告诫:一定不能伤到三姐妹,免得折损了美人。等抓回来之后,他一定要用大舌头吓她们一跳…… “呜呜——边金韩家那边有动静吗?还没来人上门?”吴俊升被大长腿晃得有些扛不住,于是起身离席,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公署佐办,大舌头每次说话之前都要捋直一下。 这位洮辽镇守使长得面目可笑,挺大一个脑袋,下面用细脖子支着,简直是岌岌可危。还腆着大肚子,迈着两条小短腿,穿了一身长袍马褂,戴着一个瓜皮帽,活脱脱一个乡下土地主的形象。 “老将,目前还没有。这两天炉银总号那边可是如临大敌呀,一百万两黄金呐,啧啧……” 佐办在旁边两眼放光,财色动人心,这个量级属实是过于惊世骇俗。一般人不用说拥有,就是近距离搂两眼,都够吹半年的。 镇守使一般设在重镇要地,是仅次于省督军的军阶,挂北洋陆军中将衔,所以正常被称为“将军”,但吴俊升别出心裁,要求身边人称他为“老将”。 “呜呜——你们谁见过那韩竹君?给我说说到底是美成啥样。” 吴俊升毫无形象的歪坐到院子里的石台上,比比划划的。 “老将,我昨天见过,那可真是美出鼻涕泡了……” “呜呜——和二夫人比起来如何?” 别看吴俊升好色,却是一个怕老婆的,所以正经娶进门的不多——当然,这个老婆指的是正房夫人。 吴俊升此时的正房夫人其实也不是原配,而是填房。原配当年跟他走马飞尘,把身体都造完了。然后吴俊升又娶了当时才十六岁的貌美小姨子,正房夫人病逝之后,又把小姨子扶正,成为新一任正房夫人。 小姨子这些年算是把吴俊升治得卑服的,只允许他正经娶回来过一个夫人,就是现在的二夫人。据说娶二夫人的时候,吴俊升曾跪在小姨子面前发誓:在二夫人进门之后,保证不再往家里娶,否则天上掉钉子扎脑袋…… 二夫人确实是貌若天仙,但佐办却斩钉截铁的回答:“那肯定比二夫人美呀,真没法形容……” 吴俊升嘿嘿一笑,示意这个说话的佐办回头看,然后他自己迈着小短腿飞快的跑路了。 佐办回头一看——完犊子…… 第58章 开黄泉道 “完犊子!” 鲁大士刚结完账,好奇地问道:“什么完犊子?谁完犊子?” “当然是你完犊子,那还能是我完犊子?”韩老实抹了抹嘴巴。 鲁大士表示不服:“我怎么就完犊子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抱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大腿吗?问题是人家吴俊升只喜欢良马与美人。你那匹大黑马我看过了,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与真正的好马相比还差了点意思,比如我这匹枣红马!”韩老实牵过缰绳,在赤裸裸地显摆他这匹八个缸的豪马。 鲁大士羡慕的瞄了两眼枣红马。 作为一个骑兵连长,自然是相马的行家,怎么可能不懂这纯血三河马的排面。 奈何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记得上次在两家子镇,这个韩老实骑得还是一匹兔青儿马,同样是一匹上等好马,也不知道都是搁哪整来的。 “背不住是那个女胡子头送的,软饭硬吃!”鲁大士心里在猜测着,但肯定不敢说出来。 韩老实接着pua鲁大士:“你看,你没有名马相送。而且你这身体长相的底子太次了,不然去一趟暹罗没准还能再抢救一下……” 鲁大士蔫头耷拉脑,虽然不懂韩老实念的斜秧子具体是啥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说你这个二炮手,脑袋削个尖儿的往上钻营,到底图个啥呀?” “守住我家的财产呗——对了,吴俊升除了喜欢名马与美人之外,不是还喜欢钱吗?我有钱呐,到时候给他多上一些炮儿不就行了?” 鲁大士终于支棱起来了,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你是哥一个?” “不是,我娘走的早,六年前我爹续娶了一个,转过年就又生了一个弟弟……” 韩老实用九分半幸灾乐祸、半分同情的眼神,看了鲁大士两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来的信心,这都拿到凉凉剧本了。小白菜之歌听过吗?没娘跟爹还好过,就怕你爹娶后娘,生个弟弟比你强,人家吃面你喝汤,人家上学你插秧…… 韩老实劝道:“听我的,你该干哈就干哈去吧,家业不用你来守,也轮不到你来守。” “其实我想往上爬,也不只是守家业,还想逞强除恶,比如怀德韩家那样的,整死多少个都不屈!” 韩老实哈哈一笑,“我不用往上爬,一样能逞强除恶——不对,你上次在满菜馆怎么还抓人?那个年轻小伙杀的老地主,都坏透腔了!” “可是当时你放了人,我也没真正去管哪。要是真想管,我手下的一个连就在镇里,全都拉出来谁能跑得了?我指定是打不过你,但你再厉害也不能打一个连吧?”鲁大士自信满满,其实说的也算是事实。 此时韩老实正骑在马上,鲁大士在地上走着走,在街上闲转一圈。 韩老实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连?呵呵,前些天怀德韩家出动了二百多人的扈兵——韩家的扈兵你懂吧?完全不比正规军差!” “我懂,可是他们出动这么多扈兵干啥,抓蛤蟆吗?” “跟我干仗啊,你刚才不是说绿林界的大手子吗?这一仗,我打废了一杆水连珠,击杀至少三十人,伤的不算!最后成功突围,连一块油皮都没擦破,只有衣角微脏……” “卧槽,你没蒙我吧?” 鲁大士有点不相信,但是他的眼睛很毒,能看出来韩老实不是信口开河的胡嘞嘞。 “不能够!我为啥要换这身衣服,就是因为怀德韩家掘地三尺的满世界找我,这玩意搞得这么大哧,早晚全都能知道,有必要撒这个谎吗?” 鲁大士被震惊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因为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在冷兵器时代,所谓一人破军,其实大部分都是吹出来的,如果是打临时武装起来的庄稼人还凑合。而面对结阵严谨、甲胄齐备、配合默契,经过系统化训练的正规军,有刀有盾、有长枪有弓弩,能打五十个都是猛将了。 而在热兵器时代,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枪弹互射之下,一个打一个都容易阴沟翻船,所以鲁大士在截杀韩大嗙的时候,也只是敢在路上打埋伏,而且还得事先准备好马匹与撤离路线。 如果正面硬刚,面对十个扈兵,鲁大士根本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也就韩老实这种挂逼才能浪出这个逆天成就。 当然,韩老实有一个事实没说,那就是有人及时相助,否则脑袋瓜子都得被剁去请赏…… 两人回了区公所。 巡警分所就在区公所的后一趟房。 赵文庆早已经在翘首以盼,天没亮就命人把巡警分所收拾得立立正正的,窗明几亮,地上草刺儿没有。十五名警士都换了一身干净制服,下巴子上的胡子茬刮得黢青。 见到韩老实在鲁大士的陪同下飘然而至之后,更是诚惶诚恐。 心说不愧是奉天省警察厅下来的清乡巡阅官,真有排面,骑兵连长都只能给当小弟牵马坠蹬。 赶紧把人都叫出来,在门口背着大枪列成一排敬礼。 等进屋之后则是端茶倒水,准备点心瓜子,先是汇报一下巡警分所的基本情况,最近半年毙了多少个打闷棍的,抓了多少个开私窑的。 前者不用说,后者其实就是半掩门子的暗娼。这个年代的妓行是合法的,但需要领取证页执照,按时交税。否则就是私窑,会被严厉打击…… 这巡警分所在本地联庄民团的配合下,守住桑田镇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外出时候遇到绺子都绕着走,顶多敢和砸明火的团伙开壳,所以只有在抓私窑的时候才更加积极主动…… 然后,韩老实又在赵巡官的陪同下,在分所里到处走了一走。实际韩老实哪里懂得什么检查,但正如李中堂所言:这世上最容易干的一件事,就是做官。 韩老实全程只需要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等赵巡官说到点子上,就用鼻孔轻轻的“嗯”一声,越高冷越好。 这样才能让人在威权之下匍匐。 鲁大士在旁边越看越招笑,冒牌货的气势竟然比真的都足。 最后,韩老实说出了真实目的:派两个警士护送本巡使到郑家屯! 果然,赵巡官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要不是他自己不能无故离开本辖区,他肯定都会亲自披挂上阵。 然后当场从六个人里挑出来两个最年轻力壮的,又安排两杆状态最好的套筒枪以及两匹像样的马。 此去郑家屯大约一百二十里,如果晌午吃过午饭之后就出发,第二天晚上之前能到。当然,如果不爱惜马力,快马加鞭放开了跑,当天晚上就到了。 但是韩老实在下午需要找兽医桩子给枣红马修一修蹄子,再重新钉掌,所以得在这住一晚。 赵巡官作为地头蛇,自然是鞍前马后的效力,午饭是在镇上下的馆子。酒足饭饱之后,他亲自给找一个保靠的兽医桩子,然后又到铁匠炉挑选上等生铁打了一副马掌。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等快要掌灯的时候,韩老实正在保养两把左轮枪、一杆大枪。 这枪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保养,因为枪油不知道啥时候跑丢了,虽然用菜油、老母鸡油也能代替,但总归还是正经枪油好用,巡警分所自然是不缺这东西,而且可以连用带拿。 这时鲁大士却一挑门帘进来了,搭眼一瞅,“这枪油也太次了,我用的都是美孚,你等下我给你拿去!” 说完转身出门,片刻之后果然带过来一个马口铁盒,里面是美孚枪油。 “你这一长两短,真是头子!搁哪整来的?”鲁大士羡慕得简直要流口水。 这男人哪有不爱枪的,更不用说扛枪吃粮的鲁大士,枪与马就是身外的两条命。 韩老实不吱声。 过了一会,鲁大士自言自语道:“郑家屯的那一百万黄金,真想去干一票!” 韩老实抬头看了看鲁大士大檐帽上的五色星帽徽,还有一身蓝灰色毛呢军装:你这身叶子,是正经的吗? 鲁大士见韩老实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于是就没话找话:“你跟我说说,那个韩大嗙要是抓到他,该怎么收拾才解恨?” 韩老实把柯尔特蟒蛇的弹巢复位,左手拂过枪身,转轮飞快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咔”声。 怎么收拾?我请他“看天”行不行? 但是又想了想,感觉自己是一个圣母白莲花的人设,所以应该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之前韩四少声称要抓到自己看天,那么就不给韩大嗙“看天”了吧! 韩老实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根枪通条,道:“我要给他开黄泉道……” 第59章 领刑 一更三点,日落西山黑了天,一弯明月挂在柳树枝头。这个时间本是家家户户把门关,然而距离韩老实下榻的桑台镇大约三十里远的李大城子屯,却夜黑人不定。 在屯东头宽阔的打谷场上,拢了一堆旺盛的篝火,木头柈子窜起升腾的火苗子,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哔哔啪啪”的声音。 火堆旁边站着一百多个背着大枪的胡子,一张张脸在火光之下晦暗明灭,而屯子里的老少爷们也有远有近的围在这里。 在两条长板凳上面打横放了一扇门板,蒙着半匹白麻布,里面依稀可见人形轮廓,头一边压黄纸,脚一边露出的一双鞋,看样式与大小显然是女人鞋。 与门板并列的是一张斑驳掉漆的八仙桌,一尊达摩老祖的小铜像摆在正中间,前面有一个木斗子,里面装满了小米,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总计插了十八眼线香。 大掌柜的占人和站在八仙桌前面,铁青着一张老脸,强烈的愤怒让他眼眉都在跳动,大声说道: “达摩老祖局前尊,弟子开堂缘有因。五清六律人前犯,绺刑今晚需加身!” 接着是绺子里四梁之一的水香高声喝道:“执堂请出五指令,请出威风即发刑!” 然后是二柜白梨花,娇声大喝:“即刻发刑,开黄泉道!” 胡子们齐声呐喊:“开黄泉道,开黄泉道……” 震天的声音,将树上的老鸹惊得盘旋飞远。 绺子里四梁之一的粮台命人拿过来一根枪通条,放在火堆上面,很快这根枪通条就被烧得发红。 大掌柜占人和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然后就有两个胡子拖过来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转过头,看到了火堆上烧得红彤彤的枪通条,马上体如筛糠,屎尿齐出,哀嚎道: “大当家的,饶了俺这一回吧,俺跟绺局一回,这两年前打后别的,也立过不少功劳啊,不然也当不上棚炮头。还请大当家的顾念情分,不要发威,饶了俺这一回吧……” 占人和指着门板上的尸体,怒道:“饶了你?那谁来饶了她!多说无益,今晚你只要能挺过这道刑罚,那就是达摩老祖有心护佑你,自然就能活下去!” 黑脸汉子已经被无边的恐惧包围:挺过开黄泉道?那怎么可能! 但是占人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双手抱拳过左肩,对四周做了一个罗圈揖,道: “各位老少爷们,我占人和约束无方,绺局里有人横推立压出了花事,害人性命,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伙儿,今晚开刑堂,就是要给李大城子屯一个交待……” 原来,昨日下午送走了韩老实之后,绺子就压在了李大城子屯,本来是挺好的一件事,屯子当中爱好耍钱的纷纷与胡子们支起牌局,有输有赢,也完全不用担心胡子输急眼,否则自然会有绺子执掌刑罚的水香治他! 一夜无话,天光刚刚放亮的时候,有些疲劳的占人和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白梨花就在他胳膊弯里像是小猫一样偎着,乌黑长发在雪白肌肤映衬下,更显得黑白分明。 忽然房门被敲响,有了水(放哨)的崽子大喊:“大柜二柜,有人顶香来拜山!!” 两人都被惊醒了,占人和赶紧先问了一句:“顶的是几炷香?” “密密麻麻的,应该是十八炷!” 两人一下子就脑瓜清醒了,白梨花先站起身来,在炕上颤颤悠悠的先套上下面的小衣,然后再套花肚兜。 胡子平时在花亭子以外的地方睡觉,都不脱衣服。 只不过这次是在熟窑压下,外面有围子墙和四角炮台,水香安排好了值守,这才放肆一回。 正常时候占人和肯定会腻歪两把,现在哪里顾得上,快穿衣服吧! 打开房门之后,果然有一个老爷子头顶香炉站在当院,里面是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十八炷香。 对于耍清钱的绺子而言,按照规矩需要接受顶香拜山。也就是百姓若遇到冤屈之事,则头顶一炷香,请求绺子大当家的给出头。 然而若是头顶十八炷香,那就不一样了。 一炷香,对应的是绺子大掌柜;十八炷香,对应的是绺子供奉的十八罗汉。 头顶十八炷香的意思就是绺子有人犯了五清六律,大掌柜必须扫清门户。 老头家里的儿媳妇起夜,结果被人敲迷糊了,抱到柴禾垛底下霍霍,事后还掐着脖子给弄死了。 老头的儿子睡睡觉感觉不对劲:人咋不见了! 于是出去找,很快在柴禾垛那找到尸体。 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这事情保准是绺子里的胡子所为。 占人和气得简直要炸肺了。在没铺局之前,他就爱好抱打不平,而在铺局之后,更是最恨耍混钱的,他要是听说周围哪个绺子伤村扰民,管保跳起来去找人干仗。 然而他能水又不大,可能上天是公平的,打开一扇门,就关上一扇窗,导致手里的枪头子不行,所以每次最后都是白梨花出头,前打后别累得够呛,有时候还受伤,却没有半句怨言,死心塌地的扶保他…… 这次自己的绺子里竟然有人压花窑,必须追查。 白梨花心细如发,在被害者的指甲缝里找到了血迹,于是断定是把加害者身体挠坏了。这就简单了,水香挨个检查,很快就在绺队二棚的棚炮头脖子上发现一道新鲜的血凛子,显然是被人用指甲盖挠出来的。 抵赖不得,棚炮头当场就招了。 于是就有了这次开刑堂,而且是非常酷烈的开黄泉道! 五花大绑的黑脸汉子已经被脱掉了裤子,按在到了打谷场的大木头碾子上,脸朝下,臀部撅了起来。 旺盛的炭火上,枪通条更是烧得红彤彤的发亮,亮瞎人眼。枪通条就是擦枪管子用的工具,差不多算是一根铁棍,此时有个胡子用钳子把它夹了起来。 围观的屯民则是不由相顾骇然。 黑脸汉子在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灼热温度之后,惊恐得如同鲤鱼一样打挺扭动,不可名状的惊恐让他发出绝望的嘶鸣。如果现在谁赏给他一枪,打在脑门上,那他绝对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给死死按住手脚,如何能动弹! 大掌柜占人和的一声狂笑,是为“发威”,意思是最后关头,绝不留情! 水香高呼:“绺刑原来有根本,梁山留下库中存。开库领刑有威法,专治绺局耍混人——开黄泉道!” 这一根红彤彤的枪通条,在漫无边际的黑夜当中,显得尤为明亮…… 第60章 末日天启 这个世道,既然“兵”都可以想着去抢一票,那么“匪”不管干出什么事,也就都不足为奇了。一样米,养出的是百样人,关东天上挂着的这轮明月,既然能照耍清钱的绺子,就肯定也能照耍混钱的局子。 话说在前清时候关里来了一伙闯关东人,在一个懂医术的人带领之下,在此地落脚,因为懂医术的人姓白,于是就叫白家屯。 当时这里的荒地已经被先来的出钱买了下来,于是先来的就变成了“揽头”,转手把荒地卖给后来的。 后来的如果没钱,也可以先给揽头扛活,是为“组人”。 白家屯的人就是先给揽头扛活,给黄大善人开荒种地。 闯关东到这的人大部分都是身无长物,牲口、农具、种子,甚至口粮,全都没有,这些都需要黄大善人提供,而代价则是立下字据,约定头三年打粮需交七成租子,以后逐次递减,十年之后地就可以归自己。 在素有威望的白屯长带领之下,白家屯的人都非常团结,开始时各家各户打下的钱粮,除了留下一部分吃用的之外,其他全统一交出去,用来修建屯围子。 因为如果没有围子就会被胡子欺负,遇到过马队的时候,家里腌的咸菜疙瘩都别想留下。 终于,在十年后修起来夯土围墙,有南北大门和四角炮台,将屯子整个圈进来,还买了五杆快枪,再加上老洋炮以及梭镖等,成立了一支护院防匪的大排队。 这样,白家屯也就变成了白家围子。 后来经过多次扩建,白家围子已经有了二百多户人家,大排队的规模也有所扩大。 这就是当年闯关东开荒的典型写照,勤劳、坚韧、团结、节俭、奋发……从中能够看出华夏人所有的常见优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家围子的各家各户可以一直安居乐业下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就可以换来衣食富足。 然而,意外与明天,从来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就在大掌柜占人和用一根枪通条在李大城子屯主持公道的时候,距离韩老实下榻的桑台镇大约三十里远的白家围子,已经是猪牛进圈,鸡鸭进窝。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蜡烛与煤油灯一般人家舍不得经常点,家家户户都早早熄灯上炕睡觉了。 大排队的排头照例巡查了一遍屯围子的围墙和炮台,然后就着急回家抱着新娶回来没多长时间的土俏肥白小媳妇,畅享热炕头的美好生活去了——正是这个稍显偷懒的举动,让白家围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白家围子的围墙乃是夯土裹着草辫子垒起来的,在经过多次扩建之后,现在围子墙底下有两米厚,顶头也有一米多宽,人站在上面可以来回走动巡更,一旦有绺队来袭,则立即开枪示警。 四角炮台虽然每一角都只有四个排丁,但这也不容小觑。依仗炮台以及高大的围子墙,易守难攻,用这四杆快枪就完全可以抵挡住一阵子,因为炮台上面是青条石搭建,可以顺着枪眼对外打枪。 而且炮台凸出来的一块,顺着枪眼正好可以射击围墙外侧,谁敢搬梯子往上爬,一枪一个准。 更不用说各家男丁随后就会上来支援。 支援来的虽然快枪数量有限,但是老洋炮在防守时候也是有大用的。 甚至镰刀、垛叉都可以派上用场,到时候躲在围子墙的后面,只要外面有露头的,就直接来一下子,非死即伤。 所以正常情况下,这白家围子不敢说固若金汤,却也不是一般绺队能轻易攻破的。 但是,再坚固的堡垒,也怕中间开花…… 等大排头走后,屯西头的张老三带着一副牌九,还有油纸包着的油炸花生米、凉拌猪耳朵、干豆腐卷大葱,以及三斤头度高粱酒,登上了西北角炮台。 而且声称不是白吃白喝的,要打平伙(aa制)。 这反倒让四个排丁心安理得,而且此时正百无聊赖,可谓一拍即合,在牌瘾与酒瘾的双重诱惑之下,借着马灯的光亮与张老三支起了牌局。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打牌九,这生活简直是不亦乐乎。 而多出来的一个排丁,虽然也会时不时的背着套筒枪出去转一圈,但却惦记着拔眼儿。浑然不知屯围子西北三里外的头道岗子,已经一拨拨的聚起了黑压压的马队。 二更正点,张老三扔下了手里的两只牌,正是“天对”!然后揉了揉肚子,对拔眼儿的那个排丁说道: “来来来,替我卖卖手腕子,我出去拉一泡屎,这把赢的给你当本儿……” 排丁闻言大喜,有这等好事岂能错过,于是美滋滋地放下大枪,点着小烟袋锅子,摸起了牌九…… 而张老三在出了炮台之后,顺着旁边的小门直接走到了围子墙上,划洋火点着了一根烟卷,接着又学了三声老鸹叫。 片刻之后,外面就有人悄无声息的准确绕过地枪,靠近围子墙,傻绳的铁钩子被甩上来之后,在张老三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就爬上来了。 等到黑洞洞的枪口顶到了四个排丁脑门子上的时候,败局已定——手里的牌全是小杂对儿…… 很快在枪声与火光当中,屯围子的北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而西北方向也已经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大,如同鼓点一般,敲在白家围子庄户人的心头,一抽一抽的发紧,一节一节的搐动。 胆子大的男丁纷纷拎着洋炮跑出去,却发现已然是无力回天,因为马队正一窝蜂般的冲入屯围子。 在“噼里啪啦”的枪声当中,依靠家里篱笆院组织抵抗的人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没有了屯围子与四角炮台可供依托之后,手持洋炮与镰刀的庄稼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骑着大马、手持快枪的胡子。 于是家家户户眼见着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能是认命。现在只盼着砸进来的这个绺子是耍清钱的,那样就可以破财免灾。钱财没了就没了,可以用双手再挣。 然而,这关东大地的绺子,像是占人和、九月红那样耍清钱只能说是五五开。 在没有敢于抵抗的之后,胡子们骑着大马,左手挽住缰绳、右手举起快枪,时不时的还打出一枪,兴奋地在屯子当中往来纵横驰骋,肆无忌惮地开一些粗俗不堪、无法言说的玩笑。 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月光之下更显得扭曲与丑陋。 耍清钱还是耍混钱,一眼可辨。 针对胡子而言,这属于一场饕餮盛宴。 然而针对白家围子当中的各家各户而言,则无疑是一次末日天启…… 第61章 一轮明月照孽人 大掌柜的交得宽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穿一袭浅紫色的川绸夹纺大衫,还戴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斯文文的,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没错,交得宽就是那头久违了的王八犊子。这小子先是在龙湾砸窑韩老实的大院,又在八百里瀚海与九月红的绺子火拼,而且还差点就得手了,要不是韩老实横空出世,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交得宽在屯围子中间的碾盘旁边甩蹬下马,掏出一根烟卷叼在嘴边,马拉子凑过来划一根洋火给他点上。 交得宽美滋滋的吐了两个烟圈,心中暗道:“这次踢了火坷垃,从上到下全都能肥起来,看谁还敢不宾服自己!” 确实,对于一个绺子而言,砸响窑、踢火坷垃,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这次成功砸响,完全可以一扫上次被神秘高手打成草鸡的颓势!要是没有这次踢开火坷垃,交得宽绺子随时可能拔香头子散伙,这些天已经陆续撩杆子好几拨,现在绺子还剩下二百人左右,照以前可差了不少…… 交得宽对马拉子吩咐道:“传我的五指令,今晚只要是贴灶王爷的人家,全都下底,不管穷富,一勺子全烩!” 然后旁边的粮台也大笑着说道:“坷垃码子都踏马的是贱种,你越烧香他越是撅撅腚,所以就得死抠……” 很快,白家围子的各家就开始进匪,被翻一个底朝天。胡子管这个叫“下底”。但是在下底的时候不允许单人进行,以防止私吞,因为银钱、布匹、纸钞等都需要上交粮台,至于衣服鞋帽则是谁抢到的就归谁。 耍清钱的绺子,讲究五清六律,但交得宽的绺子却是耍混钱的,无法无天。别人的绺子是七不抢、八不夺,而交得宽的绺子则是三不抢、一不夺:一不抢老太太的尿罐子,太骚;二不抢出殡的丧盆子,太碎;三不抢骑马布,太埋汰。而一不夺,则是死尸不夺,其他全是不夺白不夺。 这胡子可算捞着了,就照交得宽定下来的绺规下笊篱,从头到脚串了一遍又一遍,为了尽可能占便宜,全都是里外三层,外面的都是貂皮袄、缎面夹袄,里面的则是女人的花布小衣之类的。 此外,耍清钱的绺子禁止横推立压,而在交得宽绺子这里就是一个大笑话。所以,等交得宽再次骑上马在屯围子里溜达的时候,已经有胡子揪出来了红果,就在外面大道上当众拿攀。而交得宽不但不制止,反而带人在现场进行评头品足,拍手起哄。 这是在人性失去规制约束之后,道德的彻底沦丧,也是关东大地血与泪的悲鸣。 屯围子后趟荄中间的一家,就是当年闯关东白屯长的后人,也懂医术,平时白家围子以及附近村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可以找他求医问药。 正常来说,绺子对看病的郎中都很尊重,遇到了不但不会为难,反而会给主动提供方便,有车有马的时候还会捎带一程。 交得宽的大烟瘾犯了,想找个房子修得敞亮的人家点烟灯,走马观瞧,就属这家最好。 一进屋先把老黄狗一枪钉死在锅台旁边,命人拎走洗剥了用大锅煮了吃,因为绺子里的新上任的炮头好这口——原来的炮头,挨了韩老实一枪之后,现在估计脑门都长草了。 老黄狗已经养十来年了,白家老太太不落忍,于是苦苦恳求,求他们给这条忠实勤恳、看家护院一辈子的老黄狗,留个全尸。 “你个老梆菜,装什么善皮子!”交得宽一脚踹在老太太的心口窝上。 七十来岁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已经是高龄,如何禁得住这一脚,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捣气。 白郎中是个大孝子,抓起菜刀就来拼命,结果被交得宽的马拉子一枪打死。白郎中娶亲多年,媳妇一直没有带怀。今年天可怜见,终于变成了双身子,见到当家的被胡子一枪揭开了脑瓜盖子,当场就疯了,扑上来撕把两下,然后也被开枪打死。 老太太缓过这口气,却看到儿子、儿媳,还有没出世的孩子都惨死当场,“你们这帮畜牲,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妈没老婆孩子,咒你们这帮胡子全都绝户一百辈子,瘟死,喘死,被铡刀铡死——老天爷呀,你就睁开眼睛瞅瞅吧!” 老太太的声音,字字啼血,凄绝瘆人。 交得宽阴恻恻的一笑,道:“行,羊圈里还能跳出一头老倔驴——来人,就在他家当院给我挖个坑,把这个老梆菜倒栽葱活埋!” 天上的一轮明月,就静静的照着人间的罪孽…… 等到浮财翻找差不多之后,又拔出各家锅台里的铁锅,再一把揪住妇女的头发,集中到场院给他们做饭。 各家的细粮都被抢过来,宰杀鸡、鸭、鹅、猪、牛,大铁锅当中很快就翻滚起伏了大骨头肉。粳米干饭焖了一锅又一锅,金黄的白面烙饼刚铲出来锅,就已经有胡子抓起来,就着大骨头肉猛吃,浑然不顾大骨肉还带着血水。 彷如饿死鬼投胎。 这些日子以来,交得宽绺子因为在火拼九月红绺子的时候,遇到韩老实这个大杀星,被打得灰头土脸,人心涣散,一蹶不振。 在八百里瀚海虽然安全无虞,但却因为没有什么可抢的地方,只能就着咸菜疙瘩啃苞米面饼子。 但是,也该着交得宽的绺子发这笔杀头的财,他有个没出五服的本家哥哥就住在白家围子,属于后搬进去的外来户。只因他有挑硬八股绳锔锅锔碗锔大缸的手艺,才顺利在此安家。 这个本家哥哥就是张老三。 张老三其实一直都与本家弟弟交得宽有来往,而这个交得宽的大名就是张宽。 之所以有来往,主要是张老三出去锔锅锔碗锔大缸,在方便的时候也会跟着交得宽的绺子吃溜达。 而外人对这些根本无从得知。 但是张老三本来也没想过真正挂柱吃横饭,毕竟当胡子是脑袋别裤腰带上。但这小子从去年开始染上了赌瘾,而输干腰子的赌徒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碰巧的是,前些天外出挑硬八股绳干活的时候,遇到了交得宽绺子八柱之一的插千,于是就提出要给绺子当内盘…… 这次交得宽绺子一举攻占白家围子之后,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舍不得撤退得那么快。而且在交得宽看来,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上百里,完全不用担心游击马队或者是驻军。 至于各区镇驻扎的巡警分所,因为兵力不足,平时在联庄民团的配合下防匪没问题,但是主动出击那并不现实。 所以,交得宽决定在这里尽情高乐一下,再出发也不迟…… 交得宽以及四梁八柱当然不需要像崽子那样乱吃,而是可以慢条斯理的坐在炕头上推牌九,旁边有女人给伺候局,端茶倒水。 而且为了更刺激,还在屯围子里挑出来一个盘子最亮的红果,直接在雪白的肚皮上推牌九,而赌注自然也就不再是银钱。 然而,就在他们忘乎所以地贪享欲求的时候,浑然不知凛冽杀机已然浮现。 如果绺子翻跺此时还活着,凭借着半吊子本事,可能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白虎凶星当头照! 流不完的人间血泪,杀不尽的孽畜罪牲…… 第62章 韩老实的美梦 夜,韩老实正在巡警分所给他准备的单间当中酣眠。 做了一个梦似乎十分欢喜,还说了三句奇奇怪怪的梦话。 第一句:“我韩老实也是吃过见过的。” 第二句:“是我见识短浅了!” 第三句:“咦,竟然没有磨出茧子,这不科学呀……” 这觉让他睡的,哈喇子都淌在枕头上了。 这时,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韩老实一骨碌身就摸出了枕头底下的柯尔特蟒蛇: “谁?” “是我,鲁大士啊!” 韩老实光着身子跳下地,打开门栓之后冷冷地说道: “你最好是有一个充分的理由……” 恼火! 非常恼火! 荆轲已经图穷匕见,嬴政也乖巧地没有绕柱,却被秦舞阳给抱住了脚脖子。 谁能不恼火? 鲁大士站在门外,看到韩老实之后不由有些吃惊:“卧槽,你这个岁数了,没想到身体这么威猛雄壮,龙精虎猛,果然高人都是天赋异禀,哪样都比凡人厉害!” 韩老实默默地放下手里的柯尔特蟒蛇。 “是这样的,据此三十里外有一个白家围子,夜里被一伙大绺子给砸响了!” “嗯?” “怀疑可能是马傻子的绺子,所以我决定即刻集合人马出击清剿,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就当看一出好戏了……” 一听说是马傻子的绺子,韩老实顿时就来了精神:办他,必须办他! 回过头就开始穿衣服洗脸,赵巡官因为要把原属于他的单间让给韩老实,所以此时不在分所。至于那两个被选定跟班的巡警,则都被韩老实给叫了起来,抓紧时间收拾,重点是先给马喂一遍加盐的精料,再饮上水。 过了一会,又有人给送过来小米粥、杂面馒头,还有粗粝的咸菜疙瘩,反正是对付着吃一口吧。 等韩老实一切收拾挺当,赶到前面宽阔的区公所大院时候,发现鲁大士的骑兵连已经集合完毕,这时天还是黑的。 鲁大士骑着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肃立当场。整个骑兵连一百余人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打个鼻儿,或是用蹄子刨地。 看到韩老实带着两个跟班出来之后,鲁大士一挥手:“出发!” 骑兵从区公所大院大门鱼贯而出,转过一处街口之后,就上大道了。 这一带乃是典型的平原地带,所以道路虽然凹凸不平,压出来的车辙能有半尺深,但却足够宽阔,正适合马队行进。 鲁大士走在队伍最前面,有两个从白家围子逃出来的排丁当向导,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走错路。而韩老实因为不想出风头,所以带着两个跟班的警士,在马队最后面缀着。 韩老实在暗中仔细观察发现,发现这正规军与绺子就是不一样,行军时候是四人一排,整整齐齐,甚至马蹄子交错迈出去的频次都基本一样。 每排之间的间隔大约有两米远,最前面还有派出去的骑兵在不停往来交替,打探线报,后面则是跟着五辆花轱辘大马车,拉空载,暂时不知道是干啥用。 骑兵的装备相当不错,清一色明治三十年式骑枪——也就是骑兵版的金钩步枪,枪身比正常短一截。 不但装备的骑枪统一,军刀也统一,都是德意志1889式。 除此之外,部分骑兵的腰上还有短枪枪套,只不过样式那就是五花八门了,甚至紧挨着韩老实的一个骑兵,腰上插的是一支撅把子铁公鸡,这玩意又称单打一,是手巧的民间铁匠打造,每次只能填一发子弹。 该骑兵刚刚还偷眼瞄着韩老实武装带枪套里插着的柯尔特蟒蛇——象牙枪柄、银白枪身,简直是梦中情枪。 再看看自己的铁公鸡,恨不得扔大道上踩两脚…… 骑兵连的行进速度表面看着并不算快,实际走起来却很赶道。只有懂行的才知道,这种骑兵行军方式是最优解,在节省马力与行军速度之间达成微妙的平衡。 而且再仔细看,大部分骑兵并不是骑在马上,而是左腿踩在马镫上,右腿绕过马脖子上方,有些像是单腿盘坐。 韩老实偷偷跟着学了一下,发现这种方式确实更舒服一些,也节省体力,更主要的是不磨屁股。只不过对控马技术的要求比较高,否则会出溜下去。 “原来如此,所以天天骑马也不见得把屁股磨出茧子呀!”韩老实在自言自语,然后老脸有些发红,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把一些念头给甩出去…… 走了差不多能有二十里路,这时天光才稍微放亮。鲁大士带着一个马弁从队伍前面纵马来到后面,马弁看了两眼韩老实之后,忽然叫出声来:“哎哎哎,这不是那天在满菜馆……” 鲁大士回手用马鞭子杆敲在马弁的帽檐上,大檐帽往下一沉,就挡住了眼睛。马弁登时就闭上了嘴,捂着眼睛不再说话。 然后鲁大士洋洋得意的对韩老实说道: “看看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个骑兵连,你就说强不强就完了……” 韩老实虽然能明显感觉出来这支骑兵确实很强,这小子在带兵方面还真不是吹的。但夸是不可能夸的,于是顺口一说: “要我看哪,还得练!” 鲁大士被韩老实的一句“还得练”,噎得差点咬了舌头,感觉终归是错付了。俺都把你夸出花来,就不能赏个李子尝?单枪匹马打二百个怀德韩家的扈兵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等开壳了你再看看,绝对让你刮目相看!”说完,鲁大士扬鞭打马又去了队伍前面,然后传下命令: “三排留下一个班与大车同行,大队人马加速前进!” 马弁打马如飞,从队伍前面往后面跑,口中反复高呼: “传令:三排留下一个班与大车同行,大队人马加速前进!” 伴随着命令发出,骑兵连开始加速前进。只见所有骑兵在快速行军当中,都是轻轻骑坐在马鞍子上,主要依靠小腿与膝盖来接触马鞍子。 这种叫做“轻骑坐”,是骑兵为了在快速行进中保持马匹持久力,所采用的一种骑乘方式,累人而不累马。据说是起源于英国猎狐运动,实际在唐代壁画中就已经有这种轻骑坐。 但这种骑乘方式需要经过严格训练才行,而且对骑兵体力要求非常高。从中也可见,这鲁大士确实是有点儿东西。 论起骑术,鲁大士麾下大头兵大部分都能比韩老实强一些。幸亏枣红马神骏,软件不够,硬件来凑,所以跟上队伍还是毫无压力。 只是苦了向导和警士,不但马匹寻常,骑术也是稀松。好在他们不需要节省马力,因为开战也用不到他们。 而韩老实则是纵马向前,与鲁大士并辔而行,剩下的路程很快就要赶到了,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马队先在一处低矮的土岗子后面休整,这里还有一片树毛子可供隐蔽。 肯定不能就这么直勾勾的平a过去,因为如果绺子此时还没离开白家围子,就完全可以利用围墙与炮台据守,那样可就麻烦了。 骑兵野战在行,攻坚实属浪费。 根据鲁大士的判断,在这个时间段绺子有可能已从白家围子撤出,但肯定还没走远,所以只要确定方向一路追下去,就能撵上! 但很快就有骑兵带过来两个从白家围子逃出来的屯民,满脸惊恐,见到韩老实与鲁大士,腿一软就跪下了,哭着道: “长官,长官快救救我们白家围子吧……” 鲁大士问道:“马匪还没撤离?” “没有,还在围子里大吃大喝,糟蹋红果。” “这帮兽!” 鲁大士暴怒。 韩老实取出单筒望远镜,纵马来到土岗子上,观察了一下白家围子,距离差不多有三四里地,虽然具体情况看不出来啥,但是黑烟还是看得很清晰的。 又根据太阳划分东南西北,最后确定现在是在白家围子北边。 然后韩老实又过来问排丁:“白家围子有几个大门?都在什么方向?” 排丁回答说是两个,一南一北。 韩老实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位,对鲁大士说道:“这伙胡子从白家围子撤出来之后,应该是走北门,因为他们挣到了这一手之后,肯定是着急进入八百里瀚海猫起来。” 鲁大士点点头,道:“那就好办了!”随手叫过来一个班长,让他带着五个骑兵绕到白家围子的南门方向,打草惊蛇。 而这边大队人马则是继续隐蔽,等绺子出来之后,再寻找恰当时机发起突击…… 第63章 鲁大士的真正本领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白家围子的各家各户已经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胡子已经套上了一长溜的大马车,泰西缎夹裤、青坎布女大袄、普绒棉褥、四幅棉被、白花旗被单、茶色莫本缎、舒罗缎夹裤、蓝花旗布女大衫、花青羽细套裤、貂皮袄褂、洋毛毡、炕匣子、药匣子……把大车装得满满登登。 尖货除了银洋、金票、奉票之外,还有金钳子、银牙签、金手镏、银扁方,等等。 各家各户的铜器、铁器肯定是别想留着,墙上的钉子都给拔走。 至于大型的骡马牲口,比如白儿马、青骟马、黑骡马、红骒马,这些也都是硬通货,全都牵走。 苞米、小米、高粱……这些粗粮都不稀得要,胡乱堆成一座座小山,让马匹敞开肚子吃一回,一群麻雀也落在上面跟着啄食,但很快就被凄厉的哀嚎声惊走。 男人有枪敢反抗的都已经被打死,大排头虽然已经主动缴枪,却还是被带到猪食槽子旁边跪着,然后伴随一声枪响,一头栽倒,很快身子下面就有触目惊心的鲜血蜿蜒流出,身体却还在抽搐…… 有姿色的女人,除了有幸躲得严实的之外,其他的下场都是可想而知。 虽然半夜时候已经吃得沟满壕平,但是早饭还得继续来一顿好的。 甚至已经开始嫌弃白面是陈的,包出来的饺子不对路,于是只咬饺子肚,将饺子边扔到地上乱踩,狂到没边了。要是韩老实在场,肯定要批评一下这帮胡子,因为与占人和一个桌子吃饭的时候,人家桌子上掉个饭粒都捡起来吃掉。 这帮兽倒好,真能造祸人。烙完油饼的锅底,再接着摊鸡蛋,一拨吃完下一拨吃,眼珠子通红,十分可怖。 交得宽得意洋洋的下地穿鞋,先系裤腰带再套大衫,拽过毛巾先擦脑门上的汗,再擦眼镜,然后把手一挥,吩咐旁边伺候着的马拉子: “传令给秧子房,把秧子拢好!再传令给总催,绺队在晌午歪之前开挑!” 绺子既然已经踢了火坷垃,就不可能不绑票,因为有钱人家的钱财不可能全都放到明面上。 只不过耍清钱的绺子只绑地主老财,而耍混钱的则是不挑穷富,穷耪青就是再穷,园子里总有大白菜吧? 挑一担子来赎人! 三元五元不放过,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 交得宽绺子中的秧子房掌柜,从半夜开始就已经当场拷秧子了,逼着这些人说出家中的金镏子、银洋、金票、奉票都藏在哪里。 秧子个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屯西头的蓝家老爷子已经被敬过财神了。 所谓敬财神就是把人绑在十字木架子上,点燃一根大粗香或者是一把细香,在腋窝处炙烤,滋啦啦冒油…… 这还是在外面条件有限,如果是在花亭子,那秧子房掌柜的手段可就多了,打瓜皮、火轮车、咬屁、穿绒裤、带耳包、土炕箱……数不胜数,男默女泪。 此次,交得宽绺子计划带走十五个秧子,秧子房掌柜已经命人在秧子的前胸后背用大马针缝上一块白布,以方便随时辨认。 这些秧子一旦被带走,肯定是没个好,通过这些折磨手段,逼着他们给家里写信,然后由花舌子出面拉扯,不把家底儿榨干净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秧子的家里确实没有油水,那也好说。 因为大掌柜交得宽最喜欢找豆。 所谓找豆,就是一割一捏之后炒熟了当下酒菜。实际交得宽半夜时候就已经吃过了一次,还喝了两盅纯粮小烧。 现在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琢磨着再来一盘,忽听围子南门方向传来两声枪响,很快就有了水的来禀报:“大当家的,南面来了一小股官军,能有五六个人,都骑着马!” 交得宽闻听不由大吃一惊。 再厉害的匪也怕兵,这就是耗子与猫的关系,天然血脉压制。 此时如果是有大股官军骑兵来剿,自知打不过,而且还甩不开,于是就会凭险据守,虽然最后还是跑不了,但却可以困兽犹斗。而且如果遇到的是贪财办事的官军,在交出所有钱财之后没准儿还能逃出生天。 但既然是遇到这种小股官军骑兵,那么第一个想法肯定是快些逃离,以免再有大队官军前来。 这就是鲁大士聪明的地方,把胡子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交得宽大声喊道:“起跳子了,抽大烟的起炕,采球子的松爪子,攀合皮子的提裤子,速度开挑!” 绺子八柱之一的总催滴滴哒哒的吹响了集合小号,一时间人欢马炸。 听说起跳子(来官兵)了,胡子就没有不害怕的。本来在撤离之前,应该还有最后一个步骤: 扯红旗(放火)! 不用说耍混钱的绺子,就是耍清钱的也一样,在砸窑成功之后,临走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四处放火。 实际也没有啥讲究,无外乎发泄心理压力而已。 但是这次听到起跳子了,也都顾不上放火了,只为了能够尽快撤离,免得被官兵追上。 只要撤入西北边的八百里瀚海,自然就可以安全无虞! 二百多人的绺子,漓漓拉拉的出了北门,前面有趟子马探路,后面有殿后的,中间是十多辆花轱辘大马车。 等离开白家围子之后,走出去大约能有四五里地,前面探路的趟子马禀报:没有啥异常! 交得宽推了推眼镜,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再走三四十里地,就进入了八百里瀚海,这趟就算完满了! 结果忽听侧后方传来一阵小号声:“滴——滴答滴答滴答答滴滴滴答”! 与之相伴随的,还有轰隆隆的马蹄声响。 转头观瞧,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七八百米开外,有一队身穿蓝灰色军服的骑兵,正发起冲锋! 此时田地尚未起苗,空荡荡的一马平川,正适合骑兵发起冲锋。 鲁大士的骑兵连在冲锋过程中摆出来的队形,确实是让韩老实大开眼界。 原本是四人一排的纵列,在冲锋当中很快开始从后面依次错开,伴随着距离的临近,最终形成一个整整齐齐的雁翅形。 而且在冲锋当中,骑兵的金钩步枪是双手平端抵肩,全靠两腿控制战马。 在行进到六百米左右之时,鲁大士的匣子枪冲着天空打响,紧接着骑兵就是一轮整齐的排子枪射出。 快速行进八十米之后,第二轮排子枪射出。 再快速行进八十米之后,第三轮排子枪射出。 待第三轮排子枪打响之后,鲁大士嘴里的铜哨子开始发出三声短促且尖利的哨声,紧接着两翼继续拉大,中间的却开始收缩,在极短时间内,就已经从雁翅形再变成了“品”字形。 标准得简直就是教科书…… 第64章 雪亮的军刀 韩老实以前经常听说练兵的最高境界为“如臂使指”,就是如同胳膊指挥手指那样得心应手。而今天,就是现场观看了什么才是如臂使指! 在距离已经缩近至二百多米的时候,鲁大士带头抽出了德式军刀,锋刃向前斜指: “万胜!” 所有骑兵都将步枪背起来,整齐的抽出军刀,然后高呼: “万胜!” 在阳光之下,齐刷刷的军刀发出雪亮的寒芒,晃得人眼晕。 韩老实全程围观,本想大肆夸赞一番,奈何属实是没有啥文化,所以最终只能一句“卧槽”闯天下。 这鲁大士分明是利用金钩步枪的射程优势,抢先打出三轮排子枪,然后队列收缩,以减少正面受弹伤亡,待距离够了之后再拉开。 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交得宽的绺子,实际在官军冲锋号吹响的时候立即扔下大车与秧子,玩命打马奔逃,其中相当部分没准能活下来,因为只要进入八百里瀚海就行。 然而他们却是二二思思的,有些舍不得装满财物的大马车以及秧子。 但很快就被排子枪打懵了,机灵的已经扭过头就打马奔逃了,交得宽更是把三个生鸡蛋喂给胯下的大白马,然后拨转马头,尥蹶子开撩。 虽然绺子有二百多人,而对面只有八九十人,但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就这种情况,绺子就算是有六七百人也肯定是白扯。绵羊再多,也不可能干过一头猛虎。 其他胡子见此,也是发一声喊,纷纷奔逃。绺子刚上任不久的炮头,平素自诩勇猛,荤素不忌,现在很有些头铁,所以为了显示有能水,还试图带着枪法准的老胡子用大车当掩护支应一下。 然而在看到雪亮军刀之后,却同样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全都被吓掉了魂儿,不管不顾的埋着头死命奔逃。 这正是兵败如山倒,即使有不怕死、不服输的,在他人裹挟之下也只能跟着跑。 大车,不要了。 秧子,不要了。 马背上的包袱太沉,丢下,不要了! 脑袋——脑袋还得要,留着吃饭。 不过,现在脑袋要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胡子自己所能决定的了。斜刺里又冲出一小队骑兵,虽然人数只有六七个人,但出现时机非常刁钻,犹如一把烧热的钢刀切在黄油上。 这导致胡子的奔逃方向都认不准了,乱哄哄四散开来,甚至有一头扎进追兵阵列当中的,然后骑兵手里的军刀根本不需要挥舞,只是轻轻一带,就有一团血舞喷出,乃至斗大的人头在地上乱滚。 平素凶残至极的秧子房掌柜,在凄厉高喊:“俺滴娘啊,粘管了,合字儿的拉俺一把呀!” 却哪里有人顾得上他,都在狼奔豕突。这就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还有的胡子已经被吓傻了,就如同呆头鹅一般勒马停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引颈就戮。 这一仗,杀得淋漓尽致。 韩老实纵马一走一过,用右脚挂住马镫,身形侧翻,随手一抓就从地上捡起一杆汉阳造。等跑出去二十米,再次故技重施,又从一具尸体上拽下来一个子弹袋,里面装着四五十粒圆头子弹,与汉阳造正配套。 这杆汉阳造保养得还可以,膛线也都在。一般绺子使用的都是套筒枪,也就是汉阳造的早期版本,因带有全长式枪管套筒而得名。而交得宽绺子既然能用得起汉阳造,也可见之前整挺好。 汉阳造作为国民神枪,原型是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虽然总被诟病在与三八大盖远程对射当中吃亏,但是总体质量其实还可以,没像有些人说的那么差。 特别是杀伤力相当够用,精准度也算可以。 韩老实拉动枪栓,在疾驰当中“砰砰砰”打了三枪,找找感觉,而弹仓也已经射空。一粒一粒地压入五粒黄澄澄的圆头子弹,再次拉动枪栓之后,很快就有多个胡子成为他的枪下亡魂,近则一百米,远则三百米。 看得两个警士跟班目瞪口呆。 本以为这位上官只是侥幸当了大官,没想到这枪法端地如此惊人,真是见所未见,活该人家当官…… 看到如此表演的骑兵也在目瞪口呆:原本以为连长鲁大士的枪法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韩老实:我是你爹! 仗着枣红马的脚力好,而且还有系统傍身,韩老实根本不惧流弹,所以很快就甩开跟班,冲到了前面,都快要撵上鲁大士了。 鲁大士此时已经咬住了几个明显是胡子头的人,但是一时半会也抓不住,主要是距离有些远。 如果是黑天,没准对方真能甩开追兵,但此时却是大白天。 韩老实的枣红马再次提速,越过一道壕沟之后,冲上一处土岗子,然后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袋子,这一杆svd狙击步枪已经是跃跃欲试…… 六七百米外的交得宽正玩了命的打马奔逃,而且为了躲避枪弹,还有意识的压低身形。这小子的骑术非常好,马匹也相当不错,跑起来如同一道白光。 绺子里的众胡子全都被他甩开了,光顾着自己逃命,其他都是耗材。 而后面的鲁大士则是带着马弁穷追不舍——经过排丁以及后来屯民的描述,他已经知道这伙绺子的所作所为,所以发誓要擒住此獠,把他坏透腔的嘎拉哈给抠出来喂狗! 鲁大士正纵马奔驰的时候,忽听一声枪响,突缘弹在上方头顶,打着旋儿的飞过,拉出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声线。 然后交得宽胯下的白马如遭电击,猛地僵硬了一下,紧接着两个前蹄一软,打着斜滚倒在地。 交得宽的反应却是非常快,在马失前蹄一瞬间已经做好了准备,摔到地上的时候两手抱着脑袋打滚。 所以虽然蹭破了两块皮,却没有什么大闪失。 他甩了甩胳膊,又揉了揉脑袋,四下撒么看看有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然而这时后面已经有马蹄声响起。 交得宽顺手拔出腰带上的七星子,转身回头就要顽抗。 他还想着能杀人夺马,继续奔逃呢。 而这边的韩老实本来想要再一枪结果了他的狗命,但是鲁大士的反应也不慢,金钩枪一百多米的距离,“砰”的一枪正中交得宽手上的七星子,直接打飞,虎口震裂。 然后很快鲁大士的马就已经赶到近前,轻轻一带缰绳,大黑马的马脖子往过一踅,就把交得宽撞得七荤八素。 等到他再想爬起来的时候,一只黑亮马靴,已经重重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第65章 探囊取物 众军仰视,只见韩老实立于春日阳光之下,指众军而言曰: “吾今日围猎,欲射一马,误中一獐!” 鲁大士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韩老实搁那装逼。 双手被一根麻绳绑得结实的交得宽,此时被拴在一辆大车的左辕上,而且还是脸正对着边马的马屁股。 金丝眼镜早已经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眼神,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近视眼。 之所以戴一副眼镜,完全是猪鼻子插大葱——装相,不过现在既然成为阶下之囚,那么这个相自然也就装下去了。 交得宽的本家哥哥张老三则是被绑在另一边,此时白家围子当中愤怒的屯民慢慢围拢过来,恨不得全都扑上来,把他俩生吞活剥,食其肉,寝其皮,如此也只能说是稍解心头之恨。 这白家围子,被祸害得太惨了。就在刚才屯子里两个好心的老太太,还一边安慰大排头新娶的那个小媳妇,一边使用擀面杖在她的小肚子上,从上往下擀了一遍又一遍,令人不忍直视。 柴禾垛的余烬尚在冒出阵阵刺鼻的烟气,闹胡子之后的伤疤更是会相伴终身…… 在把人带到围子西头的打谷场之后,韩老实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然后吩咐跟班的两个警士把交得宽带到近前。 这次本以为能逮住马傻子的绺子,结果却是交得宽的绺子。不过也都差不多,而且这交得宽还蹦跶了两回,不但龙湾砸窑时候有他,之前还把九月红绺子撵得十分狼狈,算是罪上加罪。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必须弄他! 韩老实摘下大檐帽,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心里还有些遗憾,因为既没有惊堂木以及写有“正大光明”的牌匾,也没有手拄水火棍、高喊“威武”的三班衙役。 只有两个背着大枪的跟班警士,像是哼哈二将一样站在两边。至于骑兵——人家是归鲁大士的管,怎么可能会听他韩老实的使唤…… “你个逼样的就是交得宽?还认识我吗?” 交得宽抬头瞅了韩老实两眼,看这派头与气势肯定是警兵当中的一个大官。 “不认识!” 韩老实端端正正地戴上了大檐帽,翘起二郎腿,并且来了一个战术性后仰,道:“怎么能不认识呢,上个月你和马傻子的绺子连旗,到龙湾县砸我的响窑,还声言要把我抓住看天呢!” 交得宽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感觉真是难以置信! 那老地主怎么摇身一变,成为了警官呢?这时,他的脑海当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道:“我知道了,当时打枪的那个就是你本人,而不是炮手——还有,前些天给九月红递枪的那个神秘高手,肯定也是你!” 旁边包括鲁大士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云山雾罩,不得其中要领。 韩老实却笑了笑,补充说道:“其实,一枪撂倒你那匹白马的,也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交得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骂两句,却调动不起来气势。 而韩老实却站起身来,从跟班手里一把抄过刚缴获的汉阳造,用枪管子戳了戳交得宽的脑门,道: “跟我王壬剑拼,你有这实力吗?” 王壬剑?交得宽有些发懵,不确定到底是姓王,还是姓韩。 韩老实又命人把交得宽的绑绳给解开,警士与官兵都不解其意:解开?暴起伤人咋办…… 鲁大士却是哈哈一笑,让马弁过去给交得宽解绑绳。 因为他太知道韩老实腰上那支柯尔特蟒蛇的实力了,就这个距离,不要说是交得宽这个胡子头,就是达摩老祖来了也只能念两句诗。 等交得宽舒展了两下臂膀之后,韩老实把汉阳造的子弹“咔咔咔”全都退出来,然后再一粒粒地压进去,并且“哗啦”一声推弹上膛, 然后递给交得宽: “来,给你次机会,开枪打我!” 交得宽虽然万分惊愕,但还是接过汉阳造。反正落到警兵的手里肯定已经是死路一条,也不怕失去什么。 而且他也确实感觉这是一次机会。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呀!只要劫持了眼前这个装逼犯,没准儿还能逃出生天。 即使逃不出去,再杀一个也够本!既然能吃横饭当上大掌柜,那肯定是混不吝,不可能跪在地上软塌塌的求放过。 所以交得宽在汉阳造到手之后,眼底凶光一闪:猛然左手握住护木,右手一搂枪把子,这就要顺过来顶住韩老实的胸口。 然而还没等他的右手食指放到扳机上,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交得宽的右手食指已经被打飞了。 所谓十指连心,把交得宽疼的眼冒金星,龇牙咧嘴,汗珠子一个劲的直往外冒。 韩老实吹了吹柯尔特蟒蛇枪口的冒出来的一股白烟,转了一个华丽的枪花之后插入枪套。然后捡起汉阳造,用枪管子顶着交得宽的脑袋: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又用恨铁不成钢的加重语气:“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交得宽又疼又懵,刚才韩老实怎么出枪和射击的,他根本就没发现,莫名其妙的听到一声枪响,稀里糊涂的手指头就跳槽单干了。 “听说,你最喜欢找豆?”韩老实转过头问白家围子的屯民,“你们这白家围子,有劁猪匠吗?” “有有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汉子从人群当中跳出来,“长官,我就是劁猪匠,管保能让您满意……” 这红脸汉子的家被霍霍得非常之惨,对这帮胡子简直是恨到骨髓里。而且他也不傻,当然知道这位长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韩老实咧咧嘴,“让谁满意?” “啊——不对,是让这个遭瘟的大胡子头满意!”红脸汉子伸手就从裤兜子里掏出了家伙事。 之所以藏在此等隐蔽之处,就是担心被胡子抢走这套宝贵工具,毕竟这可都是上等铁料打造,钢刃子非常锋利,有带尖的、带刃的,带钩的、带刺的,麻花的、拧劲的,一看就是具有丰富的临床主刀经验…… 红脸汉子冷不丁在交得宽背后踹了一脚,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腰眼。 交得宽一下来个狗抢屎,趴在地上。他刚要破口大骂,已经被两个人紧紧按住,一根布条从脑袋后面绕过来,把嘴巴勒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裤带一松,顿时就感觉到大腿凉飕飕。 屯人齐心合力,有负责用脚踩的,有负责用手掰的。 任凭交得宽发出绝望的嚎叫,拼了命的扭动身形,却还是要接受这份命运的馈赠。 这些年他下酒的时候吃过多少小豆子,可能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但是没关系,这次肯定能记得清。 红脸汉子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活干得非常漂亮,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探囊取物。 而这只是前奏而已,韩老实还要给他安排一次梦幻旅程呢…… 第66章 咔嚓一声冒血红 交得宽既然选择将回旋镖射向深渊,那么现在面对从深渊当中返回来的雪亮镖身,就应该坦然受之。 可惜,往往施加于人的,通常都是己所不欲的。就比如“不惜一切代价”,只因自己不是那个“代价”而已。 交得宽并未坦然受之,而是如同一头躁动的大黑野猪,直到尘埃落定,才用一个无比扭曲的姿势半躺在地上。 待交得宽静静地体验完这份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愉悦感之后,鲁大士一刀斩断了布条子,还给交得宽说话的权利。结果交得宽刚要破口大骂,却翻了一个白眼,昏死了过去。 “这小子也没啥章程啊?看来,这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就不知道什么是疼啊!” 鲁大士感慨了一句,然后命人端过来一瓢凉水,直接泼在交得宽的脸上。 被井凉水这么一激,交得宽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感觉心里真是空落落的…… 但还是摆出来一个不服不忿的架势:“爷们这回是棋差一着,到了阴曹地府高低也混一个乌纱顶壳,把你们全勾去看天……” “你现在已经不是爷们了!” 韩老实及时补上一刀。 交得宽气势马上一滞…… 韩老实却不想到此为止。 枪毙? 砍头? 那都太便宜他了。 韩老实本想拿出一些手段好好伺候一番,但又惦记着交得宽的项上人头。 至于为何惦记人头,那就得问韩老实自己了——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只见韩老实大手一挥:“去两个人,给我抬一铺铡刀过来!” 庄户人家都养骡马,因此铡刀肯定不是稀奇物。甚至被胡子抢走的东西里面,就有一铺铡刀。 所以,两个警士很快就在屯人配合之下,抬过来了一铺铡刀。 而韩老实则是继续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脚椅上,哼哼着二人转《包公铡侄》: “不是包相爷我说大话,屈死的魂灵告状进芦棚……吩咐一声绑绑绑,狗头铡自起响咯噔。不用人说明白了,这回又有祭铡星。一顶芦席铺在地,好像煎饼卷大葱。把人按在铡口上,咔嚓一声冒血红……” 韩老实的这副嗓子还行,虽然远比不上韩子平、董孝芳,但是在红白喜事跑场子差不多也能挣到一口热乎饭吃。 此时鲁大士就站在旁边,满眼羡慕地看着多才多艺的韩老实,不得不承认: 这次又被他装到了! 而韩老实也是颇为自得,感觉今天发挥得非常不错,基本是完整还原了脑海当中的预先演练。所以不去硅胶车间当一个安装工,真是白瞎这能耐了…… 有两个官兵把交得宽架过来,粗暴地按在了铡刀下面。 这铺铡刀的刀身厚重,足有一米多长。虽然刀背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是锈迹斑斑。但是刃口却被磨得十分锋利,在阳光之下闪耀出青白色的点点寒芒。 仰面躺在铡刀上的交得宽,此时鼻子尖能够清楚地闻到混合着马粪味的残留干草气息,一股凉气刷的一下,从脚后跟直接冲到了叶脑盖。 别看交得宽还在骂骂咧咧,但是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铡刀,早已经慌得一批:这个老登不按套路出牌呀,胡匪被抓住顶多就是砍头或者是枪毙,但是这个官跳子却是来了一个先劁后铡。 用枪打或者是用刀砍头,和按在铡刀下面“咔嚓”,那哪能是一样地感受啊! 而韩老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见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背着两只手,迈开四方步,围绕着铡刀转了一圈,“啧啧,不错,真是不错——看来,包相爷是真会呀!” 然后又转过头看向鲁大士,“要不,你来亲自操刀?” 其实韩老实本来是想要亲自操刀的,但又有点犯膈应,主要是担心办事的时候出丑,于是就抓鲁大士的差。 鲁大士剿匪作战多年,啥场面没见过?抱着首级吃西瓜那都是基本操作,所以一点喯都不带打的。 在答应一声之后,摘下大檐帽交给马弁,又挽起军装袖口,快步走到铡刀跟前,用两手扳动铡刀,口中喝道: “交得宽,就你干的那些烂腚眼子的事,下到阴曹地府,投胎变成猪一万次都不嫌多,踏马的活该是年年挨一刀的货……现在你给爷爷听好了,今天铡你的人,名叫鲁大士!” 韩老实在旁边帮腔:“对,死了要是变成鬼也可以找鲁大士,他能杀你交得宽这个人,自然也能杀你交得宽变成的鬼……” 鲁大士略感无语的瞅了韩老实一眼,然后两手扶在铡刀握把上,用力直接往下一压: 只听“嘎吱”一声——头却没铡断。 主要是鲁大士从没干过铡草的活,所以劲儿使得不对。这铡刀需要用腰部发力,先慢而后快,充分利用铡刀自身的惯性。 更不用说交得宽在铡刀下面还左摇右拧的,所以在铡刀落下来的时候,下巴颏把刀口挡了一下。 交得宽在铡刀下面已经是鬼哭狼嚎,再次屎尿横流。劁的时候已经横流过一次,可能是最近两顿饭吃得比较多,算是有备而来,所以现在整出来的全是真材实料。 韩老实走过来,用沉重的靴底子踩着交得宽的脸,道:“交得宽哪交得宽,大年三十下饺子——早晚有这一顿!你也算是作损有功,老总亲手疼你呢。” 然后转过头来,对鲁大士嘲笑道,“多少天没吃饭了,不会是不行吧?” 鲁大士十分无语:逼都让你装了,活还得我干! 而经常使用铡刀铡人的读者应该都能知道,这时候最好是准备两股秸秆,然后使用麻绳绑在脖颈两边,如此不但方便找准刀口,还可以使得铡刀在接触的一瞬间更加流畅自如。 马弁无师自通,为了避免长官尴尬,很快就取过两股秸秆,给交得宽绑在脖子左右两边,同时还对交得宽大声说道: “别踏马嚎丧了,你祸害人的时候咋那么扬巴呢?爷爷现在是疼你呢,给你个痛快,所以下辈子投胎记得到我家猪圈,爷爷杀年猪专从屁股开杀……” 鲁大士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赶紧起开吧!” 然后使出一身蛮力,扎下马步,两个膀子一较劲,嘴里发出“哈”的一声! 一回生,二回熟。 在场人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有个作损的头颅骨碌碌滚出挺老远,嘴巴却还能“吭哧吭哧”地乱咬。 而且你说巧不巧,还正好咬起了之前被红脸汉子随手丢到地上的两个小可爱…… 这正是: 张宽暴虐世无伦,无首残躯弃野坟; 善恶到头终得报,须知后果——在前因! 第67章 官迷鲁大士 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 本来韩老实可以带着两个跟班警士,从白家围子出发直奔郑家屯,而鲁大士也可以带着骑兵连继续游荡在吉省与奉省洮昌道交界带剿匪。 但是考虑到这次缴获非常大,尤其是砍下来装在麻袋里面的脑袋,足足拉了两辆大马车,交给第六区公所肯定是有钱可拿,而且是别人上杆子给送的那种。 这年月,剿匪记功还是简单停留在首级上。所以,杀良冒功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一旦遇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幸好在交出去自己的脑袋以后,一般也不会再过多为难…… 而缴获的马匹、枪弹以及各项浮物等,不方便带走的也可以在桑田镇找到主顾,当地的地主老财非常乐意吃下来,因为便宜,有利可图。事实上,有一部分的地主老财属于黑白通吃,是坐地分赃的窝主,绺子抢来的东西也找他们销赃变现。 所以说,这整来整去,最终苦的还是小老百姓…… 韩老实现在也终于知道为何鲁大士要带着五辆花轱辘大马车了,原本猜测是拉伤兵,实际却是用来装缴获物资。 这一趟真没白干,很肥。所以韩老实也跟着吼吼着,就为了分润一些好处。而且这个好处绝对并不只是钱财,因为韩老实有自己不可告人的小九九…… 交得宽绺子从白家围子掠夺到的钱财,被鲁大士的骑兵连截获之后,返还给了白家围子五成,另外五成自己留下。这不是鲁大士贪婪,而是必要的程序,因为手底下的骑兵跟着当兵吃粮,总不能白白出生入死的干仗。 实际上骑兵连能给返还一半,就已经属于是货真价实的活菩萨了,且不说这年月,懂的都懂。 换成其他官军或者是警署游击马队,半点都不带给留的,这就是老道老道,谁捡谁要。甚至赶走土匪之后,还得找屯围子讨要鞋钱、烟钱、子弹钱、马料钱、马掌钱、等等,只要想不到的,没有要不到的。 牙蹦半个说“不”字,劈头盖脸的马鞭子就会抽下来。 甚至有的军警游击马队还与绺子有默契,在接到上峰命令剿匪之后,距离绺子所在村屯三四里地就开始放空枪,给通风报信。绺子在听到枪声之后,会在撤离的半路上丢下一些枪弹、钱财、浮物,有时候绺子还会把平时不得烟儿抽,或者是得罪四梁八柱的一些倒霉崽子,也绑起来丢在半路上。 军警在捡到财物之后就不会再追,而且收获的崽子那也是军功,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你就说这是不是正牌的胡子吧? 处在食物链底端的,生下来就是原罪。 所以,鲁大士挖空心思的想要攀附吴俊升,走上层路线,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返回桑台镇的路上,鲁大士得意洋洋的问韩老实:“我这骑兵连的战斗力咋样?” 韩老实的脖子现在不怎么听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确实强,可见这鲁大士在练兵、带兵、统兵等方面,真是个小能手,就是进厂打螺丝,也很快就能当一个线长。 “你今年多大年龄了?” “我今年二十五啊,咋地了?”鲁大士疑惑的看着韩老实,“莫非你要给我保媒?” “屁的保媒——也对,龙湾县那边有三个长得都挺漂亮的女人,岁数和你也都是班对班的,你要有能耐完全可以去捡漏……”韩老实的脸上是似笑非笑,捉摸不定。 鲁大士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韩老实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还是摇摇头,“女人有什么好的?只会影响我升官的速度!” “升官的速度?你还好意思提升官速度,这都二十五了,还是个小连长呢!” 鲁大士义正言辞的纠正道:“骑兵连长!” “你就是狼骑兵、狮鹫骑兵,可那也还是个连长啊……” 鲁大士有些颓然,转过头看了看后面行军的部下,却全都是兴高采烈,打了一个大胜仗,收获颇丰。 他们这个骑兵连,平时发的军饷都是被克扣四成,如果想吃香的、喝辣的,全靠打仗剿匪。这两年跟着鲁大士,肥得流油,武器、马匹、军服,与其他驻军相比,绝对是拔尖盖帽的。 所以,这些骑兵大都是死心塌地跟着鲁大士,指东打西。 “你知道吗?这本来不是个骑兵连,是我当了连长之后,硬生生给带成了骑兵连,前期全靠家里的钱财支持,后来才开始有缴获能力,所以别人当兵吃粮,我当兵倒搭!” “那你图的是啥,这不是活该吗?” “图升官呗——可惜呀,驻地以前是宽城子,现在是长岭,反正都是与奉省相邻,剿匪难度最大,这两年我带着骑兵连奔波剿匪,立功无数,却寸步难升!” “那你没往上送钱?不是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嘛!”韩老实整的自己像是很懂的样子,实际这大半辈子连个楼长都没混上。别看现在人模狗样的,却是个赝品。 “送了,如果不送,到现在可能还是大头兵一个”, 鲁大士苦笑连连,“我现在是明白了,光有钱白扯,还得上面有人才行,我听说洮辽镇守使吴俊升对部下赏罚分明,所以我必须搭上他的线!” 韩老实似乎有一点同情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有志青年,这为了升官可真是拼了,瘾真大,但是人也确实是菜。就凭这身本事,再加上家里还有钱财支持,韩老实绝对不信,混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个连长的天花板都突破不开。 不能够! 其中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你给上官送钱,每次是多少啊?” “没准儿,少的时候五百块现大洋,多的时候两三千块现大洋!” 韩老实点点头,这个数目确实够用,绝对不少了,看来卖炮仗还挺挣钱的,不过要是哪天禁放烟花爆竹就老实了…… “你一般都是怎么送给上官的?” “有时候是找拉纤儿的,有时候是交给副官。” “为什么不直接送?” 鲁大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一见到官大的人物,就两个小腿肚子转筋……” 韩老实听得目瞪口呆:你有这个毛病还混个勾八的官场,赶紧铺局拉大排单干算了! 而且,韩老实也明白事情出在哪里了。送出去的钱,不说是全部的,也肯定是大部分被拉纤儿的或者是副官给私自截留了。 这些人哪有什么节操可言。 实在不行,你就是送给上官的姨太太也好啊! 这个鲁大士看着挺尖的,智商情商都绝对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但是在升官这方面确实就是一个傻小子,可能是随他那个虎六舅。 而傻小子偏偏还是一个官迷,你说这扯不扯…… 第68章 借交得宽的项上人头泡妞 “那个大掌柜交得宽的首级,你得给我!” 鲁大士正在大口嚼着酱牛肉,听到韩老实说这话,不由有些发懵,“你要那玩意干啥呀?还得费劲巴力的硝制一遍才能保存,不然两三天就烂了!” 韩老实瞪了他一眼,道:“你问那么多干嘛,我留着收藏不行吗?再说,用头度高粱酒泡上就行,完全不用硝制……” 这次大捷,回了桑台镇之后,第六区公所上上下下都乐颠馅儿了,而镇里的窝主老财更是如同见了血的苍蝇一般。 区长、巡警分所长、联庄会长看到了这两大马车的胡匪首级,还有十多个活的俘虏,两者可以互相印证,妥妥的剿匪大功。而鲁大士作为吉省客军,能把这些都带到奉省,用意不言自明。 于是,第六区就可以凑钱把这些首级与俘虏买下来,以后送到辽源县公署不但有花红,运作好了还能记功,当真是升官发财。同时对当地百姓也有一个交待,下次收保甲费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许多。 杀猪宰羊,洗剥干净了送过来大锅开煮,犒赏三军。 这桑田镇以及第六区公所有头有脸的都出面作陪,把韩老实与鲁大士都捧上了天、夸出了花。然而韩老实与鲁大士却都不是善于奉迎的人,绝大部分话题也都跟这些人说不到一块堆去。 人家说的是前门楼子,他俩只会说胯骨轴子。 所以,等到喝过五七八轮之后,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以不胜酒力为名义,提出退席。不然没个头,其实要坐着喝大酒也不算啥问题,问题是一杯酒得说八圈车轱辘话,净整一些没有营养的屁磕。 散席之后,两人躲到了区公所大院后面的巡警分所当中,在炕上放一个小炕桌,上面摆了四个下酒菜: 酱牛肉、熏口条、扒肥鸡、拌肚丝,都是马弁从外面买回来的。 韩老实也是好起来了,终于不用干噎糜子糕。 酒是宽城子最好的烧锅院——聚发盛烧锅出产的头度高粱酒,一斤要卖一块现大洋。 鲁大士虽然从没试过用高度酒来保存首级,但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应该可行。仰脖“滋喽”啁一口酒,再夹一筷子熏口条,吃得嘎嘎香,嘴里说道: “这交得宽也算没白死一回,脑瓜子还有机会泡到头度酒里,醉死他个逼样的。至于首级——反正那些官油子又不懂谁是匪首,随便拿一个糊弄他们就行。” 韩老实哈哈一笑,“没必要糊弄他们,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清乡巡阅官,我就是把首级全收了那也是正常职权范围内,他们哪敢放一个屁!” “哦,也对。牛人就是牛人,这官儿整得和真的似的。我就纳闷了,你这身行头到底是搁哪整来的?要我看哪,你就是把真的清乡巡阅官给噶了,然后拔下衣服冒充……” 呵呵,韩老实当然不会告诉他。 过了一会,鲁大士眼珠子一转,又捏起了小酒盅,问韩老实:“被铡了脑袋的绺子大掌柜交得宽,在此之前是不是和那个长得贼拉漂亮的女胡子头有过节?” “嗯——嗯?你是咋知道的!” 鲁大士一拍大腿,“你要交得宽的首级,肯定是拿过去讨好你那个小相好的!我就说嘛,上次我跟你提到她的绺子也挑到了这一片,你当时就刨根问底,两眼放光。好家伙,原来你是借交得宽的项上人头泡妞去……” 韩老实的右手摩挲着柯尔特蟒蛇的枪柄:这小子有时候是真尖,有时候又是真虎。 至于现在,是既尖又虎! 肉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尤其是实话! “不对,是我说错了。关于首级的问题,是你这个关东绿林大豪客,出于江湖道义,无私扶助弱小的绺子,绝无其他想法!” 韩老实的右手从枪柄上拿开了。 鲁大士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攒,抓紧时间又仰脖“滋喽”啁一口酒,再撕下肥鸡的大腿乱啃,“可是,你上哪找女胡子头去呀,就靠冒蒙撞大运?” 还真被鲁大士说对了,韩老实现在根本不知道绺子在哪,就想要靠冒蒙撞大运。只不过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距离碰面的时间不远了,所以得准备一份有足够排面的见面礼。 可能是被大掌柜占人和给刺激到了,所以不自觉地就有了什么想法;当然,也可能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殖的季节。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韩老实感觉这个说法还挺准的…… 好在鲁大士对女人不太感兴趣,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这次去郑家屯,肯定是对那一百万两黄金有想法,对吧?都说金屋藏娇,这一百万两黄金真是够打造一个黄金屋了!” 韩老实没回答,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鲁大士嘿嘿一笑,然后正色道:“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你这单枪匹马的就是弄出来黄金,也带不走啊。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找一找可靠并且有实力的帮手呢?” 韩老实摇摇头,道:“不存在的,不论怀德韩家,还是边金韩家,在我眼里皆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 鲁大士羡慕得眼珠子通红,以前是服韩老实的枪法,现在与枪法相比,更服韩老实的装逼水平,怪不得能把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胡子头搞到手。 “今天我听那个交得宽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之前是住在龙湾县?好像还是有家有业的大老财?”鲁大士终于憋不住了,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韩老实瞅了鲁大士一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不过这个鲁大士是真能软磨硬泡,在这叨逼叨、叨逼叨的没完了。 最后韩老实索性把事情给他讲了一遍,什么家大业大,什么有好三四个长得不赖的夫人……云云——当然,头顶草原的事情肯定不能讲。而且以后他要是从哪个渠道打听出来,必灭口之! 一般人如果听到韩老实的这番折腾,那肯定是感觉这人脑袋有包,典型的没苦硬吃、没罪硬找。而事实上,韩老实也只是为了给系统升级而已,在家蹲着能干啥?英雄气攒不到,狗熊气倒是量大管饱。 但这鲁大士却听得两眼放光,最后一拍桌子,激动地说道: “哎呀,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嘛,家业、女人都是身外之外,哪有闯荡江湖精彩,把她们打发出去就算对了——卧槽,你之前说的保媒,要我去龙湾找三个女人,不会就是她们吧……” 第69章 鲁大士入伙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韩老实的内心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说完全不相干的女人。主要是实在被这些女人给恶心到了,爱财的爱财,偷汉子的偷汉子。或者说是,既爱财又偷汉子。 只有炮手于大驴子吃过荤腥?那可不一定,背后保不齐还有什么猫腻,只不过韩老实不想深究而已,索性全都打发走人。 所以在见到白梨花死心塌地扶保占人和之后,才把韩老实刺激得眼花缭乱,感觉血压都蹭蹭升,脑袋都想破了,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差在哪了。 最后,韩老实将原因归结为:闯荡江湖的女人才对路! 所以,他感觉自己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 然而鲁大士哪知道其中的关节,所以被韩老实的说法给吓一跳,还以为韩老实有什么特殊癖好呢,只不过现在鲁大士的心思全放在黄金上,不想扯别的。 “哥,我管你叫大哥——你带我一个呗,那一百万两黄金可不是好劫的。都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攀子三杆枪……总得需要个敲边鼓的吧,你看我——要人有人,要枪有枪……” 鲁大士磨磨唧唧的,就赖在韩老实这里不动弹,求着带他一起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其实韩老实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情,黄金肯定是要整一手的,不论是图财,还是单纯的不想韩家蹦跶起来。 而且不得不说,这个鲁大士也确实是个人才,就冲这手练兵与统兵的手段,自己就是再学八辈子也拍马难及,有些东西天生有,那就是有;天生没有,光靠后天勤奋屁用不顶。 不过韩老实自认并没有什么王霸之气,所以谈不上虎躯一震就有人纳头便拜,然后走上与张奉天争雄大关东的羊肠小道——那可在真是寿星老上吊,除非系统变异,他分分钟化身裤衩子外穿的亚美克星人。 正如鲁大士他自己所言,“要人有人,要枪有枪”,韩老实却是光杆司令一个,到时候就算真劫出来黄金,怎么分哪? 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甚至被黑吃黑。实话实说,鲁大士的骑兵连战斗力,真是惊到了他。这要是在野外真被骑兵给围起来,用军刀咔咔一顿砍,系统里的这四五百点英雄气能扛多久? 等到没有了攻击免疫点数,那还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呀…… 所以,现在韩老实端着小酒盅,脑袋里想着这些乱乱七八糟的事情,脸上阴晴不定。 鲁大士虎尖虎尖的劲儿又上来了,“我的哥,知道你担心的是啥,不存在的!我鲁大士现在对天发誓,不管黄金到手多少,我只拿一成就行——若有其他心思,天打五雷轰!” 韩老实盯着他,不说话。白纸黑字的合同就不管用,发誓就管用了? 鲁大士却在继续补充:“先被劁一回,再被铡刀铡死!” 这誓发得珠圆玉润,交得宽表示毫无压力。 然而韩老实还是无动于衷。 鲁大士这才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哥,你真不用担心黑吃黑,我这一个连的兵又不可能都给带到郑家屯去,否则那不是找死呢吗?” 鲁大士说的是实情,因为毕竟此时还是吉省的官兵,在吉省与奉省交界的这一带,以剿匪的名义跨境肯定没有问题,但是如果给带到郑家屯去,不用说吉省饶不了他,就是奉省的吴俊升也饶不了他,弄不好就是当场围杀! 实际这也就是混乱时代,如果换成正常时代,作为正规官军胆敢私自离开驻地乱逛,人是早上带出去的,军事法庭是中午上的,枪子是下午挨的…… “你家里明明挺有钱的,怎么还非得冒着咬手的风险惦记这黄金呢?”韩老实问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还不是你说的,生个弟弟比我强,人家吃面我喝汤——我听说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爱财,如果我能拿出一笔黄金当见面礼,岂不是美出鼻涕泡来了,没准能直接当个骑兵团长……” 鲁大士手摸脸上的络腮胡子,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似乎骑兵团长就如同半掩门子的姐儿一样,唾手可得。 韩老实不得不给他泼一瓢凉尿,“你快拉倒吧,人长不咋地,想得还挺美。你以为吴俊升是那么好答对的吗?能从放马的穷小子,毫无背景与势力,全靠肩膀上的大脑袋琢磨事,屁股底下坐火箭一样,成为一方诸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鲁大士争辩道:“那可不一定,有了足够的黄金,我就不信打不通关节!” “呵呵,等有了黄金,你是打算通过副官转交啊,还是找拉纤儿的呀?” 鲁大士闻言大窘,开始支支吾吾的,但还是不服,坚持认为只要有了黄金,官途将会一路畅通,再不至于沉沦区区一介连长,满身的能耐无处施展…… 韩老实夹起来一块鸡肋,咂摸了两口之后扔到桌子上。这真是既怕鲁大士猛如虎,又怕鲁大士软趴趴。在没有骑兵连加持的情况下,鲁大士一个人跑单帮,不能说没有用,毕竟枪法属实够用,但也只能说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 “四十个,我带去四十个绝对可靠,而且枪法、骑术都是拔尖的兵!”鲁大士就如同韩老实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瞬间就明白了韩老实的内心真实想法,“而且,这次去郑家屯,我啥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会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会撵鸡!” 韩老实拿起酒壶,给鲁大士倒满酒盅,“行,那就算你一个!” 鲁大士大喜,两手端起酒盅相敬:“我的哥,以后你看我表现就行了,绝对不会拉松套!”说完,一饮而尽。 韩老实也把酒盅干了。不得不说,鲁大士带着四十个心腹兼精锐,只要用得好了,确实是一大助力。 “你带人穿军装过去肯定不方便吧?” 鲁大士回答:“是啊,不过没关系,只要随便找身衣服换上就行了,再装三辆大车,插上镖旗就变成押镖的,没人会怀疑!” 韩老实闻言摇摇头,虽然鲁大士说的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因为这年代确实有镖局,而且还不少,宽城子、船厂、哈尔滨都有大镖局,比较出名的就是宽城子威仁镖局,能吃遍江南江北的两省三道二十八县,黑白两道都给面子。 但是韩老实却有自己的盘算,“这样,我给你们整四十套警装,你们伪装成我的游击马队,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 鲁大士点点头,感觉可行。但又依稀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而韩老实则是摸了摸腰包,“呃——警装的钱得你们自费!” “行,要多少? “一千吧!” “吉官帖?” “滚犊子,金票!” 鲁大士有些肉疼的排出了一千元金票。 幸亏这次在白家围子发了一笔大财,所以这只能算是小钱。之所以肉疼,主要还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四十套警装无论如何都不用不了一千元金票…… 然后两人又把一些细节琢磨了一遍,一一敲定。 在把缴获的东西处理折现之后,由骑兵连的连附负责带队北上,把连队拉回距此七十里外的长岭县驻地。 韩老实这边找到巡警分所,甩给赵巡官五百元金票,让他给准备四十套警装,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不拘新旧,能穿就行! 第六区巡警分所,加上赵巡官在内一共有十六人,不但平时每人都有备用换洗的,库存新的也有一些。所以不拘新旧凑出来二十多套肯定没问题,再多就不够了,毕竟身上总得留一套吧?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是有金票可拿,警装给出去之后多报一些损失,乃至直接另买都很划算,更不用说这还是清乡巡阅官吩咐下来的事情,头拱地也得办哪。 至于用途——但凡赵巡官长一点脑子,就不会打听。 而韩老实则是告诉赵巡官,不需要派警士护送,因为今日侦知又有一匪绺,将以骑兵连一部作为游击马队前往清剿,所以才需要准备警装。 这个理由看起来很扯淡,在这个年代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兵,随时可能哗变从匪;匪,也可能随时受招安收编为兵。这是一个混沌的大关东,一切看起来离谱的事情,都并不离谱。高门大户有成百上千骑马跨枪的私兵,绺队四处游荡,只因这是一个政权有效治理的真空期。 所以,骑兵连客串游击马队,这都属于常规操作,赵巡官并不感到意外,只会认为这位清乡备匪巡阅官手段遮奢,路子够野,能吃得开! 然后韩老实随口忽悠了赵巡官两句,说是一定要给第六区巡警分所美言一番。赵巡官听了,脚上如同踩了棉花一般,忽忽悠悠的,美得见牙不见眼,于是亲自带人,打马如飞去了一趟邻近的第五区巡警分所,用一百五十元金票就搞来二十套警装——每经过一手都沾沾香油,敢情只有鲁大士是个冤大头…… 赵巡官是中午出发的,太阳还没落山就赶了回来,效率可真高。 又在桑台镇住一晚,待早起吃过饭之后,就踏上了前往郑家屯的旅程。 这,注定又会是一番龙争虎斗,风云际会…… 第70章 芝麻开门 “锦上又添花,杀人似割草。在白家围子剿匪作战当中,你使用一杆汉阳造大杀四方,痛打落水狗。然而可惜只是锦上添花,人家鲁大士骑兵连的雪亮军刀才是一锤定音之所在,与你无关。勇猛是别人的,你只是跟着捡漏——获得英雄气8点。 “射人先射马,一枪擒贼头。在追击作战当中,你一枪命中远遁的大掌柜交得宽胯下白马,使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也再次震惊到了鲁大士,让他的头皮发麻,秀了一脸。你的心如利箭,在风中笔直地飞翔,终于依靠一杆svd成为这场剿匪作战当中最靓的仔——获得英雄气25点。”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果断的劁了恶贯满盈的匪首交得宽,令整个白家围子的屯民都心甘情愿地给你点赞,这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并且成功积累了助人为乐的宝贵经验,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翘翻头。你要记住,这次只能算是小试牛刀,以后再遇到小日本子的时候,不要只顾着秀你的美式居合斩,而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获得英雄气50点。” “一铺铡刀飙血,百户冤魂开颜。你别出心裁地命人抬出了一铺铡刀,唱了一首勉强可以听的二人转,铡断了一颗作恶多端的狗头,以告慰无数冤魂,尤其是白家老妪临死之前的泣血诅咒,让人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道路不平,还需要你这样的阳光好少年多去踩一踩——获得英雄气80点。” 韩老实骑在马上,盘算着系统在午夜结算的点数,不由暗中给自己点个赞。 看来这一劁一铡,可算是整对撇子了,把系统都激动得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了。这很不好,岂不是会得罪数不胜数的精日大佐?部分小年轻的恨不得认日本人当亲爹,这些人要是看到了,如果恶意拉低作品评分,或者是天天换着样的举报,请问如何应对? 到时候不要说上榜,就是上炕都挺费劲吧…… 算了,随便吧——反正这次是有些赢麻了,系统给结算了163点,再加上原有的316点,现在一共就是有了479点。 于是,韩老实对于此去郑家屯火中取粟,又多了一些底气。毕竟这可是相当于多了47条命,换谁都得膨胀一二。魂斗罗如果调出来这么多条命都通不了关,那属实是菜得抠脚,吃饭永远都是只能坐小孩那桌…… 韩老实现在有足够的信心振臂一呼:这天下各地,某家大可去得! 不过,现在还是要再找一找可靠且得力的人手,毕竟鲁大士的人马总归不是韩老实的底柱子。 其实韩老实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手,竟然是漂亮的草原三胞胎姐妹。 这并不奇怪,因为她们枪法准,行动力强,敢想敢干,胆大妄为,来去如风。而且韩老实感觉她们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只要有现大洋,感觉就是忽悠她们去北平给袁大总统的肚囊子捅五七八个透明窟窿,连喯都不带打的,骑上马就能出发,当天打个来回,中间还有时间在大栅栏吃两块桂花糕…… 可惜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于被动触发型,而不是主动召唤型。 当然,九月红的绺子肯定也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找她们来给递枪,绝对不用担心被拒绝。但是韩老实却有自己的小心思,主要是不太希望九月红跟着冒险,毕竟这趟前往郑家屯,肯定是有大风险的,万一伤到了咋办? 草原三姐妹:有被冒犯,我特么的谢谢你啊! 实话实话,韩老实这个老地主,真不是个物,活该头顶大草原…… 那么现在,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的老地主,又回头瞅了两眼大车上拉着的小酱缸,事先已经用傻绳牢牢地绑在车厢两边,而且上下左右还铺垫了一圈干草,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的什么奇珍异宝。实际却是一颗头颅,在默默享受头度高粱酒,醉得龇牙咧嘴。 但是对于韩老实而言,这东西确实挺重要的,比啥奇珍异宝都宝贵,所以必须得仔细看着,因为这可是阿拉伯人的咒语——不对,是见面礼呀…… 鲁大士笑着说道:“春哥,放心吧,这小酱缸别看不起眼,实际结实着呢,能扛得住我一脚踹,所以保证不会误了你的大事。”他对韩老实的心思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想嘲笑一番,却又胆胆突突的,最多只能阴阳两句。 又说道:“要我说呀,这交得宽也算是有排面,死了(liao,三声)死了,一死百了,然后脑袋还能用上等的头度高粱酒泡起来,算是作孽有功?” 韩老实瞪了鲁大士一眼,“你也有功,等你嘎巴了我也弄个大陶瓮,把你扒光了整格浪的泡进去!” “行啊,这可太行了。要我说,最好是一边泡还能一边往外卖,谁喝了管保能起秧子,因为咱这可是元阳之身,现在练什么都属于是童子功……” 鲁大士洋洋得意的挥了挥马鞭子,对于自己这方面的情况深感骄傲与自豪。估摸着就这么整下去,到七老八十了都没机会看一回《哈姆雷特》…… 此时鲁大士与四十个部下都是一身警装,戴着大檐帽。而且赵巡官还挺有心,专门给特地准备了一身带有巡官肩章的警装,此时正穿在鲁大士的身上,除了肩膀略有发紧,其他还算合身。 金钩骑枪、德式军刀则都是继续使用,所以现在这四十人就是一支十分精锐的游击马队,绝对是让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看到了,都会变成兔子眼睛的那种…… 至于“春哥”的叫法,其实这还是韩老实主动要求的。而鲁大士虽然开始颇有些奇怪,但是在叫了两声之后,莫名其妙地感觉甚是顺口。 至于为何顺口,他当然不会知道——信春哥,得永生嘛。 嗐,长能耐去吧! 身负479点的韩老实,认为自己现在就是春哥。 只不过春哥最近两天,经常被晚上做的梦整得有些躁动,这个锅应该是系统来背,自从加点强身之后,不但身体素质强化了,似乎其他方面也有些变化。 所以,这一路行进的时候,韩老实会时不时的拿出单筒望远镜登高一览,主要就是看看有没有绺队经过什么的…… 问题是这么大的地方,哪那么容易遇上,除非真有命中奇缘。 而且,韩老实现在也真是色令智昏,根本没有想过穿着这身衣服的问题。 这要是离老远真见到了,还不得抢先抽冷子给来一枪啊。 到时候韩叔叔,可就要变成韩鼠熟了…… 第71章 九月红的报恩方式 关东的春天,草木都在疯长。 在这农耕与游牧的交界地带,既有整整齐齐的长垄良田,也有绿茵起伏的草原,一群牛儿在低着头刨耗子洞,又有野鸭子哏嘎叫着飞过闪闪亮亮的小辽河。 天是那么蓝,一只老鹰在天空当中盘旋。如果顺着鹰眼的视角往下看,原野一望无垠,稀稀拉拉的村屯就错落在关东的黑土地上,如同从簸箕里散落的黄豆粒子。 被韩老实心心念的九月红绺子,此时就压在鲍家屯的鲍家粉房。 这个年月,有排面的庄稼人都是求一个私官两项交着,如此一般官家不会轻易招惹,因为当官的也怕遭暗算;而庄户人家更是不敢招惹,如果谁家有个为难招窄的,还得求着这样的人家给帮忙说和呢。 但是一般庄稼人就是想主动买蛐蛐(结交匪绺)也没那个机会。 而鲍家粉房能结交九月红绺子,还是因为粉房掌柜的是一个长得还不赖的女人,曾是绺子老当家的相好。所以绺子每次到这一带,都是压在鲍家粉房。 这样算起来,九月红还要管这个女掌柜叫一声好听的。 春天里粉房已经歇业,大院子里空落落的,有两堆高高的柴禾垛,旁边是空空的粉架子。 九月红坐在院墙边的青石碾盘上,手腕一翻,匣子枪就倾斜着指向院门口挂着的木头鱼幌,却不开枪,而是在练腕子和白瞄枪头子。 粉红粉白的俊脸和乌黑的长发,似乎都在蒸腾着一层水汽,显然是刚洗过热水澡,美得令人无法直视。两个女马拉子站在旁边,一左一右,嘴里还磕着瓜籽。 这时,粉房女掌柜的拎着一块狼皮垫子小跑着过来,“哎呦,你瞅瞅你这姑娘,哪能得哪坐哪,凉坏了身子骨,以后有你愁的,”一边说着,一边揪起九月红,把垫子铺在上面。 又说道:“你爹也是的,哪能让一个姑娘家家的走马飞尘吃横饭,见天骑马多遭罪——你说也怪,刚才给你添水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天天骑马咋没茧子呢……” 把九月红羞了一个大红脸,娇嗔道:“姨——小声点……” 两个女马拉子捂着嘴偷笑。 女掌柜心中感慨:这姑娘是咋长的呢?就像是丹青妙手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画了一整套美人图,然后比量着美人图长出来的模样与架子。咋能这么可心,哪哪都可心,刚才进屋给添热水的时候那可真是大开眼界——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遭瘟的王八犊子……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但却不会令人惊慌,因为屯子四周都有放出去撩水的崽子,要是真有情况,早开枪示警了。 一头大马跑进院子,原来是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马。 探马新入伙挂柱不长时间,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汉子,刀条子脸,小个不高,人都叫他二迷糊,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子,所以属于底柱子,可靠。 二迷糊急匆匆的过来说道:“大当家的,切面(西边)十五里外有怀德韩家的团骑子(马队)跳线(路过),看规模得有两三百人,还有一辆闷滚子(小汽车)——对了,好像是还有东洋跳子(日本兵),不过人数不多。” 九月红闻言,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往上一挑,顿时来了精神,“确定是怀德韩家的人马?” “确定,黑衣服的扈兵胸前都绣着一个韩字,还有灰衣服背着扇刀的刀客,错不了!” 二迷糊斩钉截铁的回答,显然是心里有数,无比肯定。 “好,太好了!” 九月红站起身来,吩咐马拉子:“让托天梁和顶天梁他们都到堂屋,碰个头,商量一下怎么吃线!” 很快,四梁八柱以及各棚炮头就在堂屋聚齐了,一边喝着大碗茶、抽着大烟袋锅子,一边议事。 所议之事,就是如何给怀德韩家的这队人马添堵。 九月红是在前些日子收到舅舅王子儒的信之后,才知道韩老实因为得罪了怀德韩家而被砸窑的事情,后来更是听说整个怀德县都在掘地三尺寻找韩老实,要把他抓住“看天”。 显然,韩老实与怀德韩家结下的肯定是生死仇怨。 于是,九月红就琢磨着要给韩老实出一口恶气。但是怀德韩家在怀德县的势力太大,现在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水泼不进。 而郑家屯那边却是有怀德韩家的大买卖,必须去搞两手,如此不但可以出气,还能发邪财,可谓一举两得,绺子上下也都一片声的深表同意。 耍清钱的绺子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韩老实不但仗义出手救过他们这个绺子,还在刘家大院给起出来那么多大翅宝。如此大恩,关键时刻要不出手相助,那还扯什么江湖义气了?把篮子缩到沟子里算了! 现在还没等去郑家屯呢,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怀德韩家的人马,肯定要搂两眼。而且队伍里还有一辆小汽车,显然是有重要人物在场,那更是得给上一课了! 虽然绺子只有一百六七十号人,而对面却有三百来人,武器装备更不是一个水平上的,但是前打后别,可不是简单的实力对比。 对于这种敌明我暗,“啪”的一下搞偷袭,绺子简直是再擅长不过了。 老太太作为绺子的军师,更是叠着手指侃侃而谈,慈眉善目下面的两片薄嘴唇,唠出来的全是杀人放火磕。 二迷糊作为发现行踪的探马,虽然不是四梁八柱,但也获准参加议事。 这小子别看平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实际脑袋里很有东西,爱琢磨事情,尤其是这两年当车老板子走南闯北,对地理交通十分熟悉。 “大当家的,要我看就在孤甸子一带下手,那里有一道土岗子,而且距离四方台和小辽河的蛤蟆塘子都不远,出击和撤退都方便。要是再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在过了孤甸子之后的李家围子打尖住宿,到时候困他们一宿……” 大家觉得二迷糊分析得头头是道,于是纷纷叫道: “你小子行啊!不愧是军师的娘家侄子,心眼子真多!” “真尿性,怪不得个子长不高,都叫心眼子给坠住了……” 二迷糊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赶紧给兜住,道:“这回打的可是怀德韩家的扈兵和刀客,肯定不是本事稀松的傻空子,粘管子、睡倒了那都是背不住的事情,在梁在柱的可都得琢磨琢磨,棚炮头也掂量掂量,能不能伏住棚里的弟兄……” 结果四梁八柱纷纷嚷嚷起来:“咱们吃横饭的都是脑袋捆在裤腰带上,谁会怕做子孙官?” “对呀,这回是给韩大拿出气,到时候谁敢临阵缩篮子,直接插!” “对,直接插,总催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放心吧,摇旗挂甲,要的就是这个章程!” 九月红满意地点点头,当场传下号令:“总催吹号集合,赶早不赶晚,这就开挑!” 心中则是在暗想:这回就让韩叔——叔看一看,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下次见面一定让他刮目相瞧! 咋瞧? 第72章 刮目相瞧 要说刮目相瞧,现在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那可真是刮目相瞧——岂止是刮目相瞧,眼珠子都刮飞边子了…… “闲扫白云寻鸟迹,自锄明月种梅花” ,韩竹君看着书桌上墨迹淋漓的一副联字,虽然表面上是恬淡如菊,实际瞳孔已然微微一缩,一双漂亮至极的美眸,掩饰了巨大的震惊。 若不是亲眼看到吴俊升从头到尾写完,她绝对不会相信这副联字会是出自吴俊升之手…… 在郑家屯的洮辽镇守使公署的后院书房当中,这是韩竹君第一次与吴俊升会面。 此时吴俊升信手在旁边题写落款之后,把狼毫斗方笔搁在笔架上,晃荡着大脑袋看了刚刚走进来的韩竹君一眼,说道: “呜呜——韩小姐果是雅致天成,名不虚传,这副容貌简直是能压得整个洮昌道的红果抬不起头来!” 吴俊升的一双蛤蟆眼外翻,自带肿眼泡“丑颜”效果,长相端的是无法恭维。但是此时的眼神当中虽然有惊艳,却绝无贪婪。 韩竹君直视着吴俊升的眼睛,道:“将军题写的这副联字,取板桥先生的《自题联》,只是将‘漫’以‘闲’代替,然则将军坐守一镇之地,统精锐之师,岂有‘闲’来?” 她看似侃侃而谈,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惊讶。大关东世人皆言吴大舌头从小没念过一天学堂,扁担倒在地上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唯知贪财好色。往好听了形容,是厚重少文,实际就是个大草包。 然而今日一见,这一幅联字当场就给她镇住了:这一手书法虽谈不上什么名家风流,但已然是登堂入室,结字严谨、法度森严,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隐隐有大家风范。 谈吐也绝非俗不可耐,除了舌头大之外,别的毛病确实没有…… 韩竹君虽然把惊讶掩饰得非常到位,但是吴俊升却一眼看穿,暗地里心花怒放、得意洋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这十年苦功岂不是白下了? 书房十年功,图的就是在人前显圣的一分钟。 要是韩老实在场,绝对要给他挑个大拇指:牛掰!为了装逼也是真豁得出去,这些年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支笔! “呜呜——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军务之暇,也尚可偷得半日闲来,不然哪有机会一睹韩小姐的绝世芳容呢?”吴俊升腆着大肚子,迈着小短腿,示意韩竹君坐下,然后他亲手给倒下一盏香茗。 韩竹君优雅地转动茶杯,道:“将军真是文武双全,真乃当世俊杰!” “呜呜——某家远谈不上俊杰,惟少小家境贫寒,与人放猪养马为业,幸有高人指点,练就一身武艺;呜呜——及长成投身绿林,又入行伍,四十岁乃习文,未敢有片刻怠慢,鞍马行军亦手不释卷……” 韩竹君听了这话,心中暗道:我承认这次是被你装到了,但是“练就一身武艺”就很扯淡了吧?就你这样的身板,都够呛能支巴过一只大鹅子——但嘴上却赞叹道: “劳劳鞍马,依依帐灯,发刁斗令声,御金戈铁马,更夜读斯干彼采,实是一桩美谈,有君子之风。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将军是有大执愿者!” 虽然被美人夸奖,心中倍爽,但吴俊升却有些着急:这文绉绉的说到啥时候是头啊?再这么整下去,俺老吴可就扛不了呀,家人们! 如此,装逼大业岂不是前功尽弃? 韩竹君又道:“吾观这奉省之英雄,能文能武者,唯将军一人尔,来日必九霄腾云,不拘束于一城一地!” 吴俊升的小细脖灵活转动,大脑袋左晃右晃,似乎有些自得。 韩竹君见此,心中一动,于是继续道:“将军当年在洮南关帝庙八人结义,皆起于微末,如今却个个名动关东,地位首推张奉天,八人结义,变成了奉省四巨头,实在令人感慨,方知什么是将相本无种……” 她没说错,结义八人,在出身方面除了老大马龙潭之外,其他七人简直都是卑微到了尘泥,连蝼蚁都算不上。其中,吴俊升给大户人家放猪遛马,冯德麟当跟班,汤玉麟赶大车,张景惠卖豆腐,孙烈臣是个马贩子,张奉天则是开了一个兽医桩子给人治马,至于孙烈臣,更是走村串乡挑着货郎担子卖花布。 现而今变成了奉省四巨头,其中老七张奉天是奉省督军总办,执掌北洋陆军第二十七师;老三冯德麟是奉省会办,相当于副督军,执掌北洋陆军第二十八师。老大马龙潭是东边镇守使,老二吴俊升则是洮辽镇守使。 四人全都挂陆军中将军衔,手握重兵,是为军阀。 而另外四人,即汤玉麟、张景惠、孙烈臣、张作相,则都是跟着张奉天混,在第二十七师担任各旅旅长,挂陆军少将军衔。 因缘际会,风起云涌。 而吴俊升与马龙潭的镇守使职位,实际并不直接归奉省管辖,也就意味着并不是张奉天的部下,而是由北洋政府陆军部直接任命,执掌重兵,是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 这也是韩竹君此行目的,因为只要吴俊升真心出兵相助,就不存在任何挚肘。 吴俊升感慨道:“呜呜——想当年能有一顿粳米干饭吃,再有一套衣服穿,就已经美透腔了,哪敢想能有今天的际遇,执掌一军,坐拥名马美人,哇哈哈哈……” 这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眼睛不着痕迹的划过韩竹君完美的腰臀线,再落到白生生的大腿上,当真是冰肌玉骨,堪称女娲造人的得意杰作。 然后装作不经意间,从桌子上拿起一方私印,盖在写好的联字之上。 不得不说,这旗袍穿得真是霸道。 女人的第六感是十分敏锐的,更不用说韩竹君一直是暗地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吴俊升的眼珠子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如何能逃过韩竹君的感知,心中得意,忽然道:“人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将军执掌一军,想必是日耗斗金,多有不易吧?” “呜——人吃马嚼,费糜廪禄,每天从被窝里一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足粮足饷……” 吴俊升摆弄着手里的印章,在当着韩竹君的面抱怨养兵不易。 这时韩竹君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对面,与吴俊升相对而立,伸了一个懒腰,使得身体的曲线愈加惊人,“哦?将军每天从被窝里一睁开眼,真的是在想饷银的事?就没有干点别的嘛……” 这话一说出来,再加上完美无瑕、雅致天香的面容,形成巨大的反差。 也是极致的诱惑。 这正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车了呀?实在是扛不住啊,吴俊升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口干舌燥: 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不都得丝滑跪下呀…… 这时门帘一挑,吴俊升的两房夫人在佐办陪同下,走了进来。 大夫人展颜微笑,“韩三小姐来访,老将也不知会一声,也好安排宴席款待呀!”二夫人则是啧啧称奇,“边金韩门三小姐果然是国色天香,名不虚传……” 韩竹君却丝毫不觉尴尬,只是落落大方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把茶几上放着的两个红木匣子拿了起来,沉甸甸的,分别送给了两位夫人,道:“首次见面,带了一点区区土特产,还请二位夫人笑纳。” 再寒暄几句,然后就以有事为名,告退了,而吴俊升也以那副写好的联字作为回礼。 待韩竹君走后,两位夫人分别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一尊纯金打造的奔马,每尊至少都得有三斤重。 这——果然是土特产…… 第73章 韩竹君的野心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看来,这关帝庙八结义的泥腿子能够一飞冲天,也不完全算是侥幸……” 在怀德韩家炉银总号的三楼正厅当中,韩竹君一边欣赏着桌子上吴俊升手书的联字,一边与钟先生说着话。 钟先生则是在旁边共同欣赏联字,如果不是三小姐亲口证实,这联字乃是吴俊升当场挥毫所写,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竟然是出自吴俊升之手,所以口中也是连连称奇。 真没想到,世人口中粗俗鄙陋的吴大舌头,竟然有这等造诣,而且据说谈吐也颇为不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此行也确实让我对吴俊升有了新看法,据我观之,这吴俊升绝非甘心屈居于人下者,同时也绝非表面贪财好色那么简单,而是具有坚忍不拔的秉性——就是人长得太磕碜……” 韩竹君摇了摇头,一想到吴俊升的小细脖、大脑袋形象,就有些作呕。 但是,只要吴俊升能够拍板出兵,那么她韩竹君也绝对可以毫不迟疑地拍马上阵,舞起两柄柳叶刀,杀一个片甲不留! 实际她所不知道的是,吴俊升自称“练就一身武艺”还真不是胡扯六拉,少年时遇到世外高人,传授内外功法。也正是凭借这身武艺,才能够在热武器尚未普及的时期纵横绿林界,后在晚清投身行伍,搭上了奉天巡防营的末班车。而且吴俊升在书法之外,还喜欢研究象棋,而且棋艺十分精进。真要是摆开棋局车马,楚河汉界,二马盘桓夹击未见得就能破了吴俊升的单车巡河。 “三小姐,你今天提借兵的事了?” 韩竹君把联字卷了起来,然后再次拿起一张崭新的纸钞,站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铺号林立的买卖街,似乎这其中就隐藏着能够让人一飞冲天的密码。 听到钟先生所问,她的一双美目眯了起来,道: “并没有,事情急不得。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探出了吴俊升的口风,须知性情坚忍不拔者,必有大图谋与大志向。郑家屯——或者说洮昌道太小,容不下这头恶虎,只要付出足够的筹码,出兵相助只是小事,假以时日,这吴俊升定能为我所用!” 此言一出,钟先生就知道可不是单纯借兵那么简单了,竟然是想要驾驭、驱使,野心与胃口也太大了吧?这可是堂堂的洮辽镇守使,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 饶是钟先生见惯了三小姐的行事风格,现在也不由有些惊讶。不过,在惊讶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毕竟能够在边金韩家这种巨无霸的大家族当中,有机会外出执掌操刀至关重要纸钞发行,中间要历经多少明争暗斗,可想而知。 要知道,边金韩家仅仅是长房嫡系就有七个儿子、五个姑娘。 而其他各房更是挤挤插插,要说全都是地主家的傻少爷,那绝对是外人无能的臆测。这种豪门家庭,其实更培养子弟,有时候甚至会养蛊。 所以几乎每天都是在勾心斗角。或者说,家族越有钱,争斗就越激烈。 毕竟财色动人心呐! 谁不想占一个流光的矿脉淘金,谁不想执掌最值钱的产业?面对投入一百万两黄金在奉省洮昌道发行纸钞的这种大手笔操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三小姐,咱们带来的五十个账房都是被安顿在城里客栈,与矿兵住在一起。这两天铆足劲出入花台子,有六七个现在整个人都废了,”钟先生说到这里有些无语,然后继续说道:“反正现在一时半会也不急用,要不要发电报,让边金那边再调人过来?” 尽管韩竹君到一直都是云淡风轻,但是听到这个事情也有些绷不住了:郑家屯的娱乐行业这么发达的吗? 这些账房与矿兵不一样,人家不是卖身给边金韩家,而是雇佣关系,所以不能像约束矿兵那样来管理,否则随时都可能辞伙走人。边金韩门虽然跋扈,但也不能在管理上不讲道理,否则谁还敢吃边金韩家的劳金? 更不用说能当账房的都是有见识的文化人,可不是那些穷耪青,整急眼了动动笔头子在小报上写点埋汰文章,不用说他边金韩家,就是袁大总统也得忌惮三分。 所以,面对这些放飞自我的账房,纵使是三小姐韩竹君也是有些无奈。 至于为何账房作为文化人还去逛花台子——这话问得实在多余,舞文弄墨的哪有什么正经人…… “对了,怀德支脉派人过来了,韩老太爷的四公子带队,说是有一百黑衣扈兵,还有二百瀚海刀客,现在已经路程近半。快的话,预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这里,这也算是一只强力援手,听说怀德支脉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都是能征惯战的精锐……” 韩竹君嘴角闪出一丝嘲弄,“韩克冯来了?呵呵,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钟先生道:“听说这段时间怀德支脉被一个枪马高人给折腾得够呛,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秘高人,能凭借一己之力与怀德支脉周旋,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四公子韩克冯,据说已经多次吃亏……” 韩竹君摇头道:“那是因为韩克冯就是一个废物,什么神秘高人,就是戏文听得多了吹出来的而已,区区一介武夫还能翻出来多大浪花?蝼蚁蚍蜉而已!看来,这怀德支脉买卖做得太大了,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杀伐果决……” 钟先生默然不语,这是人家主脉在批判支脉,关起门来都是人家自家事,哪能轮到他外人进言掺和。 韩竹君放下纸钞,又道:“这三百扈兵与刀客虽然也能算得上精锐,但是又能如何?现在就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咱们能指望得上真正破局的,唯有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麾下的五千骑兵。他们过来,还不够添乱的,别看平时耀武扬威,在荒郊野岭真遇到匪绺,就凭他们哪能护得住黄金!” 钟先生无奈摇摇头:人家就是要来,还不能让来是咋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炉银总号毕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产业,郑家屯也是人家怀德支脉的主场,现在算是临时性的鸠占鹊巢,以后还得用得上人家倾力配合帮忙,否则单靠他们这些人能干成啥事? 于是皱眉道:“三小姐,那这三百人怎么安排呢?” 是啊,怎么安排呢,之前的八十黑衣扈兵已经打发出去装扮成小商贩,负责在外围打探信息了。 现在直接干过来三百人——总不能让这三百人都化装成小商小贩吧,那这街面上还能做买卖了嘛。 要不,让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撂地说相声?听说他身边有个韩大嗙,当个捧哏也挺好…… 第74章 公子世无双的韩克冯 “四少爷,看看咱们这阵势,等到了郑家屯,护送押运黄金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消息泄露又能咋的,四少爷您这次亲自出马,那在洮昌道还不是走平道一样。到时候这纸钞发行成功,整个关东都得让着咱,看那龙湾的王子儒还敢不敢拿五做六的!冷梅保证也得乖乖地在炕上躺着……” 在前往郑家屯的半道上,韩大嗙的嘴哔哔个没完没了,但是四少爷韩克冯还就吃这一套。 此时韩克冯又穿上了那身蓝色仿军装上衣,白色毛呢礼帽,牛皮武装带上的枪套里插着一把银白枪身、象牙枪柄的韦森三号左轮枪,胯下白马在阳光下精神抖擞,摇头摆尾,雕鞍更是华丽得冠绝关东独一份。 马有马的气派,人有人的精神。 身边还有两个穿一身黑色劲装、体态窈窕的小姑娘,在左右陪侍。 三百人马前后簇拥,更有韩大嗙在身旁随时捧哏。 属实是排面十足,颇有一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韩克冯现在的心里已经开始感谢泄露消息的人。如果没有这么一档子事,他韩克冯哪有机会露这个大脸。 唯一有些不高兴的是,此次黑衣扈兵带的不多,只有一百,家里给的理由是人手不够。不过,幸好韩老太爷发话了,可以征调八百里瀚海的刀客。 所谓刀客,即苇荡子当中的割苇人。这些人每年上秋之后就使用扇刀在苇甸子收割苇子,卖给各地的造纸坊,此外也可以用于牲口的草料。刀客最开始也是劳动者,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怀德韩家运作之下,部分刀客开始抱团垄断苇荡子收割行业,获得巨额收益,也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与关里在漕工群体基础上演化出来的青帮基本是异曲同工。 刀客本身就剽悍,再加上近年来怀德韩家的有意引导,提供枪支、子弹、马匹等,使得刀客越来越狂。 比如此次征调的这二百刀客,全都是枪马齐备,此外在后背上也都背着一杆长柄扇刀。扇刀本来是收割苇子所用,与镰刀不同,而是一种两边开刃的长柄刀,使用的时候借助腰力左右来回摇摆,将苇子砍倒。 而现在这些刀客已经不用亲自下力干活,于是扇刀也就变成了武器,或者说是身份的象征,日子实际要比黑衣扈兵过得滋润。 所以,这些刀客也是怀德韩家的铁杆拥护者,此次接到征调大令之后,当天开始集结准备,星夜开赴怀德县城,第二天早上就跟随韩家四少爷韩克冯出发。 由此可见,这些斜背扇刀、马肚子上还挂着套筒枪的刀客是有多么的积极…… 韩大嗙不提到冷梅(也就是九月红)还好,这一提到冷梅,韩克冯的心里就如同猫挠的一般。虽然能够遍览绝色,却没有能赶得上冷梅的,大约只有小汽车里坐着的刘小凤能够勉强一战。 问题是刘小凤绝大部分时间还得是伺候韩老太爷,又是磨咖啡,又是暖被窝,又是捶腿按摩,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这次一起去郑家屯,确实是有机会吃一碗酸菜热汤面,所以想到此处,韩克冯不禁瞄了两眼行驶中的小汽车。 刘小凤在车里往外瞄着韩克冯,媚眼如丝,心里不由得一阵火热。 小汽车虽然够排面,然而问题是路况太差,坐在车里的刘小凤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颠得直拉拉尿! 要是没有这么多人就好了,与韩克冯一马双跨,红尘作伴,潇潇洒洒,该是多么的纵享人世繁华…… 刘小凤正想着有的没的,忽然小汽车吭吭哧哧的往前窜动了两下,接着就在路上抛了锚。 刘小凤心中暗道:果然是一个频道的…… 司机下来前后检查了两遍,对韩克冯道:“四少爷,车轱辘扎钉子了!” “没有备用的吗?”韩大嗙歪歪着嘴,给出了具有建设性的专家建议。 司机苦笑道:“备用的只有一个,但是现在四个轱辘扎了三个……” 韩克冯眉眼一挑:不对劲! 这绝地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就是针对他们的。 因为这年月,野外大道上的小汽车比长着大脑袋的外星人还少见,而道路上的大马车都是木头轱辘的,最多在车轮外包一层胶皮,根本就不存在扎钉子的问题。 这小汽车一停,整个队伍就跟着停下来了,一时半会还修不好。韩克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开小汽车出来了! “注意警戒,前面的趟子马多加两拨!” 韩克冯第一时间发出号令。 与此同时,队伍最后面也有三人打马而来,为首的一个是个留着仁丹胡子、穿一身黑色西装的日本人。 韩大嗙迎上去说道:“哎呦,藤森先生,汽车遇到了一点小故障,不用担心!” 日本人皱了皱,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们的四少爷已经保持警戒了!” 这个日本人的华语说得非常流畅,显然是个中国通,实际他乃是横滨正金银行派驻满铁的常务董事,而且他可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来自公主岭第一独立守备大队。 这时韩克冯拨转马头也赶到近前说话,“藤森先生,如果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还请你们在后面观望即可,避免被波及。” 藤森摇头道:“怀德韩家与满铁是友好关系,有事情我们理应助力——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战斗力,是经得起检验的……” 韩克冯闻言有些无奈,临行之前韩老太爷硬把这些日本人塞到了队伍里,说是顺道前往郑家屯。 至于是不是真的顺道,韩克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现在这些日本人在队伍里简直就是活祖宗,生怕再有什么闪失——上次在怀德县城的城门口有两个日本人被韩老实当众击杀,已经搞得怀德韩家在日本那边百般解释。 这次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有些难以交待了。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正说话间,在侧后方四百多米远的一片沙岗子后面,突然就打出来三阵排子枪。 “砰——” “砰——” 这个距离,虽然已经是处在套筒枪的有效射程之外,但杀伤力还在,更不用说金钩枪、水连珠的有效射程足以覆盖五百米之内,只不过已经谈不上什么准头。 但是排子枪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准头,更不用说是早已做好了瞄准射击的准备,甚至有枪法好的,利用这个时间给挨个检查与调整标尺,确定着弹点。 所以这两阵排子枪,还是打中了一个刀客的肩膀,在捂着伤口大声惊叫。 最最扯淡的是,一个日本兵的脖子挨了一枪,眼见着是不活了。 真是怕啥来啥。 而韩克冯顾不上懊恼,临镇不乱,第一时间发出了号令。刀客分成两队,以钳形对沙岗子发起冲击;而扈兵则是下马,就地开枪并且持续推进,进行掩护射击。 至于日本兵,其战斗素养确实高,在第一排子枪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翻身下马,在马肚子下方位置单膝跪地,用三八大盖发起反击。 而在刀客发起冲锋之后,日本兵则调转枪口,对反方向进行警戒…… 第75章 韩克冯的能耐 “四少爷,这伙袭击的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在我们赶到的时候早已经上马跑远了,根本追不上,看情况应该是匪绺。而且还非常狡猾,他们还在沙岗子的草丛里埋下两处地枪,不小心就给踩响了,打伤了一匹马,还有三个刀客也受了伤,其中一个刀客的半拉屁股都打烂了……” 刀客带头的屯长垂头丧气的回来禀报。 袭击者这位置选得十分刁钻,刀客想要越过沙岗子追击,就必须得先从两边绕差不多一里地。所以等刀客好容易赶到开枪地点的时候,本以为可以亮出雪亮刀锋大杀特杀,结果人家早已经挠岗子了。 把刀客气得原地直跳脚,然后就悲剧地踩响了地枪。 老洋炮打出来的铁砂子铺天盖地,虽然威力并不致命,但是打个满脸开花还是没问题。 出师不利呀! 把日本兵的尸首放到大马车上,四个伤员也得包扎照料,等到郑家屯才能有大夫给扎古。 这边厢的韩克冯眉头微皱,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遭到匪绺袭击。因为匪绺所图的不过是钱财,而袭击这样全副武装的队伍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是子弹不值钱,还是嫌鞋底子太厚…… 从小汽车底下钻出来的韩大嗙,还试图在旁边帮着韩克冯分析分析情况——之前第一阵排子枪打过来的时候,刚听到子弹拉出的声线,韩大嗙就第一时间滚鞍下马,抱着脑袋一头钻到了小汽车底下,这危机意识真是没的说。 可是韩大嗙说来说去,也根本说不到点子上。 刘小凤也从小汽车里开门出来了,本来这趟出门应该带两个女从,不过出于某方面原因的考虑,刘小凤拒绝了,啥事都是韩克冯的两个女跟班负责解决。 虽然为了路上出行方便而没有穿旗袍,而是换了一身淡青色斜纹卡其布的仿军装上衣,紧身马裤配皮靴,却更显出修长的风流好身段,着实是吸引人的眼球。 日本人藤森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他们日本女人基本就是个个如同矮冬瓜成了精,不但腿短,还是打弯儿的,就瞅她们走的那两步道吧,真是没眼看。当然,后世确实也有那么几个还能凑合着批判一二的,整得东京的天气都不正常了,甚至还被花旗国某强力部门警告…… 闲话休提,再说刘小凤这两条丰腴修美的大长腿,走出来的都是模特步,那款款细腰更是如同风摆杨柳,浪不溜丢,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勾起天雷地火。 其实这刘小凤可以算是八分版的九月红,审美点真的是都长到了韩四少爷的心头上(不止韩四少),大约属于平替,所以才搞出来那么一段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这在大宅门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越大的宅门——比如皇家,相关事情就越离谱…… “克冯,这伙绺子显然是仇视我们怀德韩家,而不是正常的图财,而且我感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打仗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就都由你全权处理吧……” 刘小凤不急不缓的说出这一番话,刚才排子枪打过来的时候,她坐在小汽车里甚至眼皮子都没有夹一下。所以说,她不但有浪劲,还有一股狠劲。 不简单! 韩大嗙呲着大牙过来赔笑道:“七太太,小汽车可能是没法继续坐了,车轱辘被扎得和刺猬似的,补胎也需要时间,这里不方便停留,不过幸亏咱们还有马车,把软垫子铺上,坐马车上也挺香悠的……” “行,你来安排吧!” 等把刘小凤安排到马车上之后,韩大嗙又拉过来四个刀客,前后左右围了一圈,给充当人肉盾牌。所以说,活该人家韩大嗙能抢上槽,虽然他自己贪生怕死,但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只要回过头能给主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样是主子面前的一等一红人。 而队伍还得继续行进,不能因为这次袭击就举步不前,而韩克冯也加大了趟子马的频率与距离,两翼也放出去了哨探。 但是,这伙绺子又开始整出了新花活,四面八方分散开,七个一帮,八个一伙,时不时的就埋伏在树毛子里面、土岗子上面、村屯柴禾垛后面放两枪,专打趟子马,而且是先打马,这叫做“打马壳”,一打一个准! 失去了马匹的趟子马,只能是任人宰割。 等到趟子马的空间被挤压之后,抽冷子就对大队人马再打一轮排子枪,而且打完根本不看效果,枪响之后就马上远遁,仗着有备马,而且似乎对地形也挺熟悉,很难撵上。 这就如同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还抓不到。 终于有四十个刀客码住了其中一撮的踪迹,咬着牙撵出去五里地,结果却中了埋伏,又伤亡了十多个。 眼看着队伍不断有伤亡,属实是不厌其烦。甚至直接死了的还好说,毕竟在主子眼里都是耗材,就是伤员最不好处理。 然而我们的韩四少爷也绝非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大草包。 本来韩克冯还想加快速度摆脱,而在发现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摆脱之后,就摆出了一个大牛阵: 即在前方派出两哨人马,左右充当两个牛角前探,以替代之前的趟子马,有足够的火力,更主要的是可以及时感知正面与侧面动向,彼此之间互为支援,并且在遇到对方大队人马的时候可以组织包抄。 中间主力充当牛身,起到冲击队的作用。只要牛角能够咬住对方,就可以发起猛烈攻击,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而最后面的则是牛尾巴,由日本人充任,利用其犀利的枪法为牛身提供清扫,就如同牛尾巴赶走牛虻是一样的道理。 四个部分可以互相支援,最主要的还是可以极大提高感知动向。 不得不说,这个韩克冯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但练出了一身好武艺兼一手好枪法,还懂得兵法。 这兵法可不是简单读两本兵书战策就行的,而是要因地制宜,随机应变。韩克冯露的这一手,就远远不是一般人能整出来的,非常适合在平原地形上应对小股骚扰。 所以,在韩克冯摆下大牛阵之后,发起袭击的绺子开始明显感受到了压力,发起袭击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 因为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被两只牛角给咬住,所以必须谨慎对待,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打冷枪。 而且也已经出现了伤亡。 “恶人”与“能人”从来不是磁石的正负极,甚至只有“能人”才有机会、有资格去当“恶人”…… 第76章 日本兵的伙食 韩克冯带领的主力人马在大道上踯躅而行,前面的两只“牛角”在田地或者是草地上推进。 日本兵甚至全都下马步行,行军鞋的橡胶鞋底踩在土路上,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大檐帽的帽遮下面,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饼子脸,土黄色军服上衣的背后已经出现了汗迹。三八大盖半挎半持,放在了一个最适合快速转变为据枪射击的位置。论起单兵素质,一个甚至能顶扈兵五七八个。 所以,这二十个日本兵,确实是充当牛尾巴的绝佳人选。 凡事有利则必有弊,摆下大牛阵之后,在行进速度上肯定是会放缓很多。 不过,郑家屯又不是急于一时,所以为了稳妥起见,韩克冯决定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李家围子,休整一晚再出发,然后在第二天晚上之前不论如何也能到达。 这李家围子是一个有高大围墙以及四角炮台的屯围子,不惧绺子砸窑。而且真正的与怀德韩家之间素有往来,所以大队人马毫不费力的就进入屯围子当中进行休整。 高大围墙以及四角炮台可以提供足够的安全支持,不需要再担心遭到攻击,可算是能缓一缓了。 但是这三百来号人马,除了有身份的能住进屯围子当中大户人家之外,其他都得是到各家各户找宿。而且是吃饭给饭钱,住店给店钱,这方面还不至于差事儿,否则谁还与怀德韩家合作。 李家围子有两个大户,都是与怀德韩家有买卖铺号上的往来,平时屯围子打下的粮基本都是卖到怀德韩家开的烧锅。尽管有时候遇到不是物的管事,会去码压价,满斗提虚斗倒,把庄稼人压得直翻白眼,但是卖给烧锅确实是省时省力。 所以,这次韩家四少爷到来,屯围子自然不能怠慢,赶紧杀翻了两口猪,又杀鸡拔毛,忙活得热火朝天。 然而韩克冯与刘小凤平时那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于杀猪菜没啥兴趣,夹了两筷子小鸡炖蘑菇之后,就腻歪了。 甚至扈兵与刀客在平时也都不缺一口肉吃,伙食相当不赖。 但是这些日本兵可就不一样了,见到猪肉炖粉条就如同饿了八辈子的孽头,什么家乡的饭团子、味增汤、天妇罗,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粳米干饭添了一碗又一碗,恨不得把脑袋瓜子扎到饭碗子里,彷如饿死鬼托送,果然这些岛国人历史以来就是只配吃粗糠的山猪。 在这一时期,日本在关东的驻军主要集中在中东铁路南满段的各个关键节点,即公主岭、连山关、铁岭、大石桥、鞍山,各有一个独立守备大队,每个大队都是千人规模。 这些驻军的日常开销都是本土军部承担,划拨的伙食费每人每月折合银洋1.5块,其实真不好干什么的。 而且这时候又不是九一八之后,没法出去抢。所以平时不要说肉,就是青菜都吃不起,只能凑合着用味增汤,狂干糙米饭,肚子里没啥油水。 要不怎么被说是“穷光蛋帝国主义”呢?确实是名不虚传! 这回跟着怀德韩家的人马进入了李家围子,可算是捞着了,猪肉炖粉条子、小鸡炖蘑菇,差点把舌头都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恋恋不舍的撂下饭碗,撑得在炕上翻翻烂滚,哼哼唧唧。 等到了晚上,这些日本人又在屯围子里找了一处空地,讨要了一些柴禾,就地把之前被一枪命中脖子的日本兵烧掉,骨殖装到了一个咸菜坛子里。 烧的时候还又唱又跳的,叨咕得都是听不懂的鬼话,屯围子里的庄稼人离远远地把它们当成耍猴的看…… 在韩大嗙的示意下,主家给刘小凤单独安排到了后院东厢房的单间。所以吃过晚饭之后,月上中天,韩克冯简单安排了一下事情,让韩大嗙和两个女护卫在外面守着,他自己抽空子进了东厢房,与刘小凤在屋里的大炕上起腻。 屯围子的四角炮台上,排丁已经被黑衣扈兵以及刀客所取代,有雪亮的马灯照射。不用说绺子,就是正规军来了,只要没有重武器,也很难攻下来。 所以韩克冯毫不担心。 而就在二更天的时候,九月红已经带着绺子压在了李家围子东南角。 怀德韩家人马住进李家围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绺子也确实没办法攻进去,但是骚扰一番还是没问题的。 先在背风的地方铺下狼皮褥子,用大氅裹着身体,先抓紧时间眯一觉。而老太太则是起了一卦,然后就念叨着“双凤栖落老梧桐”。至于卜算吉凶祸福,结果却是混沌未明。不过,绺子的翻跺大部分时候算出来的都是这个结果,神神叨叨的,可能就是蒙人的玩意,一般只有胡子才深信不疑…… 这大半天的功夫,与怀德韩家的队伍周旋往来,开始时候确实是给对方上了一课,颇有一些效果,但是越往后越吃力,而且已经出现伤亡,甚至绺子的炮头肩膀上都挨了一枪,是被日本兵用三八大盖打的, 幸好没伤到筋骨,只是皮肉外伤。 对于炮头这种铁打的汉子而言,都是小打小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让崽子在枪眼前后赧一把马粪包,再简单包扎之后,就能继续开壳了。 用他的话说:要是能连着抽两个大烟泡,他能直接冲进火坷垃里把韩四少的牛给揪下来…… 三星刚过中天,九月红的绺子就开始整活了,猫在黑暗之处,找好掩体,对着围子炮台放一轮排子枪,或者是打两声冷枪。 而总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整来了一面鼓,还有铙钹、铜锣、喇叭。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 把屯围子里整得叫苦不迭。 实际在第一阵枪响的时候,韩克冯就已经懊恼且幽怨地穿上了裤子下地,出了院门之后,扈兵队长与刀客领头人都在等着他拿章程。 然而这黑灯瞎火的,韩克冯也不敢贸然派出人马追击,毕竟搞不清对方的虚实。要是完全不管吧,这枪声与锣鼓声在暗夜当中尤为响亮,耳朵堵起来都不管用,屯围子里的狗更是“汪汪”叫了一宿。 好容易有肆意起秧子的机会,却被整得稀碎,韩克冯被气得简直抓狂。 一大早上,韩克冯就把韩大嗙从屯东头马寡妇的炕头上提溜出来,踹了两脚。这个狗东西一晚上却整挺好,该干啥干啥,根本不受屯围子外面的影响。 而且韩克冯踹的这两脚,都被韩大嗙不动声色的躲过了要害部位。 不得不说,这个狗腿子虽然不懂什么武艺,但是闪避技能肯定是宗师级…… 第77章 小诸葛韩大嗙 “四少爷,我这有个章程,不知该说不该说……” 韩大嗙的一张丑脸,竟然也能笑出雏菊的三分风采。 他在开了闪避之后,成功躲过两脚,然后就开始给四少爷出谋划策了。 不要以为狗腿子就是那么好当的,除了有眼力见之外,还得有两把刷子,别管出的是诸葛妙计还是馊主意,总得有个说法。而韩大嗙走过南、闯过北,火车道上压过腿;挖过坟,盗过墓,还给寡妇指过路——所以还是有一些见识的…… “有屁就放!” 韩大嗙凑过来,刚说了一句话。 “起开,你是不是吃蒜了?” 韩大嗙委屈地退后一步,然后一五一十的对韩克冯说了一遍。 韩克冯听完之后,瞅了韩大嗙两眼,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等吃罢早饭,人马继续出发的时候,队伍人员似乎还是原样,但如果贴脸观瞧,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只不过九月红绺子肯定是没有机会贴脸观瞧,在发现怀德韩家的人马已经离开李家围子继续出发之后,她决定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敌来我走、敌退我追,依仗着备马多、熟悉野外打仗模式,再加上对方明显不想过多纠缠,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很快就有传号过来禀报:李家围子的排丁,大约有七八十人,竟然主动在后面出了屯围子,像是要发起攻击。 这种屯围子的排丁,依靠围墙与炮台防守还行。在离开屯围子之后基本就没有啥能水了,本质上就是临时扛拿起快枪的庄稼人。 既然如此,那肯定反过头开壳呀,没准儿还能一鼓作气拿下李家围子,再挣出来一笔肥财——白花花的吉省大翅宝,谁会嫌多呢? 结果刚一接敌就发现不对劲,虽然看五花八门的衣服应该是排丁,但不论是枪法还是勇劲儿,都不可能是排丁。尽管只有七八十人,但是对上一百六七十人的绺子,一时间也不落下风,排子枪打得有来有往。 不对劲! 九月红果断下令撤退,根据事先做好的安排,绕过一处荒甸子往四方台子方向走,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穿过四方台子之后,随时可以进入八百里瀚海,到时候就是海阔凭鱼跃,就连鲁大士的骑兵连都撵不上踪迹,遑论怀德韩家的扈兵。 不论如何,韩大嗙的计策还是有效了,因为确实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袭扰,要是运作好了,没准儿还能剿灭了这伙绺子…… 结果九月红的绺子没走出三四里地,就见炮头冲前一指,“前头起烟(来敌人)了!” 果然,迎面两里地开外,就有大股怀德韩家的刀客奔袭而来。 九月红临危不乱,马上组织分兵迎敌:“下马散开,抓住柳条通,先用排子枪别住他们的冲劲儿,然后再滑!” “唉,常年打雁,终究被雁啄了眼!”老太太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和九月红唠叨着。没想到怀德韩家鬼精鬼精的,还能抽冷子想出来这招,瞒天过海加上李代桃僵,简单却有效。 “嗐,诸葛亮都有算漏失街亭的时候,有啥可恼的,打油的钱不买醋,磕纸团子不顶楞,顶楞就靠喷筒子,壳就完了!”炮头虽然肩膀带伤,但刚猛志气半点不减,把匣子枪插到腰带里,抄起马肚子上斜挂的一杆金钩枪,叫开了角把子。 二迷糊端着一杆水连珠,抻着脖子从柳条通里往前看,“妈拉的,瞅这怀德韩家那个支楞巴翘的劲儿,有啥可牛逼的,干他个碧养的……” 老太太却从二迷糊那里一把抢过水连珠,比打闪还快。 “哎哎,大姑,你别抢我的家伙事啊!” 有的胡子就开始呲牙笑:这连珠枪在军师手里顶多就是一个摆设,十步开外恐怕连个鸡崽子都勺不上,还不如扔块石头打水漂呢…… 也难怪,入伙时间短一些的胡子,从来没见过军师拧过响子(开过枪),碰着别人打枪,老太太还拿手捂着耳朵呢。 实际只有绺子里真正的老底子才知道老太太的本事,看起来是坐轿识文的女先生,属骒马的上不了阵,岂不知老太太当年也是横篇打底,拎枪走马不在话下。只是前些年开始吃斋,只专心打卦算课,巫巫道道的,不再动响子。 上次面对交得宽绺子穷追不舍,在最后关头老太太本来已经要破例拼命了,虽然最后大概率也扛不住对方追兵,毕竟不是谁都像韩老实那样有外挂。但是肯定也不会让交得宽好过,死也要咬掉一块肉。 只是最后有韩老实这个大杀神横空出世,拯救了绺子。 而今天老太太显然是是受刺激了,要显出一身本事! 此时,怀德韩家的扈兵和刀客已经灰黑乎乎就抄过来,枪响得如同爆豆一般。 而这边也开始用排子枪还击。 老太太单膝跪地,架起水连珠,“啪啪啪啪啪” 就打空了弹仓,四百米,五枪中两枪! 再次装填弹仓之后,五枪中三枪,而且三枪都是一枪毙命! “我的天妈呀,军师成精了!是不是搬杆子请老仙儿上身了?不然管怎么这么亮,这枪头子比顶天梁(炮头)都硬!” 一部分胡子大吃一惊,尤其是二迷糊,真不知道自己的亲大姑竟然有这能水! 九月红大喝一声:“都瞎叫唤啥,赶紧别住线,二迷糊也挡着点军师,她这是鸭子上鸡架——猛一蹿,可别粘了她(伤到她),绺子还得指望军师出菜呢!” 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也真不含糊,虽说挨了这一阵排子枪,尤其是老太太的水连珠枪法卓绝,张下马将近二十个,但还是咬着牙硬顶上来。 而且前头有几条枪打得非常厉害,紧贴着柳条通上面飞过,压得抬不起头。 就这幸亏还是日本兵没有跟着一起上来,否则更难办。主要是那二十个——不对,十九个日本兵昨晚猪肉炖粉条子、小鸡炖蘑菇攮丧得太多,本来之前肚子就没油水,还灌了半瓢井凉水,这一晚上可算是牛逼坏了,一人占着一个茅楼,拽都拽不出来。 现在不要说干仗,就是走道都费劲…… 而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虽然也算够用,但是在阵型、战斗力、枪法等方方面面,与鲁大士的骑兵连相比,那肯定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所以现在九月红的绺子还能支把开,要是换成鲁大士的骑兵连,早就被打崩了,根本不是老太太一杆水连珠,加上炮头等一伙老棵子(老胡子)能顶住楞的。 放了一阵排子枪之后,看看对面已经放缓攻击,转而从两边绕开包抄,九月红感觉时机可以了,准备下令上马继续开滑了。 然而她刚要发出五指令,就听到东边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排子枪,子弹对着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倾泻而去。 命中人与马的,血花飞溅;打空的,也能拉着滋滋的响笛声打到老杨树上,树皮四分五裂,令人胆战心惊。 显然这排子枪打得质量相当高,而且差不多能有一百多条枪,更主要的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之下,侧面的火力简直就是予取予求。 一波下来,至少又伤亡了三十来人,再加上之前被打伤的二十来人,伤亡已经超过二成,根本扛不住。 这可真是把扈兵与刀客都给打懵圈了,第一想法就是又中了绺子的埋伏,于是纷纷拨转马头败走。 但是九月红这边也不能再追,因为日本兵肯定是守在后面,冒蒙冲过去搞不好就是送菜。 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感谢递枪的。 那么,到底是谁给九月红递枪的呢? 第78章 韩克冯后悔得罪韩老实了 “四少爷,可了不得了,咱们又中了埋伏,那排子枪打得钻心掉肉的,伤亡差不多得有四五十人,好不容易才撤退回来,这伙胡子可真讷呀……” 负责领头的扈兵队长与刀客十分狼狈的甩蹬下马,前来找韩克冯诉苦。后面的刀客与扈兵把尸首与伤员都用马匹驮了回来,冲锋的时候龙精虎猛,现在却是如同斗败了的大公鸡,蔫头耷拉脑的。 “埋伏?不能够啊,这伙胡子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算计……”韩大嗙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狸花猫一样,连连说着不可能。 他这回好容易超常发挥,想出来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妙计:留一部分扈兵在李家围子,伪装成排丁,而原本的排丁则是穿上扈兵的衣服混在队伍里。 要的就是迷惑效果,打一个措手不及。 韩大嗙笃定这是手拿把掐的一件大功,然而已经吃到嘴边的肥肉不但飞了,还反过来烫了嘴,这不是看片儿干瞪眼吗? 懊恼得原地直转么么。 如果说韩大嗙只是懊恼,那么四少爷韩克冯就是暴怒了。 眼眶子旁边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本以为这次带队前往郑家屯给边金韩家站脚助威,是一次露脸的好机会。 没想到这还没到郑家屯呢,就被一伙匪绺搞得灰头土脸。三百精锐,一天的时间就减员接近二成,连带着日本兵还死了一个。 关键是连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摸清楚,莫名其妙地拼死拼活。对于韩克冯而言,这仗打得半点意义都没有。 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的与怀德韩家过不去呢? 这一阵怀德韩家伤亡减员四五十人,而对面也不可能是毫发无损,伤亡人数也不会太少。而匪绺打仗都是求财,柿子专挑软和的捏,对于这种硬茬子躲还来不及呢,更不用说还没有任何油水可言。 最后琢磨来琢磨去,韩克冯就想到了一个人——韩老实! 在韩克冯看来,这事很大可能是与韩老实有关。 原本以为韩老实是一头孤狼,没想到先有神秘枪手在关键时刻递枪救人,又有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给死保撑腰,现在更是整出来左一波右一波的绺子当帮兵。 简直是没完没了! 之前在韩克冯的眼里,韩老实就是一只小损鸡,可以随心所欲的抓过来揉捏,屁眼插在小树上看天,然后看着韩老实在绝望当中只能发出无能的哀嚎,被无尽的痛苦与羞辱折磨一整天,再慢慢地咽气。 结果,这只小损鸡却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打脸,啪啪响。 到了现在,韩克冯虽然嘴上不承认,实际心里对韩老实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而且这种忌惮还在越来越深。 主要是这韩老实太不好对付了,一条命硬得如同压酸菜缸的石头,枪法又准得令人咋舌,鬼知道什么时候会趴在哪个树毛子里面给他来一枪。 他韩四少爷还有享不尽的人间富贵,而且还没把冷梅睡到手,怎么舍得稀里糊涂的死掉呢。 所以,现在韩克冯在外面随时都有两个女人左右跟随,就是给他挡枪子用。至于是否真能挡枪子,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理安慰,不然就只能蹲在韩家大院里面足不出户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须知还有一句“不是猛龙不过江”。 这韩老实,真的就是一条过江的猛龙,也是闹海的哪吒。 韩克冯看着前面的红棚二轮大马车,坐在车厢里的刘小凤正掀开帘子,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属实是养眼。 但是此时韩克冯心里却涌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之前,要是不给老刘家强行出头就好了,没准儿不会惹来韩老实不计后果的疯狂报复! 人性,就是如此的不堪,出了大麻烦与大问题,都下意识地想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尽管,这个人昨晚还和他辗转温存,现在又对他巧笑倩兮。 而且,也不知道韩克冯是不是忘记了:得罪韩老实的始作俑者,就是他韩家四少爷本尊呵。 不过,韩克冯自然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结下的冤仇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化解可能。所以,龙湾县城那边韩家纸坊的一家人,就更不能放过了!没准儿还能把韩老实引蛇出洞,一举斩草除根呢! 想到这里,韩克冯一招手,韩大嗙就屁颠屁颠的打马过来,“四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先不用和我一起郑家屯了,现在就回怀德城找韩继明,让他统领的紫衣探配合你,尽快收拾龙湾城韩家纸坊一家子,再抓两个活口回来!” 韩大嗙闻言直撮牙花子,“四少爷,人家韩继明是什么身份,能听我的话吗?” 而他心里在想的则是:上次明明都说不用我搞这件事,咋最后还是落到我头上了呢…… 韩克冯摇头道:“放心,这个不是听不听你话的问题——这样,你先去老爷子那里一趟,把这两天被袭击的事情讲一遍,老爷子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韩大嗙本来内心不会情愿,因为本以为去郑家屯是有油水可捞。但是现在看来,这事情如何还不好说,所以回怀德县城也好,反正相对比来说,龙湾城韩家纸坊一家子肯定是属于软柿子了。 “没问题,四少爷,我这就回去!” “给你两个扈兵?” “不用不用,现在人手紧缺,哪能耽误正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韩大嗙一听要给派扈兵,吓得内心怦怦跳。扈兵前胸绣着的“韩”字,在怀德县肯定是作威作福的绝佳利器,但是此时在这旮沓,搞不好就是催命符。 他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才好…… 要不怎么说韩大嗙精明呢,这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找刀客换了一匹最好的马,又找扈兵要了一件绣有“韩”字的上衣。 想了想,又要了一把短枪揣怀里,然后跟着返回李家围子的排丁一起走。 等到了李家围子之后,本应该继续往怀德方向走的韩大嗙,却一头扎进去,仗着有怀德韩家的面子,在屯围子里大吃大喝。 还在马寡妇的炕头上美美地住了一宿,暂避风头,然后磨蹭到了第二天中午,他才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出了李家围子,一路快马加鞭往怀德方向跑。 一口气跑了能有四五十里地,进入怀德地界。 这可算是安全了,于是韩大嗙把绣着“韩”字的上衣穿在身上,一路耀武扬威、白吃白喝的顺利回到怀德县城。 等见到城门楼子之后,韩大嗙把撸了一把酒糟鼻子,哼哼着“炕上尖果啼,水上浮浪皮”,竟然唱起了曲儿,可惜五音不全,两句词一个调,来回倒大粪。 先找韩老太爷汇报情况,有意无意地突出自己倒返怀德的惊险之旅,单人独骑,排除万难,只为了及时安排事情,一心朴实地为了怀德韩家打算。 而韩老太爷还真吃这一套,竟然赏了他一杯咖啡,据说是顶级的猫屎货,那叫一个地道…… 韩大嗙:都跟我学着点,长能耐去吧! 第79章 我的天哪,还得是你们! “啪——啪”,两声枪响,一枪打向左边天上,一枪打向右边天上。 这就是朋友枪,也是约定大掌柜的碰碰码子。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酱缸里没有下错的盐,看来这次给递枪的也是绿林当中的绺子,而且人家是仗义出手帮忙。 虽然就算没有人给递枪,九月红绺子也不至于被扬了,因为已经留了退路,只要到了四方台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但是人家仗义递枪举动必须要领情,而且还是领大情,不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于是,在九月红的带领下,绺队纷纷上马向着对方位置靠近,同时把大枪背起来,把短枪插腰带上,右手持马鞭子,用鞭子杆有规律地拍击左手心,意思是让对方放心。 而对面也是一样的举动,向着中间相向而行,很快两个绺子就接上头了。 九月红定睛观瞧,只见对面众星捧月一般居于中间的大掌柜,是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头子,旁边还有一个骑白马的女子,二十五六岁,长得是花容花貌,顾盼生辉,端的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大美人。 九月红不由心中暗道: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根据经验判断,应该是就好这一口,不劫财绑票、不杀人放火就浑身不舒服斯基…… 九月红双手抱拳举过左肩,颠了三颠,然后道: “在海栽花一条根,不知局主是何人?” 虽然明知道那个老头子就是大掌柜的,但是根据绿林礼节还是需要问一遍。 对面绺子的大掌柜老头子与漂亮女子对视一眼,也深感震惊——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 不能够啊! 他们吃横饭这么多年,虽然也看到过或者是听说过绺子里有女人,比如报号“一枝花”、“蝴蝶迷”、“秋子梨”的女胡子,但是长得这么俊俏的女人,还是头一次见。这容貌真是拔尖盖帽,甚至可以说是压关东! 没错,这位绺子大掌柜就是占人和,旁边的自然就是小姨太白梨花了。 震惊归震惊,占人和的礼数不能短,他伸出右胳膊,把右手掌的中指、小手指伸直,掌心对着自己——意思是绺子大当家在此,而口中则说道: “西北玄天供北斗,清风明月会朋友!” 九月红继续施礼,道:“牛郎织女靠天河,新娶的媳妇靠公婆,闯江湖拜的是十八尊佛——今天局子被大水漫了,全赖贵局仗义递枪,在此谢过,日后必有回报!” 占人和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大声道:“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上马留情,下马留义,肩膀平齐论兄弟。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针鼻儿这么大的小事,何足挂齿……” 一番碰码之后,两个绺子就这么凑在了一起,都是绿林江湖人,而且绺子到底是耍清钱的,还是耍混钱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所谓物以类聚,惺惺相惜,不自觉的就近便了一些,绺子的四梁八柱也都互相介绍一下,在胡子这里叫做“交底子”。 然而等到九月红介绍老太太,说她是绺子迎天梁(翻跺)的时候,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极度惊讶。 之前韩老实和他们吹牛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大绺子,二柜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 那么现在这一看:那还说啥了,特征全能对上! 毕竟绺子大掌柜是漂亮姑娘的已经是十分罕见,而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的就更不用提了,已经不能用罕见来形容,而是绝无仅有。 这也太巧了,而且今天递枪也真是太英明正确了——当然,占人和决定递枪也不只是江湖道义,也是因为他与怀德韩家有很大的过节,见到怀德韩家的人马必须搞一手。 占人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贵绺局大当家的是不是报号‘雕炸天’?” 这可把九月红给问愣住了——啥炸天不炸天的,绺子大当家的就是我本人呐。咋还有这么一问,这又是西厢观的哪张画? 旁边的老太太虽然也倍感奇怪,但还是赶紧解释道: “这位就是我们绺局大当家的,报号‘九月红’……” 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对视一眼,白梨花得意地笑着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那个姓韩的就是胡扯六拉,虽然枪头子确实够硬,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自己绺局的爷台,不然也不至于一副念水孙(穷)架子,摇哪打秋风,纯属胡吹大气,满嘴跑火车!” 白梨花这个漂亮女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眼小,比针鼻儿还小。一直到现在,对打飞钱输给韩老实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仗义,刚才递枪的时候她比谁都上心,一杆连珠枪打得非常凶猛。 但是九月红却扑闪着大眼睛,精准地把握住了两个关键词: 第一,姓韩的! 第二,枪头子硬! 于是马上火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说的那个姓韩的,是不是岁数也挺大,腰上插着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枪,枪柄还镶着象牙!” 白梨花摇摇头,道:“姓韩的那人确实是有一把左轮枪,但不是银白色,而是黑色。此外,枪柄也没镶象牙,而是深棕色的胡桃木——岁数倒是能对上,确实是老么蛤赤眼的没错,比我当家的年岁小不了太多,但是长得可真是不咋地,比我当家的差远了……”(韩老实:谢谢,有被冒犯)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很惊讶,感觉她们说的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韩老实。只有左轮枪的外形对不上,但保不齐韩老实是有两支枪呢…… 占人和突然说道:“韩兄弟以前在龙湾是个大地主!” 九月红激动得简直快要跳起来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白梨花心中暗想:看来那个姓韩的还真与这个绺子有瓜葛。 而占人和则是得意地对白梨花说道:“夫人呐,我就说嘛,韩兄弟不是吹牛的人!” 白梨花却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道:“人是能对上,但又没说他就是绺子大掌柜!” 这时九月红却突然说道:“没错,韩叔——不,雕炸天确实是我们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我是二柜!” 旁边的老太太以及炮头等四梁八柱虽然感觉怪怪的,但都没有拆穿的意思。因为韩老实是他们心目当中的大神,客串一次绺子大当家的还能有啥,又不是外人。 这下轮到白梨花吃惊了,她瞅了两眼九月红,又把对面的四梁八柱都看了一回,发现没有破绽,竟然是真的! 那个姓韩的还真有自己的绺局,而且看着架势还是局红管亮,于是有些懊恼:又被姓韩的给装到了! 而且这样的话,这可是太巧了,两个绺子竟然真能照镜子! 占人和则是哈哈大笑,道:“我与韩兄弟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却是意气相投,这次两个绺子凑到了一块,应该多亲多近哪!” 然后占人和与白梨花,把遇到韩老实的事情给九月红讲了一遍。 当九月红听到韩老实兜里分逼没有、打秋风拦路要钱花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过有这层关系在,两个绺子确实都不是外人,于是九月红就热情邀请占人和绺子一起前往三十里外鲍家粉房压下,好好安排一顿! 占人和也不推辞,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外外道道的。 等赶到鲍家粉房之后,把整个屯子都惊动了,毕竟粉房的地方虽然确实不小,但也放不下三百多号人了。 一时间杀猪宰牛,大摆宴席。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而九月红对占人和与白梨花之间的关系也颇感兴趣:岁数差这么大,也能是两口子? 占人和与白梨花也惊讶地问道:“你与韩老实不是两口子吗?” 九月红闻言俊脸通红,低着头道:“我得管他叫韩叔叔呢!” 占人和看了看自己的小姨太白梨花:我的天哪,还是你们会玩…… 第80章 点西方庚辛金 占人和绺子的翻跺也与老太太交流起来了职业经验,六枚金钱在桌子上都掷得冒火星子了…… “大妹子,哪个朝代都缺不了横(匪),无横不立国,吃横饭可以三字经倒着念,而且这还都是耍清钱的绺子,拜的是正宗十八罗汉。咱这翻跺只走马、不拎枪,绺子有啥大事都得找咱给拿把,我干得还挺舒心,你呢?” 山羊胡老头子叨咕了半天,就是为了试图给自己的职业选择寻求一个合理性支持。其实越缺什么,就会越求什么,当胡子不是闹着玩的,都或多或少有点心理负担。 老太太呵呵一笑,没吱声。 旁边的九月红绺子的炮头听见了,哈哈大笑,道:“我们这个军师可不是只走马、不拎枪,刚才她还用一杆连珠枪杀得血糊连拉的呢。身上还有功夫,真要空着手耍武把抄,军师一只手能打我这样的三个……” 老头子听得大吃一惊,山羊胡都撅撅起来了,“哎呀,大妹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然后敬了老太太一杯酒。 这时白梨花给翻跺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探一探口风。 老头子捋了捋山羊胡,意思是:收到,稳妥! 然后他夹了一块大肥肉片子,蘸着蒜泥塞进了嘴里,嚼得那叫一个香。 然后说道:“西北玄天一座楼,光武兴汉摘星斗。二十八宿来聚会,横字头上有金牛——大妹子,咱们点一回西方吧,西方属庚辛,有金子!” 民间传说光武帝刘秀是应劫而起,在绿林拉杆子举起义旗光复汉室,是为真命天子,麾下云台二十八将乃是上应二十八星宿,而胡子则是借用过来,将二十八星宿与十八罗汉摆在了几乎同等重要位置。 而又因为二十八星宿是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所以平时砸窑挣钱的时候,往往会由翻跺负责确定走哪个方位才能把钱挣到手。 而对于翻跺而言,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游戏,好不容易遇到可以职业交流的对象,卖弄一二也是极好的。 所以老太太点点头,把酒盅里的烧酒一口啁了之后,站起身从香炉碗里抓过来一把香灰。 早有人在桌子上收拾出了空地方,老太太就用香灰洒了一个北斗七星,勺子把冲着西方庚辛位,又让崽子准备了四个空碗,里面装满了小米。 然后手持四炷香,口中念叨:“拜西方庚辛金,四位金星来吃秤——三教江湖起圆光,今日来点朋友香。拜了金星插敬柱,只求两个绺局横担四方!” 说的都是吉祥话,祈愿顺风顺水,然后把四炷香依次插入四个空碗当中, 老头子接过话来,口中念叨:“亢金龙,是马成,耍得清、走得明,砸窑劫金不留情;牛金牛,是寇恂,先劫金、再济贫,拉走大团起飞尘;娄金狗,是任光,趟金路、焚敬香,三把神沙一杆枪;鬼金羊,是姚期,一瓢水、和金泥,绿林熟脉要连旗!” 老太太听了这套点西方的磕,虽然西方属庚辛金,但是这“金”字出现得也太频繁了,句句不离金,实是不解其意。她看了九月红一眼,九月红也摇了摇头。 “西北玄天一枝兰,离地三尺有神仙。吃横全是并肩子,有枪有马去倒边——大哥大姐,这‘金’到底是作何解释?”九月红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 猜谜不是她的强项——她的强项是遇到困难召唤神龙…… 白梨花笑着说道:“妹妹,你们的绺子看起来也是一路往西挑,当真不知道韩家在郑家屯的一百万两黄金?” 九月红摇摇头。 绿林界大部分都知道了黄金的事情,而她却是真不知道。绺子从龙湾挑出来,光顾着给韩老实出气的事情了,一路经由长岭进入奉省,虽然也是直扑郑家屯,但是目的在于给怀德韩家添堵。 于是白梨花耐心地给九月红讲了一遍。 九月红听了,俊脸兴奋得通红:这趟去郑家屯还真对路,这怀德韩家炉银总号的黄金,必须搞一手,一举两得! 占人和说道:“单丝不成线,双木才成林——郑家屯的黄金可没那么容易劫,扈兵的能耐你们也看到了,而且这才只是一部分,边金韩家的矿兵更是精锐。难得我与韩兄弟意气相投,要我看哪,咱们两个绺子正适合连旗(合作)!” 白梨花又道:“你们大当家的雕炸天,啥时候能正神归位呀,这咋还不守铺(pu,一声)呢……” 九月红道:“姐姐,我们大当家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连旗这件事我做主,就这么定了。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定要给怀德韩家一点颜色看看!” 占人和奇怪道:“我与怀德韩家是有旧仇,你们咋也和怀德韩家卯上了呢?” 九月红闻言,就一五一十的把韩老实在龙湾被马傻子绺子砸窑的事情说了一遍,而马傻子绺子就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 老太太还在旁边补枪:“傻姑娘,那韩家四少爷之所以派人砸窑龙湾韩家大院,还不是因为送香水的事情吃了醋!” 九月红听了,俊脸“呼啦”一下又红了。 白梨花捂嘴偷笑,心想:这个妹妹呀,真有意思。 忽然她又想起来了一个事情,道:“听说前些天有个神秘高人,单枪匹马差点挑翻了怀德韩家二百精锐扈兵,该不会就是你们大当家的吧?” 九月红把本就惹眼的胸脯一挺,骄傲地回答:“对,没错!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基操勿六!” 白梨花听了大为震撼,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高人才能单挑二百精锐黑衣扈兵。就她这个一百六七十号枪马的绺子,正面对上怀德韩家的二百精锐黑衣扈兵,也只能转身就逃,正面对抗根本就是没有半点胜算,武器装备、训练水平都差得多。 胡子是典型的能打骚扰战,打不了逆风局,面对硬茬子唯唯诺诺,遇到落水狗重拳出击。 这次占人和与白梨花完全是打了韩克冯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有九月红的绺子可以左右夹击,这才把对手打得落荒而逃,否则哪有这等好事…… 既然决定连旗,那么就要商讨一下具体细节。 最后决定,两个绺子的人马都压在四方台子,此地距离郑家屯能有大约五十里地,易守难攻,而且可以随时退往八百里瀚海,由此进入吉省地界。 占人和与白梨花带着绺子里的炮头、水香,以及二十个能打能拼的老棵子(老胡子)。 而九月红绺子的炮头肩膀有伤,所以带的是总催和秧子房掌柜,此外同样是二十个能打的老胡子——两个马拉子哭唧尿腚的也想跟着去,却被九月红严词拒绝了,让她俩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四方台子。 双方加起来能有四十多人,计划伪装成押镖的进入郑家屯,先探明情况。 毕竟大队人马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进入郑家屯,甚至都不敢靠近郑家屯,真拿吴俊升是纸扎泥捏的不成? 如果一旦能够得手,则撤往四方台,而四方台的大队人马也可以随时接应。 于是,郑家屯的夺金人马,也就再加入了一股生力军…… 第81章 菜刀遇上菜刀 夜里,星星啦啦的下了一小场春雨,天一顶亮云彩就拉磴了。 两个绺子的大队人马昨天下午就已经开挑,去了四方台子。 今天占人和打扮得水光溜滑,格外绅士。他身穿草灰色细布长袍,外罩带寿字的黑缎面马褂。在马褂兜上还挂着一块纯金的怀表,表链子黄澄澄的有一拃多长。 下身是黑呢料的洋服裤子,立裆,散脚。裤线被白梨花使用烙铁熨得溜直,棱都没倒。脚上是双圆脸高腰皮鞋,用鸡油擦得铮亮。 头戴灰色巴拿马礼帽,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小窄边金丝近视镜,据说是爷爷辈从一个举人手里买下来的,乃是前清朝廷赏赐,于是就成了老侯家的传家宝,即使家庭破败了,这眼镜也还在。 “吔嗬,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咱们大当家的今个这一打扮,都赶上新姑爷利亮了,乍一瞅,能面嫩二十来岁,越端详越受看哪!”绺子里的炮头一边看着玩笑,一边在头车的车辕上插一面旗,上面有箩圈大的两个红底描金字—— “威仁”。 白梨花在忙着给占人和整理着衣服领子,那小眼神秋水澜波,含情脉脉。虽然占人和一张老脸,她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此时白梨花与九月红的衣服也都换了一身,而且样式一模一样,都是青灰色斜纹卡其布的仿军装上衣,马裤配皮靴——受到一战影响,社会上开始普遍流行这种仿军装款式,袖口内收好打理,穿起来也显得利索带派。 此时的大关东时尚潮流其实是走在最前沿的,仗着丰富的资源与外国贸易往来密切,奉天城、旅大、宽城子、哈尔滨都是洋行林列,外国人并不是稀奇物,所以有什么新奇玩意,都能很快在关东流传开来,并不比上海滩差——当然,这种打扮也是有钱人的选择,穷耪青穿的衣服只要不露屁股蛋子就算福报了,还要啥自行车。 仿军装搭配马裤、皮靴也确实是显美,尤其是白梨花与九月红这种修长丰腴的身材,简直是美透腔了。只是她俩都戴了一顶白色礼帽,特意往下压,脸上又围了一圈纱巾。 两个绺子都有花轱辘大马车,所以这次准备了二十辆,看起来是装得满满当当,实际都是草料与木头,外面再用油布罩上,不知道的会真以为押运货物。 占人和绺子的炮头原本就是宽城子威仁镖局的镖师,后来才到绺子挂柱,但是与仁和镖局一直都有牵扯。以前占人和绺子需要秘密活动的时候,经常会用这一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现在大掌柜占人和扮的是货主,白梨花与九月红都是带枪女随从——当时有钱人好这一口的并不鲜见,所以并不扎眼。 至于绺子炮头则都是充当领镖人,胡子有扮镖师的,有扮车老板子的,一行四十多人的大车队,就这么出发前往郑家屯。 “啪!”响亮的鞭花一甩,大车队骨碌碌碌上了大道,此去郑家屯不到一百里,中间在路上打尖住宿,第二天中午之前就能赶到。 这种出行方式算是别出心裁,也算是非常稳妥,不论是在路上还是进入郑家屯,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队伍上下的心情都很不错,就算劫不到黄金,在郑家屯那种繁华场所溜达两天也很不错。 白梨花骑在马上,也不耽误与占人和卿卿我我的,喂了九月红一嘴的狗粮。 九月红摩挲着匣子枪的枪柄,低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时分,大车队来到了一处荒甸子,在荒甸子旁边则是一片乱糟糟的树林子。道路不好,大车走到这里闹套了,正要组织人手往出推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树林子里传出来此起彼伏的呼哨声,惊起一群麻雀扑棱着翅膀盘旋而起。 伴随着马蹄声响,在喘息之间就已经从树林子里钻出一匹接一匹的大马。 马如游龙,人赛恶刹,一张张的脸上充满了邪气与杀气,枪管子上系的一尺红绸布随风摇晃,红彤彤的一大片,这七长八短至少也有二百号人,直勾勾的蹿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黑脸汉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头戴一顶巴拿马礼帽,穿一身浅紫色川绸团花裤褂,巴掌宽的腰带上插着两把匣子枪,马肚子旁边还斜挂一杆金钩步枪。 这黑脸汉子面相凶恶,偏偏手里还捏一个彩瓷鼻烟壶,刚用手指轻轻挖出一点,贴在鼻孔上,然后就打了一个巨响亮的喷嚏。 瞪着一双牛眼珠子瞥了大车队一眼,然后大手一挥,人马呼啦啦的形成一个扇子面形,将大车队严严实实地堵在当场。 这是——闹胡子了! 风水轮流转哪,可惜转得不咋地,劫人的要被劫了。 装扮成领镖的炮头将右手高举起来,伴随着车老板子的“吁——吁”声,大车队停下,此时两方距离只有六七十米。 炮头将镖旗从车辕子上拔下来,卷在旗杆上,然后催马上前,在距离对方三十米处甩蹬下马,左手抱右手,举过左肩之后颠三颠,大声道: “达摩老祖威武,泰和泰和,柜上辛苦了!” 而头车的车老板子也跳下马车,把头马肚带子解开,下摆搭到马背之上,再摘下帽子倒扣到马头上,手提鞭子踏上左车辕子,接着又从右车辕子跳下。 这是押镖人遇到绺子的标准程序,意思是马车不会突然起步冲撞,而身上也没有携带枪支,而是在车上放着。其目的就是让绺子放心,因为胡子都是多疑之人,认为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 镖局子与绺子之间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绺子不会随便劫镖车,而镖车之所以有炮手护送,防备的都是那些吃绝户的小股绺子。实际镖局子并不怕绺子,反而怕没有绺子,那样还挣谁的钱。 现在虽然是假扮镖局,但事情也要做全套,然后正常情况下只要适当送上去钱财打点,就可以畅行无阻。因为绺子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否则彻底没有押镖的,还吃什么线? 然而凡事有例外,正常情况下,领镖人做了这一套之后,绺子大掌柜应该是回答:托福托福,大师兄辛苦! 然而这个吸鼻烟壶的黑脸汉子却根本不按套路打,而揣起来鼻烟壶,用马鞭子支了支礼帽的前脸,高声大喝: “线往哪挑?盘盘底子!” 炮头一愣,转过头对占人和与白梨花使了一个眼色:有些不对劲! 行走江湖,问别人的去向以及带的东西,是大忌。 但炮头还是把卷起来的镖旗插在地上,道:“挑郑家屯,滚子上装轻片子!”(前往郑家屯,车上装的是布匹) 然而对面却不接镖旗,“都说威仁镖局能吃江南江北两省三道,买卖水顺,海漫兰头,发的都是大财。正巧绺局手紧,连车带马,还有轻片子,都下到这——长响子(步枪)、腰别子(手枪),也都留下!” 炮头一听就知道坏了。 虽然早就看出来对方是耍混钱的绺子,但是即使耍混钱的也不至于如此不开面,毕竟威仁镖局能吃黑白两道,不管是耍清钱的还是耍混钱的,都会给个面子! 这还没完,那黑脸汉子的牛眼珠子突然就落到了九月红与白梨花的身上, “捞着了!虽然看不到脸盘子,但是看这身材也能知道肯定是尖果。来来来,把脸上纱巾拿开,让爷台搂两眼——也不为难你们,放开了陪爷台乐呵三天三宿,然后卖到花窑享福去!” 他手底下的胡子们也跟着起哄,“二柜好眼光,也不知道吃完之后能不能让俺们也吸溜一口汤……” 说到这里,胡子们都放声狂笑起来。 九月红与白梨花互相对视一眼,手已经摸到了枪柄上,而化装成镖师与车老板子的,也都拎起大枪——得准备干仗了。 而对面二百多人,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大枪…… 第82章 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 大掌柜占人和的心里有些发苦:这扯不扯,谁承想还能遇到如此不开面的胡子,无奈之下,占人和右手攥住左手腕,放在左胯边上施礼,道: “路生不吃路生肉,南山北山一边高。吃横烧管撤拉富,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位朋友,我是大掌柜的占人和,绺局吃外线,装扮的是走镖顶壳,还请绿林同道多多指教。” 既然镖局子的招牌不管用,那就只能是亮出海底子了。 黑脸汉子哈哈大笑,道:“老登,少跟我扯那南朝北国,爷台是荤素不忌,横海字、吃黑票(劫绿林同道)都不算事儿——再者一说,你瞅你那老胳膊老腿的熊样,撒尿都滴答鞋了吧?在炕上还能护持上去了吗?哈哈哈……” 说到这里,黑脸汉子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那正好,爷台平生最乐于助人,需要拉帮套的你就吱声,别假假咕咕的……” 这可真是喝混水、耍混钱,遇上洗靠(六亲不认)的绺子了。 没辙,那就只能开壳了。 总不能让九月红与白梨花真去炕上伺候这个瘪犊子吧?那“咔吧”一声雷响,老天爷都得把这个瘪犊子劈死,何德何能啊,神雕里的龙骑士也没你这么迪奥啊! 九月红与白梨花也被黑脸汉子的举动给惹火了,又羞又气,纷纷拽出了枪盒里面的匣子枪。 而且白梨花还是一手匣子、一手撸子,恨不得当场给这个黑脸汉子的脑壳来一个大揭盖。 但是这个黑脸汉子可不傻,看似猥琐地笑,实际瞪着两只牛眼珠子精着呢,时刻注意场上的风吹草动,而且在身前的一左一右还有哼哈二将,一瞅就是倒霉催的炮灰崽子,给挡枪子用的。 所以,想要来一个擒贼先擒王是门都没有! 再说这黑脸汉子看到九月红与白梨花拔枪之后,反倒是更兴奋了:“呦呵,原来还是两个会使枪的硬尖果,爷台就好这一口,哈哈哈”,说着,两个手腕子一翻,闪电般就抽出了腰带上的两支匣子枪,如同变戏法一样。 再双手一磕就已经叫起了麻雀头,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黑脸汉子是玩枪的高手。 “知道爷台报号是什么吗?合字儿的,说给这两个尖果听听,等黑天了伺候爷台的时候也不至于稀里糊涂!” 胡子们齐声大喊: “包打一面!” “包打一面!” 声震原野。 包打一面骑在马上得意洋洋,挺了挺腰杆,又做了两个猥琐的动作,“爷台玩枪的时候,你这两个小娘皮还穿活裆裤子呢——来来来,让爷台试试你俩的深浅,打飞钱!” 九月红未经人事,不知道这是啥意思。而白梨花作为小少妇,那自然是吃过见过的,知道包打一面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所以既羞又怒,娇喝一声:“拿项!” 有胡子取出随身带着的弹弓子,先后把三枚铜元射向空中。 白梨花左手马牌撸子、右手匣子枪,一近两远,左右开弓,“啪啪啪”连开三枪,只见三枚铜元全都在空中四分五裂。 九月红不由喝了一声彩:白姐姐的枪头子够硬——当然,那肯定还是远比不上某人的硬。她又摸了摸自己枪柄上拴着的葫芦花,用红绒布打成的,一根九朵,随着春风摇摆。 心里在想:唉,我啥时候能有韩叔——叔一半的枪法呢…… 虽然九月红的枪法也相当不错,但是与白梨花相比还是有差距。 白梨花这一手打飞钱的功夫,正常来说绝对是够用了,绝大部分绺子的炮头,都打不出这个水平。 “行啊,不错,真不错,就得是这样的娘们才带劲!”包打一面有些惊奇的说道,他确实没想到这个脸上蒙着纱巾的漂亮女人能有这等枪法。 要是在此之前,包打一面自己都打不出这个效果,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 在一个月之前,包打一面的头顶上被八百米外射来的一颗子弹犁出一道血槽,吓得他语无伦次,仓皇而逃。 有的人,受到这等挫败可能会越来越草鸡。但是包打一面似乎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天赋,越这样反倒越进步。 从那之后,包打一面直接悟了,枪法大幅精进,一日千里。所以才能够以炮头的身份,兼任了绺子的二柜。 现在,他甚至认为自己如果再遇到那个神秘枪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谓是自信满满。 所以,对于这个小娘皮自然是合手即拿,只见包打一面一挥手: “拿项!” 然后他这边就有胡子使用弹弓子,一次就射到天空中四枚带孔老钱。 而且这四枚老钱还不同一般,是每两个都用一条红线拴在一起的。 包打一面手中的两支匣子枪,轻描淡写地就随手对着天上开了两枪: “啪啪”! 伴随着枪响,只见两根红线在天上都被打断。 这还没完! 包打一面轻佻地打量了九月红与白梨花一眼,咧嘴一笑,然后紧接着再次左右开弓: “啪啪啪啪”连开四枪,只见四枚老钱在天上纷纷四分五裂! 包打一面吹了吹枪口的烟气,“咋样,还不快给爷台跪下伺候着……” 这个包打一面,其人确实是讨厌,但是匣子枪也确实是玩出花来了。 占人和在马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遇到硬茬子了,今天要坏菜! 白梨花则是感觉今年是流年不利,以前拎枪走马从来没遇到过对手,而这才短短半个月,就先后遇到了两个强人,让不让人活了? 打飞钱,就这么华丽丽地输掉了底裤。 白梨花她不动声色的轻轻策马,把九月红挡了半个身位。该说不说的,这漂亮娘们尽管心眼小,但确实够仗义。 然而占人和却又一提缰绳,挡住了白梨花——别看能水不大,但关键时刻有这个担当,不然凭啥白梨花对他死心塌地,都是风风雨雨经历各种事情之后的结果,是经过火炼的真金。 而这边总催与秧子房掌柜也轻轻一带缰绳,挡在了九月红和白梨花的另一边,因为多出来的这个把儿,除了两项用处之外,还得撑起来男人胆。 这一场短兵相接的恶战肯定是在所难免了,毕竟对方人多枪多,在这个距离上肯定是人少枪少的吃大亏。接下来谁能生、谁能死,那可就是不好说了,所以要死,也得是爷们死在前头。 但是九月红却完全不惧,白皙光洁的脖梗一挺:干就干,怕死不当胡子,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读者:呵呵,你就是白给的,抓紧时间抱你韩叔叔大腿去吧) 第83章 无脑之人 包打一面感觉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一番操作,尤其是亮出一手惊人枪法之后,对面肯定是面如土色、体如筛糠,接着纳头便拜。 最后自然是两个尖果洗干净了之后,到炕头上等着。 然而没想到对面竟然是这么有刚,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服软。一个个的全都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行!爷台就喜欢这性子烈的,越烈的尖果,降伏之后就越有成就感。 他用左手的枪管子习惯性地支了一下帽檐,头顶上的疤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玛德,下次再遇到那个打枪的,非把他兰仙子给扯出来不可…… 此时,现场气氛十分压抑,乱枪大战几乎就是一触即发。 包打一面有两个炮灰在前面顶着,完全不怕,而且他还可以随时来一个镫下藏身。他都琢磨好了,等下干起来,先开枪把那两个小浪货的枪打飞。 而剩下的四十多人,根本不够自己这边打的。尤其是那个老登,还大掌柜呢,眼瞅着上炕都费劲,简直是暴殄天物,该着咱爷们捞一回! 至于两个尖果会不会被枪打的问题,包打一面并不担心。经过这么一番拉葛,手底下的崽子肯定都明白自己的心思。 而且这些崽子也都盼着呢! 等全干废了之后,接下来自然是想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了。 想到这里,包打一面的脸上已经兴奋得有些狰狞了,脑子里已经有完整的画面了,想象力也真是够丰富的。 画面越来越清晰,然后就是脑洞大开! 是字面真正意义的脑洞大开——因为开得有些过大,所以还炸裂呢了……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包打一面竟然给大家表演了一个惊天魔术。 如果在惊天魔术表演之前,把现场时间放慢一些,就能看到一颗7.62毫米突缘弹在空中电光交驰,破风无极,简直就是自带导航功能,说到哪就到哪。 脑袋是先炸裂的,枪声似乎是后传来的,可见距离远着呢。 吃横的胡子全都傻眼了:什么情况?绺子二柜兼炮头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整了这么一出戏——该不会是自导自演,吓唬对方呢吧? 但似乎又不太像,因为只剩下小半拉脑袋的包打一面,在马上晃悠了两下之后,就“扑通”一声栽到了马下,两支匣子枪也脱手而出,身体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依稀还放了一个屁…… 实际在挨了枪子之后,包打一面已经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身体应该是出现了一点小状况,但还是在控制之中,属于微恙。 但可能是这些年走马飞尘的生活压力太大,所以他用残留脑神经,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琢磨了0.001秒。在经过通盘研究论证考虑之后,果断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据说适当放空大脑,可以减少很多压力。 这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要是以后侥幸投胎再做一回人,写无脑爽文肯定不会像王润土作品那样扑街,因为是真的无脑…… 同时,包打一面也得庆幸在黄泉路上绝对不孤单,很快就接二连三的,伴随着一声声有规律的枪响,又有胡子的身上、脑袋上飙出朵朵鲜艳的血花。 九月红听到这熟悉的枪声,再看到似曾相识的场面,简直高兴得差点跳到马背上跳一曲野狼disco。 “是他,是他,就是他……” 九月红再次成功召唤神龙! 此外,在枪响的同时,紧接着就又有轰隆隆的马蹄声贴地传来。 抬眼观瞧,只见北面有一支身穿黑色警装的马队正在发起奔袭,看人数虽只有四十人左右,却整出来了气吞万里的架势。 很快就有连续三轮排子枪扫过来,犀利得令人咂舌。 这边的胡子就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落马。 太凶了。 领头的,是一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巡官,骑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手里一杆金钩步枪更是如同勾销人命的判官笔,弹无虚发,一枪一个小垃圾。 三轮排子枪之后,伴随着尖锐的铜哨声,又见雪亮的军刀闪耀寒芒。 这些乌合之众哪见过这阵势啊,再说带头的二柜兼炮头已经被人击碎了脑壳,腿脚快一些的话现在已经喝上汤了。 那还扯啥犊子了,赶紧快溜的尥蹶子跑吧,不然长九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 于是胡子们发一声喊,全都拨转马头亡命奔逃,只埋怨胯下马咋就没长出八条腿来。 九月红与白梨花这边怎么可能放过占便宜的机会,趁机打起了黑枪。不说白梨花,就是九月红这个白给的小姑娘都拿下了两个人头,算是一扫郁结,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很大的恶气…… 只见这队警兵并不继续追杀,也不打扫战场舔包,而是齐刷刷地勒马驻足,在原地等待,眼睛也尽量不瞅她们——主要是担心刹不住闸,把她们一勺烩。 接着就有一匹枣红马不紧不慢地跑过来。 马上之人穿了一身黑色毛呢警装,金丝授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然还是个长官,人模狗样的在装逼。 占人和与白梨花、九月红互相对视之后,有些无语。 这就很尴尬了。 如果是真正押镖的,此时应该是对如同神兵天降的警兵感激不尽,心甘情愿地送上大项小项。 但她们真正身份的却是胡子,现在只能是期望千万别被识破身份,否则就完犊子了。主要是这队警兵实在是太能打了,显然是哪个警署的游击马队。 不过正常游击马队也远远没有这么剽悍的——要是警兵都这样,那还当什么胡子了,都回家种地上粪去罢。 别看这边也有四十多人,但是真正摆开车马开干,肯定是被一波流带走。 九月红的心里却是非常失落,本以为来的是韩老实,结果却是花鹞子(警兵)。 只见这位枣红马上的长官与游击马队汇合之后,拿五做六的表扬了他们几句。 然后催马过来,把马鞭子交到左手,右手捂着嘴清了清嗓子,一副装腔作势的狗样,对占人和说道: “候老哥,这也没隔几天哪,咋就不认识我了呀,我是你们的团长——不对,我是雕炸天哪……” 第84章 九月红,你咋在这? 占人和,现在整个人都方了。 这位枪马无双的韩兄弟,不是绺子大当家的吗?这咋还又变成了高级长官,而且还是领着一支游击马队神兵天降,把对面绺子打得屁滚尿流,牛皮哄哄的包打一面,现在已经凉了。 整一身衣服临时化装可以解释,但是后面那一支剽悍的精锐游击马队怎么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位韩兄弟真的是高级长官,搞不好下一句就是: “对不起,我是警察!” 然后大手一挥,来一个磕膝盖顶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他占人和捆一个结结实实,拉到衙门外砍下脑壳,这样白梨花可就得守寡了。守寡的罪可不好遭啊,听说每天晚上都得准备二百个铜钱,待熄灯之后撒地上挨个摸回来,不然睡不着觉——嗯,白梨花精力旺盛,搞不好得准备一千个…… 这一瞬间,占人和已经进行了一次头脑狂想,苦情度直接拉满。 不是占人和有戏精潜质,而是被韩老实的惊天大反转给震惊得尿失禁。 没等占人和说话,白梨花忍不住先开口了:“不对呀,你到底是绺子大掌柜,还是衙门官?” 韩老实扭头瞅了一眼白梨花。 因为脸上蒙着有纱巾,所以听到话音才能确定这位就是情痴小少妇——咦,那另外一个打扮一模一样是谁?啧啧,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可以肯定绝对是美翻天,这身材完全不输九月红。 韩老实又看到了秧子房掌柜的小白狼——咦,这人咋这么眼熟呢,哎呀,这不是九月红绺子里的那个谁,就是要往人鼻孔里塞蚂蟥的秧子房掌柜吗? 咋地,这是跳槽了呀? “韩叔——叔,你这是招安了吗?”九月红在震惊得头晕目眩之后,终于开口了。 她之前听到枪响,本能地就感觉是再次成功召唤了韩老实。 但是在看到一身警装出场之后,又失望了。 结果等来到近前,反复地揉过大眼睛之后,又确定真的是韩老实。 而以她的脑回路,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思右想之后,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被招安了! 以后是敌非友,韩老实搞不好就会把她抓起来折磨——嗯,可能会看在舅舅王子儒的份上免去折磨之苦,直接砍脑壳。 这人,手黑着呢! 然而九月红哪里会知道,现在某人比她还震惊呢。 “雾草——你咋会在这?” 韩老实一听到九月红说话,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九月红与白梨花混在了一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这两天时间里,韩老实故意在路上磨磨蹭蹭的,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就是为了找九月红,不然今早就已经赶到郑家屯了。 好家伙,现在还真找到了,却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刚才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占人和,而且也看到了包打一面——马傻子绺子的炮头,之前砸窑龙湾大院的时候,就是这小子一枪打碎了气死风灯。 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讲,韩老实都需要出于公平起见,把包打一面的脑袋瓜子也给敲碎——之前在龙湾的时候实在是距离太远,所以一枪打空了。 这次可终于找补回来了,给那盏可怜的气死风灯报了血海深仇。 待打退绺子之后,韩老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装逼的机会,逗一逗占人和两口子,看看他们将会何等的吃惊,结果万万没想到九月红也在这,而且看样子与白梨花混得还挺熟…… 韩老实还来得及回答九月红,那边的占人和苦笑道: “韩兄弟,你这卖的是什么关子,一会是绺子大掌柜,一会是衙门官的。” 韩老实笑着说道:“老哥,我穿这衣服是逗你们玩呢”,忽然他意识到一个事情,“什么绺子大掌柜?哪个绺子大掌柜?” 白梨花道:“你不是九月红妹妹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吗?” 韩老实脑海当中迅速过了一遍前因后果:之前他吹牛说是绺子大掌柜,绺子里二柜是漂亮小姑娘,军师是个老太太。实际这些就是他比照九月红绺子说的,纯属口嗨。 然后,既然两个绺子遇上了,那只要白梨花不傻,肯定会联想到这些。 虽说出门在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但是被当场戳穿就很没面子。而现在不但是被戳穿,还是三方都在场的情况下,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占人和听韩老实说这身衣服是闹着玩的,不由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韩兄弟,人家九月红都告诉我们了,你就是那个绺子大当家,她是二柜,所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啥可瞒的……” 韩老实再次极度震惊,感觉脑袋被雷劈中了。 他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九月红,现在暂时搞不明白这姑娘是咋想的,但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应承着,“对对对,我就是绺子大当家——嗯,九月红是二柜,身份属性参照白梨花……”当然,后半句话现在肯定不能说,虽然他真是这么想的…… “韩兄弟,你这身衣服是搁哪整的,和真的丝毫不差。我们化装成押镖的感觉已经很够用了,而你这个却更是不同凡响,借着这个由头砸窑绑票,谁能防备得了?” 占人和说得眉飞色舞,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 “捡来的,捡来的……”韩老实含含糊糊的回答两句。 “韩叔——大当家的,昨天听白姐姐一说起来,我就猜到她们遇到的是你,就是腰上的枪对不上,”说到这里,九月红瞄了一眼韩老实腰上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你的枪怎么变成黑的了,还短了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韩老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于是默默地收起了黑色枪身、枪管略短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换上了银白色枪身、更显威猛的柯尔特蟒蛇。 “这个才对,黑的哪有白的好看!” 这姑娘管得还挺宽,行吧,都由你做主! 这时候白梨花却提出了一个问题:“韩老实,你身后的这些人是咋回事呀,衣服一起捡来这么多套,还顺手捡了这些能征惯战的手下?” 韩老实摸了摸鼻子,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说你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多屁话,那些可都是剿匪的小能手,要不是看我韩老实的面子,人家早把你的小脑瓜砍去换酒喝了——鲁大士那个夯货,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搞不好还会撒一泡尿…… 第85章 咋不叫叔叔了呢? 鲁大士现在很有些发慌。 不能不慌,之前他带着骑兵连把九月红撵得拉拉尿,最后如果不是一头扎入八百里瀚海,可能九月红的脑袋早就被挂到哪个县城的城门旁边了。 现在好了,这九月红如果认出来他,然后在被窝里给韩老实捅捅咕咕的吹两句枕头风。 韩老实会怎么处理? 孽畜,吃我一记美式居合——这谁能扛得住啊? 你看看,说啥来啥,两人嘀咕了几句话,韩老实把枪都换了,银白色的柯尔特蟒蛇威猛霸道,更显美人情重。 不行,得自救! 这时后面的大马车终于姗姗而来,鲁大士看到车上的小缸,不由眼前一亮。他跳下马来,把傻绳解开,两个膀子一较力:“哈”的一声,把小缸搬了下来。 然后一步步的走到近前,放到地上之后,当场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报告巡使,东西在这呢!” 韩老实一拍脑门:我的“敲门砖”来也!一把掀开草席盖子,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出来。 占人和一瞅:呦呵,这是要当场举行庆功宴呐!话说,这酒还真挺香的,一闻就知道,标准是上等头度高粱酒。 他平时就好喝两盅,此时不由见猎心喜:知我者,韩兄弟也! 占人和取出马褂兜上别着的大金怀表,“咔噔”一声打开前表盖。 这怀表的盖深兜兜的,正好可以舀出来酒,先品尝两口再说。 鲁大士见状大惊,赶紧说:“哎哎哎,这缸里泡着东西呢!” 占人和闻听,更来兴致了,“吔,还是药酒呢——泡的是啥?鹿鞭,巴戟天,还是淫羊藿?” 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里瞅:交得宽正冲着他龇牙咧嘴,表示自己没那功效——也不是没有,嘴里咬着的东西也还行…… “卧槽,这啥玩意!” 占人和属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白梨花好奇之下也趴下瞅瞅,结果也当场受了一惊。 韩老实偷着笑,结果发现九月红这姑娘也要趴下瞅,于是赶紧一把拽住, “等下,先别往里瞅,酒里面泡的是一颗人头!” 韩老实先给九月红打了一针,预防针。 对于吃横饭的而言,人头其实只是寻常。之所以占人和与白梨花被吓一跳,是因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哪怕是胆子再大的人,在家里做饭时候掀开电饭锅准备盛饭,结果发现里面装了一颗人头,你说谁能做到面不改色呢? 所以韩老实先给九月红做了一个提醒,这样再看也就没啥事了。 最主要的是:必须让九月红看哪,而且还得仔细看,不然费这力气干嘛。 而九月红听说是酒里泡着人头,顿时就失去了兴趣,不想看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小姑娘。 除了变态狂人,谁会像是看鱼缸里的热带鱼那样,端详酒泡人头呢? 韩老实一看:这不行啊,必须得看哪。 结果他一着急,直接上手按九月红的脑袋——实话实说,这韩老实就是个棒槌,之前能娶上四房夫人,全靠钞能力,否则一辈子都只能耍五龙。 占人和与白梨花在旁边一看,感到十分无语:这咋能逼着人家小姑娘看人头呢? 结果九月红被大手一按,不小心看到了酒里人头之后,当场就挪不开眼睛了,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对于交得宽,她实在是太认识了。当年,九月红的父亲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绺子的耍混钱作风而发起典鞭,颇干了一些仗。而每年入冬之后,这些绺子大掌柜却都是前往公主岭日本租界猫冬。 在日本人地界,自然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能拿刀动枪,但在大街上遇到之后互相对喷肯定是免不了的。九月红父亲带着她曾在公主岭轱辘把街遇到过交得宽。 这交得宽出言不逊,嘴里说得可花花了。 年后交得宽更是把九月红的父亲给算计了,直接丢了半条命,以至于不得不提前退休,让九月红顶了班。 这可是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所以,交得宽砸了骨头化成灰,九月红都能认出来。 现在九月红却在酒缸里看到了仇人的人头,如何能不激动! 不用说韩老实用手按头看酒缸了,就是…… 韩老实在旁边暗中得意,就差点一根烟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天了。 “认识吧?” “当然认识,这是交得宽的人头!” 九月红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 太不容易了,被交得宽欺负得太惨了,先是把老爹打成重伤,又差点在八百里瀚海灭了自己的绺子。 总催与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一听,也赶紧凑上来瞅,同样激动得手舞足蹈,“交得宽哪,交得宽,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九月红平复了一下心情,“韩叔——叔,交得宽的人头是从哪整来的?” “充话费送的……”韩老实又开始胡诌八扯上了。 鲁大士赶紧道:“这是我们前天在桑台镇,与交得宽绺子血战一天一夜,最后韩巡使大发神威,一枪将此獠打落马下,被我当场擒拿,押到刑堂之后,就把交得宽给劁了——不信你仔细看,嘴里还含着他自己的小可爱呢……” 鲁大士说得眉飞色舞,比比划划。而且他与韩老实也算是一对卧龙凤雏,哪有让人家小姑娘看那玩意的。 而秧子房掌柜的小白狼闻听此言,一伸手就把交得宽的脑袋捞了出来,扒拉两下人头的嘴唇,对九月红说道:“真的,真有,不信你看!” 九月红仔细瞅了两眼,然后一拍巴掌:“好,太好了,真解气!” 旁边的占人和与白梨花纷纷捂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这伙人都不咋正常。 九月红转过头,扑闪着大眼睛对韩老实说道:“韩叔——韩老实,此等大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韩老实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据说壮士救了女人,女人如果对壮士来电,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而如果看壮士长得歪瓜裂枣,就说“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这辈子的事情,你扯什么来世。来世能不能再当人还两说呢,你做牛做马有个屁用——这恩,你还是现世就报了罢…… 不行,得加大药量。 韩老实说道:“劁完了这厮,我又命人抬出一铺铡刀,亲手铡下他的狗头!” 鲁大士在旁边听了,急得不行不行的:你咋还抢功呢! “对对对,是与我韩巡使一起动手——韩巡使握的是刀把左边,我握的是右边,当场只听咔嚓一声,那交得宽的脖腔子先是喷血,然后是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人头滚出去了五米远,身体在不停抽搐,脑袋上的嘴巴也还在动,正好咬起来了扔在地上的小可爱……” 鲁大士还在继续叨逼叨,试图挽回一部分功劳,把现场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绝对是满分小作文。 一般人听完,身上都可能会起鸡皮疙瘩。 而九月红听了,却是愈加兴奋,对鲁大士表示感谢:“那可真得谢谢你哈——我咋看你有些眼熟呢。” 鲁大士摆手,“不能够,你可能是看错了……” 不过,现在鲁大士已经心里有底了。剿灭交得宽绺子、铡下交得宽的人头,这两件事对于九月红绺子而言,都是绝对的大恩情。吃横饭的最讲究这个,所以就算九月红发现了鲁大士的真实身份,也啥事没有,之前的是非恩怨足够一笔勾销了,官司就算是打到达摩老祖那里也是这个结果。 而韩老实则是暗自叹息,道:“那个茧子——不对,那个人头咋办,还泡酒里?” 九月红一摆手,“人死债消,也就谈不上仇怨了——人头就挂树上,喂老鸹吧……” 好家伙,这还叫谈不上仇怨? 而且,老鸹不会吃醉了吧…… “韩老实,”九月红一双大眼睛不错神地瞅着韩老实,“谢谢你!” 韩老实有些无语:这姑娘,那什么也就罢了,咋还连声叔叔都不叫了呢…… 第86章 去郑家屯搬黄金 “巡使是啥意思?”不出意外,果然白梨花这个女人又进行刨根问底。 她刚才听鲁大士左一句“巡使”,右一句“巡使”的,深感好奇。而且韩老实整得一副人模狗样的架子,看着就生气。而且看这架势,九月红这小姑娘早晚得被猪拱了。 韩老实听她这么一问,感觉很好笑:这就是一个赝品,有啥好问的。要不是为了方便行事,谁愿意穿这玩意,哪有缎面对襟罩衣穿着得劲。 但是鲁大士却对角色扮演有些入迷,当场抢答:“巡使就是奉天警察厅派出的清乡巡阅官,相当于钦差,见官大一级!” “清乡”自然就是剿匪的意思,这不是戳人肺管子吗? 白梨花满脸狐疑地瞅了瞅韩老实,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忽然她一拍大腿,道:“韩老实,你是绺子大掌柜,九月红妹妹是二柜,对吧?” “对啊!” “你说你这个身份是假扮冒充的,那么你手底下这些人是哪来的,个个都是精锐,莫非是从石头缝里扒拉出来的?”白梨花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鲁大士,“尤其是这个狗腿子,胡子拉碴的,一瞅就是吃惯了皇粮的人,干啥都一套一套的……” 韩老实既不能把警署长王剑壬给卖掉,也不能随便透露鲁大士这些人的身份,否则可就真是乱套了。 于是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这个就是做戏做全套嘛,为了装得像一些,有这个身份方便行事。再说要装成衙门官,总得有亲随,光杆司令算什么样子,于是就整了这么一支游击马队…… “游击马队?” “对,就是游击马队,这些人都是我随便划拉来的,跟着我混一口饭吃而已……” 鲁大士赶紧跟着帮腔,连连称是,就是混口饭吃,之前都是拿着打狗棍要大饭的,跟着春哥才抖起来。 “春哥是谁?” 鲁大士指了指韩老实。 白梨花哼哼两声,“管你什么春哥、曾哥的——我就问你,你随便划拉就能整来这些精锐?谁信呢,你这人嘴里就没个实话。”说着,又转过头对九月红道:“妹妹,你可别被这个韩老实给骗喽,我看他就是图谋不轨,眼珠子贼溜溜的乱瞄,一看就是惦记你的……” 九月红摇摇头,偷偷地看了韩老实一眼,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香水瓶,给自己喷了两下,然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的,韩老实不会骗我的。不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他!” 占人和劝道:“夫人呐,韩兄弟应该是有什么内情,而且也有他自己的谋算,但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他肯定不会害咱们,再说咱们有啥值得被大张旗鼓收割的?” 韩老实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候老哥知我!” 九月红在旁边听了这话,低着头想看脚尖,却又看不到。她似乎有点失望,就像是小孩牙子拿回来一副奖状,大人却选择表扬隔壁赵四家的孩子…… 韩老实这个棒槌哪里会注意到这些,还在那瞎掰掰:“不瞒你们说,我这次是要去郑家屯的,狗逼姓韩的在那准备了一百万两黄金——一百万两黄金是啥概念,你们知道吧?我去打个劫,然后拉回龙湾去,垒两个大猪圈……” 在场者,无不仰视之:这个逼装得甚大! 只有九月红过来拽了一下他的衣角,“韩老实,你也姓韩……” 韩老实摘下大檐帽,挠了挠头:行吧! 而眼睛却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本来还想要冒昧地问一句心中疑问,但是仅有的一丝情商告诉他:这属实有些冒昧,可能会挨揍——没人拉架的那种…… 占人和哈哈大笑,道:“韩兄弟,我等也正是为了这一百万两黄金而去,昨天还叨咕着啥时候正神归位呢,今天你就回来了,甚好——这一百万两黄金要是劫出来,分我半成就够用,我要用这五万两黄金建一个黄金屋,给我的好夫人住……” 其实韩老实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不然两个绺子怎么会平白无故鬼鬼祟祟地化装成押镖的,还差点被黑吃黑翻了船。这也就是九月红的命好,每次关键时刻都能把自己召唤出来——哎,你说这姑娘咋就不知道感恩呢,连叔叔都不肯叫了…… 结果白梨花却不乐意了,抱着占人和的胳膊撒娇:“我可不住黄金屋,我又不是老母猪!” 这白梨花拎枪走马、上冰打渔是一把好手,可惜没啥文化,哪里懂什么是“金屋藏娇”的典故,敢情这媚眼就是抛给了瞎子看。 没文化的属性确实不佳,但是搭配到漂亮女人身上,简直就是天胡牌,绝对够用。 占人和宠溺地摸了摸白梨花的头,“行行行,不住就不住。” 韩老实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嗐,一百万两黄金似乎也不那么香。 他问九月红:“那么,你想分多少黄金呢?” 九月红手里捏着香水瓶,却又把头低下了,“这个绺子你是大当家的,为什么要分……” 韩老实一听:哎呀,这是要吃干抹净,让我韩老实给你的绺子打白工?行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这些人指指点点的,似乎郑家屯炉银总号的黄金就是山里的野葡萄,抬手可摘,然而,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归根到底,包括韩老实在内都是一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屯老二,土财主、姨太太、土匪世家女、小连长……就没有一个真正看过天花板上面风景的人。 所以哪懂什么是大库,什么是矿兵,什么是戒卫森严! 想当然的就把砸窑绑票的那一套照搬过来。 当然,韩老实毕竟比其他人见识还能多一些,所以在模模糊糊当中也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而这身衣服肯定有大用场! 此时他意气风发的大手一挥:“出发!去郑家屯搬黄金……” 反正押镖车队与游击马队同行,也不算违和。于是,这个奇奇怪怪的劫金队伍就开拔了。 一半是胡子伪装成的镖师,另一半是官军伪装成的警察游击马队。当然还有一个,是老色批伪装成的正经人。 鲁大士带领游击马队在前方开路,四十人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连马蹄子迈出去的频率都一样。 白梨花与占人和算是大开眼界,脑袋瓜子想破了,也想不出来韩老实是从哪划拉来的强力人马。此外,装备也是真好啊,清一色的金钩步枪,还佩带制式军刀。 尤其是军刀,这玩意对于一般人而言,就算是白给也不会使。 再说,都有这样的部下了,还当什么绺子大掌柜! 反正现在韩老实在她们的眼里,就是谜一样的存在,摸不到深浅。 就算是现在韩老实当众宣布,他其实乃是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的哮天犬,占人和也会转过头就去买两块大骨头…… 第87章 莫非你是骡子? 九月红骑着状元白,与韩老实并辔而行。 韩老实瞄了两眼九月红的马鞍子:这马鞍子,真修长! 再看两眼九月红武装带上挎着的匣子枪:这匣子枪,真大! 又看了看九月红手里的马鞭子:这马鞭子,真白…… 女人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所以虽然韩老实掩饰得很好,但九月红还是能感觉到韩老实的“欻欻欻”,却不以为意,还把小脖梗一挺:“韩老实,你那四房夫人真都被打发回娘家改嫁了吗?”九月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并没有!” “啊?”九月红闻言,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确切说,只有三房夫人被我打发回娘家改嫁了!”韩老实是一个诚实的小男孩,讲求的是实事求是。 “那剩下的一个呢?” 九月红捏紧了手里的马鞭子。 “没有剩下的,因为被我一枪干死了——啪,正中脑门!” 韩老实得意洋洋,还把柯尔特蟒蛇抽出来,在手里转着炫酷的枪花,像是创立了什么不世功勋,恨不得整个纪念章贴在脸上…… 九月红突然感觉脑门麻酥酥的,“为什么要杀她呢?” “因为——因为……”韩老实开始后悔自己说实话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这个逼嘴,怎么就没有把门的呢! 尤其是鲁大士不知什么时候纵马跑到后面,不远不近地竖着耳朵听,整得和兔子似的。 “因为什么,你快说呀……”九月红急不可耐,就想知道原因。 嗐,这姑娘咋这么好信儿呢! 最后韩老实选择破罐子破摔,“因为她偷汉子——不但偷汉子,还偷的是家里的炮手!” “啊?”九月红震惊至极,把小嘴长得大大的,都能看到嗓子眼了。 后面的鲁大士却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完犊子,听到不该听的了,这下备不住是要被杀人灭口呀! “不但偷的是炮手,还与炮手合伙给马傻子绺子当内盘,差点砸响了韩家大院。要不是我暗地里练了一手好枪法,早已经被抓去看天了,现在坟头都长草了……”韩老实索性一五一十的说个通透。 “这帮娘们要么是图钱,要么是偷人,要么是图钱兼偷人,没个好揍!”韩老实愤愤不平。 鲁大士则表示很受伤:原本以为韩老实给他介绍三个女人是好心好意,没想到却是三个坑货——我就说嘛,韩老实哪有这好心! 而九月红更是吃惊地说道:“那你就一枪打她脑门上了?” 韩老实也吃惊了:这姑娘莫非还是极品女拳师,打得一手好拳? 后面的鲁大士也顾不得害怕,同样来了兴趣。本来他就赞成韩老实遣散女人的事情,现在一听说还有这茬,那更没毛病了,这才是吾等楷模——当然,如果不找这个小相好就更完美了,大家一起潇洒闯天涯多好! 九月红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摩挲了一下匣子枪枪柄,道:“那不应该是生擒活捉,先打瓜皮,再骑木驴,最后看天吗?” 韩老实听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而鲁大士更是直呼内行,就应该这么整才对。 “打瓜皮”就是参考给囫囵个的西瓜去皮,最后是光溜溜的。 “骑木驴”且不提——“看天”就是找一棵有弹性的碗口粗小树,把顶头削尖,再压低插入谷道,松开之后,人就被挑在半空当中,在人体重力作用之下,会一点点地往下坠,最后树尖从嘴出来。因为在下坠过程中,当事人会仰面朝天,所以称作“看天”。 九月红继续道:“还有那个炮手,你没给他先劁了,再走黄泉道吗?” 韩老实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似乎说的也没错,当时大意了,没有顾得上这些。 “那三房夫人,打发走的时候给钱了吗?”九月红还在保持稳定地输出。 “给了,一人一大笔钱,够花一辈子的……” 九月红睁大了眼睛,把马鞭子一挥:“为什么要给钱?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都是你辛辛苦苦种地打粮挣来的钱,自己省吃俭用,平时连一碗面条都舍不得吃,腰上系根麻绳,背个小粪筐出去捡粪……” 可能是在九月红眼里,乡下老地主都是这造型。事实也差不多,很多乡下老地主都很节俭,八月十五煮一枚咸鸭蛋下酒,用一根席糜儿抠着吃,到第二年正月初七还没抠到蛋黄。 韩老实眨了眨眼睛,其实很想说:钱真是大风刮来的,系统两边穿越功能在没有暂停之前,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你哪只眼睛看到、哪只耳朵听到,我韩老实腰上系麻绳背小粪筐出去捡粪了? “哼,我都听我舅舅说过了,你平时就是这样——所以,凭什么给她们钱?她们住哪,回头我就去要回来……” 九月红挥了挥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她们一电炮。 这时白梨花从前边纵马而来,道:“韩老实啊,没想到你还是苦命人,遇人不淑,还被绿了——不过没关系,我保证你很快就能遇到对的人,陪你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韩老实摸了摸自己的一张老脸,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是来安慰,还是来添堵——哎呀不对,这么老远你也能听到? 真服了! 八卦的女人,个个都堪比千里眼、顺风耳…… 韩老实好容易把白梨花答对完,又把鲁大士撵到前面趟路去。 然后九月红又咬着嘴唇,问韩老实:“韩老实,这些年你都没有儿女吗?” “没有啊!”韩老实骄傲地大声宣布。 “啊?莫非你是骡子?”九月红再次震惊。(注:骡子是马与驴的杂交产物,没有生育能力) 神踏马骡子! 韩老实真不是骡子,因为这十年里,他并不确定系统什么时候就耍流氓,把他留现代回不去,要是整出来一男半女的,那岂不是造孽。而且以他文科生的脑瓜子,实在搞不明白什么穿越悖论之类的理论,生怕作出来一个无法弥补的大祸。 “故意不生孩子,丁克家庭,懂不懂?”韩老实当然不想被误会成骡子——其实误会成骡子也就罢了,就怕更进一步,再误会成李莲英,那可就扯犊子了。 九月红虽然不懂什么是丁克,但“故意”两个字还是懂的,这才放心,“上次听你说,你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子?” “是啊,但不是亲的,我连儿子都没有,哪会有亲孙子——他莫名其妙地叫我爷爷,我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就让他一直叫着了……” 九月红眨了眨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啥,反正脸上的表情是奇奇怪怪的。 “那小孩叫惊蛰,鬼精鬼精的,脑瓜子好用,比我强……”韩老实在实话实说,他也就是胜在枪法方面天赋卓绝,并且还有个逆天的金身系统。 论起脑瓜子,那属实是有些拉胯。 哎,也不知道惊蛰现在咋样了…… 第88章 要饭花子也疯狂 吉省吉长道,龙湾县靠山屯。 春日风光好,一帮在田野上奔跑着放风筝的小嘎玩得欢脱了,正是无忧无虑的好时候。还有把鞋脱下来揣怀里的,物力维艰,体谅家里的老娘纳鞋底不容易。 这时,有一伙人从北边青山口一路而来,在大道上逶迤而行,还赶着三四辆大挂车。 小嘎们都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地站在路边卖呆儿。 这伙人能有七八十号,有瞎子,有傻子,有瘸子,也有哑巴。 走在前面的有手持顺棒的,有打哈拉巴的,有用撒拉金的。 还有有举着吃米牌子的,上面写着“奉旨要粮”四个大字…… 靠山屯是这一带的大集镇,不乏粮户财东。这伙人很快分成三四拨,只要看到门口贴对联的大户人家就上门乞讨粮米。 其中最大一波径直来到烧锅院。 烧锅院的门口对联虽已斑驳掉色,但字迹仍然可辨:“酿成春夏秋冬酒,醉倒东西南北人”! 烧锅当家的姓王,皱眉头道:“又是蚁帮,钱粮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给他们!”于是让人关上大门,四角炮台上也有炮手戒备。 这大筐队就是要饭花子团伙,他们在城镇附近有花子房据点,每年春秋两季结队外出乞讨粮米。 蚁帮的落子头发现烧锅竟敢拒绝,若就此偃旗息鼓,那么其他大户跟着学咋整?他把柳罐斗放到地上,命人取出一面铜锣敲响,很快要饭花子就都到此集合。 在门前空地上,瞎子在捶胸顿足,仰天嚎啕,给瞎子领道的小巴狗子也在汪汪乱叫;瘸子用拐杖砸门框,骂爹又骂娘;哑巴比比划划,呜哩哇啦。 有脱光了衣服,对着大门搂空挡的,而傻子则是在旁边笑嘻嘻地给拍手加油,看热闹的也是一片声的夸赞。于是在加油与夸赞当中,表演者逐渐迷失了自我…… 还有的把自己脱光,拿着一个鞋底子猛抽自己的脸、胸脯、肋巴扇子,时不时的对裆下也照顾一二,甚至这里抽得尤其狠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就是人嚎犬吠,群魔乱舞。 然后落子头的嘴上绝活也给整上了,手上的哈拉巴一打,一套磕张口就来: 你不给,我偏要,要得是:鸡也飞、狗也跳,让你们天黑睡不好觉! 哎! 烧锅当家王白薯,在家排行三加五;王八下生命就苦,后背总有一面鼓;天气一热就出卤,娶个媳妇要享福。 哎! 松花江水往外漫,江边沙丘连成片;附近公的踩个遍,刨出沙坑来下蛋;趴在水中朝外看,瞅着媳妇去养汉;春去秋来飞大雁,破壳王八有期限。 哎! 烧锅老王笑开怀,终于有了后人来;后人来了前人埋,眼看烧锅要亏财…… 这一套磕,让烧锅王当家的血压飙升两千八,最后无奈之下只能舍了一千斤高粱米——这还没完,最后又加了五坛子烧酒才作罢。 这表演的落子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的衣服其实并不破旧,甚至可以说体面——这就是出身相府的花子应有之待遇,在花子房当中地位仅次于大筐。 落子头看到王家烧锅服软了,这才收起哈拉巴,对旁边站着的小花子说道:“惊蛰,刚才这一套其实只是开胃小菜。但即便如此,这烧锅王当家的也扛不住了。所以,要不怎么都说相府花子打腰呢,往后跟我好好学,你既然能被大筐刘老万相中,那肯定是有运道的,真有一天你接管了龙湾县的花子房,就知道什么是威风了……” 没错,站在旁边的小花子就是惊蛰。 这次恰逢春季蚁帮外出收大捐——也就是在固定时间前往各个大一些的屯镇讨要粮米,而且不是简单的仨瓜俩枣,而是狮子大开口。 而筐头不会亲自出面,都是落子头带队,于是惊蛰算是迎来了首次正式地实习观摩。 这一路走下来,惊蛰真是眼界大开,这帮要饭花子是真讷呀! 不论是城里的买卖铺户,还是村屯的地主老财,只要是贴对联的人家,就没有能扛得住的。 为啥是找贴对联的人家呢?据说当年孔夫子出游列国,走到陈国地界的时候没米下锅,差点饿死,幸亏弟子颜回在范丹家里借到了粮米,并承诺由后辈弟子偿还。 而丐行尊范丹为老祖,于是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找读书人家索要粮米。而门口贴对联,对联上面有字,那么就可以认定是读书人家,也算是逻辑自洽…… 当然,惊蛰对于这些典故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又不想要一辈子大饭,现在只是权宜之举。 但是惊蛰对于这些要饭花子的狠劲也有了直观了解:猛! 比如“破头”这个疤脸汉子,现在惊蛰终于知道一脸伤疤是哪来的了。有拒绝施舍粮米的,当场就拎一把刀往自己的头上砍,鲜血横流,崩得门脸上全是血,就问你服不服?据说这个破头是去年新上任的,而上一任是砍自己的脸,硬生生砍死在人家门口的。 对于花子房的一切,现在惊蛰都是在暗中观察。 这靠山屯算是最后一站,治伏了王家烧锅之后,这些花子背背抬抬,把粮食装上大挂车。 三挂大马车都装得满满登登,高粱米、苞米、大豆、粳子、红小豆、粘糕、烧酒——甚至还有一个猪头。 打道回府! 等回到花子房之后,惊蛰吃完了晚饭,脱下身上的阴阳衣就躺在一铺小炕上琢磨事。现在惊蛰地位十分超然,都混上单间了。虽只是小耳房,但整个花子房也只有少数几个才有这待遇。 绝大部分花子都是住在厢房大炕上,每铺炕只有一床麻皮子裹鸡鸭毛做成的大被,宽窄与大炕相当,白天用滑车子吊起来悬在棚顶,晚上再放下,睡觉的时候人就是钻进大被里,枕一个木头墩子,汗酸油垢直打鼻子,虱子更是可哪乱爬。 哪像惊蛰这样舒服。 而枪牌撸子就藏在枕头芯里。这两天外出大讨,并不方便带在身上。 对于惊蛰而言,这花子房衣食住行都挺好,比如穿的阴阳衣,外表破衣烂衫,实际里面一套却是蓝细布,料子、款式都好着呢! 唯一闹心的就是大筐头的姨太太——就是给惊蛰说话的那个漂亮女人,名叫李圆圆,据说出身于花窑,是刘老万给赎出来的。 李圆圆经常搞偷袭,把惊蛰搂在怀里稀罕,闷得惊蛰喘不过气。 惊蛰对此颇有些苦恼,现在只要一见到李圆圆就打怵,就会下意识的地憋一口气。 怕啥来啥,“邦邦邦”有人敲门。 惊蛰问:“谁呀?” 只听一个娇媚的声音回答:“是我呀,开门……” 惊蛰无奈地摇摇头,光着脚下地打开门栓,然后就被抱住,来了一个“闷头杀”…… 良久之后,李圆圆优雅地叠着两腿坐在炕沿上,旗袍开叉露出来的大腿,在油灯之下尤为光洁白腻。 “小弟弟,你干爹刘老万明天要进城吃酒席,大财东老赵家娶儿媳妇办事,带你一起去。” 惊蛰一听:哎呦,不错呦,正好趁机办一件要紧事…… 第89章 花子房二代目——惊蛰 春日里的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花子房里的要饭花子们已经纷纷拿起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包括哈拉巴、柳罐斗、鞋底子等等,出去要饭了——严格来说不应该是要饭,因为这些要饭花子首选现钱,其次粮米,最次剩饭。 而刘老万还在正房当中和李圆圆腻歪着。 别看刘老万这个老头子只是花子房里的大筐,实际并不简单,属于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外交官府、内结家门,交游广阔,非常吃得开。刘老万的身家完全不比大财东差,早就在宽城子最繁华的日本桥附近置办了一套四合院,大老婆就住那享清福,丫鬟仆妇啥都不缺。每逢年节的时候,刘老万也会坐上二轮大马车前往宽城子住两天,而平时则是住在花子房,有李圆圆陪着。 这生活,美! 等腻歪够了,刘老万才在李圆圆的伺候下,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穿上。下地之后先给范丹老祖的牌位上香,然后再出门在花子房附近巡视一番,就像是一头老虎巡视领地那样,只因他刘老万就是花子王,是龙湾县所有花子的主宰。 这时,小拉子也从城里给带回来一大碗水豆腐,加了辣椒油、韭菜花、香菜末,看着就有食欲。 还有五个油炸糕。 刘老万就蹲在碾盘旁边,把水豆腐和油炸糕都放到碾盘上面,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正吃得香甜,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墙根撒尿的惊蛰。 “惊蛰,快过来……” 刘老万扬手招呼惊蛰过来。 然后就递给惊蛰两个油炸糕,“先吃两块油炸糕垫吧垫吧,中午咱爷们到大饭庄子坐席去!” 惊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本想再洗一洗,但是鉴于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要饭花子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索性直接接过油炸糕,两口一个,腮帮子撑得溜鼓。 “干爹,这次跟着蚁帮出去长了很多见识,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带着小拉子到城里试试我新学到的落子,总不能白吃干饭——等我从落子头那里学出来真本事了,以后给您养老……”惊蛰的小嘴可会说话了,既汇报了工作成果,又提出了工作计划,还展望了美好未来,简直是职场模版,完全无师自通。 在李圆圆的积极牵线之下,惊蛰已经认下刘老万这个干爹。(韩老实:我真的会谢) 现在惊蛰管刘老万叫干爹,但是同时又管李圆圆叫姐姐,辈分属实有点乱套,但是对于花子房而言也不算啥,毕竟都要大饭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各论各的就行了…… 刘老万虽然不缺老婆,却是占了五弊三缺之人,无儿无女,现在有了这么灵性的干儿子,简直是美出了鼻涕泡。 对惊蛰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要不怎么会带他坐席去呢——意思再明显不过,借着机会对龙湾县有头有脸的宣布:这个好少年以后就是龙湾县花子房接班人! 将将的日上三竿了,刘老万头戴红缨帽,身披一块麻袋片,两只手上戴了五七八个大金镏子,再拿起老牛鞭。 惊蛰还是穿着那身阴阳衣,只不过今天是反着穿,一身蓝细布相当体面,头上还戴了一顶非常时髦的格子布鸭舌帽,脚上踩一双牛皮短靴。不论是衣服还是靴子,都是在城里专门定做。 这一身行头至少值十块现大洋,也是好起来了。 两人信步前行,摇摇晃晃的就进了城。 赵财东包下了龙湾县城北门里的北顺合大饭庄子,楼上楼下,外带着一个后院,总计摆下了六十五席,高朋满座。 等刘老万带着惊蛰来到门口之后,迎送的傧相赶紧进屋通报,很快一身长袍马褂的赵财东就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刘老万就把老牛鞭挂到了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要不怎么说刘老万是头面人物呢,这整个龙湾县不管是谁家有喜事都请刘老万坐席,还得是安排在靠前一桌。 而且刘老万也不是谁的面子都给,来不来另说。 只要来了,那就会把老牛鞭挂出去,这样所有花子——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一律不敢来扯闲篇。 那么如果刘老万没来呢? 那样的话,要饭花子可就欢脱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打着哈拉巴唱落子的一波,打着撒拉金喊号子的一波,没完没了,不胜其烦,却毫无办法。要饭花子虽然命贱,但好歹也是一条命,再说这大喜日子打死打活、崩得可哪都是血,那也太不吉利了。 所以,能请来刘老万坐席,那都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家还请不去呢—— 刘老万进门之后,在傧相指引下来到二楼东暖阁包间,这里三张桌坐下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刘老万摘下红缨帽,扯下麻袋片,露出里面水光溜滑的茶色莫本缎面马褂,哪里还是要饭花子的形象,分明是太平绅士。 众人纷纷打过招呼,没人会看低这个花子王。 再一看后头跟着的惊蛰,都是略显惊奇:这小孩挺有运道,看来以后可能就是新一代花子王了! 而惊蛰是有眼力见的,就站在刘老万的背后,别人提出让他靠边坐下,但却礼貌拒绝了。 众人却更是高看一眼:这小孩,灵性! 于是刘老万更加得意,甚至开始介绍起来——这就代表板上钉钉了! 这时外面又有人进屋,包括刘老万在内的一行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王会长今天格外精神哪!” “王会长近来忙啥呢,神龙见首不见尾呀,看来这是又有新的发财路子了吧!” …… 惊蛰不动声色的瞅了这人一眼,心想:王会长,农商会长王子儒——没跑了,就是他! 只见王子儒的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穿一身长袍马褂,相貌儒雅,言行举止颇有风度。 又过了一会,刘老万趁着傧相进屋的机会,让他给惊蛰在外面安排个地方坐席。 傧相自然是满口答应,把惊蛰安排的地方自然不会差,也在二楼,不过是在西暖阁包间。 但是惊蛰哪有心思吃席,因为他着急找机会与王子儒搭话,主要是说一下具体情况,知道自己在哪。 否则,爷爷韩老实肯定以为他被狼咬掉牛牛,不好意思现身了呢…… (今日最后一更) 第90章 花子王平平无奇的一天 龙湾县农商会长王子儒,最近确实是有些忙,但忙的却不是自己买卖铺号的事。 先是给韩老实处理五百晌地以及县城里的铺面——虽说韩老实让他随便折腾,不差这仨瓜俩枣的,但既然受人之托,就得给办得板板正正的才行。 实际这些年韩老实与王子儒在机缘巧合之下相识,后来颇有交情,尤其是王子儒对韩老实的本事也早有直观了解——可以说,在马傻子砸窑之前,王子儒是这大关东唯一知道韩老实本事的人。所以,当时王子儒并不担心,那些胡子在绝对的枪法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 好容易处理完铺面,外甥女九月红又飞来叶子,于是又得给准备枪支、弹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表面上王子儒是农商会长,做大买卖的,实际当年就是依靠给绺子销赃起家的,货真价实的大窝主,很多小绺子都得听他招呼——韩老实的绺规黑话就是从王子儒这里整来的,所以绝对正宗。 而大绺子则是合作关系,甚至王子儒二十多年前为了笼络一个大绺子,把自己的姐姐都嫁了过去…… 现在有钱有势了,逐渐开始洗白上岸,但是对九月红的绺子却还得有求必应,毕竟娘亲舅大。 等到处理完外甥女的事情,好家伙,韩老实左一波右一波的往龙湾县安排人,王子儒还得负责招待安顿,搞得心力疲敝。 不由暗骂:韩老实啊,韩老实,你自己出去拎枪走马闯天下,潇洒得飞起,我却得给你当粮台,真是不当人子。 但是王子儒骂归骂,还是很够意思的,上次给外甥女去信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一下:如果在江湖上遇到你韩叔叔,一定要多亲多近…… 也不知道王子儒以后会不会后悔叮嘱这个! 今天赵财东办喜事,王子儒说啥也得到场啊。席面上的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平时也都相熟,于是应酬之下,未免多喝了几杯。而王子儒的酒量不行,三杯酒下肚之后就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就想要借着去解手的机会,躲两杯酒。 王子儒在葡萄架下正抽着烟卷,忽听背后有人小声问他:“请问,您是农商会长王子儒吗?”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花格子鸭舌帽的小孩,正在警惕地打量着左右。 这小孩他刚见过,是花子王刘老万领来的,很大可能就是未来的新一代花子王。 王子儒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随口说道:“对啊,找我啥事?” “我爷爷是韩老实,他让我来龙湾县城找你的……” “啪嗒”一下,王子儒嘴里叼着的烟卷直接掉到了地上。只因活了四十多年,从穿开档裤子骑门槛开始算,就从来没这么吃惊过。 “啥玩意?你是韩老实的孙子?” “对哦,我爷爷在怀德那边干仗,不方便带着我,就让我来龙湾县城找你。他还说,你肯定会妥善安排我,就像安排韩家纸坊一大家人那样……” 王子儒一拍脑门,实锤了。 这小孩真不是信口开河,韩家纸坊的事情绝对是隐秘,除了韩老实的身边人,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个。 就说嘛,那个韩老实不可能是属骡子的,这些年在柳树沟屯一直没有造人,原来人家来此之前就已经有后了——没看嘛,这孙子都这么大了! 牛掰! “既然是韩老实的孙子,那就叫我王爷爷吧,我俩是老铁——哎,不对呀,你来龙湾县城,咋还进了花子房,还混成了花子王的接班人了呢?” 惊蛰看了一眼左右,发现没人能注意到这边的葡萄架,这才简单的说了一遍遭遇,从化装成小叫花子躲避怀德韩家的追捕,到阴差阳错进了花子房。 王子儒听完,被雷得外焦里嫩。 属实是有些牛逼,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短短时间就能混上花子王的接班人,绝对有点东西。可不要小看花子王,有多少人想当都当不上呢。 但是作为韩老实的孙子,再怎么说也不能去当花子王啊。 “孩子,你被带去花子房的时候,没提我吗?”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道:“提了,人家不信。” 王子儒哭笑不得,道:“既然如此,我就去找刘老万支会一声,把你领我家去——在花子房里厮混算咋回事,你爷爷韩老实回头不得找我算账啊……” 王子儒并不担心刘老万不放人,毕竟他可是堂堂的农商会长,在龙湾县还是很遮奢的。而且,就算不放人也不怕,他王子儒也不是白给的,当年坐地销赃的时候,家里后园子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手,黑着呢! 但是惊蛰却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考虑与谋算说了一遍。 王子儒甚为惊奇: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小小年纪就有这谋算与心智。实际王子儒还不知道惊蛰在怀德县城的一番高端操作呢,否则更吃惊。 再看他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就知道花钱——花钱也就罢了,倒是赶紧整出来个孙子抱啊! 哎,只恨当年没给甩墙上…… “王爷爷,怀德韩家指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而且势力大得很,在怀德县城的时候可是看到过他们的威风,保不齐就会猫住须子摸过来报复。所以,你把韩家纸坊一家子住的地方告诉我,我领着小花子注意一下风吹草动……” 王子儒作为龙湾县的农商巨头,与怀德韩家也颇有买卖上的往来,怀德韩家这两年也在尝试将触角伸到这里,所以年前家里老二娶媳妇办喜事的时候,韩家四少爷还曾到场,却盯上了外甥女冷梅,并牵连上了韩老实。 后来因为这事情,王子儒与怀德韩家算是撕破脸了。所以他当然是知道怀德韩家的实力,但自认为在龙湾县这方方面面的,还是能罩得住的。不过,王子儒本身不是狂妄之人,认为惊蛰乃是持重之言,于是说了一遍韩家纸坊一家人住的地址。 并且告诉惊蛰,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他王子儒,绝对好使。 然后看看时间也挺长了,一老一小先后回去接着坐席,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而刘老万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两个哈欠,让惊蛰先到外面随便耍耍,他自己要去抽一口。 这大饭庄子都有专门的烟间,刘老万径直走了进去,主家已经安排红果伺候。刘老万也不客气,爬到烟炕上侧身躺下,红果先是递上烟枪,再打开红色蜡纸,把一条小拇指大小、黑中透亮的烟膏用钎子挑出来,放到烟灯上反复烧烤,待散发杏仁味的时候就出现了烟泡,再把烟泡挑到烟锅里。 刘老万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的吁了出去,顿觉浑身舒泰。 而烟间里,已经飘满了奇异地香气。红果按捺不住,嘤咛一声靠上来,各种手段齐出,将刘老万伺候万分得舒爽,就只为也能跟着抽上一口…… 待过足了瘾之后,赵财东已经送上了一个早已封好的大红包,里面有一沓吉官帖。另外还有两块贴上了红纸囍字的银元,是单独给惊蛰的。 刘老万客套两句之后就接过来,再披上麻袋片,戴上红缨帽,到门口摘下老牛鞭,叫上惊蛰招摇过市,回花子房去也! 这就是一个花子王平平无奇的一天。 真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第91章 大掌柜的占人和,丢了 “啥?候老哥丢了?”韩老实大吃一惊。 “是呀,当家的丢了——哎呀我的天哪,我可咋整啊, 真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白梨花拍着大腿,哭成了大花脸。 最主要的还是衣衫不整,小衣显然是临时胡乱套上的,真是让人非礼勿视。如果这要是别人,韩老实可能还会搂两眼,但白梨花可不行,朋友妻、不可欺。 九月红赶紧过来安慰,顺便把白梨花上面的衣服遮挡一下。 游击马队与胡子也都被惊动起来了,在大车店的院子当中黑压压的站成了一堆,把小伙计吓得缩头缩脑,掌柜的也慌里慌张的从炕上爬起来,随时应对盘问——不慌不行啊,这一波住店的哪个是看起来是好惹的? 就在昨晚,因为距离郑家屯还有一段距离,赶路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在中途找了一家大车店打尖住宿。 这家大车店规模可相当不小,有宽阔的大院套,而且还分成了东西两个跨院,有横有纵的一长溜大草房。 韩老实的这八九十号人,直接把西跨院给整个包了下来,四间正房都有南北大炕,再加上东西厢房,地方肯定是足够了。 占人和与白梨花两口睡在西厢房把边一间屋,韩老实则是睡在东厢房把边一间屋,而九月红的一间则是与韩老实挨着。等吃过晚饭之后,韩老实坐在炕沿上枪油。 然后九月红却走了进来,不但帮着韩老实擦枪,还非得拉着韩老实讨教枪法,韩老实没有办法,只好倾囊以授(成语不要想歪)。 韩老实的家伙事也确实是太有排面了,柯尔特蟒蛇、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再加上一杆大狙,九月红把玩得爱不释手。 “你要是喜欢,等下次回龙湾的时候送你一把一模一样的,其实都在你舅舅王子儒那里保管着呢——大侄女,这枪名叫柯尔特蟒蛇……”韩老实忍不住卖弄起来,一说到枪就滔滔不绝。 “韩老实,不许你叫我大侄女!”九月红气鼓鼓地放下手里的柯尔特蟒蛇,站起来转身就走了,靴子踩在地上咔咔响,只留下一个窈窕玲珑的背影。 “切,莫名其妙!”韩老实打了一个哈欠,发现系统已经开始结算了——好家伙,都午夜时分了,这姑娘可真能磨叽。 “君子报仇,一发入魂。你一枪击中报号‘包打一面’,脑袋瓜子打稀碎,即使最优秀的入殓师也无法让他走得安详。在震慑群匪同时,也为气死风灯报了大仇——获得英雄气20点。” 这包打一面属实是没有排面,才区区20点,啥也不是! “天降神兵,英雄救美。你再次成为九月红的召唤神龙,受命于危难之际,拯救于水火之间,在关键时刻率领冒牌的游击马队横空出世,将马傻子的绺子杀得落花流水——获得英雄气38点。” 不错不错,韩老实有些开心,可惜救美之举似乎与预期差得挺远,根本没有机会海瞧。 “一颗仇雠首,两行美人泪。你就像雄性园丁鸟拿出蓝色饰物求偶那样,用交得宽的首级殷勤献宝,九月红激动得流下了两行美人泪,并对你万分感激,有些事情还得依靠你自己感悟,要是最后还是吃不上四个菜,也怪不得别人—— 获得英雄气75点。” 韩老实摇摇头,不知道系统说的是啥意思。不过,这一波确实很赚,一共获得133点,加上原有的479点,现在就是拥有612点。 真是牛逼大了,韩老实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很有些激动。等迷迷糊糊的睡下之后,正做着不可言说的美梦,忽然被拍门声给惊醒了,下意识的就抓起了柯尔特蟒蛇。 “韩老实快醒醒,不好了,你侯大哥丢了!”门外传来白梨花的声音。 韩老实大惊失色,赶忙飞快地穿好衣服,打开门之后就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白梨花。 原来,晚上占人和可能是喝多了茶水,半夜的时候起夜。 本来白梨花没当回事,但是过了一阵之后,她迷迷糊糊的又想往占人和的怀里蹭,却发现人不在。 赶紧胡乱套把上内衣外衣的,提着匣子枪出去寻找,不论是墙根还是茅房,都没有人。 却在马棚发现了了水(放哨)的崽子,还有晚上负责值更的伙计。俩人都被五花大绑,脚上的袜子都少了一只,原来是塞到了嘴里——最恼火的是,还是换着塞的。 双倍快乐! 解开绑绳之后,两人都说自己是突然之间就晕倒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绑了起来,嘴里也塞进了袜子,做声不得。 显然,劫持占人和的人肯定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团伙作案。非常不简单,胆大妄为,竟然不怕这八九十个刀枪炮。 现在对于白梨花而言,无异于天塌了,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就体现出爷们的镇定了,韩老实马上派出鲁大士带领游击马队,分散出去在四周打探询问有没有目击者。 而四十个胡子则是四下洒出去,由占人和绺子的炮头、水香,以及九月红绺子的总催、秧子房掌柜,四个头领各自带领十个胡子,分四个方向追出去,以三十里为限。 事实证明,幸好有穿着警装的游击马队,干事情非常方便,在大车店所在村屯挨家询问,就没有敢不配合的。 很快就从一个耍钱鬼子嘴里问出了有用的东西:他晚上在前边屯子打天九,四更天的时候散局,回家路过大车店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急匆匆的从屯子赶出去,一路往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因为跑单帮的马车很少有走夜道的,怕遇到割缰子的(抢劫马匹)。 韩老实二话不说,扎上武装带,带上柯尔特蟒蛇,拉出枣红马,装上马鞍子,再把svd斜挂马肚子旁边。 让伙计给拿过来五枚生鸡蛋,先喂了两枚,剩下三枚用干草裹上,装在马鞍子后面的布带里。 然后扳鞍认蹬,飞身上马。而九月红却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 “老实在这等着,安慰一下白梨花!”韩老实颇有些威严地说道。 “哦……”九月红似乎有些乖,如同一只小猫一样。 鲁大士也要跟着一起,同样被韩老实拒绝了,“你的马不行,跟不上,在这看护好这两个娘们就行,指不定暗中还有多少茬子呢!” 说完,韩老实一带马缰绳,枣红马扬蹄嘶鸣一声,然后四蹄奔开,冲出大车店的大门,一路向北追去…… 第92章 三个女贼 韩老实一边快马加鞭,一边调出了系统。 加点! 一口气消耗了200点,强化身体20次。 这次的强化幅度可绝对是空前的一次,而效果也绝对是杠杠的,果然是大力出奇迹。 一瞬间,就感觉身体状态有了明显不一样,一捏拳头,嘎吱吱作响,力量至少是普通人的三倍,敏捷度、身体协调性也有提升,眼神似乎也更好了一些。 现在参加五环会,应该是金牌可以拿到手软的那种。 感觉小肚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筋肉比十八岁都有活力——尼玛,当年要是有这身体素质,绝对扣碎学校篮球场的篮板。赔偿可以,但有个要求,就是必须进行一次全校通报批评…… 在韩老实看来,现在一百个自己,差不多就能与那个穿道袍的龙骑士打得有来有回。 当然,如果对上之前被一枪放倒的紫衣人,应该还是有些差距。但是打普通人,那肯定是予取予求,也不用什么招式,光靠速度与力量就已经是碾压了。 一只手打翻十几二十个肯定毫无压力。 韩老实这次强化身体,当然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控马。既然练出来的骑术不行,那就用身体来弥补。 果然,现在控马简直是随心所欲,身体往前倾,全靠小腿与膝盖来接触马鞍子,给枣红马最大程度的减负。 所以速度也有明显提升,如同一道离弦的利箭一般,奔跑起来甚至两只前蹄与马耳朵齐平,在月光下飞驰,很快就超过了被派出去向北搜索的小白狼与十个胡子。 小白狼揉揉眼睛:这不是临时大当家的吗? 马真好,骑术也真好! 牛逼! “哎,大当家的,你帽子掉了!” 小白狼赶紧拾起来大檐帽,在后面招呼。 韩老实的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两边的草木如同往后倒一般,根本顾不得回头捡帽子,就是一个追! 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约莫着已经追出去四十多里地,中间歇过一气,而现在枣红马的肚子也再次见汗了,得再歇一气。 这四十里地,一直是顺着大道跑的,中间岔路也没法下去,他韩老实又不是孙猴子,有分身之术。 死马当活马医吧! 韩老实站在马鞍子上,掏出望远镜观看:吔,前面似乎有一辆马车! 赶紧给枣红马喂上剩下的三枚生鸡蛋,然后一带缰绳,出发! 大约跑出去三四里地,就撵上了马车。 “卧槽,怎么是你们?”韩老实看清楚马车上的人之后,不由大为震惊。 “来了一个狗官!” “狗官要找麻烦!” “搂他……” 三杆意造卡尔卡诺m1891六响步枪齐齐的指向韩老实,枪的主人全都是一身青色泰西缎的对襟罩衣,头上戴着驼色礼帽,脚踩羊绒短靴,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 仔细看时,却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是女扮男装,也不知道搁哪整来的一圈黑胡子贴在嘴巴上,使得三张俊脸尤为滑稽。 没错,这就是草原三姐妹。 不过,韩老实顾不上笑话她们的尊容,只顾着看马车上面拉着的一个疑似人类。 为啥是疑似呢? 因为被一圈毛毡裹得严严实实。 韩老实苦笑道:“别开枪,是我,我是韩老实啊!” “谁是韩老实?” “我们认识吗?” “少套近乎,给爷爬!” 这时疑似人类蛄蛹了两下,发出声音:“韩兄弟,救我……” “咦,谁把他嘴里的袜子拿出来了?” “我拿的,我怕他把我的袜子咬坏。” “拿开也行,不然憋坏了可就心疼死我了!”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放亮了,韩老实仔细观瞧,发现一圈毛毡下面能看到脚,上面露出的头,却被一个红肚兜裹住了脸。 听声音就知道,这分明就是绺子大掌柜的占人和。 韩老实大声说道:“候老哥不要担心,某家韩老实前来救你!” 然后又转过头对草原三姐妹说道:“你们咋不认识我了,前些天你们还帮我打过怀德韩家的扈兵呢,然后我买了你们一匹枣红马,你看……”韩老实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她们看胯下这匹枣红马。 “哎哎哎,还真是你呀!” “你咋变样了,以前又老又丑,现在是又丑又老,还又凶!” “你咋穿了一身官叶子,是不是投靠了官府成为鹰犬,前来抓我们归案?” 韩老实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语凝噎。 “衣服是假扮的,不是真的。现在追你们,是因为你们劫走了我的朋友——对,就是车上的那个!”韩老实无奈的进行解释。 要是换成别人,还废什么话,早一枪一个送上西天了。问题是这草原三姐妹有救命之恩,没辙。 “谁劫你朋友了?” “你朋友在哪?” “哪个是你朋友?” 韩老实指了指车上的毛毡。 “胡说,这是我们当家的,以后要一起过日子!” “放羊!” “还得生孩子,每人生八个,一共就是十二个!” 韩老实目瞪口呆:啥玩意啊,光天化日之下就强抢民男、强人锁男。最最主要的是——为什么抢的不是我韩老实! 悠悠苍天,待我何薄! 有黑幕! 我可要报警了哈! “可是,他是有老婆的,晚上时候他还搂着老婆在被窝里睡觉,出去撒泡尿的功夫就被你们劫走,你让他的老婆咋办?这很不好——虽然他自己很愿意,但不符合一夫一妻制的基本原则……” 占人和在车上再次蛄蛹起来,大喊:“不,我不愿意!”可把占人和给急坏了,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吐槽,你这韩老实是怎么有脸提一夫一妻制的? “不,你愿意!” “男人,等我们一起过日子了,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好上加好,再加好!” “对对对,到时候赶你走,你都不会走!” 占人和无奈的说道:“不,我只与白梨花过日子!” “谁是白梨花?整死她!” “打闷棍!” “勒死狗!” 韩老实的头,现在大了好几圈,被叽叽喳喳的吵得不行。 这时候,三个女人瞄了一眼枣红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一百块现大洋,还钱!” “还钱!” “钱!” 韩老实懵逼了,“还什么钱?” 三个女人当时就怒了: “你莫非是想赖账?” “必须弄他,谁来都不好使!” “按倒,劁了他!” 韩老实挠挠头,想起来了:上次用399块现大洋买的枣红马,说是欠一块,以后见面百倍偿还。 所以,没毛病。 但是谁身上随时带那么多现大洋啊? 韩老实眼珠一转,聪明的智商再次占领高地,来了主意…… 第93章 这不科学呀 “你们说,现大洋好,还是黄金好?”韩老实试探着问道。 “你脑袋有包吧?当然是黄金好!” “你有黄金?” “拿来,免你一劁!” “现在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而且是有一百万两黄金——你们知道一百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吗?就是巨多,十辈子花不完!”韩老实当然不指望她们能知道一百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所以还得是用抽象的“巨多”来形容。 “切,一百万两黄金不就是六万二千五百斤嘛!” “就是,像谁不知道似的,能装满一个屋子!” “得用二十辆大挂车才能拉走!” 韩老实再次目瞪口呆:不是,你们一人生八个孩子,都能算出来总共有十二个的选手,是怎么精准算出来这些的? 而且之前不是说不识数吗,这特么的都快要赶上计算器了! “你瞅把这老登震惊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吃不上四个菜!” 韩老实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不是不识数吗?”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说黄金!” “老登,快说一百万两黄金在哪,不然小心我削你嗷!” “给你两电炮!” 韩老实心中暗想:有门儿! “一百万两黄金,就在郑家屯的怀德韩家炉银总号那里,我们准备去劫出来,你们要是一起去的话,到时候肯定能分到一份!” “行,跟你走吧,天亮就出发!” “我们的这三条枪就听你的了,随便吩咐,保证让干哈就干哈!” “勇敢牛牛,不怕危险!” 三个女人跳上大车,一人手里一个鞭子,这就要出发了!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那个,你们是不是先把人给放了呀!”韩老实赶紧踅马拦住她们。 “凭本事抢来的,为什么要放?” “想都别想,以后我四个就是一家人!” “热炕头,盖大被!” 韩老实用手搓了搓脸,“候老哥,要不你就从了吧!” “韩兄弟,万万不可呀——不抛弃、不放弃,我不想和她们去草原放羊……”占人和吓坏了,以为韩老实真要把他给卖了。 “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你们三个为啥就非得相中他呢?要不,你们换一个?我这有个人选,二十六七岁,身材魁梧健壮,练的是童子功,有能力——就是络腮胡子多了点,但这代表荷尔蒙旺盛啊,你们要不要试试?” 三个草原女人一听就炸毛了: “想都别想!” “除了他,还有谁能撒尿的时候浇死一只老鼠?” “无敌风火轮!” 韩老实大吃一惊,而占人和在车上继续扯着脖子喊:“韩兄弟,别听她们乱说,我候信长……呜呜……” 其中一个女人脱下短靴,用袜子把占人和的嘴给堵上了。 韩老实捂着眼睛劝道:“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 说到一半,就当场就被打断了: “多捂两天!” “蘸白糖!” “加蜂蜜!” 韩老实一摆手,“不是加不加白糖的事情,而是现在要去劫黄金,光靠我们四个可不行,大车店那边还有帮手,关键时刻咱们得齐心协力——这样,咱们一起回大车店,然后你们要真是喜欢候老哥,那完全可以与他的夫人公平竞争,你们不会怂了吧?三个加起来斗争不过一个!” “谁说我们怂了?” “争就争,谁怕谁!” “好男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珍惜,我们不能错过!” 三个女人还真就当场把占人和给松开了毛毡布,嘴里的袜子也掏出来,穿到原主的脚上。 占人和仍旧在瑟瑟发抖:太阔怕了,当年被别的绺子给堵在后倒厦子,眼瞅着要被乱枪打死,都没这个阔怕! “韩兄弟,她们三个当真要跟着咱们一起走?” “必须真呐,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韩老实笑嘻嘻地回答。 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再说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懂不懂?而且,也正好给白梨花一点颜色看看,谁让她总挤怼人。 这下好,让她们在一块骨碌去吧…… 三个女人雷厉风行,让占人和坐在马车中间,她们三个围一圈,把粘起来的胡子都拿掉了,三张俊脸一模一样,全是青春无敌美少女。 然后抽冷子就搂个脖、贴个脸、要香香…… 占人和哭丧着脸,韩老实恨不得在他的脸上来两拳! 鞭花一甩,就往回折返了。 拉车的是两匹骒马,之前她们骑的三匹好马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倒腾哪里去了。 韩老实为了不让大车店里的人继续折腾,选择先行一步,回去报信:人,找到了! 至于三个女人会不会变卦——在韩老实看来,那是绝对不存在的。 白梨花一听找到人了,当时就转悲为喜,“哎呀呀,关键时刻还得是韩老实顶用……”白梨花有些愧疚,认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总怼韩老实。不过这种愧疚肯定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等下知道真相的她绝对会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先给韩老实三拳! “哎,不是找到我当家的了吗,那人在哪呢?” 韩老实摸了摸鼻子,“在后面的大车上呢,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乱折腾!” 白梨花一听,就要飞身上马,急不可耐地要去见自己的男人,而且非常担心身上少什么零件。 却被韩老实赶紧拦下。 开什么玩笑,要是她飞马而去,走个头碰头,那还不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呀。 韩老实编了一个谎话,说是道路有很多分岔,这么冒蒙出去很容易走两岔,让白梨花在门口等着就行。 白梨花感觉也有道理,于是就到大门口翘首以盼,却没注意到韩老实脸上的表情。 鲁大士虎尖虎尖的,一眼就瞧出来不对劲,凑过来捅捅咕咕的:“肯定有啥事,快说说!” 九月红也支棱着耳朵听——自从韩老实回来,她就感觉韩老实的身体有些不一样,然后她的脸就偷着红了一下,咱也不知道她在想啥。 韩老实强忍住笑,对九月红说道:“等下你一定要看紧白梨花,别让她拿刀动枪的,要文斗,不要武斗……” 九月红不解其意,但还是去了大门口与白梨花站在一起,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 韩老实又吩咐鲁大士:“等下你多带两个人,维持一下秩序,别一天天毛毛躁躁的!” 鲁大士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毛毛躁躁了?”然后他捋了两把络腮胡子,小声问道:“春哥,昨晚你屋里的灯,咋点到大半夜才熄?那女胡子头还给你擦枪呢……” 韩老实眯缝着眼睛瞅了他一眼,突然闪电般抓住鲁大士的手腕,用力一捏—— “疼疼疼疼疼,服了服了服了……”鲁大士差点给跪下。 松开之后,鲁大士一边揉着手腕子,一边狐疑:春哥的力气怎么能这么大,这不科学呀。而且,春哥这拳头要是给那个女胡子的脸上擂两下,肯定会哭很久吧…… 第94章 崩老头 鲁大士很快就搞明白了,为什么韩老实让他多带两个人维持秩序…… 场面一度接近于失控,吵吵成了一锅腊八粥。 要是按照鲁大士的想法来,就应该把大掌柜占人和从腰部横着切开,然后白梨花拿一半,三胞胎女人拿另一半,爱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去吧——要不怎么说他是个夯货呢,要是这么切,更是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 从脑门竖着切,才是正解…… 在经过一番拿刀动枪的友好磋商之后,并没整出来一个结果。外人也不好干涉,毕竟都是在追求幸福 (“幸运”的幸)! 九月红有些不理解,为何韩老实没把她们三个当场收拾了,还让她们有机会到这添乱,于是就来问韩老实。韩老实只好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下,重点是三个女人仗义出手递枪,硬刚怀德韩家的二百黑衣扈兵,否则现在他坟头都长草了。 九月红这才恍然大悟,于是看三个女人就颇有些顺眼,但是感觉又对不起白梨花。 韩老实却道:“要不,你去劝劝白梨花,一个羊也是赶,三个羊也是放,五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 听了韩老实这话,九月红不禁撅了撅小嘴,琼鼻还一抽一抽的,“是啊,五个人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以前某人就是五个人一起过日子,后来还有人偷着加入其中呢!” 韩老实扳着手指算了算,感觉这姑娘可能是在阴阳他,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虽然占人和的心如磐石,只专情于白梨花,但是三个女人就是坚持痴缠着他不放。尤其是她们三个还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都相当漂亮,简直是令人啧啧称奇。 除了说话太吵之外,其他真的都是顶配。 而韩老实也有理由严重怀疑,占人和之所以不同意收入囊中,可能并不是怕白梨花吃醋,而是担心入洞房的时候脑袋瓜子直接裂开…… 而白梨花生气也没有用,反倒被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怼得自闭: “自私!” “根本不懂什么是分享,大不了租给我们一段时间!” “对,我们有现大洋,又不会掉块肉!” 韩老实已经习惯了她们三个的奇葩观念,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可是第一次遇到啊,不论是鲁大士的游击马队,还是胡子,都被震惊得下巴颏掉到脚后跟上,并且纷纷表示自己不介意租出去,给不给现大洋都行,主要还是发扬风格。 路见不平,拔枪相助…… 对付着吃了一口饭之后,大队人马就兵荒马乱的继续赶路了,前往郑家屯! 于是这支队伍,就又多了三个化装成男人的精神小妹。 至于为何坚持要女扮男装,韩老实也问过这三个精神小妹。 但是三个人却支支吾吾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然后韩老实也就没再问,虽然他感觉这三个精神小妹可能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但是这支队伍里连吃横饭的胡子都左一波、右一波的,还差她们那点小事了吗? 三个精神小妹顶多也就是崩老头呗…… 也不能说韩老实猜错,因为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崩老头,只是这个老头名叫吴俊升。而且,吴俊升这个老头还挺吃香,想崩他的人可不少,比如——韩竹君…… 崩老头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没等开始崩,就满世界人都宣扬开了。 现在,韩竹君就面临这个局面。 自从她去过一趟洮辽镇守使公署之后,突然之间就开始流传小作文:说是吴俊升在公署书房当中,与韩家三小姐进行了一次友好而激烈的切磋交流。 其中书桌是主战场,吴俊升的一支毛笔,墨迹酣畅淋漓,惊了韩竹君!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细节描述也相当到位。 虽然民间对于谣言是喜闻乐见,但是如果没有推波助澜的黑手,必然不可能传播得这么快。而且造这种谣,一般人可没有胆子,因为这可是一下子得罪了两头,一头是吴俊升,另一头是边金韩门。 换成谁,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面对这种满城风雨,韩竹君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负面情绪干扰,现在正带着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以及七姨太刘小凤,参观大库当中的黄金。 一摞摞的木箱子堆得层层叠叠。 韩克冯随手打开了一个木箱子,里面是一层桑皮纸。待打开桑皮纸之后,就见到了整整齐齐、闪闪发光的金条。 这一百万两黄金,是被加铸成四种重量规模,即一钱、三钱,一两、三两,对应四个纸钞币值。实际在纸钞发行的时候,哪怕最低金额的一钱,也只是用于大笔的交易场景。真正纸钞获益的渠道,是后期发行的辅币,就比如奉票种的奉小洋票。 韩克冯打开的这个箱子,里面全是三两的金条,整整一百根,随便抓三根在手里,光溜溜的凉润,沉甸甸的坠手,由此产生的满足感与愉悦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怀德韩家有钱,但是有钱和有黄金是两个概念。 而这样的木箱子,在大库里有足足三千个! 刘小凤也随手抓起了两根,在手里颠了颠——真是令人迷醉的感觉。 韩竹君微微一笑,道:“小嫂子若是喜欢,那我们可以玩一个小小的游戏——就是这里的金条可以随意自取,两只手能抓走多少,就可以得到多少哦……” 这声音似乎是有一种魔力,让刘小凤在一瞬间有些恍惚,差点一个“好”就脱口而出。 但理智终究还是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实际两只手能抓多少根金条?三四十根顶天了,也不过是一百两黄金,在怀德支脉这里根本就不算钱,却会把怀德支脉的脸面丢到地上踩。 韩竹君就是借用黄金形成的生理与心理的直观冲击,来操弄人心。 之前韩克冯多次与刘小凤提起过,不要被三小姐的外表给骗了,实际她就是一个画皮恶魔。刘小凤本来还不以为然,现在才终于小小地领教了一回。 韩克冯在旁边亲眼目睹,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十年前韩竹君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仍然是一个梦魇…… 第95章 少年韩克冯的梦魇 大约十年前,韩克冯曾去过一次边金主脉,遇到了韩竹君。按照辈分算,韩克冯得管人家叫姑姑。 两人都是十岁左右的年龄,班对班的。当时韩竹君养了一条白狗,挺凶,刚见面就对韩克冯龇牙。韩克冯五岁习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已经有一身功底,而且跋扈惯了,哪能容忍一条狗发威,于是一脚就把白狗卷出去挺老远,再一脚又卷到墙上。 白狗于是夹着尾巴找主人诉苦。 第二天,韩克冯被韩竹君骗到了后花园,然后就踩中了一个简易版的阎王猎碓,当时就被木头给撞晕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还扒掉了裤子。然后韩竹君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翔,捏着鼻子用小毛刷涂抹在韩克冯的某物件上。 然后带来了白狗。 白狗长在这种地方,自然是吃得比人都好,不需要吃翔。但是这次在本能驱使之下,真是欢脱了,猛地蹿上来。而韩克冯哪见过这阵势,一开始还以为保不住了。结果白狗并没有一口掏,而是用舌头仔细的舔。 这更吓人。 韩克冯吓懵了,想叫又不敢叫,就这么眼睁睁被舔来舔去。 然后韩竹君又当着韩克冯的面,喂了白狗一只鸡腿。 白狗吃完鸡腿,很快就吐白沫死掉了…… 这件事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是两个人的秘密——确切说,应该是韩竹君的秘密,然后是韩克冯的梦魇。 以至于现在,韩克冯对这个小姑韩竹君,还是打怵到家。只要韩竹君盯着他看,他就会不自觉的手脚发软,两股战战。什么武艺,什么枪法,都是白扯。 “克冯侄儿,我决定让你带来的人马都住在城外,你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呢?” 从大库里出来之后,韩竹君热情地拉着刘小凤的手一起走,又转过头征求韩克冯的意见。 “不会,绝对不会!” 韩克冯连连摇头。 “那就好,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本想找吴俊升借兵,但是现在又有了谣言满天飞,显然是暗中有人不想看到我们边金主脉顺利借兵渡难关。那么,你说说看,这个谣言是谁传的呢?” 韩竹君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一番话,虽然嘴里会说的是处境不乐观,但俊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 “肯定是奉天那边呗,东三省官银号为了顺利发行奉大洋券,肯定不想咱们这边做大,更不想咱们与吴俊升强强合作,于是就造谣。那张奉天出身绿林,使用这种下作手段,并不奇怪!” 韩克冯背着手,一五一十,分析得头头是道。 韩竹君点点头,“有道理!看来克冯侄儿是真的长大了呢——对了,听说横滨正金银行的常务董事藤森,是与你结伴而来的?” “嗯,我爹说现在日本人的势力在关东越来越大,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找日本人谈谈合作;当然,如果没必要,也不用搭理他们……” “知道了!” 韩竹君不置可否。 韩克冯摩挲着腰上的韦森三号,说道:“其实就算不靠吴俊升,也不靠日本人,咱们两家的矿兵、扈兵、刀客加起来足足六七百人,全是精锐,护送黄金也没啥问题吧?” 韩竹君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韩克冯,“听说你来的路上遇到了匪绺袭击?” “是有这事!” “伤亡了两成以上?” 韩克冯的脸有些红胀,没说话。 韩竹君继续道:“听说怀德支脉被一个名叫韩老实的枪手折腾得翻天覆地,以至于派不出更多的黑衣扈兵,所以来了二百瀚海刀客——如果怀德支脉的黑衣扈兵和瀚海刀客上千人倾巢而出,那可能还会有一点点机会……” 韩克冯争辩道:“那个韩老实非常不简单,不然早被抓起来点天灯了——而且,我感觉他也会来郑家屯,甚至现在已经到了郑家屯,就在暗中窥伺着我们的黄金!” 韩竹君噗嗤一声笑了,脸上如同盛开了一朵娇艳的鲜花,“区区一个耍枪的二炮头,再厉害又能如何?不信他能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所以来不来又能如何,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就不要提了罢。” 韩克冯没吱声,心里在想:等哪天你真遇到了他,就知道他的那杆枪有多猛了,希望你到时候别因为扛不住而哭着告饶…… 三个人一起上了三楼的正厅,韩克冯刚要坐下喝杯茶,就听韩竹君说道:“行了,你先回城外客栈安排事儿吧,有小凤留在这炉银大院就行——对了,下午我要设宴招待吴俊升,让小凤和我一起吧!” “可是,那谣言?” 韩克冯有些意外,谣言都满天飞了,这时候还顶风去拜会,适合吗? 而且你把刘小凤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去有啥意思?不带这样的,好容易有机会单独相处! 韩竹君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叠,露出了光滑白腻的大腿,“你知道对付谣言最好的吧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当然就是——让谣言变成真的……” 韩克冯听了,没说话。因为在他眼里,这个韩竹君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但是刘小凤却大吃一惊,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端庄雅致、国色天成的堂堂边金韩门三小姐,为何会说出这番话——谣言变成真的?那书桌…… 刘小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哎,不对呀,那她带我一起去是什么意思,卖一个搭一个?听说那吴俊升可是色中恶鬼,这要是被玷污了身子,可怎么对得起老爷啊! (跟吴俊升对不起老爷,跟那个谁就对得起老爷了?) (不都是一家人嘛,这肥水也没流了外人田;可你跟吴俊升,怎么说,也是便宜了外人……) 韩竹君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道:“放心吧,那吴俊升可不是曹操,对有妇之夫从来都不感兴趣,只喜欢黄花大闺女……” 刘小凤大窘,心中暗道:切,我看你也不像什么黄花大闺女! “不用怀疑,宝贵的筹码就需要待价而沽,在最合适的时候才有利益最大化,如果按捺不住就会错失机会,干什么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说到这里,韩竹君突然话锋一转: “康熙朝九龙夺嫡,皇二子胤礽早早出局,所为何故?” 刘小凤有些懵逼,她虽然不至于目不识丁,但又哪里会知道这些故纸堆的东西。 韩克冯却心中大震,毕竟他作为大家族出身,自幼习文练武,接受的都是最顶级的教育,如何不知道胤礽偷情妃子郑春华,尤其这还是一段香艳刺激的稗官野史…… 这时钟先生进来了,与韩克冯、刘小凤寒暄两句之后,对韩竹君说道:“三小姐,奉天那边来了张景惠,给帅府打前站,因为帅府公子要迎娶郑家屯农商会长于文斗的掌上明珠。但是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这张景惠拉着磕头兄弟吴俊升喝酒,今日晚宴他张景惠也要一起出席……” 第96章 假作真时 韩克冯在旁边听到提起于文斗的掌上明珠,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 这于文斗的老家就在怀德县大泉眼屯,经营粮食生意,之前与怀德韩家的关系还不错。后来于文斗全家搬到了郑家屯,粮食生意越做越大,韩老太爷去年托人说媒,想要给四儿子韩克冯求娶于文斗的掌上明珠。 结果于文斗拒绝了,因为据一个知名的算命先生所言,这姑娘是“凤命”!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韩克冯配不上人家。 这搞得两家颇不开心,但是于文斗与张奉天乃是换贴兄弟,所以怀德韩家也不太敢乱来。 这个年月大户人家讲求的是“娶妻娶贤”,而美色则可以从姨太太乃至其他方面找补。所以就算是于家小姐的相貌并不十分出众,也确实是上上之选——而更不用说于家小姐本身的相貌也相当够用。 现在人家张奉天的大公子要敲锣打鼓的迎娶,如何让韩克冯不感觉五味杂陈…… 韩竹君听说有张景惠出席,沉吟片刻之后,对韩克冯说道:“等下你去联系一下横滨正金银行常务董事藤森,帮我送一张请帖,我韩竹君请他出席晚宴,相信他一定会感兴趣!” 韩克冯答应一声,然后他也想参加晚宴,长长见识。结果却被韩竹君三言两语的就打发了,言下之意就是:你还差点意思,不够格。 要是换做他人,韩克冯早就跳起来了。但是面对韩竹君,却是一点脾气没有,被拿捏得死死的,只能灰溜溜走人,把刘小凤自己留在这里…… 就在韩家蝇营狗苟、算计来算计去的时候,韩老实带着大队人马也终于来到了郑家屯。 看着巍峨耸立的城门楼子,韩老实不由长出一口气。 这一路虽然只有不到三百里地,却都赶上唐三藏西天拜佛取真经了,既打过人,也挨过打。 这么多人,全都一起进城不但太扎眼,还不好安顿。于是,韩老实在东门外找了一家条件比较好的大车店,包下了一整个院落。 女人们全都火急火燎的洗热水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当然也包括草原三姐妹。 白梨花虽然很想拔枪把她们三个全毙了,然而这三个女人也不是好惹的,个个都有一手好枪法,更主要的是,韩老实似乎对她们三个的态度非常不一般,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由着她们叽叽喳喳的献殷勤了。 反正劫了黄金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洗完澡之后,三姐妹还是男人打扮。问她们缘由,她们也闪烁其词的不说清楚。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整的匣子枪,一人一把挎在腰上,再背上意造卡尔卡诺步枪,真是暴力美学。 “啥时候去取黄金?” “赶早不赶晚,我们拿到黄金还要过日子去呢!” “去宽城子买套房,专心生孩子!” …… 三个女人追着韩老实问,把韩老实整的头晕脑胀:你们以为黄金是草原上的羊粪蛋子呐,想捡就捡! 要不是看中这三个女人犀利无比的枪法和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脑袋有包才拉她们入伙。当然,韩老实也有报恩的心思,毕竟当时如果没有三个女人递枪,那可就真凉了。 九月红洗过澡之后,分红粉白的脸愈加美得惊人。头发都没干呢,就过来找韩老实:“韩老实,你进城的时候能不能带着我,我想买点东西……” “买啥?” “买——反正是买东西!” 九月红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真美啊! 韩老实发出感叹,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王八犊子。在韩老实看来,没主动提出给他看茧子,然后一步到胃,那么就算是拒绝。于是就感觉失落,认为肯定没戏了。 不得不说,这韩老实被绿也特么的不是没有道理,所谓孤掌难鸣,一般女人也真是受不了他。在女人这方面,情商已经低到了负数。要不是凭借系统发大财,绝对单身一万年…… 韩老实本想要带上鲁大士进城打探一番,看看炉银总号基本情况,有没有机会砸进去。就算抢不到黄金,也要折腾他一个底朝天,肯定不能让韩家顺利发行纸钞!在韩老实看来,劫黄金只是捎带手的,捣乱才是首要的。 关键时刻鲁大士聪明了一回,借口肚子迷糊,要躺炕上休息一天,明天再进城干正事。 于是韩老实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带九月红进城,结果还没等出门,众人正围着一张八仙桌子商量事的时候,门口了水的警兵就来禀报:辽源县警署署长黄长贵前来拜会! 众人一惊:这是什么情况? 韩老实定定心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对付着尽量蒙起来看看再说吧!于是让鲁大士带着四十个警兵在院落列队,全副武装,而胡子也在厢房当中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然后他亲自到大院套的门口迎接,果然看到一个肩章三颗星的警署长,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站着,身后还跟着两个巡官。 这位自称黄长贵的署长,看年龄也是四十岁左右,长得一派威严的样子,看到韩老实出来,哈哈一笑,道:“韩巡使经由怀德远道而来,殊为不易,我冒昧来访,还请勿怪……” 说着,上来就握住了韩老实的手,看起来尤为热情。 韩老实有些懵逼:自己不是冒牌货吗?而且假冒证件上写的不是王壬剑吗? 你整的这么正经,很尴尬的有没有! 韩老实只好硬着头皮寒暄两句,然后就把署长黄长贵让进了大院。 殊不知黄长贵此时也是懵逼得紧,他一进大门就看到了横列两排的游击马队,四十个警兵全副武装,肃立两旁。虽然不见什么动作,但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名副其实的百战精锐。 实际韩老实住进大车店不久,黄长贵就已经得知。毕竟呢料警装挂两颗星的,在这辽源县也没别人,所以只能是清乡巡阅使。 而奉天警察厅那边也早已明确通知,有姓韩名昆的清乡巡阅使即将抵达郑家屯,必须妥善接待,密切配合! 只不过黄长贵没想到的是,这位韩巡使竟然带了一支如此牛掰的游击马队,他辽源县警署的游击马队与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猫小狗。 看来这位韩巡使在奉天警察厅那边肯定是非常吃得开,这就更加不能怠慢了。 于是,黄长贵脸上的笑容就堆得更多了一些…… 第97章 九月红的文化水平 今天是个懵逼的好日子。 不仅韩老实、黄长贵懵逼,鲁大士与占人和他们同样懵逼。 如果事先不知道,肯定还以为辽源县警署长黄长贵是韩老实请来的演员。 你明明说的是假冒衙官,那么现在这场面又如何解释。 尤其是那署长黄长贵,左一句“奉天警察厅三令五申妥善接待韩巡使”,右一句“王厅长特地交代,配合韩巡使开展工作”。 实锤了,就是隐藏得极深的卧底。 只有九月红保持淡定,因为她太知道韩老实的底细了,一直就是龙湾县柳树沟屯的抠抠搜搜的老地主…… 老地主韩老实现在也是有口难言,艰难地与黄长贵虚与委蛇。 心里非常的不托底。 只要稍微有点智商,就不至于在这里沐猴而冠、沾沾自喜,真以为可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天上从来不会白白掉馅饼,一切莫名其妙的馈赠,背后都已经写清楚了价码。凭什么奉天警察厅以及厅长王永江就要配合他演戏? 他韩老实又不是北平总统府的大公子袁克定(不用纠错,知道现在还没改称北平,但正常叫法无法通过审核),可以白瓢八大胡同…… 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演这么一出戏,最后指不定需要把嘎拉哈敲出来,去填壕沟…… 而署长黄长贵在这待着其实也不自在,主要是除了游击马队之外,总感觉厢房有杀气,该不会是埋下了刀斧手,摔杯为号弄死自己吧? 问题是不认不识的,咱也没得罪过这个韩巡使啊! 想到这里,黄长贵赶紧发出了热烈邀请: “韩巡使,我已在城中南大街的鹿鸣楼定下了一桌薄酒素菜,为韩巡使接风洗尘,今晚还请一定要赏光——唔,还有,这位是?” 黄长贵对坐在韩老实旁边的九月红有些拿不准主意,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是夫人哪?还是侄女? 为什么没猜测是女儿呢?盖因样貌半点都对不上,再怎么基因突变,也不至于生出来这等倾城容貌。 韩老实看了一眼九月红,发现这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于是回道:“这位是我的秘书,冷——小红!” 秘书这个称谓并不突兀,自清末开始秘书与现代就已经是基本一样了,包括那个有事没事…… 黄长贵一听,当场整出来了一副“我懂”的迷之微笑,道:“如此甚好,这位冷小姐也一定要赏光呀……” 其实韩老实真不想去,又不缺一口好吃的,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烤野鸡、干噎糜子糕的时候了…… 而九月红在偷着瞄了韩老实一眼之后,淡定地说道:“那就全凭黄署长的安排,此番多有叨扰,初临贵地也是韩巡使职责所系,凡事还少不了黄署长的鼎力支持……”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而且十分恰当得体,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女胡子头说出来的! 这真的是让韩老实刮目相看,就连旁边站着的鲁大士都惊讶得连连揉眼睛。 黄长贵哈哈一笑,“冷小姐太客气了!” 然后站起身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行一步处理一些事情……” 韩老实把他送出门外之后,转过身看着跟在后面的九月红,道:“莫非,你也识字?” 九月红一听,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哼,瞧不起谁呢?咱这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 等韩老实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之前是在公主岭日本租界的巡行文库上学,而且成绩还相当不赖,甚至已经考上了怀德县立师范设在公主岭的女子讲习科。只不过在讲习科才上了半年学,就顶替老爹当上了绺子大掌柜。 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儿,以后毕业就是高小教员,每月拿40块银元的高工资。 当然,据九月红自己所言,她也确实是对拎枪走马感兴趣——确切说,是对杀人放火感兴趣…… “大侄女,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 九月红当时就炸毛了,“韩老实,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许叫我大侄女!” “行,不叫就不叫。冷小红……” “我叫冷梅,梅花的梅,你要敢叫错我的名字,我就——我就……”九月红发狠了半天,也没有个子午卯酉。 韩老实无奈道:“冷梅,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 “除了当胡子还能干啥?再说我也喜欢拎枪走马,不握着枪,睡觉都不踏实。” 韩老实摇头道:“拎枪走马不一定就非得当胡子呀,比如招安改编,吃官饷。这样不但可以继续拎枪走马,还没有风险!” 韩老实之所以有如此一说,就是因为他太了解未来历史走向了,很快那位张奉天就将会统占关东三省,而那位少帅在今年完婚之后,会进入东北讲武堂,结识郭松龄,然后在整个关东掀起一次大规模的剿匪浪潮。 当然,关东匪患肯定是无法根治的,一直到九一八之前,都是在遍地起局建绺,但是这并不代表少帅与郭松龄的剿匪没有成果。 实际上成果很大,着实是收割了一茬韭菜,只是无法避免后来的韭菜继续生长而已。 而这一茬韭菜,谁能保证不包括九月红、占人和这两个绺子呢? 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虽然九月红不给看茧子,但是韩老实还得给九月红思谋一个后路——占人和这位老哥也一样,毕竟他韩老实并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吧? 至于让他韩老实带领这两个绺子,最多再加上一个鲁大士及其骑兵连,就争霸关东——这得是喝多少假酒啊! 当然,不“争霸”不代表不“称霸”。管他是谁,大帅府的张奉天又能咋地?真要是惹急眼了,猫在大帅府的八百米之外,随时一发入魂,就问你怕不怕? 韩老实不信,这大关东有谁能扛得住大狙的物理超度。 反正在韩老实看来,就是特么的谁都别惹我——谁让我不高兴一天,我就让我不高兴一辈子。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跑腿子,还有一手举世卓绝的枪法,再加上逆天的金身系统,就问你怕不怕? 反正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其实已经相当打怵了。 可惜,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却是一无所知…… 第98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韩小姐,谣言那玩意你就不能拿它当回事,反正我肯定是不信二哥会把人整到书桌上护持,否则那可真就是打仗薅牛子——净来邪的……” 在郑家屯南大街的鹿鸣楼二层暖阁包间当中,一个身穿棕黄色呢料军装的白脸男子谈兴正浓,甚至手舞足蹈,竖式肩章上的一颗金星在电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代表的是北洋陆军少-将! 然而这粗俗鄙陋的谈吐方式,可就与少将身份相去甚远了,搞得坐在主位上的吴俊升也有些无语。这吴俊升一身长袍马褂,挺大个脑袋还戴着一顶瓜皮帽,俨然是一个乡野富家翁的打扮。 刘小凤已经是膈应得不行,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韩竹君却是面不改色,“听闻张将军出身绿林,果是不拘小节,此番来郑家屯有要务在身,还能赏光出席,荣幸备至——来,我再敬一杯!” 一边说着,一边瞄了一眼旁边的日本横滨正金银行的常务董事藤森——这小日本子酒量忒差,已经快要出溜到椅子底下了。这令韩竹君十分无奈:要你何用! 而她站起来碰杯的时候,身体惊人的曲线,加上美艳的脸庞,着实是令人迷醉,那位白脸男子的眼珠子都不够用了。 此人就是洮南关帝庙八结义当中的老四——张景惠,人称“张四爷”,早年是推车卖豆腐的,后来仗着有一身滚刀肉,在八角台拉起大排,担任团练长,有上百条枪,算是一方豪强。 后来张奉天在赵家庙败走麦城,被金寿山联合俄兵掏了老巢,仓惶之间就带着五七八个残兵败将逃离,在冯德麟的牵线之下前往八角台投靠张景惠。 本来两人素不相识,但张景惠见面之后,当场就被张奉天的王霸之气折服,纳头便拜,主动让出团练长的位置,甘当副手…… 要不怎么说张奉天牛逼呢! 人都说吴俊升好色,但人家是风流,而不是下流,从来不玩埋汰;而张景惠却不一样,那是真能玩埋汰,也真能拉得下脸…… “呜呜——这漫天飞的谣言,也不知道是谁造出来的,着实可恶。我吴俊升是个行伍大老粗,无甚名节可言,只是唐突了佳人,深感过意不去。” 然后又对刘小凤道:“呜呜——刘夫人勿怪,我这四弟是性情中人,酒后多言,还请海涵,来,我敬刘夫人一杯——女人不担酒,以茶水代替即可……” 吴俊升晃荡个大脑袋,面相粗陋,谈吐却是令人很难生出恶感。而刘小凤也是绝不输阵,坚持用酒,而且杯杯不落空,都是一饮而尽。 韩竹君把玩着酒杯,突然说道:“吴将军,听闻近来草原巴布扎布叛匪的势力渐增,可能会从呼伦贝尔一路南下,威胁洮昌道的安定——军国重事,我等本不该掺言,但悠悠福祸,同气连枝。若有不谐,我边金韩家愿意捐献粮秣,只求商队能随军而行……” 吴俊升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没吱声。 张景惠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韩小姐还是忧国忧民的女菩萨,这是要敞开胸怀,普度众生了吗?话说我老张的第52旅也缺粮秣,韩小姐也大方一回呗。” 说完,又对吴俊升挤眉弄眼的,道:“二哥,咱们可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你要是捡到了两个白面馒头,还能光顾着自己啃,让你四弟馋出哈喇子不成?” 刘小凤听得大窘。 韩竹君却完全不当回事,反而说道:“张将军,你要是捡到了两个白面馒头,会不会分给冯德麟吃呢?听说冯德麟可是八结义的老三呐!” 张景惠闻言,果然不吱声了。 因为老三冯德麟此时正在奉天与老七张奉天闹得正欢,两人都有一个北洋陆军主力师。 张景惠、张作相、孙烈臣肯定是支持张奉天的,汤玉麟此时虽然也支持张奉天,但是不久将来会反戈一击。 但吴俊升、马龙潭则是完全可以超然事外,两不相帮。 “呜呜——兄弟阋墙,无伤大雅。来来来,咱们喝酒……” 吴俊升再次端起酒杯。 韩竹君却站起身来,举着酒杯来到了吴俊升的旁边,“吴将军,捐献粮秣的事情,咱们以后单独找地方详谈好不好?”说着,似乎就要贴上来。 张景惠嫉妒得面目全非,看到藤森似乎有些醒酒,于是又五马长枪的劝了两杯,于是藤森继续发懵…… 这时,在包间外面守门的佐办走进来,在吴俊升旁边说道:“老将,县警署的黄长贵署长今晚也在鹿鸣楼宴客,刚才得知老将在这,要来敬一杯酒……” 吴俊升一听,晃着大脑袋先征求了一下韩竹君的意见,“呜呜——本县警察署长前来敬酒,韩小姐可方便?” 韩竹君微笑点头,“警察署长光临捧场,竹君也是脸上有光,有何不方便的?” 实际韩竹君早就想要拜会这位地头蛇,然而一直不得要领,面都见不到。不是黄长贵装大,而是要避嫌。 前文提到过,这一时期的警察署长不能简单理解成现代的县局长,因为是“省-县”两级制,不论是级别还是权柄,都差之甚远。尤其是辽源县驻地在郑家屯这种关东重镇,警察署长更是一方举足轻重的人物,麾下不但有游击马队,还有一个保安团。 当然,与北洋陆军中将、洮辽镇守使吴俊升比起来,那肯定是差得多。但是吴俊升并未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而是站起身来到门口迎接,可见他能从一个猪倌混成一方诸侯,绝非偶然。 “哎呀呀,真是巧了,我今晚在此设宴待客,刚听说老将也在这用膳——我先告个罪,斗胆叨扰一杯,祝老将越喝越年轻啊!” 黄长贵看到吴俊升亲自到门口迎接,连忙满脸堆笑,一脚迈过门槛,嘴里的硬磕就整出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黄长贵这么会做人,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吴俊升也不是差事的人,热情的将黄长贵让进来,并介绍给大家认识。 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论是张景惠还是韩竹君,都不至于摆架子,于是又喝了一杯。 不得不说,这帮人是真能喝。 吴俊升一饮而尽,然后说道:“黄署长今晚是宴请何人哪?” 黄长贵连忙回答:“是奉天警察厅来的清乡备匪巡阅官,”然后转过头对韩竹君说道,“巧了,这位巡使与韩小姐五百年前是一家,都姓韩……” 第99章 天字第一号大汉奸! “既然如此,何不并席共饮?”韩竹君眼睛一亮,当时就来了兴趣。因为在她看来,清乡巡阅官可以对各地警政都有较大影响力,如果能拉拢过来,对自己的纸钞发行大业会有裨益。 至于清乡巡阅官回头会不会因此吃瓜落,那就不是她考虑范围内的了,谁会在意嚼完的甘蔗渣子呢? 至于如何拉拢,不外乎财与色而已,反正这两样她韩竹君都不缺。 吴俊升与张景惠自然也不会有意见。能被派出来清乡巡阅的,必然都是奉天警察厅长兼财政厅长王永江的心腹。 而王永江在张奉天那里有多红,自然不必多言,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言听计从”,绝无半点夸张。 除了老五汤玉麟那个夯货,谁不想和王永江处好关系? 韩竹君站起身来,亲自与黄长贵一起,去包间请人,而吴俊升也派自己的佐办副官随同前往,以示隆重。 而此时的韩老实正在包间当中与九月红闲说话,九月红今晚换了一身浅紫色团花旗袍,乌黑秀发扎了起来,美艳得不可方物。 韩老实在知道九月红曾是三好学生之后,就开始时不时的卖弄自己现代学识,再怎么说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文学、艺术、哲学、政经,都略知一二,虽然距离精通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忽悠九月红这个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把九月红说得一愣一愣的,小嘴就没怎么合上过:没想到韩老实不仅枪马无双,还有这等学识,简直无法想象。学校里最优秀的老师,与他比起来也差得远呢! 这是舅舅所说的那个腰系麻绳、挎小筐在屯子里捡粪的老地主? 韩老实对九月红不给看茧子的事情有些失落,此时看到九月红那个震惊的样子,还是心中暗爽。这时门一开,一个浑身透着一股雅致天香之美的女子走了进来,这相貌竟然不输九月红。 九月红是浑身散发清冷极致之美,而这个女子则是知性端庄之美。 反正都堪称倾城国色。 韩老实这个老色批的眼睛都不够看了,然后被九月红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一脚,这才站起身来。而署长黄长贵也进来介绍,韩老实这才知道,原来这女人就是边金韩家的三小姐。 韩老实暗道:这女人长得好看是真的,但黄金该劫还得劫,大不了到时候把这女人一起抓过来,用所劫黄金养起来也是极好的——好家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而韩竹君一进门其实就被九月红给惊到了:没想到在这大关东,竟然有人在相貌上比她还能打! 再一瞅韩老实——果然,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不过,嘴上却说得很好听:“竹君今晚在此宴请吴俊升将军,恰好听黄署长所言,韩巡使也在此用膳,不妨且移尊驾,并席共饮如何?” 而吴俊升派来的副官也盛情相邀。 韩老实一听:轰隆…… 如遭雷殛! 尼玛,最犯愁与这帮二百五迎来送往,整一些没用的。刚才与警署长黄长贵说话,已经让他十分不耐烦,有这个时间,早早散席与九月红继续撩闲不香吗? 现在又来一个快乐加倍。 他韩老实又不是鲁大士,一门心思的想要抱吴俊升的大腿。 一想到要在酒桌上瞎扯淡,简直天都要塌了。 但是九月红却落落大方的接人待物,哪里有半分女胡子头的影子,就是现在有人跳出来当场拆穿,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韩老实也只能安慰自己:看看传说中的吴大舌头也挺好,再说没准还能打入韩家三小姐的内部,由浅入深的交流一番,套出有用的东西,回头就劫了她! 而韩老实刚一进门,还没等关注吴俊升,就被那个白脸的四十多岁男子给震惊了——这不是张景惠吗? 因为他在后世可是看过这老小子的真人照片,辨识度极高! 韩老实的右手小手指不自觉的就抽动了一下,腰间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已经蠢蠢欲动。 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当场拔枪,一发入魂的想法。 不是他韩老实与张景惠有仇,实际两人从无往来,毕竟身份地位差得很远,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要不是韩老实现在假冒钦差,人家正眼都不会瞅他半下。 当然,如果韩老实拿出来大狙就不一样了——不信你看那位沙书籍,全场都是一副举重若轻、掌控全局的样子,但是一听到祁厅的霸道后备箱里有大狙,当场就严重失态,基本逻辑思维都混乱了,竟然问“他作为一个厅长,怎么会有大狙”? 可见,用枪发言比啥都好使。 而现在韩老实就很想当场崩了张景惠,只因这老小子将会在十五年之后,成为整个大关东天字第一号大汉奸,可把关东老百姓祸害惨了,比日本人还狠。 作为伪满总理,其口头禅是“要啥给啥”,而且强调不能被动等着日本人要,而是应该主动给! 日本人计划征粮700万吨,报到张景惠那里,张景惠皱眉道 “老百姓吃那么多干啥?加50万吨!” 于是大笔一挥,就多饿死上百万人……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而已,类似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在一次伪满总理大臣会议上,张景惠公然宣称:国人都是贱皮子,不多杀一些是不会老老实实为大日本帝国奉献粮食的。 而且该人当汉奸都当上瘾了,铁杆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在日本投降前夕,全世界都知道日本人就要完蛋了,张景惠还主动率领使团去了一次东京,送去大米30万吨、腌肉2万吨、盐70万担。 表示“满洲国物资丰饶,支援友邦圣战,义不容辞!”还对日本首相铃木贯太郎表忠心:“满洲国只要有我,一切都好办!” 据说当时就连日本人都惊呆了,以至于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给日本天皇报告说:“惟此之时,其他所有人都靠不住,只有张景惠仍为帝国效力……” 了解这段历史就能知道,有史以来论起汉奸程度,张景惠绝对是t0级别的独一档,其他所有大汉奸,有一个算一个,都只能排在下一个层次,甚至都看不到张景惠的后脑勺子。 当年八人结义,也只有张景惠最后当了汉奸,其他虽谈不上什么好人,但都守住了底线,哪怕是最混账的汤玉麟,也没当汉奸。 所以,韩老实的必杀榜上理应有张景惠一席,只不过现在时机不对,暂时让这个老小子多喘口气…… 第100章 韩老实编的瞎话 韩老实杀意一闪而过,在场的除了九月红之外,其他人全都没有觉察到,实际也算是他们捡了一条小命。如果韩老实真暴起杀人,那么可能就刹不住闸了。 九月红站在韩老实旁边,不动声色的就把韩老实的手抓过来握了一下。 在旁人看来,这个动作十分亲昵,所以这两人的关系就不言自明了。 实际九月红的美貌,已经惊到了吴俊升与张景惠,感慨今天可真的是开了眼界,竟然有两个如此倾国倾城的美女同时出现,不枉此行。 就连醉眼惺忪、毫无存在感的日本人藤森,都忍不住搂了两眼。 而一直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信的刘小凤,现在整得都有些自卑了。又瞅了瞅韩老实,心想这个男人可真是艳福匪浅,而且权柄在握,当真是不白活一回。 然而她哪能想到,这个男人就是灭了她娘家一户口本的始作俑者;而这个艳压关东的貌美女人,就是砸了她娘家响窑的女胡子头,吉省大翅宝足足挖走了三大缸…… 人生啊,就是这么的无常。 对于这一桌人,在韩老实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npc,他给贴的标签不外乎就是:吴俊升,脑袋与舌头都大,会做人;张景惠,未来的大汉奸,毙之;藤森,日本人,毙之;刘小凤,长得挺好,但没九月红好看。 经过一番退让落坐之后,韩老实与他们说了两句寒暄的场面话,然后就不怎么太说话了。主要是不知道该说啥,百言百当,不如一默。他作为一个冒牌货,如果说多了,指不定会露出破绽,毕竟这些可都是人精。 而这在众人眼里,却是有威仪,符合清乡巡阅钦差的身份。如果八面玲珑,一嘴鬼话,反倒不符合人设。 对此,黄长贵是最深有感触的一个。虽然他肩章的星多了一个,但是论起话语权可就差远了,人家在王永江那里随便歪歪嘴,那就是大麻烦临头。 实际韩老实连王永江长啥样都不知道,他虽不是胡子,但是前些天砸刘家大院的时候可出了不少力,所谓“清乡剿匪”,他韩老实如果不被划入清剿范围内,那绝对是重大失职,抓起来打靶绝对不屈。 更扯淡的是,货真价实的女胡子头九月红就在这里频频给韩老实挡酒,一杯接一杯,杯杯都是一口闷,言行举止更是挑不出来任何毛病,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养的高端女性,要不怎么会给巡阅官当秘书呢…… 与美人共饮,实在是一个令老男人愉快的事情,而且还是两个倾城美人。 实际他们哪里知道,九月红如果不是有韩老实在旁边,早掏出韩老实借给她用的柯尔特蟒蛇,把在场的一勺烩绑票了。回头让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使出手段,咋也能敲出来百八十块现大洋花花…… 吴俊升晃荡着大脑袋,属实是喝美了,指指点点的,忍不住与张景惠说起绿林手段,毕竟两人都是绿林出身。韩竹君接不上茬,刘小凤同样接不上茬,日本人藤森还在继续醉中摆烂,黄长贵跟着附和捧哏。 只有九月红还能侃侃而谈,对绿林的事情不能说全懂,但是懂99.999%肯定没问题。 这令众人十分佩服:看看人家这秘书当的,绝对是在清乡备匪方面做足了功夫,所以一看就是有事秘书干…… 而韩竹君则是有意无意的与韩老实搭话,甚至还邀请韩老实有时间一定要到炉银总号视察一二,以震慑宵小。岂不知这个男人就是惦记她边金韩家一百万两黄金的宵小,而且还是主力宵小…… 九月红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韩家貌美三小姐的茶里茶气,虽然明知道没可能,但还是有些生气——不是有些,是很生气! 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韩老实一脚。 韩老实正在养鱼,被踢之后有些懵逼:咋了,发生什么事情?要开干了吗?那正好,我看那张景惠的脑门,也是眉清目秀的…… “呜呜——韩巡使尝尝这烧鹿尾,鹿鸣楼的领厨,与奉天宝发园的领厨是师兄弟,非常地道……”吴俊升今晚虽不做东,但也要略尽地主之谊。 又道:“呜——韩巡使请问仙乡何处啊?听口音似乎不像是奉省人……” 韩老实对这个吴俊升的感观相当不错,这人虽然贪财好色,但是有底线,大节无亏,甚至在平定满蒙叛乱的时候是立过大功的,维护统一。 现在再看这人的风度,确实很难让人生出恶感——当然,如果能少偷着瞄九月红两眼,那就更完美了。 韩老实微笑回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吴老将应该是祖籍山东历城,生在昌图兴隆沟,长在这郑家屯。” 吴俊升哈哈大笑,“呜呜——没错,没错!没想到韩巡使对我老吴是如何了解,某家祖籍历城,与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的秦叔宝是老乡!” 韩老实道:“我祖籍河北,与张大帅算是老乡,闯关东落户在吉省龙湾,后来为谋生计,曾前往金州以教书为业,而王家的公子——王剑壬就是我的学生……”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韩老实的这个履历编造的简直就是天衣无缝,也能完美的解释为何可以担任如此要职! 奉天警察厅长王永江是金州人,王剑壬就是他最看重的亲侄子。既然是当过王剑壬的老师,那肯定就是王永江的铁杆嫡系了。 而张景惠也一拍大腿,道:“韩巡使,我就说嘛,你一进屋我就看你腰上的左轮手枪眼熟,这不就是大帅的宝贝疙瘩吗?来自花旗国,十分少见,金贵得很。后来大帅送给了王岷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再次看到!” 韩老实心道:眼熟?那就对了,我迟早会给你来个真正的眼熟! 然后韩老实为了装逼,伸手拔出了这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转了个酷炫的枪花。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署长黄长贵,此时已经在努力回忆:从见面开始,没唐突过这位韩巡使吧? 千万别! 帅府第一红人王永江的珍贵配枪,都能出现在这位的腰上,可见人家是什么关系? 兴之所在,当场把他黄长贵一枪崩了助兴,最后大概率都是屁事儿没有,然后他反倒落一个通匪的罪名被抄家。 而吴俊生与张景惠则是心中暗想:不怪人家不言不语的,原来有这么硬的背景,可能这次巡阅就是攒资历,等回到奉天就开始坐火箭了吧…… 韩竹君则是心中暗道:如果把这个韩巡使拉拢过来,岂不是在王永江那边埋一个大钉子?所以,躁起来! 韩老实心里已经笑破了肚皮:行了,让你们慢慢脑补去吧。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这枪是我凭本事讹来的…… 第101章 王子儒,你听我狡辩 “韩巡使竟然是吉省龙湾人?巧了,近来有一个姓韩的枪手,名叫韩老实,好像也是龙湾人,在怀德那边兴风作浪,为非作歹,据说单枪匹马能打二百扈兵!”韩竹君开始没话找话,尽管她冰雪聪明,但是如何能想到,这眼前的者行孙其实就是孙行者。 又指着刘小凤说道:“我的这位小嫂子,娘家就是被那个韩老实祸害得不像样子。” 吴俊升闻听此言,也来了兴趣,道:“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个韩老实把怀德韩家闹了一个底朝天,现在韩家正满世界的找这人,也不知道抓住没有。” 九月红听他们这么一说,于是偷眼看了一下韩老实。 韩老实皱眉道:“韩老实这个人我太知道了,和我算是出了五服的宗亲,原本是个乡下土财主,腰里系根麻绳、挎个小筐出去捡粪,抠搜到家了。而且还好色,娶了四房夫人还不满意——怎么,他还会打枪?” 九月红的肚皮都要笑破了:感觉人生十八年,从来没遇到这么招笑的事情。 韩竹君略带惊讶地说道:“没想到那韩老实与韩巡使还是出了五服的宗亲,他岂止是会打枪,枪法还很厉害,而且与一个绺子纠缠不清……” 刘小凤在旁边愤愤然的补充:“据我娘家哥所言,那个绺子大掌柜是个长相非常俊俏的女胡子头。虽然那个女胡子头管韩老实叫叔叔,但明显两人是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睡一个被窝里,不知羞耻!” 好家伙,这爆料也太猛了,吴俊升、张景惠、黄长贵都是一脸八卦的竖着耳朵听,可见这种事情果然是喜闻乐见。就连刚刚恢复一丝知觉、严重缺乏存在感的日本人藤森,都大呼内行。 只有韩竹君对此不感兴趣,她还在琢磨着怎么搞定清乡巡阅官。 九月红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实际心里已经严重恼羞成怒,恨不得当场拔枪把这个刘小凤崩了——什么叫睡一个被窝? 韩老实却是在努力的回忆前尘往事:睡一个被窝里了?卧槽,我咋不知道涅,莫非叕被绿了? 吃瓜吃到了自己的身上,果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尤其还是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一顿饭,足足吃到了晚上十点多,这才散局。 虽然是各怀鬼胎,但表面上还是宾主尽欢。 吴俊升与张景惠回了镇守使公署,日本人藤森住在满井洋行,韩三小姐与刘小凤则是回炉银大院。 反正都是住在城里。 而韩老实本想出城,然而黄长贵一把抓住,哪里肯放,“韩巡使,这黑灯瞎火的出城多不方便,今天一定要赏我黄长贵一个脸,我早已经命人安排了一个好地方,保管能美美的睡一觉!” 又道:“不要担心城外部下那边,我会专门派人去送信,告诉他们无须惦念!” 既然是盛情难却,于是韩老实只好与九月红一起,住进了一家日本旅馆,据说这是整个郑家屯最有排面的旅馆。 而黄长贵给安排的还是最高规格的一个单独小院,竟然是有温池可泡,一般人就是有钱也住不进来。 可见这位署长真是下了血本。 然后黄长贵就非常“知趣”的告退了。 小院不大,但是私密性非常好。 两间小屋,一个温池。 韩老实看着雾气昭昭的池水,陷入了沉默:早知道是这样的地方,就不应该答应黄长贵。 这个小同志,真是乱弹琴! 九月红的酒可是没少喝,虽然酒量很猛,但也有了四分醉意。再看到这温池,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最后九月红搓了搓脸,大声说道:“韩老实,你是不是一个月没洗澡了?” 韩老实跳起来急头白脸地争辩:“不能够!我七天之前在一家大车店洗的热水澡,那个老板娘还要给我安排个姐儿——呸,我说这些干嘛,反正就是洗了!” 九月红生气了:“韩老实!你还敢让人给安排姐儿,染上脏病怎么办?” 韩老实无语,这姑娘咋管这么宽,“没安排,我拒绝了!” 九月红这才消停,“七天也挺多了,你泡个澡吧,我白天刚洗过澡!” 这时有侍者在院外敲门,原来旅馆有洗衣服务,而且还给连夜烘干,不耽误第二天穿。 这服务,在这个年月已经绝对是天花板了——看来小日子在伺候人方面确实是有一套,怪不得后来入驻的花旗大兵都挑大拇指。 韩老实本不想享受这服务,但是九月红逼着他把衣服、鞋袜都送出去。 没奈何,韩老实只好裹着浴袍,去泡了一回澡。 九月红的脸实际早涨红了,但是强撑着。还仔细打量了一眼韩老实的身材——哎呀,没想到他的身材竟然是如此强健,如同雕塑一般,不知道是怎么整出来的。 然后九月红就去了左边一间榻榻米,准备睡觉。 韩老实在泡澡的时候眼观六路,发现九月红终于回屋睡觉了,这才长出一口气。 鬼头鬼脑的悄悄擦干身体,然后穿上袍服——日本人整的这逼玩意就是二百五,半长不短的,没个好揍! 韩老实裹严实了一些,生怕走光吓到人家。等来到屋门口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不去泡个澡吗?水是流动的,绝对干净……” 沉默片刻,才听到屋里九月红幽幽地说道: “你很希望我泡澡吗?” 韩老实有些无语:好心好意提醒你,竟然不领情,你泡不泡澡和我韩老实有啥关系,那雾气昭昭的我又…… 算了,睡觉! 九月红毫无形象的躺在榻榻米上,这些东西她以前在公主岭日本租界都不陌生。 听到韩老实拉开扇门然后又推合上,显然是去睡觉了,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有些生气,恨恨地用手握着柯尔特蟒蛇,从弹巢当中取出六枚子弹,然后再复位,用手抚动空的转轮,咔咔作响,然后隔着墙对韩老实扣动扳机,嘴里小声念叨着: “砰砰砰,我打死你个韩老实!” 九月红看着手里这把暴力与美学结合到了极致的柯尔特蟒蛇,心中在想:韩老实说在龙湾县舅舅那里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以后要送给我用。两人用一模一样的枪,他是啥意思呢? 夜静更深。 池水当中哗啦啦作响,随之一步步地蹚入了一个婀娜曼妙身影,辉月星辰突然黯淡无光。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如果真有女娲造人,那么女娲在九月红这里肯定是费劲了心思,精雕细琢,每个细节部位都苛求完美,至少也得用七七四十九天。 至于韩老实——疑似喝大了之后用脚后跟随便搓的。 后半夜时候,韩老实嘟囔了一句梦话:“卧槽,别打我,王子儒你听我狡辩——不对,你听我解释……” 第102章 糖衣吃掉,炮弹打回 “春哥,你昨晚竟然是和吴俊升一起吃的饭?我去,你不会已经跟他举荐我了吧——那不行啊,我这还没整到黄金,现在过去顶多能当个营长。等送上黄金,备不住就能当个团长唔的……” 上午,韩老实在大车店的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喝茶,鲁大士在旁边叨逼叨的没完。这小子的戏真多,还团长——真敢想,你以为你是龙文章啊? “哎,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是在跳抖腿舞吗?”韩老实看了一眼鲁大士的腿,像是犯了羊癫疯似的。 鲁大士苦笑道:“我这不是听你说到吴俊升了嘛,北洋陆军中将,洮辽镇守使,那么大的官儿,所以我这腿就忍不住——这年月我是看出来了,越出贵的人越能作损,老话讲,一代为官百世冤……” 韩老实气得差点忍不住要踢他:你不是脑袋削个尖儿的要当官嘛,还扯这些有的没有,快溜的给我滚犊子吧,吃不上四个菜的玩意——还团长呢,儿童团的团长都轮不上你! “收拾收拾,带上游击马队,跟我进城!” 鲁大士吓一大跳:“唉呀妈呀,不会是领着我去镇守使公署吧?” “你想多了,是去炉银总号踩踩盘子,找时机动手——等拿到黄金,就不用再穿这玩意虚与委蛇,真是够够的了!”韩老实恨不得把大檐帽扔地上踩两脚,一开始感觉还挺好玩,就当角色扮演了。 结果昨晚这顿饭,把他整出心理阴影了,三四个小时,每时每刻都在感觉浑身都是小蚂蚁啃咬。 要不是九月红能独当一面,给应酬挡酒,说不定韩老实最后就会按捺不住,当场把枪把酒桌上的一枪一个撂倒了…… 占人和一听要进城,就拽着韩老实不放,让带着他一起。主要是那三个草原女人一直在找机会与白梨花斗嘴,占人和的头都要裂开了。 韩老实看看他的形象,感觉没问题,完全可以说是帮闲买办,官员身边都不缺这角色。 “冷小——冷梅,我要去炉银总号踩盘子,你去不去?”韩老实想要带着九月红一起。 九月红白楞了他一眼,道:“怀德韩家派出大队人马来郑家屯,你说有没有可能带队的就是四少爷韩克冯呢?他可是认识我的!” 韩老实一拍大腿:对呀!哎呀,他去年在龙湾可能也见过我的,会不会把我也认出来? 九月红看着韩老实的脸,接着把头一低,脸有些发烫,道:“你现在的模样,打死他也认不出来。就算认出来,也不敢信,肯定没事。” 韩老实听了感觉有些惭愧,自己这见识都不如一个头发长的女人。于是,他决定等回来之后,一定要用肚子里的学问压服九月红! 九月红却又补充道:“去炉银总号,见到韩竹君那个女人不要被迷住,她就是一个妖精!” 韩老实点点头,那个韩竹君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凭借自己看了多年骑兵的经验,完全可以一眼看穿茶里茶气的本质。 于是说道:“放心吧,不怕糖衣炮弹——糖衣吃掉,炮弹打回!” …… 韩老实带着游击马队,一路招摇过市,占人和骑在马上,问韩老实:“韩兄弟——不对,韩巡使,咱们不是踩盘子去吗?怎么带这么多人,不会是直接开壳吧?那样的话,应该带着白梨花——那个啥,还有三姐妹,她们的枪头子都硬着呢!” 韩老实骑在马上都笑得打跌:咋地,你们这一家五口这是正经过上了呀? 不得不说,这占人和真是头子,以后绿林界有的受了——一言不合就放出去四杆枪,就问哪个绺子能扛得住? “候老哥,踩盘子的最高境界,就是光明正大的进去踩,”韩老实又开始习惯性的装逼了,“等下大家进去的时候,一定要装高冷——高冷你们不知道是啥意思,简单说,就是鼻孔冲天,谁都不在乎的样子……” 进城之后不知道路,但是没关系,在道边随便提溜一个巡警,在前面带路。 等他们刚一接近炉银总号大院门前,就已经有四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矿兵拦住去路,而炮台与高墙上的矿兵也架起了枪。 “停步,炉银总号重地,禁止靠近!” 鲁大士劈头盖脸的就赏给他们一顿马鞭子,打得四个矿兵嗷嗷叫。 “不长眼的狗东西,速速进去通报你们的三小姐韩竹君,清乡巡阅官应约来此视察!” 矿兵一听,哪敢耽搁,尥蹶子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大门往两边敞开,三小姐韩竹君,带着韩克冯、刘小凤、钟先生一起来到大门口迎接,以示隆重。 韩竹君在接到矿兵通报之后,心中很高兴。还以为自己的魅力吸引了这个巡阅官,果然男人都是贪心的。身边有了那么漂亮的女秘书,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哼! 等到大门一开,就看到四十个游击马队排成两列,十分惹眼。这些人都是有见识的,真是被震惊到了,啥时候见过这等精锐的游击马队呀! 一看就是接受过严格的正规训练,而且上惯了战场,手里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才能锤炼出这等精兵。 韩家四少爷韩克冯仔细的瞄了这个巡阅官两眼: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哎呀,似乎是与龙湾的那个韩老实长得有点儿像。 去年腊月在王子儒办喜事的时候,韩克冯也曾见过韩老实一回,但并没太仔细看,毕竟老地主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有那个功夫看冷梅不香吗? 只不过韩克冯的记忆力挺好,这才能记住。但是,韩克冯随后就甩出去了这个念头。这位来自奉天警察厅的清乡巡阅官,昨天还和吴俊升、张景惠等人把酒言欢,更不用说还有这等精锐的游击马队做部属。 与那个韩老实确实是完全对不上号——听韩竹君这个小姑说过,这位韩巡使也来自龙湾,而且与韩老实还是宗亲。虽然出了五服,但是长得像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韩老实怎么可能有这胆子,直接上门来扯淡,还抽了矿兵一顿马鞭子…… “韩巡使果然是个信人,昨晚相约,今天就已经大驾光临,实在是令竹君倍感荣幸……” 风姿绰约的韩竹君,貌美的脸上沐浴春风。 韩老实不得不承认,这个韩家三小姐属实是美得有些犯规…… 第103章 行李分了罢 见到炉银总号的大库之后,韩老实与鲁大士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旁边的占人和表面没什么,心里却也已经发苦,苦得如同吞了六块钱一碗的黄连一般。 要不咱就拿出行李分了罢,回高老庄的回高老庄,回流沙河的回流沙河…… 岂止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你们韩家是不是患有被迫害妄想症啊? 有病就得治呀,该吃药就吃药,该手术就手术。你这么整的话,我韩老实还怎么和你交朋友…… 在此之前,韩老实也不是没有谋算劫黄金的具体策略。当然,以他的脑回路也设计不出来太过于精妙复杂的计策,所谓的策略,其实就是莽——凭实力莽! 毕竟韩老实自认为现在已经算是兵强马壮。 鲁大士与三个草原女人的枪法,韩老实都亲眼目睹甚至亲自用脑壳领教过,那都是万中无一的神枪手。 而白梨花的匣子枪与撸子枪都用得相当不错,所以步枪也不至于太差。 所以,这就是一共能凑出来六杆神枪,是何其的恐怖! 任何一个单独拉出来,那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手子。 六杆枪,在四十个骑兵连精锐以及四十多个精挑细选老胡子的配合之下,只要可以专心致志的射击,四百米范围内简直就是无解,谁来谁死! 韩家主脉与支脉的那五六百个矿兵、扈兵、刀客,在韩老实的眼里就是一堆菜逼。 至于吴俊升的官军以及当地警署,因为立场的关系,人家不主动给韩家捣乱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出兵帮忙? 当然,黑吃黑那是肯定不可避免的,所以才需要有六杆神枪作为震慑,到时候扔出去一部分黄金,最多二一添作五,那么官军与警兵肯定是含泪捡起来揣兜里。 皆大欢喜! 找个消停地方把黄金一分,美滋滋。而怀德韩家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没准还得和边金韩家互相咬起来。 所以,韩老实之前的谋算,基本就是与绺子砸窑差不多,他要么是凭借假冒的身份混进去,要么是凭借系统硬刚,攻进去之后取出黄金,装上大车拉着就走,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的就扔给官军和警署。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人家这炉银总号不但有坚固的大院,还有这等规格的大库,就是打进来也没卵用啊,又是钥匙、又是密码的,用火药包都炸不开。 在韩老实的固有印象里,这个时代就不应该出现这种密码圆盘。要不怎么说见识短浅呢,实际这个时候已经挺发达的了。 早在前清时期,李中堂访问花旗国,下榻的华尔道夫酒店就是摩天大楼,上下都要坐电梯。据说李中堂第一眼看到电梯,还以为是给他安排的房间,当场就怒了: “这也太拿豆包不当干粮了吧?整这么个小房间,给豆杵子住都嫌小,看不起谁呢!我承认你们洋人属实是混起来了,但我老李咋说也是来自东方的大手子。这都是社会人儿,你跟谁俩的呢……” 所以,这个时代有金库有密码很正常,也就是他韩老实少见多怪而已…… “如今匪患猖獗,还需要韩巡使您这种恪尽职守的多多督促,如此才能人心思安。现在,我们守着这黄金每天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在韩巡使看来,这炉银大库可有什么备匪疏漏?”在三楼厅堂当中,韩竹君亲手给韩老实倒上茶,娇滴滴的说话,属实是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韩老实端起茶杯,似乎杯盖上还残留一丝好闻的香气:九月红没说错,这个韩竹君就是妖精,外表端庄雅致,实则内里媚骨天成。这种女人要是下道,玩邪的,那才是可怕。 “大库的密码与钥匙是由两人分开掌管,其行踪需要做好防备,避免被匪人抓住空挡!”韩老实煞有其事的指点起来,实际是想要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所言甚是,所以掌管人近来足不出户,每日只在另一个同样坚固的小库当中,小库钥匙由秘密指定的矿兵保管。并且掌管密码的乃是死士,紧急情况下随时可以自尽……” 韩老实一听:好家伙,你这是跟我玩套娃呐! 直接攻打大库肯定是没戏了,那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韩老实翘着二郎腿,转过头就盯上了怀德韩家的四少爷,“这位韩家的四公子,听闻前日你带队前来郑家屯的路上,曾遇到匪绺袭击?” “是啊,可能是有两个匪绺,甚是猖獗,而且屡屡设下伏兵,我韩家的扈兵和刀客都有死伤。在我看来,很大可能是与那个韩老实脱不开关系,此人乃是匪中之匪,非常残暴,嗜杀如命,而且好色成性,在怀德县行风作浪期间,曾多次奸淫民妇……” 韩克冯实际并不把这个清乡巡阅官放在眼里,因为无所求,所以也就犯不上溜须舔腚,于是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侃侃而谈。 韩老实越听越不对劲,最后差点掀了桌子:我去你奶奶个哨子的吧! 我啥时候变成泰迪犬了? 你瞅你那个逼样,还特么穿一身仿蓝色军服上衣,腰上也插一把左轮枪手枪,会用吗? 要不要我教教你? 教你怎么把枪插自己腚眼子里来一发! 而且最最主要的是,这小子竟然还惦记九月红,看把你能耐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韩老实早一枪送他上西天拜佛取真经了。 而被安排在旮旯坐着喝茶的鲁大士与占人和,心里已经要笑岔气了…… “匪患治理,非一时之力,也非一地可为,所以才需要有我这个清乡巡阅官进行督促。你们这些缙绅豪强,也应该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本使听闻有马傻子匪绺近来在辽源县境内活动,你们怀德韩家的扈兵与刀客如果碰到,理应大力清剿才是……”韩老实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中等生,大学也不是白念的。 这一番话,整的韩克冯有些尴尬,因为马傻子绺子就是他怀德韩家的黑手套。而这个清乡巡阅官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所以显然是在阴阳他。 这时韩竹君说道:“此番我边金韩家要在洮昌道发行纸钞,银钱往来密切,匪绺可能都已经盯上了吧,”说话间,她竟然附身过来,在韩老实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若韩巡使肯大力支持,竹君可以送一份干股,而且——还有其他哦!” 吐气如兰,把韩老实的耳朵弄得痒痒的。 当然,心里也是痒痒的。 妖孽呀…… 第104章 日本人的图谋 韩老实带着鲁大士与占人和,在炉银大院混了一顿午饭。那个钟先生早已经包下了旁边的一个饭馆子,连游击马队在内,都跟着吃得满嘴流油。 幸好不需要喝酒,这让韩老实有了卖弄的空间。凭借着样样稀松平常的学识,把韩竹君与钟先生都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纷纷感慨,原来这位巡阅官还是饱读之士,学贯中西,怪不得能够在奉天警察厅混得开。 而韩克冯却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何会生气,反正就是从心底对这个巡阅官有敌意。 甚至韩克冯的心里在想:你说,这个巡阅官有没有可能就是韩老实呢? 但是随后自己就给否定了:不可能的事情! 那韩老实就是乡下土地主,之前突然显露出霸道的枪法,就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如果再有这一身的学识,甚至东洋、西洋的风土人情都有涉猎,那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 吃罢午饭,韩老实又带人去了一趟县警署,署长黄长贵早已经翘首以盼,热烈欢迎,汇报了一下近来剿匪、备匪的具体情况,尽量突出亮点。 韩老实对辽源县警署的工作予以肯定,并传达了奉天警察厅的剿匪工作部署,要求他们继续坚持与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累的精神…… 这时间一混,就到了晚上的饭点,于是又混了一顿晚饭。 又一次吃得满嘴流油。 打道回府! 等回到大车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一天,啥正事没干,净特么扯没用的了! 韩老实仰天长叹:干点正经的事业,咋就这么难呢!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闲着,把骨干人员都召集过来,开会! 由占人和与鲁大士负责把炉银大院的守卫情况,还有大库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详细介绍。 众人一听,全都长长眼睛了。 只有草原三姐妹还保持着蜜汁自信: “好办,请他们喝酒!” “给他们唱歌跳舞!” “趁机迷晕他们,再劫走马——不对,劫走黄金!” 白梨花鄙夷地说道:“你们以为是公共厕所呐,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然后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吵吵上了,把韩老实弄得头都要炸了。 这时九月红却说道:“边金韩家的黄金运到郑家屯,最后肯定还是要使用的,不可能一直存放在这——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等他们运送的时候动手呢?” 韩老实点点头,“此言甚好,这批黄金是边金韩家用于发行纸钞的准备金,需要分散运送到各县的炉银分号,而这也是韩竹君现在正上蹿下跳活动的事情。在中途劫黄金没问题,问题是只劫其中一股,也不怎么够分呐!” 众人纷纷点头,如果分散成几十股,去掉总号留存的,其他一股可能只有一万两——虽然这也是一笔巨款,但分的人也多呀。 鲁大士的骑兵连、九月红绺子、占人和绺子、草原三姐妹,大张旗鼓的搞这么大扯,最后分到手的不能说少,但也不至于能花一辈子…… 谋划着劫黄金的,在愁眉不展。 而持有黄金的,也一样在愁眉不展。 吴俊升那边一直没漏口风,韩竹君提出的资助粮秣,双方其实都是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运送黄金的商队能够搭上官军的香悠车。毕竟匪绺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去抢劫官军。 再说了,想抢也抢不动啊,啥匪绺能干过官军呐。 可惜吴俊升不置可否,所以韩竹君的美人计就得尽快提上日程了。野心如她,可不只是运送黄金那么简单。 但是就在当晚,也就是韩老实他们正在“开会”的时候,日本人藤森却主动找上了炉银大院。通常拜访都是赶在白天,也就小日子能整出来这种阴间的事情,可能是传统吧。 之前韩竹君设宴,拉上日本人藤森,目的是给张景惠代表的奉天施压。然而没想到这小子刚上桌,三杯酒就醉翻了,屁用没顶…… “藤森先生漏夜而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韩竹君对于晚上待客,颇有些不爽,耽误她早睡早起。 “韩小姐,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黄金,想要运送出去并不容易,华国的关东遍地都是马匪。” 这位横滨正金银行的常务董事,华语显然说得非常溜。 “藤森先生,我们可以寻求镇守使吴将军的帮助。” “然而昨晚吴俊升并没有搭茬的意思,我说的对不对呢?韩小姐……”藤森的一撮仁丹胡子得意地抖动了一下。 这个小日本子昨晚竟然是装醉,演得可真像。 “而与我们合作,一切都迎刃而解,我们有南满铁路作为支撑,随时可以从沿线的六个守备独立大队调集兵力,都是最精锐的大日本帝国军人,马匪在有坂步枪的枪口之下,都会变成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韩竹君闻听此言,眉头微皱。她早料到日本人跟随怀德支脉的人马一起前来,可不是简单的顺道,而是有所图谋。 当然,图谋的不是黄金,而是比黄金还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纸钞发行。 根据奉天银行公会与日本方面的约定,以后奉票与金票将会同一时间宣布,变成不承兑纸钞,即不再硬性兑换白银、黄金。 这其实就是相当于下象棋中的“兑子”。 那么,现在边金韩家的纸钞,也就成为了奉天方面的眼中钉,同时也是日本方面的唐僧肉。 一个想要阻止,另一个则是想要吃到嘴里。 韩竹君当然知道,这日本人可不是善茬子,“藤森先生,你们的军人帮我运送黄金,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藤森郑重地说道:“什么都不需要付出,既不要佣金,也不要占股。” 韩竹君摇摇头,与日本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什么都不要,往往可能就是全都要! 果然,很快就是图穷匕见。藤森话锋一转,接着道:“只要边金韩家在洮昌道乃至未来整个关东发行的纸钞,宣布与朝鲜银行发行的金票永远保持双向等额兑换即可!” 好家伙,这胃口果然比饕餮都大。 以后一个是硬性承兑,一个是非硬性承兑。 永远保持双向等额兑换,那样的话,边金韩家的纸钞确实可以发行成功,但是最后也只能沦为金票的附庸。 更要紧的是,岂不是日本人以后在有需要的情况下,就可以通过大规模超发金票的方式来白嫖黄金了。 这就相当于兰仙子被拽在了日本人手里,想什么时候扯就什么时候扯,所以韩竹君不到山穷水尽,是不可能答应的,否则迟早被日本人坑成要饭花子…… 第105章 有人在卧薪尝胆 龙湾县城西南角的老庙街是一个热闹的场所,经常聚集一些闲散杂人谈古论今。旁边的熟食铺有个手持牛耳尖刀的汉子,站在腰子形的笸箩前面叫卖:“牛蹄、牛筋,牛头肉……” 挨着熟食铺的是“老半分利”饭馆子,过了饭馆子则是挨牌的几家大买卖,有绸缎庄、炉银号、典当行,西泡子沿还有多家花窑。 惊蛰正蹲在旮旯晒太阳,瞧着大买卖门前刻的天官赐福、望天兽、刘海戏金蟾。花子房当中的四五个小拉子则是正挤在拉洋片的跟前,一个歪嘴的男人一手牵绳,一脚踩着踏板,伴随着崩鼓声唱着: “往里瞧,往里看,看了这片接那片。 说大清,是小日本子鬼头鬼脑开来大兵舰。 双方大战在海洋,炮火连天浪水翻。 你看那个小鬼子叫梅川,瞪眼瞄准发炮弹,想要怼了大旗杆。 大旗杆,她姓韩,人在家里排第三……” 可惜小拉子兜里没铜元,看不起洋片,只能过一过耳朵瘾。 这时惊蛰一招手,“你们都给我过来,瞎吼吼着有个屁用,小爷今天高兴,让你们开开荤!” 小拉子们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多谢少筐头,多谢少筐头!”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三个铜元,再一帮哄的跑回去。 这下有钱了,可以看洋片了,一人搂两眼,总算能过眼瘾了。 等完事儿之后,惊蛰领着这些小拉子穿过庙台胡同,就来到了后街,这里相对僻静,只有两家粮栈和一家手工作坊。 挨着手工作坊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三间正房,两边有两排厢房,前面还修建了一个带遮檐的门楼子,所以门上的对联还挺鲜艳。 惊蛰他们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大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青年男子,牵着一匹神骏的大黑马,穿一身蓝细布裤褂,头上戴着巴拿马礼帽,巴掌宽的腰带上还挎着匣子枪。 这人一出门就看到了惊蛰他们,然后一招手,从兜里掏出来五个铜元,嘴里嘟囔着:“哎,什么世道,这么小的毛孩子都得伸手要饭吃,造孽呀!” 把五个铜元放到惊蛰的手上之后,就摆摆手,飞身上马走人了。 惊蛰看着手里的铜元:这人,还怪好的咧…… 然后他把小拉子们拽到一处角落,五个铜元正好一人一个,当场就分了。别看一个铜元不起眼,却可以找卖药糖的小贩买到五粒梨糕糖吃,或者是早上买一根油条,而在小铺里吃一碗肉面也不过是三个铜元。 “看到这个小院了吧,这段时间多在这里转悠转悠,尤其是早上和傍黑天的时候,如果发现有鬼鬼祟祟可疑的人就赶紧告诉我——这事谁都不能告诉,要是谁敢瞎逼逼,我保证请出来我干爹的老牛鞭,直接抽死他!” 惊蛰恩威并施,这些小拉子哪敢忤逆,每个都是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少筐头你就放心吧!” “花子房里面的晚饭可能会赶不上,但你们也都不用担心,我一天单独给你们每人三个铜元——再说你们也都能要到饭,赚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们以后都听少筐头的——要我说呀,这家人肯定会是有少筐头的小相好,所以真要是有人敢吃了豹子胆来扯闲篇,都不用少筐头吩咐,我们就能把他牛子薅下来!” “对对对,让他知道知道咱们小拉子的能耐。花子房去年来的那个靠死扇的跟腚老于,这老小子竟然会配迷药,俺们都试过了!” “是啊,贼拉好使,撒棉花包上只要在面前一晃,当场就倒——回头咱们就找他讨两包。” “嘿嘿,他不敢不给,不然晚上就在他鞋稞里拉屎……” 这些小拉子都是花子房里的半大小子,看着蔫了巴登的,其实个个都不是善茬子。除了老牛鞭以外,这世界上就没有能让他们害怕的东西。只要有人给提供路费,就是让他们漂洋过海的去刺杀日本大正天皇那个老逼登,都连喯都不带打一下的。 听了小拉子们的安排之后,惊蛰满意地点点头:这花子房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唯一让人恼火的就是李圆圆那个漂亮小姐姐,毫无边界感! 昨天还听她叨咕:惊蛰呀惊蛰,你快快长大呀…… 问题是惊蛰感觉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自认为做啥事都不会比大人差,一把枪牌撸子,连着打趴下三五个都不在话下。 虽然枪牌撸子至今还没开过火,但是在惊蛰每晚摩挲之下,感觉已经建立起来了冥冥之中的联系,所以只要扣动扳机,绝对可以一发射中红心。 心里则是在暗想:不知道爷爷现在干啥呢,八成就是在用那杆大枪打人。听说现在还有女胡子,那还不是一枪一个呀——哎,啥时候我也能随心所欲,想开枪打谁就打谁,那样就不需要再忍受漂亮小姐姐的磋巴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郁郁屈居女人之下?有朝一日,必须掀翻霸权…… 那边拉洋片的歪嘴男人,在看到挎匣子枪的青年男子骑马路过的时候,马上就开始换上粉词了: “往里瞧,往里看,有个大妞在里边。 瓜子脸蛋粉嘟嘟的鲜,樱桃小嘴红一点。 柳叶弯眉杏仁眼,两个酒窝溜溜圆。 杨柳细腰随风摆,还有一个大磨盘。 小嘴一呶她要说话呀,老实坐下就把衣……” 因为这种骑马挎枪的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有钱有闲,可不是那些小叫花子能比的,拉一段洋春片至少能挣两个银角子。 然而这人却听都不听,完全不感兴趣,打马如飞,直奔北门外的废弃小教场。 等到了地方之后,就开始认认真真的练习枪马,显然是已经下了苦功,绝不是做样子。过了片刻之后,又有一匹快马赶到小教场,看样子是专门过来负责给指点。 教的上心,学的也认真。而且这个青年男子应该是有了不起的射击天赋,一把匣子枪已经用得有模有样,五十米外已经能打飞鸟。 这算是在卧薪尝胆,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一鸣惊人…… 第106章 与美人一起狩猎 惊蛰其实想错了,现在韩老实并没有用那杆大枪打人,虽然他其实也挺想的…… 现在韩老实正在领着大家集思广益,并相继推翻了撑杆跳、挖地道、下迷药、扮鬼叫等多个专家(老六)建议。 最后韩老实躺平了——不是不劫黄金,而是他笃定肯定会有人来牵扯他。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奉天那边又是秧歌又是戏的,整出来这么多花活,不可能没有安排。 索性以静制洞,静观其便。 看看那边搭起来的戏台子,到底是要唱一出什么拉场大戏,是三打祝家庄,还是嗑药黄泥岗。 在韩老实看来,也不是不能当棋子——但前提是得有足够的收益,不能卸磨杀驴,否则别怪到时候用大狙发言。 没想到的是,韩竹君那边竟然派人发来邀请,邀请韩老实出城打猎,而且还直接送过来一杆崭新的有坂三八式步枪,也就是着名的“三八大盖”。而且这一杆还是骑兵款,也就是三八式马枪,枪身略短,适合骑马作战。 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边金韩家确实是有实力。 因为这可是好东西,把鲁大士眼馋坏了。 这样的话,韩老实可就不困了哈。 既然暂时不能打人,那么打野兔子也是极好的——当然,更主要的还是贪图有这等美女陪着打猎,所以就答应了下来,骑上枣红马就前往北门外的小北沟汇合。 浑然没注意到,九月红用手在摩挲枪柄,恨不得当场就毙了他。 其实韩老实也不全是惊虫上脑,这个时候靠近韩竹君肯定不是坏事,没准儿就能琢磨到机会,再不济也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避免以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等他来到小北沟之后,发现韩竹君已经在驻马以待,身边跟着四个全副武装的矿兵,也都骑着大马,但是并没有穿灰色的制服,而是做普通的护院炮手打扮,显然是不想惹人注意,毕竟韩家三小姐的身份敏感。 不显山不露水的出来溜达一圈,只要不走太远就应该没啥问题。但是如果大张旗鼓的多带人马,反倒不妥。 韩老实此时在心中暗想:要是现在出其不意之下,一枪一个,把四个矿兵全都干掉,然后把这位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绑票,各种酷刑全都招呼一遍,你说能不能逼着韩家用一百万两黄金来赎人呢? 当然,只要智商不是负数的都能知道,那肯定是不能。就算是千金大小姐,那也就是一千两黄金到头了…… 韩竹君做梦都不会想到,面前这个清乡备匪巡阅官的心里竟然是在琢磨着,到底应该给她上哪个酷刑合适。所以,她还热情的打招呼呢,“韩巡使春风得意,这匹枣红马可真是神骏,果然是宝马配英雄!” “一般一般——咦,你这个‘配’似乎用得不妥呀!”韩老实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这个一身得体猎装的韩家三小姐,真是钟灵毓秀,国色生香,与九月红可以说是一时瑜亮。 听到韩老实这么说,韩竹君娇嗔道:“讨厌……” 然后就是笑得花枝乱颤。 等笑够了,才说:“听闻镇守使吴俊升将军的二夫人也是爱马之人,尤其是喜欢枣红马,吴将军费尽心思的给淘到了一匹,却被三个草原女人给劫走了……” 韩老实闻听此言,不由端详了两眼胯下的枣红马,似乎是在马屁股位置发现了两个磨盘那么大的黑字: 赃物! 怪不得草原三姐妹支支吾吾的,在辽源县的地界还整了个女扮男装。 本以为她们是套马的女汉子,实际却是盗马的女炮子。 崩老头竟然崩到了吴俊升的头上,这胆子可真是大得没边了,回头就让她们三个猫屋里吧,可别出来扯淡了,被发现拉去打靶也就算了,自己这好容易搞到的枣红马肯定也得被收回。 你们只是失去了生命,我失去的可是坐骑呀! 两人直接纵马往北去,走出去不到五里地,就已经进入了草原与耕地的混杂地带,到处都是连成片的荒甸子,有黄羊、野兔、狍子、野猪、獾子、狼、沙狐出没,打猎肯定是没有问题。事实上,有身份的也确实有狩猎的习惯。 韩竹君的马术相当不错——对此,韩老实又有一个经典问题想要问…… 而且韩竹君把一杆温彻斯特m1894狩猎步枪单手扛在肩上,飒爽英姿,似乎也是有模有样。 有枪有马,还有美人陪着,这生活真不赖。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直就没有碰到正经的猎物。 唯一遇到的一只野兔子,韩竹君连发两枪都没有打中,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野兔子飞快地钻进了洞里——看出来了,这韩家三小姐原来就是个花架子,这枪法都赶不上屯子里的吴老二,也就比掉牙的老太太强出一个小指甲盖。 都白瞎那杆好枪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要中午了,晚春的太阳颇有些热辣,再加上运动的缘故,韩竹君白皙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枪响,然后就是欢呼声。原来,是一个矿兵发现了一头小野驴,然后一枪撂倒——显然这矿兵看来也是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的选手,要是换成韩大嗙,肯定想方设法撵过去,让东家亲自开枪体验。 正好前边有一个光腚屯子,过去歇息一下,然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了。联络一下感情之后,毕竟两人都有一堆事等着呢:一人是要守住黄金,另一人则是要琢磨劫走黄金…… 这种屯子住的都是穷耪青,紧把东头靠近场院的是一个小地户,有三间土平房,看样子是老户,檩木和椽子都烂一半了。 甩蹬下马,两个矿兵还抬着小野驴,显然是想在这洗剥干净。虽然不缺这口肉吃,但自己亲手打的野物肯定舍不得胡乱扔掉。 然而这四个矿兵在前面刚进了院子,打算叫人的时候,就从窗户里面、草垛后边、矮墙旁边突然冒出六七个人,而且都是手持长短枪。 一阵乱打,四个矿兵当场报销。 然后这些人就把韩竹君与韩老实围了起来,枪口齐刷刷的对准: “老实点,别动!” 第107章 这枪怎么能缴呢? 韩老实感觉自己很冤,而且似乎还是事儿逼体质。 走到哪都能碰到这种情况,动不动就得大干一场,所以惊蛰猜的也不算错,上午没干,下午早早的干。 一直以来都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韩竹君,此时在被七八杆枪对准之后,也是大惊失色。更不用说枪的主人还都是凶神恶煞,吓得她满身大汉。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脸色白净,看起来似乎有些素质,但身上透着的那一股阴戾,却令人不寒而栗。 “韩小姐不要惊慌,只要密切配合,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我替藤森先生对韩小姐发出最真挚的问候……”这人开口还自带三分笑,就是说话的时候舌头略有些生硬,简直特么的就是矢野浩二附体。 真相了,原来是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常务董事藤森搞的鬼! 韩竹君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这次出门与人狩猎,行踪十分隐蔽,除了这位清乡巡阅官之外,外人根本无从得知。而这位清乡巡阅官现在也被人拿枪指着,显然与他无关。 而且即使不被拿枪指着,也不可能有关系,因为逻辑上都说不通。 自己从边金主脉带过来的人,都是完全可靠的,也不用提。而且四个矿兵已经被打死,更不可能是内鬼。 那么,具体是谁透露的行踪,昭然若揭…… 韩竹君把胸脯一挺,“藤森?让他死了这条心吧,那是绝对不可能与他合作的,再说绑我又能有什么用?” 旁边的韩老实用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原来,是日本人针对纸钞发行的事情想要插一手,之前藤森肯定是找过韩竹君,但应该是没谈拢。 然后藤森就搞了这么一出。 问题是:你们这些小日本子是不是傻?只抓住一个韩竹君又能有什么用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事情放在小日子身上,其实也是完全能够说得通。这些小日子想问题、做事情,都是非常扯淡的思维,所以历史上才会有很多让人十分无语的重大事件,远的有明智光秀发动的本能寺之变。 近的有五一五事件,几个海军少壮军官上门杀了首相犬养毅,认为这样就可以成功地给自己涨工资。 后来还有一帮二逼青年军官发动的帝都不祥事件,再就是宫城事件,等等,数不胜数。 每一个都是看起来极其扯淡与不合理,在中国这边就算是小学生都知道不可行,但是当事人偏偏就做了,而且做得极其果决…… 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评价小日本的行为模式,而这对于当事人来说,才恰恰是最可怕的。 现在韩竹君就是如此,她早就预料到藤森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做梦也想不到藤森会通过这种方式来达成目的。 也直到此时,韩竹君才明白一切的算计都比不上绝对的实力,因为枪口不相信眼泪——不对,枪口不相信智慧。 任你有千条妙计,也抵不过子弹一颗…… 韩竹君虽然挺强硬,说什么“死了这条心”,但日本人可不会管那个,带头的那位低头鞠躬道: “在下梅川内俈,请多多关照!” 然后又转过头,脸色捉摸不定地对韩老实说道: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是按照你们关东起局建绺的规矩起的报号——没错,我是报号‘食鸟仙人’的绺子大掌柜!”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所以,也请这位警官多多关照,我将会请你看天——你看,门口的小树都是现成的,这是多么的美妙啊!” 韩老实很生气:我就纳闷了,凭啥呀!一个两个的都要让我看天,我这是冲着谁了是咋的? 旁边的韩竹君竟然也知道这个“看天”,于是一脸同情地看着韩老实——这位可怜的清乡巡阅官是被自己连累了。 但是不要指望这个韩竹君能有什么愧疚心理,那肯定是不存在的。 然而很快她就需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因为这个报号“食鸟仙人”的绺子大掌柜——梅川内俈,已经开始搓手掌了。 “韩小姐,藤森先生说过,她只要活的人。所以,接下来还请你配合一下,我将会与你在院子里进行一次行为表演……”说到这里,梅川内俈一摆手,就有手下从屋里抱出了被褥,仔细地铺在磨盘上。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韩老实真是大开眼界,这帮禽兽果然是丧心病狂,一脉相承! 韩竹君又不傻,一看这磨盘上的被褥,还有那些人戏谑的猥琐笑容,再加上跃跃欲试、两眼放光的梅川内俈,立马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触目惊心的事情了。 可怜她刚才还满脸同情地看着韩老实,结果现在自己先要吃大米,不由既羞又怒,同时也是满心惊恐,她又不是得道的修士,能够做到灵魂与肉体相分离。 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韩老实,结果发现韩老实在满脸同情地看着她…… “你——有没有点男子汉气质,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枉你腰上还插着一把枪!”韩竹君气愤地说道。 韩老实的有坂三八式马枪挂在马肚子上,现在身上只有一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听韩竹君这么一说,梅川内俈才想起来:这人的枪还没下呢! 这特么的,所有人都光顾着垂涎韩家三小姐的倾城美貌了! 这相貌,这身材——大日本帝国虽然每样都好,就是女人这方面差着意思,整个家乡福岛的女人加起来,恐怕也赶不上这个韩竹君的一个小脚趾!我梅川内俈何德何能啊,竟然有机会吃到这等细糠,真是天照大神垂青啊…… “三宾的给!” 梅川内俈一急眼,就冒出了日本话,抬手就赏给旁边人一个协和嘴巴,然后利用惯性,反手再来一个。 据说全世界就属日本人对嘴巴研究得最为深透,不会挨嘴巴、不会打嘴巴,就不是纯种日本人,只能是串儿。 “把他的枪下了!” 挨打的那个“哈依”一声,上来就直奔韩老实腰上的和平缔造者。 韩老实十分不满:吔?不带这样的! 本来他还想白嫖一部步兵片,结果却被韩竹君祸水东引。 作为堂堂男子汉,这枪怎么能缴呢? 绝对不能啊! 第108章 脚踏七彩祥云 “等等,先不要过来,我有话说!”韩老实一本正经的说道。 韩竹君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而日本人也是有些惊奇,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老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莫非是不想“看天”? 那怎么行! 说“看天”就得“看天”! 不过,他们看韩老实的动作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更主要的是右手的马鞭子都没有放下,而枪套就在右边,所以想拔枪都来不及。 “你有什么想说的?莫非是——跪下求饶?” 梅川内俈洋洋得意地说道。 韩老实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说道:“我在想,旁边这位无比美丽的韩小姐,能不能让我先……” “不能!”梅川内俈气得简直要跳起来。 你这个将死之人,怎么还在想屁吃呢? 韩竹君也是满脸惊怒地看着韩老实:你——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韩老实正色道:“我是说,让我先为她斋醮为祷,祈福免灾,指不定就会有一个盖世英雄,脚踏着七彩祥云,身披金甲圣衣,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韩竹君:我特喵的都懒得谢你,净扯那些没用的! 都火燎叼毛了,还斋醮祈福,没有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来这话…… 梅川内俈却是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要么就是魔怔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命运审判吧!” 韩老实摇摇头,“那行吧——我跟你你们商量商量呗,就是别把我看天,把我放掉,其他事情我都不管,而且我保证不会说出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韩竹君都要被气哭了:什么叫“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梅川内俈又好笑,又好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高官的,这见识都赶不上一岁的小孩!” “不要小瞧小孩,当年有个一岁小孩眼瞅着就要噶了,结果就有盖世英雄出现……”韩老实好整以暇地在这胡扯。 梅川内俈从来没见过这么扯淡的人,“还盖世英雄——就是常山赵子龙再世又能如何?时代变了,没有谁能扛得住这七八杆木……” 他的“枪”字还没等说全,韩老实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就已经响了。 拔枪速度太快了,快到似乎这枪就一直是握在手里一样,所以挨一枪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老实的右手食指扣住扳机不松手,左手以超乎想象的手速拨动击锤和转轮。六声枪响,从第一枪到第六枪,在一瞬间就已经完事,前后似乎也就半秒。 每一声枪响之间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听起来几乎就是一溜悠长的枪声。 清风拂过韩竹君的发梢,美眸只是闪了那么一下而已,就已经是风云突变,凶残暴虐的猎手变成了猎物,人畜无害的猎物变成了猎手。 面前六个拿枪的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飙出血花,还没认清现实就已经颓然倒地。 要么是脑门中弹,要么是左胸口挨一枪。还有一个喉结都被打碎了,发出绝望的“吭吭”声,徒劳地用手捂着脖子,鲜血如同不要钱一样汩汩涌出。 韩老实感觉自己经过上次强化身体之后,感知更加敏锐,快拔枪术又有所精进,但有一点:这左轮枪什么都好,就是子弹数量有限 ,只有六颗。 而对面却是有八个人。 领头的梅川内俈为了装逼,此时他的匣子枪是插在枪盒当中,所以韩老实才暂时留他一条小命。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在磨盘上铺被褥的那个麻脸汉子,正背着金钩枪往这边走。 在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打响的时候,麻脸汉子反应速度并不慢,右肩往下一甩,再一带枪托,金钩枪已经持在手中,快速拉动枪栓,并顺势在腰部放平——这是一个标准的步枪快速出枪射击方式。 显然这个麻脸汉子受过训练,不是一般胡子能比的。 所以,韩老实刚完成射击,这麻脸汉子也在仓促当中扣动了扳机。 这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命中目标并不难。但是麻脸汉子看到竟然有六个同伙被击倒,说不慌乱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枪口根本来不及调整,仓促之中竟然是对准的韩竹君。 韩竹君看得真切——换成是谁被枪口对准,估计都能看得真切。 吓得她脑袋都木了,两腿如同灌铅一般,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与可能。 而韩老实也注意到了: 卧槽,这韩三小姐现在还不能死——或者说,不适合死在这里,否则会比较麻烦。那样的话,黄金就更不容易劫了。 于是,他仗着自己有系统傍身,一个跨步挡在了韩竹君身前。 “砰”的一声枪响。 系统已经发出告警提醒: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402点!” 说时迟,那时快,韩老实左轮枪快速插入枪套,并且捎带手的一拳把梅川内俈撂倒在地——这个小鬼子已经把匣子枪拔出一半了。 但是韩老实现在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一个大电炮下去,梅川内俈就翻着白眼瘫倒在地了。 然后韩老实并不停留,大踏步向着那个麻脸汉子冲过去,这速度就像是猎豹一样,博尔特来了都得叫一声哥,再主动提一杯酒,酒杯还得压低三厘米。 太快了。 麻脸汉子也在快速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然而还没来得及再次击发,韩老实就已经飞龙骑脸了。 从正面一把掐住麻脸汉子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然后就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样,一步步的往回走,因为还得防备梅川内俈突然醒过来。 事实证明韩老实的防备不是多余的,梅川内俈这个小鬼子的抗击打能力属实够用,晃晃悠悠的挣扎着要从地上要爬起来,右手还下意识的往枪柄上摸。 然后就被韩老实一脚踩在右手的手腕上,随之梅川内俈发出凄厉的哀嚎,显然是粉碎性骨折。 手里拖着的那个,此时已经吐出了半个舌头,显然是不活了,随后扔在地上。 而还在傻站着的韩竹君,早已经看呆了,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信人能够猛到这种程度,不论是枪法还是身体素质。 这可真是杀人如屠狗,刹那之间,已经是七条半的人命,其中一个还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你——你没受伤吧?”韩竹君还容易稳住了心神,靠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韩老实的身体。 韩老实:“哎哎哎,不要乱摸……” 刚才那一瞬间,韩竹君真的没有想到韩老实能够站到她身前,冒着致命风险给她挡下一枪,这已经颠覆了她二十年的固有经验。 “可能是打偏了,运气挺好!”韩老实装作大难不死的样子。 实际有系统在,这完全不算事儿。要是没有系统,或者是没有免疫点数,谁特么管你死活。 “那太好了,太好了!” 韩竹君轻轻拍了拍胸口,修长的两条腿此时有些发软。 韩老实也发现了,道:“行了,你去磨盘上面歇一会儿吧,被褥都是现成的……” 韩竹君低着头说道:“在这——可不可以等回去……”然后突然脸一红,“好!那先把那个梅川内俈杀了,不然太……” 第109章 洋胡子 “问你两个问题,只要如实回答我,就饶你一命!” 韩老实用脚踩着梅川内俈还能动弹的左手,用马鞭子杆猛捅这个小鬼子的鼻孔。 梅川内俈已经疼得满头是汗,一边尽力躲闪着鞭子杆,一边说道:“好好,保证如实回答!” 其实韩老实就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一个东洋人为何能当上绺子大掌柜。其实也是他少见多怪,关东起局建绺的日本人可不止一个,比如人称“江大辫子”的道见池彦,报号“天鬼”的薄益三、报号“乔总帅”的桥口勇马、报号“铁甲”的根本一豪,这些都是日本浪人出身。 他们趁着关东混乱之机,纷纷纠集浪人起局建绺,洗劫村屯,每到一处即杀猪宰羊,补偿之前在日本国内每天只能就着腌萝卜狂吃糙米饭的寡淡肚皮。 这个梅川内俈出生于福岛县的普通家庭,曾在第六师团当兵,经常听人提起日本浪人在关东拎枪走马拉大排,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小秤分银,成套穿衣服的美好生活。 日本被称作穷光蛋帝国主义,从大清讹诈来的钱都用于扩充军备武器了,普通百姓穷得穿不上裤子。而陆军的伙食也不咋地,吃不起副食,每天都是就着味增与咸菜狂干米饭,以至于脚气病泛滥。 于是这梅川内俈就立志要到关东过上“当胡子,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的美好生活。 后来退役之后,先到满铁总部所在地旅大随便找了一个活儿干,学习华语。后来又北上公主岭日本租界,并且抱上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常务董事藤森,在藤森的资助下起局建绺,拉起大杆子。 胡子的生活果然令梅川内俈感到满意,因为他爱吃肥鸡,尤其是肥美的鸡屁股,所以每次在村屯压下都会到处抓鸡,于是报号“食鸟仙人”。 这些东洋胡子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日本人身份,而当时一般人也没有啥见识,哪能辨认出来东洋人,所以统统归结为“耍混钱”的绺子。 甚至绿林同行也摸不清底细。 梅川内俈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说得清楚,满足了韩老实的好奇心,也长了见识。 然后一脚把这个食鸟仙人的左手腕也不小心踩成了粉碎性骨折。 双倍的快乐。 紧接着又是两脚,把食鸟仙人的两个脚踝也废了。 四倍的快乐! 快乐得嗷嗷叫…… 然后从地上捡起矿兵使用的一把猎刀,将院子里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榆树修理了一番——这把猎刀的质量非常好,黑鲨鱼皮的外鞘,刀苗子一尺半长,宽刃,钢口极佳。 所以韩老实打算走的时候带上,没准儿啥时候就用上了…… 梅川内俈本来已经是疼得死去活来,等看到韩老实的举动之后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大喊:“你不是说如实回答两个问题,就可以饶我一命吗?马鹿不讲信用!” 韩老实转过头冲他一笑,露出森森牙齿,“我说的是两个问题,但我现在只问了一个啊……” 梅川内俈傻眼了,然后狂喊:“那你再问一个啊,再问一个啊……快快,求你再问一个!” 此时韩竹君也缓过来了,兴致勃勃的跑过来给韩老实打下手。中间还到屋里,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 “屋里有一个老头,还有一个老太太,都被灭口了。”韩竹君一边把水瓢递给韩老实,一边说道。 又转过头看了看屯子里其他三四家,现在毫无动静,显然也都是一样的境遇。只是在韩竹君那貌美如花的脸庞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这个女人的心,是真硬啊! 韩老实接过水瓢,开玩笑道:“这水里不会是下了毒药吧?” 韩竹君认真地说道:“不会,我可以给任何一个人下毒,但不会给你下毒!” 韩老实有些惊讶:这个女人怎么知道我不怕喝毒药的…… 此时,他看着已经削尖的榆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要是被人抓起来,真给看了天,那么系统如何判定呢? 是算一次免疫?但是一直在这里插着,怎么受得了?还有如果是被关进房屋里放火烧,或者是按在水里用水淹,该怎么算? 他摇了摇头,感觉应该就是噶了,看来系统也不是万能的,还得继续赚点数给自己强化,如果有一百万点,强化一万次,估计会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吧? 嗐,想这些没用的干嘛,先伺候好这位来自“友邦”的食鸟仙人吧。 韩老实从尸首上收集了枪油,涂抹在树干的尖上。然后一把撕开梅川内俈的裤子,又扯下兜裆布,丝毫不顾当事人的求饶、谩骂、嚎叫。 把树干压低之后,让韩竹君趴在上面压着点——幸亏有这个女人在,这活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干的。 然后韩老实毫不费力的提溜起来这一大坨,使劲往前一推,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对接。 然后示意韩竹君下来,再一松手,树干回弹,这位食鸟仙人就被插在了上面,手舞足蹈的凄厉嘶鸣,却毫无意义,反而加快了下坠的过程。 不出意外的话,两个小时之后,削尖的树干差不多就会从嘴里出来。 此外,让韩老实感到意外的是,这个韩竹君也是头子,竟然对这种名场面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些兴奋。 梅川内俈的兜裆布被扯下来之后,韩竹君的眼神也并不回避那一小坨,脸上不红不白的。 韩老实心想:果然,这个女人看着端庄国色的,实际私生活指不定得多乱套呢! 然而韩竹君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一眼就看穿了韩老实的想法,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其实未经人事……”说到这里,竟然脸红了。 多稀罕哪! 反正韩老实是不信:骗谁呢——再说,这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韩竹君见此,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老实看着梅川内俈的造型,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行了,该打道回府了,这里自然会有黄长贵来收尾!” 说着,就转过头走到院门口,去牵枣红马。 韩竹君却回头看了一眼磨盘,上面还铺着一层被褥,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忽然说道:“等下,你……” 韩老实回头,“咋了?” 韩竹君的脸上一红,话到嘴边又变了路数,最后问的是:“韩昆,你有几房夫人?” 韩老实听到“韩昆”这两个字,似乎有些陌生了。 其实这才是他的大名,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关东,因为在龙湾县落籍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名字。只不过这十年里,一直在用外号“韩老实”,以至于大名早就被人遗忘了。 不要说别人,就是韩老实后娶的三房夫人,都不知道他的大名。甚至交往最密切的王子儒也是如此,都只知道他叫韩老实。 而奉天警察厅那边果然是神通广大,竟然发掘出来了这个大名,就给他用上了。而前天晚上黄长贵对大家介绍的时候,就是用的“韩昆”,所以被韩竹君给记住了。 “你打听这个干嘛?”韩老实感觉莫名其妙。 “你别管,我就爱打听——快说!” 韩竹君带着三分撒娇的意味。 “正经的夫人,一房都没有!” 韩老实实话实说。 “啊,不会吧——那个冷小红呢?” “秘书懂不懂?” 韩竹君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展颜一笑,刹那芳华,美得令人心悸。 然后两人翻身上马,回城了。 只留下梅川内俈,在绝望与麻木当中嘶吼着看天…… 第110章 图穷匕见 “我被日本人袭击了,四个矿兵全死了。如果不是有清乡巡阅官在场,后果不堪设想!” 在炉银大院的三楼上,韩竹君换下一身猎装,靠在铺着裘皮的太师椅上有些疲惫,用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啊?”钟先生大惊失色,“三小姐,日本人是如何得知你的行踪的?” “呵呵,当然是拜怀德支脉所赐了——上次造黄谣,其实也是怀德支脉所为。不过也正常,支脉自认为做大了,显然是不想听主脉的招呼了,他们想要与日本人合作,一口吞下去……” 钟先生默然无语。其实上次造黄谣,钟先生就已经猜到了一二,显然是有人不希望边金韩家与吴俊升合作。而张奉天作为绿林出身,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磕头兄弟一刀切。 日本人自己没这个能力,那么思来想去,也就剩下怀德支脉了。 “三小姐,既然如此,那下面各个炉银分号以及买卖店铺如果也不配合怎么办,这样即使黄金运过去,岂不也是无用功?” 韩竹君微微一笑,道:“钟先生,边金韩门立足关东百年而不倒,怎么可能是吃白饭的。当年迁出支脉到怀德主营商贸,已经防备会有这一天,所以早就渗透成了筛子,大部分铺号其实都已经安插过内盘。” 钟先生惊讶道:“那怀德支脉不知道吗?” “我那位老哥哥——韩老太爷自然是心知肚明。其实大部分掌柜的都是两边下注而已,唯一不好办的就是那些管事。”说到这里,韩竹君目含煞气,“边金加派的四百矿兵将会分赴各地,既然支脉不顾情谊,那么也就不要怪咱们下狠手了。” 钟先生忽然想起来了韩克冯,道:“那位四少爷韩克冯,是他下的手吗?” 韩竹君轻蔑地摇摇头,“他就是个被推出来挡箭的可怜虫而已,被蒙在鼓里。他自以为聪明能干,实际与他那个看起来平庸无奇的大哥比起来,差远了!” 又道:“事情不能再拖了,冯德麟派来的人既然已经到场,帮老七是帮,那么帮老三就不是帮了?那么就亮出底牌吧——给吴俊升二成的黄金作为粮秣捐献款项,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钟先生闻言大惊:二成,那就是足足20万两黄金,已经够得上整个洮昌道一年税赋收入了。 这也太多了吧! 钟先生偷眼看了一眼美艳绝伦的三小姐韩竹君,心中暗道:三小姐不是要那个啥——就是对吴俊升施展美人计的嘛,怎么这又改路子了呢? 他本来已经转身要走,却忽然又问道:“对了,那位姓韩的清乡巡阅官应该如何拉拢?是给干股,还是直接送黄金?” 韩竹君摇摇头,“他是王永江的人,拉拢他其实就是害了他——所以,就让他先安心做官吧,如果哪天我们真正做大了,再给他好处也不迟。” 钟先生闻言,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位三小姐了——多稀奇呀,这位心硬如铁的边金韩家三小姐,竟然会考虑别人的际遇了! 那位韩巡使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吧?竟然还可以两头沾光…… 然而,被钟先生认定是两头沾光的韩老实,其实并没有两头沾光——因为,在大车店当中,九月红根本就不怎么搭理他。 韩老实本来还想凭借肚子里的一点学识继续卖弄,找九月红撩闲。 结果九月红似乎是中了邪,就是躲在屋里不出来。 这让韩老实十分怅然:你说县警署的黄长贵咋不来请喝酒呢?等喝完酒之后再给安排住那个日本旅馆小院,如果黄长贵的态度诚恳一些,也不是不可以赏给他一个面子…… 结果到了掌灯时分,黄长贵还真找上门来了。 韩老实大喜过望:这个小同志,还是可以培养的嘛! 然而可惜的是,黄长贵并不是来请喝酒,也没有安排日本旅馆小院的意思,而是送来了一封密信。 韩老实惊奇之下打开密信一看,内容却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但似乎又是在意料之中。 密信的内容主要有三点: 第一,炉银大库当中的一百万两黄金,将会在两日之后的凌晨三点,经由东门运出城外四里处的大营,由吴俊升所部骑兵协助押运,分东、南、北三路运送到洮昌道各地。 第二,如果想要劫取黄金,那么只能选择城内外交接的关键节点,发起突然袭击,但是难度极高,因为边金韩家有三百精锐矿兵,再加上怀德韩家的三百扈兵与刀客,绝非人少所能为之。 第三,韩老实可以随时征用辽源县警署下辖的保安团以及游击马队,伪装成匪绺办事。 这密信,属实是信息含量比较大呀。 韩老实划一根洋火,把密信点燃之后,看着眼巴巴的坐在旁边的黄长贵,不由呲牙一笑。 黄长贵有些狐疑的站起身来,道:“王厅长说了,不管你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我都必须无条件满足。” 韩老实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黄署长先回去吧,回头我会联系你……” 等黄长贵走了之后,韩老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面色凝重,心里在盘算着前前后后的一系列事情。 这时门帘一挑,九月红进来了。 她看到韩老实脸上表露出来的从未有过的凝重,就默默地给韩老实端茶倒水,然后坐在旁边,掏出香水瓶给韩老实喷了两下,然后道: “韩老实,黄金我们不劫了吧,我们上次起出来的吉省大翅宝,已经足够我们花的了,我们可以到宽城子……” 韩老实摇摇头,道:“这平账大圣,肯定是得当一回了!” 九月红不懂“平账大圣”是什么意思,但是能看出来韩老实的无奈,道:“我不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强迫你做事的人……” 韩老实搓了搓脸——九月红说的不假,谁都强迫不了他。 但是人情债,最难还哪。 韩老实最不喜欢欠别人的债,尤其是人情债。 那王剑壬出手救过他和惊蛰,而且看他的意思,可能出手相救绝不止一回。 现在韩老实考虑的就是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基础上,还债…… 第111章 吴俊升的义薄云天 孙悟空大闹地府,把生死簿一笔勾销,之前的记录再无查证。 孙悟空大闹天宫,据说是把兜率宫的仙丹全给吃了。 然后阎王与太上老君就都可以美滋滋地睡安稳觉了。 奉天那边的老狐狸们通过王剑壬实施的步步算计,其实就是想让韩老实当这个“平账大圣”。 可惜算计来算计去,他们却漏算了一点:韩老实是知道吴俊升真实选择的! 所以,韩老实才能通过密信一眼看穿奉天那边的算计。 吴俊升会为了黄金而帮着边金韩家与张奉天对着干? 那怎么可能! 在九年之后,也就是1925年将会发生郭松龄反张。 其实当时郭松龄差一点就成功了,老张被逼的都准备把大帅府付之一炬了。 因为当时老张为了培养小张,把所有能打的精锐都编入第三军团,总计七万人,由小张担任军团长,郭松龄担任副军团长。 而小张当时与郭松龄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把整个第三军团毫无保留的都交给了郭松龄,自己根本不在军中,连甩手大掌柜都算不上。 所以,郭松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军团长。 在发起倒张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在出了山海关之后,夺绥中、取兴城、破连山、占锦州,奉军一路溃败到了新民。 新民是沈阳的门户,距离只有五十里。 更主要的是,奉军这边根本没有能打的军队了。 关键时刻,时任黑龙江督军的吴俊升出手了。 实际当时吴俊升作为大军阀,完全可以相机而动,谁胜谁败都不干他事。军阀嘛,只要手里有兵,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吴俊升的选择却是令人感叹:当时日本人封锁了中东铁路,所以无法乘坐火车。 无奈之下,吴俊升亲率所部三个骑兵师倾巢出动,当时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寒冬腊月,天降大雪。骑兵一路行进,昼夜不停,冻死冻伤者无算,甚至吴俊升把自己绑到了马上。 终于赶在郭松龄大军之前,占领了巨流河东岸布防,硬生生抗住了攻势。 这才有后来飞机发传单策反等一系列操作,最后反败为胜。 如果没有吴俊升可能当时就凉了,扯啥都没用。 但也因此一战,吴俊升苦心孤诣十年攒下的三个骑兵师,不仅人员伤亡惨重,而且战马更是因为急行军都跑废了,然后一蹶不振。 爱马如命的吴俊升,为了磕头兄弟那是真毫无保留的豁出去了全部身家,义薄云天。 了解这段历史的韩老实,自然知道吴俊升不可能坑张奉天。 所以,显然这就是吴俊升与张奉天做的一个局,不仅是消灭东三省官银号的对手,同时也是图谋黄金。 奉天那边的老狐狸们,显然是既当又当,不想明着抢,以免坏了规矩与秩序,毕竟他们是想要走正常治理路线。于是就让韩老实当一回坏人,率领人马夺了黄金。 然后,当然是再来一个黑吃黑,毕竟这可是一百万两黄金! 名声不会受损,为东三省官银号保驾护航的目的达到了,同时黄金也到手了。 只有韩老实在风中哭泣…… 当然,以张奉天、王永江的秉性,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绝,大概率是能留给他两三千两黄金。这个数字,在一般人眼里已经够大了,能当一辈子富家翁。 然而问题是,韩老实本就是富家翁啊,不蒸馒头争口气! 至于为何选择韩老实:一个是他与怀德韩家结下死仇,另一个是他名气够大。 再一个,也是看中了他的翻江倒海的实力。 简直就是完美人选。 给他安排的这个清乡巡阅官身份,不但可以隐藏起来不被怀德韩家抓住,同时还可以方便行事。 现在更是给他安排一个保安团伪装成匪绺,一个是生怕他抢不到黄金,另一个则是方便抢完之后摘桃子。 然而,这些算计因为吴俊升出兵的这个漏洞,被韩老实看穿了。 本来看穿之后,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们。但是韩老实这个人,最不想欠人情债,王剑壬是实打实的救过他——虽然当时应该就是有目的性的,但是救人的事实无法否认。 所以,韩老实打算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当一回平账大圣。 至于黑吃黑——呵呵,那就全凭各自本事吧! 真要是保不住黄金,那也怨不得旁人。到时候看情况,毕竟谁都不是白给的! 奉天那边千算万算,肯定也没算计到韩老实现在已经不是孤狼了! 他们以为韩老实只能选择借用警署的保安团,毕竟单枪匹马就算是劫了黄金也带不走。 但是韩老实却有更多的选择…… 开会! 让九月红把骨干都召集过来,说明了基本情况:黄金会在两日之后的凌晨三点,从大库运送到东门外的军营。 只有把握这个节点,才能枕着黄金睡! 众人一听,纷纷摩拳擦掌! 不论是边金韩家的矿兵,还是吴俊升的军兵,都不能阻挡劫黄金的热情与决心! 那可是一百万两黄金呐! 到时候一人双马,那么空出来一匹驮80斤没问题吧?那就是1300两黄金! 换成三两一根的金条,那可是足足400根金条,枕着睡觉的话,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笑醒八百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回家种地上粪算了! 既然决定要劫了,那么就得召集人马了。 九月红与占人和派出两波人,前往五十里外的四方台子,召集压在那里的三百多人,尽数赶来支援。 鲁大士则是派出传令兵,前往八十里外的长岭,把骑兵连主力八十人召集过来,换上便服准备开干! 不论是胡子,还是官军,都实在是没法拒绝黄金的诱惑! 韩老实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一个骑兵连、两个绺子,总计五百多人。 最主要的是有六杆神枪,够用! 归根结底,不论多少算计,到时候肯定还得凭借自身实力碰一碰,让对方知道知道厉害,这样才有虎口夺食的可能。 大不了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 吴俊升绝对不是蠢人,也是知进退的,拼一个鱼死网破毫无意义…… 第112章 怪叔叔要开始找人了 午夜时分,韩老实艰难地送走了来讨教枪法的九月红。 这姑娘的学习热情实在是高涨,再这么下去,囊中可供相授的东西早晚会被掏空。 然后查看了一下系统,果不其然,更新了: “暴起杀倭人,枪下无冤魂。在群敌环伺之下,你用卓绝的快拔枪术,再次展现了一个快枪手应有的状态,快到别人还没有任何感觉,就已经结束了战斗。但是,淋漓的鲜血与狰狞的尸体,见证了你的枪法无双。倒下的六人当中,有两个是作恶多端的日本浪人——获得英雄气120点。” “叮咚:友情提示,击杀日本间谍、浪人、军人等有威胁的倭人可获得点数,而击杀平民妇孺并不会获得任何点数哦!” 好吧,韩老实本以为还能冲进日本租界逛荡一圈,乃至直接踏上日本岛开干,那样可能很快就能冲出银河系——看来,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而且,之前在怀德县城击杀两个日本人,一个是间谍,另一个也是日本浪人,系统结算是一人100点,怎么到这就缩水了呢? 虽然韩老实的数学很一般,但也能算出来,这次结算应该是一个日本浪人50点,一个普通匪徒5点。 思来想去,可能是那次是首杀日本鬼子,有额外奖励吧…… “英雄救美,徒手毙敌。在边金韩家三小姐韩竹君即将香消玉殒的一瞬间,你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十分悲壮地用自己坚强身躯挡下一枪,唱响了时代最光辉的印记。然后又首次尝试徒手毙敌,捏得尿都流出来了——获得英雄气55点。” 哎,这系统真能加戏。明明只是消耗10点就能办到的事情,非得整的那么高大上。而且徒手毙敌,竟然收益还挺多,因为正常杀一个才5点。 “恨他爱他,请他看天。日本人梅川内俈,在关东起局建绺,报号‘食鸟仙人’,无恶不作,最喜欢鞠躬道歉之后再请人看天。而你,这次终于明白了系统的一片好心,不负众望,给梅川内俈安排了一个看天套餐,属实是让梅川内俈不枉此生——获得英雄气150点。” 既然现在杀一个日本鬼子50点,那么看天应该就是额外的100点。 所以,韩老实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时就不应该着急开枪! 要是把前面那两个鬼子也安排看天,岂不是又能多200点?感觉错过了八个亿…… 不过总体还是不错,本来是骑着马唱着歌,与养眼的美女一起打打猎,却凭空赚了325点。 加上原有的402点,现在一共是727点。 空前的充实。 看来,还得是杀日本人划算哪,一头50点,如果看天还能加100点。 那么,如果是先打瓜皮呢? 或者是把秧子房的那一整套都安排一遍呢?比如敬财神、火轮车、咬屁、找豆、热炕头、花格裤、油炸损龙…… 而且如果担心小树不够用的话,那还可以走黄泉道啊,反正枪通条不缺,而且还不是一次性的,完全可以重复利用。 韩老实躺在炕上,板着指头算啊算的…… 这时系统再次叮咚一声发出提示: “五千点可获得一项神秘且实用的新功能;一万点可升级,恢复时空往返功能——现在有727点,请务必继续努力!” 卧槽,韩老实当时就不困了,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抓过来八个日本浪人开练,休闲娱乐一整套全给他们安排上。 可惜大车店里怎么可能会有日本浪人。 要不,给鲁大士的鼻子下面贴一撮仁丹胡子? 算了,饶他一命,毕竟后天还有大用。 藤森! 对,这个老小子就是住在郑家屯东大街满井洋行里面,而且还带了二十来个日本兵。 这个藤森既然是妄图在金融方面兴风作浪,那么绝对算不上平民! 满井洋行的老板也差不多。 要是把这伙人全给扬了,岂不是能增加一千点? 说干就干,赶早不赶晚,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月色正美,不杀一些小日本子岂不是浪费了如此春风沉醉的夜晚? 而且,后天干大事指不定会有什么突发情况,都准备一些点数肯定没错…… 三八大盖——这个太长,不方便带,而且街巷当中也不实用。 柯尔特和平缔造者——这个必须带,但是子弹有限,只有二十颗了。 柯尔特蟒蛇——借给九月红把玩了,这姑娘据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握着…… 那么,最适合的装备其实就是匣子枪,而且最好是两把。 找九月红借——那可不行,大半夜敲门耽误人家姑娘睡好觉。 韩老实施施然的走出门去,直奔占人和与白梨花两口子住的房屋,却发现草原三姐妹正鬼头鬼脑的趴在人家的窗户前,窗户纸扣了一个窟窿往里面看。 听到脚步声,齐刷刷的回头一看,发现是韩老实,于是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般,出溜一下就全都没影了。 韩老实看了感觉好笑。 但是等来到近前,才听出来不对劲——这两口子竟然因为家庭矛盾问题,大半夜的在屋里打起来了,而且还挺激烈的。 嘴巴扇得啪啪响,白梨花还喊着要死要活的。 韩老实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所以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 果断走过去敲门: “当当当!” 果然偃旗息鼓了,占人和在问:“谁呀?” “是我呀,韩老实!” 占人和披着衣服给开门,慌里慌张地说道: “韩兄弟,是不是发生什么塌天大事了?” 白梨花藏被窝里,只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炕沿下面,和贞子似的。 “没——没啥大事,就是过来借你们的匣子枪用一晚,我研究研究枪法……” 被窝里的白梨花咬牙切齿:“韩老实,你就作损吧……” 而占人和则是点点头,盯着韩老实看两眼,然后取过来自己用的匣子枪,又从白梨花的枕头底下拽出了马牌撸子,道: “撸子和匣子搭配用最适合,而且这把马牌撸子有备用弹匣,可以随时快速装换,远比匣子枪换弹快!” 韩老实喜出望外,如此甚好! 占人和又取出匣子枪的五个桥夹,每个桥夹10发子弹。还有马牌撸子的备用弹匣,以及额外的20发子弹。 这又不是打战场,所以这些子弹够用了。 这把马牌撸子在当时是属于稀罕物,也是白梨花的心头宝,但是此时没有半点舍不得的想法,想也不想的就借给了韩老实。 两口子都不傻,自然知道一些什么。但是既然韩老实不说,玩单抠,那肯定是有单抠的道理。而如果韩老实开口摇人,那赴汤蹈火,绝对不会差事! 韩老实收下之后,笑嘻嘻地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友情提示,窗户纸刚才被那三姐妹给抠漏了。” …… 然后韩老实又以大当家的查点名义,在胡子窝里溜达了一圈,顺了一双大小适合的青布鞋。 回到自己屋里之后,韩老实把之前的那一身蓝缎罩衣找出来穿上,再蹬上青布鞋——你说,这不会有脚气吧? 想了想,又把白天顺手带回来的那把猎刀插在腰带上。这把猎刀非常上档次,不愧是边金韩家…… 出门之后,吩咐了水崽子:眼睛瞪大点,别毛毛躁躁的。 然后背着手大模大样的出了大车店。 大车店距离城门还不到一里地。 而城墙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是东倒西歪的了,有一段没一段的,甚至有被偷着拆走垒猪圈的。 所以韩老实毫不费力的就进了城。 夜静更深,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满井洋行就在东大街,距离并不远,白天韩老实打马穿城而过的时候特地留意过。 于是韩老实轻车熟路,很快就找上门去。 这满井洋行是典型的前店后院,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结构,即前面是店面,中间一进是库房,再一进是住人的地方。 相当宽敞。 因为是在城里,而且经营的又不是炉银金珠,所以没有高墙,更没有炮台。 很好,非常好! 看来非常适合潜入,先尽可能的用猎刀解决。 于是韩老实调出系统,花费400点给自己强化40次——比上次的20次还奢侈,直接翻倍。 没有胆量,哪有产量? 一瞬间过后,韩老实感觉自己现在挺猛的,但又没有想象中的猛,看来这玩意也是有边际效应的,可能越到后面越需要堆海量的点数。 总体来看,现在应该差不多能接近于枪斗打死的那个紫衣人——当然,只是身体素质接近,真要是徒手开干,还是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 因为他只会抡王八拳,依靠身体素质欺负普通人那肯定是毫无压力,但是遇到练家子,一个八卦游龙步就把他带沟里去了…… 但是有刀有枪的,谁会傻到去打拳? 那个紫衣人那么牛逼,不也是一枪撂倒嘛! 使用武器配合这身体素质,已经相当够用了。 小盆友藏好了吗?怪叔叔要开始找人了哦…… 第113章 几十层春哥甲 “克冯侄儿,我打算让你带领扈兵和刀客先行一步,护送一批黄金回怀德,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在炉银大院当中,韩竹君对一大早上就匆匆赶来的韩克冯使用了一个激将法。 “有何不敢?小事一桩。那么,这次押运到怀德县城的黄金具体有多少呢?” 韩克冯略显兴奋地说道。 这些天以来,韩克冯带领扈兵与刀客一直都是在城外驻扎,那可真是闲得蛋疼。主要是刘小凤被留在了炉银大院,晚上就住在这里,根本没有机会起秧子,急得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在炕上手蹬脚刨的,炕洞子都塌架了。 所以,韩克冯只好把过剩的精力都释放到了两个女护卫身上。 虽然那两个女护卫都是任君采颉,而且相貌与身材也都挺够用,但是方方面面的却都赶不上刘小凤——当然,与冷梅比起来就更差得远了。 每次想到冷梅,韩克冯都馋得流哈喇子。 既然在郑家屯无所事事,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还不如打道回府,老爷子这七十大寿也日渐临近,回去准备准备也好,毕竟他韩克冯是一个大孝子。 而且韩克冯非常想要在这个出了五服的小姑面前表现一下,让她刮目相看一回。所以就逞干巴强,唯恐押运的黄金太少。 韩竹君微微一笑,道:“怀德是一处重镇,商贸发达,而且还是支脉所在地,所以需要准备的黄金自然会更多一些——我打算让你押运过去20万两,正好可以随时调拨到公主岭!” 韩克冯听了大喜:这已经是总数的五分之一了,恐怕除了郑家屯炉银总号留存的之外,也只有怀德能有这个配额了! 其他各县能有两万两都是顶天了——看来,美丽地小姑还是挺看重我韩克冯的! “那我就回去准备一下,什么时候出发?” 韩竹君道:“宜早不宜迟,今天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就出发——人手不够的话,这炉银总号的80个扈兵也一起带走吧!” 韩克冯盘算了一下,加上这80个扈兵,就有340人的兵力,够用了。左右不过是三天的路程,而且只要进入怀德县境内就是自己的主场。 当然,如果那个日本人藤森能一起返回就好了,那样还能凭空多出来二十——不,十九个日本兵的助力。 不得不承认,日本兵的战斗力确实是强。即使是怀德韩家最精锐的扈兵,与之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韩克冯刚想到这里,钟先生就匆匆走了进来,道:“三小姐,那个横滨正金银行常务董事藤森,死了!” “哦?”韩竹君略显惊讶。 “啊?”韩克冯大惊失色。 “怎么死的?得急病了吗?” 韩克冯一把抓住钟先生的胳膊,有些失态了。 毕竟这个日本人是和他一起来的郑家屯,不论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可能会跟着吃瓜落——怀德韩家,得罪不起日本人! 钟先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把韩克冯的手挣脱,摇头道:“不是得急病,是被人用刀砍死了……” “啥玩意?”韩克冯更震惊了。 “据我打听出来的可靠消息,昨晚藤森与一个花窑里的姐儿鬼混,半夜的时候起了争执。于是那个姐儿不顾黑灯瞎火的,走人了。而藤森可能是郁闷之下,就在院子里踱步,”钟先生说得绘声绘色,整的就像是他亲眼目睹似的。 “然后呢?” “然后就被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韩竹君听了,美眸也惊得弯弯的,毕竟这实在过于劲爆。 而韩克冯就更吃惊了:挺大个活人,那咋还能让人把脑袋砍掉呢? 钟先生继续道:“不止藤森,满井洋行的老板山本路人也在被窝里被人扭断了脖子,临时住在洋行的五个日本兵也都被杀死在卧房,现场血流成河,脑袋瓜子满地骨碌,杀人者都没用枪,就把这些日本人一勺烩了,而普通伙计倒是啥事没有……” 韩克冯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什么仇什么怨哪!这么狠…… 而且,死了这么多日本人,公主岭那边还不得闹翻天哪。 韩竹君却听得心中暗爽:该,活该!藤森这个老杂毛,不知道是哪个英雄好汉主持了公道——这帮小日子赶紧都死绝了才好,竟然敢对本姑娘图谋不轨,而且还差点得手,幸亏韩昆的身手超强,绝地反杀。 她昨晚上做梦,全都是那个磨盘和上面的铺的被褥,以及…… 想到这里,韩竹君的脸竟然红了一下。 “钟先生,日本兵不是有十九个吗?而且哪那么容易被杀呀……”韩克冯简直是难以置信,竟然敢有人单枪匹马去挑战十九个精锐的日本兵。 “昨晚在满井洋行只有五个日本兵,其他那十多个应该是晚上没住在洋行——就算是住在洋行,估么着也是够呛,那个杀人的非常厉害,身手很好!”钟先生摇头晃脑地感叹,恨不得这身手是长在他自己身上。 又接着说道:“而且这人胆大包天,杀完之后还把好整以暇的把五个日本兵的脑袋摞起来,整的像上供的馒头似的。有人看到他离开的身形,速度极快,如同利箭一样——就是翻墙头的摔了一跤。” 钟先生简直可以当小报记者了,这细节描述相当全面与到位。 韩克冯在旁边听了之后,第一时间竟然想到的就是韩老实——能不能是他干的呢?他可是有杀日本人前科的。 不过,韩克冯随后又推翻了。因为韩老实是以枪法见长,身体素质虽然也不差,但距离冷兵器搏杀还差得远。如果真是韩老实干的,肯定是一枪一个,犯不上用刀。 其实在韩克冯看来,如果换成他来干这件事情,也不并不算难。只要能够在星夜顺利潜入宅邸,趁人不备发起攻击,甚至他都不需要用刀,只靠拳脚功夫搏杀十来个人完全没问题。 但是“能干”与“敢干”完全是两码事。 他自幼习武,一身八卦掌功夫已经很有火候,屋内近距离搏杀,简直就是予取予求。 然而谁能保证不出意外?只要惊动了人,任你武功再高,一阵乱枪打来也一样会死。 他只是练武,又不是修仙。 最主要的是,不是谁都有韩老实的外挂,可以穿几十层春哥甲…… 第114章 财色,动人心! “二哥,奉天那边来信儿了吧?大帅现在就是太畏手畏脚了,要我说整那么麻烦干哈,直接大军开进去炉银大院,把黄金一搬就完了呗,谁敢阻拦,直接镇压杀头。” “还有那个韩家三小姐韩竹君——二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真在这书桌上……” 在城北洮辽镇守使公署当中,张景惠大大咧咧的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军服上衣与衬衣的扣子都不系,就那么敞着怀,露出肚子上黑乎乎的护心毛,一边喝茶,一边与吴俊升说话。 吴俊升看着书桌,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口干舌燥,然后使劲晃荡了两下大脑袋,说道: “呜呜——人都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咱哥们现在早已经不是绿林撂地儿的时候了,干啥事都得讲究个名正言顺,否则民心何安?要是真直接动手开抢,以后谁还敢在关东做买卖,最后就是一起穷掉裤子……” 张景惠反驳道:“不能够,大不了再进关里接着抢呗。磨磨唧唧的升科收捐,哪有直接开抢来得痛快。那王珉源还整什么商埠局,说是以后要建中街和南北市场,还说什么鼓励工商户——净整那外国六子起高调!” 吴俊升摇头道:“呜——老四,咱们哥八个,论起脑瓜子谁都比不上大帅,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且我也认为他做得对,这干什么事情都得讲个细水长流,持续输出才是正理,一开始猛整那两下子,却很快就熄火瘪茄子了,徒增笑料……” 然后又有些惊奇地说道:“呜——我老吴也真是没想到啊,那位清乡备匪巡阅官竟然与韩老实根本就是一个人,听说这韩老实的枪法无双,那天晚上要是把咱们全给崩了可咋整……” 张景惠差点跳起来,道:“卧槽,他竟然是假冒的巡阅官?好大的胆子,赶紧给他抓起来,严刑拷打。那个女秘书肯定也不是好人,我要亲自审问……” 吴俊升摇摇头,“也不能说是假冒的,因为这个职位确实是奉天警察厅点头批下来的,合理合规!” 张景惠眨巴眨巴眼睛,没明白吴俊升说的是什么意思:奉天警察厅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把一个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任命为清乡备匪巡阅官,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问题是他张景惠也不仔细想想,当年他推车卖豆腐的时候,还到底兼营什么职业!否则他哪来的钱买枪买马,拉大排建立保险队。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王小蒙那样,依靠卖豆腐做大做强…… 蹲高粱根绑黑票、打闷棍子背死狗,他绝对是都没少干。 现在不也是人五人六的挂着北洋陆军少将的军衔? 自己屁股上一包屎,竟然还笑话别人不揩腚…… 吴俊升却在旁边继续感叹道:“呜呜——大帅与王岷源也真是好算计,竟然想出了这招借刀杀人的妙计,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 “怎么讲?” “呜——据说是王岷源那个担任怀德县警署长的亲侄子最早提出建议的,挑中了这个与怀德韩家有着生死仇怨的韩老实,让韩老实以巡阅官的身份顺利来到郑家屯,方方面面混一个脸熟,进而把水搅浑!” “然后呢?”张景惠还是不明所以。 “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必然是不想与日本人合作,所以最终肯定还是求到我老吴的头上。然后就可以定下计策,我答应出兵护送黄金,但是从大库到出城却有一个交接距离,这时候韩老实就可以带领辽源县警署保安团伪装成匪绺,把黄金劫下来!” 张景惠猛地跳了起来,差点窜到书桌上,大声说道: “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不行,绝对不行!大不了这事儿我负责来干……” 吴俊升瞅了张景惠一眼,心中暗道:老四啊老四,你那两下子别人不知道,二哥我还不知道?还劫黄金呢,不被人劫了就不错了! 嘴里却说道:“呜呜——还没说完呢,等韩老实劫下黄金之后,咱们就可以再出手,来一个黑吃黑……” 张景惠听了,两手一拍:“着啊,这还差不离,果然好算计——这样大帅的名声肯定不会受损,啥事都推到韩老实的头上就可以了,于是王岷源的东三省官银号没有了对手,咱这黄金也整到手里了!” 说到此处,张景惠不禁哈哈大笑,“妙,实在是妙不可言!” “呜——韩家的炉银总号据说是留下20万两黄金备用,那么外送的就是80万两,大帅的意思是留给我30万两,你回奉天的时候带回去48万两——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只留下10万两,你带回去68万两,就算是我送给六子的大婚礼物吧!” 吴俊升迈着小短腿,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弹指间已经决定了黄金的归属。 也真是大方,20万两黄金相当于现在整个洮昌道一年的税赋,说不要就不要。 除了古代王朝的正牌太子之外,还有谁的大婚能有这排面? 张景惠一咧嘴,哈哈大笑:“挺好,真挺好!”然后又一琢磨:“不对呀,还有两万两黄金呢,那一份是给阎王爷送礼吗?” 吴俊升也笑了,道:“呜——打个耗子还得用油纸捻走呢,辽源县警署保安团与游击马队的六七百人总不能白出力不是?人吃马嚼的,还担着这么大的干系,总得分给这些人一万两。至于另外那一万两,是留给韩老实的,虽然他那四十人游击马队不知搁哪整来的,但总得分一份吧……” 张景惠却不愿意了,“凭啥留给韩老实那么多黄金呐,一万两黄金,这辈子都能横着膀子花了!” 然后又眼神一冷,“直接灭口算了,还省事儿。这么大的关东,这么多的城隍庙,也不差这么一个冤死的鬼!” 吴俊升摇摇头,“呜——大帅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而且要我看,这么做也很有道理,所谓做人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张景惠的眼珠转来转去,没说话。 吴俊升瞄了他一眼,道:“呜呜——我说老四,你可别整邪的,这次把买卖挣到手,咱兄弟们都能吃个肚儿圆,不差那一万两了,实在不行从我这里往出扣也行……” “二哥,我知道了,放心吧,没事!”张景惠随口说道。 心里却在想着那一万两黄金,还有韩老实身边的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 财色,动人心呐! 第115章 我给你打下手 吴俊升与张景惠谈话中提及的大冤种——韩老实,此时正躺在正房的炕头上半睡半醒、忽忽悠悠地补一觉。 九月红则是脱了靴子上炕,跪在韩老实的脑袋旁边,把一个煮熟了鸭蛋剥光了皮,然后按在韩老实的脑门上来回滚动。 这鸭蛋青光洁嫩白,恰似九月红的皮肤。韩老实鼻子里闻到幽香,又偷偷睁开小半个左眼,正好能看到露出来的一段白皙温润的脚踝。 赶紧又闭上了眼睛,生怕被发现。 其实已经被发现,于是九月红滚动鸭蛋的力度又大了一些。 韩老实左额头上的一块发青的肿包,其实早已经不疼了,就是看着不太雅观。 肿包来自于韩老实夜晚逾墙而走的时候,摔得一个大马趴。 可能是因为还不熟悉新生力量与肢体,用力过猛,当时摔得眼冒金星…… 其实现在韩老实也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大冤种。 又是匣子枪,又是马牌撸子的,武装到了牙齿。结果万万没想到啊,满井洋行里面只有五个日本兵,此外就是藤森与洋行老板山本路人。 正经能杀就这七个人。 掰着指头一算,估计差不多只能得到350点,而他为了这次杀人计划却投入了400点,血亏…… 事实上,韩老实都没来得及展示绝世枪法,想象中的左手撸子、右手匣子,杀人如割草——那根本就不存在。 当时他悄无声息地跳过院墙之后,就发现了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藤森。 这老小子如果手里有一杯酒,那肯定就得曰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不过韩老实从后面悄然摸上来之后,就变成了四人。 然后一刀挥过,就又恢复成了三人。 藤森这个老鬼子,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脑袋就直接协议离婚,净身出户。 果然是力大飞砖,虽然韩老实不懂任何刀法技巧,但是全凭力量与眼力,就完美找到了脖梗子最适合下刀的部位与角度。 藤森本来在举头望明月,突然脖颈一凉,然后视角就开始翻腾,而且还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人竟然没有脑袋,你说奇怪不奇怪? 而且穿的衣服与他还一模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韩老实眼疾手快,把藤森的身体扶了一下,避免摔倒的时候发出过大声音。 然后从后窗户翻入西侧厢房,发现里面靠左一间住的是洋行老板,正孤身一人躺在榻榻米上睡得香甜。 这个年月,在关东开洋行的日本人基本都是经济间谍,所以韩老实毫不迟疑地上手,直接把这小子的脑袋转了一个国产运动品牌。 在睡梦当中,稀里糊涂的就噶了,也算是福报。 然后韩老实又穿过房门,中间的房间没有人,而靠右一间里面则是有五个日本兵正在榻榻米上睡觉,五杆三八大盖就整齐地靠在墙边。 好巧不巧的是,韩老实刚进屋就被发现了。 因为其中一个日本兵非常警醒,即使动静并不大,还是惊动了他,一骨碌身坐了起来,大喊:“八嘎,岑苦嗖!”(白痴,该死!) 出头椽子先烂,此言非虚。 韩老实扑上去一刀就把他劈倒,血溅三尺。 然后另外四个日本兵全都惊醒了,韩老实上来就是一个左刺拳,一个日本兵没防出去,于是被打昏了。 又一个左正蹬,又一个日本兵大意了,没有闪,被当场蹬翻。而且因为脚上用力较大,以至于该日本兵的胸腔子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可能是肋骨插到了五脏六腑,所以嘴里的鲜血一股股往外冒。 右手的猎刀自然也没闲着,咔咔就是砍。 虽然毫无章法,但是胜在力大管饱。 鲜血就如同音乐喷泉表演一样,从一道道的伤口中喷溅出来,棚顶、墙壁、窗户上,全都是血。 很快,五个日本兵就全都报销了。 韩老实怕他们死得不实,于是非常耐心地一个个剁下头颅,规规矩矩地摆成了一堆——如果有神医能给缝合救过来,那韩老实也认了。 等出了西厢房之后,东厢房睡的伙计已经炸营了。 不过韩老实并不想滥杀无辜,而是借着月光看了看手里的猎刀,发现已经有崩口了,而且刀身也有些歪曲。 于是随手扔到地上。 想了想,又捡起来擦了擦刀柄,免得被发现指纹——咳咳,重点在于仪式感…… 院子里,藤森的头颅还在很有礼貌地保持着安静,绝不会大吵大嚷,相当有素质。 于是韩老实也给他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藤森君,哦亚思咪(晚安),依贴开麻思(我走啦)!” 不愧是当年戴过两天半一道杠的好少年,就是这么有礼貌……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韩老实决定赶紧快速走人为好,一刻不能耽搁,于是慢悠悠地解开裤带,在人头上撒了一泡。 然后才大踏步如同利箭一般穿过院子,干净利落地翻身上墙。就是下去的时候有些毛毛躁躁,摔了一个狗抢屎,额头都起包了。 还得辛苦九月红给煮鸭蛋滚一滚,据说这样消肿快一些。 虽然韩老实没有说明夜里到底出去干嘛了,但是那满身的血迹已经说明了一切。九月红开始时候吓了一跳,不过仔仔细细地进行了全身检查之后,才把心放到肚子里——都是别人喷的血,那就好! 至于是谁的,那并不重要,反正肯定都是该杀之人。 占人和盯着黑眼圈也来看过一回,取走了匣子枪和马牌撸子,发现子弹一粒没少,而韩老实的血腥气却是直打鼻子。 韩兄弟这连夜出去,莫非是杀猪卖肉去了?这得剁多少排骨啊! 鲁大士也来看了一回,正好听到韩老实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梦话: “哎,亏大了呀,去这一趟只杀了七个!” 这梦话听得鲁大士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春哥竟然是一个超级杀人狂,半夜出去闲逛了一圈,杀了七个还嫌少? 要多少是多呀! 于是鲁大士不觉自言自语道:“这胡子和你比,都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呢!” 结果发现九月红正瞪着他——这可真是守着和尚骂秃子。 溜了,溜了! 鲁大士走后,韩老实又开始说梦话了: “啥时候能有一万点啊,我得回去消费了,这么多黄金必须泡妞啊?” 九月红虽然不明白“一万点”、“消费”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作为接受过完整教育的师范高材生,逻辑思维能力绝对是够用的。 大约能明白基本意思,就是在某个条件达成之后,韩老实会拍拍屁股走人,然后用劫来的黄金找女人…… 九月红气得眼泪哗哗往下淌,正好掉在了韩老实的脸上。 韩老实舔了舔嘴唇,醒了。发现九月红正哭得梨花带雨,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 “这是谁欺负你了?看我不劁了他!” 九月红反手抽出随身带的牛耳尖刀,塞到韩老实的手里,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就是你欺负我,开始吧,我给你打下手!” …… 第116章 小花子队立大功 牛耳尖刀“噗嗤”一下划过,伴随着不似人声的哀嚎,宝囊涌出不明液体,还有一些鲜血。 撒一把小灰敷上去,避免把人直接弄死了。 “说,还是不说?” 在龙湾县城北门外的一处废弃窝棚当中,一个圆脸汉子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都被脱了下来(开头吓你们一跳没?)。 胯下一塌糊涂。 人更是满脸都是痛苦扭曲,身子如同一个虾米一样勾勾着。 花子房当中的小拉子们,全都围在他身边,全都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手术效果。 其中一个小拉子手持一把牛耳尖刀,疑似是从城里熟食铺顺来的。 惊蛰则是把玩着一把德国原装的二号匣子枪,还有一块刻有“韩”字的紫檀木腰牌,这些都是从这个圆脸汉子身上搜出来的。 圆脸汉子精赤的上身非常健硕,一看就是平时没少打熬筋骨。而且右手的食指和虎口处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用惯了枪的。 这是一个高手! 可惜高手现在的境遇似乎大概也许有些凄惨。 惊蛰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说道:“不说是吧?好,小爷敬佩你是条汉子,戏文里常说‘识英雄,重英雄’,像你这样的好汉子就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虽然我们现在是对手,但是指定不会乱整——小李子,你用刀把他牛子割下来……” 圆脸汉子本来听惊蛰说的话,心里还有些得意,虽然下面已经被划了一刀,但是兴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但是最后一个大转折,属实是闪坏了老腰,同时也直接破防了。 任你是多么的英雄好汉,也架不住这个手段呐。 酷刑成千上万,唯有这个去势很少出现。但是这些花子房的小拉子哪有什么顾忌,说干就干! 那个手持牛耳尖刀的小李子,左手扽起来抻直之后,右手就要下刀了。 “等等,我说,我说!” 圆脸汉子最后还是告饶了,这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所谓能扛住各种酷刑,那指定是没遇到惊蛰…… 圆脸汉子其实真的非常憋屈,五岁习武,有名师指点,高人传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下了多少苦功就不必说了,反正在师门当中,他的天赋与功夫都是仅次于大师兄马三。 在马三意外身死之后,他是最有希望继承师父衣钵的一个。 然而穷文富武,习武之人最耗资源,所以尤其重视黄白之物。最近这五六年来,师门基本都是在给怀德韩家卖力。 不要小看这个,有多少人抢这个机会都抢不到呢! 要不是师父与怀德韩家的老太爷是师兄弟,而且与四少爷还有师徒之谊,这等好事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干! 在这个快枪已经普及的时代,神仙难躲一溜烟,习武之人能够抱上金主的大腿,已经是贪天之幸了。 之前接到命令,要对付龙湾县城的一家人。 灭门,而且还要尽量捉到活口。 对于怀德韩家的紫衣探而言,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所以圆脸汉子负责打前站,先是独自一人潜入龙湾县城,伪装成挑货郎担子的,花费一些时间确定韩家纸坊一家人新搬的院子。 毕竟是专业的,所以还真就找到了。 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盯上了那处四合院。灭门似乎并不算难,难的是抓活口。 所以,需要尽量踩准盘子,而且这事显然不是一个人能办的,后续四个人昨晚就到了,等他踩准盘子之后,就去找他们汇合,准备动手了。 然而,今天他刚来到这四合院的后墙转悠一圈,就遇到了两个小叫花子跟着屁股后面要钱花。 不胜其烦。 圆脸汉子本想转过身一人给一巴掌,省得在这闹心。 结果小叫花子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块破布,趁着他回头的时候一抖。 因为小叫花子是站在上风头,所以风是往圆脸汉子这边吹。 于是圆脸汉子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下意识的掩住鼻子,他还以为是小叫花子在玩埋汰,所以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比如——腿打折。 但是很快眼睛看东西似乎出现了双影。 小叫花子在拍手大笑:“倒了,倒了,哈哈,真倒了……” “被算计了”,这是圆脸汉子在昏倒之前,脑海当中残留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这处废弃窝棚当中了。 啥酷刑他自认为都能扛得住,唯独这个割牛子受不住。 于是,他一五一十的把身份来历都说了一遍。 而且他还不非常不甘心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识破身份的?” 小拉子们哈哈大笑,“你个傻缺伪装成货郎,挑的担子却只有六股绳!” 挑货郎担子称作“挑软八股绳”,锔锅锔碗锔大缸则是“挑硬八股绳”。 这八股绳,代表的是八仙过海,寓意逢凶化吉,在外跑江湖的人都迷信,非常讲究这个。所以,正经的货郎绝对不会挑错股数,少一股、多一股,都代表是一个灾祸。 这圆脸汉子显然是脱离群众太久,已经不接地气了,竟然连这个都不注意,活该倒霉…… 惊蛰转了转眼珠,“后面来的人住在哪,说说吧!” 圆脸汉子闭口不言。 惊蛰揉了揉鼻子,道:“算了,还是继续开整吧,小李子,你还瞅啥呢,上手啊!记住,不要一刀完事儿,要慢慢往下拉,要是少于一袋烟的功夫,我就割了你的,懂不懂?” 手持牛耳尖刀的小拉子呲牙一笑,“懂了,少筐头,你就瞧好吧!” 圆脸汉子悲呼叫一声:“罢罢罢!” 死,他害怕,但也不是非常害怕。这个世道,人命危浅,谁敢保证自己寿终正寝呢? 但他更怕被割了牛子。据说被割了的人,死后进入六道轮回,下一世当不了全科人——也就是下辈子保准是阉人,要么后天,要么先天。 这谁能受得了…… “东门外杨家店!” 圆脸汉子颓然地说道。 “几个人?” “四个!”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都姓啥?叫啥名!” “郭超,赵勤辉,袁大海,李发兴!” 惊蛰突然说道:“东门外根本就没有杨家店,这人说谎,小李子赶紧开割!” 圆脸汉子眼泪都急出来了,“我没说谎,真没说谎,不信你们现在就去看一眼!” 惊蛰一摆手,“行吧,信你一回——哎哎哎,停手,小李子你特么的耳朵塞驴毛了吗!” 小李子笑嘻嘻的收回了牛耳尖刀,某个东西上面已经有血印子了。 惊蛰又随便问了圆脸汉子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反正就是东拉西扯。 最后小拉子们都有些困顿了,不明白少筐头是啥意思。 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还扯那些干哈,赶紧找个铁锨挖坑啊…… 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惊蛰突然又问道:“你的四个同伙,都叫啥名?” “袁大海,郭超,赵勤辉,李发兴!” 惊蛰这才站起身来,把衣服上沾着的花生壳子抖落到地上…… 第117章 鞠躬尽瘁的占人和 “春哥,听说今天晌午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率领将近四百个扈兵与刀客押运黄金回怀德县城,这一路足足有20万两,咱们要不要先把这个劫下来,打个底儿,以后不管能不能劫了大库,都不亏这一趟……” 韩老实正在屋里七手八脚的换上警装,九月红挺大个姑娘竟然不知道避嫌,不但在旁边看,还主动帮着忙活,一会儿给整理整理领子,又一会儿给抻抻袖口。 只不过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似乎还有些红肿。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不懂怜香惜玉,空让美人流泪。 之前哭得稀里哗啦,韩老实费了不少心思、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这才给哄好。 实际韩老实的心里在长吁短叹:这茧子又不给看,然后还多管闲事,管得还贼拉宽——这个九月红,属实是有毒啊! 到底几个意思啊? 想离她远一点,还心有不甘,舍不得啊。 总之,就是非常的无奈。 这时鲁大士与占人和推门进来了,恰好看到九月红在给韩老实扎牛皮武装带。两人心中暗道:这两人可真怪,晚上竟然不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也不知道是玩的什么行为艺术…… 韩老实听了鲁大士的话,皱了皱眉头,道:“消息是搁哪听来的?” 占人和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大半个郑家屯都知道了,估计附近打黄金主意的匪绺也都听到风声了,指不定多少人打这个主意呢!” 九月红接过话来,说道:“那个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绝非草包一个,反而带兵打仗很有一套谋略,而且三四百个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都是精锐,甚至不比普通官兵差,一般匪绺根本不可能得手!” 这当然是实话,绝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因为九月红之前亲身领教过韩克冯的能耐,要不是占人和与白梨花及时出面递枪,可能她的绺子还会有更大的损失。 搞不好就是损兵折将。 占人和闻言也点点头,当时的场面他也亲眼所见,即使是遇到突然袭击,败退也颇有章法,根本不是绿林手段,所以一般匪绺确实奈何不得。 但是这不代表韩老实奈何不得,因为现在那可真是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即使不算即将赶到的两个绺子大队人马,全凭现有的八九十人,也绝对能把韩克冯打得落花流水。 甚至单凭六杆枪,就能把韩克冯的队伍直接打崩。 扛不住,根本扛不住! 韩老实思索片刻之后,说道:“这事情不对劲!” “春哥,咋不对劲了?” 鲁大士问道。 “以我对边金韩家三小姐韩竹君的深入了解,她绝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因为二十万两黄金已经占到了五分之一,尤其是在吴俊升已经答应出兵的情况下,就更不需要仰赖怀德支脉了……”韩老实正在侃侃而谈,突然感觉肚子一紧。 “哎哎哎,你勒这么紧干嘛!”韩老实无语地看着九月红,这武装带都快刹到肉里了,喘气都困难。再这么勒下去,就得拉拉尿了。 占人和说道:“边金主脉与怀德支脉不是同气相连的一家子吗?” 韩老实摇摇头,道:“其实昨天中午在城外狩猎的时候,韩竹君曾经被日本人袭击过,她带的四个护卫矿兵全被当场打死了。要不是我在现场出手,那三小姐韩竹君肯定被……” 九月红本来已经把武装带松开了一些,一听这话,咬着牙刹得比原来还紧了,还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在韩老实的脚尖上踩了一脚。 嘴里还在阴阳怪气:“不就是英雄救美了呗,但是人家可不会领你的情,那个女人可不止心肠是黑的……” 韩老实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信息量属实是有些大。 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当时院子里磨盘上铺着的被褥,颇有些自责: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万恶淫为首,可不能整那些没用的了,以后要清心寡欲,走纯洁路线……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嗐,领不领情的绝对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外出狩猎的事情,到底是被谁泄露给日本人的呢?” 鲁大士惊讶道:“不会是怀德韩家吧?你别说,除了怀德韩家,还真就没有别人了,除非边金韩家能力拉胯,被人渗透成了筛子!但是据我当时在炉银大院的观察,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占人和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怀德韩家泄露出去的概率更大,更不用说本来他们怀德韩家就与日本人眉来眼去的!” “所以说呢,这大概率就是三小姐韩竹君放出去的一个烟雾弹,而且还可能是要坑怀德韩家一手。到底押运了多少黄金,乃至到底是不是黄金,那都两说呢!”韩老实在这里分析得头头是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 于是韩老实就有些洋洋得意,心想:在与韩竹君见面有了接触之后,似乎自己智商的天花板已经被小苗拱得离了歪斜的,颇有些松动。 “这次怀德韩家的四少爷,可能会被坑得尿血——这小子也真是欠收拾,谁的主意都敢打,我迟早要劁了他!” 韩老实一边说着,一边瞅了九月红一眼。 九月红当然知道韩克冯惦记的是谁,再一听韩老实说到“劁”字,脸一下子就红了。 之前着急之下口不择言,甚至还把牛耳尖刀给抽了出来。问题是,那玩意哪能真下手啊,不然以后…… “咱们现在都应该把心思集中到明天凌晨三点的大买卖上,到底能不能挣着,还得做好谋算——鲁大士,你负责接应你的骑兵连,拉两车草料,把人和马都休整好!” 韩老实开始发号施令了。 鲁大士立正行了一个礼:“明白!” “候老哥,两个绺子的人马就得你和白梨花多费心了,尽量多拉一些草料过去安排,缺啥少啥,都在城里放开采购,养精蓄锐!” 占人和点头,“没问题!” “草原三姐妹的枪头子硬,到时候将会是主力。候老哥,你一定要把她们笼络好,到时候人家撂挑子不干,咱可就不好整了。” 占人和闻言,感觉腰子似乎有些发紧,两手捂脸狠狠搓了两把: “好吧,我——我尽力……” 第118章 倒反天罡的九月红 等鲁大士与占人和都走了之后,九月红坐在炕沿上,两条修长的美腿耷拉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牛耳尖刀,右手握着刀把,左手则是摩挲着锋利的刃口。 韩老实把胡子刮了刮,没注意到九月红的情绪。 最后还是九月红忍不住说道:“韩老实,以后你不行和那个韩竹君再见面了!” “好,不见面了,反正我看到她就不烦别人,一瞅就不是好女人。”韩老实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至于心虚与否,那可就不好说了…… “哎哎,我说你老摩挲那个刀柄干嘛,姑娘家家的别那么暴力,不然以后找不到婆家!” 九月红从炕沿上跳下来,“找不到婆家不是正好……韩老实,等下安排我干啥,我不想干闲着吃白饭。” 韩老实戴上了大檐帽,把左额头残留的淤青遮掩住,“你——你当然是和我一起去辽源县警署,找黄长贵借兵去……” 此时的黄长贵正在警署当中急得团团转:这咋还没来呢?保安团和游击马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来借兵了。这要是一直不来,岂不是坐蜡了。 到时候戏唱不下去,王厅长还不得要他黄长贵的嘎拉哈呀! 这时有守大门的巡警匆匆忙忙的进来禀报:“韩巡使来了,领着一个漂亮女人,刚进大门!” 黄长贵一拍大腿:“我滴娘啊,总算来了。” 于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出去迎接。 韩老实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借保安团和游击马队一用,而且是要有马的,没有马的不要!不能穿警装,一律换上便服,最好是往匪绺那方面打扮,匪气越重越好…… 黄长贵连连点头,“韩巡使,你就瞧好吧,绝对没有问题!” 韩老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黄署长,今晚八点之前,人马必须全都准备妥当,而且还要有足够的大车——再就是帐篷,我要把人马带到城外去驻扎!” 黄长贵再次点头如捣蒜,“绝对没问题,头拱地也得把事给办妥!” “行,那我就今晚八点到北门外领人了!”说完,韩老实带着九月红闪人。 黄长贵还想要留下韩老实吃饭,韩老实自然那是拒绝了,毕竟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办呢——当然,最主要的是今晚没条件住温泉小院,否则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韩老实此时非常敬佩能领数万乃至数十万兵马行军打仗的大将军,那得考虑多少事情啊,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他现在带着一个骑兵连加上两个绺子,虽然只有区区五百人,却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力不从心。 九月红不忍心看韩老实太忙太累,于是把绺子的军师——老太太给召唤来了。 可怜的老太太,老胳膊老腿的骑着马跑了五六十里地,到地方之后还没等歇歇腿,就被召唤来卖力气。 而韩老实却可以趁机当甩手大掌柜的…… 不过,老太太在安排事情方面那真是得心应手,方方面面的都捋了一回,查缺补漏。等韩老实在心里默默的过了遍之后,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 捱到晚上七点,韩老实终于可以兴高采烈地脱下那一身黑皮,塞进灶坑里一把火点着,眼瞅着烧成灰了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而九月红却突然说道:“韩老实,其实你穿那身衣服还是挺好看的……” “啊?不怕我把你抓起来大刑伺候吗!”韩老实调侃道。 九月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场景,脸一下就红了。然后她给韩老实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青色仿军上衣,马裤配高腰皮靴,伺候着换上,再扎上武装带。 韩老实自言自语道:“这一身,才舒服嘛。” 九月红抽出了这几天借过来把玩的柯尔特蟒蛇,在手里转了两个枪花,然后精准地插入韩老实腰上的枪套。 韩老实眨眨眼,感觉这姑娘真是倒反天罡! 然后九月红又亲手给韩老实戴上了一顶白呢料的巴拿马礼帽。 韩老实这才出门而去,翻身上马,一路出城找到了警署的保安团与游击马队,总计五百多人,全都换上了五花八门的衣装,伪装成匪绺。 实际也不用太伪装,因为这些人里不乏匪绺招安收编过来的,黑话绺规门清,完全可以本色出演…… 得益于郑家屯靠近草原,所以保安团不缺马。当然,有马骑不代表就是可以在马上作战的骑兵,那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看这支队伍,显然都是名副其实的骑兵。 所以韩老实再傻也能知道,这里面绝对不全是警署的人,有一部分绝对是吴俊升的官军伪装的。 不过韩老实巴不得这样呢,这伙人干仗越猛越好,可以省很多事情。边金韩家的灰衣矿兵绝对不是吃素的,肯定是要有硬碰硬的环节。既然能用外人填壕沟,那肯定犯不着用自己人。 韩老实把人马带到了距离县城十里外的一处沙岗子,在黑夜当中扎营休整。 再把保安团团长、游击马队队长都叫了过来,发下号令:后半夜一点埋锅造饭,两点准时出击,凌晨三点在东门外针对边金韩家押运车队发起攻击,打一个措手不及,大开杀戒,毫不留情——然后,带走黄金! 敢有异议者,立即处决! 团长与队长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全都立正敬礼:“明白!” 实际他们之前已经被通过气,对这次到底是干啥绝对是心知肚明,作为吃粮吃饷的警兵,自然是需要无条件服从奉天警察厅的命令。 更不用说事后还有丰厚的犒赏——或者说,丰厚的封口费。 既然是都有金子拿,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管他是边金韩家还是谁,就算是北洋的袁大总统,那也是照劫不误。 实际他们暗中得到的另一个命令是:击破边金韩家的灰衣矿兵,把黄金全部带走。然后在半路上把黄金卸下,人马、大车全都撤走——至于韩巡使一个人如何处置黄金,那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什么叫各怀鬼胎? 这就叫各怀鬼胎! 一个个都是八百个心眼子——当然,这应该是不包括韩老实。 最后鹿死谁手,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第119章 美人泪 后半夜两点的郑家屯,正是夜深人静、人们睡得正熟的时候。 位于买卖街的炉银总号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影窜动,一辆又一辆的大马车正在装运,五十多个账房先生忙得脚打后脑勺。 四角炮台上的矿兵架起了大枪,附近街巷更是有一队队的矿兵戒备森严。 韩竹君站在三楼正厅的玻璃窗前,默默注视着大院当中忙碌的人群。外面的灯火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韩竹君貌美的脸庞映衬得忽明忽暗,明灭不定。 钟先生推门而入,“三小姐,一切正常,可以准时出发,凌晨四点之前完全可以抵达东门五里的洮辽镇守军大营。” 韩竹君的美眸透出一丝疲惫,打了一个哈欠。 钟先生又道:“三小姐,这次吴俊升的洮辽镇守军派出了两千精锐骑兵,在这等正规军面前,一切觊觎的匪绺都是土鸡瓦狗而已,再多也没用。所以咱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韩竹君闻言,点点头,道:“边金加派的人手已经陆续抵达各地,怀德支脉在各地的炉银分号、买卖铺号要不要配合,已经由不得他们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钟先生点点头,道:“是啊,边金各房给予的支援力度已经足够大了!” 韩竹君叹口气,“这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呢,更显得事情干系重大。” 钟先生迟疑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就怕怀德支脉再——再联合日本人从中作梗啊……” 韩竹君轻轻地摇头道:“那位韩老太爷是识时务的,所以只会暗中使绊子,绝不会撕破脸。此次事情了结之后,怀德支脉只要识趣,那么以后依旧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主脉也绝不会只顾着自己吃肉……” 说到怀德支脉的事情,韩竹君脸上浮现出三分讥诮,“再者一说,那藤森已经被砍掉了脑袋,还死了五个日本兵,他们互相扯皮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韩竹君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庆幸。 主要是藤森死的太是时候了,恰到好处。 “三小姐,听人说杀死藤森的凶器是一把阔刃猎刀,而且据说被杀的日本兵,有一个胸腔子被一脚踹塌,可见力道是有多么的凶猛,还有被直接扭断了脖子的,可见这人是有多猛,简直就是戏文里的霸王再世!” 钟先生啧啧称奇,感叹世间真有能人! 然而这一番话,听在韩竹君的耳朵里之后,却是心底掀起滔天波浪。 阔刃猎刀! 徒手毙敌! 把这两个关键之处合起来,那么到底是谁下手干的,在韩竹君这里自然是昭然若揭! 竟然是那位清乡巡阅官,韩昆! 韩竹君的脸有些发烧:他——他这是在为我出头,不惜以身犯险,杀了藤森吗? 那些日本兵可不是好惹的,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险境。 而且在关东敢于得罪日本人的,属实不多呀!即使强如边金韩家,也不得不与日本人虚与委蛇,而不是掀桌子、撕破脸。 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实际上,自从那天狩猎归来之后,韩竹君只要一闭眼,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起韩老实枪镇魍魉、徒手毙敌的场面,还有一步跨前为她挡枪的那一幕。 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做了一个让她感到无比害羞的怪梦,害得她总以为自己睡的不是红木雕花床,而是一个青石磨盘…… 韩竹君坐在太师椅上,似乎两条修长的美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于是再次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崭新的、散发油墨清香的纸钞,在灯光下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壹圆”的边金券。 正面的正上方横着印有正式名称:边金矿发兑换券。 右下方是编号a000001。 左边竖排字:中华民国五年印。 右边竖排字:永造通用不挂失,凭此券足额兑换黄金一钱。 靠左边是一个椭圆形的描花边细框,里面印着一个人物像,乃是文财神比干,锦衣冠冕,三缕墨髯,面带微笑。 韩竹君端详着文财神比干的人物像,白皙的手指在人物像的上面划了一圈。 心中暗想:待纸钞发行成功,印制最大额的“拾圆”边金券,上面人物像一定要换成韩昆! 到时候再给他生十二个孩子,一年一个,凑成十二生肖…… 说话之间,大库的大门已经再次关闭。 二十多辆花轱辘大挂车已经全都装车完毕,每辆车都是四匹马,车老板的鞭花声在黑夜当中尤为响亮。 大院的大门打开之后,大挂车鱼贯而出。 二百名灰衣矿兵全副武装,他们将负责把黄金押送出城,而吴俊升已经答应他们,东门五里外的大营会主动出兵,往这边汇合一段进行接应。 也就是说,只要能够保证这一段距离不出差错,待有了官兵护送之后,也就安全无虞了。 按理说,边金韩家定的这个时间非常合理,突然选择在凌晨三点出发,就算是有心谋算黄金的势力,等发现炉银大院的动静,再到集结人马动手,那肯定是黄瓜菜都凉了。 但尽管如此,矿兵也是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长溜的大马车穿过南大街,走中街前往东门。 大马车镶嵌了一层胶皮的花轱辘压在青条石街道上,发出嘎吱吱的声音,两边车辕上挂着的马灯,照亮了街道,也将骑着高头大马的矿兵身影,拉得老长。 矿兵在大车队前后奔走,马蹄声震,惊醒了熟睡中的家家户户,纷纷开门推窗,探头探脑地看个究竟。 月色如水,照在大马车罩着的油布上面,而账房先生们就窝坐在油布上,袖着双手,裹紧身上的斗篷——别了,郑家屯的笑果们! 江湖路远,下次有缘再见,一定还要奉上金票…… 实际别看大马车拉的是重载,但车厢上却堆得并不高,油布下面只不过一两层而已,都不到三尺高。 只因下面罩着的,正是一箱箱的黄金! 韩竹君与钟先生站在东南角的炮台上,正目送着车队远去。 这炉银大院还留有一百名矿兵守卫,毕竟郑家屯的炉银总号是发行纸钞的中心,留有相当部分的黄金作为准备金…… 月落,起风了。 大风卷起阵阵沙尘,迷了韩竹君的美眸。 韩竹君用手背轻轻揉了两下左眼…… 第120章 叔太爷的奇幻之旅 “我去,你咋淌眼泪了?至于嘛,我就是找你来帮忙杀人而已,看把你吓那个逼样——再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这次起出来的好东西都归你,你瞅你现在穷的,裤衩子都快穿不上了,早晚得卖沟子去……” “滚特么犊子吧,谁哭了!这大晚上咋还刮上大风了,把我眼睛都给迷了——再说,我穷还不是因为你把金票都给抢回去了,真是不讲武德……” “那金票本来就是我的好不好?谁让你当时把自己喝得五迷三道的,活该——我就纳闷了,你一天天娘们声娘们气的,缺男人气概,是不是有点啥毛病啊,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你扎古扎古?” “你特么才有病,韩立正我警告你啊,不许说我,不然小心我揍你!” 龙湾县城东门外的杨家客店,在后半夜的两三点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大风刮过,把门口挂着的梨花包幌子吹得东摇西晃。 客店西边是一个单独的小院,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算是客店的高级客房,都是兜里有俩糟钱才能住得起的。 在小院的西墙外面,此时正埋伏着两个年轻男子,都是一身短打扮,头戴礼帽,腰插匣子枪。 其中一人面容清秀,身量似乎显得有些纤细,但是个子可不算矮。 而另一人仔细看时,长相则是与韩老实有些相像。 没错,这位就是韩立正,小名二奎——韩老实的叔太爷。 至于韩立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之前惊蛰带着四个小拉子把怀德韩家的紫衣探给抓住之后,经过一番文明礼貌的审问,得到了有用的东西,然后就把这小子给当场勒死了。 这些半大小子可真是累得够呛。 主要是那人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撑了老长时间也不死。 最后还是小李子随手一刀划过下身,才泄了气,否则还能撑个三年五载的。 其实惊蛰他们根本不懂,人家那可是未来的一代武学宗师,一身功夫已经是练到家了。 然并卵,最后却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一帮半大小子的手上,当真是死不瞑目。 然后他们就在废弃窝棚外面挖了一个坑,打算把人埋了。结果这时韩立正前往北门外的小教场练枪,本来是下了大道打算撒泡尿,结果正好撞上了他们。 当场就急眼了:哎呀我去,这帮小叫花子忒野了,还敢抢劫杀人,这如何能行? 于是拔出匣子枪,就要收拾他们。 惊蛰赶忙上来说话,“等下,别动枪——话说,你不认识我了呀?” 韩立正端详两眼之后,道:“你这小孩,怎么有些眼熟!” 也不怪他认不出来,此时惊蛰的阴阳衣是破烂一边穿在外面,拎着打狗棍,背着破褡裢,头上还戴了一顶又破又脏的小毡帽,哪里还是当年在满菜馆下馆子的形象。 再说,当时也就是一面之缘,韩立正光顾着跑路了。 惊蛰过来拉住韩立正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避开小拉子们,然后才小声提醒道:“两家子镇,满菜馆!” 韩立正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你不就是跟着恩人的那个小孩嘛……” 惊蛰嘘了一声,“我现在情况有些特殊,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韩立正闻言,低声道:“你咋在这要上大饭了?这哪能行,快溜的跟我回家!” 惊蛰笑嘻嘻地说道:“可不能跟你走,我现在已经是花子房的少筐头,而且有大事要办,这都是我爷爷吩咐下来的,必须办好才行!” 韩立正哈哈大笑:原来这小孩子竟然是韩老实的孙子,那就是一家人,于是更加亲切,拉起惊蛰的手不放开。 惊蛰指了指尸体,道:“这人是怀德韩家派来的密探,已经找上门,就要打算动手了,不过现在已经变成尸体了……”说着,就把搜出来的匣子枪和腰牌交给韩立正看。 韩立正闻言大惊,也不由有些后怕,幸亏惊蛰这小孩机灵,不然后果难料。至于惊蛰是怎么当上花子房少筐头的,现在也不适合多问。 但是惊蛰随后又说,这人还有四个同伙,就住在县城东门外杨家客店的小跨院。 韩立正听得咬牙切齿:那还说啥了,必须灭了他们! 惊蛰问道:“那现在咋办,是不是需要找王子儒出手帮忙?” 韩立正摇头,道:“这种小事就不要老是麻烦人家了,能自己解决就尽量自己解决,况且,咱爷们手里的枪也不是吃土的!” 惊蛰闻言大喜,“太好了,我也有枪——枪牌撸子!咱们一起去,把那四个人给做了!” 韩立正赶紧阻拦,“那哪能行——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道行,也有办法,就冲你能抓住怀德韩家派来的探子,就已经比大人强百套了。但是再怎么说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打仗拼命这种事情,只要我们这些大人没死绝,就没道理让你拎枪上阵……”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道:“可是,那客店里有四个人呢,身手指定也都不一般。” 韩立正哈哈一笑,拍了拍腰上的匣子枪: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啦! 而且,自己一个人不行的话,还可以找帮手啊! 然后,他就真的找了一个帮手。 这帮手还是现成的,就是每天在小教场陪他练习枪马的那个人。 而且那人还有一个绿林报号——“南侠”! 确切说,这个南侠是一个单搓的胡子,也就是跑单帮吃横饭,从不与人结伙。 当时韩立正首次得到韩老实的资助,不但有好马,还有五千元金票,然而不久就被一个人给劫了,这人就是南侠。 南侠当时本来还想给他留些盘缠,但因为韩立正偷着下手反抗,一手搂住南侠的胸脯,另一手抱住腰,差点就给撂倒。 于是南侠一怒之下把钱全抢走了,马也抢走了。 幸好这个南侠讲究江湖道义,只图财而不害命,否则现在韩立正的坟头都长草了…… 韩立正二次得到好马与金票之后,腰上也有了匣子枪,于是胆子更壮一些,但也学精了,前往龙湾县城的时候,能不走小道就不走小道,天黑就找大客店打尖住宿。 无巧不成书,就当韩立正在一天中午,路过一个镇子打尖的时候,在饭馆里竟然遇到了南侠。 当时南侠要了四个好菜,一壶好酒,把自己喝得小白脸红扑扑的,根本没注意到食客里多了一个苦主。 韩立正不动声色的躲了出去,待南侠出了饭馆子门口,就被他在后面用匣子枪怼住了腰眼,并且下了南侠腰带上插着的匣子枪。 南侠一看,原来是之前劫金票的苦主,于是酒醒了一大半,不由愁眉苦脸起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然后,韩立正就押着南侠来到了一处小树林,指挥着南侠用麻绳,自己把自己给绑上了…… 第121章 挣着了 韩立正当时开心极了,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心。 金票,除了南侠花掉的二十几元之外,其他全都抢回来了。 菊花青的儿马,拴在饭馆子那边,等下就去取回来。 然后额外还偏得了一把匣子枪。 不过念在当时南侠并没有下死手的份上,韩立正也并不打算赶尽杀绝。 所以在搜刮完东西之后,最后还是把南侠松绑,哪来哪去,滚球子吧! 反正韩立正双枪在手,尽管南侠身手很好,但是赤手空拳有个屁用,韩立正能打她二十个。 结果这个南侠却不走人,就跟着韩立正的屁股后面。 韩立正骑着一匹大黑马,又牵着一匹菊花青,打马如飞,跑出去十里地之后,在道边茶摊喝口茶的功夫,就发现南侠已经跟了上来,简直就是神行太保。 气得韩立正要开枪弄死南侠。 但是南侠毫不在乎,用脑门顶着枪口:“来吧,你开枪弄死我吧!” 韩立正咬牙切齿之后,还是没有开枪,然后南侠就大大方方的坐下喝茶,让韩立正买单。 把韩立正整得直翻白眼。 但是韩立正属于天生的犟种,就与南侠杠上了,两人磨磨唧唧的,谁都奈何不了谁。 结果正是因此才耽误了时间,终于在傍黑天找鸡毛小店投宿喂马的时候,被怀德韩家的五个扈兵给撵上了。 虽然当时已经进入龙湾县境内,但怀德韩家显然是胆大包天,竟敢越境追击。 韩立正虽然有两把匣子枪,但是奈何没专门练过枪法,只能摸瞎了打,最后被压制在屋里面出不去。 南侠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快,快把匣子给我一棵!” 韩立正无奈之下也顾不了许多,于是把原本属于南侠的那支匣子枪还了回去。 南侠接枪在手,又要过来一个桥夹,找准时机“啪啪啪”三枪,敲掉了两个扈兵。 然后把十发桥夹从枪匣上方压进去,一个前滚翻从窗户跃了出去,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五个扈兵,一个没跑,全交待在这了。 而南侠杀完扈兵之后,就把匣子枪插回到腰带上,可见是没有与韩立正再打下去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正式握手言和了。 南侠提出:“你这没有任何枪法可言,骑术也很一般,我教你呗,你给我100元金票就行,不但教你枪马,还可以保护你安全到地方。刚才那些人可都是怀德韩家的扈兵,一般人可不敢出手,但是我南侠不怕他们!” 韩立正心里一琢磨,也行! 这人的枪法是真准,不但能学到东西,还可以有一个大保镖,不错不错! 但是韩立正对南侠声明:这菊花青的儿马可以先借给你骑,以后正主回来了,你得还给人家! 南侠表示没问题。 于是两人就一起同行,去了龙湾县城。 这些日子,南侠果然没有食言,尽心尽力的教韩立正的枪法与骑术。 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好,枪马功夫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于是两人约定:待怀德韩家的事情过后,就一起闯荡天涯去。 甚至韩立正把自己的报号都想好了:北侠! 真是…… 这次韩立正要去解决怀德韩家的四个紫衣探,自然就找到了南侠帮忙。 两人在小跨院外面观察一番之后,就相继越墙而入。 韩立正负责在后面掩护,南侠突进,摸到门前。 门是从里面被栓上的。 但是这种事情根本难不倒江湖经验丰富的南侠,只见她把匣子枪插到腰带上,然后从腿肚子抽出一把尖刀,从门缝插进去之后,一点点拨动。 而韩立正则是端着一把匣子枪,埋伏在窗前时刻注意里面动向。 待门栓被拨开之后,南侠又从腰包里取出枪油,用尖刀裹着布条浸透,然后顺着门合页的上面一点点的往里抹。 待差不多之后,南侠打了一个手势。 韩立正摸到门前,又从腰带里抽出另一支匣子枪,一手一支对准里面,然后南侠才慢慢的打开门。 门开之后,这进门的一间是厅堂,左右两间则都是卧房,能听到打鼾声,可见两边都住人,房门也都关着。 但是两人并不着急往里面进,因为要防备设下的机关,比如地枪、石灰包等。 南侠从腰包里又掏出一个火折子,打开前盖之后,轻轻一吹就跳出一股火苗,照亮了进门的空地。 身后的韩立正双手持枪,一左一右对着两间房门,随时防备出来人。 南侠仔细看时,果然距离地面半尺有一根细线,但是不知道埋伏的是什么东西。用火折子随手一燎,细线断开。 然后再把火折子熄灭,两人高抬腿、轻落步,分别来到两间房门前,发现门都是往里开的。 南侠伸出左手的三根手指:三,二,一! 两人猛地踹开房门,分别扑进去两间屋子。 伴随着一阵“砰砰砰砰”的枪响,两间房里睡着的四个人,全都饮恨当场。 尤其是韩立正,两把匣子枪,二十发一股脑的倾泻出去,被窝里的两个人被打成了筛子。 然后南侠再次吹燃火折子,点起桌子上的油灯,开始麻利地搜刮有价值的物品。 从两间房子里,一共起出来三把匣子枪,一把撸子枪,以及一些子弹。 这些全都装到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子里。 其中一人戴着金镏子,这个必须捋下来。 腰带上的银耳勺, 然后就是金票、银洋、角洋、铜元等钱财。 四人睡觉之前脱下来的衣裤、鞋帽也都不放过,统统装到布袋子里。 韩立正把两支匣子枪压入弹桥之后,就在门口负责望风。 这一阵枪响早已经惊醒了客店当中的伙计与住客,附近其他买卖铺户以及住户人家也都在睡梦中被惊醒。 但是全都很有默契地从炕上披着被子下炕,麻溜的趴在炕沿下面,防止有流弹从窗户射进来。 只有百米外吹响了竹哨,应该是甲长。 但是城里的巡警赶到这里还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所以没人敢来管闲事。 尽管如此,韩立正也催促了一句:“行了,差不多就得了,你这都赶上马寡妇洗凉水澡了……” 南侠答应一声,然后把小炕桌上两包只剩下一半的烟卷顺手揣进腰包,嘿嘿一笑,道: “时去生姜不辣,运来扁担开花,今天真是没白来,挣着了!” 韩立正也笑了,跟着说道: “挣着了……” 第122章 劫金 “挣着了!” “那肯定啊,这得多少金子呀,随便搬一箱都够花两辈子的!” “但是好像没有预想的多,看这架势顶多六十万两……” 郑家屯的北门外,一长溜的大挂车正顺着一条大道绕着城墙,直奔北门方向。 游击马队的队长与保安团的团长骑在马上,看着大挂车上装着的木箱子,其中有两个木箱子已经被打开,桑皮纸撕下之后,里面露出的是令人迷醉的金条。 上牙咬过,能留下牙印,绝对的真金! 如果仔细看,有的木箱子上面还留下黑乎乎的弹孔,乃至触目惊心的血迹,甚至此时还没有干,但是散发的血腥气却已经被呛人的枪药味盖过。 这些大挂车已经不是之前的边金韩家使用的大挂车了,因为之前拉车的马匹都被已经枪弹打死了。 如果把时间往前拨,边金韩家的二百矿兵押送二十辆大挂车出了东城门,还没等走出去一里地,就被左侧前方射出来的一阵排子枪打得晕头转向。 弹雨铺天盖地,拉车的马匹纷纷倒毙,而坐在车上的账房先生则简直是倒霉透顶,明明只是拨拉算盘珠子的文化人,本可以继续pdd,却莫名其妙的挨了枪子,有五六个当场就一头栽落车下。 然后反应快、胆子大的账房先生,则是赶紧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与车老板子一起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些车老板子都是见过各种场面的,所以反应极快,扔下马鞭子就趴在地上。一般情况下,匪绺都不会和车老板子过不去,只要乖乖配合,很少会伤害他们的性命,毕竟车老板子严格来说也是江湖人,都是喝一江水的。 而反应慢、胆子小的账房先生,则已经麻爪了,只能眼睁睁面对枪林弹雨。 至于边金韩家的矿兵,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在仓促之间纷纷甩蹬下马,依托大挂车组织反击,打得有来有回。 奈何群龙无首,领头的队长在第一时间就被人一枪敲碎了脑壳,以至于号令不畅,矿兵只能凭借本能以及作战素质进行抵抗。 然而在两阵排子枪之后,忽然右侧前方又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听声音至少也有二百多骑,而且马队已经打出了两轮排子枪。 这下矿兵被左侧前方与右侧前方的交叉火力射击,再加之马蹄声震,很快就开始力不从心。 马队在出其不意之下,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押运矿兵依据大挂车建立的防御圈,而且还在纷纷高喊: “龙湾韩老实办事,顽抗者杀无赦……” 好家伙,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韩老实劫黄金。 矿兵一看,大势已去,少部分缴枪投降,大部分则是朝着郑家屯东门方向溃逃。 马队并不追赶,而是迅速肃清战场。至于没挂彩的账房先生与车老板子,也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直接在屁股上踢两脚:“滚球子,回城去吧!” 另一边早准备好的二十多辆大挂车也已经赶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开始装车。 韩老实带着保安团长与游击马队长先是验看了一下黄金,免得被当猴子耍。 确认无误,都是真金。 但是精明强干的游击马队队长,却看出来了黄金数量似乎不对,应该没有八十万两,顶多不超过六十万两。 韩老实摇摇头:行了,要啥自行车呀,总不能转过头去明目张胆的进城攻打炉银总号吧。 再说了,就是打进去也一时半会整不开大库呀! 而且——那个三小姐,哎,一言难尽哪! 韩老实的心底,隐隐约约的竟然不希望把韩竹君劫个精光,总得给人家留点过河钱不是。 这大概就是顶尖美女的特有优势吧。 如果不是边金韩家的三小姐,而是换成边金韩家的少爷公子哥,韩老实保证连裤衩子都不带给留半条的…… 黄金装车拉走,这只是万里长征迈出去的第一步,好戏才刚刚开场,跑龙套的刚出来翻两个跟头而已,至于真正的演员——那都还在后台扯犊子呢! 韩老实看着来自县警署的保安团团长与游击马队队长,静静地不说话,想看看他们等下有什么章程。 要是敢直接来邪的,那就别怪辣手摧花了。 别看这加起来有五百多号人,但韩老实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因为此时暗地里至少有四杆神枪在伺机等待。 他们敢有任何异动,就会知道知道什么是恐怖! 而韩老实凭借现在的身手,在四杆神枪以及一干精锐的配合之下,再加上系统现有多得吓人的免疫次数,全身而退肯定是半点问题没有。 然后他保证这些人最后都会遭老罪了…… 不过,看起来这些人并没有半点翻脸的意思。 所以韩老实也就按捺下来,静观其变。 从北门上道,一路往北走就可以进入苍莽草原。 结果走出去大约十多里地之后,天光已然放亮,然后这些人在保安团团长与游击马队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卸车。 把所有的黄金都卸下来,一箱没留。 然后打一个招呼,甚至还规规矩矩的敬礼。 再接着就是拍拍屁股,呼啦啦的走人了,二十辆大挂车,一辆不留。 韩老实看了直呼666。 这一波确实是满分操作。 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你就说黄金帮没帮你劫吧? 还帮你把黄金拉到这里,是不是很够意思? 然后人家就华丽丽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根金条。 事后,甚至边金韩家都抓不到警察方面的把柄——人家就说游击马队与保安团哗变从匪了,跟着伪装成清乡巡阅官的惊天大盗韩老实混去了,咋地吧? 毕竟这些人有一部分之前就是招安收编而来的,而且这年月军警哗变从匪也不是没有先例,还能每天拿根绳子把这些人都捆在县警署不成? 总之一句话:都是属于临时工的个人行为,有关单位拒绝背锅! 所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那黄金又没被带去县警署! 于是,上到奉天警察厅,下到辽源县警署,就都被摘扒出去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就是张景惠率领官军登场了。 为何不是吴俊升呢? 因为吴俊升答应护送黄金了,人家在大营里等着呢,没毛病吧? 怪只怪你边金韩家没本事,这么几步道都没整明白,让人家轻易劫走了黄金。 啥也不是! 把饭喂到嘴里都咽不下去…… 第123章 我张景惠看你怎么死 “道之所在,义无反顾。你趁着夜色笼罩,潜入郑家屯东大街的满井洋行,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才是孤胆英雄。倭人图谋不轨,关东自起杀劫。风萧萧兮易水寒,韩老实一去兮不复还——获得英雄气35点。” 系统可能是戏精附体了,净整那些煽情的磕儿,区区一个郑家屯的满井洋行,又不是本州岛上的靖国神厕,还扯什么易水风寒,服了。 “春风迷醉夜,灭门杀人天。你将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常务董事藤森一刀枭首,又把满井洋行老板山本路人的脑袋拧了一个361度的造型,接着又手刃五个日本兵,杀得血流成河,整个过程一枪未发,全凭实力在狭窄的空间之内生死相搏,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绝非快枪可比,大快人心——获得英雄气400点。” 这个还挺靠谱,韩老实自己也感觉挺猛的,近距离的搏杀满足感,确实要超过用枪射杀,不过效率也确实是太慢了,而且还累了一身臭汗。 至于点数,一个鬼子是50点,那么七个自然就是350点,而额外的50点应该是搏杀给予的额外奖励,不错。唯一值得吐槽的,就是系统似乎有些心理扭曲,强烈建议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五个日本兵之后,把首级剁下来摞在一起,莫非是想要铸一个迷你的京观?真是东施效颦,徒增笑尔。然后临走之前,你又在藤森的脑袋瓜子上撒尿。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竟然侮辱尸体,你这纯属道德问题,我都不稀得说你——获得英雄气300点。” …… 这就是系统午夜更新结果。 满井洋行之行,总计获得735点,加上之前的327点,总计就是1062点。 所以,韩老实在与县警署保安团、游击马队同行的时候,才一点都不害怕被当场黑吃黑。 毕竟现在能够免疫攻击上百次,如果这还能被人生吞活剥,那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废物点心,回龙湾继续当老地主算了。 点数在手,韩老实现在完全不慌。 等县警署保安团、游击马队撤走之后,韩老实先是把玩了一下箱子里的金条,这玩意是真稀罕人呐。 怪不得迪拜土豪要打造纯黄金的马桶,蹲在上面两个小时绝对是特殊体验,唯一的坏处可能就是会忘记拉屎的正事儿…… 韩老实决定了,等这次把黄金弄到手之后,一定要给九月红打造一个纯金的马鞍子,免得磨出茧子! 不过,黄金的事情还得费一些手段呐。于是韩老实站到堆一起的箱子上面,取出单筒望远镜向着西北方向张望。 这地形韩老实都琢磨透了,张景惠肯定是从这个方向来,而且算算时间,也确实应该是快要闪亮登场了。 不得不说,奉天的老狐狸玩得真溜。 警署退场之后,张景惠率领官军登场,把黄金强行收割带走,这样就变成了收缴的赃物。 你边金韩家想要回赃物? 凭啥呀,你怎么证明这黄金是你边金韩家的,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吗? 此外,还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大盗韩老实跑得快,带走了大部分黄金,张景惠率领的官军只收缴很小一部分黄金。 然后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退赃,这可谓是高风亮节了吧?你边金韩家是不是应该送一面锦旗呀? 结果一看退赃金额:250两…… 这可真是一番操作猛如虎,再看退赃二百五。 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毫无办法,滴水不漏。 三十六计,除了美人计之外,基本全都用上了,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瞧瞧,这不就来了嘛!”韩老实举着望远镜自言自语。 此时一轮红日已经在东方喷薄而出,在西北方向涌出了一条黄呼呼的线列。 仔细看时,却是穿着棕黄色军服的官军,清一色的骑兵,人数至少也得有一千。 中间为首一人,一身笔挺的棕黄色毛呢军服,挂北洋陆军少将衔,大檐帽下面是一张白脸,三角眼睛鹰顾狼视,骑一匹黄白相间的高头大马。 春风得意,神采飞扬。 此人正是张景惠。 来摘桃子的张景惠。 来黑吃黑的张景惠。 张景惠手里也有一个望远镜,所以远远地就看到了孤身一人站在木箱子上的韩老实,嘴角勾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呵呵,跳梁小丑,可笑可笑!” 据说这韩老实身边有一支四十人的精锐游击马队,此时却不见了踪影。不过在张景惠看来,这并不重要,因为他这次可是带来了整整一个骑兵团。 什么马队不马队的,一切都是草芥而已。 骑兵团在持续推进,很快就已经进入了千米范围内。 张景惠拿开望远镜,大手一挥,传令:“熙字营一连平趟过去,不留活口!” 明明之前吴俊升已经告诉过他,不能卸磨杀驴,而且还需要给韩老实留一万两黄金。结果到了张景惠这里,就变成了不留活口。 什么叫真正的黑吃黑,这才叫真正的黑吃黑…… 然而张景惠的望远镜还没等再架起来,左耳朵就一阵剧痛,然后才传过来一声枪响。 用手下意识的一抹——好么,左耳朵的位置就剩下了一个小乍乍,全是鲜血! 这一眨眼的功夫,张景惠就可以与韩大嗙打一壶酒喝了。 张景惠大惊失色,“妈呀”一声就干净利索的钻到了马肚子底下,而亲兵卫队也第一时间把他围了起来。 此时的张景惠,又惊又吓: 这是什么枪法? 这还是枪法的范畴了吗? 这往少了说也有八九百米的距离,得是什么人,才能在这个距离上一枪打飞耳朵? 之前就都传闻韩老实的枪法无双,张景惠却是嗤之以鼻——自从他十九岁拎枪走马拉起大杆子,每天都在枪马上打滚,什么样的炮头没见过? 晚上听声辨位用枪打蚊子的都有。 但是,在这个距离开枪取人性命的,不要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过! 不过,张景惠在惊吓之后,就是咬牙切齿:枪法准又能如何,就算你韩老实浑身都是铁,又能碾几根钉? 等下我张景惠看你怎么死! 第124章 一人一枪,千军辟易 张景惠派出去的一个连已经发起冲锋,马蹄子掀起了地上的沙尘,上百人的威势着实不容小觑。 然而斜刺里三百多米外的一处野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递出来齐刷刷的五根枪管子。 五杆枪! 三杆意造卡尔卡诺m91步枪。 两杆水连珠。 率先打响的是一杆水连珠,然后就是四杆枪齐声打响。 紧接着就是两杆水连珠自由射击,而三杆意造卡尔卡诺则仍然是齐声打响,呈现出明显的规律感与节奏感,简直不是在打仗杀人,而是在进行文艺汇演。 弹无虚发! 伴随着枪响,冲锋中的一个连就如同被开水泼过的雪窝子,又像是大年夜铁锅里正在下饺子。 不但枪法奇准,而且射速极快,一枪接一枪,弹指间五杆枪的一轮弹匣已经打空,而那边则已经落马了二十多号人。 落马的骑兵,如果是死透了也就罢了,最怕半死不活被马镫挂住一只脚,伴随着战马行进被拖着跑,惨叫声尤其凄厉。 受伤落马的也甚是凄惨,在地上翻滚着大声哀嚎。 这谁能扛得住? 眨眼功夫伤亡率已经超过二成,这个时代的军阀部队怎么可能扛住? 于是纷纷勒马,然后拨转马头就要往回跑。 结果韩老实手里的那一杆三八大盖又开始发威了。 毫无保留,大拴拉得就像是大力打桩一样快,而且枪枪不落空——更要命的是,枪枪都爆头。 那6.5毫米子弹就如同自带导航瞄准功能一样,专奔脑瓜子去。 不得不说,小日本子这三八大盖确实整挺好,射程远、精度高,后坐力也小。 尤其是大力改进过的旋转后拉式枪机,拉大栓的迟滞感很低,虽然赶不上英国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但是比水连珠那肯定是强多了。 韩竹君赠送的这一杆三八大盖,在韩老实的手里已经玩出了花样。搭配韩老实多年练就的手速,在骑兵连回撤的过程中就已经打空了四次弹仓。 二十个脑袋变成了张景惠贪婪的牺牲品,大揭盖的有之,串葫芦的有之,四分五裂的亦有之。 而且韩老实还专门挑在前面撤的打,为的就是让其他骑兵看得亲切。 眼瞅着一个又一个的脑袋瓜子爆开血舞,甚至直接炸开,只剩下小半个在脖腔子上支棱着,这种心理震慑是难以想象的。 有的人甚至在惊恐当中直接翻身落马。尽管这些都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骑兵,骑术都相当不错…… 骑兵麻了,彻底麻了。回撤到本阵之后犹不停歇,还越过本阵继续跑。 即使不继续跑的, 也已经惊吓得滚鞍落马,语无伦次,两股战战。 甚至还有张牙舞爪、胡言乱语的,已经精神错乱了。 这就是韩老实的目的,而且显然已经达到了。 而张景惠也麻了。 不能不麻,一个成建制的骑兵连,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之后就少了一小半,而且剩下的那些显然已经废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其他的军兵看到这架势,也都心惊胆战。 太凶残了! 韩老实呲牙一笑,放下三八大盖,再次支起svd狙击步枪,一枪就把张景惠身前挡着的亲卫射倒,左胸口中弹,有出气、没进气,显然是不活了。 再发两个枪,又是两个亲卫。 张景惠心里又惊又怒,本想来一个孤注一掷,结果就看到韩老实的后方有黑压压的马队疾驰而来。 看形势差不多有五百人。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一百多人,那阵型与控马方式,一看就是百战精锐。 再加上野树林里埋伏的五个万中无一水平的神枪手。 我尼玛,谁说这个韩老实是头孤狼的来着? 张景惠不由心生惶恐,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突然冒了出来,一点点蔓延到了胯下。 后撤! 后撤! 不撤不行啊,韩老实这一枪接一枪的,拿头扛啊? 其实不用张景惠吩咐,骑兵已经不自觉的控马往后挪,每个人都唯恐慢了一步,那样就很尴尬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边的韩老实却翻身上马,单手把狙击步枪随意地扛在肩上,一步步的往前溜达。 于是,看起来就是韩老实进一步,上千人的骑兵团就退一步。 这种震撼,确实是令人心服口服。 在野树林当中,怀抱着一杆水连珠的老太太,赞叹道: “你看看我们大当家的这英雄气概,一人一马一杆枪,就能让千军辟易,戏文里的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吧!” 然后转过头对对草原三姐妹说道:“我说你们三个也真都是傻妞子,非得死盯着占人和干啥,你们倒是往韩老实身上扑啊,他之前在龙湾娶了四房夫人,一看就是好色成癖,保准一扑就上道……” 旁边也抱着一杆水连珠的白梨花连连点头,道:“说得太对了,你们去找韩老实吧,我就是掏光绺子大账,也得给你们凑三份丰厚的嫁妆!” 草原三姐妹现在终于不用女扮男装了,她们不知道搁哪整来的三套浅粉色仿军服上衣,也是马裤配长靴,头戴白色礼帽,完全就是仿照白梨花打扮的。 不得不说,这三姐妹的相貌属实是非常够用,个个貌美如花,而且三个人还一模一样。 此时她们三个一人一杆卡尔卡诺m91步枪,并排架在一处沟沿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上形势。 别看她们平时不靠谱的样子,实际动真格的时候却是非常认真负责。 听到老太太的话之后,三姐妹还是不错神地盯着场上,但是也不耽误开口: “切,别看他韩老实现在拿腔作调的,之前还被怀德韩家的扈兵堵在耗子窝里了呢。” “对对对,吓得尿不湿都尿湿了,绝对亲眼所见!” “要是没有我们出手,现在他都快要满月了……” 老太太与白梨花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个说法。 怪不得韩老实对草原三姐妹的态度不一般,原来是有救命之恩。 这就是为什么说“英雄怕见老邻居”,主要是英雄发迹之前保不齐就有种种不光彩的过往,没了滤镜之后,在老邻居这里根本就谈不上光环。 韩老实可以这辈子都与鲁大士吹牛逼说“衣角微脏”,但肯定永远没法当着草原三姐妹的面说。 不是脸皮薄,而是怕被当场无情拆穿…… 第125章 这世间真会有这等枪法? “你们三个到底是看中我当家的哪一点了呢?我让他改行不行?”白梨花十分无语,这草原三姐妹就盯上占人和了,连韩老实这等盖世英雄竟然都瞧不上眼。 “我们看中啥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别以为我们没看见……” 白梨花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不说话了。 而老太太则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相了! 白梨花更害羞了。 三姐妹继续叽叽喳喳: “别看韩老实的枪头子硬,但是他能转车轮吗?” “没有,肯定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啥也不是!” “没错,也就九月红能相中他吧,我们才不稀罕。”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问道: “九月红咋地了,在郑家屯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上在城里整夜不回来,保准是钻进一个被窝了,不知羞!” “天天晚上四更天,两人还在屋里眉来眼去的起秧子!” “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都能放进去一个大鹅蛋了…… 此时场上的韩老实当然不知道有人在如此编排他,否则高低要争辩两句:怎可如此凭空污人清白! 当然,他同样不知道的是,在二里多地之外的一处隐蔽之所,韩竹君也在架着望远镜,盯着横枪立马的韩老实: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英雄,能一人退一军,可堪称西楚霸王再世!” “可是这位盖世英雄——我是该叫你韩昆,还是该叫你韩老实呢?瞒得我韩竹君好苦啊。”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图谋黄金吗?” “也好!既然吴俊升还是心向张奉天,那么运出去的黄金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 如此,还不如被你韩老实拿走!” “韩老实——你是西楚霸王,可惜我却当不成虞姬……” 韩竹君在望远镜当中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意气风发的韩老实,然后放下望远镜,转过土岗翻身上马。 在十个矿兵的护卫下,扬鞭打马直奔郑家屯而去…… 场上,韩老实的耳朵忽然有些发热,惹得发烫,于是忍不住用手捏了捏。 枣红马还在继续前进,张景惠带着一个团则是在继续后退。 九月红在带着绺子马队在后面相随,此时她非常想要飞马冲过去与韩老实肩并肩,但是又想到韩老实的警告,于是只好压下心思。 鲁大士带领骑兵连雁翅形排开,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得了红眼病。 事实上也确实是得了红眼病——羡慕嫉妒恨。 春哥平时就爱装逼,但是从来没装得这么大扯,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这次还装得珠圆玉润,够吹十辈子的。 哎,大丈夫当如是也,我鲁大士啥时候也能露一回脸呢…… 实际鲁大士没有猜错,韩老实现在就是在装逼,而且非常享受这个装逼的过程,恨不得一直装下去,一万年!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比那什么都爽! 量化的话,后者如果爽值是10,那么现在就是。什么九月红,什么韩竹君,都给我远点扇子吧…… 可惜,一个细脖大脑袋的出现,打破了韩老实生成的绝对装逼领域。 来人骑一匹黄骠马,身穿酱色缎面马褂,头上戴着瓜皮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屯子里溜达出来的老地主。 但实际却是身份显赫的洮辽镇守使,吴俊升。 吴俊升单人独骑,连个亲卫都没带,身上也没带任何武器。 而且骑术非常好,黄骠马疾驰而来,到了韩老实的近前之后,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急停。 抱拳拱手道:“呜——韩巡使且息雷霆之怒,有话好说……” 韩老实的眼角直抽抽:神特么韩巡使! 这个吴大舌头是什么意思? 表演一场单刀赴会? 韩老实猜对了,吴俊升确实是来表演单刀赴会,主要是来给老四张景惠擦屁股。 千叮咛、万嘱咐,这张景惠竟然还是来邪的。 而且来邪的也就罢了,还特么邪不过人家! 吴俊升早就知道韩老实不简单——当然,他也绝对没想到竟然不简单到了这个地步。 一个是惊世枪法,之前只是听人说说。而这次真正见识到了,才知道有多么的恐怖。 再一个就是麾下竟然有这么多能人,万中无一、可遇不可求的神枪手,人家随便一整就有这么多。 你瞅瞅,把张景惠都打成啥逼样了,这可真是踢到了钢板上。 就韩老实这等人物,脑瓜子进水才会去主动开罪,否则保不齐哪天一出门就被一枪打爆狗头,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呜呜——韩先生,这次发生的事情,我老吴确实没法解释,因为不论如何都是我们这边出了差头,有失江湖道义。” 韩老实单手持狙击步枪,伸直胳膊往远方随手一指,就有人争先恐后的往后退,于是在脸上就露出了三分不屑地讥笑,道: “老话讲,没有弯弯肚子,就不敢吞镰刀头。然而你那位四弟,好像肠子似乎是直的呀,一张嘴就能让人看到屁眼子,你说招笑不招笑?” “呜呜——他那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吴俊升满脸都是苦笑。 又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这次奉天那边的意思,是取到黄金之后,留给你一万两,绝无卸磨杀驴的想法。” “呜呜——当然,之前也确实没想到你有这等威势和羽翼,我老吴也算是开了眼界,今日方知什么才是真英雄,西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如此罢了。 “以前听人说,你能单枪匹马硬刚三百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我确实是不信。但是现在看来,哪怕是三千黑衣扈兵也只作等闲……” 这个吴俊升是真会啊,彩虹屁妙到毫巅,而且还能搔到痒处。 把韩老实吹捧得多巴胺分泌异常,嘴角已经压不住了。 主要是韩老实虽然身怀绝技,但在心理上还是属于屌丝心态。现在能被这等史书留名的人物吹捧,属实是有些招架不住啊。 “一般,一般!”韩老实摆摆手,然后把svd狙击步枪挂到了马镫旁边,随手从兜里掏出五枚银元,在手心里颠了颠。 吴俊升不解其意,然后就看到韩老实猛地把五枚银元扔向半空,在生猛的膂力与臂力作用下,扔得非常高。 韩老实对他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毫无征兆的就是快到了极致的五声枪响,几乎就是连在一起,感受不到间隔。 五枚银元在半空当中尽数被击中。 这还没完,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甩了一个枪花之后,突然又对空中放了一枪。 一枚银元在半空快速旋转,发出尖锐之声,最后竟然不偏不倚,落点就在吴俊升的身前。 吴俊升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这枚火热滚烫的银元,发现袁大总统的脑袋已经变成了弹孔,边缘还有一个月牙形的缺口。 一瞬间,吴俊升陷入了恍惚:不是在做梦吧? 这世间,真会有这等枪法? 第126章 谈判 吴俊升作为洮辽镇守使,北洋陆军中将,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闲的蛋疼来敲锣打鼓地吹捧韩老实? 当然不是! 这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人家肯定有目的。 目的自然就是黄金。 付出这么多的谋划,如果任凭韩老实把黄金全都打包带走给九月红打造黄金马鞍子,那肯定不现实。 而且奉天那边也确实是急需一大笔钱来给财政补血,王永江的财政改革、大豆官卖等都亟待启动资金。 当然,吴俊升也完全可以尽数发动麾下五千镇守大军,不惜代价围剿韩老实。 那样韩老实也只能扔下大部分黄金跑路,只能随身带走一些黄金而已。 毕竟再牛逼也扛不住五千镇守大军的冲击——有高达另算。 但是发动大军本身就会有高昂成本,这不仅有粮饷成本,还有社会成本。 此外,韩老实如果铁了心的作对,吴俊升也很打怵。 一个韩老实,再加上六杆神枪,那绝对是噩梦。 指不定得多少人命来填,犯不上! 所以吴俊升才单刀赴会,吹捧一番而已,面子能值几个钱? 要是只懂得莽撞行事,他吴俊升在巡防营当大头兵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凉了,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正理…… 果然,彩虹屁相当有用。 其实这世间大部分男人的性格都与韩老实一样,属于吃软不吃硬——女人则是相反,不信大家细品。 见好就收吧! 这些黄金独吞也不现实,毕竟人家吴俊升手里握着重兵呢,适可而止才是正理。 于是韩老实再次摆了摆手,道: “老将,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笔黄金,我要四成,这是我的底线,没的谈。行就是行,不行那就接着开整!” 吴俊升闻言哈哈大笑,晃着大脑袋说道:“呜——果然是痛快人,我做主了,就这么定!” 韩老实点头,道:“好,那就开始清点吧。这笔黄金并没有预想中的多,顶多不过六十万两,老将要有个心理准备!” “呜呜——不少了,已经不少了。这天下之祸,无大于不知足也。我老吴当年喂猪放马的时候,如果能有一根一钱的小金条,指定会美出鼻涕泡来……” 清点黄金,两边都有专业人士。 韩老实这有两个绺子的粮台,再就是那草原三姐妹,明明是不识数的样子,但是清点黄金却十分积极,而且看起来也非常称职…… 吴俊升调过来早已经准备好的勤务。 然后又有人用车拉过来一个硕大的砂锅,里面是满满登登一大锅黄羊肉,烀得稀烂,喷香。 还有一壶纯高粱烧,酒味直打鼻子。 吴俊升与韩老实就对坐在装满黄金的箱子上,开始大吃二喝。 至于张景惠——这老小子早尥蹶子跑了,生怕韩老实找他算账。 实际当时韩老实开的第一枪就是冲着张景惠脑袋瓜子去的,结果因为距离太过于极限,打歪了。 不过这事情肯定没完,不论从哪方面说起,韩老实都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吴俊升一杯酒下肚之后,摇晃着大脑袋道: “呜呜——我观这关东英雄,唯有张大帅与韩先生二人尔。 张大帅有龙盘之气,迟早要吞下这整个大关东。 而韩先生则是有虎踞之气,一人一枪,莫敢直视……” 韩老实艰难地吞下一口黄羊肉,属实是被吴俊升给惊到了。 真是吹捧得毫无底线,不过嘴长在人家身上,还能给缝上不让说?所以——多说无妨,多多益善。 来来来,不要停…… “呜呜——不论是怀德韩家,还是边金韩家,都是瞎了心,竟然与韩先生过不去,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呜,我看那三个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还都背着大马——不对,背着大枪……” 吴俊升正侃侃而谈,却突然拐了一个大弯。 韩老实也笑了,“枣红马多少钱,随便说个数,我从黄金里扣给你!” 吴俊升放下酒杯,伸出两只手摆了摆。 韩老实有些发懵:咋地,意思是算了,不提了? “呜——十匹,一共十匹,全是宝马良驹。” “还有,我派去押运马匹的兵,全被剥了衣服,在草原上光腚跑了三十里地……” 韩老实听了,直撮牙花子。 然而吴俊升却哈哈大笑,“呜——若是男人所为,必然不可善罢甘休;若是女人所为,丑的、老的也不会轻易放过; 但是这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劫了宝马良驹卖钱换酒,实属一桩美谈,当浮一大白!” 韩老实试探着问:“不用赔了?” 吴俊升狂饮一大杯,“说什么赔不赔的,谈这个岂不是唐突了佳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她们为何不把我老吴也劫了去,哈哈哈……” 韩老实心中暗道:你这要是有候信长的本钱,也不是不能,而是很能。到时候给你生三八一十二个孩子,多少黄金都不够造的…… 韩老实看了一眼在那边歇息的鲁大士众人,忽然道:“老将,给你推荐给能人呗——看到那一队威武雄壮的骑兵了吧?那是吉军的一个骑兵连,连长身经百战,屡立战功,却不得升迁。要是转投你这镇守军,是不是能给个团长干干?” 吴俊升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团长?你咋不说让我从镇守使的座位上站起来,让那个大胡子坐上去呢…… 不过,那个骑兵连确实是一等一的精锐,可见这个连长确实是个人才,于是说道: “呜,要是带人来投,干个营长没问题,以后若有战功,自然是不吝升迁……” 韩老实呲牙一笑,又试探着问:“有两个绺子要走招安收编的路线,行不?” “当然行了!” 吴俊升一口答应下来。 这年月招安收编匪绺并不属于稀罕事儿,实际大部分匪绺都有招安收编的意愿,但都是苦于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正路子。 这玩意总不能傻乎乎地自己去镇守使公署求招安吧? 那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砍掉脑袋充军功。 “两个绺子的掌舵人都是重量级美人——其中一个你见过的,就是之前我身边的小秘书……” 吴俊升又是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呜——这女人当军官,这这这,这没听过呀。我这镇守军属于一线剿匪部队,肯定是没有可能。要是地方无关紧要的驻军,真有人给拍板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这年头已经如此了,袁大总统都能过83天的皇帝瘾……” 说到这里,吴俊升感慨地晃了晃大脑袋,又道:“地方驻军那肯定得是张大帅拍板才行,所以只要有张大帅的手令,不要说女人当军官,就是当个县长也是小菜一碟……” 第127章 江湖路远, 且自珍重 黄金点验完毕,总计60万两,比预想中的80万两要少一截。 韩老实留下24万两,吴俊升带走36万两。 至于吴俊升与奉天那边怎么分,那就不是韩老实操心的事情了。 反正是都挺欢喜的。 只有郑家屯炉银总号当中的三小姐韩竹君不欢喜…… 此时在炉银大院三楼正厅当中,她端着一个大海碗,盛了一大碗粳米干饭,油汪汪的猪肉炖粉条子在碗里冒尖。 正大口大口地干饭。 钟先生刚一进屋,在旁边看得直咧嘴,主要是从来没看到过三小姐这么吃饭。 这——这不会是被刺激成精神病了吧? 韩竹君很快就扒拉完了一大碗,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嘴,问道: “钟先生,抢了多少?” “金票、奉票、现银,全算上差不多有五万银元,其他值钱东西这一时半会也清点不出来,估计至少能折算三十万银元吧!” 钟先生擦了擦汗,显然是忙得够呛。 不能不忙,因为此时炉银大院当中已经堆满了值钱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怀德支脉的…… 就在矿兵溃退入城、回到炉银大院之后,韩竹君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可逆转,而且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奉天的所有算计。 阳谋有之,阴谋有之。 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谁让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呢? 实际也不是技不如人,就是没整明白人性。 她以为世间一切都可以收买,兄弟情谊禁不住真正的诱惑与考验。 然而女人终归是女人。 当然,韩竹君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 在知道事情不可逆转之后,第一时间做好炉银大院的防守,然后命令溃退回来的矿兵赶紧换一身衣服,出门开抢! 抢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所有买卖铺号。 怀德支脉在郑家屯苦心经营数十年,买卖做得非常大,而且大部分是集中在南大街,也就是买卖街。 而炉银总号就在南大街,抢起来十分顺手。 更主要的是,韩竹君判断得非常准,把握住了时间点,县警署的保安团与游击马队都不在城里,根本没人能挡得住。 此外,溃退的矿兵已经没有了士气,如果不能及时解决,那么这炉银大院可能都不好守。 而事实证明,经过一番大肆劫掠杀戮之后,心理得到疏解,同时个个腰包溜鼓,一扫低沉士气。 而矿兵自己再怎么放开了拿,又能拿多少? 金珠店、烟麻店、典当行、绸缎庄、车马行、皮货铺……现钱且不提,光是值钱的东西就老鼻子了。 而赌场、妓馆更是肥得流油。 这一番劫掠,算是抵消了一部分损失。 反正事后可以一股脑的推到韩老实头上——当然,怀德支脉只要不傻透腔,肯定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人家不义,最后同样是打掉牙咽到肚子里。 此时炉银大库当中还存有三十九万五千两黄金——四少爷韩克冯押运回怀德的二十万两,实际只有两三千两是真的…… 这也是韩竹君多了一个心眼,答应给吴俊升的二十万两并没有一起运出去,而是打算事情无误之后用大库当中的支付。 算起来的话,从怀德支脉抢回来大约折算银元四十多万,就相当于黄金三万两左右。 因为民国初期是“一金十六换”,也就是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是1:16,这也是当时国际通行的兑换比——后来才逐渐拉大,甚至在二战爆发之后最高达到了1:100。 整体来看,算是损失了一半黄金。 所以在钟先生看来,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保住本钱了。 “三小姐,你无需自责,能保住这将近一半的黄金,已经是殊为不易。虽然纸钞肯定是无法继续发行,但是这点损失对于边金韩门而言,远远算不上伤筋动骨吧?” 韩竹君听钟先生所言,黯然一叹。 良久之后,才说道: “边金韩门掌握七十二处大金矿,人称千里江山镶金边。损失这五十万两黄金,当然不至于伤筋动骨。” 钟先生点头道:“如此,三小姐能在怀德支脉使绊子、奉天通盘算计、吴俊升临阵变卦的种种不利情况下,保住一半黄金,相信家主完全可以理解,岂忍苛责?” 韩竹君摇摇头,“对于边金韩门而言,确实损失不大。但是对我而言,却是输光了一切……” 钟先生不解其意。 韩竹君叹了一口气,道: “钟先生,我已经年方二十了,正常来说早该被嫁出去联姻了。但是我不想这么过一辈子,所以才咬牙扛了两年,这次出面主持发行纸钞,是我能给自己命运做主的绝佳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韩竹君的美眸闪闪发光:“纸钞发行成功,我就能一飞冲天,甚至吴俊升都将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我的羽翼,到时候我韩竹君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惜呀,千算万算,还是一场空。” 韩竹君的美眸黯淡了下去。 钟先生迟疑道:“三小姐,那这次回边金?” 韩竹君没说话。 既然纸钞发行再无机会,那么剩余的黄金也快要该运回边金韩家了。 加派的四百矿兵不日将会来到郑家屯汇合,而从郑家屯到四平街只有一百多里地,一路全是官道,所以押运起来毫无压力。 到了四平街就可以走铁路运至船厂,出了船厂再往东,就是边金韩家的地盘。 更不用说外界传闻黄金都已被韩老实劫走,所以安全无虞。 所以韩竹君也就没有了滞留在外的理由,估计很快就要返程回边金了…… 钟先生看韩竹君情绪低落,于是想要闲聊几句疏解一二,道: “三小姐,咱们这次也算是被怀德支脉给连累了,支脉与韩老实结下了化不开的生死仇怨。 要我看,韩老实劫黄金很大程度是冲着支脉去的,其本人绝非贪财者,也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韩竹君一听到韩老实,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头,却又松开了,道:“钟先生,知道为什么毫无顾忌地洗劫了支脉在郑家屯的产业吗?就是因为我笃定,这支脉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韩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最后一个寿辰。” 钟先生惊讶道:“不至于吧?” 在他看来,怀德支脉的实力雄厚,产业遍及洮昌道,精锐的扈兵与刀客加起来有一千大多,更兼树大根深,与日本人过从甚密,哪那么容易倒台。 韩竹君默不作声,心底不由浮现出了韩老实一人横压千军的身姿——怀德支脉也是瞎了心,竟然招惹了这等存在! 自此江湖路远,应是再难见面。 韩老实,且自珍重吧…… 第128章 分赃大会 距离郑家屯五十多里的四方台子。 这里是三山夹一水,遍地都是柳条通。 还有一个大屯子,就像是新媳妇头上的大扁簪,别在荒山的后脑勺上。 屯子有三趟街,每趟都是依山背岭,全是用黄泥夯起来的院套,大的是四合院,横摆在扎眼的地方,紧称又规整。 小的则像是酱块子,东边斜一家,西边竖一家的,整个屯子全都靠在山包子上,而山又是插在屯子里。 贴着屯子的北脸,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 此外,这四方台子还地处吉省与奉省的交界,往北去就是八百里瀚海,可以直通吉省的长岭、龙湾、宽城子。 当真是一个藏兵窝匪的绝佳地方,之前有个七八十人的匪绺将此地当成花亭子(老巢据点),但是老太太带着两个绺子来到这里之后,就鸠占鹊巢。 这次韩老实带领的大队人马,赶着多辆装满黄金的大挂车,自然也是先到四方台子落脚休整。 这中间走的五十里路,曾有三个大型绺子的窥伺——当然,都是被轻描淡写的彻底击溃了,而且还是直接下狠手,赶尽杀绝。 脑袋瓜子砍了一堆又一堆,就直接整整齐齐的码在道边。 怕不是得有上千了。 于是其他绺子无不闻风丧胆,谈韩老实色变…… 在四方台子的一个大四合院,韩老实把主事人等召集起来,正式开始了分赃盛宴! 24万两黄金! 折合将近400万块银元,相当于洮昌道一年多的税赋收入——同时期,在王永江主持财政工作之前,老张的奉天省一年财政收入也不过一千多万银元而已! 由此可见一斑! 占人和先与白梨花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点头,然后主动表明了态度: “韩兄弟,我之前就说过,劫取黄金不管数量多少,我只要一成足矣。黄金虽好,但我候信长自认福薄,多了也担不住。” “所以,分给我两万两就行了……” 韩老实坏笑道:“候老哥,分给你两万两,那她们三个怎么算呢?”他指了指草原三姐妹,“要我看呐,你们的黄金就放在一起得了,还省事儿!” 草原三姐妹像是三只土拨鼠一样站在旁边,疯狂点头: “你这老登总算办了一回正经事!” “说了一句有用磕!” “配享太庙!” 占人和愁眉苦脸外带龇牙咧嘴,因为白梨花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进了他腰里,掐起一块小肉肉拧了一把。 白梨花说道:“韩老实,你就作损吧,你候大哥要是死的早,绝对就是因为你——行了,我同意了!” 白梨花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无奈的摇摇头。 实际她这些年一直没有生养——当然,以前的大房也没有生养,所以有人就管候信长叫“候二驴的”。 但是在白梨花看来,没准儿就是以前的大房夫人和她都有毛病呢。 这草原三姐妹的身材一看就是好生养,希望以后真能生三八一十二——不对,三八二十四个孩子呢。 而且这三姐妹还是自带干粮,毕竟这次劫黄金可是出了大力的,不会少分。 再者说,绺子有这三姐妹的三杆神枪加入,必然是如虎添翼,守住黄金绝对没问题! 所以,白梨花这两天反复盘桓了之后,还是决定便宜了占人和。 而占人和则是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 韩老实的眼珠子都红了,恨声道:“候老哥,你的嘴角都压不住了你知道吗?” 这老哥得了便宜还卖乖,肯定之前接连十八世都是打娘胎爬出来就开始吃斋念经的和尚,不然哪能修出来这福分! 随便想一想都赤激…… 韩老实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关起门来睡——关起门来过日子,变成了一家人,那就一共分五万两吧!” 三姐妹欢呼雀跃,全都掰着指头开始算: “五万两黄金,折算八十五万块现大洋,得盗多少马才能卖这些钱?以后可劲花!” “到宽城子最繁华地段买一套大四合院,盘一铺超级大的火炕,留着猫冬!” “对,还要再请八个先生!” 老太太忍不住问:“你们请八个先生干嘛?” “当然是给孩子们先预备着,教书识字。” “我们都是小老婆,生了孩子之后腰杆才能硬!” “不然会被欺负得天天哭!” 众人听了忍不住捂脸:你们三个不合伙欺负白梨花就不错了,净在那整景。 白梨花则是忍不住说道: “这黄金可不能全留着自己花,咱们下面还有二百来号人呢,得走大账拉片子。” 三姐妹闻言,眼珠全都是一顿乱转: “三万两黄金算是我们带的嫁妆,不用走大账!” “两万两黄金走大账就够意思了!” “谁敢不同意,直接插了!” 占人和绺子的粮台就在后面站着呢,赶忙出面表态:“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我打保票,那三万两黄金绺子里没人敢惦记,否则插了不冤!” 不表态不行啊,这三个尖果可都是生荒子,啥事都能干出来,真被插了上哪说理去! 而心里则是嘀咕:以后绺子可有的闹了,在大柜、二柜之后,这还得加上三柜、四柜、五柜。大当家的要是再使使劲儿,整到一百单八柜,都不用崽子了,领着娘子军直接上阵开尅! 不过有一说一,这对绺子绝对是好事,添了三杆神枪啊,看以后谁敢来扯闲篇儿…… 接着是鲁大士的骑兵连,同样是分了五万两黄金。 鲁大士乐开了花,一百二十个部下,一人分一百五十两黄金绝对够用,这已经是相当于十多年的饷银了。 然后再拿出五千两黄金升级武器装备与马匹,一人一把德国原装二号匣子枪,而金钩枪则是全换成三八式骑枪——有钱能使鬼推磨,肯定不愁买不到。 这样自己还能落下两万两,再也不用担心禁放烟花爆竹。 以后老爹还开啥炮仗铺啊,直接到奉天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一套大房子养老就行了! 到时候把两千根三两重的金条往屋地上“呼通”一砸,看那个小后妈还敢不敢门缝子里看人! 看她还再翻旧账不,总说自己以前花了家里的大钱。 再大能有这黄金大? 这才是莫欺少年穷! 最后是九月红的绺子,同样是五万两黄金。 九月红开心得恨不得当场抱着韩老实亲个嘴儿。 简直就是送财老头啊,之前起出来三缸大翅宝,这又分到了五万两黄金。她爹加上她爷爷,老少三辈儿的职业生涯加起来,也没抢到这个数啊! 绺子可以把大枪全换一茬,再一人一把短枪。 至于走大账拉片子,她九月红在绺子当中所占人份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这次行动出力最大。 绺子拉片子分赃除了人份之外,还有功绩,类似于现代的绩效。 所以九月红少说也能拿一万两黄金,没人会有任何异议。 然后送到公主岭日本租界,给爹妈和弟弟花,美滋滋。 而且对于九月红而言,分这一万两黄金也只是小意思,更大头的还在后面呢。 想到这里,九月红开始眼巴巴的看着韩老实…… 第129章 韩九万 “一共二十四万两,三家分掉了十五万两,剩下的九万两黄金归我,大家看看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意见啥的——有啥意见都可以提……” 韩老实一个战术性的后仰,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没有意见,绝对没有意见!” 鲁大士用两只手把胸脯拍得通红,第一个表忠心。 造型颇似在帝国大厦上打飞机的金刚。 “韩兄弟,要是没有你这枪马无双,我们哪有从奉天张大帅虎口拔牙的能耐,想都不敢想。” 占人和实心实意地说道,因为这笔钱够他的绺子走马飞尘挣二十年的。 “所以,你这是带着我们发横财,不要说九万两,就是翻一倍都是应该应份的……” 韩老实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问草原三姐妹: “感动不感动?” 草原三姐妹一起摇头: “不敢动,不敢动!” 韩老实有自己的打算,等以后攒够一万点,就把这些黄金带回去。 黄金这东西正适合变现,古董什么的水太深,变现渠道有限。 整回去如果不小心撞车,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开始出手古董,很快就会被别有用心的盯上。 而黄金就不一样了,只要有耐心,可以非常安全的出手变现,最主要的还是全球通用。 到时候用现金岂不是随便泡妹子,要多少有多少…… 然而九月红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韩老实,黄金我替你保管,往后什么时候花,就什么时候找我……” 韩老实:%*#…& …… 韩老实虽然被九月红这小姑娘轻松拿捏,但还是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操心众人的黄金。 这玩意存储方便,但是直接使用肯定并不适合,还得兑换成现大洋或是奉票、金票。 而存储虽然也可以挖个坑埋起来,但毕竟不安全。 所以最好是存入银行——当然,像是奉天边业银行、日本朝鲜银行那肯定不考虑。 要存就存英吉利的汇丰银行、美利坚的花旗银行、法兰西的汇理银行。 这三家在奉天城、宽城子、哈尔滨都设有支行。 该说不说的,帝国主义列强的银行虽然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吞死人钱那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总体信用还是够用,凭存票肯定能够随时足额支取,完全不用担心存进去之后取不出来。 但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兑换成金卢布,也就是此时在关东十分流行的羌帖。 因为再有一年,北边邻居就会一声炮响,然后所有羌帖都变成废纸一张…… 占人和有些不解,因为他确实是想要把一部分黄金兑换成羌帖。 韩老实自然没办法解释清楚,他又不能当场跳桌子上:不装了,我是穿越者,啥都懂! 只能郑重地强调一遍:千万千万不要兑换成金卢布。 等到东三省官银行发行奉大洋券之后,可以兑换一部分,但也别太多,够花五年就行,因为后期奉票也开始贬值。 而兑换金票也不是不行,但别太多。 为啥呢? 一个是单纯看不上日本子。 再一个就是韩老实以后肯定是要搞风搞雨,一旦搞大了,背不住日本的朝鲜银行都得跟着崩…… 反正韩老实的售后服务相当到位,苦口婆心地给众人分析了一下世界总体发展形势,再普及一些金融基础知识。 这让鲁大士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没想到啊,春哥竟然有这等见识。 可怜他鲁大士,活了二十多年,连山海关都没进过。所以不要说世界各国了,就是华夏各省他都是一知半解的。 实际这也是常态,有的庄稼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本县,甚至本乡…… 九月红把左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香腮,不错神地着看韩老实。 却被老太太看在心里:这话可咋说呢! 看看季节,这关东的黑土地,眼瞅着就快到了耕耘的时候,老地主都是累死累活的…… 众人决定四方台子休整一晚,然后再各自出发。 鲁大士的骑兵连却是不回长岭驻地了,因为他已经铁了心不给吉省北洋陆军二十三师扛活,打算等到了吉省就按照人头发黄金,就地放假,各自回家安置一番,七日之后在龙湾县城集合。 而鲁大士自己则是带着骑兵连的十个光棍回家一趟——他家就在宽城子,一点都不远,而且还可以与占人和顺路。 九月红带着绺子先去龙湾,因为龙湾其实就是九月红绺子的据点。 而韩老实正好也要回一趟龙湾,找王子儒补充一些东西。 此外韩老实也确实不放心九月红,带这么多黄金可不容易。 这三股势力就数九月红的绺子最弱,因为占人和绺子此时已经有了四杆枪,完全可以横晃,谁敢打她们的主意,那可真是瞎了心。 简直就是茅坑里打灯笼。 那草原三姐妹不抢别人就不错了…… 当然,韩老实虽然情商不高,但也不至于当着九月红的面说:你这绺子啥也不是,你这小姑娘就是白给的。 那样可就真距离被劁不远矣…… 夜风轻拂,小河叉子的水哗啦啦流淌,在月光下显得白亮亮的。 韩老实在小河边闲坐,手心托着两根三两重的金条,沉兜兜的。 这玩意看着就得劲儿! 这种满足感确实是银元、金票所无法比拟的。 而像这样的金条,韩老实有三万根。 在这大关东,他属实是想不出来该怎么花,所以九月红想要保管,就由她去吧。 男人嘛,挣钱不交给女人还能交给谁? 但是韩老实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却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最后一拍大腿,想明白了:卧槽,九月红现在并不是自己女人呐,啥都没捞着呢! 这扯不扯! 相比起来,都不如那个韩竹君尺度大。 唉,也不知道那个三小姐韩竹君咋样了,该不会上吊了吧? 那样可就——太——可惜了…… 要说韩老实一点愧疚心理没有,那肯定不可能。 但要说愧疚心理有多大,也肯定也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那位三小姐长得太带劲,又如果换成边金韩家的少爷公子,韩老实裤衩子都不带给留半条的…… 韩老实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听身后有脚步声。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肯定是九月红。 因为女人穿马靴的,只有九月红、白梨花以及草原三姐妹。 后者四人此时正忙着与占人和腻歪呢,再说人家也不可能来找他韩老实…… 第130章 没有人比我更扛揍了 “韩老实,你为什么要惦记着走?” “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要带着黄金去哪,是下西洋吗?”九月红有些幽怨地问韩老实。 在月光下,一张美貌无双的脸庞更显清冷与迷人。 韩老实听了有些牙疼:下西洋?我又不是…… 而且,这姑娘是咋知道自己要带着黄金走的? “韩老实,你说梦话的时候啥都交待了,说什么凑够一万点,带着黄金回去消费,还要找很多很多女人!” 九月红很生气,恨不得扑上来咬韩老实一口。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韩老实一套否认三连,章口就莱。 实际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说梦话的毛病,可咋整呢!要不,以后睡觉时候用麻绳把嘴勒上算了! “韩老实,我早就感觉你这人不对劲,乡下背着粪筐捡粪的老地主不可能有你这能耐……”九月红丹凤眼的美眸就这么死死地盯着韩老实,看他脸上有没有异常。 给韩老实整得很无奈,背着粪筐捡粪这事儿就过不去了吗?咋一遍遍的还提呢! 再说我啥时候背粪筐捡粪了。 我又不是老史头! “韩老实,你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你在龙湾县落脚之前,是在哪生活了?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见识总不能是凭空掉下来的吧,师范学校的老师和你比都差远了……” 韩老实沾沾自喜,被这姑娘夸得飘飘欲仙,但是确实没法回答。 就算是说实话,也得有人信呐! “我猜你是前清时候留洋回来的新派人物,十年前正好是宣统年间,你参加了反清,事败之后跑到关东避难,对不对?” 韩老实眉开眼笑:对对对,你猜得太对了,就是这样——其实我是张麻子…… 这姑娘还挺会脑补的。 “现在大清也倒台五六年了,而且你这下有了黄金,是不是就要回关里了?我听人说上海滩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你要去那找很多很多女人,对不对?” 韩老实傻眼了,绕来绕起还是被绕进去了。 “不是——我都同意把黄金交给你保管了,我还上哪找女人去呀?再说上海滩有啥好的,那边也就书寓还凑合,长三、幺二、钉棚都没法看,哪有关东的……” 韩老实嘴缺个把门的,顺嘴里啥都说。 幸亏九月红听不懂,否则牛耳尖刀保证会唰的一下,韩老实只能跪着唱一首《把根留住》。 九月红下巴颏一抬,“哼,你的意思是有黄金了就会找女人呗?韩老实,以后钱都交给我保管,你也不行回关里!” “行吧……”韩老实垂头丧气,被人家小姑娘拿捏得死死的。 截止目前,啥都没捞着,钱还被人家垄断了,这上哪说理去? 最气人的是,辈分竟然也不讲了!再也不肯叫韩叔叔了,真是让人憋屈上火,回头就找王子儒告状去,让他好好管管这个外甥女…… 九月红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高兴: “韩老实,绺局拉片子我能分一万两黄金的红柜,加上你的九万两,现在我们就是有十万两黄金——你说,咱们是不是关东最有钱的——那个啥……” 九月红话到嘴边,赶紧咽了回去。 韩老实摸摸鼻子:想啥呢?十万两黄金虽然是巨款,但在关东也就一般般。别人不提,单说吴俊升,家产肯定超过十万两黄金。 “韩老实,我爹娘住在公主岭的日本租界,我爹这些年走马飞尘的其实也没攒多少钱,所以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我要给他们两千两黄金补贴一下,行不行?” 韩老实摇头,然后赶紧又点头。 摇头的意思是:这事情你问我作甚? 点头的意思是:你给你爹妈送黄金那不是正常吗,十万两你全给他们我都没意见——也不是,还是会有一点意见的,否则银元上就不应该印袁大总统,而是印韩老实…… “韩老实,咱的——你的爹娘住在哪?你快给送去三五千两花花,买两盒点心匣子吃。” 九月红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点心匣子能值这老些黄金。 韩老实听了有些怅然。 他父母从小就离婚了,然后又各自成家,他去哪边都是属于多余的边角料,所以是住在农村的爷爷身边长大。 “我父母住的地方,你肯定去不成了。”韩老实说的是大实话,就算是以后攒够一万点了,那玩意也够呛能带大活人吧? 如果能带的话还牛逼大了呢,回去就吹嘘说这是自己的小媳妇,还不得把那帮老六嫉妒成兔子。 九月红却理解错了,以为韩老实已经没有了爹娘。 心中暗想:可怜的韩老实,那以后我的爹娘就是你的——你的…… 她仔细一琢磨,貌似自己爹娘与韩老实的岁数差不多呀。 于是问道:“韩老实,你今年多大年龄?” “三十九啊,怎么了?”韩老实感觉莫名其妙。 “没——没怎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爹比韩老实大六岁,娘——娘比韩老实大三岁…… 这这这,这很合理!女大三,抱金砖——呸呸呸,不是这么论的。 九月红的脸上表情怪怪的:希望到时候,爹娘能留我一条小命…… “韩老实,你的脸皮薄还是厚?” 韩老实摸了摸自己的脸,“还行吧,挺厚的。” “那就好……” 九月红略略放心了一些,否则不好办。 但是,爹会不会打人呢?虽然右腿残疾骑不了马,但是铁砂掌的硬功夫还在。 “韩老实,你扛揍不?” 韩老实下意识地调出自己的系统看了看,“没有人比我更懂——不对,没有人比我更扛揍了!” “好,简直是太好了!” 九月红的心里欢呼了一下,稳妥! “你问这些玩意干哈呀?”韩老实百撕不得骑解。 “没——没什么……”九月红的眼神躲躲闪闪的,“走,我们回去,今天你还没教我枪法呢。还有,你的蟒蛇再给我用两天,晚上不握着睡不好觉……” 韩老实给她纠正道:“柯尔特蟒蛇,要说全称懂不懂,不然容易走岔道!” “不懂,到底啥意思?” 韩老实摇头道:“算了,当我没说,快溜往回走吧,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俩在这打架呢!” 九月红:“?” 第131章 霸道的后备箱 “张四爷,耳一只。作为未来伪满洲国首脑、位列伪满四巨头之首的张景惠,本想给你来一个狼灭版的黑吃黑,却被你千米之遥一枪打飞耳朵,不但吓得尿了裤子,而且从此复猫者联盟又多了一员干将——获得英雄气300点。” “一枪一马,千军辟易。你真是装得一手好逼,露了一次大脸。煌煌之威,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雷霆,击碎了敌人胆,你的枪马无双在此进入了一个巅峰(比羊城小蛮腰还颠)。一枪一马,千军辟易!这是独属于你的荣耀时刻——获得英雄气1000点。” “霸王再世,美人心折。你的霸者之姿,在美人的灵魂上烙下了一个终生无法磨灭的印记,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是她的super star——尽管,你亲手残忍地劫走了她的黄金——获得英雄气50点。” “虎口夺食,黄金满堂。你凭借枪马无双,从棋子变成了棋手,与未来的关东之王、北洋政府第十四任国家元首成功博弈,打破了奉天老狐狸的种种算计,最终成功分润黄金24万两,这已经不是火中取粟,而是虎口夺食。在这整个大关东,除了你韩老实,再无人能够办到——获得英雄气2700点。” 午夜,系统准时结算。 虽然之前已经想过,这一波肯定是能吃一个沟满壕平。 毕竟谋划了这么多天,动用了这么多人,整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这种名场面是可遇不可求,也是难以随便复制。 因为博弈的另一方可是远程控场的张奉天与王永江,那可都是最强王者段位当中的大手子。 虽然不夹包,也不开桑塔纳,也没领一个穿白貂的扒蒜小妹,但是在整个大关东那都指定是好使。 最终韩老实能够虎口夺食,充分证明了实力。 穿越者总算是支棱了一回,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所以,系统评分高一些绝对正常,但是韩老实也确实没想到能这么高。 还有张景惠——之前打掉韩大嗙的耳朵,系统提都没提一嘴。 而打掉了张景惠的耳朵,却有300点的收获,属实是超标啊。 那么,如果是直接做掉这个未来的超级巨无霸大汉奸呢? 是不是可以更快的攒够回程票钱? 所以,不论是从哪个方面讲,张景惠必须死——就像是霍格那样…… 这一波总计入账4050点,加上原有的1062,总计5102点! 韩老实在炕上激动得手蹬脚刨,把旁边挨着他睡的鲁大士鼻子都打出血了。 这地方条件有限,不可能有单间待遇,所以都是挤一铺大炕。 韩老实唯一的优待就是可以靠墙…… 鲁大士“哎呀妈呀”一声,醒了。 韩老实赶紧果断装睡,还哼哼唧唧的说梦话,“韩克冯,狗日的还敢惦记我的女人,打不死你……” 鲁大士听到这番梦话,只好自认倒霉,脱下裤衩子随便擦擦,接着睡。 而且他还有些庆幸:春哥幸亏不好梦中鲨人,否则这一屋子人都不够他鲨的…… 等到鲁大士的鼾声再起,韩老实披着衣服下地穿鞋,到院子里溜一圈。 系统之前提示了:消耗五千点可以获得一项神秘且实用的新功能。 那么,这个新功能到底是啥呢? 韩老实的心里就如同猫抓一样。 但是也有点犹疑,主要是害怕系统坑他一手。 比如甩给他一个可以无限续杯的阿三神油瓶子。 “无限续杯”,是不是很神秘? “阿三神油”,你就说实用不实用就完了! 五千点啊,要不是这次费尽心思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从棋子变成了棋手,让奉天张大帅这个老狐狸都吃瘪,怎么可能有这些点数? 韩老实都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还有这种机会! 所以,哪能轻易梭哈呀。 韩老实在院子里就像是拉磨的驴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 再转十圈!!! 然后就又转了十圈。 “韩老实,黑天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在这干啥呢?” 清冷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九月红。 九月红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披散开来,光洁的脸庞在月光下毫无瑕疵,不似凡间之人物,只在洛水之女神。 因为是披着衣服,所以更显本钱十足,韩老实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九月红心中害羞,却又十分得意。 真是既怕看不到,又怕看得到…… 韩老实眼珠一转,道: “你说,要是花五十银元买一个箱子,里面既可能开出来狗头金,也可能开出来极品香水。当然,还可能只开出来一个窝窝头——这种箱子,你会不会买?” 九月红听了,眼睛不由闪闪发光,“买呀,必须买呀!” 然后又道:“快告诉我哪里有卖的,你是不是在关里的上海滩看到过,莫非你领着哪个女人去买了?” 韩老实摇头:忘记这茬了,九月红这个年纪,搁在现代还在备战黑六月呢,什么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的,黄冈密卷做得飞起。 所以,人家还是小姑娘呢,怎么可能拒绝得了泡泡玛特开盲盒的诱惑? “以后我领你上海滩随便买,行了,你快回屋睡觉去吧……” 韩老实三言两语把九月红打发回屋。 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老母猪和牛打架——豁出去了! 开盲盒! 然后——韩老实就得到了一项神秘且实用的新功能。 仔细查看之后,韩老实已经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鼻子、嘴巴、脸都拧来拧去的,恨不得来一个苍狼啸月。 这个盲盒开的,真特么赚翻天了!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东西没地方放了,褡裢、布袋子什么的都可以光荣下岗了。 这才是真正的bug,开挂开到家了。 韩老实回屋,把svd狙击步枪、三八大盖全都摸出来,出去找个没人的角落,笑嘻嘻地试着扔了进去。 完美! 竟然是一个传说中的随身空间,长一米半,高一米,进深一米三,也就是差不多两立方米大。 反正韩老实越看越像是霸道的后备箱…… 虽然不大,但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属实够用。 韩老实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去了放黄金的厢房。 其中东厢房靠左一间堆的就是十万两黄金——韩老实与九月红的共同财产。 虽然是戒备森严,但是不可能拦着韩老实。 韩老实在里面装作赏玩黄金,趁机鬼鬼祟祟地扔了一箱进去,一千两的私房钱轻松到手。 看这小姑娘还怎么管! 至于到时候对不上账——那关我韩老实什么事。 而且,那么多黄金,分的时候出点小差错不是很正常吗…… 关东王润土强烈建议:成家的男人都兑换一个这玩意,这样就不需要往电视机、电脑机箱、书柜里面藏啦。 第132章 大冤种怀德韩家 怀德县,韩家大院。 午夜,中院后房仍然是灯火通明。 习惯于晚睡晚起的韩老太爷,正盘着腿坐在炕头上,享受刘小凤的捏肩捶背服务。 近日来,因为七姨太刘小凤不在,都是八姨太浅川纪香陪韩老太爷过夜。 于是,韩老太爷悟了。 核心数据库更新了多项新功能。 刘小凤刚洗过热水澡,换上了旗袍。只不过这件旗袍的开衩实在是太高了,在灯光下晃得尤显白腻。 而四少爷韩克冯却是坐在一张椅子上,垂头丧气。 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太受打击了。 这一路押运黄金容易吗? 各匪绺就如同饿红了眼的豺狼一样,争先恐后的都扑上来咬一口。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固然厉害,但是万一成功了呢? 韩克冯带队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为了稳妥起见,每天就走五十里——实际想走快也没那条件,匪绺简直就是蝗虫,驱之不尽。 整得韩克冯心力交瘁,以至于每天晚上夜宿的时候,就连和刘小凤起秧子的心思都没有了。 甚至都顾不上意淫九月红…… 一直到进入怀德县境内,才放下心来。 结果押运到了怀德炉银分号之后,账房开始清点入账。 完了,对不上账! 实际岂止是对不上账,根本就是没法入账。 因为只有两千两是真的黄金,其他都是铜条镀金。 边金韩家,不愧是玩黄金的祖宗,整得明明白白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了十多车黄铜回去——当然,黄铜也不是不值钱,但是分跟啥比呀。 韩克冯实在是搞不明白,那韩竹君为什么要逗他玩。 是糊弄傻小子吗? 但出乎意料的是,韩老太爷却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老四,之前我问过你,边金主脉来洮昌道发行纸钞,对咱们怀德支脉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回答是好事,”韩老太爷从小炕桌上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再摸一把刘小凤光滑温润的美腿: “那么,你现在再回答我一次,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克冯低着头没说话。 “咱们怀德支脉迁移到此扎根之后,就彻底脱离了淘金,只经营买卖铺号,至今已经超过一个甲子之年。”韩老太爷的眼神有些落寞。 “多少人的心血呀,都浇在了这上面,但是这铺号本质上就是主脉的分身,随时可能会被拿过去使用——那么,凭什么呢?” 韩老太爷的手不由自主地就用上了力气,正捏在大腿里子的位置。 把刘小凤疼得直冒冷汗,却一声不吭。 韩克冯道:“可是,主脉和支脉不应该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的关系吗?” 韩老太爷摇摇头,道: “哪有什么一荣俱荣,分明是人家主脉荣,咱这支脉损而已!” 说到这里,韩老太爷终于放过了刘小凤的大腿根,一步步走到了窗前,推开窗户扇。 月照中天,天井当中那棵水曲柳树正是欣欣向荣,枝繁叶盛。 已经一个甲子,支脉凭什么必须是支脉?就像是这棵水曲柳,分明已经是自立门户! “纸钞发行成功,露脸的是人家主脉,吃瓜落的是咱们支脉。要不然,为什么咱怀德韩家要搭上日本人的船? 只不过主脉三小姐韩竹君看明白了算计之后,竟然来了一手暗度陈仓,既转移了部分视线,又能坑支脉一回,也真是狠辣!” 韩老太爷也有些佩服韩竹君来的这一手。 也就是这时候郑家屯发生的一切还没传到怀德,否则有他韩老太爷翻白眼的。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收场?” 韩老太爷呵呵一笑,道: “有什么收场不收场的,那韩三小姐不论是与日本人合作,还是用财色请动吴俊升,都可以在洮昌道发行纸钞,但是主导权最后落到谁的手上,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位韩老太爷云淡风轻,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一边说着,一边又坐回了炕上,左手端起咖啡杯,右手拿起保温杯,往咖啡杯里倒。 而韩克冯却突然道:“爹,忘了和你说,那个横滨银行常务董事藤森,在郑家屯脑袋掉地上了……” “咕咚!” 保温杯脱了手,顺着桌子骨碌了一下,把刘小凤的大腿烫得通红。 韩克冯下意识的要去给揉一揉,但理智及时制止了他,否则就可以现场表演父慈子孝了…… “啥?藤森脑袋掉了?那脑袋在肩膀上长得好好的,咋还能掉地上呢!” 韩老太爷大惊之下,基本逻辑都没有了——脑袋又不是用电焊给焊在脖腔子上面的,掉地上不是很正常吗? 韩克冯道:“是被人在晚上用刀砍掉的!” “他不是带了日本兵的吗?哪那么容易被砍,日本兵是死人吗?” “爹,你咋知道的,日本兵真的是死人,脑袋也都被砍掉了,还摞在一起摆造型呢……” 韩老太爷有些失魂落魄,担心日本人把事情怪罪到他头上。 对于日本人,这位老太爷是真心不敢得罪,因为当年在日俄战争当中,怀德韩家给日本人当走狗,干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而且日本人也是韩老太爷敢于与边金主脉乃至奉天张大帅叫板的最大依仗,因为再不济也可以全家躲到七十里外的公主岭日本租界,以后甚至可以去日本东京快活。 这些年怀德韩家的钱可没少往日本银行存。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杀藤森,甚至还敢对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下手呢?”韩老太爷平复了一下心情,自言自语道。 “爹,我总感觉这件事与韩老实脱不开干系,即使不是他本人干的,也肯定是他指使人干的。此人不除,必是心腹大患!” 韩老太爷点点头,道: “韩继明派去龙湾县城五个紫衣探,全都是一等一的身手,万无一失。等抓了韩家纸坊的活口,保准能钓出来那个韩老实!” 韩克冯闻言,也点了点头。 五个人紫衣探的阵容,已经很强大了,确实是万无一失,毕竟韩家纸坊一大家子人都没有啥能水…… 与此同时,龙湾县城里一个客栈天字号单间当中,南侠在小火炕上翻了一个身,露出了白嫩光洁的肩膀,手里还抓着布袋子的口,里面满满的财物,光匣子枪就有三支,甚至还有一把撸子。 在老庙后街的四合院当中,韩立正也睡得正香,枕头底下压了两把匣子枪,其中一把是新到手的德国原装二号匣子。 花子房的大炕上,小拉子们在做着美梦。之前每人都分到了两块现大洋,美滋滋。 这钱是韩立正给他们的,毕竟匣子枪不好白拿。 其实一把德国原装二号匣子可远远不止这些钱,本想多补一些,但是被惊蛰制止了。 对于这些小拉子而言,钱太多绝非好事。 反正都是赢麻了。 只有怀德韩家在当大冤种…… 第133章 晴天霹雳 凌晨一点,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官道上跑过来五匹快马,一路疾行。 马灯摇曳的光亮照得人脸忽明忽暗,也惊起了道边树毛子上的老鸹。 很快,马匹就一路赶到了怀德韩家大院的第一道门禁,一队巡哨的黑衣扈兵发出喝令把人马拦下。 但是待看清为首一人,慌忙赶上前去,不但第一时间放行,还在前面恭敬的引路。 穿过二道门禁之后,才是大门。 有管事的匆忙被叫起,“大少爷,这黑灯瞎火的赶路多危险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郑家屯出大事了,通传下去,各房主事人集合议事吧!”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眉眼与韩老太爷颇有些相像。 这人就是怀德韩家的长房嫡系大少爷,韩克冯的大哥——韩克成。 韩老太爷一共有四个儿子,老二在北平,老三在日本留学。 只有老大、老四在家。 很快韩家大院的东、南、西、北、中,五个院子都相继亮起了灯,各房主事人纷纷到中院集合。 韩老太爷也被迫停止了实验,穿衣下地,提上鞋就往前面的议事厅走,他作为怀德韩家的当家人,自然是要到场。 而大儿子韩克成也急匆匆的往这赶,爷俩正好碰头汇合。 “爹,郑家屯出大事了,边金主脉的黄金被韩老实劫走,咱们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产业被洗劫一空,全毁了!” 晴天霹雳! 韩老太爷感觉今天就是流年不利,四儿子半夜时候刚带回来一个坏消息,等打发走之后,刚上炕起秧子,就又被惊起来。 然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边金主脉的黄金被劫走,这倒是没啥,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但是郑家屯的产业被洗劫一空,这就没法吃瓜了。 得多大的心呐,家里火上房了还拍照带美颜…… 原来,这大少爷韩克成其实最近都是鸟悄的待在郑家屯,就连韩克冯都不知道。 造吴俊升与韩竹君的黄谣,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等,都是出自大少爷韩克成的手笔。 本来以为能占尽便宜、立于不败之地,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黄金被劫之后,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买卖铺号全被抢了。 虽然打的是韩老实的旗号,但是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知道,实际根本就是边金主脉干的。 要怪就只怪贪心,为了押运二十万两黄金,把郑家屯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都带走了。 实际这位大少爷韩克成在暗中也赞成全力以赴押运黄金回怀德,毕竟只要黄金在手,以后事情就算有变,也不至于白忙活一场,大不了就黑吃黑。 然而风云突变,没想到主脉三小姐韩竹君如此杀伐果断,而且丝毫不留情面,把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各家买卖铺号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他韩克成当然不敢阻拦,因为边金主脉矿兵扮成的胡匪已经抢红了眼,自然也没少杀人,哪管你是大少爷还是几少爷的。 甚至韩克成吓得藏起来之后,都不敢立即出城返回怀德,唯恐被韩竹君派人截获,杀之泄愤或者是灭口。 一直磨蹭到了下午,县警署的保安团、游击马队开始在洮辽镇守使下辖的镇守军配合之下弹压地面,事态平息。 然后韩克成才带着四个护卫往回赶。 当然,此时大少爷韩克成也是心里有底:毕竟二十万两黄金还在,反正最后肯定不会吃亏。 但是韩老太爷却告诉他:黄金是假的,只有两千两是真的,其他都是铜镀金。 韩克成惊呆了:“不对呀,当时从大库里往外装车,账房查点对账的时候还是真的呢,怎么运回来就是假的呢?” 这时急匆匆赶过来汇合的四少爷韩克冯不干了,“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给掉包了不成?” 韩克成摇头道:“老四,你太多心了,我哪能是这个意思。再说了,就算你有掉包的心,也没那个能力呀……” “大哥,你说这个我就不爱听,我咋就有没有那个能力了?” 韩克冯气急败坏起来,因为他最怕别人说他不行。 实际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不可能是韩克冯掉包,因为押运回来的时候可是有三四百扈兵与刀客亲眼见证呢。 “行了,你俩别吵吵了,想一想怎么跟各房说这件事吧……” 韩老太爷听着两个儿子犟犟个没完,烦躁的摆手制止。 这个事情,麻烦可不小! 韩老太爷作为怀德韩家的家主是不假,但是其他各房也不是白给的。 这就相当于韩老太爷是一个大集团的董事长,而其他各房则是股东。 经营业务出现重大问题,引起股东质疑是很不好整的。 果然,在韩克成把郑家屯发生的大事通报给各房主事人之后,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肯定的啊! 郑家屯作为奉天省仅次于奉天城的第二大重镇,更是整个洮昌道的经济中心,商贸发达。 所以,怀德韩家虽然在怀德县城、公主岭都下了大功夫,但是总体经营重点还是以郑家屯所占权重最高。 金珠店、典当行、皮货铺、绸缎庄、烟麻店、赌场、妓馆……等等,买卖做得相当大,资产众多,所创造的利润收益自然也非常可观。 现在被人家一窝端了,这简直是薅掉了命根子! 虽然知道是边金主脉打着韩老实的名义干的,但是真能找边金主脉去讨说法吗? 人家不可能承认。 来硬的? 边金主脉目前在郑家屯聚集的矿兵已经超过五百人了,肯定不好使。 而且还是理亏在先,不但造黄谣,甚至还串通日本人,差点把主脉嫡系三小姐绑架。 人家主脉不打上门来,就不错了! 当然,造黄谣、串通日本人的事情,只有韩老太爷的长房人知道,其他各房都是蒙在鼓里。 所以,大少爷韩克成也就没法当场指正是边金主脉所为,只好一股脑的推到韩老实的身上。 现在韩老实就是一个筐,啥都可以往里装。 如此,怀德韩家各房被通报的基本情况就是:边金主脉黄金被韩老实劫走了,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所有产业也被韩老实洗劫一空了。 多可恨呢! 第134章 长能耐去吧 “这个韩老实是何许人也,咋就这么豪横呢?” “可不是嘛,不但敢抢边金主脉的黄金,还敢洗劫咱们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产业,把他给能耐的!” “哎,你俩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光顾着在炕上扯犊子了吧?那韩老实之前在怀德县整出来不小的阵仗,抓了挺多日子也没着影儿,没想到又在郑家屯冒头了!” “对呀,韩老实我听过——问题是,他干嘛就与咱们怀德韩家过不去呀?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总归是有得有个子午卯酉吧?” 在怀德韩家的议事厅里,大少爷韩克成把事情一说,当场就炸窝了——损失这么大,年底各房分红咋整啊? 莫非到时候大家把裤腰带扎紧不成? 而且“韩老实”这个名字直接上了热搜第一名,哪哪都有他。 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说抢谁就抢谁! 韩克成轻轻咳嗽一声,又瞥了一眼四弟韩克冯,然后说道: “韩老实是吉省龙湾县的一个老地主。” 众人一听,“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啥玩意,龙湾县的一个老地主? 老地主能有这章程? 当然,有没有这个章程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个吉省龙湾县的人,干嘛就非得与怀德韩家过不去? 是抱着他家孩子跳井了咋地? 韩克成继续说道:“这个老地主却是一个扮猪吃虎的,实际枪马无双,能耐非常大,枪法绝伦……” 这时候,四少爷韩克冯蔫头耷拉脑了。 他很清楚,大哥是卯足了劲儿要开始给他上眼药了! 为啥韩老实与怀德韩家结仇?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的事情,他韩克冯把黑手套——马傻子绺子派过去砸窑,叫嚣着把韩老实抓起来看天。 实际韩克冯当时并不认为韩老实铁定就是情敌,毕竟只是送了一套非常可心的礼品而已,不代表人家小姑娘就能看上老地主。 但他就是心里不舒服,然后随手解决而已。 就如同看到路边一只蚂蚁不顺眼,随便一脚踩死。 这种事情他干得多了。 本以为就是一个软柿子,随手一捏就碎。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这岂止不是软柿子,分明就是三米厚的钢板! 就因为他韩克冯的个人行为,却把怀德韩家拉到了拳台上与泰森开尅,然后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只要大哥韩克成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讲出来,那么韩克冯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各房都恨不得让他剖腹自杀谢罪。 但是关键时刻,韩老太爷敲了敲桌子,把大儿子的话接过来了,道: “这个韩老实,与本县两家子镇的韩家纸坊是宗亲,而韩家纸坊与当地村屯的刘家大院有仇。” 说到这里,韩老太爷瞅了大儿子一眼,又瞅了四儿子一眼,继续道: “刘家大院是我房里刘小凤的娘家,就是因为这个结下了疙瘩。之前也确实没想到这个韩老实有这么大的能耐,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但是归根结底,这个责任在我头上!” 韩老太爷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 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 既然韩老太爷出面,众人也不好过于苛责。毕竟又不是故意结仇,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故的,实际各房跋扈的事情做得也一点不少。 这时候大少爷韩克成偷眼看了一下他爹,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韩老实洗劫郑家屯的买卖铺号,实际也是顺手为之,他主要还是图谋边金主脉的黄金——毕竟是一百万两黄金,谁能不动心呢?这段时间打黄金主意的匪绺数不胜数……” 这韩克成的言下之意,就是韩老实抢劫黄金的举动,与是不是怀德韩家的死敌并没有必然的内在关系。 并不是因为与怀德韩家结仇,才去抢劫边金主脉的黄金。 所以,洗劫郑家屯的铺号也就成为偶然事情,属于捎带手的。 众人想了想,感觉也有些道理。 那可是一百万两黄金,只要有能力抢的,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也有心思转得快的,马上提出: “那韩老实既然无法无天,而且看这意思肯定不是单枪匹马的单搓,否则不可能抢走黄金——那么,他反过头来,会不会继续与咱们怀德韩家过不去呢?”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对呀对呀,这韩老实骑着王八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如果不依不饶的,那岂不是麻烦? 这玩意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指不定哪天就有怀德韩家老老少少本来吃着火锅唱着歌,然后韩老实从草丛里跳出来,手持一杆长枪就开怼,谁能受得了? 韩老太爷看了看众人,然后对一个身穿紫缎罩衣的男子颔首,道:“继明,你把安排的事情给大家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紫衣男子点头,道:“韩老实的宗亲——即两家子镇韩家纸坊的一家人,全奔逃到了龙湾县城。据掌握信息判断,那韩老实对于这一家子人十分在乎。” “所以,前些时日我已经派出得力人手前往龙湾县城,只要能捉两个活口回来,到时候就不怕他韩老实不上门受死!” 韩克冯一听这话,心里不由沾沾自喜:怎么样,还是本少爷有先见之明吧,之前就让韩大嗙回来通报情况。 而且这灭门与抓活口的主意,可都是本少爷出的。 都给我学着点,长能耐去吧…… 而众人一听,原来已经有了安排,那就好! 只要能按住韩老实,让他没有机会整人身物理毁灭攻击,其他都好说。 郑家屯的产业毁了,年底分红必然大幅会缩水,所以心情确实不美丽,但是总好过被人开枪弄死啊。 人死了,再多钱有什么用。 于是,议题开始集中到如何重建郑家屯买卖铺号的事情上,毕竟只是财货受损,铺面、人员、渠道……等等,这些都还在。 只要重整旗鼓,相信早晚可以重新开张。 怀德韩家立足这里已经一个甲子,那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树大根深,底蕴深厚。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不用说这条百足之虫还远远没到“死”的地步。 不说怀德以及其他各县买卖铺号,就光是收地租,那也能吃得腚眼子冒油…… 第135章 瞒岁数 龙湾县城东北方向五里是一处江湾,伊通河在此分出了一个岔,流到一个大水泡子里。 大水泡子水草茂盛,人迹罕至,但是在这里却修建了一处大院。 院子里堆起来了一摞摞的木箱子,其中两个已经被打开,桑皮纸剥开之后,露出的金条在晌午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 农商会长王子儒拿起两根金条在手心上掂了掂,眼睛、鼻子、嘴巴、脸,全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其实关于韩老实劫了边金韩家黄金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因为实在过于劲爆,所以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人在龙湾县的王子儒耳朵里。 王子儒只能算半信半疑。 主要是他实在想不通,韩老实单枪匹马凭啥能劫走那么多黄金。 就算是枪马无双,大杀四方,但劫走之后也没法带呀! 直到今天。 王子儒看到了外甥女九月红,跟在韩老实身后就像是小媳妇似的。 这才明白,原来是韩老实与外甥女干的这一票! “舅舅,这里是十万两黄金,其中一万两是我的,九万两是韩老实的——不过现在都是我说了算,在你这一起先存着吧,放别的地方我也不放心……” 王子儒听了外甥女说的话,没作声。 然后突然一把薅住韩老实的袄领子,拽到了一个没人的旮旯,恶狠狠地说: “韩老实,你跟我说实话,你都干了啥?” 韩老实一脸懵逼:干了啥?我特么啥也没干呐! 王子儒薅得更紧了:“还不说实话!你劫来的黄金都给我外甥女管了,啥意思我还不知道吗?韩老实啊韩老实,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当我外甥女婿!” 韩老实其实也颇有些心虚,主要是前些日子的美梦做得太频繁。 只是九月红这个小姑娘貌似是没看上他,所以那也没法强求。 王子儒一看韩老实心虚的样子,气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开嚎:我这貌美如花的外甥女啊,咋就被这个背着小筐捡粪的老地主给拱了呢?! “舅舅,你干啥呢?不行欺负韩老实!”九月红突然出现在王子儒的背后。 这姑娘不放心,偷摸地凑了过来。 王子儒赶紧松开了韩老实的袄领子,尴尬地笑着说道:“啊——没事,那什么,就是我们哥俩挺长时间没见面,在这唠嗑呢……” 这位农商会长也真是一个心机boy,有意把“哥俩”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九月红听了,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王子儒一看外甥女这副害羞模样,心里拔凉拔凉的: 真相了,芭比q了,完犊子了! 你说你这个小姑娘,我写信告诉你在江湖上遇到韩叔叔要多亲多近,可也没说要亲近到一个被窝里呀…… 这也太实诚了吧! 而且你这个韩老实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苍天呀,大地呀,我王子儒该咋和姐姐、姐夫交待呀。 到时候就说:我给你们找了一个老女婿? 这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而九月红却一眼就看穿了舅舅的想法,在旁边自言自语道: “九万两黄金非要交到我手上,这钱可咋花呢,花不完,根本花不完——哎,真是愁死个人……” 这还凡尔赛上了。 而王子儒作为农商会长,这辈子就和钱打交道了,所以想问题、看事情不可避免的会以钱作为衡量标尺。 这时听到外甥女的自言自语,似乎突然意识到:多金,多金呐。 不管是年少多金还是年老多金,你就说多不多金就完了! 所以转念一想,似乎也许大约还不是太坏。 九万两黄金啊,折合二百万银元,普通人从树上跳下来开始算,打工也挣不下这些钱吧? 就算是姐夫这个曾经的绺子大掌柜,走马飞尘,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拉片子分红,能拿到公主岭两千银元就算不错了。 别看他王子儒是龙湾县的农商会长,眼下买卖做得相当大,但全部资产折算起来,顶多也就三四十万银元到头了。 再仔细端详了韩老实两眼,感觉这个狗逼两个月没见,似乎年轻了一点。 奇了怪了,在外面闯荡江湖、风吹日晒的,咋还能越活越年轻呢? 要不,我也跟他出去溜溜? 算了,折腾不起…… 样貌年轻了一点总不是坏事。 王子儒恨声问道:“韩老实,你今年多大年龄?” “三十九啊,咋地了?” 王子儒摸着下巴颏,摇头道:“也不咋地,以后别人要是问你多大年龄,你就回答三十岁——不,二十九岁,听到了没?” 韩老实感觉莫名其妙:这又不去打篮球,有瞒岁数的必要吗? 九月红听了,简直要跳起来给舅舅拍手叫好:还得是舅舅啊,竟然能想出来这个邪门歪道…… 不过,也真管用啊! 王子儒又掰着指头算了一遍,自言自语:“三十九,那就是前清光绪三年,属牛的!” 韩老实听了,有些吃惊。 不是吃惊王子儒的心算水平,而是吃惊这事情也真是太巧合了。 他穿越关东来的时候是二十九岁,十年过去了,所以是三十九岁。 而他出生在1985年,还真就是属牛的。 这大约就是命中注定属牛吧…… 王子儒接着小声叨咕:“牛配鼠,六合之首,极佳配,天作之合——好,不错!” 韩老实模模糊糊的听着了个一知半解,心想这王子儒咋神神叨叨的。 只有九月红听得真切,美滋滋——因为,她就是属鼠的…… 王子儒放下了手指头,道: “韩老实,你这九万两黄金就是放到我外甥女这里了呗?” “啊,对呀!” 王子儒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想:行,还不错!反正现在韩老实是光棍一个,男未娶、女未嫁。 除了岁数大之外,其他倒是没啥挑的。 看韩老实的意思,这九万两黄金就算是彩礼了? 好家伙,九万两黄金的彩礼! 整个大关东——不,放眼全国,这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啊! 太有面儿了,姐姐姐夫必须得好好谢我王子儒才行。 这已经不是金龟婿了,分明是金山婿…… 不得不说,这位农商会长的想法也是天马行空,突然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甚至他还给韩老实整理了一下袄领子的折皱,道: “事已至此,我也不说啥了。那啥,你悠着点,听到没?” 韩老实根本没明白具体是啥意思,只好点点头。 九月红在旁边已经羞得不行不行的…… 然后韩老实就对王子儒概略地讲了讲这段时间的事情,主要是劫黄金。 九月红还跟着帮腔,主要是突出韩老实一人震退千军的壮举,最终虎口夺食,从奉天张大帅的嘴里扣出来了四成黄金,总计二十四万两! 听得王子儒目眩神迷。 知道韩老实的能耐大,但是没想到竟然能大到这个地步! 相信这个事情也很快就会传到退隐公主岭日本租界的姐夫耳朵里。 于是王子儒坐地上开嚎的念头,也就暂时放到了脑后…… 此时留在大院当中的,都是绝对可靠人手,正在忙着盘点黄金。 然后就有账房过来找王子儒:“东家,这黄金不是十万两啊,而是九万九千两,少了一千两!” 王子儒眨眨眼睛,看了一眼九月红:“咋回事?” 九月红哼了一声,“我不管,肯定是舅舅给弄丢了,你得给我们补上!” 王子儒听了腿一软:“祖宗哎……” 第136章 步步紧逼 龙湾县西门外,花子房。 惊蛰躺在小耳房一铺火炕上,用手里的枪牌撸子扒拉了两下牛牛,既有丝丝的无奈,也有淡淡的担忧: 再这么步步紧逼,防线可就守不住了呀。 吃枣药丸! 李圆圆那个漂亮小姐姐,可真是烦人。 要不是为了保护韩家纸坊,必然不会在这里忍辱负重,受李圆圆的霸凌。 只不过李圆圆的霸凌方式,确实也是比较特殊,反正肯定有人求之不得呢…… 惊蛰已经决定了,要是李圆圆再敢得寸进尺,就亮出枪管子来,吓她一吓。 女人嘛,尤其是漂亮女人,见到这个保准变成软脚虾。 这时有花子在门外喊道:“少筐头,吃饭了!” 惊蛰一骨碌身,从炕上爬起来,然后把枪牌撸子塞入枕头芯里,穿上鞋准备吃晚饭去。 这个时代老百姓一年四季基本都是两顿饭,但是花子房除了冬天之外,都会预备晚饭,可见花子根本就不穷。 缺吃少喝? 不存在的! 吃的比一般人家都好。 尤其惊蛰现在是与花子王刘老万、李圆圆、落子头一起吃小灶,两荤两素四个菜,还有一壶纯粮小烧。 惊蛰正是长身体能吃的年纪,顿顿都能干两大海碗的粳米干饭。 就这,李圆圆还嫌吃的少,恨不得给他施一些化肥…… 今晚的饭桌上有一大瓷盆的土豆炖牛肉,又软又烂,汤汁浓郁,泡在粳米干饭上,简直是香迷糊了。 本来惊蛰预备要干三碗,但是落子头与花子王刘老万的谈话,却让惊蛰没有了干饭的心思。 其实落子头与花子王就是扯闲篇,说的事情与花子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是却与惊蛰息息相关。 落子头说道:“筐头,奉省的郑家屯闹出来了一件大事——这事说起来,还与咱这龙湾县有关系呢!” 刘老万啁了一口酒,道: “嗐,啥大事小事的都不耽误咱花子房奉旨讨粮。这世人熙熙攘攘,图的不是过是名利二字,所以郑家屯所谓的大事,保准脱不开权和钱,只不过是茶前饭后的谈资而已,料也无甚稀奇……” 这一番话得还挺有哲理。 于是落子头就不吱声了,只顾着吃菜。 把刘老万急得抓耳挠腮:那只是我装逼之语,你还当真了呀? 快仔细说说呀…… 叫花子们平时都是走村串乡,哪里人多往哪里凑,讲究的是耳听八方,所以平时社会上有什么大事小情,花子保准比谁都灵通。 甚至专门有人出钱找花子买情报信息的。 在宽城子、奉天城等大城市,小报记者更是与花子房保持合作关系,后者给前者爆料,有钱拿。 当然,抛却信息价值,人都是八卦的,尤其是这种炸裂性的大事件,刘老万怎么可能不想听。 惊蛰一眼就看穿了刘老万的心思,于是开口道: “廖师傅,我干爹对这些枝节末尾并不十分看重,但是我爱听啊,你倒是快说呀!” 落子头嘿嘿一笑,啁了一口酒,道: “镶金边的边金韩家,整了一百万两黄金放到了郑家屯,结果被人给劫走了!” 刘老万一听,再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的五七八个大金镏子,顿时感觉不香了。 一百万两黄金呐,那得打多少金镏子? 能把两个屋子堆满了吧! 刘老万夹了一筷子牛肉,在嘴里慢慢嚼,道: “边金韩家那可不是好惹的,而且与怀德韩家同气连枝,郑家屯就是怀德韩家的地盘,能劫走黄金那得是什么人物!” 落子头说道: “那可不是咋地,肯定是盖世豪杰呀。据说这人单枪匹马就能震退一千官军,胯下马、掌中枪,举世无双,而且麾下猛将如云。” 说到这里,落子头又神秘兮兮地补充:“其实这一百万两黄金,奉天督军早就惦记上了,结果楞是没整过韩老实,据说最后就连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都得给赔小心!” 不得不说,这些叫花子的信息是真灵通,连这事情都一清二楚。 而惊蛰却是越听越感觉剧情十分熟悉:你直接报我爷爷的身份证号就完了! 除了爷爷韩老实,别人能有这能耐? 不存在的! 尤其是落子头之前还专门提过,这人与龙湾县有关系。 爷爷韩老实不就是龙湾县人吗? 没跑了! 惊蛰兴奋得小脸通红,恨不得跳到桌子上。 刘老万却一拍桌子: “世间竟有这等人物!这比戏文里的赤发灵官单雄信都牛逼,那单雄信虽然是坐地分赃的总瓢把子,但遇到靠山王杨林不也一样瘪茄子吗……” 然后又看着落子头,说道: “刚才你说这位爷台与咱们龙湾县有关系,莫非——是龙湾县人?” 落子头哈哈大笑,“要不怎么说你能当大筐头呢,一猜就准,这人还真就是龙湾县人!” 刘老万琢磨了一下,道:“之前有个韩老实,就是咱龙湾县人,而且我也有过一面之缘,以前农商会长王子儒办喜事的时候,我俩虽不坐一张桌,但也碰过一杯。” 刘老万努力回忆了一下韩老实的形象,貌似就是一个人傻钱多的老地主,与王子儒很有交情。 “后来韩老实与怀德韩家闹得挺大扯的,但是据说是单搓,没听说麾下猛将如云呐,能是他吗?” 落子头一拍大腿,“筐头,就是这韩老实!以前大家都低估他了,那哪是独行侠啊,手底下的人乌泱泱的,而且最不缺能征惯战的猛将,个个都是肩膀上能跑马的好汉子!” 这一番话,把惊蛰都给整愣住了:爷爷啥时候学会撒豆成兵的本事了? 刘老万来了兴致,“快说说,都有多猛?” “有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好汉,面如黑锅底,手使两把板斧,上阵脱得赤条条的,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最嗜好杀人,一天不杀五七八个,都不带脱鞋上炕的!” 这落子头言之凿凿。 再怎么说,这些人归根结底也是要饭花子,哪懂什么枪林弹雨的战阵,不自觉地就把戏文里的人物当成了模版,和讲评书似的。 要是鲁大士听了落子头说的这番话,一天杀不杀五七八个且不提,杀他这个落子头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 “又有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好汉,据说是来自大草原,个个堪比母大虫顾大嫂,生得膀大腰圆,比一般爷们都威猛,更兼杀人不眨眼,马脖子上随时挂着一圈人头……” 这落子头侃侃而谈。 这话要是被草原三姐妹听到,保准把他抓走卖到某个地方割腰子…… 旁边的李圆圆对英雄事迹并无兴趣,关注点是集中在了一百万两黄金上,对惊蛰说道: “小弟弟,你说你要是有一百万两黄金,该咋花呢?” 惊蛰内心暗想:咋花?我肯定先打造一个黄金鸟笼子,确保小小鸟的安全! 但是嘴里却说:“那肯定是给你在东洋买一套大房子住啊,天天享福!” 李圆圆吃吃笑,“小弟弟真好,还让我出洋到国外乐呵……” 刘老万道:“惊蛰呀,你咋把你干爹忘了?” “干爹,我给你打一个笸箩圈那么大的金饭碗!” 刘老万哈哈大笑,非常满意,连声说道: “哎,还是惊蛰知道我稀罕啥呀……” 第137章 大棒槌的秘密 “韩老实,我也是真服你,口风是真紧呐!在外面有个大孙子的事情,这么些年你都没和我提过!” “该说不说的,你韩老实属实是牛逼,三十九岁能整出来十二岁的孙子,那你背不住就是十三四岁就结婚生儿子,儿子十三四岁结婚生孙子,不然肯定不赶趟啊……” 吃晚饭时候,王子儒突然想起来惊蛰的事情,就与韩老实提起来了。 而且王子儒又开始有些心塞,尽管九万两黄金的彩礼确实是够用,但是——但是外甥女这一过门,就当上奶奶了? 天可怜见,外甥女才十八呀! 我的天哪…… 不过,还没等韩老实说话,九月红就先解释开了: “舅舅,你说的是惊蛰吧?那孩子不是韩老实的亲孙子……” “啊?不是亲孙子的话,那——那是找后老伴带过来的?” 王子儒脑洞大开,恨不得给安排十万字的番外剧情。 韩老实闻言,真想给王子儒一个真正的脑洞大开,道:“滚蛋,神特么后老伴带不带的,那孩子是我之前去怀德的半道上,在一个庙台里捡来的。” 王子儒听到“滚蛋”两个字,非常不满: “韩老实,你要摆正态度,必须得整明白,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谁!” 韩老实一听,哈哈大笑,道: “是谁?坐地销赃的大窝主,顺风尿滴鞋的老男人,嫁出姐姐套牢绺子大当家的小舅子……” 王子儒鼻子都气歪了:净特么说大实话! 于是决定扔出撒手锏,“韩老实,你要知道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舅丈人!” 说完这句话,王子儒不由神清气爽:嘿嘿,看你韩老实还怎么在我面前装大。 以后啊,大年初一拜年时候,你都得给我磕一个! 红包肯定给你准备好,里面装多少钱都行,哪怕是十万银元的存票都认了! 九月红听了,脸红得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脚心,只好把脸埋在饭碗子里。 韩老实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王子儒莫非会读心术?他咋知道我做梦时候拿他当舅丈人的? 问题是这话不该在九月红这小姑娘面前说呀,否则人家岂不是知道了自己的龌龊心思,以后还怎么相处? “王子儒,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啥时候变成我舅丈人了……” 王子儒一个战术性后仰,得意洋洋的靠在椅子背上,道: “韩老实,你就别装相了,你打我这外甥女的主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年前腊月送洋水粉就没安好心,是不是?”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切,你还用污?”王子儒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九月红偷瞄了一眼韩老实,补充道:“在郑家屯,韩老实带我去日本旅馆的温泉泡澡……” 王子儒的椅子一下子就后翻了过去,摔得够呛,却还是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道: “韩老实你这个山驴逼,这还没起票呢,就先上车了。你你你你——卧槽,不会已经怀上了吧?” 韩老实的椅子虽然没有后翻过去,但却差点出溜到桌子底下,赶紧叫起了撞天屈: “冤枉啊,那是警署长黄长贵给安排的地方,不是我要带去的。再说,那也没一起泡澡啊!” 王子儒却一摆手:“你可别解释了,解释等于掩饰。算了,反正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咱们接着说惊蛰这孩子吧,现在他应该还是在花子房里。” “啥?惊蛰在花子房?” 韩老实气得够呛,“王子儒你个二百五,那咋还能让惊蛰去要大饭呢?” 九月红也非常不满地看向舅舅王子儒:你这个农商会长啥也不是,咋还能让我孙——让惊蛰去要大饭呢? 王子儒解释道:“你们先别着急,惊蛰这孩子可不简单,他之前见过我了,是主动留在花子房的,主要是想利用花子房的势力,保护韩家纸坊的一家子人。” 韩老实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这是哪跟哪啊? 王子儒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们绝对想不到,惊蛰现在竟然是花子房的少筐头,这都当上预备花子王了——花子王你知道吧?多少人抢着当,都当不上呢!” 韩老实听得目瞪口呆,他当然知道花子王了。 问题是这才多少天的功夫,惊蛰就混上少筐头了? 属实是有些牛逼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与他劫黄金的难度相比,也不遑多让吧。 但是,韩老实还是决定抽出空来把孩子给领回来。 虽然这少筐头不容易当上,花子王也是一方人物,但归根结底那也是要饭花子。 既然把孩子从庙台带出来了,那就得负责任,以后肯定是要正经念书,谋个前程的。 在花子堆里厮混,那算咋回事? 吃罢晚饭,王子儒因为有事要办,所以就回了城里。 这处大院虽然距离县城只有五里地,但是位置选得非常用心,偏僻且隐蔽,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里。 以前坐地分赃的时候,这大院可发生过不少小故事。 但是等洗白上岸之后,王子儒就把家安在了县城里。 现在这大院就当是借给了韩老实,因为要存放黄金。 而九月红绺子则是提前拉了一次片子。 大账上留下两万两,九月红作为大掌柜分了一万两,其他两万两黄金被分了下去,四梁八柱之外,普通崽子一人差不多有六七十两。 黄金到手之后暂时散伙,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各显神通。 七天之后在大院这里码人集合。 而九月红则是带着一小部分确实是无家无业、无处可去的胡子,运送黄金到此。 晚上,九月红在两个马拉子的伺候下,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 韩老实坐在正房的炕头上擦枪,然后九月红就过来看热闹。 一张美人脸,粉白粉白的,是真稀罕人呐。 韩老实瞄了一眼,抱怨道:“你这姑娘咋能诬陷我呢,说我带你去温泉泡澡……” 九月红抬起头,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看着韩老实,忽然道: “那你为什么当时在屋外,口口声声问我泡不泡澡?那间房屋的窗户就对着水池……” 韩老实把手里的svd狙击步枪扔到炕上,抱头鼠窜,夺门而出,尿遁之。 看着韩老实狼狈的背影,九月红有些无奈:有色心,没色胆! 把炕上的svd狙击步枪拿起来端详:韩老实的这杆枪实在是威猛雄壮,九月红早就想要欣赏一番,这次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不论是瞄准镜、造型,还是生产加工工艺,在这个时代都近乎于科幻。 九月红自言自语: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韩老实,简直就是大棒槌!” “不过,大棒槌身上的秘密也太多了吧……” 第138章 老太太的道行 “这些黄金总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一旦出了差头我头拱地也补不上啊。所以呢,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存银行里,我看宽城子的花旗银行就挺好……” 一大早上,王子儒就从县城里赶了过来,把韩老实堵在了被窝里。 甚至王子儒还在韩老实的枕头上仔细检查了一遍。 等开始吃早饭的时候,王子儒就提到了黄金的问题。 虽然九月红之前起出来的大翅宝都是交给他处理,但是那毕竟也就是三四万银元而已,王子儒完全能担得住,毫无压力。 而这次数额实在是太大,真要一直都存放这里,那王子儒早晚得患上神经衰弱,晚上都睡不着觉。 于是就提出把黄金存到花旗银行。 韩老实则是嗤之以鼻: “啥也不是!” 九月红琢磨了一下,道: “那就把韩老实的九万两存花旗银行吧,我那一万两——九千两放在这,因为可能要随时动用。此外,绺子大账上的两万两也存花旗银行。” 王子儒既欣慰,又无奈。 之前那三万两大翅宝还在这存着呢,这回又要存黄金,可见绺子在遇到了韩老实之后,也是好起来了。 “韩老实,我听说你干上了绺子大当家?”王子儒转过头问韩老实。 韩老实听得直咧嘴。 心想:这王子儒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而嘴里则说道: “之前那都是误会,我不是绺子大当家,大当家的一直都是冷梅。” 九月红却反驳道:“不对,你就是绺子大当家的,绺子大当家只有你能干得好,不然哪有现在的真金白银!” 韩老实听了无语,这还带粘包赖的。 王子儒问:“那你俩到底谁说了算?” 九月红斩钉截铁道:“都说了算,我俩都是绺子大当家!” 王子儒眨巴眨巴眼睛,一个绺子而已,还整得像二圣临朝似的。 服了你们! 行吧,你们开心就好。 韩老实却是有口难言,最后想出来一个办法,就是在九月红绺子当一个“名誉大当家”。 九月红想了想,也接受了。 韩老实对九月红说道:“之前我就和你提过,想不想招安收编当女将,一样可以拎枪走马。” 九月红还没等说话,旁边的王子儒急忙说道: “韩老实,那敢情好,莫非你有路子?招安收编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更不用说冷梅还是小姑娘,女军官我听都没听过。要是真能成,那岂不是穆桂英挂帅了!” 韩老实笑着说道: “现在还不行,我之前和吴俊升提过,他说如果是一般绺子,直接去就行。但是女军官的事情,得张奉天才能做主。不过,事在人为,以后我见到了张奉天,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韩老实又开始习惯性的装逼,整的他像是大哥大,而张奉天是他的拎包小弟似的。 但是王子儒却眼前一亮:“行啊,那太行了。”如果这事儿能办成,就是没有九万两黄金的彩礼,姐夫也保准能同意。 只要能有招安吃饷的机会,绝大部分绺子都是巴不得的呢。 胡子是那么好当的? 九月红偷瞄了两眼韩老实,不声不响的喝粥。 对九月红而言,继续当胡子也行,招安收编同样也行,反正韩老实让她干啥就干啥。 夫唱妇随懂不懂? 可惜韩老实这个大棒槌,还以为没机会看茧子了呢,白白错失了多少天的良辰美景…… 刚吃完早饭,老太太就来了。 这老太太无儿无女,无家无业。 其实这些年在绺子里当军师,作为仅次于绺子大掌柜的里四梁之首,拉片子分的钱可不少。 按理说早就可以进城舒舒服服的养老了,但她偏不的,还坚持走马飞尘。 据说她分到的钱财,都是被吃掉了。 绝对是字面上的“吃掉”——老太太嘴馋,平时走马飞尘没有条件也就罢了。 但凡有条件的时候,那都得是下馆子,而且还得是有排面的饭馆子。 嘴刁! 啥菜好吃就点啥,有时候一个人都能点八个大菜。 再就是爱喝酒,还必须得是好酒,一顿能喝一斤。 所以每年猫冬的时候,老太太那都是从一个城市吃到另一个城市,挂四个幌的大饭庄子挨个打卡。 这次她足足分到了一千两黄金,就是去大上海养老都绰绰有余。 但是看老太太的架势,肯定是没有半点金盆洗手的想法——反正也对,就这么消费的话,钱少了还真就是不够用…… 而在韩老实的眼里,这老太太就是个妖妖道道的。 要说没有道行吧,有时候她算出来的玩意还挺准,肯定不是瞎扯淡。 但要说有道行吧,那肯定也不多,不然九月红的绺子早就做大做强了。 要真类似于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的诸葛亮、刘伯温,哪怕是缩水一百倍,不说占据一省吧,称霸一个道那肯定是手拿把掐。 然而实际上,九月红的绺子规模也只能说是还可以,属于中等偏上。 当然,韩老实也绝没有半点看低老太太的意思,因为抛开算卦不说,其他方面那也确实不简单。 功夫、枪法都是顶尖级别。 而且也有手段。 就说这次运送黄金吧,半路上有一辆大挂车因为辕马受惊,陷入涝洼塘里,打误,拉不出来。 因为箱子外面罩了一层严严实实的油布,所以装卸不便,于是总催就领着崽子使劲往外推,但是鼓捣半天也没整出来。 这时老太太翻身下马,慢打稍摇地走到近前,掏出一尊小佛放到车辕子上,然后再点起一炷达子香,让大家都散开,她要请达摩老祖帮忙! 等一炷香燃尽之后,老太太手抚车辕子念叨: “奉达摩老祖之命,劫了黄金吃横。挂车再不出泥,降下天雷轰顶!” 念叨完了之后,对总催和崽子们说道: “达摩老祖赐下力量,这回指定能推出来,大家伙儿都听我指挥! 来,”三二—,使劲!” 大家一起使劲,大挂车就被推出来了。 韩老实在现场从头看到尾。 当然,如果他出手和众人一起推的话,应该是不需要这么折腾。但是现在不同以往,身份摆在这了,不可能亲力亲为。 实际老太太整的这一手,跟达摩老祖肯定是没啥太大关系。 点一炷香的目的,主要是让总催和崽子们休息一下,抽一袋烟,啃两个干粮饼子,再灌两口水。 恢复体力。 而胡子深信达摩老祖,老太太的这一套仪式像模像样的,于是胡子们想当然的就认为有达摩老祖相助,身体充满干劲。 实际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再然后,老太太喊“三二一”的口号,可以让众人一起使劲。 多种有利因素叠加起来,把大挂车推出来并不奇怪。 所以,韩老实当时就感叹:这老太太,有点东西啊…… 第139章 马傻子绺子 “谁研究的这玩意呢,放进去还能再拿出来,拿出来还能再放进去,真特么得劲儿!” 韩老实在一个无人角落,反反复复的研究新得到的空间。 就如同一个熊孩子得到了一把水弹枪,看到什么都想射两下。 东西只要拿到手里,就可以变戏法似的凭空放进去,具体方式和往汽车后备箱里放东西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而且热水放进去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温度一点没变,这就意味着空间里存放食物应该是保鲜的。 这下再也不用担心野外挨饿的问题。 但是韩老实用一条大黑狗试过了,活物根本放不进去。 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因为热水放进去的时候,明显连热气都不往外散。所以就算是活物能放进去,那也肯定会直接嘎掉。 韩老实之前在王子儒这里存放了一些东西,主要就是svd狙击步枪的零配件,包括枪管子、瞄准镜等,还有一把备用的柯尔特蟒蛇,再就是大量子弹。 备用的柯尔特蟒蛇自然是送给九月红。 其他统统被韩老实找借口带到一边,然后装入空间。 实际这些子弹根本就不占地方,而装一千两黄金的箱子同样不占地方。 两立方米的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小,比如单纯往里放水,那都能放两吨了。要是放黄金,能放三十八吨,而一百万两黄金也不过三十吨而已…… 韩老实来来回回的鼓捣够了,这才神清气爽的双手插兜溜达到屋里。 刚到不久的老太太正与九月红说着话,看到韩老实进屋,赶紧对他说道: “大当家的,摸准马傻子的首尾了,他那个绺子的花亭子就压在范家屯!” 老太太对于绺子以后有两个大当家的情况,只用了四分之秒就接受并认可了。她读了一肚子的古书,全是南朝北国的,所以对于“二圣临朝”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一个李治再加一个武则天嘛。 如果绺子两个大当家的都是男人,那用不了两天半就得内讧火并,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 因为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但是一公一母就另当别论了…… 更不用说韩老实还是“名誉大当家的”。 对于这个新名词,老太太毫不费力的就能通盘理解会意,并且拍案叫绝——不愧是喝过洋墨水的大海龟! 韩老实一听马傻子绺子,那肯定是兴趣十足啊。这个马傻子就是之前的始作俑者,要把韩老实抓起来看天。 此外,马傻子绺子还是怀德韩家的羽翼之一,而韩老实与怀德韩家开战在即,所以得尽量剪除。 “消息准确吗?” 老太太斩钉截铁的回答:“准确!” 因为消息是二迷糊带回的,这小子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子。 之前从郑家屯往回走的时候,二迷糊因为要去宽城子办事,所以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行动,却意外获取了一个重要情报。 范家屯是在奉省怀德县与吉省宽城子的交界带,属于大集镇。 二迷糊去宽城子正好路过范家屯,偶然探听到了这个事情,于是也不去宽城子了,飞马回来报告。 毕竟这可是绺子的大事! 那马傻子的绺子虽然与九月红绺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是却与韩老实结下生死之仇。 而韩老实的敌人,必然就是等于绺子的敌人,没别的说的。 但是韩老实现在一时半会的还不适合离开龙湾,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办。 于是老太太趁机说道: “二位大当家的,二迷糊是我娘家侄子,我肯定是向着他说话,所以这次能不能让他出个风头,来一个单刀会,去把马傻子插了,为绺子立下一个大功,以后也好提拔提拔。” 说到这里,老太太自己也笑了,继续道:“就算当不上四梁八柱,也可以混个棚炮头啥的……” 韩老实当时就笑了。 这个老太太真是太有意思了,把“举亲不避嫌”绝对是给玩明白了。 而且人家这话说的,一点都不会让人反感。 本来绺子就是讲究赏罚分明,如果真能单枪骑马的把马傻子给弄死,那肯定是大功一件,提拔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韩老实摸了摸下巴颏,说道: “那马傻子绺子有四五百号人马,武器装备也是杠杠的,可不是那么好插的……” 言下之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二迷糊能行吗?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太太就这么一个至亲,以后还得指望他给养老送终呢。要是折了进去,那肯定是心里过意不去,毕竟马傻子绺子是他韩老实的过节。 老太太哈哈一笑,道:“大当家的,二迷糊我肯定是了解,所谓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儿。我这个侄子要说拎枪上阵,那肯定是差着意思。但要说小巧功夫,整一些野路子,那绝对好使!” 见到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那韩老实肯定不能继续横扒拉竖挡的,否则那就是门缝子里看人,太伤感情了。 毕竟拎枪走马吃横饭的,最讲究的就是这个脸面。 于是说道:“行,那就让二迷糊走一趟吧。但有一点,事不可为,务必不要强求,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老太太见韩老实点头了,不由暗中高兴。 实际老太太还真不是胡吹六哨,自己的娘家侄子的本事,她还是清楚的,毕竟是家传的功夫。 当然,功夫还是其次,主要是脑袋瓜子灵活,小眼睛一眨巴就是一个道道儿。 只不过这次郑家屯劫黄金,那都是硬碰硬的大阵仗,根本就没有二迷糊出头的机会与条件。 而且老太太最近观看大当家九月红的面相,似乎有些异样,所以她也是急于让二迷糊立下大功,最次也要混一个棚炮头,没准以后就能光耀门楣了呢。 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就这么一个至亲,必须得尽心尽力的给谋前程。 至于风险那肯定是有,而且还不小。 但是既然都已经吃横饭了,就不能在意风险不风险的。 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搏命。 要说没风险,当剃头匠子肯定没有风险。 然而剃头匠子在这年月却是与唱戏的、娼妓、奴婢、修脚匠并列为下九流,虽然挣钱也不算少,但是如果谈什么光耀门楣,那肯定就是纯纯扯淡了…… 第140章 二迷糊当过托尼老师 “你小子行啊,真有两下子,这头剃得相当哇塞。”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没想到二迷糊还有这两把刷子呢!” 绺子跟随九月红押送黄金到大院的众人,此时在院子里比比划划的看热闹。 只见靠窗户位置放了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胡子,脖子上围了一圈黑绸布。 二迷糊右手一把剪子上下翻飞,如同蝴蝶穿花。 原来是二迷糊正在给人剃头。 而且二迷糊的嘴也不闲着,接过话说道: “那必须的呀,且不说咱这手艺,就单说这套家伙事儿,剃头刀、剪子——北平城王麻子店的,蚁毛刷子——天津卫候家马刷铺的,毛巾——宽城子王家袋子房的!” 二迷糊一边说着,一边显摆他的那套家伙事儿。 该说不说的,确实是够用。 就是二迷糊的相貌属实有些拉胯,小个不高,两条罗圈腿,小眼叭嚓的。 二迷糊又对坐在椅子上享受免费服务的胡子说道: “爷台在宽城子开剃头铺的那时候,就你这样的都懒得接待,所以这回你算是祖坟冒青烟,捞着了……” 这胡子不愿意了,反过来呛呛道: “那你咋还赶大车去了呢?飘行(剃头匠子)虽然是下九流,但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不比赶大车强百套?我猜呀,你就是手艺太潮,把小寡妇的听罗(耳朵)给剪掉了!” 二迷糊嘿嘿一笑,道: “你咋猜的这么准呢?还真是,所以你要是掉了半个听罗,可一定得担待着点儿……” 胡子听了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但又忍住不敢动,嘴里赶忙告饶。 众人围在旁边哈哈大笑,空气当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时韩老实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胡子们纷纷万分恭敬地问好——确定了,这位爷台以后就是绺子名誉大当家的。 胡子们可怜的脑回路肯定是搞不懂名誉不名誉的,反正就是知道这位爷台以后就是他们的大天。 实际他们乐不得的呢。 自从韩老实出现之后,绺子就抖起来了。 大秤分金银,论套穿衣服,全都肥得流油。 更不用说韩老实的枪马无双。 所以,自从听说韩老实成为绺子的名誉大当家,这些胡子做梦都笑醒了两三回。 这威望,简直是盖了帽了。但凡韩老实咳嗽一声,他们都得研究半天,看这咳嗽当中有没有隐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当然,韩老实也不可能真给他们当领头的,现在完全是被九月红给霸王硬上弓了,所以先糊弄糊弄这小姑娘吧。 正好,韩老实的头发也确实是长了。 看到这二迷糊的手艺不错,于是就想白嫖一回托尼老师。 而二迷糊一听大当家的看中了他的手艺,高兴得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头发剃了一半的胡子一脚踢开,再用袖子擦了擦椅子面。 然后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喊道: “咋那么没有眼力见呢,快给大当家的打一盆温乎水过来,洗一洗再剪!” 顶着一个阴阳头、脖梗子里全是头发碴子的胡子,也顾不得难受,张罗着给打水去。 等韩老实洗完头坐下之后,二迷糊给围上一块红绸布,恭声问道: “大当家的,想整个啥样的发型?” 韩老实脑袋一抽,脱口而出: “整一个能让你们另一位大当家看顺眼的头型!” 胡子们全乐了。 “那就给他剃一个光头呗!”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老实回头一看,却是九月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正好听到了他的话。 这就有些尴尬了…… 话虽如此,二迷糊哪敢真给韩老实剃光头。 先给韩老实的脸型相面,然后拿出十成的本事,开始剪头。 等剪差不多了,还有刮脸、挖耳朵眼、按肩、捶背等一系列项目,全都相当专业。 一整套下来,把韩老实舒服得飞起。 再拿镜子一照,原来是剪了一个大背头,这显然就是上海滩许文强关东分强。 这个二迷糊,确实有点东西! 九月红看了很是欣喜,于是当场赏给了二迷糊两块现大洋。 韩老实忍不住问二迷糊:“你这手艺真不赖呀,真在宽城子开过剃头铺子?” 二迷糊得意地回答: “大当家的,那还能有假,我开的剃头铺就在日本桥旁边,紧挨着丽春苑,那里的头牌王美伦都是我的老主顾!” 实际二迷糊说得没毛病,因为这时代的剃头铺已经有了面向女人的洗剪吹服务,比如卷头、烫头、染头——不要奇怪,这个时期染头再正常不过,甚至美甲什么的也都已经有了…… 但是韩老实却想岔道了,哈哈笑道: “净扯犊子,王美伦找你剃头?你往哪剃呀……”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九月红在旁边的,于是赶紧打住。 但九月红却已经秒懂,白楞了韩老实一眼,上前一把揪住他就往屋里走。 而这些胡子想笑,却又不敢笑。 过了一会儿,顶着阴阳头的那个胡子问二迷糊: “你手艺这么牛逼,咋还能干黄铺了呢?” 二迷糊一拍大腿,“可别提了——其实也怪我自个……” 原来,二迷糊开的一家小剃头铺,属于一个人单干型。 因为手艺好,所以收入还可以。 但是坏就坏在剃头铺挨着丽春苑! 二迷糊没家没业,更主要的是没有老婆给暖被窝。 再加上兜里经常有两个糟钱儿——这一江春水实在太深,把握不住啊。 有一次,刚学完整整一宿外语,白天干活的时候萎靡不振,直打哈欠,然后手腕子一歪,好家伙,把顾客的耳朵剪掉了一块肉,疼得嗷嗷叫。 完蛋! 这个顾客是日本人,在宽城子火车站当课长。 二迷糊自然是知道坏事了,这剃头铺开在日本租界地,小日本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肯定是没法在这继续混下去了。 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洒不了油。 小日本子正在一口一个“八格牙路”,还要呜呜轩轩的给二迷糊来两个协和嘴巴。 二迷糊眼中凶光闪过,接着一个肘击就把小日本子怼飞了,撞到墙上半天才出溜下去, 这就是打人如挂画。 这一肘,二十年的功力,你——扛得住吗? 再随手拿起锋利的剃刀,轻描淡写地就把小日本子的脖子划开,然后把身上带的钱财搜刮一空, 收拾自己的细软,塞到一个小包袱里。 出门之后把剃头铺从外面锁上,摘下幌子。 顺便在附近找一家典当行,把从小日本子脚上脱下来的三接头皮鞋扔到高高的柜台上: “死当!” 到手一块半现大洋。 本想去找姑姑挂柱,奈何绺子行踪不定,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地方。 于是就在宽城子火车站起了一张票,去铁岭。 但是在郭家店就下车了,找了一个赶大车的活儿。 为啥不继续当剃头匠子呢? 因为赶大车走南闯北,容易打探消息。 果然,后来费尽心思的真找到了姑姑,这才在九月红绺子挂柱。 这次,二迷糊就要演一出单刀会,给绺子立下一大功——确切说,是给名誉大当家的立下一大功。 绺子里谁都明白,名誉大当家的只要一高兴,那还不是说提拔谁就提拔谁? 晌午时分,二迷糊收拾好工具,然后骑一匹快马出发了。 直奔一百多里外范家屯而去…… 第141章 救命,韩老实叕装逼了 龙湾县城北门外,废弃小教场。 “哎,我说你咋这么能祸害人呢,这把九成新的德国原装二号匣子多珍贵呀,交给你才一天的功夫,准星怎么就整没了呢?” 韩立正刚从南侠手里接过那一把惊蛰缴获的二号匣子,一眼就发现不对劲:枪管子上的准星被磨掉了。 虽然用枪高手在使用匣子枪的时候,准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用处,都是全凭感觉开枪,甚至为了克服后坐力大的问题,会把枪身往外偏移一定角度,所以准星就更是摆设了。 但是在韩立正看来,这玩意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你看现在是像什么话,枪管子变得光秃秃的,甚是面目可憎。 于是就有点生气,昨天把枪交给南侠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今天还回来就变成这副德性。 然而南侠听了,却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道: “你这个二奎别不识好歹,我费劲巴力忙活了一宿才给你整好,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欻(chua,三声)撘我,小心我揍你哈!” 韩立正懵了,用手去摸南侠的额头,“你不会是受风寒烧迷糊了吧?” 却被南侠用手挡住,“起开,咋动手动脚的呢?” 韩立正摩挲着二号匣子,不由仰天长叹——暴殄天物啊! 最后还是南侠耐着心思给他讲了一遍。 韩立正现在是带着两把匣子枪,一把是装在挎起来的枪盒当中,另一把——也就是二号匣子,则是插在腰带上。 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快速出枪,那肯定不能用枪盒里的,必然是拔出腰带上插的二号匣子。 匣子枪枪管上方的准星要比一般短枪大一些,很容易勾住腰带或者是衣服,影响到出枪速度。 高手过招,毫厘之差就已经事关生死。 韩立正听了南侠的解释,自己用两支匣子枪分别实验了一下。 真别说,非常有道理! 于是赶紧表示感谢。 但是南侠却开始端上架子了,白眼看天,带搭不理的。 韩立正撇嘴道:“我说你这个人哈,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南侠听了这话,更生气了。 最后还是韩立正允诺请吃三顿大饭庄子,南侠才转怒为喜。 然后两人又开始练上枪了——确切说,是韩立正练,南侠负责指正。 只不过,现在南侠已经没有什么太多可以指正的地方了。 这韩立正的射击天赋实际在是过于卓绝,每天都有明显进步,从打飞鸟,到现在甚至开始练打飞钱了。 虽然得打三枪才能命中一枚铜钱,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南侠震撼了。 要知道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二十多天,最开始时候的韩立正枪法简直就不能算枪法,一看就是从来没用子弹喂过,顶多就是会射而已。 但是这二十来天,因为不缺子弹,所以敞开了射,再加上有南侠这个高手随时指导,进步已经不能用神速来形容。 以至于南侠怀疑用不了两三个月,可能这个二奎就要翻身压过自己了! “二奎!” “咋了?” “你以后枪法要是超过了我,不会欺负我吧?” 韩立正非常无语,“我欺负你干哈!再说了,干啥事都得讲道理,哪能是谁的枪法好,谁就可以随便欺负别人呢……” “你的意思是,必须得讲道理呗?” “对呀!” “那你就是在欺负我!” 韩立正无奈地把刚举起来的枪放下,感觉这个南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而且这说话声怎么也越来越像娘们! 之前还约定好以后两人一起闯荡江湖。 但是现在韩立正默默地做出了新的决定:以后啊,万万不能和这人一起闯荡江湖,否则一定会少活十年…… 南侠看着韩立正不耐烦的样子,不由哼了一声,道:“二奎,你这次一起打三个飞钱!” 韩立正当时就麻了。 现在打一枚飞钱都费劲,往往得两三枪才能打中。 然后你却让一起打三枚飞钱,这和让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跑110米栏有什么分别? 就显你南侠能耐呗? 但是,韩立正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却还是习惯性的答应一声。 不答应不行啊,不然又该生气了。 服了! 哪天一定要扒光了这个南侠,看看身上是不是全是出气的窟窿眼儿…… 南侠随手掏出六枚铜元,用弹弓子猛的射向空中。 弹弓子力道十足,而且南侠还拉得满满的,所以铜元非得很高。 在阳光下,六枚黄澄澄的铜元发出闪闪光亮。 把韩立正看得牙疼:我说你这个人是脑袋瓜子有病吧,咋又变成六枚了? 这不是祸害钱嘛,可显得你之前在东门外的杨家小店挣着了哈! 南侠却得意地对韩立正咧嘴一笑,把韩立正看呆了:别说,还怪好看的嘞…… 然后南侠就要掏出匣子枪,自己亲手打,以图镇压韩立正——毕竟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在枪法方面镇压了…… 这时小教场的残破围墙后面却转出来两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枣红马一带缰绳,猛地窜入场内。 伴随着一声悠长连绵的枪声,六枚铜元在半空当中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全被打得四分五裂。 南侠看呆了——因为她甚至都没怎么太看清这人是如何拔枪的,然后枪就已经响了。 而且这射击速度也太快了吧! 六声枪响首尾相连,根本分不清个数。 神乎其技! 今日南侠方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南侠再转眼一看,后面一匹状元白上,是一个女人。 年轻且又漂亮得属实是过于犯规的女人。 好吧,南侠感觉今天就是一个被教育整顿的日子——一直以来都自认为自己的相貌很能打,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故意女扮男装,裹了一层有一层,眉毛也往丑了画。 但是今天一看这个女人,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她打扮起来肯定也是要逊色一个头发丝——不能再多了,女人嘛,承认一个头发丝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那边的韩立正却已经眉开眼笑,欢呼一声,道: “二叔,你啥时候回龙湾的呀!” 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近。 韩立正来到龙湾县找到一大家子人,在听了老爹的一顿脑补分析之后,他也完全认可了堪比哥德巴赫猜想的观点:韩老实,就是他爷爷在外面的非婚生子——俗称“私生子”…… 而且从昨天开始,龙湾县城里就开始传开了:出自本县的韩老实劫了边金韩家百万两黄金! 这可把韩立正高兴坏了:不愧是二叔,真是大手子,玩得真好! 他还当场跟南侠一顿吹嘘,包括:两家子镇满菜馆枪镇全场、杀怀德韩家瀚海刀客秒杀三人,三枪可以叠在一起,云云。 可惜南侠根本不相信…… 第142章 二婶九月红 韩老实之所以会出现在县城北门外的小教场,主要是因为九月红…… 今天一早醒来,韩老实在被窝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自从破家舍业闯天涯开始,就一直没怎么闲着,神经也在一直紧绷着。 这下好了,在这个大院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热炕头睡得美滋滋。 就连做的美梦都有所升级,一步到胃。 世间有四大香,即回笼觉、二房妻,开江鱼,下蛋鸡。 韩老实现在吃不到鱼和鸡,也娶不到二房妻——主要是人家不干呐! 所以就睡个回笼觉吧。 结果九月红在门外把韩老实喊起来了,非要让他早起锻炼身体…… 韩老实非常无奈:有系统在手,有练深蹲的必要吗? 等吃过早饭之后,九月红又让韩老实陪她进城消费。 正好,韩老实也打算今天进城去看望韩家纸坊一家,也就是——各位祖宗…… 于是两人就骑马进城了。 结果在路过北门外小教场的时候,听到里面有枪响,韩老实好奇心作祟,就多看了一眼:好家伙,原来是韩立正在练枪。 韩老实其实也有一点想通的意思,即没必要纠结一些辈分什么的,否则以后真没法相处。 不过事到临头,还是被韩立正的一句“二叔”给整破防了。 九月红也懵了。 原本她还沉浸在韩老实的无双枪法之中——之前她曾多次见识过韩老实的威猛枪法,但更多的是大枪。 而在郑家屯那次,也是离得远远的看着韩老实跟吴俊升装逼。 而这次,才是真正近距离亲眼目睹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是有多么的犀利! 从拔枪到击发,简直就是脱离了人的范畴。 这整的九月红两条腿都快要夹不住马肚子了…… 但是一听韩立正开口叫“二叔”,直接让九月红懵了——这大侄子,怕不是得有二十三四了吧? 果然,韩立正叫完韩老实二叔,又看到了九月红这个美得超标的女人,更感觉二叔牛逼了,方方面面的都十分到位,竟然能找到这么漂亮的二婶! 于是脑袋一抽,就当场喊了一声“二婶”…… 把九月红羞得满脸彤红,却没有反驳。 而韩老实在飞速装填了柯尔特蟒蛇弹巢之后,刚把枪插入枪套,此时赶紧开口纠正: “可不行瞎叫,人家还是小姑娘呢……” 韩立正看了看韩老实,又看了看害羞的九月红。 心想:二叔虽然啥都厉害,就是情感方面差点意思,这个漂亮姑娘显然就是对他有意思,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嘿嘿,无所谓了,反正窗户纸早晚都会被捅破。 看到没:这个韩立正,还化身情感专家了…… 甩蹬下马,互相介绍一番。 南侠似乎有些拘谨,有意无意的往韩立正的身后站。 而这种拘谨,绝非来自于韩老实的赫赫威名,毕竟南侠也不是白给的。 而韩老实却一眼就看穿了南侠的伪装,可能是因为有草原三姐妹的前车之鉴吧。 然后又看到南侠这幅样子,韩老实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有可能,这位以后就是“叔太奶”! 心想:韩立正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个漂亮姑娘显然就是对他有意思,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嘿嘿,无所谓了,反正窗户纸早晚都会被捅破。 看到没:这个韩老实,也化身情感专家了…… 果然是七步之内,必有卧龙凤雏啊! 两人互相神秘地笑了笑,都感觉自己聪明的智商已经占领了高地…… 然后这对卧龙凤雏就站在这只顾着说话,九月红与南侠面面相觑,只能干闲。 韩立正把上次分别之后的经历讲了一下。 韩老实听得津津有味,主要是实在太有趣了,没想到这种狗血的事情都能被韩立正赶上,是不是应该建议他多听一听梁山伯与祝英台呢…… 但是,接着韩立正就说到了惊蛰智擒怀德韩家密探,然后拷问出另外四个密探下落,再接着就是韩立正与南侠夜探东门外杨家店,大开杀戒! 这属实是把韩老实听得目瞪口呆,也有些后怕。 没想到怀德韩家竟然有这能耐,短时间内就找到了韩家纸坊的落脚地,甚至还派出大量密探前来窥伺,目的不言自明! 同时这也让韩老实下定决心,必须把怀德韩家彻底铲除,而且是斩草除根的那种,实在不行就车轮子放扁。 此外也是万万没想到,惊蛰与韩立正在分别之后,成长得这么快! 全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惊蛰这孩子真了不得,玩出来的都是极限高端操作。 当然,韩立正也挺牛逼,二十天多天前还被怀德韩家的瀚海刀客绑成了粽子,在大车上可怜巴巴地等着韩老实出手解救。 而现在,竟然已经可以不借助王子儒的力量,直接出手处理怀德韩家派来的密探了。 稍微想想就能知道,怀德韩家的密探肯定是不好对付。 当然,这也离不开南侠的大力帮助。 这两人,可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呀,这打架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二叔,这匹兔青儿马得还给你,之前借给我这个兄弟南侠骑的……”韩立正把兔青儿马牵过来,交给韩老实。 而南侠却有些幽怨地偷偷看着韩立正,心里舍不得这等好马,但是于情于理,这兔青儿马都必须是物归原主。 所以南侠的幽怨,更多的还是在于别的方面…… 韩老实看着久违了的兔青儿马,也有些感慨: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马也差不多,毕竟这匹兔青儿马是他开始勇闯天涯的见证。 而兔青儿马似乎也记得韩老实,摇头晃脑的打鼻儿,仿佛在说:“夭寿啦,被女人骑啦……” 韩老实接过马缰绳,又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南侠。 要是真论起来辈分,这位可能还是叔太奶呢,属实无法苛待,更不用说人家之前还出手帮忙送四个怀德韩家密探上西天。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自己人,而韩老实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会亏待自己人。 于是,把枣红马的缰绳扔给了韩立正。 韩立正一脸懵:啥意思啊? 韩老实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意思是,赶紧献殷勤哪。 韩立正还是不解其意,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匹枣红马的神骏,虽然比不上兔青儿马,但也不差太多。 最后还是南侠红着脸接过马缰绳,连声道: “谢谢二叔,谢谢二叔!” 韩立正这才明白韩老实的意思。 他对于南侠叫韩老实“二叔”并不以为意,既然是一被子的好兄弟,那我二叔就是你二叔,不分彼此。 然后就咧着嘴笑了,像个二傻子似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四个菜…… 第143章 奶奶九月红 从韩家纸坊住的四合院走出来之后,韩老实的脑壳疼。 脑袋瓜子嗡嗡的。 比杀一百个日本兵都累。 主要是这乱七八糟的称谓关系,让韩老实确实是麻了。 于是坐了一会之后,就借口事务繁忙,走人了。 九月红在这里倒是很有些受用,主要是一大家子人都从心里不拿她当外人,而且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很有意思,抱着她的大腿转圈圈。 把九月红稀罕得不行,于是就装小女孩小兜兜里一根三两重的金条。 有钱,任性! 韩家纸坊也收下了,因为他们认为这是长辈见面礼,是为“长者赐,不可辞”…… 自称“事务繁忙”的韩老实,开始陪着九月红逛街消费。 自从九月红听到韩老实梦话里提到的“消费”一词之后,就记住了,并且毫无违和使用,因为她感觉这词很贴切,也很顺口。 在衣帽行当中,九月红忙着给韩老实挑选一顶新的礼帽,因为已经要进入晚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原来的毛呢材质要换季了。 “韩老实,我感觉你和韩家人的关系很亲近,但是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你有口难言。” 九月红一顶接一顶,不厌其烦的在韩老实的脑袋上试。 韩老实强压住不耐烦,正生无可恋的当工具人。 听到九月红的话,于是感慨道: “这种关系属实是一言难尽呐,你也不用猜,因为根本不可能猜对——也许有一天,我会讲给你听!” 而心里则是暗道:九月红没看上我老韩也算她走运,不然呐,那个围着她大腿转圈圈的小女孩,她得叫一声姑太奶,你说扯不扯! 九月红美眸亮晶晶地看着韩老实,点头道:“好,我等着你讲给我听!” 当然,她肯定不知道韩老实的内心想法,否则一定会跳起来打他的脑袋:你个超级无敌大棒槌,哪只眼睛瞧出来我没看上你的? …… 刚才在四合院进出的时候,韩老实特地留意了一下四周,貌似没有看到花子房的小拉子,更没有看到惊蛰。 这让韩老实感觉奇怪,本来以为能在这遇到惊蛰,然后直接领走,以后就不在花子房混了。 先托付给王子儒,重金找最好的先生教一段时间,等差不多了之后就可以进学校上学了。 结果没看到惊蛰,那就只好逛完街之后直接去花子房领人了。 韩老实也丝毫不担心花子房不放人,毕竟这又不是南边的某某园区,所有的花子都是来去自如。 即使退一步讲,花子房真就效仿某某园区不放人,那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也未尝不利…… 在西门里“益合升”鞋行当中,九月红正忙着挑选马靴。 她脚上的这双已经穿出味了,虽然不算明显,但她却是实在无法忍受,主要就是担心被韩老实闻到…… 打算这次买一双新的马靴,回去之后就把旧的远远扔掉,扔出去八里地! 所以在挑选马靴时候坚持不让韩老实靠近,因为得试穿呐,她生怕韩老实属狗的,鼻子灵。 而韩老实也是乐不得的呢,把两匹马拴好之后,就趁机溜达踱步,看着城门楼子卖呆儿。 九月红正挑选呢,忽然旁边有一个小孩走到近前。 这小孩穿一身青色缎面绣暗纹的裤褂,头上戴一顶非常时髦的花格子鸭舌帽,脚踩一双深棕色牛皮短靴,全身上下透着干净利索,非常带派。 更有意思的是还扎着一根腰带,而腰带上系着牛皮枪套,里面插一把乌黑深沉的枪牌撸子。 明明就是一个小屁孩,却在努力装出江湖豪杰的样子,迈着四方步。 九月红虽然感觉这个小孩挺有意思,但也并未在意。 但是没想到的是,小孩却主动找她说话,而且这句话差点让九月红直接晕过去…… 小孩第一句话就是开门见山:“奶奶,我是惊蛰呀!” 九月红绷不住了。 换成谁都一样,不可能绷住。 心理上的冲击,简直就是十万伏高压电直接怼在心口上。 九月红之前已经无数次设想见到这小孩会咋样。 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没挑明关系,所以九月红庆幸还有足够的缓冲时间。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这小孩不按套路出牌,在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突然就出现在面前,而且张口就叫“奶奶”。 我的天呐。 才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实际惊蛰早就发现韩老实与九月红进城来到韩家纸坊住地了。 虽然惊蛰才十二岁,不太懂什么男男女女的事情,但是人类基础审美能力还是有的:这漂亮程度,绝对秒杀花子房的小姐姐李圆圆。 而别人都说小姐姐李圆圆是大美人,不然花子王刘老万也不会不惜重金赎人…… 惊蛰看到九月红的时候就很得意:看看,只有这样的超级大美人,才能配得上爷爷这种盖世英豪! 也才有资格当我惊蛰的奶奶! 于是,惊蛰为了不给韩老实丢人,火速回到花子房,用热水把自己洗了一遍,然后换上这身行头,又把枪牌撸子偷偷带了出来。 然后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正在逛街消费的韩老实与九月红。 发现九月红正在里面挑选靴子,惊蛰就决定孝敬一下奶奶,给她买单! 他兜里有攒下的三块银元,还有之前韩立正给他的金票,不管买啥样的靴子都绰绰有余。 有钱! 结果九月红磕磕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主要是不知道该说点啥: a:大孙子,奶奶领你买糖人去! b:大孙子快过来,让奶奶稀罕稀罕! c:大孙子,晚上想吃点啥? d:大孙子看着点你爷爷,别让他偷着抽烟! 四个常规选项,选哪个都很炸裂的有木有! 惊蛰眨巴眨巴眼睛,道:“莫非,你不是我奶奶?” 九月红赶紧点头,抢占无名高地:“是,就是!” 惊蛰嘿嘿一笑,“那不就得了……” 九月红稍稍平复了一下稀碎的心情,并进行了堪比填海造陆的心理建设,同时飞快地回忆了一下以前见到过的祖孙相处模式,然后非常努力地整出来一副慈祥的样子。 而且开口就是王炸: “听你爷爷经常提起你,来,让我——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 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此时正好有一个鞋行的小伙计过来,恰好听到了九月红说的后半段,就是“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 好一个祖孙天伦。 再一看九月红的相貌,吓得小伙计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妖——妖怪!救命啊,有老妖怪呀……” 第144章 九月红赢麻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九月红这小姑娘真不是白给的,现在简直是赢麻了。 这岂止是赢在起跑线上,简直就是作弊抢跑一圈。 你要不信的话,就来瞅瞅吧。 十八岁就有大孙子给养老了,买鞋都不用自己花钱…… 韩老实还在看着城门楼子卖呆,一转身就猛地看到了九月红领着惊蛰从鞋行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双新买的马靴——对,是惊蛰买单。 韩老实当场就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爷爷,我和奶奶在一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韩老实听了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行瞎说——不过,惊蛰,你咋在这出现了?我正要去花子房找你呢!” 惊蛰看了一眼九月红,再看了一眼韩老实,眼珠一转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心中暗想:爷爷这也太不解风情,不过嘛,好饭不怕晚,十八岁也确实不适合生养,过两年正好,到时候生下孩子我还能搭把手,帮着带一带…… 这心,操得稀碎呀! “爷爷,我早就发现你们进城了,放心吧,韩家纸坊那边有我呢,这龙湾县城以后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惊蛰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腰里的枪牌撸子。 感觉他就是这龙湾县城的教父。 韩老实点点头,这小孩子确实不是瞎说,已经立下大功一件。 不过看惊蛰这打扮,与预想中的花子房小叫花子可真是相去甚远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海滩的小开。 别的不说,就这一双牛皮短靴,这年月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 大人还好说,咬紧牙关花八块现大洋买一双撑面子。小孩子就不好说了,买完没两天就小了,所以啥家庭啊,能给小孩子买这穿。 看来,惊蛰在花子房必然是混得不错,属实是有些牛逼啊。 不过,再牛逼那也是花子房,不是正经地方。 “惊蛰,以后就不用在花子房待着了,咱还得念书去,可能去宽城子或者奉天城,到时候上了大学,妹子随便——咳咳,谋个好前程……” 惊蛰听得一愣一愣的,念书、上学这些事情,似乎离得他过于遥远,从来没有想过。 而且不识字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成为相府花子——呸,谁稀罕这玩意,在花子房待的这段时间竟然产生思维惯性了…… 惊蛰当然没有继承花子房、当花子王的意思,因为他的理想是拎枪走马闯荡江湖,这多带派! 花子房里的花子王再牛逼又能如何? 不过是蜗壳里面做道场而已! “爷爷,那怀德韩家是不是还挺狂的,所以接下来会有恶仗要打吧?” 韩老实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啊,他这个水库浪子怎么能容忍怀德韩家在那膈应人! 之前都在怀德县城东门外已经放出狠话了:要在韩老太爷的头顶堆一座穷山,让怀德韩家四处跑风! 只不过后来就因为大意了,没有闪,差点被黑衣扈兵教做人。 但是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 且不说有了一定的羽翼,就说这空间吧,武器和子弹可以随便带, 吃喝不愁。再遇到之前三百黑衣扈兵追赶的局面,韩老实单枪匹马就绝对可以玩死他们! 惊蛰其实也感觉到了韩老实的不一样,似乎变得年轻了一点,身体愈发矫健,看来这段时间是没少做俯卧撑…… “爷爷,既然要与怀德韩家开战,那龙湾就是咱们的大本营,可不能被怀德韩家掏了后路,所以我在花子房还得再待一段时间,我手底下的这些小拉子很管用的!” 韩老实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 反正与怀德韩家开战也不会打太久,这又不是二战,所以也不差这些天了。再说,惊蛰在花子房里反倒安全,谁会在意花子房里有谁呢? 等彻底灭了怀德韩家之后,再让惊蛰安心上学念书也不迟。 于是点头道:“也行,但是你在花子房里待的舒心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韩老实问完这话,马上就感觉自己挺傻逼的:就惊蛰这能耐,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再说看这身行头就知道很有排面,伙食应该也不差,小脸都吃得明显白胖了一点。 果然,惊蛰把小脸一扬,“放心吧,我现在是少筐头,谁敢欺负我,请出老牛鞭打不死他才怪。” 但是心里却差点哭出来:惊蛰苦,但是惊蛰不说…… 一天天的净受欺负了,时不时的就被漂亮小姐姐来一个闷头杀,保不齐哪天就守不住马奇诺防线了。 韩老实有些好奇,问道:“惊蛰,你到这花子房也没多长时间呐,咋就能混得这么够用呢,莫非是你给花子王刘老万喝迷魂汤了?” 惊蛰摇摇头,道:“爷爷,我那天不是化装成小叫花子逃出怀德县的嘛,结果来到这龙湾县城之后,还没等去找王爷爷,就被一帮花子带去了花子房,说我没拜码头就要冷饭,要揍我一顿……” 九月红听到这里,丹凤眼不由含威带煞,手握柯尔特蟒蛇的枪柄,“反了他们了,走,奶——我带你去平了花子房!” 正常应该再接一句:咱小姑娘也不是白给的! 但是考虑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奶奶辈儿,要端起架子,于是作罢。 惊蛰赶紧拉住九月红的衣角,又拍了拍腰上的枪牌撸子,“当时我就想拔枪出来把他们全插了,但是突然走出来一个漂亮女人给我讲情,于是就在花子房里安顿下来……” 又道:“本来我想糊弄过去之后,就溜进城找王爷爷,但是后来那个漂亮女人跟我讲了花子房的势力,于是我就想: 怀德韩家那帮瘪犊子指定还得来作妖,既然花子房消息这么灵通,那不用白不用,于是就拜了花子王刘老万当干爹,当了少筐头,现在手底下有一帮小拉子……” 韩老实连连点头,这孩子心眼是真多,而且确实顶大用,把怀德韩家派来的密探都给团灭了。 矮油不对哦!韩老实突然猛的想起来一个基本逻辑关系:花子王刘老万是惊蛰的干爹,自己是惊蛰的爷爷。 那么,花子王刘老万得管自己叫啥? “惊蛰,那花子王刘老万对你咋样?” “挺好的呀。”惊蛰摸着小脸回答,属于实话实说。 韩老实听了,腮帮子有些发酸。 他倒是希望那个花子王刘老万现在是个不吃人头的大恶人,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派出秧子房掌柜小白狼,先勒钱,再送他见阎王…… 九月红心有灵犀,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由咬紧银牙:“这方世界,速速毁灭吧!” 在九月红看来,接受惊蛰这个大孙子,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毕竟惊蛰是小孩子,而且还很挺稀罕人的。 但是,如果被一个穿得破衣拉撒的老头子,当面叫一声那个啥——画面属实太美,简直不敢想象啊…… 第145章 二迷糊重操旧业 范家屯。 范家屯地处吉、奉两省交界,原本只是一个小村屯。 前清光绪二十九年中东铁路正式通车,在范家屯设三等站,于是开始日渐兴盛,成为宽城子和公主岭之间的一处大集镇。 之前由于连续半月干旱少雨,有苗难长,人心惶惶,于是范家屯的农商界牵头摆下三牲,在龙王庙前求雨。 而龙王还挺够意思,前天不大不小的给下了一场。 为了表示感谢,乃搭台唱戏,酬神三日,附近闲散杂人都来看戏。 尤其今日更是有大彩上演,所以看戏的人着实不少,有三四个挎着筐卖花生瓜子的妇女在人群当中挤来挤去,但是等挤到左边靠前位置的时候,就不敢再往前挤了。 因为这里有一堆人胡子。 胡子当中为首一人戴一顶黑色巴拿巴礼帽,身穿青色川绸薄纺衣裤,在鼻梁上还架了一副乌溜溜的圆片墨镜。 身量不高,却在眉眼之间全是桀骜与凶残。 这人就是绺子大掌柜马傻子。 马傻子原名马如镗,正蓝旗的满人,家住宽城子北的万宝山,在十八岁那年补上了吉林驻防旗兵的缺。 然而这份铁杆庄稼才吃了五六年,大清国就踢蹬了。 在没有了饭辙之后,马如镗索性找到一个绺子挂柱,报号马傻子。 虽然报号是马傻子,实际却半点都不傻。 马傻子有行伍经验,能打能杀,性情残暴,所以在绺子当中混得风生水起,前两年更是搭上了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的线,在其背后支持之下当上了绺子大掌柜。 背靠怀德韩家这棵参天大树,所以尽管是吃打食的胡子,却可以在这一片百无禁忌,甚至花亭子(据点)就设在范家屯这种集镇。 因为范家屯虽然是在怀德县的最边上,但还是归怀德县管辖,而怀德韩家在怀德县就是大天! 于是,本来应该藏头露尾的胡子,就这么公然招摇过市! 今天有大戏上演,马傻子有戏瘾,于是就带着十多个胡子过来看戏。 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马傻子虽然坏事做绝,但是在范家屯这一片也不至于烧杀劫掠,当然,吃西瓜不给钱那是肯定的…… 比如现在,一个挎着小筐卖花生的妇女不小心凑得过近,就有一个胡子伸手过来抓过小筐,另一个胡子把衣襟撩起来,哗啦啦的倒了半筐,然后就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妇女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一直挤到后面的人群边上之后,才敢默默地抹两把眼泪。 这时,有一个迈着两条罗圈腿的男子走过来,把两枚银角子扔到小筐里,然后自己动手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吃着,一边看戏。 妇女说道:“一把花生哪能用得了这么多钱,两个银角子足够买一筐花生了。” 男子呵呵一笑,“没事,就当爷台今天开心,看赏!” 妇女知道这是遇上好人了,赶紧连声感谢。 “大姐,里面那个戴着黑眼镜的,就是大掌柜马傻子吗?” 妇女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咋的,就是他,出了名的闯将,在怀德县就和走平道似的,唉……” 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她非常想说:这个马傻子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 男子不再说话,一把花生吃完之后,往马傻子的方向瞅了两眼,摸了摸腰里的匣子枪,最后还是摇摇头,转过身走了。 没错,这位就是九月红绺子里的二迷糊,老太太的娘家侄子。 二迷糊这也是刚到范家屯,在一家客店里安顿下来,让伙计把马顾好,然后溜溜达达的出门,正好看到戏台子唱戏。 而且还遇上了马傻子。 但是没法当场杀人,毕竟马傻子身边有十多个胡子,他二迷糊又没有大当家韩老实的枪法,更没有系统傍身。 不过,二迷糊并不着急,他回了客店之后,把自己的剃刀、剪刀等装到一个包袱里,然后带着包袱又出门了。 二迷糊在范家屯的十字街口转了两三圈,这地方确实挺繁华的,烧锅、饭庄子、烟馆,以及——妓馆,都不缺。 然而此时二迷糊虽然身家不菲,但是有正事要办,所以顾不上送温暖…… 二迷糊的关注点是剃头铺。 结果发现剃头铺虽然有四五家,但是最气派的只有一家,那海浪纹的旗帘幌子挂得十分显眼。 在门口还有一副楹联:不教白发催人老,又喜春风满面生。 门口进出的顾客都是衣冠楚楚,显得很有排面。 店里一溜八个座位,每个座位前都有一个落地镜子,明晃晃,亮堂堂。 二迷糊把嘴角一翘:就这家了,没跑! 想到这里,抬腿上前,门帘一挑就进去了。 进门之后,把手里包袱往上一托: “各位大师傅辛苦了!” 在大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回话: “辛苦,辛苦!打哪来?” 土生土长的吉省人二迷糊,喯儿都不打一下,张口就来: “海城。” “这是路过呀,还是常站呀?” “从海城去宽城子投亲,结果扑空了,马高了、蹬短了,想端一段时间饭碗子!” 你别说,二迷糊的口音还真就整出来了海城味儿。 所以掌柜的不疑有他,道:“好说,砍黑草过过手?” 意思是试一下手艺。 打鼓的唬不住敲锣的,这就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有小打给掌柜的把头洗了一下,到空座上坐下,道:“来吧,掐个亮的!” 意思是剃头加修面。 二迷糊把自己的剃刀拿出来之后,用剖刀布擦拭两下,在掌心上唰唰转了两个圈。 上手之后,剃头修面很快就干完了。 掌柜的取出掏出一条白纱布,团起来之后在头皮上、脸上以及耳朵里全都擦一遍,再抖落开检查。 很好,没发现任何头发茬! 接着二迷糊又给掌柜的摩头拉耳、捏颈拍背、扭肩拽臂。 最后甚至来了一个刀锋刮目。 这可是顶级剃头匠子的绝活,一般可学不来。 可见,二迷糊绝对是手艺过硬,可不是后世只会推销洗发水外带忽悠办卡的托尼老师能比的…… 掌柜嘴上不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正好之前有个大师傅私藏小柜,刚被开走。 新来的这个有两把刷子,顶上缺! 于是,二迷糊就重操旧业,在这开始了打工生涯。 当然,这个打工生涯具体持续多久,还要取决于马傻子的头发长得快不快…… 第146章 还得练! 又是一个天气晴明的清晨,东方一轮红日刚刚露了半个头,却已经照得大水泡子波光粼粼。 难得有机会休闲两天的韩老实,本想睡一个自然醒,然而却被九月红给叫起来锻炼身体。 当然,九月红自己也锻炼,还叫上两个女马拉子一起。 毕竟拎枪走马吃横饭,没有一个好体格肯定不行。这小姑娘别看白白嫩嫩的,实际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而且也会两手武把抄,赤手空拳的话,等闲三五个爷们那肯定都不够她打的。 今天为了锻炼身体更加进退自如,竟然换了一身衣服。 韩老实瞄了两眼,心中暗想: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然而,虽然这场院里有十分养眼的好风景,但是韩老实还是没有半点锻炼身体的兴致——系统加点就行了,吃饱了撑的费劲巴力练一身汗。 但是又拗不过九月红这小姑娘。 韩老实眼珠一转——嗯,还是白扯,无计可施。 最后,他突然看到了场院边上的碾盘,上面有一个圆滚滚的青石碾子。 这个石碾子恐怕得有上千斤。 因为圆柱形,所以放倒了用牲口拉起肯定没问题。 但是如果需要往起抬,那得四个壮汉用杠子抬——而且还得是这个时代的男子。 要是放到现代,十多个年轻人都够呛能抬动,毕竟有的小男生吃个桃桃都好凉凉…… 韩老实站在碾盘旁边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招手,把九月红叫了过来,道: “你看这个青石碾子咋样,材质是不是很好?我跟你说,这青石是地壳在海湖盆地生成的一种沉积岩,密度高,超耐磨,最适合做碾盘和碾子了……” 九月红有些发懵。 也不怪九月红发懵,换哪个小姑娘听这枯燥乏味的玩意都会发懵。之前韩老实讲世界人文,也讲经济金融,还讲地理历史,九月红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好景不长,这韩老实又开始发癫了…… 哪怕是分析一下袁大总统刚刚称帝失败的局势影响,以及袁大总统早餐一顿吃二十个鸡蛋的能耐,也比这强一百倍呀。 或者你报一个天气预报,要是怕明天的不准,那就报昨天的…… 还有,九月红作为师范学校的高材生,堪比后世双一流,在这个年代一般或多或少都会有文青气质。 那么韩老实谈一谈大先生在《新青年》发表不久的祝福、彷徨、狂人日记,不香吗? 进阶版就是讲一讲关里最近发生的花边趣事。 比如蔡锷与小凤仙的传奇之恋。 再比如今年已经58岁的超级大咖康南海,刚把17岁的美少女廖定征迎娶进门——划重点,讲这件事的时候,一定要让王子儒搬个小板凳过来一起听…… 这才是撩妹正解。 哎,拯救单身狗,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呐。 当然,韩老实的知识科普也只是顺嘴为之,所以很快就又开口了,而且这次终于摆脱了科普,而是直奔人体奥秘: “你照量照量,看看能把这个石碾子抱起来不……” 九月红用漂亮的大眼睛白楞了韩老实一眼,真想把韩老实的大脑拿出来切片研究一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啥。 就连两个马拉子都在旁边捂着嘴吃吃笑。 这不是废话嘛,九月红要是能抱得动石碾子,那绝对得是腰围八尺、膀大腰圆的钟无艳,你韩老实还能稀罕了吗…… 韩老实把外衣脱下,然后象征性的拉伸了两下身体,转身就走到碾盘旁边,拍了拍石碾子。 九月红大惊,道:“韩老实,你可别硬来,闪坏了腰可咋整……” 还挺懂。 韩老实咧嘴笑了笑,双手抠住石碾子的两边,腰杆一沉,两个膀子一较劲。大喝一声: “起!” 这就把上千斤的石碾子给抱起来了! 然后在全场震惊当中,围着碾盘转了足足八圈,这才把石碾子咕咚一声放了回去。 回过头来,脸不红,手不抖,额头也没见汗。 这一年,韩老实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九月红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上千斤的东西呀,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随便抱起来溜达走? 两个小马拉子更是目瞪口呆,进而眼冒小星星,这就要扑过去捏捏韩老实的胳膊,但是听到九月红咳嗽了一声,这才止步…… 其实韩老实是想要举起来的,但是又担心自己的小腿骨头是不是足够结实。 要是不结实,那就可扯犊子了,鬼知道系统对于自己作死算不算免疫。 据说战国时期秦武王嬴荡“举鼎绝膑而亡”——也就是力量虽够大,但是小腿骨头密度不足,举起来之后骨折,然后把自己给砸死了…… 韩老实虽然嬴荡,但不想当嬴荡。 但是,即便并未举起来,也已经足够震撼了。 这要是在某平台,那标题肯定是:《惊!一老男人当着小姑娘面,竟做出这种事……》 当然,韩老实也不全是故意装逼卖弄,其实也是想要试验一下装逼效果。 昨天在北门外小教场露了一手惊世枪法,主要目的还是要获取系统认可。 结果午夜的时候系统半点动静没有。 白瞎那蟒蛇的子弹了,这玩意目前来说是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根本无法补充,只能越整越少。 尤其九月红在得到韩老实送的备用蟒蛇之后,经常兴致勃勃的练枪,对韩老实的子弹需求颇大…… 韩老实拍了拍衣襟上的灰,道:“咋样,我就说吧,根本不用锻炼,你就说强壮不强壮就完了!” 九月红半天才缓过神来,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男人——嗯,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女人。 真是没想到啊,这个韩老实不仅枪法无双,同时还有这一身巨力,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话怎么讲,宝藏老男孩? 九月红当即慌里慌张的连连点头: “不用锻炼了,真不用锻炼了,这样就行了!” 韩老实这才洋洋得意地回屋,天可怜见,终于可以睡一个回笼觉了! 刚脱鞋上炕,突然一拍大腿,有些懊恼: 错了! 刚才应该抱着石碾子围着场院走,而不是围着碾盘转八圈,那岂不是和毛驴子划等号了。 总结经验,下回一定注意,争取把逼装得更显丝滑…… 而九月红这边却是在继续锻炼身体。 过了许久,两个女马拉子感觉有些不对劲,今天是不是的锻炼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些呢? 于是忍不住问九月红。 九月红气喘吁吁地摆摆手,“加倍,必须加倍!” 两个马拉子相顾无言,心中暗想:就是再加十倍,那也肯定比不上名誉大当家的呀,人家那根本就不是凡人了,点三炷香都能成仙得道了吧。 哎,大当家的也太争强好胜了! 但实际上,九月红还真不是争强好胜,毕竟那种巨力就不是练出来的。 通俗来说,这应该是一种通过潜意识激发形成的理智化反向自我防护机制…… 第147章 乌骓 可惜,韩老实的回笼觉还是没睡成。 王子儒这人,神出鬼没,虽然不怎么待在这个大院,但是似乎这大院哪哪都有他。 而且每次回到这大院,两只眼睛都瞪得如同大眼贼似的。 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活脱脱一个老特务! 不过这次王子儒早上来到,还真不是为了搅局,而是带来一个让韩老实颇感兴趣的消息: 宽城子要举行竞价会,有一匹来自英吉利的顶级纯血马要公开竞拍。 马名曰乌骓。 韩老实完全听不得好马这两个字,只要听到就激动。 实际不止韩老实如此,只要腰包鼓溜的男人,就没有不喜欢骑乘坐骑的,要么是宝马良驹,要么是拉风豪车,要么是…… 这可是顶级纯血马呀,在后世只有某些贵族才有资格拥有,布加迪跑车什么的,和这玩意相比那都是弱爆了。 而在这个时代,一匹顶级宝马的宝贵程度,更是难以想象的。 因为这个时代出行严重依赖马匹,而且对于拎枪走马的江湖豪强而言,马匹就是第二条生命,快一步可能是生存与天堂,而慢一步则可能就是死亡与地狱。 韩老实现在骑的兔青马虽然也够用,但是距离顶级名马还是有很大距离。 而顶级名马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比如这大关东,有钱能买到的好马仅限于草原三河马。 至于法兰西的塞拉马、花旗国的夸特马、西亚的阿哈尔捷金马(即传说中的汗血马),这些才是世界级名贵宝马,却很少漂洋过海运送关东。 基本只要一出现,就已经被北洋大佬或者是地方大军阀给截胡了。 韩老实就是举起磨盘那么大的金块子,也根本没机会买。 可见不论哪个时代,顶级稀缺资源都是基本不会外流的,比如那个什么贡米,以巅峰期杰克马的实力,当年也只是搞到手一袋子而已…… 现在韩老实一听说有顶级纯血马要在宽城子拍卖,当时就不困了,心里就如同长草了一样。 劫了这么多黄金,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给枕头! 当即决定——走一趟宽城子,消费去! 反正宽城子距离龙湾县城也不远,一百三十里地而已,全是宽敞平直的官道,以兔青马的脚程,快马加鞭的话半天时间就能赶到。 钱,肯定是要准备充足。 于是韩老实找到了九月红: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钱来! 九月红毫不迟疑地批准了一万两黄金的额度。 甚是贤惠——咳咳,韩老实赶紧打住了这个奢侈的念头,人家根本就没相中自己…… 一万两黄金,差不多相当于二十万块银元。 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月收入普遍是在5-8块银元,超过二十块银元的已经算是高收入。 一银元价值差不多折算后世红票四百元,一万两黄金就相当于八千万元。 虽然后世曾经有一匹最顶级的塞拉法兰西马,创纪录的拍卖出了超过一千五百万美元的高价,但是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不论如何,这一万黄金都够挥霍了——实在不行的话,韩老实还有私房钱一千两黄金。 实际韩老实对于黄金什么的真不算看重,他也是吃过见过的,目前还有五百晌地在王子儒那里放着,保守估计也价值20万块银元…… 九月红其实很想跟着韩老实一起去。 韩老实其实也很想带着九月红一起去。 奈何王子儒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份电报,是九月红爹娘在公主岭拍过来的,大体意思就是姑娘得空的时候,常回家看看,刷刷筷子洗洗碗…… 所以,九月红需要回公主岭一趟,虽然没有带上爱人,更没有领着孩子,但是可以顺便带回去两千两黄金…… 龙湾县城距离公主岭全程二百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骑上快马完全可以朝发夕至。 但是公主岭是在怀德县境内,这让韩老实不能不感到忧虑。 虽然一起同行的老太太有韬略,身手和枪法也都够用,但毕竟孤掌难鸣。这让韩老实不由感叹:要是草原三姐妹在这就好了,如果有这三个活宝护送九月红,定然高枕无忧…… 实际九月红也可以先到宽城子,然后走铁路坐火车直接到公主岭。但是这中东铁路南满段归日本人所有并运营,乘坐火车不允许随便携带枪支,更不能牵着大马上车占座。 对于九月红这些人而言,离开枪支和马匹的话,那还不如直接要命算了…… 就在韩老实思考着是不是放弃到宽城子参加拍卖、护送九月红去公主岭的时候,韩立正带着南侠来了。 这对活宝之前已经来过两次了,主要是找韩老实讨教枪法。 这让韩老实不由眼前一亮。 因为南侠的枪法相当够用,甚至还在白梨花之上,与草原三姐妹不相上下。尤其是没有短板,长枪、短枪都称得上是神枪手。 而韩立正现在的匣子枪射击水平也已经能与一般绺子的炮头相提并论,最主要的是还在飞速进步当中。 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撵上南侠了,这天赋属实是恐怖如斯。 此外,最让韩老实看重的还是南侠丰富至极的江湖经验,而且只要不随便喝酒,那脑袋瓜子十分灵活。 “那个啥,跟你俩说个事儿呗,这两天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韩老实正在院子当中尽心尽力的给南侠和韩立正讲授枪法心得。 韩立正闻言当即眼眉一挑,“啥方便不方便的,只要有任何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行了,上刀山、下火海,我头拱地也得把事情办了!” 说完,转过头看南侠一眼,南侠会意,也点头如小鸡吃米。 韩老实哈哈一笑,“头拱地倒是不至于,就是想让你俩帮忙走一趟,护送人到公主岭,明早出发,大约三天之后返回。” 南侠听了,信心十足地说道: “我当是啥事,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公主岭日本租界我以前去过,轻车熟路!” 韩老实点点头,“那也大意不得,尤其是怀德韩家与我是生死对头,你们千万要仔细着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嗯,尤其是瀚海刀客……” 韩立正闻言脑袋一耷拉,显然是想起来了不愉快的过往。 被南侠敏锐地发现了,于是在后面捅捅咕咕的,看来过后是要来一个刨根问底。 韩老实看了感觉好笑。 韩老实又对韩立正说道: “家里这边不需要担心,我已经让王子儒加派了团丁戒备,而且还请出了县警署的精干力量,此外惊蛰在花子房也是派出小拉子暗中保护,我不信他怀德韩家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韩立正也点了点头,这安全级别都快赶上袁大总统了,那还说啥了: 出发! 第148章 王剑壬 “天上白云飘荡,地上人儿马蹄忙。我为了一腔侠骨柔情,流浪走四方……” 一颗骚包的心,就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都压不住。 韩老实骑着兔青马,正在官道上一路疾驰。 一万两黄金,差不多有六七百斤重,所以王子儒给整了一辆马车,甚至还要给派一个管事兼负责赶车,还有十个带枪的团丁随行。 但是统统被韩老实严词拒绝了。 你说这王子儒是不是故意的? 一个管事加上十个团丁,这要是再来两个虞侯,那不就是妥妥的青面兽押送金银担嘛,多不吉利! 而且,韩老实根本就不是真正需要马车。 所以,韩老实坚持自己亲自赶车,把兔青马拴在车后面跟着。 王子儒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主要是韩老实也确实是武力值爆表,哪个强人要是真想劫韩老实,那可真是寿星老上吊。 谁给的勇气呀,梁静茹吗? 等到韩老实出了大院之后,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把车上的油布撕开,把一万两黄金直接放到了空间里。 对于二立方米的空间而言,这一万两黄金就是毛毛雨。 要是不算木箱子,实际一万两黄金的体积甚至还远不到空间的百分之一。 不得不说,这有了空间是真方便呐,轻手利脚的赶路,马鞍子后面的背囊实际就是起到掩饰的作用。 所有东西都是在空间当中存放,甚至两杆步枪平时的擦枪保养都可以免去了,因为在空间当中根本就不存在锈蚀损耗的概念。 要是系统早给这玩意,何必之前窝窝囊囊呢。 此时的韩老实志得意满,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系统午夜结算,仍然是一无所获——敢情韩老实抱着千斤石碾子在九月红面前装逼,根本就不被系统所承认,这可算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不过,韩老实仔细想想也正常,如果这种行为也给折算点数的话,那韩老实以后岂不是可以卡bug了? 每天太阳落山之后就开始展示高端操作,那点数还不得是咔咔到手啊…… 所以说,这英雄点数还得靠刀兵杀伐,尤其是小日本子,一头50点,概不赊欠,童叟无欺,简直就是完美的能量包。 杀小日本子攒点数,强化身体,金身无敌。 然后再用这个杀小日本子攒点数,再强化身体,金身无敌。 当真是闭环了…… 而韩老实现在有一种预感,这趟去宽城子可能不会那么顺利,绝对不会就像在早餐铺买包子那样,给钱就能拿走。 但是韩老实并不在乎。 给钱不让带走? 呵呵,很好,韩老实巴不得这样呢,要是论起杀人,这位挎着小筐捡粪的老地主也是略懂一二的……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此时此刻,在韩老实身上算是具象化了。 从龙湾县城到宽城子一百三十里地,韩老实骑着兔青儿马从早上出发,中午的时候已经到了司裕乡。 过了司裕乡再走十里地就是铁北路,穿过铁北路即二道沟满铁附属地,统称宽城子。 跑了一上午,兔青儿马已经有些疲乏,正好前面有一处茶摊,韩老实决定在这歇歇腿儿,然后一鼓作气进入宽城子找客店住下。 到了茶摊之后,韩老实拴好马,坐在一个方凳上。 这茶摊顶上有篷布遮阳,在这喝茶的都是赶车拉脚的车夫,也有拱着背的挑夫。 韩老实坐下之后,就有老板亲自过来招呼着,因为一看这行头和做派就知道是不差钱的爷台,所以摆上的不是黑黢廖光的粗瓷大碗,而是一套三个描青花的细瓷敞口杯子。 韩老实随后把三枚银角子扣到桌子上,道:“来壶高的,不加白糖,再把我的马给饮一遍!” 老板眉开眼笑的把银角子扫到手心上,“好嘞,客爷,您稍等!” 等到一壶沏好的九曲红梅送上来之后,韩老实倒了一杯,刚端起来要往嘴里喝,就有人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对面,毫不客气地拿过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又对老板招手道:“给我加白糖,多加点儿,别抠抠搜搜的,挣多挣少又能咋的,你这茶摊就是开一万年也肯定买不起纯血马!” 老板赶紧赔着笑脸,用羹匙舀了一碟白糖过来,“客爷,您自己随便加。” 韩老实眯缝着眼睛看着来人,本想习惯性地来一个战术性后仰,但是忽然想起来这是方凳,不是椅子。 只见来人穿了一身骚包的奶白色西装,白礼帽、白衬衣、白领带,再加上剑眉星目的相貌,属实是风流倜傥,公子无双,甚是拉风。 在韩老实看来,不去夜店找个活儿干,那可就真是白瞎这材料了。 这位,就是久违了的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整个奉天省最顶级的二代之一,仅次于张六子、冯庸。 “王大署长怎么不穿警装,还跑到吉省地界来喝茶水了?要不要再给你一根又长又松的哈德门,再来点日本的白面儿,两大强国伺候着你一个人,这点福气还小吗?” 韩老实一开口就是老阴阳师,欺负王剑壬没看过书。 王剑壬慢条斯理地加了白糖,又用小勺顺时针搅拌了三圈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喝咖啡。 然后又怪模怪样的说了一句:“我要开动了!” 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听到韩老实说的话,虽然后面的不太懂,但是本能的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咧嘴一笑,道:“你现在阔得很,请我喝杯茶咋了?我要是你,我肯定包下宽城子最好的大饭庄子连着请客三天!” 韩老实的嘴一撇,“那要不要请你去日本桥旁边的丽春苑,让被二迷糊剃了的头牌王美伦服侍你两宿?” “那敢情好——呸呸呸,就我王剑壬想睡啥样的女人没有,谁稀罕那丽春苑的头牌——要是翠喜堂的头牌还差不多,据说这位人称大屁桃,那是又白又……” 韩老实正听得津津有味,但是王剑壬却突然刹车了,然后用手指在茶杯里捞出一片茶叶,说道: “你看这茶叶的样子,像不像柯尔特左轮枪……” 第149章 倔强的王剑壬 “你可别翻了,真没有了,我骗你干啥,再说你又不是傻小子,哪那么容易被骗” “那咋还能没有了呢?我不信,你肯定是藏裤裆里了……” “快给我滚犊子吧,有裤裆藏雷的,哪有裤裆藏枪的,再说我是一个大老爷们,也没那硬件条件哪!你那枪真没有了,我早已经交给张四爷了……” “张四爷是谁呀,灶王爷吗?” “呵呵,还能是谁,奉天的张四爷呗!” “张景惠?” “对呀,张四爷敲我竹杠,不给不行啊,人家那可是北洋陆军少将,旅座,懂不懂?我哪能惹得起——张四爷都说了,要是不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交给他,就要割掉我的左耳朵,把我都吓尿了……” “呵呵,这话,你自己信吗——哎,等等,那柯尔特左轮枪的名字是和平缔造者?这名字珍特玛德带劲,问题是知道这个名字之后,我却更心疼了……” 王剑壬在韩老实的身上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又一遍,就差做一个指检了。 一无所获之后,又去兔青马的马鞍子后面挂着的背囊里掏来掏去,结果发现不要说他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就连韩老实之前从不离身的一杆华丽大枪都不见了踪影。 背囊里空空如也,子弹没有,钱也没带,连干粮草料啥啥都没有,敢情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这个韩老实,简直就是光腚骑着一匹兔青马出来浪。 这让王剑壬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搞不明白韩老实是在整什么活! 至于韩老实说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交给张景惠的鬼话,糊弄三岁小孩都不好使啊。 你这韩老实也真特么能扯犊子,还一口一个“张四爷”的,你都一枪把张景惠的左耳朵打飞边子了,特么的吓得尿了一裤子,沦为整个奉天高层的笑谈。 背地里还有人在说四爷妙计安天下,赔了耳朵没黄金…… 你能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交给张景惠?与此相对来说,王剑壬宁肯相信韩老实逛窑子的时候没带钱,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抵押给老鸨子了…… 王剑壬暗戳戳地瞄了一眼韩老实腰里的柯尔特蟒蛇——银白枪身带着绚丽的蟒纹,镶嵌象牙的枪柄,属实是枪中贵族。 这玩意比他的和平缔造者拉风多了。 但可是,可但是,王剑壬眨巴眨巴眼睛,根本就没敢吱声,因为他是知道眉眼高低的。 韩老实则是吔着眼睛打量一番王剑壬:你这小子,怕不是在想屁吃呢吧? 怎么的,你要和九月红凑成情侣款吗? 信不信我把你按在地上直接劁了! 实际王剑壬要是把那晚在龙神庙发生的事情说给韩老实听,比如他是怎么神兵天降,然后又大发神威地挡住韩家四少爷韩克冯的,那么韩老实肯定得感激得五体投地。 就算不送给他一把柯尔特蟒蛇,但是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物归原主是妥妥没问题的。 但是王剑壬却没有半点儿要说的意思,做好事从来不留名,就是这么的倔强…… 说实话,现在王剑壬确实是非常非常的看不透韩老实。 在龙神庙的时候,韩老实还是光杆司令老哥一个,被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撵得和兔子似的,还要靠他王剑壬横空出世解救。 这怎么一路走到了郑家屯,突然之间就兵强马壮、高手如云了呢? 这是掉悬崖之后找到了无上秘典,学会了撒豆成兵的本事?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基于韩老实是一个光杆司令的判断,才在王剑壬的强烈建议之下,选择了韩老实作为平账大圣。 并且还以奉天警察厅外派清乡巡阅钦差为名义,借助辽源县警署游击马队以及保安团的力量,把边金韩家的一百万两黄金劫走。 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来一个黑吃黑,这个计划何止是完美,简直就是完美! 当然,不论是王剑壬,还是奉天那边,都确实没有卸磨杀驴弄死韩老实的想法,甚至还给预留了一万两黄金的份额。 对于单个人来说,这一万两黄金绝对已经不算少了。 就连张景惠不辞劳苦的走一趟郑家屯把黄金带回奉天,可能实际也到手不了这么多黄金。 因为绝大部分都需要上交到王永江控制之下的财政厅,以此作为庞大发展计划的启动资金。 那王永江的手腕铁血且高明,现在谁敢触他的霉头?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这韩老实竟然莫名其妙的就逆袭了,从光杆司令直接跨越到了羽翼丰满,收拢了一批高手。 最后凭实力拿到了四成的黄金。 而此时奉天那边,虽然对于到手黄金数量远没有预想丰厚而感到遗憾,但是也没有其他方面的太多想法。 张奉天这个人确实是有度量,但是这件事却与度量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因为世界从来就是这样,适者生存。 狼吃肉,狗吃屎。有实力的人,别管是肉还是屎,都可以多吃多占,炫得腮帮子溜鼓。而没实力的人,吃屎都特么赶不上热乎的…… 而韩老实现在既然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兵强马壮,能够从棋子一跃变成了棋手。 在叼着雪茄上牌桌之后,甚至还稀里糊涂地凑出来了一手王炸,那么拿到四成黄金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眼红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愤恨的有之……但是没人敢当着韩老实的面起屁。 在张奉天看来,事已至此,再扯那些有的没的,那就非常没有意思了,一切向前看! 能不结仇就尽量不结仇,能不树敌就尽量不树敌。 人家讲求的是合纵连横,虚与委蛇。 但是一旦认定谁是敌人,那就丝毫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气的机会,杀伐果决,不择手段,更是心狠手辣,没有人比他玩得更黑了。 这才是张奉天为人处事的核心秘诀,并且曾经一度登顶,成功入主北洋政府成为第十四任国家元首。 可惜,他的好大儿却只记住了一个杀伐果决,并多次付诸了实践行动…… 第150章 你这瓜保熟吗? 韩老实对于张奉天是怎么想的,其实并不在意。 说实话,韩老实现在天是王老大,他是王老二,爱谁谁,谁都不好使——想打谁就打谁,包括九月红…… 他在意的是王剑壬提溜着的那一个欠揍的脑袋。 这小子长得是真挺帅的,但也是真挺贱的。 此时,王剑壬就在摇头晃脑,美滋滋地吸溜着加了满满两勺白糖的茶水,甚至还在眯着眼睛享受。 就这么个喝法,早晚是糖尿病! “等下你结账哈,我要走了!”韩老实说着,就要站起来走人。 这个王剑壬有毒,而且心眼子贼拉多,保不准就会被拖下水。而且谁有那闲工夫在这里瞎扯淡,还得去宽城子办正事呢! 王剑壬嘿嘿一笑,道:“你忘啦?不是已经给了三个银角子了嘛——果然是阔了,这些钱用来喝茶,绝对足够喝到吐了……” 韩老实咬咬牙:嗐,都忘记这茬了,最近可能是不健康的东西想太多了,记忆力都下降了。看来以后能不开车,就尽量不开车为妙。 于是韩老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王剑壬好奇地问:“你喝红茶,为啥不加白糖?” 韩老实十分无语,反问道:“咋的,喝红茶不加白糖你就要把我抓走关起来?” 王剑壬不解其意,于是又孜孜不倦地问道:“为啥不加白糖?” 韩老实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主要是不想让你占便宜! “啥意思?” 韩老实诡异地一笑,道:“怕你尝到甜头……” 王剑壬拍了拍自己的嘴唇子:失策了,就特么不该问! 为了挽回颓势,王剑壬决定反客为主:“韩巡使,你之前因为当众调戏刘大凤的事情,还欠我一个角洋的罚款呢!” 神特么韩巡使,神特么刘大凤! 韩老实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给王剑壬发挥的机会,于是随手掏出一枚亮闪闪的银角子,用大拇指一弹,就“铃铃”响着飞向王剑壬。 王剑壬一把抓住,在银角子上面哈了一口气,然后塞到西装口袋里,摇头说道: “这不够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必须得有利息才行,你现在都这么阔了,想必不会在乎利息不利息的吧?” “行,利息多少?你说个数吧。”韩老实并不介意甩给他一千两黄金的,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虽然最开始是互相利用,但是既然买卖已经做成了,那么仁义就应该还在。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王剑壬洋洋得意地说道: “听说有那背着小粪筐捡粪的老地主,借给佃户钱都是驴打滚,月利息一分五厘,层层叠加很快就会翻倍——算你运气好,还不满一个月,就算一分五厘吧,所以,你还得给我四个铜元……” 韩老实一脸无语地看着王剑壬: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我哪有铜元呐,最小也是银角子!” “你没有,但是我有啊!不用犯愁,绝对能给你破开。” 韩老实万般无奈地又弹出一枚银角子。 果然,王剑壬变戏法一样抓出来一把铜元,认认真真地找给了韩老实。 韩老实彻底服了:现在你大爷我黄金都是用“万两”来计算,却在这里和你王剑壬在铜元上面扯皮,跌份儿! 不过还是把铜元放入口袋,稍后再放到空间里,以后留着装逼打飞钱用。 王剑壬把银角子揣兜里之后,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 “让我猜猜,新晋的韩大财东这趟去宽城子,应该是去参加竞拍的吧?” 韩老实横了他一眼,没吱声。 “现在有人说你西楚霸王再世,那么遇到有人在拍卖乌骓马,我一猜你就会尖尖腚,必然会去宽城子撒币……” 韩老实横了他一眼,还是不吱声。 王剑壬不以为意,又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顶匹级纯血马,是有人特意为你量身打造而准备的呢?” 韩老实听了,皱一下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花钱就白嫖到一匹乌骓马?” 王剑壬服了:你说你这人,长得丑,咋净想美事呢! “你这刚搞到黄金没多长时间,那宽城子就举办了竞卖会,而且地点选的还是满铁附属地的二道沟站前广场,在日本人的地盘上,是不是有些巧合呢……” 经过王剑壬这么一说,韩老实也感觉确实是有些古怪,简直就像是给他量身打造的。 “你是说,这可能是怀德韩家与日本人合伙搞的鬼,专门要对付我韩老实?” 王剑壬打了一个响指,“请你把‘可能’两个字拿掉,谢谢!” 韩老实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剑壬,道:“看来你是知道一些内情啊,果然长两只耳朵的人就是听力好!” 王剑壬洋洋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这警察署长是吃干饭的?那怀德韩家的韩老太爷每天晚上吃多少白馒头,我都一清二楚!” 韩老实若有所思,“莫非,你是施展了美男计,与七姨太刘小凤有一腿?也行反正,这也算是一举两得,赢了两次,那就是双赢!” “并没有,我可不想和韩老太爷、韩四少爷当连桥……” 韩老实一听,这番话的信息含量属实是有些大呀,说到这个可就不困了哈。 于是顿时来了兴致,两眼放光的说道: “我可不是好奇啊,我就是单纯的想要问问,你这瓜保熟吗?” …… 第151章 抱歉,你就是菜 韩老实眯着眼睛吃完瓜之后,就要上马走人了。 不得不说,这瓜确实是足够保熟,瓜皮上的花纹写满了一万字的小作文,各种细节方方面面的都十分到位,就像是王剑壬亲眼目睹过似的…… 就王剑壬的这张破嘴,要是放到现代,逼逼的那些玩意绝对是够治安拘留的标准了。 可惜瓜虽好,吃完也就没有了。而且还把韩老实听得心猿意马,可惜鞭长莫及呀! “问你个事儿,马王拍卖会,那纯血马是真有还是假有?”韩老实摩挲着下巴颏上的胡子茬,问王剑壬。 “据我所知,马确实是真有,但趁这个机会弄你肯定也是真的!” 韩老实点点头:了然! 然后扳鞍认蹬,出发了。 “哎哎哎,你走的方向不对吧?”王剑壬大踏步过去,拉住韩老实的马肚带,只因为他发现,韩老实竟然还是往南朝着宽城子的方向走,而不是往北返回龙湾县城。 韩老实把礼帽扣到了脑袋上,云淡风轻地说道:“你看看你,大惊小怪,毛毛躁躁的,有啥不对的?” 王剑壬气得差点跳起来,“我在这都苦等大半天了,就为了拦住你,你咋这么犟呢!” 韩老实哈哈一笑,道: “既然那马是真的,那我肯定需要去一趟啊,不然岂不是驳了人家的面子。而且我要是不去的话,人家还以为我怕了呢,岂不是很没面子……” 王剑壬都气笑了,“你可别扯犊子了,都这个时候了还面子呢!那是龙潭虎穴你懂不懂?怀德韩家和日本人肯定已经做好了布置,就等着你上套呢!” “上套?多大的套?用橡皮筋能套住吊睛白额斑斓猛虎吗?” 王剑壬目瞪口呆:就没见过这么自信的,还自比吊睛白额斑斓猛虎…… 韩老实用马鞭子杆敲了敲左手掌,道: “你跟我交个底儿,那怀德韩家有没有能力调集重兵在宽城子大打出手?” 王剑壬摇头,道:“那肯定不可能,怀德韩家也就在洮昌道嚣张,宽城子除了日本的满铁附属地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吉长镇守使裴尧田的地盘,他们哪有那个胆量……” “那不就得了!” 韩老实确实不太担心。 上次被怀德韩家三百黑衣扈兵困到地窨子里,那是情况特殊,既没有好马,子弹和枪械也不够用,而且地形也不适合灵活作战。 现在既然怀德韩家不可能派来三四百黑衣扈兵横冲直撞,只能是整一些局部的阴谋诡计,那韩老实还真不怕啥。 要知道,现在可是有空间了,子弹枪械完全不用担心,而且这身体素质可是不同以往了。 在宽城子的城市街巷当中,空间里准备的巷战利器可就要发威了,那指定是游刃有余。 而且宽城子又不是怀德县城,怀德韩家怎么可能有那种无孔不入的掌控力。前面说了,日本能控制的也仅限于满铁附属地那一块,其他地方那是人家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的地盘。 那裴尧田既然已经决意投靠奉天张督军,那么就不可能和怀德韩家乃至边金韩家走得近。 所以,必须碰一碰! 看看怀德韩家和日本人到底都有什么章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系统现在还剩102点,能免疫攻击十次。 虽然不多,但也够用。 此外,韩老实现在不是孤军作战。必要的情况下,在宽城子也是能找到强力援手的。 所以,索性就闹他一闹吧。 最好是把马白嫖到手,让怀德韩家和日本人尝一尝“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但是现在还得说服王剑壬,不然这小子拉着马肚带不放开,属实是不好办。 而且人家是好心好意,又不能来硬的。 “王大署长,你以为我是单枪匹马吗?其实我是有布置的,他怀德韩家有张良计,我韩老实也有过墙梯,你就放心大胆的等着吃瓜就行了,保熟!” 王剑壬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关于韩老实手底下的那些草头神,王剑壬通过奉天那边的描述,也是略知七八的,属实是够用,也不知道是在哪划拉来的,怪哉。所以,如果这老哥要是真做好了布置,就如同前些日子在郑家屯劫黄金那样: 那还真能摆开车马来一局!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有理由继续拦着韩老实了,毕竟不能拦着人家追求幸福嘛。 于是不自觉地松开了马肚带,略带希冀地说道: “那你带我一起呗,我也想见识见识,到时候把马毛分我一根就行……” 韩老实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你王剑壬又没有系统傍身,而且看起来显然是没有什么好身手,到时候保不齐就会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甚至被打成筛子都有可能。 别人不知道,他韩老实自己还不知道嘛,有个屁的布置,纯属是靠实力莽一波。 自从有了空间之后,韩老实自己都明显感觉到信心膨胀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天是王老大,他就是王老二。 专治各种不服。 而且他韩老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在宽城子如果闹大了,那么就可以吸引怀德韩家的目光,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减小公主岭那边的注意力。 毕竟公主岭日本租界是在怀德县境内。 韩老实给九月红安排的保镖非常给力,老太太也是人老精、马老滑。虽然有一段路程是在怀德县境内行走,但是一行人只要做好伪装,再快马加鞭,很快就可以赶到公主岭。 而在公主岭如果有什么事情,还可以拍电报给王子儒。 所以其实没必要担心太多。 但是韩老实还是在不自觉地谋算着给九月红最大程度的保驾护航。 老男人一肚子花花心,但是对九月红肯定是够用。 想到这里,韩老实不由得仰天喟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九月红:照照照,照你个叼毛啊照!) 王剑壬又不傻,虽然韩老实没说话,但是通过韩老实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一些东西,道: “你是不是嫌我本事低微,怕拖你后腿?” 韩老实一脸郑重地回道:“我必须得向你道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你猜得都对呀……” 第152章 宽城子=长春 宽城子,即后来的长春市。 可以说长春与宽城子属于二位一体的关系,前者名称来自女真语“茶阿冲”,后者名称来自于当时长春堡的城墙形状。 在长春堡修建城墙的时候是一个长方形,南北3.5里,东西7里,这与传统的南北长、东西宽正好相反,真是贼拉宽的城,于是称作“宽城”。 再加上关东这嘎达说话习惯性带一个“子”,比如铁子、刚子、彪子、元子——于是就有了“宽城子”。 但是宽城子真正开始快速发展,还是以清末修建中东铁路为时间节点。 1896年沙俄取得了关东的铁路修筑运营权,随后耗时七年修建了呈“丁”字形的中东铁路:“一横”是东西走向,从满洲里到绥芬河,“一竖勾”则是南北走向,从哈尔滨到旅顺。 而吉省的中心站点就设在了宽城子西北的二道沟,并命名为宽城子火车站。 此外,沙俄通过巧取豪夺,获得了宽城子火车站周边5.7平方公里的附属地,并进行大量移民,修建了东正教会、铁路俱乐部等,成为呈现俄式风格的“特区”。 于是城市中心也开始从原来的长春堡城,转移到了以宽城子火车站为中心的附属地。 这就是“宽城子搬家”。 后来在1905年日俄战争当中,沙俄战败,中东铁路从宽城子往南到大连的铁路运营权被日本人获取,成立满铁会社,而这5.7平方公里的附属地也就变成了满铁附属地。 此外,日本人还胁迫满清政府再次让出4.5平方公里作为附属地。 由此形成了总计10平方公里的日本特属商埠,与租界大同小异。 但是宽城子满铁附属地并不代表整个长春,因为自民国二年开始就已经在此设立了长春县,吉长道镇守使公署、吉长道尹衙门也都设在这里,城区半包围了满铁附属地,都是十分繁华兴盛。 得益于闯关东热潮,此时宽城子总人口已经接近二百万人,而城区加上满铁附属地的人口也超过了四十万人。 只不过人们还是习惯性的将整个长春统称为宽城子。 此时的宽城子人烟稠密,商贸发达,在宽阔的街道两边,各种俄式风格、日式风格以及西洋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 韩老实轻手利脚的信步穿过日本桥,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放下心来:就这等城市规模,想要找到并且盯紧一个人,那简直就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怀德韩家与日本人掌握了人脸大数据识别的黑科技…… 韩老实的兔青儿马已经在二道沟以北的一家车行托管寄存起来,因为骑马进城一个是目标大,另一个也不太方便。 托管寄存,有事的话可以随时去车行取到马,一路往北就能挠杠子甩开追兵。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韩老实也没那么二百五了。 果然,日本桥斜对面就是二迷糊口中的丽春苑,也不知道里面的头牌王美伦到底长啥样,不过肯定没有韩竹君好看——嗐,咋还想起来这女人来了呢! 韩老实为自己感到羞愧。 只不过附近大大小小的店铺实在是太多,也不知道哪家是二迷糊曾经开剃头铺的店铺——不会是那家熟食铺吧? 那卤猪耳朵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看起来,死个日本人也没人在乎——那就,多死几个? 韩老实先走进一家挂四个幌的大饭庄子,吩咐跑堂的,拿手菜尽管上,不差钱儿! 一顿胡吃海塞,把肚子填饱了。 然后在三马路找了一个非常档次的日本旅馆,并且点名要最好的小跨院。 这讲究的就是一个灯下黑。 再一个,该说不说的日本旅馆确实是干净舒适,而且服务也好。这可不是韩老实精日,而是打入敌人内部…… 一番洗漱之后,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让侍者给叫了一辆红棚镶玻璃门的二轮马车,然后直奔七马路的花旗银行,在一万两黄金当中取出来三千两,存了进去。 然后就获得了一张精致的存票,上面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画押。 其实韩老实就是比较好奇,再一个也是打前站,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流程,结果确实是大开眼界,服务十分专业,主打的就是你敢存,我就敢收,多多益善。 只不过黄金纯度被打了折扣,而且人家也不论两,存票面值写的是盎司——这里是3250盎司。 也就是说,这张存票也可以看做是一张美金的存折。 在1973年之前,美元一直都是可以兑换成实物黄金的,而实物黄金也随时可以转存为美元,这就是“美金”的由来。 所以,这存票是各国通用的硬通货,用来竞拍纯血马肯定是毫无问题,只要面值换算一下即可。 但是,韩老实现在根本就没想过用这玩意去竞拍。 他自从知道了拍卖是怀德韩家与日本人搞出来的之后,就已经确定是要白嫖了。 到时候顶级纯血马搞到手,黄金还分文没动,美滋滋。 回过头到九月红那里报假账,就说黄金已经在买马的时候花掉了七千两,还回去三千两的花旗银行存票,美滋滋…… 你这个小姑娘,拿什么和我韩老实斗,你有那个实力吗? 心里已经赢了一百次的韩老实,出了花旗银行之后再次坐上红棚马车,让车夫在满铁站前广场多转一转。 结果就发现,站前广场中间已经开始搭建了木头台子,四周也开始摆桌椅,最外面还用绳子拦起来。 整的像那么回事似的。 所以,纯血马拍卖是真的。 而借此机会想要把他韩老实金钩钓鱼,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同样也是真的。 好,很好! 那就碰一碰吧…… 韩老实坐在马车里,透过玻璃门仔细端详着外面,转来转去的把基本街道走向都摸得差不多了,幸好这个时代街道都是横平竖直,如同棋盘一样,很好记。 等到马车走到西四条街的时候,韩老实眼前一亮,付了车钱把马车打发走,然后自己一个人来到街边。 这里全是摆摊的。 其中有一长溜是典当行在叫卖下号物品——也就是当铺当中过期无人来赎的东西。 这可真是五花八门,啥东西都有。 一家典当行的经理正一只手打着快板,另一只手扯着一件袍子叫卖: “这个袍子真不小,大哥买回给大嫂,大嫂穿上绕街跑。不合身,再毁袄,还能缝个围巾用不了。大毁小,有余料,大嫂装进铺衬包……” 又拎起一床被子: “麻花被,卖得快,又禁蹬是又禁踹,十年八年盖不坏,价钱便宜快来买……” 韩老实饶有兴趣的听了一遍,感叹这年月干啥都不容易,卖个旧货还得有才艺展示,这两下子要是放在后世,直播带货绝对能发财…… 不过韩老实既不买袍子,也不买麻花被,而是随便买了两身大小适合的旧衣服,还有旧的鞋帽。 又买了一副扁担,外带两个竹篓子,而竹篓子里还有一些草编的小动物。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贩当的东西,想来肯定是山穷水尽急用钱。 韩老实挑起竹篓子就走,找一个没人的角落全都放到空间里。 万事俱备,就等着明天搞事情了。 小日本子在宽城子属于地头蛇,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韩老实就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 不是猛龙不过江! 第153章 狼狈为奸 满铁会社长春仓货小红楼,楼前是一个宽阔的场院。 一匹毛管发亮的菊花青色高头大马正在用前蹄刨地打着响鼻儿,摇头摆尾,牵马的那个粗壮扈兵甚至都快要拉不住缰绳了。 这时,一个身穿青色仿军服衣装、脚踩铮亮马靴的年轻男子随手接过马缰绳,用手轻轻一拍马头,这菊花青马顿时就老老实实的了。 然后搬鞍认蹬,飞身上马,左手一扽嚼子,菊花青扬起修长的脖子后仰,发出一声嘶鸣,两个前蹄高高抬起,整个马差不多已经是直立起来了,当真是神骏! 而年轻男子的骑术也当真是过硬。 一个中年男子在旁边看着,不由赞叹道:“老四,这匹‘盖洮昌’属实是够用啊,两头见太阳,中午喂一次能日行八百里。不过,这马的性子也是真烈,我当时就是没降住它,才让你捡个漏……” 年轻人听了这话,剑眉一挑,心里又有些不痛快,但并未发作,而是说道: “那是肯定啊,咱们家除了老爷子之外,也只有我能降住。以前在公主岭我骑着盖洮昌与火车比试过,你猜怎么着?两站之间火车头连灰都吃不到!” 这个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我们尊敬的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了。 而中年男子就是大少爷韩克成。 韩克冯骑着这匹菊花青,在场院里转了一圈,膝盖一顶前骨,一跃能蹿出去两丈远,与马头齐平的一堆杂物也能直接跳过去。 嘚瑟完了之后,才甩蹬下马。 然后又用手摸了摸马鞍子。 这副马鞍子的骨架是黄花梨木,全套皮活与铜活,描金錾银,并且镶有五色宝石,就连汗垫子都是猞猁皮溜边的法兰西绒,真是头一等! 大少爷韩克成在旁边瞅了一眼马鞍子,忽然说道: “老四,明天就要把老爷子骑的那匹纯血马拿出去拍卖了,人都说好马配好鞍,之前老爷子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马鞍子,但是这回既然要吸引人眼珠子,那么索性就给那匹纯血马搭配一个好马鞍子吧,你说呢?” 四少爷韩克冯,鼓了鼓腮帮子,没吱声。 大少爷韩克成接着说道: “咱们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产业被毁,也算是伤了一口元气,老爷子为了给各房一个交待,才把那匹无价之宝拿出来拍卖——当然,吸引韩老实上钩也是主要目的,但是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而且如果韩老实根本没来,那肯定是要争取拍出一个高价,用来填郑家屯的大窟窿……” 韩克成故意把“郑家屯的大窟窿”咬得非常重。 韩克冯无奈地咬了咬牙,后悔在这显摆了! 他这匹菊花青号称“盖洮昌”,花大价钱打造的马鞍子。 而韩老太爷的那匹来自英吉利的纯血马,则是完全可以号称“盖奉天”。 只不过韩老太爷为了避免过于招风,平时才保持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 是韩老太爷的心头宝。 不过,现在这匹心头宝竟然拿出来拍卖了。 因为现在怀德韩家现在也是挺闹心的,就连韩老太爷的七十大寿都悄无声息的在家里小操小办了。 韩克成没说错,确实是要用来填郑家屯的大窟窿,同时也确实是要吸引韩老实上钩。 通过已有信息能够判断出来,那韩老实是一个爱马之人,而且胆大妄为,这次劫了边金韩家的巨额黄金,很大概率是会来一趟的。 而在宽城子满铁附属地拍卖的这个主意,就是韩克成想出来的! 因为可以借助日本人的势力。 韩老实这段时间可没少杀日本人,前前后后也就十几二十个了,甚至把日本人好容易培养起来的绺子大掌柜梅川内俈给“看天”了。 这简直就是骑在日本人的脖梗上拉屎,所以日本人也在想着复仇。 这样可算是一拍即合。 可见,这大少爷韩克成的算盘打得是真好,一举多得,精明得很…… 两人正说着话,满铁会社驻长分社的船津藤太郎迈着两条小短腿,从小红楼里走了出来。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那么,你们确定那韩老实明天能来?”船津藤太郎戴着的金丝眼镜,把狠厉隐藏得很深,而且中国话显然说得非常标准。 这个年月在关东的日本人很多都会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也都是中国通, 韩克成点头哈腰地说道:“船津社长,这事情谁也说不准,没法打包票,只能说很大可能会来——当然,如果那韩老实没来,这次拍卖也不会让贵方白忙活,成交款抽出一成……” 然后又趴在船津藤太郎的耳朵旁边小声说道:“再单独给船津社长您五千块现大洋!” 船津藤太郎听了,鼻子下面一撮仁丹胡子一动一动的,不自觉的冒出来了日语:“呦西,蒙达那依!”(很好,没问题!) 那边的四少爷韩克冯也是一改桀骜不驯的样子,低眉顺目的。 看来,这武艺再高、枪法再好,要是脊梁骨挺不直也是白扯呀,就特么是一副奴才的嘴脸…… 船津藤太郎满意地说道:“韩桑,我们进屋里说吧,需要再商定一些细节,必须做到万无一失,除掉这个凶恶的关东大土匪,我要亲手把他的人头割下来,祭奠被害的大和人!” 韩克成点头,然后示意韩克冯一起跟上,同时还把那个负责牵马的粗壮黑脸的扈兵也一起带了进去。 如果韩老实在这里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黑衣扈兵,就是之前劫道的那小子,其实他名叫李贵…… 上到小红楼的二楼,在一个宽敞的日式风格房间当中,有人正在用一台笨重无比的油印机在拓印。 旁边已经有拓印好的纸张,船津藤太郎随手拿起来一张仔细端详。 然后交给了四少爷韩克冯。 韩克冯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像,真像!” 然后就交给了李贵。 李贵双手接过来,端详之后,满眼愤恨地说道: “是他,是他,就是他!” 纸张上面是一幅人脸画像,十分写实。 人脸画像既有平庸,也有凌厉。 画工属实是精湛。 如果韩老实在这里,肯定会让他们把头型再改一改,那样就更完美了…… 第154章 日本人的两大高手 “船津社长,那韩老实的枪法非常好,尤其是擅长来自花旗国的快拔枪术,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射出六枪,而且枪枪精准,所以必须要小心对待,否则可能会吃大亏的!” “还有,这韩老实十分擅长奔跑,跑动起来比兔子还快,最近发现他的力气也不小,能一脚踢死人。” “韩老实尤其擅长枪口逃生,曾经在我们怀德韩家三百黑衣扈兵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这一点不能不防,最好是能在全城暗中设下卡点,到时候如果真从现场跑掉,也可以戒严捉拿!” …… 韩克成与韩克冯这哥俩此时也顾不上互相拆台了,你一言,我一语,把韩老实的能耐尽数说出来,可见也是没少下功夫。 而且这话里话外,全是满满地忌惮。 主要确实是被韩老实给整得焦头烂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典型的能请神不会送神。 船津藤太郎摇头道:“全城戒严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满铁附属地戒严也难以办到,影响太坏。” 此时日本人还不是九一八之后的为所欲为,而且这里可是拥有四十万市区人口的宽城子,又不是怀德韩家所在的怀德县城,可以说啥就是啥。此外,这满铁附属地也是买卖商家铺户无数,尤其是还有西洋列强的各种洋行,谁敢随便说戒严就戒严,到时候引起友邦惊诧可就麻烦了。 此时的日本人对于英吉利、美利坚、法兰西,那都是舔狗一样的存在,见到金发碧眼的点头哈腰,慕强心理毫不遮掩。 船津藤太郎又道:“明天里层是由你们怀德韩家负责,外层是由大日本帝国军人负责。此外,在附近制高点的建筑上,我们会安排枪法最好的军人!” 韩克成与韩克冯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这日本人真是狡猾狡猾的,韩老实最擅长快拔枪术,所以贴身动手的肯定最危险,弄不好就要付出六条人命。 而日本人在外围不但安全,而且还能够在韩老实耗尽子弹之后占便宜捡漏。 真是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但是形势比人强,胳膊拧不过大腿,奴才就得具备奴才的觉悟,炮灰就得发挥炮灰的价值。 不过,船津藤太郎又呵呵一笑,用日语对一个手下说了两句话,然后手下低头答应一声,就转身出门了。 片刻之后,从门外走进来两人。 船津藤太郎拍了拍手,然后洋洋得意地说道: “韩桑,这次我们可是请动了两位出色的高手,都是专门从大连乘火车连夜赶过来的,为了这个韩老实,可以说是精锐尽出。这个韩老实又不是三头六臂,定然难逃此劫,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韩克成与韩克冯转头一看,发现进来的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的满脸横肉,身材肥硕,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鹫一样。 矮的瘦小枯干,其貌不扬,表面看起来形同路人。 船津藤太郎郑重其事的介绍道: “这一位是来自熊本县赫赫有名的牛岛辰熊,牛岛君曾经是拥有大关段位的相扑力士,本来有机会成为横纲,但是牛岛君转而追求柔术,后来又成为极为出色的柔道家,格斗本领出神入化,没有人能够在近身情况下躲过他的凌厉抱摔,是受到天照大神青睐的大和武士……” 说到这里,船津藤太郎嚣张的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勾了两下: “看到了没有,牛岛君打你们华夏人完全用不上两只手,动一动小手指就可以把那个愚蠢的韩老实打倒在地,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那韩老实能够死在牛岛君的手里,是三生有幸……” 船津藤太郎在介绍过程中,可谓是身有荣焉,嘚瑟到了极点。 也怪不得牛岛辰熊如此壮硕,原来曾经是相扑力士,一共十个段位,其中横纲是最高级别,属于终身荣誉称号,而大关段位则是仅次于横纲。 而这位牛岛辰熊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却可以明白无误的领会到船津藤太郎的夸赞,于是把下巴颏抬得更高了,完全是在用鼻孔看人,真是狂到没边了。 船津藤太郎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介绍另一个: “这一位是来自鹿儿岛的村田永信,从平安时代开始就世代都是萨摩藩的藩士。村田君的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村田经芳——当然,你们华夏人应该不知道谁是村田经芳,毕竟那时候你们还在梳着辫子。 村田经芳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初代枪械设计师,更是最为出色的神枪手,枪法达到了你们华夏人所无法想象的地步。而村田君更是青出于蓝,尤其擅长快拔枪术,已经练到了极致,就连花旗国的牛仔,见到村田君的枪法之后,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见我们大和,才是最优秀的种群……” 说到这里的时候,船津藤太郎又开始习惯性的装逼了,只见他把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分着伸开,做出枪的手势,瞄准韩老实的画像,道: “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你们华夏最出色的神枪手,在村田君的面前,也只是小儿过家家。那个屡屡兴风作浪的韩老实,其枪法可能确实比较厉害,但是与村田君相比,肯定是连提鞋的资格都差十万八千里。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提醒村田君注意,到时候先把那个韩老实的两个小东西打碎,到时候我会近距离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在地上无能的扭曲着哭嚎……” 韩克冯听到这里,认为英雄所见略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有!” 村田永信似乎不像牛岛辰熊那么嚣张跋扈,此时甚至还对韩氏兄弟弯腰施礼,问候道:“口泥期哇,哈期梅嘛西都走,由咯西库内噶西嘛司……”(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还挺有礼貌。 但是这种礼貌绝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礼貌,而是一种类似于饭前便后要洗手的固定程式。以前的日本武士在得到一把新刀之后,会先找人试刀。而在试刀之前也是连连弯腰鞠躬,又是感谢,又是抱歉的,然后一刀挥作两段…… 第155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船津藤太郎把两个日本高手吹得天花乱坠,天上仅有,地上也无的。 而大少爷韩克成的身手极其一般,枪法与武艺不能说一点不会,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一些而已。 而且韩克成平时对这些也确实是完全不感兴趣,同时也完全不需要感兴趣。 因为韩克成乃是嫡长子,理所当然的家业继承人,有限的技能点根本不可能点到武艺、枪法这些领域,而是自幼接受精英式的管理教育,包括厚黑权谋等学问。 所以,此时的韩克成听得懵懵懂懂,不明觉厉。 但是四少爷韩克冯却是行家里手,不论是武艺还是枪法。 此时,韩克冯本能感觉到这两个日本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显然绝非徒有虚名,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牛岛辰熊,韩克冯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一个近身格斗的顶尖高手。 别看韩克冯的身手不凡,自幼就有名师指点、高人传授,形意八卦的功夫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深得一代宗师的真传。 但是在贴身状态之下如果贸然与牛岛辰熊交起手来,韩克冯肯定是不敢夸下海口。 实际上这种相扑出身的柔道高手,最擅长的就是近身纠缠。 所谓十年把式不如一年跤,柔道的摔法确实是有独到之处。 柔道在日本虽然早已有之,但是真正被系统化还是从明治十五年(1882)开始,其历史背景就是日本在明治九年(1876年)颁发了禁刀令,规定除了军、警、穿大礼服者之外,所有人不得在公开场合佩刀。 而当时日本社会治安混乱,具有防身的现实需求,于是柔道开始被现代化改进,得以发展成为一门实用的格斗技。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任何一种能够流传下来的功夫,都肯定有其独到之处,更不用说人家专门练这个二十年,每天就琢磨怎么摔人。 如果是遇到棒槌麻瓜,在人家眼里浑身都是破绽,有一百种办法一起手就摔个七荤八素。实际摔还算轻的,最怕关节技,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 四少爷韩克冯急于在日本人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对船津藤太郎说道: “船津社长,我此番也带了两个近身摔跤的高手,而且都是年轻女人,如果有必要的话,是否可以明天一起动手?就如船津社长所言,就算是那韩老实长了三头六臂,也只能束手就擒!” 船津藤太郎听了,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叽里呱啦的与牛岛辰熊交流了一番。 很快,那牛岛辰熊的脸上就露出了邪淫的表情,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连说“死帖可答,死帖可答!”(非常美妙!) 这特么的,一看就是没憋什么好屁。 而船津藤太郎此时也跟着一起坏笑,然后转过头对韩克冯说道: “牛岛君说了,明天动手的时候不需要女帮手,但是今晚他需要两个女帮手,主要是陪他一起练习乱取(自由格斗),你们华夏的女人能够被牛岛君邀请,应该倍感荣幸才对……” 韩克冯作为同道中人,对于这两人的表情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因为他自己就经常这样,尤其是在韩大嗙献计献策的时候。 然而这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疼——很好,现在终于打上了,而且打的还不是屁股,而是粉红粉白的大脸蛋子。 那两个年轻女人乃是韩克冯费了很大心思才搞来的,如果不是他拜在宫师傅门下,近水楼头先得月,绝对是很难搞到手,不能因为他是怀德韩家的四少爷就可以啥好事都紧着他来。 而且两个年轻女人一直都是韩克冯的近身护卫,同时也是他的禁脔,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而他韩克冯又不是属王八的,有绿帽子瘾。所以尽管对那两个年轻女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毕竟只是工具人,但韩克冯肯定也不希望被别人随随便便的就乱整啊。 不用说是大活人,就是庄稼人用惯了的锄头镰刀,也不希望别人随便乱碰吧。 而韩克冯尚在啜嗫的时候,那边的大少爷韩克成就已经替韩克冯满口答应了下来,表示太阳下山之前,一定确保人员安排到位,缺少少啥全都自备,不用麻烦国际友人。 此外,到时候咋操练都行,格斗的时候不用客气,有力气尽管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跟我们怀德韩家客气。 然后大少爷韩克成又情真意切地夸赞了韩克冯的分享精神,不愧是怀德韩家的四少爷,等这次事成之后,一定给他记功一次。 把韩克冯气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但又没有勇气拒绝日本人的要求,于是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而且还得主动舔着脸迎合日本人,并给出了使用说明书。 不能不迎合啊,否则那就是割了牛子敬神——人也废了,神也得罪了…… 还是那句话:既然当了人家的走狗,就需要有走狗的觉悟。 日本人哪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这就是一帮披着人皮的畜牲。你以为你怀德韩家与日本人是好朋友,实际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而已,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想踢一脚就可以踢一脚,啥也不是。 牛岛辰熊虽然不懂中国话,但是对于韩克成的动作表情还是可以理解的,顿感高兴,然后他斜楞了一眼旁边的村田永信。 这两个炮子虽然都是被请来助拳的,但却是面不合,心也不合,之所以没大打出手,那只是因为要顾及船津藤太郎的面子。毕竟此时的满铁会社是日本在关东最重要的支点,甚至被上升到国策与国运的地步。 牛岛辰熊叽里咕噜的对村田永信说了两句话,大意就是问村田永信,晚上要不要加入其中,独乐乐,不如同乐乐。 当然,这并不是牛岛辰熊真想同乐,而是不怀好意,想要在某个方面压过村田永信一头,稳稳拿捏,然后借机再嘲笑一番…… 但是村田永信似乎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感兴趣,摇头拒绝了,认为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钻研一下技艺。在村田永信看来,对于武人而言,禁欲应该是基本觉悟。 见此,牛岛辰熊只能哈哈一笑,并且深表遗憾。 不得不说,牛岛辰熊也是天赋异禀。 这小子每天的训练量都是令人咋舌,要伏地挺身一千次,举重物一千次,蛙跳一公里,用大树练习背投技一千次。 到了晚上还要再半碗生的甲鱼血当中兑上蝮蛇粉,咕噜咕噜的喝下去。 也是一个人才,为了享受也是拼了…… 第156章 日本第一剑豪 太阳还远远没有下山的时候,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就已经把两个娇美的摔跤女亲自送到了小红楼的三楼。 在里面只穿了一条兜裆布的牛岛辰熊,正在练习双手刈,看到韩克冯如此识相,不由哈哈大笑,重重地拍了两下韩克冯的肩膀头子。 韩克冯强颜欢笑,然后从外面把障子拉门给缓缓地合上了。 这特么的,一身形意八卦功夫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此时,在小红楼前面的院子里,村田永信正在反复磨练拔枪术,他使用的也是一把左轮枪,只不过样式十分特殊,是他自己亲手diy出来的,不愧是出身于枪械设计世家,只不过这样式既有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的血统,也能和史密斯韦森3号沾亲带故。 抄抄改改,就算原创了,这很核理。 当然,这小子的拔枪术也确实是有一套。 快! 非常快! 快到检察院都无法提起公诉。 反正韩克冯自认为远远办不到,于是心里叹息:要是牛岛辰熊也有这种枪法就好了——可惜,事与愿违。 此外,这个小日本子村田永信还不光练拔枪术,还时不时的在楼台墙壁攀腾纵跃,身形如同灵猴一般敏捷,时不时的还扔一枚手里剑。 这显然是把忍术与枪法结合到了一起,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个流派,伊贺还是甲贺? 猿飞还是户隐? 不过不论如何,这个村田永信确实是有一套,高手中的高高手。 以至于韩克冯在心里嘀咕:如果这次还是没能成功圈拢住韩老实,那么是不是考虑出重金雇用村田永信,协助紫衣探前往龙湾县城办事。 之前紫衣探首领韩继明派出去的五人组,莫名其妙的就全折在龙湾县城了,属实是令人心惊啊…… 一直等到快要吃晚饭的时间,牛岛辰熊才满面红光的从三楼下来了,换了一件袍子,露出两条毛茸茸的大腿。 而且韩克冯似乎看了两个紫皮的大茄子包,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牛岛辰熊此时相当的满意,嘴里不停地说着“呦西,大大地花美” ! 又拍了拍韩克冯的肩膀:“你地,以后亲戚地干活!” 这个日本人显然不知道“连桥”一词,否则肯定是要把“亲戚”换成“连桥”——不过,显然牛岛辰熊就是这个意思。 船津藤太郎作为满铁会社的实权人物,相当有排面,不过在村田永信、牛岛辰熊面前,却并不托大。 尤其是牛岛辰熊,那可是柔道高手,而且还曾经是相扑大关,在日本国内的地位非常高。 这次来助拳主要是技痒,想要会一会传说中的关东痴汉韩老实,因为他非常享受与人搏命的愉悦感,而且坚信他能够亲手把韩老实的胳膊腿全都狠狠地拧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船津藤太郎正在琢磨着晚饭到哪吃、吃点什么,忽然有人进来禀报:“有一位自称中山博道的,前来拜访!” “啥玩意?”船津藤太郎一时间没整明白。 但是牛岛辰熊与村田永信却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没听错吧,确定是中山博道先生? “确定,就是来自大阪的中山博道先生!” 牛岛辰熊感觉难以置信:“中山博道怎么会出现在关东这地界呢?” 村田永信鄙夷地摇摇头:“啥都不懂,黑龙会了解下?” 牛岛辰熊这才恍然大悟,这就能对上了! 那还说啥了,赶紧出门迎接呀。 不过,在出门之前还得整理一下仪表,牛岛辰熊特地飞快的跑上楼穿上衣服。 而船津藤太郎也很快就想起来了中山博道是谁,也不由感到激动。 他们踩着小碎步快速到了大门口,只见一个脚踩木屐、身穿黑色剑道服的中年男子,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前,虽然身高还不到一六零,却如同山岳一般高峻而不动,气势巍峨,腰间插着一把打刀。 哇,真的是中山博道先生! 这三个颇有身份的日本人,此时就像是在虹桥机场接机爱豆的迷弟迷妹一样,恨不得跪下来舔脚趾。 实际也不怪他们三人如此激动,这中山博道在日本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显赫。 他是日本大正时代的武界第一人,是公认的“剑道之神”,又被称为“天下名人”,开创梦想神传流,目前已经获得剑道、居合道两种范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将会在昭和二年——也就是十年之后的1926年,再获得杖道范士。 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以说,中山博道就是活着的日本传奇剑豪,特别是传说中的“居合斩”,就是经他之手进行的改进优化。 而在武士道精神非常浓厚的日本国,对于这种人物不可能不敬仰之,说是全民偶像并不为过。 尤其是对于牛岛辰熊、村田永信这种习武人士而言,中山博道简直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显然,这位传奇剑豪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捧的场面,但也并不矜持,更不盛气凌人,甚至话语之间有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没有资格上前拜会的怀德韩家两位少爷,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看着。 韩克成捅咕捅咕韩克冯,小声道:“他们这是咋地了,怎么感觉像是迎接日本天皇似的呢,这中山博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韩克冯撇嘴道:“中山博道你都不知道?” 韩克成有些无语地说道:“我应该知道吗?” 韩克冯忍不住要卖弄见识,“中山博道是日本武界第一人,非常牛逼的存在,就算是日本天皇见了,都得以礼相待!” 韩克成则是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练把式的大老粗,至于这样嘛,你师傅宫先生在武术界的地位和他能造个平杵吧?不用说见到袁大总统,就是见到老爷子也不敢托大,为了两吊半钱,还得四处奔波……” 韩克冯被噎得够呛,主要是大哥说得确实是实情。国内与日本不一样,热武器普及之后,这些武术界的宗师地位跌得比跳楼都快。 当护院、入镖行属于常规操作,能开一家武馆的那都算是成功人士了。 应该说,这也是国人识时务的表现,能认清谁是大小王,比如那神鞭傻二,回过头就剪了鞭子开始玩枪…… 不像是日本人还在迷恋武士道精神,这玩意就如同嗑药一样,短时间确实有效果,但是药劲儿过了之后,有他们哭的时候。 岛国嘛,到什么时候都是一股小家子气…… 第157章 刀劈子弹? 晚饭是由船津藤太郎做东,在四马路最有名的日式餐厅——皈宓の饭。 村田永信确实没有说错,这中山博道还真是黑龙会请来的,主要是考察宽城子,想要开设剑道分馆,寻找机会与当地的武术界人士交流切磋。 说白了,就是搞精神文化入侵。 这黑龙会是日本特地为了占领关东而建立的一个半官方性质的组织,并与志在复辟大清王朝的宗社党相勾结,也是后来伪满成立的幕后推动者。 不但野心勃勃,也是坏事做绝。 实际中山博道已经来到关东数日,只不过之前一直是在公主岭日本租界盘桓,与黑龙会和宗社党商议一些事情。 这次来到宽城子,自然是要拜访一下满铁会社驻长分社的话事人船津藤太郎。 当然,这个时间点,也未尝不存在蹭一顿饭的心思——传奇剑豪那也是人,得吃五谷杂粮,而且吃饭也得花钱。 既然能白吃白喝,不用花自己的钱,那肯定是极好的。 果然,船津藤太郎主动张罗做东。 啥贵点啥,而特地请过来的三个出名的艺伎更是摇着扇子扭扭哒哒。 那脸抹的,腻子工见了都摇头,甘拜下风。 牙齿还是黑的,眼眉短啾啾,也不知道美在哪里。 反正韩克成与韩克冯是没有半点兴趣,白给都不要,宁肯去找韩大嗙拼刺刀。 但是这些日本人却是大呼小叫,果然地狱画风只适合地狱人。 这顿饭,把韩家二傻吃得甚是煎熬。 等好容易散局了,船津藤太郎大手一挥——韩克成买单! 好家伙,六个人一顿饭花了一百二十五元金票,再加上请艺伎的一百二十五元票,总计正好是二百五十元金票…… 尽管怀德韩家不差钱,但是不差钱与冤大头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儿。 然并卵,走狗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甚至还得甘之如饴。 饭后,船津藤太郎等三个日本人,加上韩克成与韩克冯都是回满铁会社的小红楼。 而中山博道则是另有住处,并婉拒了船津藤太郎的热情邀请。 这老小子是住在三马路的一家日本旅馆,而且他也算是半个中国通,不但会华语,而且这宽城子之前也曾漂洋过海的来过两次,路很熟。 之所以中山博道婉拒船津藤太郎的热情邀请,就是因为晚上还有节目,那旅馆的老板十分仰慕传奇剑豪,所以早就约定今晚要让自己美貌的妻子自荐枕席。 这老板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如果能留个种,那可就赚大发了。 尊敬的友友们,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恶意诽谤,世系天皇早已串种的问题,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此外,当年北宋时期日本大量派女人来中国的各种神奇操作,那更是毁三观。 可以说,伦理界乱不乱,日本人才是说了算…… 不过,旅馆老板也是打错了算盘,这中山博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早就看穿了一切。对此,中山博道是山人自有妙计,具体什么妙计,佛曰不可说。 当然,如果正常发展下去,佛曰不可说,在此还是冒着风险可以说一说的,权当新年福利,然而可惜的是,有人出来搅局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虽然宽城子街道两旁的路灯照得雪亮,但是街上的行人却很少,路灯将沿街卖烟卷的小半拉子身影拖得老长,夜风吹过街巷,在一家大饭庄子门前窝住风口,吹落一个幌子。 小伙计赶紧钻出来捡起,把邪歪气撒到蹲在门旁边的要饭花子身上。 那要饭花子嘿嘿一笑,眼皮子一撩就发现有行人经过,本想跟腚要钱,却猛的发现这人腰间插着一把刀,脚踩木屐,显然是个日本人。 而且那眼神就和刀子一样,于是要饭花子就此打住…… 这个日本人,正是着急回旅馆送温暖的传奇剑豪,中山博道。 夜风又吹过街边的一处告示栏,把上面贴着的一张通缉文书吹落到地上,所印文字依稀可见: “大盗韩昆,吉省龙湾人,身负人命百条,并在奉省劫掠韩氏苦主黄金一百万两,现支给缉红吉官帖三千吊,凭人结领,死活勿论”! 落款是:“长春县公署”。 这时有一个身穿有些破旧的青坎布裤褂,把破毡帽压低的小贩,挑着两个竹篓子来到近前,把担子放下之后,弯腰捡起了通缉文书。 飞快地扫了两眼之后,就塞到了口袋里,留作纪念收藏之用。 实际这通缉文书根本没人当真,三千吊吉官帖,能折合二百多块现大洋…… 既然是大匪,又身负人命百条,而且还劫掠黄金一百万两,那么悬赏花红就只有二百多块现大洋? 脑袋得是进了多少水,才会为了二百多块现大洋与这等绝世猛人过不去,是嫌大关东的白脸高粱米饭搭配猪肉炖粉条子不好吃吗? 纯纯就是在扯犊子。 而且既没有画影图形,也没有写韩老实的名字,而是整了一个韩昆,属实是有些招笑啊。 已经是敷衍到家了,可能是边金韩家上蹿下跳,不得不整这么个玩意糊弄一下,估计龙湾县城很快也会贴一些吧…… 小贩摇摇头,然后再次挑起担子,就这么默默地缀在中山博道身后。 等来到一条街口的时候,这里的路灯坏掉了,可能是还没来得及修。 而且附近也根本没有人。 这小贩才挑着担子快走几步。 中山博道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并未在意,而是继续往前走。 突然,中山博道脊梁骨一冷,在电光火石之间,猛的左足向后踏出,并以此为轴,身体后回旋一百八十度,与此同时打刀已经拔出,并顺势果断斩下。 这正是立居合六本目下的一文字纵斩。 快! 太快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声枪响。 柯尔特蟒蛇枪口迸发出来的火花,在暗夜当中显得尤为明亮。 但是更明亮的却是来自中山博道的打刀,只听“噌”的一声,就冒出了一溜红黄蓝相间的绚丽火花。 小贩的瞳孔一缩,绚丽火花尽收眼底。 实在是难以置信,这特么还是人吗? 竟然把子弹给斩开了? 这不科学呀,物理学、材料学、力学的大佬们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小老弟儿,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呀,这大关东并不是高武世界啊。 就很离谱…… 第158章 不讲礼貌的小八嘎 “八嘎!” 中山博道举着刀骂了一句,属实是没有素养。 不讲礼貌! 化装成小贩的韩老实能有什么坏心眼? 只不过是想要友好切磋一下而已,武林要以和为贵,不是好勇斗狠。 尤其是这个小鬼子练的是死劲,不好用,已经把颈椎练坏了,脑瓜子沁沁着,一看就是颈椎病。 所以韩老实好心好意的想要帮助小鬼子治疗一下颈椎病——这个子弹有用,是化劲,二百多斤的英国大力士都接不住化劲。 不过显然这个小鬼子深谙接化发,防出去了,却丝毫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而是不识好歹的要把事情搞大——只见十米开外的中山博道双手握刀举至头顶,穿着趿拉板的双脚在地上以诡异的小碎步向前移动。 飘忽不定,形似鬼魅。 直奔韩老实而来。 这简直是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韩老实这个三十九岁的老同志。 很快啊,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就火力全开,听起来是一声枪响,实际五发子弹都已经尽数射出,毫不留手。 也确实不能留手了,这小鬼子真要是冲到跟前,一套袈裟斩,保不齐系统的十次免疫攻击在眨眼之间就会被耗光,然后岂不是麻爪了…… 韩老实是来杀鬼子攒点数的,而不是来送人头的。 因为他自觉系统仅剩的102点有些不保险,可能无法应对第二天可能要打的恶仗,于是就没事出来溜达,在无人角落换上了行头,化装成卖草编的小贩。 没想到还真就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就中山博道这头型和装扮,简直就是把“来打我呀”写在了脑门子上。 然而该不说不说的,这个小鬼子属实是有点东西。 也不知道这五枪能不能奏效,再不行的话就得拿出众生平等器了! 不信他能用打刀瞬间劈开铺天盖地的圆铅弹! 但是也说不准,没准这小子还会龟波气功、刀枪不入呢。 那样的话,韩老实可就得跳大神搬杆子,试试看能不能请来关东五家出马仙继续开整了…… 就在韩老实的心里想着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中山博道不动了。 一动不动。 手举打刀的造型还挺别致。 十分带派。 以至于韩老实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以二天一流蓄势,然后斩出一道剑气,再接上一决生死的突进。 或者是憋出来“狂风绝息斩”这种大招…… 最次也得是迎风一刀斩。 所以韩老实不得不做足防备,手里已经多了一支雷明顿m870——河昌西山矿案四个悍匪用的就是这玩意的仿造版,货真价实的大喷子。 韩老实之前是存放在王子儒那里,这次终于带出来了——当然,其他的大杀器是真没有了,摁,还有若干mk2手雷,就是之前在刘家大院使用的那一款。 韩老实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大喷子也不好使的话,那么索性就原地引爆mk2手雷,一起毁灭吧…… 然而,这边的韩老实瞅了一眼又一眼,中山博道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就那么站着。 于是韩老实就想直接用雷明顿给他来一下子,结果还没等开枪,这位日本第一传奇剑豪就不声不响的死给你看。 就问你怕不怕? 你要不怕,那就当传奇剑豪没说…… 是的,传奇剑豪中山博道已经死了。 死透透的了。 身上不多不少,四个血窟窿。 从上往下,一个在脑门位置,两个在心口窝的左右位置,剩下的一个在肚脐眼位置。 不得不说,韩老实虽然平时二逼超超的,当时在鲨人方面还是很专业的,脑门一枪是常规操作,心口窝左右各来一枪,是防备有人天生心脏在右边。 至于肚脐眼来一枪,是因为他听说有的硬气功死穴是在肚脐眼。 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那么,韩老实开了五枪,为什么只有四个血窟窿呢,莫非日本第一传奇剑豪中山博道又劈开了一枚子弹? 实际并没有。 裤裆下面此时已经乱七八糟了,绝对的鸡飞蛋打。 因为韩老实听说有的硬气功死穴是在这里。 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有人可能要问了,那日本第一传奇剑豪中山博道,为啥不继续劈子弹了呢? 实际这个道理很简单,比如有人中了一次亿元级别的彩票大奖,那么再连续买五次,还能都中? 咋地,耶稣玉帝如来佛祖都是他老铁? 事情的真相是,中山博道第一下子纯属撞大运,蒙上了。 只是这小子也确实有点东西,危险预警、反应速度、拔刀斩击……方方面面的都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致。 可惜,再极致那也是碳基生物,在子弹面前毫无用处。 如果不是中山博道有逆天的气运,第一枪保准就已经跪了。 这样也就不至于把韩老实唬得够呛。 韩老实差点以为灵气复苏,大关东变成高武世界了呢…… 平复了一下心情,韩老实踢了传奇剑豪的尸体两脚,然后就如同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扔进空间当中,打刀也一起放进去。 这把打刀十分精美,在刀茎上刻有“五胴截断”、“三胴切落”的字样, 一看就不是凡品。 然而中间刀刃与刀身已经毁了,就剩小半边维系着刀身没断。 韩老实暗道可惜,但也扔进了空间。 主要目的就是毁尸灭迹。 实际从韩老实开第一枪,到最后毁尸灭迹,中间也只经历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而已。 方方面面的虽然听到了枪声,但是还没等反应过来,韩老实已经挑起竹篓子走人了。 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摊触目惊心的鲜血。 问题是通过鲜血能看出啥来? 谁能想到,这位日本第一传奇剑豪窝窝囊囊的身陨于此呢。 其实也不应该说“窝窝囊囊”,毕竟这位确实是有大气运,亿分之一的可能都被他碰上了,到黄泉路上绝对能吹一道。 但是气运这个东西,玄而又玄,谁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 只是在这同一时间,供奉在热田神宫的草薙剑,似乎也许大概是已经断成了两截。 这玩意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年头久了的物件,风化了也实属正常。 所谓“三大神器”,除了草薙剑之外,还有供奉在东京皇居的琼勾玉,?以及供奉在伊势神宫的八咫镜。 这三个玩意放在琉璃厂都是没人要的破烂,啥也不是,也就他们自己敝帚自珍吧…… 韩老实慢悠悠地挑着竹篓转过了两条街,这才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换上衣服和鞋帽,背着手回了日本旅馆。 这次温水池是设在了室内,更显高端大气上档次。 韩老实泡在热水里,舒适得眼皮子有些沉重,发出感叹: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 但是忽然之间却有些心绪不宁,右眼皮子也在跳。 怪哉…… 第159章 九月红在渡劫 怀德县西南,一个光腚屯子。 已经晚上九点了,正常这个时间家家户户早就吹灯拔蜡,优生优育了。 但是今天不同以往,屯子中间一户人家点起了明亮的灯笼火把,西屋的窗户大敞四开的,家中的妇女正坐在炕上,头上蒙着一条花被子,时不时的就抖两下。 这场景,似乎是有些诡异呀。 屯子里户数少,连老带少的全算上,将将巴巴的也就七八十口人,此时至少有一半聚集在这家的场院里。 在西屋地上,大神正在二神的配合之下,搬杆子请神。 只见那大神身穿绣云头卷花的神服,戴着缀有彩布流苏的神帽,左手持文王鼓,右手持武王鞭,在达子香氤氲弥漫的烟火当中,唱起音调苍凉古拙的神歌: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栓,行人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采地,头顶天,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武王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摆上香案请神仙……” 那二神则是在配合翩翩起舞,做鹰击振翅状,嘴里还发出一阵阵清唳的鹰叫声。 腰间悬着的铜铃叮当响,神服嵌镶的九面铜镜在灯光照射之下,炫出一道道金光。 越发神秘。 屯人都是乡里乡亲的,遇到这种事情也不光是看热闹,还要跟着捞忙。 大关东,跳大神并不罕见,搬杆子请神据说可以治邪外病,这玩意到底咋样在此不谈,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这场搬杆子跳大神却注定不会顺利完成。 因为,在星夜之下,黑暗的荒野当中已经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把正在草皮上贴边溜的黄皮子惊得钻入洞中。 随后,就有八匹快马踏入这个光腚屯子。 既然有一家正热闹得欢实,那么肯定是扑着亮光奔这家去,于是很快就进了院门。 有屯人扭头一看,吓得狼掏似的喊了一嗓子:“来吃横饭的了”! 都吓岔气了。 也不怪屯人害怕,这八匹马上一共有六个人。而这六个人虽然穿戴干净利落,一水上等料子,而且看着也都是斯斯文文的,像是跑外办事的生意人。 但是此时手上提着的、腰里插着的匣子枪,却暴露了一切。 更不用说打鼻子一闻,身上就散发着一股子枪药味。 八匹快马刚进院,就有一个身量高挑纤细的人先跳下马,把匣子枪朝腰带上一插,然后对一个腰插两把匣子枪的年轻男子说道: “把缴来的那杆盖子枪给我!” 年轻男子点点头,顺手从马鞍子上摘下一杆三八大盖,连带着子弹带都递过去。 这人接过枪弹之后,紧跑两步纵身一跃就上了墙头,然后跐着墙头蹿上了房顶,灵巧得如同狸猫一样。 蹲在烟囱后面,架起了三八大盖。 然后那五个才都放心的翻身下马,把八匹马的缰绳全都交给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年轻的,牵着马在场院里来回转悠。 这时就有一个细眼鹰鼻的三十来岁男子扬起马鞭子,照着在旁边卖呆的两人就是两下子,嘴里骂骂咧咧: “都特么撮在那相姑爷呐?长着腿儿的给我过来压连子(遛马)去!” 抽的这两人一蹦多高,“哎呀呀,柜上的手下留情,我遛,这就遛!”被打的好像就是专门等着这一鞭子。 庄稼人遇上兵与匪,这还算客气的呢…… 腰插两把匣子枪的年轻男子直接进屋了,拽着大神二神就往外撵,嘴里说道: “行啦,可别在这整景了,不三不四的有啥章程尽管奔着爷台来,爷台用匣子枪伺候局!” 然后又转过头道:“二婶,快麻溜的进屋,南侠身上带着金疮药,让军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这可大意不得!” 为首一人虽然穿的是一身男装,还戴着一顶深色巴拿马礼帽,更有意无意的压低了帽檐。 此时摆摆手,道:“不碍事,都抓紧时间歇歇吧……”声音透着一股清冷,却又婉转动听,显然是在女扮男装。 捞忙的屯长壮着胆子过来搭话:“柜上的,空干啃富,草干连水,进台儿上拐着,先啃个草卷……”(各位爷,饿了就准备饭,渴了就准备水,先到炕上坐着卷一根烟抽) 这时一个白净富态的老太太走上前来,扔给屯长四块现大洋,道:“办富(做饭)吧,整点硬的,搬浆子、留杆子(酒、肉),别给我藏着掖着的!” 屯长满脸惊讶的接过现大洋:没想到这伙胡子竟然吃饭还给钱…… 这光腚屯子落脚的地方不好,地薄的像张纸,谷雨扔地一斗种,白露还收不回十升糠,孩大老小挣命扑腾一春带八夏,也就是够个年吃年用。 屯子里也就西头把边的老李家混成了上等户,因为抱上了贵人的大腿…… 既然人家都给现大洋了,那还说啥了,准备嚼果吧,这家闹邪歪病,确实不大适合招待且,最适合的还得是西头把边的老李家。 想到这里,屯长拿着三块现大洋去了老李家。 实际这屯子还不到十户人家,离得都不远,抬腿就到。 一五一十的说完,李家小媳妇见钱眼开,把孩子放到悠车子里,抬手打叶脑盖上拔下火罐子,又拿手把刘海撸上去,抄起来带锈的破菜刀,嗤喽嗤喽在水缸沿上杠两下,走出屋伸手从墙根的草鸡窝里掏出正在下蛋的芦花鸡,冲南天门点了三点,嘴里叨咕: “过往神灵别见怪,小鸡本是一刀菜”。 说完,摁在地上就把鸡给杀了。 捞忙的又叫过来一个妇女给打下手,烧一锅热水拔毛开膛,用晒干的鸡腿蘑一起炖上。 焖一锅小米干饭,又摊了一盘子鸡蛋,后园子里摸黑拔七八根大葱,又到邻居家张罗了三个咸鸭蛋,用刀切成了两半,好赖是对付了四个菜。 再从碗架子里取出来一壶包谷酒——这原本是给当家的准备的,留着月末歇班回来喝,现在却顾不了许多。 在当院的碾盘旁边放了一张八仙桌,点两根蜡,七长八短的凑了一些板凳,摆上酒菜就开饭了。 然后请六个人移动尊驾,来到这家吃喝。 而来到这家之后,依旧是那个身量高挑纤细的年轻人抢先上房了水,另外五个人先吃。 这些人显然是饿了,全都端着饭碗子吃得飞快,尤其是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都赶上往嘴里倒了,吃完之后连嘴都顾不上抹,赶紧上房把人替换下来。 虽然有一壶包谷酒,却只有那个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倒在酒杯里喝。 捞忙的见此,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这应该就算是答对明白了,还白得一块现大洋。 只有那个小媳妇,在背地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是在寻思啥…… 第160章 中计了 “二婶,你肩膀上的伤我给你处理一下吧,要是坐下了疤,我们可就坐蜡了,哪有脸回去见二叔……” 九月红的肩膀被飞过去的子弹蹭了一下,在青缎面的罩衣上留下一道豁口,万幸的是皮肉只蹭出了一条血痕。 对于飞尘走马吃横的胡子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伤。 但是南侠却对此深感自责,要给九月红处理伤口。 韩立正闻言,捅咕了南侠两下,“男女有别,虽然这是咱二婶,但是你给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合适吗?” 南侠眨了眨眼睛,又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九月红放下碗筷,打一碗盐水漱了漱口,听了韩立正与南侠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她听韩老实说过,所以当然知道这个南侠是咋回事。 “你俩无需自责,其实应该自责的是我自己,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俩,而且要是没有你俩,可能已经折在这怀德县了!” 说到这里,九月红有些无奈。 事已至此,傻子都能知道,肯定是中计了! 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九月红就是冷梅的事情,怀德韩家的四少爷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那份电报,想来根本就不是爹娘给舅舅王子儒拍的,而是怀德韩家搞的鬼,然后张下罗网,就等着九月红往里钻。 结果九月红还真就钻进来了。 实际这也不怪九月红缺谋少智,主要是怀德韩家这一手玩得实在是过于阴险刁钻,就连老太太都没有料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当然,以韩老实的智商,就更料想不到了…… 不过,好在好在呀,韩老实派出了南侠与韩立正给保驾护航。 南侠的江湖经验可谓满级,而且头脑十分灵醒,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上午九点左右就离开了龙湾县境,开始进入怀德县境。 而等到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两家子镇,奔波了一上午,索性在此打尖儿,于是韩立正就轻车熟路的把众人带到了满菜馆。 这里是韩立正江湖梦开始的地方,一枪崩了老刘地主。 当然,老太太对这里也并不陌生,她曾在这里狠狠地耍弄了韩大嗙一番。 而九月红之前就听老太太提起过满菜馆,更兼韩立正手舞足蹈的讲述过韩老实在此威压全场的壮举,所以对这里也充满了好奇。 六个人,八个硬菜,烧鹿尾、白肉血肠、酱炖河鱼、阿玛尊肉、飞龙炖口蘑、红焖羊肉、清炖豆腐羹、汆丸子,这正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水里鲜。 又要了一壶纯粮小烧。 饥肠辘辘的众人,对这顿饭充满了期待。尤其是秧子房掌柜小白狼,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要享受一顿大掌柜同款满菜…… 结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酒菜刚上来,门口了高的伙计就快步走了进来,从这桌经过的时候,嘴里小声嘟囔着: “阴天了,这是要下雨呀!” 然而,外面的天气却是亮瓦晴天的。 这个伙计是睡迷糊了,还是咋地,睁眼睛说瞎话。 但是南侠却脸色一正,“这饭不能吃了,被盯上了!” 老太太闻言,飞快地在左手的三根手指掐算了一圈,按照时辰计算: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然后不由脸色一变——空亡事不祥,阴人多乖张。求财无利益,行人有灾殃! 九月红一把掀翻了桌子,酒菜洒了一地,小白狼马上会意,破口大骂道: “做的都是啥玩意,咸的咸,淡的淡,喂猪都不吃,爷台今天就要扯了这饭馆子的幌子!” 一边骂着,一边往外走。 食客都被惊呆了,都在心里嘀咕:这是从哪里来的生荒子,当真是不开面,一言不合就掀桌子。 可不能招惹! 堂头与账房都眨巴眨巴眼睛,却谁都不敢过来阻拦,只能自认倒霉,白搭了一顿饭。 实际这却是九月红在有意保护这家满菜馆,尤其是那个了高的伙计。 事后,必有重谢! 众人做出一副嚣张的样子出了门,南侠用眼皮子一扫,猛然之间抽出匣子枪,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叫起了麻雀头,“当当当当”就是连发四枪,把四个看着不起眼的男子,定在地上。 也不知道南侠是凭什么判断的。 然后纷纷飞身上马,而北街口那边已经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打不过! 虽然听马蹄声应该不超过二十人,应该只是先锋,但肯定还是打不过。 因为众人为了方便掩饰身份,全都没有带大枪,而是清一色的匣子枪。 而且匣子枪都是插在罩衣里面,根本没有枪盒,所以在射程与精度上都非常吃亏,在外面无法与大枪对射。 这与枪法、本事无关。 但是老太太作为军师,自然知道这波前锋如果不及时处理,会很麻烦。 老太太大声问韩立正:“这附近可有树趟子或者是柳条通?” 幸亏韩立正作为土生土长的两家子镇人,对这一片熟悉简直不要再熟悉,可以说闭着眼睛都不带找错地方的。 柳条通那肯定是现成的啊,据此三四里地就是老家柳树沟屯,纸坊前面就是大片的柳条通——着名野外生存专家韩大嗙先生,曾经在这里自由奔跑。 于是扬鞭打马,在韩立正的带领下直奔柳树沟屯。 每一处沟沟坎沟、每一条田间小路、每一片荒野溪流,都了然于心,真可谓如鱼得水。甚至在打马跑过一块黄豆地的时候,还对南侠介绍了一句: “这里是我韩家的天字号好地,却被怀德韩家的姻亲——老刘家给巧取豪夺了去!” 南侠咬牙切齿道:“办他,必须办他!” …… 在领着追兵兜了两个圈子之后,还不时的放两枪,然后装作慌不择路的样子一头扎进了柳条通。 对于柳条通里的详细地形,韩立正同样十分熟悉,毕竟从小就在这里用粘网抓鸟玩。 老太太吩咐道:“二奎,找个适合咱们用匣子枪打仗的地方!” “好嘞!” 韩立正答应一声,就领着众人来到一处高坎。 老太太点点头:“不错,这里最适合打马壳!” 所谓打马壳,就是在柳条通当中视线受限,这样就可以在稍高的地方,看哪里柳条摇晃,就可以确定有人骑马过来,进而预判位置直接开枪。 所以这一波可谓占尽了便宜,毫不费力的就把二十来人报销了,还捎带手的整了五条大枪,其中有一杆三八大盖。 有了大枪在手,就有了底气。 再加上有江湖经验丰富的南侠,以及老太太时准时不准的卦象,终于经过一下午的周旋,摆脱了追踪。 但是九月红和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也都挂了彩, 走走停停,当天晚上就来到了这个光腚屯子…… 第161章 精明的南侠 曾经干着剪径勾当的李贵,现在也是好起来了,抱上了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的亲信韩大嗙的大腿,当上了黑衣扈兵,每个月能领十三块银元的粮饷,这在关东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收入水平。 只是小媳妇却被要求还是留在光腚屯子,充当此地以及周边村屯的眼线,归紫衣探管,而且这并不白干,每个月也有四块半银元的补贴,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另外看赏。 要不怎么说怀德韩家牛逼呢,有钱能使鬼推磨。 反正现在李贵夫妇是死心塌地的给怀德韩家卖命,这小媳妇每天连鞋底子都顾不上纳了,每天就是把一对眼珠子瞪溜圆,在前屯后屯的乱窜,哪家那户拉屎没揩腚都一清二楚。 可惜呀,这种事情没有半点价值。 今天,小媳妇正背着孩子在屯子里看跳大神,突然屯子里就来了六个强人。本来小媳妇并没有当回事,这年头吃横饭的简直不要太多,她当家的李贵之前不也是单搓别梁子嘛。 这信息虽然也有一点价值,但绝对不会多,仨瓜俩枣,鸡肋一样的东西。 然后六个强人就被安排到了她家吃饭,给了三块现大洋,绝对不算少了,别看又是炖小鸡,又是上烧酒的,实际成本根本不到一块现大洋,怒赚两块肯定没问题,所以她乐颠颠的给张罗伙食。 不过,等九月红吃饭的时候摘下了礼帽,小媳妇不由内心狂喜:捞着了! 昨天刚有紫衣探飞马过来通报过,最近要重点留意长相极为漂亮的一个女人,年龄不到二十岁。 此外,还有一个可能特征是拎枪走马。 你看看,这不就是全对上了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功劳,这不就到碗里来了嘛,简直是天官赐福。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六个人忽悠在这里住一晚,这样她就可以想办法连夜将消息就近送到镇里,到时候来一个瓮中捉鳖。 当然,即使六个人晚上并未住在这里,但是只要暗中盯住离开的方向,然后把消息送出去,同样是大功一件——就像是上次当家的李贵把那个在这吃饭的人离开方向,报给了怀德韩家人,就凭此功劳端上了铁饭碗。 “各位爷台,晚上要在这住一宿歇歇脚吗?要是住的话,我好收拾一下南北炕,张罗被服褥子,到时候我抱着孩子出去找宿就行,把屋子留给你们。” 在众人吃完了饭之后,小媳妇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一边热情地问道。 看起来,这就是试图找机会再赚一些外快的庄户人家,并不显得突兀。 还别说,九月红她们还有想要在这临时住一晚的意思,毕竟人困马乏,晚上赶路也不方便,连一盏马灯都没有。 但是南侠却抹了一把脸,道:“小嫂子,怎么不见你当家的呢?” “我当家的在郭家店的车行赶车拉脚,一年到头不怎么着家,就我们娘俩在家过日子,哎,这年景就是对付着过,总比在家种地强。” “那你婆家人呢?” “公公婆婆在关东扑腾了十来年,眼看着小叔子娶不上媳妇,就揣俩钱回关里山东老家了,那边比关东好找媳妇……我当家的寻思等攒下一笔钱,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也早晚得回去。” 南侠点点头,因为小媳妇说得毫无破绽,逻辑接洽。 当然接洽了,因为说的都是真的。 接着,南侠又随口问了几句关于赶车拉脚的事情,小媳妇也回答得四平八稳。 最后,南侠眨了眨眼睛,问:“小嫂子,刚才那捞忙的屯长给你了多少饭钱呐?” “三块现大洋,各位爷台出手就是大方,还得谢谢你们呢,都顶上我——我当家的苦干七八天了,赶车拉脚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得很!” 南侠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比划了四个手指,意思是给了四块现大洋。 南侠的眼睛转了转,屯长这么高风亮节? 竟然只留了一块现大洋。 正常情况下屯长留下两块现大洋才是正理,换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见面分一半嘛。 南侠背地里找机会对秧子房掌柜小白狼说道:“去探一探屯长的口风,看看到底这户人家是干啥的,到底是不是在外面赶车拉脚!” 小白狼点点头,转身直接去了屯长家,一进屋就把牛耳尖刀插到了炕沿上,然后又拍了拍腰上插着的匣子枪: “说吧,要死,还是要活!” 屯长一家人当时就吓得拉拉尿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好汉饶命啊,就落下一块现大洋,我寻思也不犯啥毛病呐。好汉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直接说,能办的肯定办,不能办的头拱地也要办……” 小白狼细长的眼睛往起一竖,道:“做饭的那户人家,当家的在外面做着勾当,你为什么不早说?莫不是你个老登故意让那户人家给做饭吃,好让我们惹一身骚!” “冤枉啊,虽然那李贵在怀德韩家当扈兵,但是他媳妇在家给各位爷台做饭挣一笔小财,那都是正常的呀,他媳妇最贪财,有钱挣乐得直蹦高,而且做饭还好吃,手脚也麻利,绝对能给整挺好……” 小白狼闻言,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心里已经大吃一惊。 也不由佩服南侠的小心谨慎,而且头脑也是真好用,自己这帮人飞尘走马吃横饭,自诩有江湖经验,实际和人家南侠比起来,差太远了! 等从屯长家里出来之后,小白狼火急火燎的往回跑,和众人小声一说。 皆惊! 这个屯子,不能待了。 得赶紧继续出发,小心为妙。 众人抓紧时间在场院准备马匹,喂一遍掺了盐粒子的精料,并且把枪械都修整了一番。 小白狼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盏白得的马灯——也可见这家确实是比较富裕,连马灯这种物件都有。 至于小白狼在屋里干了什么事情,众人都心照不宣。 只知道小白狼随手扯过来一个被单,在擦拭着牛耳尖刀。擦拭完之后,把被单随手一扔。 在马灯的照射下,依稀似乎是血迹斑斑…… 第162章 错过了一个亿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对此,九月红表示:还得是生存下去,毕竟还没把韩叔叔骗到手。 那么,既然要生存,就得破解面前的困局,怀德韩家显然是拉下了大网,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成群结队,围住堵截。 想要彻底逃出生天,还得选一个合理的方向。 于是,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老太太的身上,毕竟这才是专业人士。尽管这卦象时准时不准,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在从龙湾县出发之前,老太太起了有卦,并无大凶之象。 结果显而易见,这凶已经大到随便跌倒的地步了。 但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当自己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更愿意将选择权交给专家人士——尽管专家并非全都靠谱…… 老太太也不推辞,当仁不让。只不过这次既没有六爻起卦,也没有掐算干支,而是把九月红的靴子脱下来一只,顺便调侃一句:“大当家的,这就是你孙子给你买的靴子吗?听说旧的靴子你扔出去了八里地,以前你可不这样啊。” 九月红骄傲的把胸脯一挺:有孙子的人,就是牛逼…… 老太太手拿靴子,嘴里小声念叨了两句,然后把靴子朝着半空当中一扔。 等落下的时候,靴子尖朝向正西。 老太太神神叨叨的捡起靴子,递给九月红,道:“往西走吧,大吉!” “行,那就往西走!”九月红接过靴子,在马拉子的帮助下踩到脚上。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南侠眼光闪烁,看着老太太略有深意的笑了笑,没说话。 实际在场的只有南侠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老太太扔的手法是有讲究的,按照这么个扔法,必然是靴子尖朝向正西。 所以,显然是老太太故意为之。 至于原因,则是老太太深思熟虑的结果。 现在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就如同疯狗一样,被撒出来四处乱咬,方向选不对,后果可能很严重。 东南西北,四个大体方向。 往北走,是返回龙湾县。 往东走,是前往宽城子。 往南走,是去往公主岭。 这三个方向,此时必然都是怀德韩家的围堵重点。 只有一路往西,是去郑家屯的方向。 这个方向有大量的草原地带,所以行进的时候不需要局限在官道上。 而且因为有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存在,怀德韩家并不敢过于放肆。 所以,只要顺利渡过小辽河,就可以跳出罗网,一路撒欢赶到郑家屯。 在老太太看来,那吴俊升与名誉大当家的韩老实属于惺惺相惜,虽然之前并没有交情,但是到时候直奔洮辽镇守使公署,把情况挑明:这位是韩老实的小夫人,被怀德韩家追杀,帮帮忙吧。 想来,那吴俊升应该不会拒绝。 只要有了吴俊升出手提供庇护,自然是高枕无忧。然后再拍电报给龙湾县城的王子儒,而王子儒再告知韩老实。 韩老实定然冲冠一怒为红颜,到时候就看怀德韩家怎么死! …… 定下来具体方向之后,宜早不宜迟,那就得连夜出发了。 幸亏在李贵的家里翻出来了一盏马灯,而且九月红的状元白、韩立正的大黑马、南侠的枣红马,都是相当神骏,至于其他三人骑的虽不是宝马良驹,但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快马,而且还有两匹备马。 所以脚力够用。 一路向西,星夜疾驰,后半夜一点已经赶到了小辽河边的龙神庙——对,就是韩老实之前夜宿的那座龙神庙。 小辽河渡口在晚上没有渡船,所以一时间无法过河,而且白日里还是响晴的天,后半夜此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出来的时候本以为能够朝发夕至,一个白天时间就赶到公主岭,所以并未准备雨具,一时间被淋得湿漉漉的。 所以只能效仿韩老实,夜宿龙神庙。 龙神庙前殿当中地上堆了一大堆干树枝,也不知道这些干树枝是不是之前韩老实收集的那些,反正是可以点起篝火了。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边,虽然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却全无困意,老太太则是在用六枚铜钱算卦,这玩意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 南侠对算卦毫无兴趣,也根本不相信这玩意,她只信自己的头脑和刀枪。不过,此时南侠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是她发现老太太算卦用的六枚铜钱不一般,全是鎏金的开元通宝,在火光下尤其显得金光闪闪。 老太太对这六枚铜钱也颇为自得,这是她前些年从一个打卦半仙手里撬来的。当时那半仙说啥也不给,最后挨了一顿马鞭子才乖乖奉上,可见这位老太太以前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说南侠呀,你瞅瞅你,眼睛都看直了,这又不是纯金的。你要是稀罕金子,那好说呀,这次你和二奎护住二婶有功,回头你二叔韩老实恨不得把金子全送给你们——对他来说,多少金子也比不上你二婶。” 老太太看南侠财迷样子有些好笑,于是调侃了她和韩立正两句。 结果南侠和韩立正还没说话,九月红的脸已经羞红了,忍不住和老太太打闹了两下。 南侠摇头道:“护送二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给多少黄金都不能要啊。而且男子汉大丈夫,想要黄金就得靠手里的枪去取!” 老太太看了一眼南侠,心想:你这姑娘还挺入戏,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当中的“大”还是比较贴切的。 南侠知道自己女扮男装是瞒不过老太太这种人精,于是把头低下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 每次南侠一想到没赶上郑家屯劫黄金的事情,都恨不得用头撞地。 尤其是听说草原三姐妹都凭借功劳分到了大笔的黄金,她自认为一身本领肯定超过草原三姐妹,如果当时在场,那肯定分到手的黄金不会比她们少。 哎,错过了一个亿。 然后又偷眼了一下专心致志擦枪的韩立正,越看越稀罕,恨不得举高高。 在南侠的眼里,这韩立正看着傻乎乎的,实际颇有乃叔的风范,以后保准也是关东的大手子。 到时候一个亿还不是想啥时候要,就啥时候要…… 第163章 韩大嗙的神机妙算 后半夜两点,距离河神庙十里地的王大棉鞋屯,屯东头地主大院当中有黑衣扈兵正在整理马匹与枪弹,灯球火把将前胸绣着的“韩”字照得格外显眼。 一个面相粗陋并且少了一只耳朵的中年男子,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腆胸迭肚地走出了正房,把一顶礼帽扣到了欠揍的脑袋瓜子上,这家大院的老地主在旁边给打着油纸伞,嘴里还得赔着小心。 而正房西间的大炕上,老地主的小姨太正在被窝里抹着眼泪。 这少了一只耳朵的耳朵,就是一天不作损就睡不好觉的韩大嗙。 韩大嗙作为韩克冯的狗腿子,在上次运送黄金的半途中折返怀德之后,就暂时眯起来,积极主动的给紫衣探对付龙湾县城韩家纸坊一家人打配合。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避免被抓了壮丁去郑家屯。 这老小子是属狗的,鼻子十分灵敏,能够及时嗅到风险,感觉到郑家屯的兵凶战危。 当然,韩大嗙眯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毫无作为,相反,还颇有作为。他利用与紫衣探对接的机会,打探到了含金量十足的情报。 当然,所谓情报的至高价值,指的并不是怀德韩家,而是四少爷韩克冯。 而在韩克冯从郑家屯回到怀德之后,韩大嗙就主动跳了出来,把打探到的信息告诉了韩克冯。 这令韩克冯不由深感意外:龙湾农商会长王子儒的外甥女冷梅,竟然就是女胡子头九月红! 而且还与韩老实混在一起,先是劫了七姨太刘小凤的娘家,又在郑家屯劫黄金的时候出力。 要说这韩老实与九月红没睡在一个被窝里,那纯属是糊弄鬼呢! 韩克冯的妒火直接就烧到了天灵盖,恨不得当场就把韩老实抓过来劁了。 更恨不得把九月红绑过来,用遍一千种方式羞辱与折磨她。 这时,韩大嗙就再次发挥出了超级狗腿子的价值,献上了一条锦囊妙计。 那就是冒充九月红在公主岭日本租界的爹娘,给王子儒拍一条电报。 韩大嗙笃定九月红在得到黄金之后,收到电报就会携带黄金回公主岭探家。 而且这些江洋人把枪支与马匹看得极重,必然不会去坐宽城子到公主岭的火车,而是骑马前往公主岭。 如此一来,可以打的算盘就多了。 只不过韩克冯需要与大哥韩克成一起前往宽城子,谋划对付韩老实的事情,于是就把这事交给了韩大嗙负责。 于公于私,算计九月红都是一桩要紧的事情,因为她肯定是韩老实的女人,只要能攥到手里,就不愁对付不了韩老实。 所以完全可以双管齐下,宽城子竞拍纯血马,怀德县截获九月红,最后那韩老实必然在劫难逃…… 这下子韩大嗙可算是欢脱了,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有一说一,这韩大嗙确实是有两下子,操盘得心应手,进行了全面筹划与布置。 要不是随行队伍里有南侠和韩立正,可能早就已经得手了。 韩大嗙非常积极,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把九月红攥住之后,就算吃不到肉,没准儿也能喝一口汤…… 就在韩大嗙想入非非的时候,一匹快马冲入大院,滚鞍下马之后大声说道: “善管事,探明白了,人就在河神庙里,这回指定是跑不掉了,等下就来一个瓮中捉鳖,真是磨道里的毛驴子——没跑!” 韩大嗙的蒜头鼻子抽了抽,道:“确定吗?现在有多少人?” “确定,有六个人,就在河神庙当中躲雨!” 韩大嗙洋洋得意地一抬下巴颏,又抻了一个懒腰,道:“我就说嘛,这些人肯定是要往西挠岗子,因为只要渡过了小辽河,就能尥着蹶子进草原,而且还能去郑家屯嘚瑟一趟!” 旁边站着的黑衣扈兵也有些佩服:这韩大嗙虽然作损是一把好手,但是在能力方面也确实没得挑,脑袋瓜子就是好使,一转转就是一个道儿。 所以,也怪不得韩大嗙在四少爷韩克冯面前是大红人,混得十分打腰。 韩大嗙非常享受众人敬佩的目光,又问道:“河神庙能往四下跑的三条道路,都设好绊马索了吗?” 一个黑衣扈兵赶紧回答:“放心吧,善管事,都安排牢靠了,一绊一个准儿!” “嗯,不错不错!这件事只要办成了,四少爷不是小气的人,指定是重重有赏!到时候你们拿到银钱就随便造去吧,把公主岭的花台子逛个遍,再看看日本姐儿到底是啥操性……” 说到这里,韩大嗙又神神秘秘地一笑,接着说道:“跟你们透个底儿,这次要攥到手里的人,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该看不该看的只要能看到一眼,就算是这辈子没白活……” 这些黑衣扈兵们一听,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后韩大嗙又说道:“多安排一些身强力壮的,到时候绊马索上劲儿之后,你们必须保证能把人按到地上——白天的时候开枪打,那是实在没有办法。既然现在有了条件,那就一定要抓活的,都特么的听到没有?” “明白,善管事,你就瞧好吧,咱也不是白给的,一按一个不吱声!” 韩大嗙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出发!” 随后,一百来个黑衣扈兵就在暗夜当中,顶着稀稀拉拉的小雨,骑马走出了王大棉鞋屯,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当中,只有屯子里的狗叫声还在此起彼伏。 雨,似乎变得大了一些。 这让韩大嗙的心更踏实了一些,因为这种雨夜最适合干活。 很快,人马就赶到了河神庙附近。 韩大嗙已经做好了计划,要来一个打草惊蛇! 就是把河神庙里暂栖身的九月红惊走。 只要她们上马奔逃,不管是走哪条道路,都有绊马索在暗中等待着。 把马绊倒之后,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稳稳拿捏,绳子都准备好了,韩大嗙决定要亲自动手绑人。 雨夜当中的河神庙,在黑暗当中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可见。 韩大嗙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开枪!” 一时间枪声大作,在静谧的雨夜当中尤为刺耳…… 第164章 她怎么会在这 “传奇剑豪的无声落幕。中山博道,日本公认的第一传奇剑豪,未来将会横跨大正、昭和两个时代,获得剑道、居合道、杖道三种范士,空前绝后,是活着的武士道模范,全民敬仰的偶像。但是,在柯尔特蟒蛇集火输出之下,这位剑道之神死得老惨了,日式居合终归是输给了美式居合。而你这个曾获得文明小标兵的好少年,竟然化装成小贩去骗、去偷袭,简直是不讲武德。对此,只能说干得漂亮——获得英雄气800点。” 凌晨,韩老实醒得很早,主要是昨晚可能是因为泡澡的缘故,睡得也比较早。 查看系统午夜更新结算,这才知道昨晚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击杀的竟然是日本剑道之神、第一传奇剑豪,怪不得反应速度那么快、步法那么凌厉。 然并卵,柯尔特蟒蛇咔咔就是挠,子弹在天上飞,魂在地上追,就是天照大神本尊亲自赶来,挨两下雷明顿大喷子之后,也一样要撅着腚眼子跪在角落里唱征服。 800点! 加上原有的102点,现在一共有了902点,相当够用! 对此,韩老实只能说:这样的传奇剑豪,赶紧给来一打,如此就可以轻轻松松凑够一万点升级系统了。 韩老实把藏在空间当中的中山博道尸体取了出来,因为空间里面时空停滞的缘故,所以目前还是热乎的。而且在取出来的一瞬间,那血液就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地上淌。 这位剑道之神,此时就像是一个被遗弃了一万年的硅胶娃娃,身体破烂得不成样子,血糊连拉的。 韩老实用只有半截能用的打刀,把中山博道的首级割了下来,撕下一条被单裹了起来,再放到空间当中,至无头的尸首,就这么扔在房间里。 然后韩老实把枪械整备了一番,然后施施然的走出了小院,续费一天,并嘱咐侍者不要进入小院打扰。 一切准备挺当之后,这才从日本旅馆离开,在街面上吃了一顿油条豆腐脑,把嘴巴一抹,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再次换上了小贩的衣服鞋帽,挑起竹篓直奔站前广场。 站前广场是日本满铁会社在1907年另设客运车站之后所修建的,即后来的长春站前广场,长宽都接近四百米,面积超过三万平方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能容纳三万人。 主要是小日本子在狭窄的本土憋屈了上千年,穷人乍富,通过逼迫满清政府的方式,在大关东巧取豪夺了海量土地,不管修建什么都讲究一个“大”,越大越好。 上午九点开始,广场陆续有人入场了。 纯血马竞拍,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入会场。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可以直接进入,其他都需要缴纳两个银角子的入场费。 尽管如此,也抵挡不了一些人的热情。纯血马竞拍的事情,已经提前三天在大小报纸上造势,也算是一桩盛事,在缺少娱乐的年代,这种事情自然十分吸引眼球。 兜里有俩闲钱的闲散杂人都想来凑个热闹,而小报记者更是急不可耐的入场抢占好位置。 可惜最好的位置都已经被预留了起来。 距离开始竞拍还有一个半小时,事先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上开始唱上大戏了,来自“富连成”戏班子的当红名角白玉霜正在唱大轴演《借女吊孝》。 所以这两个银角子的入场费确实是不白花,如果是到戏园子看戏,有这等名角出场的票钱绝对不会少于一个银角子。 而有意参与竞拍的,则在入场时候统一缴纳一百元金票的保证金,然后可以领到一块号牌,统一坐到北面的看台上。 怀德韩家紫衣探的大甲头韩继明亲自带领二十个精干人手,或者是装扮成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或者是打扮成参与竞拍的太平绅士。 而牛岛辰熊与村田永信更是早已经换了一身普通衣服,不声不响的混在现场。 外围数十个巡警在负责维护秩序,西侧的货场当中有半个骑兵中队的日本兵随时待命,而且还有一个步兵中队的日本兵在暗地里严阵以待。 这正是:挖下深坑等虎豹,洒下香饵钓金鳌! 一干人等,早已经把韩老实的画像滥记于心。 韩克成与韩克冯这对塑料兄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锣鼓大戏已经开场,就等着韩老实登台献唱了。 然而,一直到上午十点,入场结束,竞拍即将正式开始,却仍然没有见到韩老实的身影。 韩克成与韩克冯不由有些沮丧,而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更是大失所望。 但是,韩老实没出场,不代表竞拍就不举行了,实际怀德韩家也确实是要卖马的。 很快,一匹通体黑色的纯血马,就在五十个日本兵的严密护送之下,从西侧货场被牵过来,通过西侧的缓步坡往中间高搭起来的木台子上面走。 神骏! 当真是神骏! 距离站前广场竞拍现场六百米外的大水塔最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了一个人,此时正单腿跪在水塔上面的水泥台沿后面,架着一个单筒望远镜端详着那匹名为“乌骓”的黑色纯血马,嘴里连连发出赞美之语。 这人自然就是韩老实。 顶级的宝马良驹,必然是脾气也暴,摇头摆尾的咴咴嘶鸣,两个马夫才能堪堪拉住缰绳。 韩老实在望远镜当中见此情形,一句话脱口而出:“不要拉坏了我的马!” 要是韩老太爷在旁边听到,肯定跳起来质问:“你的马?” 那样的话,韩老实就可以回一句:“当然是我的马,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马好,马鞍子同样不赖,当真是好马配好鞍。 把韩老实馋得差点流下哈喇子。 此时负责主持竞拍的人也走上了高台,这人一身黑色西服,三接头皮鞋擦得铮亮,留着中分头,戴一副黑边眼镜,一张圆脸胖乎乎的。 韩老实在望远镜当中看了感觉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在怀德县城东门外的那个翻译嘛,跟在买马的日本人屁股后面,当狗腿子。 没想到,这次竟然又客串起来了竞拍主持人。 韩老实在望远镜当中仔细观察现场,能够感觉到怀德韩家与日本人做出的一些布置,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默默地从空间当中取出了svd狙击步枪,架在了水泥台沿上。 结果还没等韩老实发威,那竞拍现场忽然就产生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只见一辆黑色福特牌小汽车在二十个全副武装的马队护送下,停在了入场口位置。 然后后排座的左右两边车门一开,分别下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 韩老实通过瞄准镜看了两眼,然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又架起了望远镜仔细观瞧,不由自言自语道: “她怎么会在这?” 第165章 美人情重 “没想到裴将军竟然会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呀,快快里面请——还有这位小姐,还不知贵姓高名……” 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亲自到入场处迎接,可谓给足了面子。 而既然能够让满铁在宽城子的话事人热情招待,那肯定是相当有排面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北洋陆军中将,同时还兼任吉字军第一混成旅旅长。 所以纵使是日本人在宽城子满铁满铁附属地一把掐,也不得不小心应对裴尧田,毕竟这可是实权人物,是有枪把子在手的一方诸侯,不大不小也算是军阀了。 船津藤太郎在惊讶裴尧田到来的同时,也对同乘一车的年轻女人感觉到惊讶,主要是这个女人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举手投足之间,很容易就会不自觉的成为全场的焦点。 而韩克成与韩克冯本来还在遮遮掩掩的不公开露面,唯恐被韩老实发现有怀德韩家在场,避免打草惊蛇。 但是在确定入场竞拍人当中没有韩老实之后,此时也不需要遮掩了,所以也跟在船津藤太郎身后。 等他俩看清楚了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女人之后,不由既惊讶,又窘迫,还愤恨。 惊讶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与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同行而来。 窘迫的是,怀德支脉确实是先接连算计了两次边金主脉,此时见面,属实是有些尴尬。 愤恨的是,怀德支脉在郑家屯的所有产业被劫掠一空,也正是为了安抚各房,韩老太爷才要忍痛割爱,把乌骓马卖出去。 而劫掠产业的当事人,就是这个年轻的漂亮女人,边金主脉的嫡出三小姐——韩竹君! 是的,与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同行,且关系明显有些亲密的女人,就是韩竹君。 裴尧田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大塔个子,剑眉虎目,鼻直口阔,穿一身青灰色的笔挺毛呢军服,肩章上的两颗金星熠熠生辉。 而且裴尧田显然是与船津藤太郎相熟,道: “船津社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边金韩门的韩竹君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喜欢名马,所以唐突造访,还请船津社长行个方便,留一个举牌的座位……” 这裴尧田一开口就知道不是关东人,而是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 船津藤太郎连连点头,“裴将军与韩小姐能够光临现场,当真是蓬荜生辉!” 说着,就把人往里面让,而且是坐在条件最好的主位。 而韩竹君则是大大方方的与韩克成、韩克冯打招呼,“二位贤侄,莫非你们也是来参与竞拍纯血马的?” 韩克成与韩克冯面面相觑,毕竟他们哥俩都出现在现场了,那样就不可能不知道乌骓马的卖方是怀德支脉,所以显然这位小姑是在阴阳他们。 而且怀德支脉为什么要卖马,别人不知道,你韩竹君的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尤其是韩克冯,此时恨不得扑上去把韩竹君打一顿。但是不要说是在这种场合,就是在其他适当的场合,给韩克冯出手暴打的机会,他可能也要先给自己打八个小时的气才行。 更不用说此时韩竹君是挽着裴尧田同行,给他俩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次,所以只能强忍不适,应付了几句。 裴尧田在船津藤太郎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主位,此时有美人在侧,可谓志得意满,就是莫名其妙的感觉脑袋瓜子有些麻酥酥的,像过电一样。 这让充任行伍多年的裴尧田,不由生出警惕心理,虎目四下撒么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异常,于是只能认为是自己疑心病犯了。 他哪里知道,这一瞬间简直就是在搂着黑白无常亲嘴。 而韩克冯则是彻底不想在现场待着了,怏怏不乐的提前退场。而正是这个决定,让他非常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只有小鬼子船津藤太郎还在现场陪着裴尧田说话。 竞拍马上就要开始了! 韩竹君坐在裴尧田旁边,美目不着痕迹地把现场看了一圈,这才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上钩,很好! 之前当她听说要在站前广场举办纯血马竞拍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当回事儿,毕竟对名马什么的没有啥兴趣。 但是今天早上又偶然知道, 这纯血马竟然是怀德支脉与日本人一起组织竞拍的。 冰雪聪明的韩竹君,脑袋稍微一转,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怀德支脉卖马是真的,因为郑家屯产业被劫掠一空之后,韩老太爷肯定是要给各房一个说法;但是趁此机会把韩老实钓出来,也是真的。 可以说,这纯血马竞拍,简直就是给韩老实量身打造的。 这让韩竹君不由感到忧心忡忡。 虽然韩老实霸勇无双,但是有心算无心,保不齐就是要吃大亏的。 于是韩竹君就撺掇裴尧田,去竞拍现场。 这位边金韩家的三小姐,在郑家屯败走麦城之后,只能灰溜溜的回边金。正常是坐火车到宽城子,再坐马车到船厂(吉林市),然后从船厂走水路回边金。 但是韩竹君在宽城子下车之后,却去主动拜访了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然后就把裴尧田整得五迷三道的。 这位裴老哥早些年与夫人结缘,伉俪情深,甚至从来没娶过姨太太。结果前年夫人病逝,时年四十五岁的裴老哥十分悲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立志孑然一身,再不续娶。 直到他的膝盖上中了一箭——遇见了韩竹君。 沧海、巫山,那都是神马东西? 这,就是韩竹君的威力。一旦不择手段,那么随时都可以化作大杀器。 此番回到边金韩门肯定是逃不脱联姻的结局,如果想要破局,那么就只能拉大旗、作虎皮。 裴尧田方方面面的都很不错,她自信可以将其控制在股掌之间,未尝不能据此做出一番事业。 更主要的是,可以通过裴尧田来对抗边金韩门的联姻安排。 而她韩竹君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是,拉起裴尧田的虎皮,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给韩老实扛活。 她之所以要撺掇裴尧田来竞拍现场,就是不放心韩老实。 只要有裴尧田这位吉长道镇守使在现场,那么不论是日本人还是怀德支脉,都不能过于放肆,即使他们抓到了韩老实,那么韩竹君也可以借着自己是最大苦主的由头,强行把韩老实带走。 这可真是操碎了心。 如果韩老实了解到这些,估计应该会有些感动。然后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么肯定不会辜负了那个磨盘…… 第166章 韩克成的能力 可惜的是,隐藏在五百米外水塔上的韩老实,此时完全不知情,甚至他还以为韩竹君与怀德韩家是一伙的,共同设局要坑他一手。 于是气抖冷的韩老实,就把无名邪火发到了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的身上,svd狙击步枪的瞄准镜直接就套在了他的脑袋上。 什么档次,让韩竹君挽着胳膊! 虽然韩老实不知道这个身穿青灰色毛呢军服的国字脸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通过众星捧月的地位,也能够判断出来肯定是个重量级人物,保不齐家里就预备好了磨盘。 不过,韩老实最后还是把枪口从裴尧田的脑袋上移开,因为有更重要的目标。 一个是怀德韩家的四少爷韩克冯,另一个则是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再就是北面竞拍坐席上坐着的那个壮硕的大胖子,一脸横肉,目含凶光,一看就是小鬼子给他韩老实安排的套餐项目…… 此时,场上的裴尧田落座之后,打量了两眼木台子上的纯血马,不由点了点头,确实是好马,在整个大关东都能排得上号,甚至直接叫“盖关东”也不为过。 武人就没有不爱马的,别看裴尧田来的时候是乘坐小汽车,但那只是为了陪美人,平时基本都是骑马。 但如果说这时候的裴尧田有多么的嗜马如命,那肯定也不至于。官当到了这个地步,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尤其是这吉长道的地理位置十分尴尬,不但腹地有宽城子满铁附属地,还与奉省相邻,那张奉天乃是虎踞龙盘的人物。 一旦归拢完了冯德麟,下一步必然是要把吉省与黑省收入囊中,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裴尧田。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所以裴尧田已经有了投靠张奉天的心思,而且这还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裴尧田看完了纯血马之后,转过头对船津藤太郎说道: “船津先生,韩小姐对纯血马非常感兴趣,这次竞拍也是势在必得,要我看,不如一口价成交算了。多少钱你说个数,明日到镇守使公署开领花旗银行的支票……” 果然是武人的风格,直来直往。而且也可以看出,这位吉长道镇守使已经被韩竹君迷住了——主要是拿这个考验干部,那真是扛不住啊,如果非要给韩竹君起一个绰号,那么“佛跳墙”大约是最贴切不过了。 船津藤太郎笑着解释道:“这匹纯血马其实不是我们满铁会社的财产,而是接受怀德韩家的委托,在满铁附属地组织对外公开竞拍,所以是否可以一口价成交,还得看怀德韩家的意思,毕竟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 然后他又把韩克成介绍给了裴尧田。 裴尧田的眉毛一挑,看了一眼怀德韩家的大公子韩克成,道:“听说怀德韩家产业遍及洮昌道,巨富豪奢,田连阡陌,再怎么说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不至于穷到把坐骑拿出来卖吧?” 这话说得确实是毫不客气,简直就是贴脸开大。 韩克成听了,内心自然是非常不痛快,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其实以长房的实力,想要拿钱填补郑家屯的窟窿并不算太大的难事,毕竟有一个甲子的财富积累。 但是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要给各方一个交待,拿钱只是一个方面,所以韩老太爷才会把乌骓马拿出来拍卖。 “裴将军,所谓人有三穷六急,天有雨雪阴晴,想当年秦叔宝也曾当了金装锏,卖掉黄骠马,我怀德韩家现在是遇到了火焰山,这才迫于无奈,把老爷子的心爱坐骑拿出来拍卖——不过,如果裴将军确实喜欢,那么在此也无需不说什么一口价,我怀德韩家甘愿奉上缰绳,权当见面礼……” 这大少爷韩克成表面看着平庸,实际心思深沉,说话滴水不漏。 裴尧田打着韩竹君喜欢名马的旗号,想要来一个一口价成交,显然是占便宜。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对这匹纯血马感兴趣的不在少数,而关东最不缺的就是土豪,一旦竞拍叫价,拱火之后价格肯定是蹭蹭往上翻番。 这远不是一口价能比的。 结果韩克成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解围了。 人家怀德韩家都说“甘愿奉上缰绳当见面礼”了,那裴尧田作为堂堂的吉长道镇守使、北洋陆军中将,怎么可能真厚着脸皮收下,那传出去岂不是变成笑柄了。 背地里可以没脸没皮没底线,但是在公开场合还是要有个约束的。 所以韩克成的这番话,令裴尧田只能哈哈一笑,再绝口不提一口价的事情。 然而这时韩竹君却淡然一笑,道:“大侄子,我这个做小姑的也非常喜欢这匹乌骓马,你要是想把这匹马当成送给长辈的见面礼,我想我应该是不会拒绝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韩克成听了,不由擦了一下脑门的汗水。 这个小姑韩竹君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出手就伤人呐。 裴尧田作为吉长道镇守使,不能收下乌骓马。 但是韩竹君作为长辈,如果韩克成真敢送,那么人家肯定是真敢收。 这可算是将了一军。 关键时刻,还是船津藤太郎出来打破僵局,道:“韩桑,这匹纯血马已经是确定竞拍之物,送给长辈礼物固然是应该的,但是完全可以另择他物,否则今天的竞拍岂不是变成了滑天下之大稽?” 然后又对裴尧田说道:“裴将军,竞拍时间已经到了,是否方便开始呢?” 裴尧田点点头,道:“客随主便,还请随意!” 于是船津藤太郎对木台子上招手示意,竞拍开始。 实际竞拍这种形式古已有之,而且相当成熟,甚至东汉时期的汉灵帝曾经专门设立官市,将朝堂上下重要官职拿出来拍卖,谁出的价格高,谁就可以走马上任,曹丞相的老爹曹嵩就是花了一亿钱竞拍到了三公之一的太尉。 所以,纯血马竞拍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起拍价定的是五千元金票。 而任谁都知道,这个价格肯定是浮云。 果然,现场频频举牌,很快价格就飙到了八万元金票,这个价格已经可以购买两千亩好地了,果然这大关东完全不缺土豪。 船津藤太郎颇有些兴奋,因为韩克成已经允诺只要拍卖价格符合预期,就额外送给他个人两千元。 此外按照之前的约定,满铁会社可以抽15%的价款。 这可不是小数字。 船津藤太郎作为满铁分社长,每月薪水也不过二百元而已。 所以,现在虽然没有借机按到韩老实,但是貌似也不错的样子,毕竟没人和钱过不去。 且让那个韩老实再蹦跶两天,早晚还是会落到大日本帝国军人的手里,到时候一定会把所有的酷刑都对他用个遍,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大和之威…… 第167章 大开杀戒 裴尧田只象征性的举过一次牌,因为身份地位在这摆着,不可能真刀实枪的与人相争,那样太掉价。 而且他来这里主要是被三小姐韩竹君撺掇来的,其本人对于纯血马虽然也喜爱,但远没有达到志在必得的程度。 至于韩竹君倒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把纯血马拿下,无他,只因她得知这匹马是纯黑色,名曰“乌骓”。 在韩竹君的眼里,只有那位龙湾县的西楚霸王才有资格骑这匹乌骓马。 虽然以后可能再无交集,但韩竹君还是幻想着把这匹乌骓马赠给韩老实,令其睹物思情,骑马如骑…… 没看出来,这位三小姐还是一个恋爱脑。 奈何韩竹君没钱,举牌倒是容易,最后交割咋办? 不论是剩余的四十万两黄金,还是郑家屯劫掠的财富,那都是边金韩家的财产,纵使她是嫡出三小姐,也不能私自动用这个钱买马。 所以,眼看着别人一路出价,距离成交已经不远,韩竹君内心十分焦急,却又无计可施,似乎注定了西楚霸王只能错失乌骓马。 眼看着竞拍价格一路走高,怀德韩家的大少爷韩克成却是面无波澜。 实际对于他而言,多拍一些少拍一些,完全是无关紧要。 长房把纯血马拿出来竞拍,绝非手里没有同等价值的现钱,那样也未免太小瞧一个大门阀了。 这只是韩老太爷的一个态度与交待而已。 而船津藤太郎则是眼底满是喜色,毕竟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苦逼的打工人,竞拍价格高低直接关系到佣金抽成,所以实在是让人太上头了。 然后——子弹也上头了。 只是这种上头实在是过于不友好,以至于船津藤太郎这位满铁分社长,在现场表演了一个惊天魔术,什么?大卫·科波菲尔,什么兰斯·伯顿,与船津藤太郎比起来那都是弱爆了。 至于那个刘谦,那更是麻绳系豆腐——提都不要提! 在现场成千上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船津藤太郎果断表演了一个头颅消失的魔术。 只不过这种魔术,一辈子只能表演一次。 而且对助手的要求也非常之高,主要是得枪法好才行。 幸好,韩老实的枪法还过得去,五六百米之外,一枪爆头属实是毫无压力。 事情发生得的确是过于突然,毫无征兆之下,船津藤太郎的脑袋瓜子就被打得稀碎,脖腔子里的血顺着残破的半拉茬口往外喷,身体坚持着站了能有两秒钟,这才直挺挺的倒下。 而在船津藤太郎倒下之前的两秒钟时间里,已经足够发生一些事情了。 怀德韩家的大少爷韩克成——这位默认的少家主,能力与城府都非常够用,除了武艺枪法之外,方方面面的手段都碾压四少爷韩克冯。 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继承人。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人活着。 这世界上悲哀的事情绝不仅限于人死了,钱没花完,而是还有:人死了,能耐都白学了…… 人死鸟朝天,说啥都没用了,任你能力超群、城府精深、手段百出,却仍然抵不过一颗7.62毫米的svd狙击步枪子弹。 但是庆幸的是,子弹没有打在脑袋上,而是从前胸射入,从后背透出,所以从前面看还没啥,但是后背却形成一个碗口大小的疮口,可见内脏。 由此看来,韩老实肯定是非常非常畏惧怀德韩家,所以根本就不敢往脑袋上打…… 此时的大少爷韩克成仰面躺在地上,鼻子和嘴里的血不停的往外冒,似乎是嘟囔了一句话,可惜没人顾得上细听。 现场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思听韩克成的临终遗言呐,不用说你是怀德韩家的大少爷,就是太子也不好使呀。 都是个人顾个人。 钻头不顾腚,唯恐子弹不长眼睛,打到自己的身上,那样小命可就交待了。 只有三五个记者还在摆弄相机,把现场拍了又拍,脸上既有惊恐,也有兴奋,属实是非常敬业。 主要是这种喋血的新闻题材,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翌日编发到报纸上,想不热卖都不行。 而躲在水塔上的韩老实,也非常配合记者,要玩就玩一次大的——索性把那个吉长道镇守使裴尧田一遭敲掉算逑! 北洋陆军中将多个叽霸毛,那磨盘是谁都能用的吗? 韩老实在两枪狙掉船津藤太郎与韩克成之后,本来还想狙杀韩克冯,奈何这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于是就开始在瞄准镜当中寻找裴尧田的身影。 然而可惜的是,角度不对。 枪响之后,裴尧田的卫兵就已经把他围了起来,并且一路推开人群往外广场边上走。 而且裴尧田的身边还有一个内心十分兴奋的韩竹君:“西楚霸王,他还是来了!只是没有中计,而是躲在外面用他的绝世枪法在索命……” 顺着枪响的方向,韩竹君极目望去,虽然看不到大水塔上的人影,但是她笃定韩老实在看她。 实际也确实如此。 透过高倍数的瞄准镜,韩老实能够看到韩竹君这一张祸国殃民的俊脸,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似乎会说话。 然而会说话又能如何呢? 韩老实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把枪口对准了日本兵开始泻火。 现场木台子附近有四十名护送纯血马的日本兵,在枪响之后,极短时间内就已经判断出是来自六百米外的大水塔。 但是这个距离虽然三八大盖的射程可以覆盖,但是根本谈不上准头。 所谓火力压制,在韩老实这里眼皮子都没有撩半下,一枪一个小畜牲。 弹指之间日本兵就报销了十五六个,其他的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所谓作战意志坚定,那是没遇到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 根本就不是在作战,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韩老实的嘴角弯了一个弧度: “让我康康,还有没有更头铁的!” “吔?还真有!” 此时怀德韩家紫衣探的首领韩继明肝胆欲裂,因为少家主韩克成死了。 不过他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示意紫衣探鱼黑衣扈兵装扮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去把纯血马牵走。 日本兵已经被打崩了,完全顾不上牵走纯血马。 而少家主既然已经挂了,人死不能复生,此时只能亡羊补牢——把纯血马带回去! 否则回去更没法交待…… 第168章 杀人如草不闻声 一个又一个的铁头娃,都倒在了木台子上。 韩老实的svd狙击步枪直接化身销命的判官笔,谁上谁死。 而且这中间还有余力,把埋伏在附近高层建筑上的三个日本兵神射手,挨个如同打地鼠一样,送他们去见了天照大神。 开什么玩笑,没有加装瞄准镜的三八大盖怎么可能是svd狙击步枪的对手。 而且这还是韩老实没有观察手。 如果有合格的观察手,那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太残暴了! 杀人如草不闻声。 木台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禁区,负责主持竞拍的翻译早就抱着脑袋趴在了木台子的一角,一动不动的装死。 被拴在木桩子上的乌骓马,此时已经不再嘶鸣,而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站前广场上的浮世绘。 整个站前广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花了两个银角子来看热闹的闲散杂人,此时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逼兜。 子弹不长眼睛,这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真会死人。 嚣张跋扈的日本人都如同草捆子一样满地乱倒,血流成河,可见那开枪杀人的是何等肆无忌惮。 没别的说的,赶紧尥蹶子往外撩吧,没准儿跑慢一步就丢掉了吃饭的家伙事儿。 西侧货场当中的日本兵已经出动,尤其是半个骑兵中队,战术素养极高,指挥官第一时间判断出了袭击者所在方位,然后并未迎头而上,避免被人群干扰,而是绕过一马路兜了半个圈子。 依靠骑兵的灵活机动性,尽快迂回到了大水塔的两侧。 然后把大水塔包围得严严实实,试图来一个瓮中捉鳖。 结果等了半天,大水塔上面也没有动静,派出尖兵冒死上去侦查,却哪里有半点人影,甚至地上的子弹壳都没有留下半个。 似乎,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而与此同时,一个头戴黑色礼帽、身穿湖蓝色仿军装上衣的中年男人,正在广场上与人群逆流而行,鼻梁子上还架着一副乌溜溜的圆片墨镜,脚上的马靴踩在地上吱吱作响。 中间还曾在三十米距离上,与刚坐入福特小汽车后座上的韩竹君,隔着车窗户玻璃四目相对。 然后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意思是:你这个小娘们竟敢算计老子,等下次遇到可就不客气了,高低给你一枪,磨盘都挡不住! 但是在韩竹君这里却会错了意思,以为这楚霸王是在挑逗她,不由心怀意乱。幸亏这是在坐小汽车,而不是在骑马,否则很大可能会因为夹不住马背而当场摔下来…… 而同样坐在福特小汽车后座上的裴尧田,却会错了意,以为这手势是比划给他看的…… 裴尧田又不是傻子,在枪响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韩老实大驾光临了。 关于韩老实一人退千军的壮举,裴尧田不但知道,而且还晓得详细内情。 所以要说不忌惮,那肯定是在扯犊子。 只不过双方素不相识,始终井水不犯河水,根本谈不上任何矛盾冲突,所以一直都是抱着吃瓜的心理。 所谓“大盗”那都是说给大众听的,劫四千两黄金是大盗,劫四十万两黄金肯定就不是大盗了,那是枭雄、是豪强。 自古以来就是侠以武犯禁。 在裴尧田的眼里,韩老实自然是该抓,也该杀。 但最好是别人抓,别人杀。 如果让他出这个头,与韩老实做过一场,那第一反应指定是“莫害我”……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出来溜达一圈,陪着美女逛个街,就被韩老实给盯上——真相了,之前脑袋瓜子麻酥酥的,那肯定是被韩老实的枪口瞄上,差点就无了。 但是裴尧田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韩老实为何要弄他。 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裴尧田哪里知道,旁边坐着美目盼兮的边金韩家三小姐韩竹君,作为被劫黄金的苦主,竟然与韩老实有恩怨纠葛的过往…… 而现在坐在小汽车里的裴尧田,发现一走一过的韩老实,竟然对他比划了一个开枪的警告手势,不由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别看他是吉长道镇守使,还兼任吉军第一混成旅旅长,麾下兵多将广,但是被韩老实盯上,一样会麻。 虽然此时身边有二十名精锐的亲卫马队,但是给裴尧田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令动手,这不只是因为韩老实有令人咋舌的枪法,还因为他现在搞不清虚实,鬼知道韩老实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保不齐哪里就埋伏着传说中的五个神枪手。 甚至现在裴尧田还有些庆幸,即韩老实只是警告,而不是真要弄他。 在裴尧田看来,如果韩老实真要弄他,可能早就脑袋开花了。 实际他还是保守了,韩老实之前是真想弄他,只不过没找到适当的开枪切入点而已。 “驾驾——不对,提速,快给我提速!” 裴尧田这一着急,都把小汽车当成了坐骑,反应过来之后,又大声命令司机提速。 司机一脸难色,因为前面有人。 “嬲你妈妈别,你个哈卵绊哒脑壳,撞过去,不然老子崩了你!” 裴尧田气急败坏之下,嘴里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了家乡土话。 虽然不懂具体啥意思,但肯定不会是“听我说谢谢你”…… 司机眼一闭、牙一咬,油门踩得嗡嗡响,小汽车硬是开成了保龄球,于是站前广场这一带更乱套了。 而韩老实这边,却终于遇到了第一个对手: 牛岛辰熊,这个曾经获得大关段位的相扑力士,现在的柔术大家,据说是深受天照大神青睐的大和武士,脑袋瓜子绝对不像是外表那样粗莽,而是十分精明。 他在枪响之后就第一时间混入人群当中,笃定袭击者肯定是奔着马来的,所以最后归根结底还是要奔向木台子,于是就悄咪咪地埋伏在了一处围挡后面,正对着大水塔方向,如果有人过来,那么这里就是必经之路。 牛岛辰熊对自己的身手非常有信心,只要对方有人经过,那么在近距离之下,他的双手将会变成灭世神器,能直接把对手摔成破烂的布娃娃。 扭断所有的关节,让这些马鹿知道领教一下大和国技的厉害! 第169章 国技 相扑原本是中国古代角抵的一种形式,也叫蚩尤戏,在唐宋时期流行于宫廷与民间,后来传到了日本。 这帮人眼皮子浅,山猪没吃过什么细糠,一看这玩意整挺好,于是就升格为了国技。 因为平时都是用于表演,所以越整越变态,越整越离谱。相扑力士刻意催肥,个个都是大肉山,让人看了就犯膈应。 但是真正的相扑力士,实战也是相当牛逼的,其实也没有啥神秘的,本质还是一力降十会。 你想啊,一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二百五的超级壮汉,轰隆隆的像个坦克车一样撞过来,配合推、捉、拉、按、绊、摔的基本技法,抓住破绽起手就开练,一般人也真是支把不过他。 此时,在牛岛辰熊的眼里,这站前广场就是独属于他的大舞台,韩老实就是土俵中的对手。 一如他曾经战胜过的六十一个对手那样,这个只顾着装逼的韩老实将会是又一块踏脚石,成就他牛岛辰熊的赫赫威名。 就在韩老实大踏步往前走,经过围挡的时候,牛岛辰熊在左侧后方突然发动了。 相距七八米,牛岛辰熊两个大踏步就已经抢到近前,捻手技十九式之上步起掼,用右手扭住韩老实的肩膀,探左手扣住韩老实的腰带,用肩胛顶住后背。 按照牛岛辰熊的设想,是要把韩老实托举起来,头重脚轻,借力旋转四五下,然后顺势掼在地下。 如此,任你是何等威猛的汉子,也会摔得七荤八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然后老老实实的被柔术扭断关节。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牛岛辰熊两个臂膀猛地较力,气势属实是给到了,相当够用,奈何韩老实纹丝不动,两脚就如同生根长在地上一样。 这让牛岛辰熊顿时就傻眼了:这尼玛,咋不按剧本演呢! 其实牛岛辰熊的突袭,也把韩老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山上的熊瞎子溜达进城了呢。 那么,对付熊瞎子啥玩意最好使? 那必须得是雷明顿m870啊! 这种大喷子可谓众生平等,任你专业撸铁二十年,挨一发霰弹也必然凉凉。 所以在一瞬间,韩老实并未拔出柯尔特蟒蛇,而是取出了雷明顿m870,紧接着肩膀和腰间就从后面被人扭住。 韩老实完全不慌,这一身巨力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腰杆往下一沉,牛岛辰熊能托举起来才怪。 紧接着韩老实一低头,就发现地上有只穿着趿拉板的大脚丫子,这要是不踩一脚,实在是对不起此情此景。 于是,就狠狠地踩了一脚。 韩老实穿的马靴,在鞋底子后跟和脚尖上都是钉着金属鞋掌,再加上牛岛辰熊可能是有甲沟炎。 所以,韩老实踩的这一脚可是要了亲命了。 只听一声惨嚎,响彻半个站前广场。 而韩老实的肩膀自然也是一松,然后上前两步,回头一瞅:就看到有一个壮汉正试图表演金鸡独立,目的大约是要揉自己的脚丫子。 具体形象可参考拳皇中的大门五郎。 韩老实有些惊讶:吔,这不是小日本子在坐席上安排的那孙子嘛,咋不声不响的跑到身后了,竟然还搞偷袭! 于是张口就来:“你要干哈?” 牛岛辰熊听不懂韩老实说的是啥意思,但也知道现在情势危急,遂强忍钻心疼痛,两手张开,再次扑上来。 结果他就惊恐地发现,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乌黑粗大的物事儿,正直挺挺地对着他。 然后就是“嘣”的一声枪响,雷明顿m870的枪口喷出一团烟火,十枚大粒儿圆形铅弹破空而出,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在了牛岛辰熊的前胸、小腹之上。 二百多斤的壮汉,当场表演了一个平沙落雁式,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仰面躺在地上。 身上那肯定是已经没法看了,就如同烧了一半的蜂窝煤一样。 牛岛辰熊两眼无神地看着蔚蓝的天空,太阳有些刺眼,此时他很想打一个喷嚏,然而嘴巴、鼻子里的血却已经开始涌了出来。 他不想死。 因为他还没有享受够人世间的食色,比如昨天下午的两个小娘们,真是够劲儿,回味无穷。 于是牛岛辰熊拼尽全力伸出右手,想要招呼人把他抬到距此不到二里地的满铁长春医院。 那里有顶尖级别的医疗设施与器械,院长本间英史更是外科高手,所以,感觉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本间英史:牛岛君,你是不是对医疗发展水平有什么误解?) “塔斯开,太苦答萨伊!”(救救我!) 这是牛岛辰熊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惜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而取他性命的韩老实,此时多看他半眼的兴趣都没有:亲手击杀的高手老鼻子了,你算老几? 啥也不是! 韩老实把雷明顿m870再次后推上膛,然后放到空间里,抓紧时间继续往前走,打算取了乌骓马之后就回龙湾县城,保准能赶上晚饭,再给王子儒炫耀一波…… 此时广场更乱套了,而韩老实却胜似闲庭散步,刀啊枪啊的,完全不当回事儿。 有系统,怕啥?902点,能免疫攻击90次! 再说了,现在已经没人能还击了!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英雄气10点,剩余892点!” 系统突然发出告警。 咦?让我康康,是咋回事儿! 韩老实根本就没听到附近有枪响,因为日本兵当中的步兵已经被他打崩了,骑兵还在大水塔那边。 至于怀德韩家的人,就更不用提了,在木台子上面一对一双的死成了一片。 奇了怪了! 没有枪响,咋还能触发免疫攻击效果呢,莫非是用尿呲的? 在刹那之间,韩老实感觉到后脖梗子位置似乎有东西滑下来,下意识的反手一摸,一枚带有四个尖的锋利铁器就出现在了掌心。 这玩意应该是叫做车剑,是手里剑的一种,俗称忍者镖,在中国叫做流星镖。 卧槽,这么凶残的吗? 此时的韩老实已经来到了木台子旁边,赶紧闪转身形,来到一方木头柱子后面,用眼睛往四下一撒么,就看到了一道黑色人影一闪而逝,速度是真快。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本忍者? 看来小日本子是真急眼了,竟然整出来这么多山猫野兽,可谓煞费苦心。 然而,你春哥有挂,这事儿是不是没人告诉你们呐…… 第170章 忍者 村田永信,这个据说掌握了花旗国快拔枪术的日本神枪手,其实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忍术。 所以,在他得到偷袭韩老实的机会之后,第一想法并不是拔出左轮枪射击,而是扔出去了一枚手里剑。 其实村田永信完全有机会与牛岛辰熊携手对敌,但是囿于两人的出生地,没当面把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就已经很和谐了,至于携手对敌——那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在牛岛辰熊被大喷子一发入魂之后,村田永信才出手,这样功劳就可以由他独享,而且还可以凸显出萨摩藩众的勇武,更映衬出长州藩众的无能。 一举两得。 然而,手里剑却被那个韩老实用手接住了! ——是的,基于村田永信的视角,就是他发出去的手里剑,虽然准确命中韩老实的后脑海位置,即玉枕穴。 在忍术当中,手里剑命中该位置可以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甚至暂时丧失知觉,所以这也是忍者生擒敌手的主要手段。 这村田永信确实有点东西,二十米外可以精准命中,这比一般人开枪都准。 奈何韩老实有挂,直接免疫攻击。 所以韩老实把脖梗后面的手里剑摸到手里之后,在村田永信看来就是空手接镖。 这不能不让村田永信讶然:这人,莫非脑袋后面也长眼睛了? 一击未奏效,村田永信如同一缕青烟,脚下步伐极快,不停变换身形,寻找开枪的机会——村田永信就不信了,韩老实能空手接住手里剑,那么还能空手接住子弹不成? 作为一名神枪手,村田永信对自己的枪法还是非常自信的,再配合忍术,相信拿下韩老实应该不成问题。 “砰!” 一声枪响之后,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在手里炫出了一套华丽的枪花,然后插入腰间枪套。 看都没看一眼,就踩着马靴,嘎吱嘎吱响的登上木台子,那匹乌骓马就拴在木桩上,华丽至极的马鞍子在阳光下散发着五彩光芒。 马好,马鞍子也好。 好上加好,必须从内心里感谢怀德韩家的慷慨馈赠。 韩老实先在趴地上的翻译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是什么造型啊,别搁这装死了!” 翻译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翻身仰躺在地上,道:“好汉饶我一命,我啥也没干呐,就是客串一回竞拍主持,赚个外快!” 韩老实打个响指,“衣服不错!” “好的好的,我这就脱……” 翻译这就开始躺地上脱衣服了,比收到八千块高价的站街-女还配合。 韩老实赶紧喊停,这次不缺叶子,所以没串的必要,又掏出了上次王剑壬找给他的一把铜元,随手扔到翻译的怀里,道: “替我带给怀德韩家和日本人一个口信,就说:我韩老实本来是想要正经竞价买马的,结果却被迫当了一回白嫖怪,那就只好笑纳了,让他们记得把上等精料定期送到龙湾县,否则这事儿没完!” 韩老实一边说着,一边用随手捡起来的三八大盖,开始点名。 因为广场上的日本兵和怀德韩家的残留人马还有头铁的,导致站在木台子上的韩老实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枪。 系统也就耗费了20点。 等到点名差不多了,大水塔那边的日本骑兵却也已经往这边冲过来,而广场上的人群则基本逃得七七八八了。 韩老实又是一轮疯狂打击,当场报销了十多个骑兵,其他的哪里还敢继续莽,只能从两边分散开,试图打包抄。 然而韩老实解开了乌骓马的缰绳,扳鞍认蹬,飞身上马。 乌骓马被生人骑上之后,一开始还很暴躁,摇头摆尾,结果韩老实两腿用力一夹,再用力一拍马头,差不多就老实了。 接着韩老实一扽缰绳,乌骓马唏骝骝暴叫一声,两个前蹄高高扬起。 “咔咔咔……” 还冒死停留在现场的一个年轻的女记者,猫在一把椅子底下换上新胶卷,可算逮住了这个机会,当场用柯达相机给韩老实拍了一组特写。 韩老实刚要走,这个扣着鸭舌帽、梳着马尾巴的女记者急忙招手: “等等,刚才那一组是逆光,咱得换个角度,可能洗出来的效果更好!” 听了这话,韩老实一口气差点噎住: “我说小老妹,这是打劫呢,你就不怕我顺手给你一枪吗?” “不怕!” 韩老实定睛观瞧——好吧,你长得俊俏,你就有理。 要是换成一个猪哥,虽然杀人不至于,但是高低赏他两下马鞭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黑社会! 女记者又道:“我都注意看了,这么老半天你都没有滥杀一个无辜,反倒是那镇守使裴尧田的小汽车撞死撞伤人!” 韩老实摸了摸鼻子,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拒绝女记者的要求,于是硬着头皮又换个角度摆造型。 终于体会到了拍摄婚纱照时被摄影师支配的恐惧…… “小老妹,好了吗?” “应该——差不多了……” “那你能不能照片洗出来之后给我一份,还有明天发行的报纸——不白要,给你500元金票!” 女记者眼睛一亮,“行啊,怎么不行,那我到时候上哪找你呀?” “到龙湾县城,你举一面白旗,上书‘寻找韩老实’,只要在大街上走一圈,那么肯定就能见面了!” 女记者跺了跺脚,“加二百元!” 韩老实哈哈一笑,“成交!” 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驾”! 乌骓马闪电般跑下木台子,简直就是弹射起步,当真是两耳生风,要是在马背上安装一个座椅,估计能产生推背感。 妥妥的v8发动机。 女记者羡慕地看着乌骓马,这辈子也骑不上啊,“喂,你能不能带我跑一圈?” 韩老实无语,“你想被当成同谋,然后抓进监狱,剥光了衣服挨一顿皮鞭子蘸盐水吗?” 女记者吐了吐舌头。 韩老实摇摇头,这个女记者长得确实是非常漂亮,可惜就是太矮了,可能将将巴巴一米五。 没啥意思。 走了! 韩老实纵马如飞,先是绕过广场东侧,往四马路方向跑,然后再转向二道沟北边,回龙湾县城。 谁来都不好使,根本追不上。 中间甚至在三马路的时候与镇守使裴尧田的车马队伍有短暂的交叉。 韩竹君隔着车窗玻璃,用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乌骓马,终于还是归了楚霸王……” 广场那边,日本神枪手村田永信双目圆睁地躺在地上,眉心正中间有一个圆溜溜的弹孔。 他的左轮枪刚拔出来一半,输得太惨了。 死不瞑目啊! 而那个女记者却是趁人不备,把村田永信手里的左轮枪捡起来,塞到自己的背包里。 看来,这特么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第171章 咱小姑娘真白给 就在韩老实大杀四方的时候,九月红等六人也终于赶到了郑家屯。 在东门外, 两个精明强悍的汉子拱手道: “各位朋友,既然已经到了郑家屯,我二人也该返回去交差了!” 九月红与老太太赶忙施礼,道: “二位高义,没齿难忘。山高路远,这里有黄金千两,还望二位先行收下,所谓江湖朋友把话搭,挣到钱财一起花!” 两个汉子连忙摆手,道: “万万不可,我二人也是奉命行事,各位就算是要感谢,也轮不到我二人擎受!”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那二位可否透露是奉哪位朋友的命令行事?日后也好报答一二!” 两个汉子已经开始拨转马头,闻言哈哈一笑,回头道: “我们署——我们东家嘱咐过,但行好事,切莫声张。所以,就此别过,告辞!” 说完,两人催动马匹,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官道之上。 九月红等人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心生感慨。 此番能够逃过一劫,全赖这两人出手相救。 之前在后半夜时候,众人正围坐在火堆旁边闲聊,在外面负责了水的小白狼,忽然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应该是两匹快马。 赶忙在黑暗当中端起大枪,开始盘道: “你是谁?” “我是我!” “压着腕?” “闭着火!” …… 正式见面之后,两人都是双手抱拳过左肩——这是一个最不可能出枪攻击的姿势,意思是咱都一伙的,不必担忧。 两人声称有紧急事情要找绺子大当家的九月红,小白狼这才把两人领入龙神庙的大殿。 两人进来之后,开门见山:怀德韩家的大队人马已经盯上这里,赶紧跟我们走吧,不然肯定会被包了饺子。 九月红与老太太、南侠短暂交流两句,就确定要跟他俩走! 这绝不是傻白甜的轻信他人,而是有基本的逻辑判断:如果这两人是敌非友,是怀德韩家派来下套的——那根本没有必要,既然已经知道九月红等藏在龙神庙,直接围上来不就完事儿了,何必脱了裤子放屁。 果然,在跟随两人出了龙神庙之后,走了能有三四里地,后面龙神庙那边就已经有枪声传来。 众人不禁一阵后怕——如果还留在龙神庙当中,那可就是后果难料了。 而且这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领着九月红她们直奔小辽河的一处渡口,那里有早已准备好的渡船,所以很轻松地就渡过了小辽河。 然后又在这两人的领路之下,连夜疾行,只在早上时候找一家鸡毛小店打尖,人吃马嚼。 短暂休息之后继续赶路,终于在上午十一点之前来到了郑家屯! …… 当九月红她们牵着马走在郑家屯的大街上的时候,看着往来喧闹的车水马龙,回想这一路的艰难险阻,真恍如隔世。 到了这里,基本就算是安全了。毕竟怀德韩家就是再怎么牛逼,也不至于当街乱来。 更不用说还可以随时到洮辽镇守使公署,寻求吴俊升的庇护。 此时人困马乏,造巴得不成样子,所以抓紧时间找一家上档次的客店。 老太太还打趣九月红,问她要不要去日本旅馆重温旧梦。 把九月红羞得抬不起头。 住进客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而九月红与马拉子也终于不用继续女扮男装。 韩立正强烈建议与南侠住一个房间,结果被南侠一脚踢开…… 休整完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给龙湾县的王子儒拍一份电报,告知一下基本情况。 因为在郑家屯之外的地方,怀德韩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是死缠烂打,所以急需人马前来接应。 九月红现在也有些明白了:咱这小姑娘真就是白给的。 离开某个人,回个娘家都回不明白。 所以呢? 嗯,当然最好是尊敬的韩叔叔亲自跑一趟…… 拍电报得去电报局,而郑家屯的电报局在城北,九月红她们住的地方是在城东的白市街。 白市街的繁华程度仅次于城南的买卖街,铺号是以粮栈、客店、成衣铺、绸缎庄、鞋行、肉铺、车行、百货店等为主,覆盖衣食住行。 九月红在韩立正和南侠的陪同下,信步走出客店。 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左右,天色晴明,白市街上人来人往。 九月红与南侠东瞅瞅西看看,逛得不亦乐乎,以至于韩立正不得不催促:“咱得抓紧时间呐,可别等到人家电报局都关门了……” 南侠撇撇嘴:“你急啥,我都打听好了,下午四点半关门,时间还早着呢——前面那家成衣铺看起来整挺好,二婶,咱进去看看?” 九月红自然是从善如流。 韩立正苦着脸:“进去看看也行,但是你能不能别总冲着女装使劲?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点啥毛病……” “少废话——我说二奎你是不是欠收拾了,再敢瞎逼逼,小心我揍你!” 韩立正喏喏无言,这南侠仗着自己有一身好武艺,动不动就扬言要揍他。 这家伙,都差不多可以拍一部民国关东版的《我的野蛮女友》了。 实际南侠也就是嘴上说说,真正揍韩立正只有一回,那就是两人初次见面,韩立正被南侠劫了之后不甘心,试图搞偷袭,按到了南侠的胸脯。 所以韩立正一直以为,南侠之所以武艺好,就是仰仗着胸肌发达…… 九月红看着他俩吵吵闹闹,感觉很有意思。 不过,这白市街的各家铺号为啥都张灯结彩呢? 不年不节的,奇怪! 于是,韩立正为了满足两个女人的八卦心理,只好自告奋勇的找了一个伙计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这白市街的买卖铺号,有一大半都姓于。 即郑家屯农商会长于文斗。 三日之后,于文斗的掌上明珠就要出嫁了——嫁给奉天城大帅府的汉卿公子。 于文斗爱女心切,把奉天城的富裕祥、锦州城的庆泰祥,这两家最红火的大型铺号拿出来当嫁妆,总价值超过二百万银元。 由此可见一斑。 又因为于文斗的身体欠安,已经无法禁受舟车劳顿,再加上奉天城的大帅府还没正式完工,所以张大帅就主动提出把完婚地点放在郑家屯。 这对于整个郑家屯而言,那可是一桩盛事。 张、于两家都是门庭显赫,强强联合。 不过,这对于九月红等人而言,只能算是茶前饭后的谈资,毕竟事不关己。顶多也就是感叹这传说中的“凤命”就是不一般,红楼梦里贾府嫁贾敏,铺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吧! 至于出嫁对象也就一般般吧,大帅府的公子又能咋地? 一个在想:还是韩叔叔好——就是人年岁大了点…… 另一个在想:还是二奎好——就是人傻了点…… 第172章 二世祖 “辰马电发龙湾农商会长王子儒: 公主岭伪电\/辰号路上屡遇袭\/冷已负伤\/现处郑家屯同盛福客栈\/道阻且险\/不及返\/亟来纾困 另:速达王宅允解外二元” 这就是九月红在电报局拟定的电文,发给龙湾县城的舅舅王子儒。 “辰马”代表的是五月二十一日。 “辰号”代表的是五月二十二日。 都是为了方便收发而使用特殊代用字来表示日期,电报在送到接收人手上的时候,日期肯定会有专门标注,能让人看懂。 其实这也能够节省电报费用,毕竟这时候拍电报非常之贵,本省一字一角六分。 跨省一字加收一角。 郑家屯到龙湾县城,是属于跨省电报,一字二角六分。 这短短一份电报,就花费了十多元,而且还加了一句“速送达王宅允解外二元”,意思是龙湾县电报局接收并译文之后,快速送到王子儒家里,可额外获得两元小费。 总计差不多要花费十七八元,抵得上普通人三四个月的薪水,放到现代肯定是无法想象的——发个短信就要花四个月工资? 所以,当时有能力通电全国的都是有钱人,动不动就两三千字,而且需要各地都单独发一份,往往通电一次少则一万元,多则两三万元。 当然,论起快捷还是电话方便,奈何这时期电话一般只限同城。 如果是不同地区之间打电话,奉天城与怀德县之间可以,奉天城与郑家屯之间可以,而怀德县与郑家屯之间一般情况下就不可以了,除非有重大事宜申请省城总机转接,手续十分繁琐,官方之外的想都别想。 不过有电报也很不错了,九月红额外出钱要了一个加急发拍,当场第一时间就发了出去。 那边龙湾县城的电报局则是实时接收,因为有“速送达王宅允解外二元”,所以译出电文之后,保准第一时间就送到王子儒家里,绝不会有片刻耽搁。 实际九月红拟定电文的时候,原本并不想带有“负伤”的字眼。但是韩立正与南侠坚持加上,而九月红在眨了眨眼睛之后,也就同意了。 其实九月红是带有撒娇的意味。 也像是小孩子一样,在外面挨欺负了,就call家里的大人来出头。 同时还是撒气的心理——让你个韩老实不解风情,这次看你到底在不在乎咱这小姑娘…… 电报发出去之后,就可以在客栈坐等来人给保驾护航了。 心情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溜溜达达的出了电报局,就往城东的白市街走,本想着到客栈之后把众人都招呼出来,晚上找个大饭庄子吃顿好的。 结果走到城隍庙附近的时候,有七八匹快马呼啸着由远及近,街上行人纷纷忙不迭的躲避,本想给点个赞,说两句好听的。 但是看马上的人都穿着棕黄色军服,踩着铮亮马靴,于是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肯定不是本地的镇守军,因为吴俊升治军尚可,部下一般不敢在城里纵马炸街。 九月红站的位置比较靠外,马队几乎是擦着身边过去的。 九月红下意识躲闪,结果幅度过大,以至于头上戴的白色礼帽都掉到了地上。 把韩立正气得脸色通红,奈何没骑马,又追不上人家。而且即使追上了又能如何?在这个时候肯定不适合节外生枝,所以南侠非常熟练地捂住了韩立正的嘴巴。 不然肯定破口大骂了。 但是马队如同旋风一般经过之后,很快为首一人又拨转马头,踅了回来,而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踅马返回,就这么围绕着九月红三人打转转。 为首一人能有十八九岁的年纪,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透着一股邪气与戾气。 挺好一身的笔挺呢料军服,穿在他身上却是不像样子。扣子只系了两三颗,衬衣挒开了一半。 看肩章的军衔,还是一个少校。 岁数这么小的少校,不用说,指定是哪家的二世祖,而且还得是顶流。君不见鲁大士都快三十了,在军中摸爬滚打十多年,不但治军有方,本领超强,而且立下的战功数不胜数,却也只是一个少校…… 此时年轻的少校正摘下大檐帽给自己扇了扇风,一颗大光头简直就是卤蛋。 自打马队踅回来,卤蛋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九月红。 此时的九月红经过在客栈的一番梳洗打扮之后,穿上了熟悉的粉红色仿军服上衣,黑色马裤配长靴。因为白色礼帽掉到了地上,所以倾城绝美的面庞一览无余,属实是惊艳了众生。 九月红走在街上的时候都是把帽檐压低一些,否则回头率绝对是100%,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通杀…… 卤蛋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洮辽镇守使府上的人吗?” 韩立正就要跳起来了,但是被南侠死死拽住。 九月红眉头微皱,摇头道:“不是!” 虽然韩老实与吴俊升有些关系,但确实不是啊。 卤蛋一听,不由喜上眉梢,“行啊,小娘们还带一把枪,会使吗?没事,不会使没关系,到了炕头上,好哥哥教你使……” 说完大手一挥,“把人带走!” 旁边的七八个人纷纷甩蹬下马,饿虎扑食一样就要上来拽九月红。 九月红都惊呆了。 哪见过这场面呐,有没有基本法了? 这可是大活人,凭啥你说带走就带走。 南侠大喊一声:“等等,我们认识吴俊升!” 卤蛋一摆手,“停!” 又道:“说说吧,怎么个认识法——我可告诉你,论起来,我得管吴俊升叫一声二大爷!” 南侠饶是机智,此时也不由有些语塞,毕竟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因为当时韩老实与吴俊升黄羊把酒论英雄,她和韩立正都不在场。 所以具体是咋回事儿,她还真不知道,只是听说吴俊生与韩老实似乎是惺惺相惜。 但是这种场合,说什么“惺惺相惜”那指定是没有啥说服力。 这个卤蛋既然是管吴俊升叫二大爷,那就应该是关帝庙八结义当中的哪一家公子。 最后南侠一咬牙,亮出底牌:“这可是韩老实的女人!” 九月红听了,脸不由红到了脖子根儿。 卤蛋却玩味的用马鞭子敲了敲左手的手心,“就是那个号称枪法无双的韩老实?那简直是——更好了!” 说完把马鞭子一甩,“带走!回头等爷们乐呵够了,就卖到窑子里去——他韩老实不是有黄金吗?到时候自己掏钱赎去……” 第173章 高衙内请升天 书接上文,二世祖简直就是高衙内附体,当街就要来硬的。 叔可忍,婶不可忍。婶可忍,便宜侄子不可忍…… “我去你奶奶个哨子的吧!” 韩立正的手终于摆脱了南侠的束缚,没有半点迟疑,迫不及待地直接从怀里拽出一把枪管子准星磨掉了的二号匣子枪。 左手一扣就叫起了麻雀头。 快! 非常地快! 枪法怎么样先不说,在出枪速度这方面,现在应该是已经超过了南侠。 看来韩老实这个快枪手,绝对是有显性基因遗传的。 唯一值得忧虑的是:韩老实现在有系统加持,随随便便就能做十来万个俯卧撑。 韩立正却没有系统加持,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天天被南侠暴揍…… 扯远了,言归正传:韩立正的枪法虽然还没大成,但是应对眼前的局面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卤蛋的大光头简直是太适合当靶子了,弹匣里的子弹在欢呼,在雀跃,也在催促。 催促韩立正抓紧时间办事,发射出去之后还可以抽根烟。 韩立正也当真不含糊,抬手一枪就把卤蛋的脑袋打开了花,红的白的全喷涌出来了。 只因为韩立正自己用的子弹,其中一半用小锉刀整出来十字痕。 说起来,这招还是在南侠那里学来的呢——平时两人坐炕头上唠嗑的时候,南侠净教他一些阴招、毒招,除了杀人放火就没别的了。 这两人以后要是鼓捣出来一个孩子,估计只能送去陈塘关了…… 而南侠在主动松开了韩立正的手之后,也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拽出了怀里藏着的匣子枪。 “当当”两枪就先定住了两个反应快的——这两人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自始至终都是在戒备着,所以在韩立正枪打卤蛋的同时,他俩也已经出枪了,那速度相当快。 奈何南侠比他俩更快。 而九月红的柯尔特蟒蛇实际也不慢,差不多已经有了她韩叔叔的一分半的真传,毕竟前些日子几乎每晚都要倾囊相授,授得多了,肯定就有茁壮成长的机会。 不要小看这一分半的真传,那个叫润土的小子要是有杰克马一分半的实力,高低得买个拇指粗细的大金链子戴脖子上…… 在这三支枪之下,七八个人显然是不够打的,那可真是眨眼之间就都躺地上了,没有一个活口。 就这,韩立正还意犹未尽,恨不得提枪杀奔这个二世祖的老巢,来一个马踏联营,车轮子放平,然后再把一大家子里高于车轮子的全噶了! 既然事情没法善了,那索性就做绝呗。 可惜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二世祖姓甚名谁,仙乡何处。 而韩立正也确实还不解恨,于是一把拽过南侠的匣子枪。 双枪齐发,对准地上躺着的卤蛋就开始鞭尸,直到两把枪的弹匣全部打空。 再看地上的卤蛋,人连个模样都没有了,周身上下摊的有一半是炸子,齐胯骨轴子往上,找不到手巴掌大的囫囵皮肉,尤其是整个脑袋,就只剩下半拉脸连在大脖筋上。 就连脖子上都挨了炸子,整个气嗓连点茬都没剩下,全飞边子了。 尸首抬到他爹妈眼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而南侠在韩立正枪声停止之后,歘空赶紧一猫腰,从卤蛋的两只手上撸下来三四个镶着红蓝宝石的大金镏子。 至于现钱——不是南侠不努力,而是真没有。 也是,太君吃西瓜都不花钱,所以为啥要揣钱呢? 属实多余…… 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这个卤蛋的身份肯定是非常的不简单。没听过韩老实大名的也就罢了,既然他都听过,却仍然不当回事儿,那必然是有依仗。 不过,韩立正却没有半分半毫的忌惮。 实际要是没有南侠拽着他,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拽出匣子枪开尅了。 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真要打不过你,那死也得崩你一脸血! 这才是真正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但是干完之后,还得想辙。 这郑家屯是不能继续待了,去往龙湾县的方向也肯定是不好整。 弄不好就得继续往西,进入大草原放羊。 九月红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马上返回电报局,加发一份电报,告知龙湾县那边具体情况,让尊敬的韩叔叔去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寻人。 估计等找到人的时候,差不多九月红已经可以熟练接生小羊、小马什么的了——“萌萌,站起来”! 然而就在九月红三人刚要离开现场的时候,一辆溜光水滑的深蓝色帕卡德牌小汽车停在了三人旁边。 这让三人不由万分警惕。 这时候,附近街面上的人早就跑光了,当然也有胆子大的趴在远处店铺门口卖呆。 这些人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枪声停止之后甚至还有些遗憾。 不过,没人敢靠近,主要是怕挨一枪。 而这辆小汽车却主动停在三人旁边,这不能不让人警惕与疑惑。 这年代能拥有小汽车的,绝非等闲之辈,更不用说这辆小汽车明显档次还极高。 小汽车后座靠右边的玻璃窗摇下来,里面露出一张年轻的女人脸,看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相貌虽然肯定达不到倾城之美的地步,但是胜在端庄秀丽,贵气袭人。 “三位,你们继续往前走一百米到城隍庙,从大门进去之后横穿庙宇,后面有个小角门,出去之后是一处人少的胡同,胡同往南走是断头路,越过高墙就是粮栈货场,我的汽车在那等你们!” 这个女人对着他们说了一番话,声音故意压低了一些,语速也非常快,但是吐字清晰,条理清楚,多一个字、少一个字似乎都不妥当。 说完之后,就在三人愕然的目光之中,小汽车飞快地开走了。 什么情况? 三人面面相觑。 这不认不识的,为啥要帮她们这三个杀星啊? 会不会是个圈套? 南侠的脑袋反应非常快,拉起九月红与韩立正就往前快步奔行。 能坐这种汽车的人,会图稀官府的赏金? 不存在的! 而且也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 所以,这个女人应该是真心要帮她们,因为人性就是这么的奇怪,会莫名其妙地发善心,也会莫名其妙地犯恶行…… 第174章 菜就多练 “梦想照进现实,努力终有回报!今天喜提新马,这是奋斗的见证,为事业插上翅膀,以马为媒向大关东宣告:白嫖才是梦想的舞台!希望你以更加饱满的热情砥砺前行,带领更多人实现财富自由……” 话音未落,一挂大鞭点燃,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乌骓马的马头被披红挂彩,还用照相机给拍照。 韩老实被整得有些发懵。 他劫了乌骓马,从二道沟北出了宽城子,中间还到车行取了寄养的兔青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向北直奔龙湾县,日本人与怀德韩家连屁都吃不到,一个是追不上,另一个也是不敢追。 结果出了宽城子十里地,路过司裕乡十字路口那个道边茶摊时候,王剑壬斜刺里杀出,就开始整活了,也不知道他是搁哪整来的鞭炮、披红。 更神奇的是,还随身带着照相机,简直就是陈老师附体。 而且嘴里逼逼个没完没了,不知内情的肯定以为两人是危商团伙,商业互吹,拍完照就差发个朋友圈的九宫格了…… 韩老实耐着性子让他把一套流程走完,然后一把拽下马头上的披红,揉巴成一团扔得远远的,很快就被一个挑夫欢天喜地的捡走了。 王剑壬呲牙一笑,熟练地掰开乌骓马的嘴,看了一眼牙口,又摸了摸马脖子,赞叹道:“这乌骓马真是头子,你还真给整到手了,过程一定很刺激惊险吧?” “并没有,我是和怀德韩家还有日本人友好磋商的,他们看我与这乌骓马有缘,于是就主动送给我,想不要都不行,撕吧了一上午,我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当然,投桃报李,我也送给了他们一些礼物!” 王剑壬听得嘴角直抽抽,和尼古拉斯赵四似的: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过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嘴:“你都送他们啥礼物了?” “黄铜做的花生米,炒得咯嘣脆,吃起来嘎嘎香!” 王剑壬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子:我就知道,你这逼嘴没个正形。 然后仔细打量了两眼韩老实:这老哥是真猛啊,宽城子那可是布下天罗地网,换成别人哪敢去闯,被大卸八块都是轻的。 而这老哥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最主要的是人家不但闯了龙潭虎穴,毫发无损,甚至最后还把乌骓马给牵出来了。 两大势力全被骑脸输出。 越是知道内情的,就越能明白这含金量。 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哥,你是我亲哥,你和我说说,这趟到底鲨了多少人?” 韩老实打了一个响指,纠正道:“请叫我春哥!” “咋都行,你要不介意,春夏秋冬、雨雪雷风换着叫都行——春哥!” 韩老实满意地点点头,道:“鲨了多少人,我肯定是记不清了,主要是数不过来,回头我归拢一下子弹吧,看看少了多少颗,那就代表鲨了多少人……” 这逼装得,属实是满分。 又道:“反正是怀德韩家和满铁日本人在现场的头头脑脑,全鲨光了——嗯,对了,还有一个什么日本第一剑豪,再就是忍者,还有一个相扑,不过都是小角色,没啥意思,等哪天我把天皇的牛子揪下来给你炒盘下酒菜……” “滚特么一边去吧,谁稀罕那玩意。再说了,你见过谁家的盘子指甲盖那么大?” 王剑壬嘴里在扯犊子,实际内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知道韩老实非常猛,却没想到这么猛。 还真照着韩老实的话来了:日本人和怀德韩家竟然想用捉家雀的罗网,去对付一头斑斓猛虎,太招笑了! 而这也把王剑壬羡慕得眼珠子通红,要是自己有这身能耐,还当什么二世祖啊,枪马无双,闯荡天下,他不香吗? 王剑壬掏出半盒哈德门,示意韩老实。 韩老实摆摆手。 于是王剑壬自己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道: “春哥,我真的非常羡慕你。我虽然是一个二世祖,但是也确实在认认真真地办事,可惜不管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别人的真正认可——成见是人心中的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动……” 韩老实拍了拍腰间的柯尔特蟒蛇:“菜就多练!” 咳咳咳——这句话把王剑壬噎得直呛烟,差点从屁眼冒出来。 等王剑壬咳嗽完了,把剩下的半支烟扔到地上踩灭,收拾一下心情,恢复了没皮没脸的样子,道:“把这乌骓马给我溜一圈呗。” 韩老实干脆地把缰绳甩给了他,“被甩下来摔坏了腰子可别赖我,这乌骓马的脾气可是非常暴躁!” 王剑壬接过缰绳,嘿嘿一笑,“不存在的!” 又摸了摸马鞍子:“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王八对绿豆,傻逼配脑瘫——这马鞍子也是真够用,貌似原来是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的吧?” 说完,王剑壬扳鞍认蹬,就要飞身上马。 结果乌骓马原地跳起来能够二尺半高,只听“噗通”一声,王剑壬摔了一个西仰八叉。 “快,快扶我起来……” “你不会赖上我,想讹钱吧?” “不能够!” 韩老实一伸手就把王剑壬薅起来了,结果被王剑壬一把拽住袄袖子,“就是你把我撞倒的,说别的没用,给钱!” “明明是你自己逞能摔的。” “不是你撞的,为啥要扶……” “行吧,要多少?” “老子的西服,浆洗一次要六个角洋,拿来!” 韩老实甩给他一元金票,“滚蛋吧,不用找零了!” “好嘞!”王剑壬接过金票,拍了拍身上的土,骑上他那匹白色高头大马,再加上一身骚包的白色西服,还有一副俊朗的好皮囊,当真是白马王子。 但是一说话就露馅了,这特么就是一个唐僧。 王剑壬一带马缰绳,就要往西走。 韩老实皱了一下眉头,感觉这小子实在是无厘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次也真是实打实的帮了大忙,不然可能会吃亏。 当然,就怀德韩家和日本人的布置,即使韩老实不知情,也不至于身死道消,毕竟能耐在这摆着呢,而且还有挂。 但是肯定会比较狼狈,系统点数可能也会消耗殆尽。 而乌骓马更是大概率无法搞到手。 最主要的是,没机会杀小日本子杀到手软。 这次敌明我暗,反客为主,韩老实可真是杀爽了,从来没这么爽过。早知道这么爽,当年就不该娶四个女人,没意思! 饮水思源,韩老实叫住了王剑壬:“等下再走!” 王剑壬猛地一回头,“咋了,莫非春哥是要请我逛窑子?” …… 第175章 韩老实之怒 王剑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失而复得的柯尔特和平缔造者藏到裆里,夺了鸟位。 稀罕了半天,这才顾得上质疑: “不对呀,春哥!昨天我仔仔细细的搜了两三遍,这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你明明是没带在身上啊,怎么现在不但枪和枪套都在,甚至子弹还有二十来颗……” 韩老实嘴角都要笑弯了,却故作高深地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打听!” 王剑壬跳起来说道:“你不是说这把枪被张景惠要去了吗?” “没错,确实是被张四爷要去了。但是这次去宽城子,在日本旅馆遇到了张四爷的小老婆,那女人看我骨骼清奇,于是就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给我了……” 王剑壬扳开左轮枪的弹巢瞅了两眼,发现保养状况良好,这才放心。于是说道:“所以,莫非我还得感谢张景惠的小老婆?” “必须的!” “呵呵,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目前解释理由是这样,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王剑壬的心里已经转了八百圈,却仍然没有任何头绪,实在搞不清楚韩老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想那些也没啥用,只要这柯尔特和平缔造者失而复得就行了。 韩老实翻身上马,道:“走,跟我去龙湾县城!” “去龙湾县城干嘛?” “你不是说让我请你逛窑子吗?到了龙湾县城,我给你找三十个姐儿,一次性的整到够!” “那敢情好——哎,不对!呸,谁稀罕那玩意。据说边金韩家长房有五朵金花,个顶个的漂亮。除了老大老二嫁了人,其他三个都是名花无主。尤其是三小姐韩竹君,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呢?” “有啊,绝对有!”韩老实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柯尔特蟒蛇的枪柄,死死地盯着王剑壬。 王剑壬被韩老实看得有些发麻,“春哥,你都和那个倾国倾城的女胡子头钻被窝了,不能吃着锅里望着盆里吧?” 这话把韩老实气得火冒三丈:你特么哪只狗眼看到我和九月红钻被窝了? 王剑壬见势不妙,打马如飞,在十字路口往西跑去,远远地还对韩老实喊了一句:“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韩老实摸了摸乌骓马整齐且如同钢针的鬃毛,感觉莫名其妙。 很快就能见面? 可能也有道理吧,毕竟韩老实早晚要把怀德韩家连根拔起,到时候可不就是需要和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见面嘛。 这绝对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 想到这里,韩老实催动乌骓马,一路向北直奔龙湾县城,四蹄奔开,如同一道黑色闪电。 而兔青马作为备马,不需要驮人,所以勉强能够跟得上。 一百五十里地,下午四点不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就到了龙湾县城。 这还是韩老实爱惜马力,并未完全放开了跑,否则还能更快许多。 到了县城北的大院,韩老实直接骑马进门,在院子里嘚瑟了两圈,留守的胡子们纷纷过来围观。 这些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却从来没见过这等好马,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里摸摸,那里瞅瞅,恨不得把马粪蛋子都捧走研究研究。 韩老实得意洋洋,人前显圣嘛,谁都愿意干这事儿。 把兔青马留在这里,韩老实就准备把乌骓马开进县城,找王子儒显摆一番。 那王子儒也是爱马之人,所以那还不得羡慕得眼睛发蓝。 到时候只要主动提出把乌骓马借他开三天,他保准能借那个什么给韩老实骑三十年……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 还没等韩老实进县城,王子儒已经飞马赶到了这处大院。 “王子儒,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我这匹乌骓马带劲不带劲?” 王子儒滚鞍下马,“哎呀呀,还看个屁的乌骓马,你快看看这份郑家屯拍来的电报吧……” 韩老实有些疑惑:郑家屯?郑家屯还能有啥大事。再说了,就算有啥大事,也和咱没关系呀! 然而,等他接过一张薄薄的报文纸,定睛读完,不由三尸魂暴跳:哇呀呀呀! 怀德韩家——你们真特么的是在找死啊! 真是该死啊! 韩老实直接就暴走了。 韩老实不能没有九月红,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截止当前已经长时间没有杏生活,所以你动了九月红,就等于彻底惹怒了这个欲求不满的老色批。 布衣之怒,只不过是免冠徒跣,以头抢地。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那么,韩老实肯定不是布衣,不会光着脚头拱地的哭泣。 也不仅限于“血溅五步”,但是又没有达到“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程度。 不过,屠戮怀德韩家上千口人,应该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彻底疯狂! 韩老实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再有两三天,鲁大士的骑兵连、九月红绺子、占人和绺子应该就要汇集到龙湾县了,这也是韩老实与怀德韩家全面开战的底气。 否则就靠他一个人,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与瀚海刀客加起来有一千大多,韩家大院生活的人口有八九百,这么老些人,就是跪在那里让韩老实挨个枪毙,也能累个好歹。 更不用说各地的买卖铺号,一个人哪能抢完、杀完、烧完…… 此时韩老实的戾气已经填满了心胸,做出了车轮子放平的决定。 但是在开战之前,还是需要先走一趟郑家屯,把九月红安全带回来,这才是正经的。 留守的胡子一听说大当家的被怀德韩家给算计了,负伤且困在郑家屯,也是群情激奋,舞刀弄枪,发誓要让怀德韩家鸡犬不留,耗子洞都给灌上水! 王子儒也是急得原地直转圈,“我说韩老实,你看看这人在郑家屯也不敢往回走——那个啥,你不是背地里偷着稀罕我外甥女嘛,这下该你动真格的了,可不能软塌塌啊……” 韩老实拍了拍乌骓马的马头,“速速准备一袋子精料拌上盐粒子,还要五十个生鸡蛋,人吃的干粮多少也来一点,还有清水!” 王子儒答应一声,却随后又反应过来,道:“咋地,你要连夜赶路去郑家屯?那可不行,走夜道太危险。那啥,你也别太着急,不差这一晚上,明早天亮了再出发也不迟。” 韩老实仰着脖子哼了一声,不说话。 王子儒继续道:“我说韩老实,你这得听劝呐,不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那外甥女可不就得守寡了咋地,年纪轻轻的——嗯,说不定还会有个遗腹子啥的……” 韩老实咬牙切齿:“王子儒,你可别在那扯俚格楞了,我这个老光棍子连你外甥女的手都没牵一下呢,神特么遗腹子!” “真没钻被窝?哎,韩老实啊韩老实,让我说你点啥好呢,狗der不是……” 第176章 血雨腥风 午夜,天幕漆黑如墨,一轮下弦月挂在天边,星斗似乎就是紧贴着头发梢悬在穹顶。 一条宽阔的官道穿过荒郊野岭,远处依稀有狼嚎声传来,一处乱葬岗子忽忽悠悠的飘动着幽蓝的鬼火。 树毛子上的不知名大鸟,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飞,发出一阵阵怪叫声。 令人毛骨悚然。 摇曳的马灯,照在道路上忽明忽暗。幸亏从龙湾县到郑家屯这一路四百里,全是大平原,否则夜晚还真是没法纵马疾行。 饶是乌骓马神骏无匹,此时马肚子也见汗了。 韩老实算了算时间,感觉应该是走出将近半程,全靠指南针和北斗星辨认方向和道路,只要是一路往西南走,就不会错。 本来想要换乘兔青马再走一段,但是看看时间,还是让两匹马都歇一歇吧。 在一处道边的破烂窝棚里,韩老实翻身下马,先牵着两匹马溜了一圈,然后把缰绳拴在一颗小榆树上,缓一缓再喂上精料,旁边似乎有大水泡子,可以饮一遍水。 韩老实自己则是坐在窝棚里,把马灯再次加满了火油,随便撕一张白面烙饼吃,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水。 虽然现在的身体素质相当过硬,但这一路疾行也是有些疲惫。 调出系统,发现正好是更新结算时间。 付出总有回报: “大杀四方,扬威宽城。你在宽城子的站前广场上,先是狙杀了日本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又狙杀了怀德韩家的少家主韩克成。相扑兼柔术高手牛岛辰熊、神枪手兼忍术高手村田永信,也都纷纷饮恨,而当场击杀的日本兵以及怀德韩家的扈兵、紫衣探更是多达六十三人,令两大势力无不震怖——获得英雄气2805点。” 我去,这一波绝对值得! 血赚! 看来还是杀小日本子划算。 不过,杀怀德韩家的扈兵与紫衣探也挺爽。 六十三人?有那么多吗? 反正韩老实是记不清了。 这正是:七九六十三,韩老实怪眼翻。日本鬼子鞠个躬,韩老太爷请个安。刘小凤递碗茶,韩家少爷过来打个千…… “宝马雕鞍,白嫖怪哥。你让怀德韩家的阴谋诡计直接落空,而且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嫖了一匹神骏盖关东的纯血乌骓马,这原本是韩老太爷的坐骑,而四少爷韩克冯也慷慨的贡献了一副华丽至极的马鞍子。简单说,你赢麻了。这等宝马雕鞍,是否考虑表演一回马震?系统建议还是算了吧,读者肯定都不会喜欢看——获得英雄气108点。” 看到这里,韩老实不禁感慨:本来只是想要白嫖一匹马,没想到系统还给结算点数。说点啥好呢,怪不好意思的。 骑着韩老太爷的乌骓马,坐着韩四少爷的金雕鞍,如果再能抱着刘小凤那就更——呸呸呸,谁要和韩老太爷、韩四少爷当连桥! 再说,那刘小凤固然漂亮,但也已经是残花败柳,哪有黄花大闺女好。 而且同样是残花败柳,那还不如找韩竹君呢,起码更漂亮…… (韩竹君:啊啊啊,韩老实我跟你拼了,你咋就不信我的话呢,我要证明给你看!) 想到这里,韩老实赶紧甩了甩脑袋瓜子:这是要去救九月红呢,怎么可以乱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略渣呀! 还是看看点数吧,好家伙,3213点,加上原有的872点,一共是4085点。 要是再这么搞三四波,就能凑够一万点给系统升级了! 美滋滋…… 不过,这种机会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赶上了,在站前广场这种开阔暴露的地形,日本兵几乎就是排着队傻乎乎的等着挨干。换成平时,可就没这种好机会了。 现在韩老实最需要的是给自己加一波点数,强化身体,不然后半夜赶路肯定是吃不消了。 上上次是耗费200点,强化20次;上次是耗费400点,强化40次。 鉴于边际效应越来越明显,韩老实这次索性是耗费1200点,强化120次。 一瞬间,韩老实感觉身体筋肉有一股暖流在快速游动,小肚子肯定是彻底消失不见了,两手一捏拳头,感觉能打死一头牛。 力量与之前相比都已经提升了1.5倍,速度也有明显提升,古代猛将也就不过如此吧,两膀一较绝对有两千斤的力量。 即使是放在金古武侠这种中武世界,也能算一个四流小高手了,比如不知名小帮派的堂主之类…… 而在这大关东的常规位面,在韩老实这种绝对力量与速度面前,啥招式都是老白头扯白菜——白扯白。 下次再遇到所谓宗师高手,韩老实有信心较量一番。 实在不行就接着杀小日本,凑够一万点也不升级系统,全用于强化身体,估计一巴掌就能把宗师高手扇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韩老实看了看系统当中剩余的3885点,够用! 感觉一人二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韩老实抻了一个懒腰,浑身骨头节咔咔响,几乎没有任何疲惫感,比嗑药都牛逼。 吃水不忘挖井人,韩老实对这些嘎掉的日本人充满了感激之心,以后见到了神社供奉的慰灵碑,高低给它尿一泡,量大管饱…… 韩老实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只在早上的时候找一家道边的大车店,结结实实的歇了一气,主要是两匹马需要歇息,还要遛一遛,再用清水全身洗刷干净。 喂的精料是拌盐粒子的炒豆饼掺麸皮,打上生鸡蛋搅拌,比大部分人吃得都奢侈。 所谓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那都是形容马匹神骏的溢美之词,而不是真能这样,除非是封神演义中武成王黄飞虎的五色神牛、闻太师的风火墨麒麟?…… 现实的血肉之躯,作机械往复运动必然是有一个限度的。 韩老实的乌骓马确实是神骏,而且还有兔青马作为备马,但是从下午五点在龙湾县城出发,到了郑家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四百里地,路上走了十八个小时。 这已经是足够令人咋舌了。 当韩老实看到了郑家屯的东门楼子的时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等到了城门口之后,韩老实就发现了不对劲。 城门口有全副武装的军兵把守,虽然进城不管,但是出城却要仔细盘查。 而在进入城里之后,这气氛也不对劲,街头巷尾都有军兵出没,不过对于韩老实这种单人独行、有枪有马的男人,却并未盘查。 韩老实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而且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要办,那就是直奔同盛福客栈。 在电报里九月红已经明确告知是住在同盛福客栈。 只要有名字那就不难找,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地方:白市街! 然而等到韩老实赶到白市街同盛福客栈的时候,却傻了眼——九月红等六个人,根本就不在同盛福客栈。 不但不在这家客栈,韩老实在找伙计打听六个人的时候,就发现伙计的神色不对。 很快,就有六个如狼似虎的军兵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直接扑了上来。 要抓人! 要抓韩老实! 这一番,注定了郑家屯将会掀起震惊大关东的血雨腥风,惊涛骇浪。 有道是:呛啷啷拔出宝剑,哗啦啦马踏连营! 第177章 怒发冲冠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家屯白市街同盛福客栈当中,五个军兵已经如同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要么是脖子被扭成奇怪的角度,要么是胸腔子塌陷一大块,要么是脑袋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反正都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哪里是客栈,分明就是一个大型车祸现场。 韩老实之所以没动柯尔特蟒蛇,就是考虑到枪声会引来更多的军兵,虽然他并不惧怕,但是不合时宜,因为现在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九月红她们消失不见。 为什么郑家屯四处搜查。 为什么这些军兵一听说他来探听下落,就直接下手抓捕。 所以,韩老实特地留下了一个活口。 而且这个活口还是精心选择的对象——是一个身穿土黄色呢料军服、脚踩牛皮马靴,还挎着一把匣子枪的军官。 此时,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在手里转了一个华丽的枪花,就重重地怼在军官的脑门子上。 军官当场就吓得拉拉尿了。 不能不尿,现在韩老实的眼神太特么吓人了。 主要是这段时间鲨人鲨得太多了,平时可能没啥,但是现在震怒之下,不自觉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经浓郁得形同实质。 杀猪杀多了都会有杀气,何况是杀人了。而且杀的对象还都不是庸夫,胡子、扈兵、刀客、日本兵、剑豪、忍者……林林总总,韩老实自己也数不清到底鲨过多少人。 实际他也不太敢去想,因为据说鲨人太多会带来负面心理兴趣,其中最典型的就是ed——这也太特么吓人了…… 再加上这个军官亲眼目睹了韩老实是如何轻描淡写,就徒手整死了五个人,简直是比杀鸡都溜道。 不害怕才不正常。 所以,韩老实问啥他就说啥,竹筒倒豆子,比某清十大酷刑都管用。 总结起来大约就是,在昨日下午,五十三旅旅长汤二虎家里的二公子汤佐辅,当街被人杀死。行凶者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此外还带有若干随从,杀完人就之后就溜了。 而这些人之前就是住在这家同盛福客栈,所以汤二虎震怒之下,才有了这个全城大搜捕,而他们这六人就是奉命在此蹲守,看看有没有同伙出现。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韩老实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汤佐辅应该是在奉天城吧,那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郑家屯?” 军官回答道:“因为两日之后就是大帅府的汉卿公子大婚,要在郑家屯迎娶于家大小姐,汤佐辅就是先一步陪同汉卿公子而来,准备婚礼的……” 韩老实眉头一皱,这个事情他并不陌生,所谓于家自然就是于文斗了,而大小姐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凤命”,两人也确实应该是今年在郑家屯完婚。 但是在韩老实看来,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爱结婚就结婚呗,反正以后还有“赵四风流朱五狂”神马的,干他韩老实何事! 结果万万没想啊,这场婚礼竟然波及到了他的身上,果然是事逼体质。 于是又问了军官一嘴:“冤有头,债有主,素昧相识,那汤佐辅为何会被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当街杀死?” 军官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迟疑了一下。 然后就见到韩老实的眼底有火花一闪,吓得赶紧回答:“据说——据说当时是二公子汤佐辅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当街拦住之后,想要把人带回去乐呵乐呵,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卖到窑子里去……” “呼通”一声。 军官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半天才出溜下来,不知死活。 韩老实在客栈的正房前厅环顾了一番,只见客栈里的伙计、账房全都吓得趴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这时候,客栈掌柜的却歪着个脖子从后房遛过来,左脚刚跨过门槛子,就见到了这阵势,吓得他一扎撒手,手里捏着的南泥茶壶掉在地上打个粉碎,厚厚的茶?子崩得可地,“俺滴娘咧,要了命了……” 怒发冲冠。 真的是怒发冲冠。 韩老实头上的黑色巴拿马礼帽都快要戴不住了。 火气腾腾腾地冲上脑门子,似乎马上就要掀开天灵盖,然后再把房盖掀一个大洞,再直冲霄汉。 在这一瞬间,韩老实已经对自己做出了一系列的反思。 反思自己是不是鲨人鲨得太少了? 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心慈手软了? 以至于那个传说中的汤二虎直接骑在他脖子上拉屎。 要把九月红当街带回去乐呵乐呵?玩够了再卖窑子里去? 真敢想啊。 韩老实已经决定了,这老汤家只要是蹲着撒尿的,一个都别想跑,以后全特么抓走卖大炕去! 既然那个作大死的汤佐辅已经死了,那么算他占了一次比天还大的便宜。否则韩老实抓到他,那指定是得遭老罪了,必须的把秧子房所有的规矩都走一遍,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残忍。 但是没了和尚庙还在,既然能养出这种混蛋操的玩意,那么老子肯定也不是好揍。 汤二虎是吧? 关帝庙八结义中的老四,要论起无法无天、飞扬跋扈,那肯定是八人当中位列第一。 行,很好! 非常好! 韩老实的必杀名单当中,郑重其事地又填上了一笔:汤二虎。 子不教,父之过。二公子汤佐辅死了,秧子房的规矩以后就得让汤二虎走一遍了。 而且这汤二虎有三个亲弟弟,两个亲儿子,还有侄子、小舅子等等一大堆,全都在他麾下任职,以至于后来主政热河省的时候,军政两界要职基本都是汤家人。 时称汤半省。 当然,只要韩老实还有一口气在,没到鸟朝天的地步,那么这种情况应该就不会出现了。 他这个韩叔叔,连九月红的小手都没摸过一下,看茧子更是子无虚有的事情,现在竟然有人想要站起来蹬,而且还计划付诸实际行动。 这能忍? 就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忍,更不用说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的韩老实了。 韩老实用脚尖踢了两下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呆的客栈掌柜的,道:“一炷香之内,谁都不行出这家客栈的门,否则回过头我就给你砸铺子倒圈,所有人浇上火油点天灯那都是轻的,听到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从军官那里缴下来的匣子枪,连同子弹一起,都不声不响的悄然放到了空间当中。 客栈掌柜的已经是欲哭无泪,竟然摊上这么一桩飞来祸事。 那个被打碎的南泥壶已经用了二十来年,里面?满了茶山,平时倒一杯开水进去都能沏出香茶。 此时这南泥壶就像是客栈掌柜的人生事业一样,碎了就是碎了,点不点天灯的,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倒是账房、伙计忙不迭的点头如小鸡吃米,保证一炷香之内不会有人出客栈——那肯定啊,他们又不是掌柜的,客栈黄铺大不了换个地方吃劳金,命没了可就彻底吹灯拔蜡了。 在这个年月,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哲学,主打的就是听话,别犟…… 第178章 盛宴拉开帷幕 韩老实在同盛福客栈的院子里翻身上了乌骓马,两腿一夹马肚子,就带着兔青马一起飞快疾驰出了大门。 一路穿过三条街,直奔洮辽镇守使公署而去。 这洮辽镇守使公署修建得十分气派,红漆双开的大门,高大门楼子上悬挂着八面写有斗大“吴”字的军旗,随风飘摆。 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分列大门两边。 大门靠左有一面牛皮大鼓,旁边还放着鼓槌,这大约可能是吴俊升平时戏文看多了,才整出了这么个玩意,属实是有些不伦不类。 靠右则是一排三间的门房,临时接待之用。 大门两边有八个雄赳赳的卫兵站岗,都是全副武装,背着的步枪是清一水的水连珠。 马靴擦得铮亮,棕黄色的军服也是浆洗得干净,显然这吴俊升是个好脸儿的。 看到韩老实过来,两个卫兵赶忙上前拦住马头,大声道: “请问来此何事?此乃洮辽镇守使驻地,军务繁忙,如果来此有事,可以由门房先行通传!” 韩老实翻身下马,然后把乌骓马以及兔青马的缰绳挽在一起,双双递了过去,说道:“素知老将喜好天下名马,不才有两匹宝马良驹,特地送给老将作为礼物。” 卫兵闻言,全都愣了一下。 这年月吃枪马饭的,不可能不懂行,而且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匹马的神骏,尤其是那乌骓马,光是体量与毛管,就足够吸引人注意了。 再看那马鞍子,又是錾湛金银又是镶嵌宝石的,当兵吃饷就是扛八辈子枪也用不起这等马鞍子,见都没见过。 所以——这位爷敢情是来给老将送礼的? 而且这出手是如此的不同凡响,想来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这可得罪不起,因为人家转过头可能就是老将的座上宾。 谁不知道老将平生那是爱马如命,这可算是正中下怀,想不高兴都不行。 于是卫兵不敢怠慢,赶紧叫出门房。 门房则是客客气气地说道: “敢问这位先生尊姓高名,我等也方便进去通禀一声,且先到这门房里坐下喝杯热茶,歇息一会儿。” 韩老实摇头说道:“我就先不进去叨扰了,日后必会再来登门,而这两匹马烦请牵进去罢……” 说完之后,转身施施然的扬长而去。 只留下门房与卫兵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老实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不太方便骑马。而要是论起安全来,肯定是把两匹马放在这里最安全,否则不小心伤到,那可就白瞎了。 离开镇守使公署之后,韩老实在道边随手揪下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到了嘴里。以前绝对没这个习惯,只不过现在突然就有了。 他把乌溜溜的圆片墨镜架到了鼻梁子上,然后双手插兜信步前行,走出去了两条街之后,就遇到了一队军兵,能有二十多人,正沿街巡查。 虽然也看到了韩老实这个单身老男人,但是并未阻拦盘查。 相反,只要是女人以及年轻小伙,则无一幸免,都会被拦下。 结果韩老实却主动站在了他们的身前,挡住去路。 军兵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却也并未担惊受怕,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虽然带着一把左轮枪,但是双手却空空如也。 这年月男人随身带着枪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也不能不防备着点,于是前面有五个军兵举起大枪,“你要干啥?别挡道!” 韩老实用右手摸了摸下巴颏,道:“各位军爷,你们是吴俊升的镇守军吗?” “当然不是!” “少废话,这不是你该问的!” 很好! 然后在一瞬间,韩老实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在阳光下散发着点点银芒的柯尔特蟒蛇。 这代表着一场屠杀的序幕,由此缓缓拉开。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用鲜血和子弹来表明态度吧。 让他们知道知道,背着小粪筐捡粪的老地主,也是有脾气的…… 这一队军兵哪里见过这么牛逼的人,六发子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出去的,六个军兵的脑门上都多了一个圆圆的孔洞——其中有五个就是一开始就举起大枪的。 可见枪这玩意,真不能随便举,否则就有可能再没机会举了…… 柯尔特蟒蛇的子弹打空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韩老实的左手一翻,就多了一把叫起了麻雀头的匣子枪,正是从刚才在同盛福客栈埋伏军兵身上取下来的那一把。 这匣子枪的射速虽然肯定是赶不上左轮枪,但是胜在火力持续性好,有十发子弹。 伴随着弹壳“叮叮当当”的掉在青条石街面上发出脆响,这一队二十多人的军兵如同被冰雹拍过的庄稼秧苗,东倒西歪,纷纷倒地。 十发子弹射空之后,韩老实把匣子枪凭空一扔,就消失不见了。然后再随便一抓,手里又多了一杆乌黑深沉的雷明顿m870。 所以,侥幸在第一波打击当中活下来的军兵,可是遭老罪了。 这大喷子,一喷一个不吱声。 韩老实一边嚣张地移动着脚步,一边快速反推上膛,五连发,每一发都带起团团血雾。 说时迟,那时快,这二十多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反应最快的两三个,也仅限于拉动大拴把汉阳造上了膛,然后都是慌里慌张的随便开了一枪。 不但没打到韩老实,反而误伤了一个军兵的大腿。 几乎就是在眨眼之间,一队军兵就没有了活口。 韩老实好整以暇的在地上溜达一圈,捡起来一把还没来得及打响的匣子枪,连带着子弹一起扔入空间。 再把打空了的匣子枪取出来压入新桥夹。 最后是抽出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蟒蛇,左手反扣,只听一声脆响,转轮弹出,用力一抖,弹巢当中散发着滚烫热度的六枚弹壳就落到了地上,左手的六枚子弹如同灵蛇起舞,一瞬间已经装填完毕。 转轮复位之后,用手抚过银白色铭刻蟒纹的枪身,转轮发出一连串“咔咔咔”的转动声,然后转了一个绚丽的枪花,插入枪套。 “噗”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很快人就在街巷消失不见。 现场的空气当中充满了血腥味与枪药味,久久挥之不去…… 第179章 太残暴了 “砰!” 这一枪,十年功力,注定要击碎流年,要为郑家屯某些人的恐惧与忌惮新增加一个旗帜鲜明地注脚。 6.5毫米尖头步枪弹在空中破风疾飞,高速旋转,在与空气的摩擦之下,弹道拉出尖锐的鸟雀鸣叫声,令人心惊胆战。 这一弹,已经被光杆子一万年、欲求严重不满的老男人使用拉格纳罗斯的怒之炎附魔,比搬杆子跳大神开光都好使。 果然,这一颗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在飞出去二百多米之后,精准命中一个身穿棕黄色军服的上尉连附。 这个上尉连附已经被死亡与鲜血吓破了胆子,竟然没想到赶紧找个掩体躲避一下,而是撒开腿顺着街道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结果,就是把飞翔的子弹装进他胸膛…… 射击者占据了城隍庙大殿顶上的建筑高点,趴在拱檐位置简直是不要太舒服,最主要的还是视野十分开阔。 所以,这个上尉连附简直就是活靶子,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什svd狙击步枪,一杆三八大盖就已经足够予取予求了。 这一枪直接打在了左肩膀上,6.5毫米尖头步枪弹斜刺里从右前胸钻了出来。 都说三八大盖的威力不足,三百米内打出来的基本都是贯通伤。 但是也不看看这个时代的医药条件。 子弹命中肢体可能还好,只要身体素质还可以,就肯定能挺过去。 然而一旦命中躯干,即使是贯通伤也已经足够致命了,毕竟没有青霉素、没有磺胺,贯通伤口发炎的下一步发展成为败血症,那可谓十死无生。 上尉连附在中弹的一瞬间如遭雷噬,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子弹打中的部位先是感觉到一阵冰凉。 在两三秒钟之后则是传来麻木的灼热感,像是有无数只蜜蜂钻到了身体里面,在不停地嗡嗡蜇人。 接着就感觉到胸口好像是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低头一看,原来那是流出了汩汩鲜血。 上尉连附惊恐无状,万念俱灰:完犊子了,被枪子咬上了! 本想要继续奔跑,奈何此时手脚与身体已经都不听使唤了,呼吸开始越来越急促,踉跄两步之后,就一脚踩空扑倒在地上。 很快肾上腺素就已经耗尽,剧烈地疼痛终于猝然袭来,枪眼周围的肌肉在一伸一缩之间,就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 于是徒劳地手捂伤口,身体在地上不停扭曲,发出绝望地哀嚎。 一时半会却还死不了,但是还不如当场就痛痛快快地死掉。 比如旁边那位连长就是脑洞大开,此时已经躺在地上直挺挺地一动不动,这福分还小了? 连队的七八十人,除了被远处打来枪弹掀翻在地的之外,其他都已经作鸟兽散。 偶尔有三两个头铁的,可能是收编来的绺子炮头,自诩骁勇善战,枪头子硬,所以还想要打个反击啥的,但是很快就被呼啸而来的子弹掀开了天灵盖。 这又更加放大了军兵们的恐惧,上一刻还在吹牛打屁的同伙,眨眼之间就没了天灵盖,红的白的满地横流——更主要的是,自始至终,敌人在哪里都不太确定,只知道一发又一发的子弹呼啸而来,每次都会带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于是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撒开脚丫子pia pia就是撩。 有那机灵的却是找个相应的旮旯双手抱头趴下来,打定主意谁来都不好使,说不起来就不起来,最起码安全无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逃过这一劫,就回家扛着锄头种地去,可不扯这个犊子了——这粮饷,真的不好拿啊…… 而这,也仅仅是郑家屯无数队军兵的一个缩影。 这一天的下午,城里一队又一队的军兵遭到突然袭击,就像是有一个勤奋上进的产品业务员,在有条不紊地忙着扫街…… 人数多的,就远距离精准狙杀——我能打到你,你打不到我,甚至都找不到我。 人数少的,就近距离贴脸开大——没有人比我更懂短兵相接与快速射击,即使偶尔中了一两枪也没有关系。 嗯,坦白的说,站着一动不动,让你们随便开枪,想整死我都得累到你们手指头发酸——2885点,相当于有280条命,我会乱说? …… 在远距离之下,军兵好歹还能留下一些活口。 而在近距离之下就完犊子了,根本无人能活。 冷不防就房顶上、街巷旁、草稞里跳出来,两把匣子枪,双手左右开弓,二十发子弹铺天盖地的倾泻出去,枪声比爆豆子还要密集,明明是单发的半自动匣子枪,却硬是打出了机关枪的效果。 而且准度极高,基本就是一枪放倒一个。 简直是加强版的燕双鹰…… 燕双鹰没有挂,而这位却是有挂。所以两把匣子枪一共二十发子弹打完之后,连装弹的环节都可以免了,双手随便一抓就又是两把满弹的匣子枪。 就问你怕不怕。 岂止是作弊,简直就是作弊! 当然,燕双鹰应该也算是有挂,毕竟枪里子弹都是无限的,根本就不需要换啥子弹夹伐…… 虽然郑家屯今天下午是晴空万里,却是有着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那个老男人化身为审判与裁决的神只,挟雷霆万钧,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降下天罚。 没有怜悯,只有屠诛。 既然选择为虎作伥,就要有某一天引颈就戮的觉悟…… 鲜血,染红了一处又一处的街路。 老男人专挑军兵下手,绝不伤及无辜。 甚至一走一过,有那被枪声吓哭了的小嘎,还塞过去一把包着彩纸的糖块,哄上一哄。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心如利箭,笔直飞翔。 心化天炉,炼了那个傻逼汤二虎…… 很快人们就都知道了,在这郑家屯当中游荡着一个老男人,疯狂地收割着一波又一波的生命。 行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一会在城南,一会就又到了城北,杀完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此时让韩老实与汤二虎见面,那应该是这么说: “大胆汤二虎,见我韩老实,还不滚出来跪拜受死。” “是我,龙湾大地主、枪马无双——韩老实!” “是你儿子要站起来蹬我的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个瘪犊子果然只在乎自己的性命!” …… 第180章 混不吝的汤二虎 到下午四点的时候,郑家屯的街面上已经彻底没有了军兵四处搜查。 这特么全都被吓破苦胆了,没人再敢执行命令,而上官也不敢过分逼迫下去,否则分分钟就会闹出兵变。 最主要的是,带队军官那都是重点招呼对象,谁还敢领兵出来吆吆喝喝的扯闲篇。 这年代当兵是为了吃粮,而不是为了吃枪子。 要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军阀部队,还能指望有什么悍不畏死的奉献精神不成? …… 掌灯时分,洮辽镇守使公署,后院正堂会客厅。 “呜呜——老五,你现在知道韩老实的厉害了吧?当时我就说,不能把事情搞大,千万别全城搜人,因为是你家老二理亏在先。呜——人家当时已经表明了是韩老实的女人,你家二小子竟然还要把人带走,还扬言玩够了卖到窑子里,这事换成是谁,都忍不下去吧?更不用说韩老实一身能耐了!” 吴俊升晃荡着大脑袋,背着手,迈着小短腿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一脸的无奈。 “啪!” 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粗陋凶蛮的光头男子,把手里的彩瓷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看得吴俊升嘴角直抽抽。 这套乾隆官窑茶杯可是吴俊升的宝贝,一套四个,梅兰竹菊,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只有招待贵客时候才会拿出来。 上次取出来用的时候还是招待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连张景惠都没这待遇。 结果现在“菊”已经在地上四分五裂。 光头男子犹不解恨,又抄起桌上的“梅”,再次摔在地上。 不过吴俊升已经无所谓了,一套四个,少一个和少两个没啥区别,索性最好是都摔了算逑。 光头男子暴躁的把棕黄色呢料军服的扣子扯开,骂道: “他韩老实能咋地,还能比别人多一根篮弦子不成?我家老二看上他的女人,是天大的荣幸!而且再怎么说,那个贱女人是不是当街杀了我家老二?算不算是杀人凶手?杀完人还要把尸首打烂,简直是无法无天! 所以,全城缉拿也不过分吧!现在那韩老实像疯狗一样可哪咬人,这岂不是把咱兄弟的脸面放到地上踩!” 这一番话,说得属实是有些霸道。 一言以蔽之: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 把吴俊升听得直咧嘴。 他们哥八个虽然都是出身于绿林,想当年也都是一身匪气,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街边撂地的时候了,全都登堂入室,混得人五人六,早就应该把绿林习性收敛一些了。 然而别人且不说,这老五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匪气尤甚。 这也不奇怪,他从来都是混人一个,生性鲁莽,典型的拎不清。要不是跟对了人,一条贱命早就丢八百回了。 现在执掌北洋陆军第二十七师第五十三旅,可算是手握重兵,而军衔也刚刚从北洋陆军少将提到了中将,属实是他山东掖县老家的祖坟冒了九九八十一缕青烟。 按理说,就好好干呗。 偏不! 整个奉天的各支队伍当中,顶数他汤二虎的军纪最为败坏。 伤街扰民,强抢民女,那都是基本操作。 两个儿子、三个弟弟全都是好色之徒,在大街上见到漂亮姑娘就迈不动步,不拉到家里玩弄一番,誓不罢休。 听说之前在奉天城因为当街殴打执法警员的事情,与警察厅长王永江闹得不可开交, 甚至还亲自领兵冲击警察厅,两方兵戎相见,差点当场火拼。 可见是嚣张到了何等地步。 这种混人都是活在自我中心当中,别人如何如何,不会有任何顾忌。 结果这次二儿子汤佐辅来郑家屯,终于碰到硬茬子了,以至于当街把命丢了,尸首也被打得不成样子。 在事发之后,吴俊升很快就已经得到消息。根据目击者所言,杀人者乃是韩老实的女人。 吴俊升当时就有些麻。 因为他很快就联想起了这个女人是谁——就是之前跟在韩老实身边充当秘书的冷姓女子,实际却是报号九月红的绺子大掌柜,相貌确实是倾国倾城。 这扯不扯! 在吴俊升看来,这个侄子死得一点都不冤,人家都表明身份是韩老实的女人,却还敢乱来,那不是找死嘛。 就算是没被当场开枪打死,事后韩老实就能放过他? 不存在的! 你们这是把韩老实的脸面放到地上踩,当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那韩老实枪马无双,手底下有能人无数,是纸扎泥捏的不成? 如果是那么好揉捏,黄金何必要分人家四成! 所以,吴俊升并不同意全城缉拿九月红,因为他又不傻,犯不上因为一个精虫上脑的傻逼侄子得罪韩老实。 但是,老五汤二虎这趟来郑家屯是带着一个团的,给即将举行的婚礼壮声势。本来其实应该是老四张景惠负责,毕竟之前来取黄金属于轻车熟路。 然而张景惠这老小子说啥也不来郑家屯,不但耳朵少了一只,似乎胆子也小了一大半,所以差事就落到了汤二虎头上。 结果却整出来这一桩事情,闹出了人命。 于是,最后方案就是汤二虎自己带的兵做主力,吴俊升派出熟悉城内情况的人手给当带路党。 毕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不可能彻底驳了汤二虎的面子。 实际吴俊升已经知道是谁把九月红她们藏起来,但是不可能告诉汤二虎。 吴俊升就盼着汤二虎搜一遍之后,找不到人就偃旗息鼓,因为六子即将到来的婚礼可是大事。 等事后汤二虎和韩老实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不干他吴俊升的事。 这要是韩老实有错在先,故意骑在汤二虎头上拉屎,把人欺负到家了,那他吴俊升就是拼了老命也得和韩老实做过一场。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吴俊升一点都不想插手,毕竟理亏在先,事做得太绝,没有这么干的,竟然当街就要拉人家女人回去乐呵。 黄金的事情就连张大帅都翻篇了,还能轮到你一个汤佐辅出头?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更不用说枪马无双的韩老实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啊,韩老实竟然来得这么快。 之前还纳闷到底是谁送来两匹宝马,现在可以确定了。 而且吴俊升也心里有数,人家可不是真送给他,而是放在这寄养。而且韩老实在给面子,意思是不想把他吴俊升牵扯进来,一码是一码。 所以,给面子就得接着,可千万不能掉到地上…… 第181章 赛电枪 “二哥,你说句话呀,现在这郑家屯到底是姓吴,还是姓韩呐?” 汤二虎瞪着牛眼珠子盯着吴俊升,一心扒火的想要让吴俊升出动镇守军捏死韩老实。 “呜呜——老五,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就算是出动镇守军,也未必能找到韩老实的行踪,人家躲在暗处,而且枪法通神,悍勇无双,这才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杀了多少——怕不是得有小二百人有了吧?” 汤二虎一拍桌子,“二哥,你啥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啦,死二百个人就被吓到了?而且死的可基本都是我带来的兵!” 吴俊升没吱声,心想你汤二虎胆子倒是大,但问题是你带来的兵现在都被吓破了胆子,认可抗命也不出去嘚瑟。 看吴俊升不表态,汤二虎更加不满,认为吴俊升不讲义气,这时候不应该是不计代价的给侄子报仇雪恨的吗? 怎么还隐隐约约的向着韩老实这个外人说话! “二哥,你给个痛快话,镇守军到底能不能出动?只要镇守军出动,我不信那韩老实还能逃过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就算浑身都是铁,又能辗几根钉!他又不是三头八臂的三坛海会大神……” “呜呜——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是镇守军出动就能手到擒来的,而且明天中午大帅就到郑家屯了,眼瞅着就是大婚之日,可不能横生枝节,否则就是我们这些叔叔大爷拎不清。这联姻于文斗,是经略整个关东的重要一环,要是坏了大事,你我能担待得起吗?” 汤二虎的眼珠子转了转,“哼,大帅现在也是不和兄弟们一条心了,有啥好事都想着那王永江,净是胳膊肘往外拐,反倒是三哥冯德麟有好事都想着我。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整急眼了我特么……” 吴俊升眉头一皱,“你待怎地?” 这段时间冯德麟与张奉天争得挺凶,但在吴俊升看来,老三冯德麟那点道行,与老七张奉天差得太远了。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吴俊升的见识,比如此刻的汤二虎就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的看着天花板吊灯,没继续往下说。 良久,汤二虎转过头说道:“二哥,你不出动镇守军也就罢了,那你借给我一挺赛电枪吧,这玩意我嫌太沉没带!” 所谓赛电枪,即马克沁重机枪,虽然清末金陵机械局就已经能够仿制,但是产量极低,一年才12挺。至于欧洲卖过来的,则都是天价中的天价,而且还不是花钱就能买到,因为此时正值一战,重机枪被大量用于堑壕战,供不应求。 所以赛电枪在当时关东军阀部队当中堪称宝贝疙瘩,平时哪里舍得用,都是当做战略级别的威慑武器,放在库房当中精心存放保养,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吴俊升的整个洮辽镇守军,一共才有三挺,现在汤玉麟开口就要借一挺。 而且他借这玩意,肯定不是用于打鸟,而是打虎。 虽然从内心来说,万分不想借。但是却又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一个头磕到地上,借一挺赛电枪并不过分。 于是,吴俊升还是借了出去。 反正不用出兵就行,只要汤二虎自己不瞎逼逼,没人会知道这枪是他借出去的。这样就不会与韩老实撕破脸,也不存在什么心理负担,对外还是可以保持两不相帮的形象。 而且,虽然他吴俊升借出去一挺赛电枪,但是也帮韩老实照料两匹骏马了呀——尤其是那匹乌骓马,属实是神骏。吴俊升所收集的骏马虽然不少,但是没有一匹能赶上乌骓马的。 等汤二虎气冲冲的走了之后,吴俊升迈着小短腿出了厅堂,在两个提着马灯的卫兵开路下,直奔东跨院的马房。 这乌骓马,是越看越牛逼呀,也不知道韩老实是在哪淘弄来的,据说怀德韩家的老太爷有一匹堪称盖奉天的宝马,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而且这马鞍子也牛逼呀,他吴俊升也是堪称见多识广的,却从来没见过这等华丽的马鞍子。 吴俊升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卧槽,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匹乌骓马就是怀德韩家老太爷骑的那一匹呢? 此外这马鞍子也太特殊了,都说怀德韩家四少爷韩克冯有一匹盖洮昌,配的马鞍子就是錾湛金银,镶嵌宝石。 如果是的话,莫非——怀德韩家已经被韩老实给灭了? 吴俊升皱着眉头,嘱咐马夫一定要重点照料好乌骓马和兔青马,洗洗刷刷,喂最好的精料! 尤其是在这匹乌骓马的身上,吴俊升似乎看到有一个嚣张的白毛写下一行大字: “把马顾好,不然把你腿打断……” 说实话,虽然吴俊升这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走过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但还是看不透韩老实。 这其实不只是因为韩老实枪马无双。 重点在于韩老实的大气运。 从他吴俊升投入绿林到当兵吃饷,从最底层的伙夫起步,用三年时间攒钱买枪买马当上了正兵(清末关东想当兵,需要自备枪支与马匹),然后历经什长、棚长、哨长、哨官、帮带、管带、帮统、统领。 一步一个脚印,一直到民国之后当上洮辽镇守使,北洋陆军中将,成为一方诸侯。 别看他大脑袋、小短腿,实际有一身惊人的功夫,枪马也都不含糊。 但是这些年比他惊才绝艳的多了去了,啥样的人没见过?可惜说死就死…… 刀枪无眼,任你有多牛逼的能耐也不敢说在战场上能平安活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飞过来一颗枪子。 即使不挨枪子,拉肚子拉死的、擦枪走火误伤死的,还有冻死的、热死的、烧死的、淹死的,反正只要是和枪马打交道,死人就是家常便饭。 如果提起行伍死法,吴俊升能说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而韩老实就这么一直莽,完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换别人坟头早长草了,而人家却至今还是毫发无损。 比如这次在郑家屯城里袭击军兵,据报韩老实多次近距离开干,面对二十三十人的队伍,丝毫不在乎。 而遇到人数更多的队伍,比如上百规模,那就是远距离狙杀,甚至不惜隔空互射,最后还是能把队伍打散花。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换成谁都绝对不敢这么整,毕竟人有失脚、马有失蹄,挨一枪就完。 但是韩老实偏偏就干了,而且还屁事没有。 所以在吴俊升看来,韩老实就是有大气运的人,再配合那惊人的枪法,真是不能为敌。 这也是吴俊升说死也不出动镇守军给汤二虎找场子的原因。 脑袋有包的人,才会去主动招惹韩老实。 人家叫“老实”,莫非就真以为老实不成…… 第182章 大一倍,还能白饶三岁 夜,郑家屯城南,一处青砖黑瓦的深宅大院灯火通明,四角炮台上都有背着大枪的炮手在了水。 黑漆大门却大敞四开,露出里面一座青砖影壁,有牡丹团花的浮雕,中间是一个斗大的“福”字。 此时门楼子和影壁上都是披红挂彩,带着双喜字的大红灯笼也挂了一排又一排。 这里正是奉天省最大粮商于文斗在郑家屯的家宅。 虽然是天色已晚,但是老于家的门前空场上却是高搭戏台,来自奉天城的孙家班正在吹拉弹唱,唱的是《罗成叫关》。 这不花钱就能看戏,所以看的人着实不少。如果不是因为白天乱糟糟打成一团,可能看戏的人还会更多。 两个头戴巴拿马礼帽、身穿青绸面褂衫的年轻人,在人群边上看了一会戏,其中一人打个哈欠,道:“南侠,咿咿呀呀的没啥意思,咱进去早点睡觉吧,我要用热水擦个澡,正好你给我搓背……” “二奎,你别得寸进尺啊,我才不给你搓背!” 两人打打闹闹的就进了于家大门,守门的也不拦着。 进门之后是两进格局,后院是正房六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前院是正房五间,只有三间西厢房,而没有东厢房。 两人一路穿过前院,直奔后院。 而在后院正房靠左边一个屋子当中,有两个年轻女人正在一张书桌前面讨论着一道数学题。 这不论是哪个时代,都属于相当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了。比如在这个时代,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绝大部分情况下应该是讨论如何把鞋底子纳得又快又密实。 即使是放到后世,那也应该是一起蛐蛐老婆婆才对撇子…… 然后还有一个白净富态的老太太在旁边叨叨咕咕的,仔细听却是:“这泰西玩意也不甚稀奇,用秦九韶算学中的大衍求一术、三斜求积术就行……” 显然这也是一个领先三光年、非常有见识的老太太。 没错,九月红她们就栖身在这于家大宅,任凭外面翻烂了天地,也不可能找到她们。而且也没有哪个军兵有胆子来搜查于家大宅,否则打死不屈。 而与九月红在一起的,就是传说中的“凤命”——于凤至。 九月红与于凤至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天半的时间,却已经把关系处得相当好,序起年齿,于凤至大九月红一岁,以姐妹相称。 主要是两人颇有一些共同之处。 本来于凤至还以为这九月红只是一个江湖女豪杰,但是交流之后却发现谈吐不俗,再深入了解——好家伙,竟然是女子师范肄业生。 巧了,她于凤至同样也是女子师范肄业生。 只不过肄业原因有区别,一个是要继承家族光荣传统——当胡子。 另一个则是要嫁人…… 在这个女子文盲率超过99.9%、甚至很多女人一辈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混上的时代,女子师范生珍稀性可想而知,绝对可以与后世的女博士造个平杵,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两人到一起有数不尽的共同话语。 “冷妹妹,你用的这香水当真是神奇,纵是西洋贩卖过来的也远远无法媲美,不知是从哪里购得?” “于姐姐,这香水不是我自己所购,而是别人送的……” 听了这个回答,虽然很想要刨根问底,但是看九月红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秀外慧中的于凤至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并未再问。 老太太却哈哈一笑,道:“啥别人不别人的,不就是你韩叔叔送的嘛!” 九月红听了,不由当场就羞红了脸。 于凤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因为她已经知道“韩叔叔”指的是谁了。 这时南侠和韩立正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才挑起门帘走进来。 实际这可是内宅,正常来说精神小伙不适合进出,但是现在九月红与于凤至是姐妹相称,这样一来,韩立正与南侠就跟着降了辈分,于是就自动解除了礼教的结界封印…… 韩立正先非常礼貌的与于凤至打过招呼,这才兴奋地说道: “二婶,我二叔这一下午可杀了老鼻子人了,街头巷尾的都没有军兵敢出来的!看那个汤二虎还怎么嘚瑟,我二叔指定是饶不了他,我也饶不了他,早晚把他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韩立正洋洋得意,感觉这偌大的郑家屯都装不下他了。 南侠则是在旁边敲边鼓: “二婶,二叔可真是太在乎你了,昨天下午拍的电报,今天中午就赶过来了——这可是四百多里地呀,须得是星夜疾驰,片刻不敢耽搁才能做到。这一晚上指不定跑死多少匹马,人肯定也是累堆灰了,却顾不上歇息,直接就开尅了!” 九月红听了,不自觉的连连点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忽闪忽闪的不知道在寻思啥,反正是越来越害羞。 也是,她们虽然知道韩老实会来,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而且,她们虽然知道韩老实会开尅,但是没想到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在这郑家屯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所以也不怪韩立正牛气哄哄,换成谁有这样的二叔给撑腰,那在村里走道都得迈螃蟹步,见到村长都不用凑过去敬烟。 十里八乡的媒婆还不得踏破门槛子呀…… 于凤至对韩老实也是早有耳闻,毕竟多日之前在郑家屯就已经整出来了大动静。 今天再一听这事儿,不由心生感慨:这简直就是戏文里走出来的人物,牛逼得有些不真实。(王润土:不真实就对了,那是我瞎叽霸编的……) 不过,这韩老实对这个冷妹妹,也是真的好。 星夜疾驰四百里,冲冠一怒为红颜。 女人,图的不就是这份依赖嘛。 唯一的缺点就是岁数大了一些,属实是老牛吃嫩草——她于凤至虽然大了汉卿公子三岁,但却是女大三,抱金砖。 “冷妹妹,那韩大哥显然是知冷知热的,对你是真好,以后可是有福享了——尤其是听你说还是留洋回来的,当真是文武双全,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物,虽然大了你十一岁,但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千万不要错过好姻缘……” 九月红闻言,低着头用铅笔在纸上划来划去的,最后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其实他不是二十九岁……” 于凤至惊讶道:“不是二十九?那莫非和汉卿一样,也是十五六岁的小毛孩?” 九月红银牙一咬,红着脸坦白:“于姐姐,你不要告诉别人,韩叔叔——不对,韩老实其实已经三十九了,大我一倍,还能白饶三岁……” 第183章 四公子议取韩老实 郑家屯城北三里,一处高门大宅同样是灯火通明。 四周炮台与围墙上戒备森严,全都有身穿棕黄色军服的全副武装军兵在把守,而且大院里外还有一队队军兵在巡哨。 这里是吴俊升早些年修建的一处大院,只不过此时住进来的却是从奉天城来的贵人。 确切说,是贵公子。 而且还是贵公子团。 光是汉卿公子就有两个,除了六子之外,还有一个同年出生的也取字汉卿,即冯德麟之子——冯庸。 别看父辈两个闹得有些僵,但是小辈儿的关系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六子前往郑家屯成婚,冯庸自然是要陪着来的。 除了两个汉卿公子,还有张学成、张柏庭。 张学成是张奉天亲大哥的儿子,张柏庭是八结义当中老八张作相的儿子。 而吴俊升作为郑家屯的东道主,按理说家中公子应该是在这里招待才对。然而其独子今年才四岁。 一起玩? 玩啥? 撒尿和泥? 当然,这四个公子的年岁也都不算大,最大的六子也不过十六岁而已,在后世就是背着双肩包上学的青涩高中生。 只不过这年代的男人都成熟早,十三四岁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十六七岁已经是撑起门户、赚钱养家的年龄了。 四个公子,够一桌麻将局。 只不过现在哪还有心思打麻将,毕竟来的时候是五个公子——另外那个汤佐辅,血肉模糊的尸首正装在棺材里,估计魂体此时已经下油锅开炸了吧…… 这让四个公子颇有些义愤填膺,也算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虽然汤佐辅嚣张残暴、好色成性,但是这些少年心性的公子,想事情还都比较单纯,未免会帮亲不帮理。 更不用说还都是从奉天城一直来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就这么被人霍霍成一团烂肉,成何体统! 于是四个人就坐在一起,谋划着怎么对付那个传说中的韩老实,最好是把人生擒活捉,经过审判之后一根麻绳押到河滩枪毙,祭奠小哥们的在天之灵。 不过,四个人商量了好半天,也没整出个子午卯酉来。毕竟两个汉卿公子都不是嚣张残暴的人,平时玩的报复手段还停留在黑天半夜用麻袋套人脑袋上,再拳打脚踢一顿,然后一哄而散。 而且他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论起枪马身手不能说没有,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强,因为他们接受的教育就根本不包括一决生死的好勇斗狠。 比如六子,虽然开飞机都不在话下,但是你要让他揣着左轮枪玩牛仔对决那一套,那肯定是玩不转。 四个人正说着话,大院门外传来响亮的鞭花声,一辆红篷四轮大马车赶了进来, 而在红篷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一辆花轱辘大挂车,上面不知拉的是什么东西,用黑色油布蒙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支楞巴翘的…… 待马车进了大门之后,大门缓缓关闭,然后红篷马车的帘子一挑,跳下来一个光头男——正是从洮辽镇守使公署赶回来的汤二虎。 只不过这汤二虎此时身上却是披着一个黑色大氅,把军服裹得严严实实——这可是春尾夏头的天气,晚上也一点都不冷,有必要披裹大氅? 再看身边的四个卫兵,穿的也全是便装,低调得简直不能再低调了,显然是生怕别人知道他是汤旅座…… 看来,这汤二虎所谓的鲁莽也是分时候、分场合。 嘴里说不怕韩老实,实际心里也是有点逼数的。 他要是头铁,就应该穿着一身军服、带着一队卫兵招摇过市。 要是被韩老实遇到了,你看削不削他就完了。 保准脑袋瓜子给他干放屁…… 四个公子隔着窗户玻璃看到汤二虎回来了,纷纷走出房门打招呼。此时在郑家屯的长辈,除了吴俊升就是汤二虎了。 汤二虎虽然铁青着脸,但是也点头回应,尤其是对冯庸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搁在以前,汤二虎最稀罕的应该是六子才对,小时候还把他抱起来亲脸蛋子呢。 只是这人心呐,实在是难测…… 进屋之后,汤二虎解下大氅,坐在椅子上紧皱眉头。 六子开口道:“我二大爷怎么说?能派镇守军归拢那个韩老实不?” 汤二虎脸上的横肉一蹦,“派个屁的镇守军,你们的二大爷现在胆子比针鼻儿还小,前怕狼后怕虎,竟然被那个韩老实给哈呼住了,之前还给派带路的,现在可好,一兵一卒都没有了……” 六子听了没吱声——长辈再怎么也是长辈,汤二虎可以议论,但是他们这些小辈儿可不能没事闲嘎搭牙。 而年龄最小的张柏庭则是跳起来说道:“那个韩老实有啥可牛逼的,不就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吗?明天我就带着一杆盖子枪进城,不遇到还则罢了,遇到了就一枪把他勺下来!” 汤二虎看着张柏庭,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小久子,行啊,毛都支棱起来了。咱爷们也别说盖子枪了,现在院子里有一挺赛电枪,明天交给你使唤,遇到那个韩老实你就突突他吧——不过要是挨了枪子儿,可别怨你五大爷……” 小久子是张柏庭的乳名。 这小子毕竟今年才十四岁,听不出来个眉眼高低,还当是好事呢。于是一个高窜到院子里,把黑色油布掀开,露出了里面一挺乌黑威猛的马克沁重机枪。 这连支架带供弹箱的,老沉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操作的玩意。 同时期的德意志陆军,一个标准马克沁重机枪小组应该是五匹马、七个人的编制。 当然,国内这些军阀部队肯定没那么讲究,但也要至少两个人操作。 所以,显然汤二虎是在给张柏庭上眼药。 只因为张柏庭乃是老八张作相之子。 而张作相则是张奉天的铁杆支持者,说往东不会往西,让撵狗不会骂鸡。 不管让干啥,肯定是无条件服从。 说让他帮助王永江整顿奉天城,那就整顿奉天城,一点折扣都不打。 所以别看现在汤二虎是第五十三旅的旅长,而张作相则是第五十四旅的旅长,而且汤二虎的军衔还莫名其妙的被提了一级。 但是张奉天在担任奉天督军兼省长之后,成为盛武上将军,不适合继续担任北洋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已经放出风来,要让张作相担任二十七师的代理师长。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汤二虎愤愤不平。 第184章 硬碰硬 夜静更深,郑家屯,买卖街,炉银总号大院的三楼正厅。 曾经戒备森严的炉银大院,此时已经冷清得可怜,只剩下三猫两狗的勉强留守在这里。 韩老实正站在玻璃窗户边前面,左手端着一个头号大海碗,里面盛着粳米干饭,最上面是冒尖的猪肉炖粉条子,而且还热气腾腾的。 也不知道是搁哪整来的。 他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火,一边往嘴里飞快地扒拉,一大海碗的饭菜眨眼之间就已经见底了,勉强混了一个七分饱。 要知道,他刚刚已经吃了二斤大饼卷一斤酱肉,两口就下去了——多少天没吃饭了? 郑老屁都得献出自己的磕膝盖。 变强了。 好消息是没秃,坏消息是变成饭桶了…… 看来这系统强化身体也是讲究能量守恒定律的,活动量大,消耗也就大,身体就需要及时补充能量。 那么反过来看,是不是只要能量充足就可以晶晶晶了呢…… 所以,韩老实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这一下午,上蹿下跳、左转右绕,从城南到城北,从城东到城西,运动量绝对够大了,结果却并未感觉到怎么累。 岂不是已经接近于永动机了? 这就很可怕,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但是现在这头牛实在过于刁钻,到时候耕无可耕可咋办咧…… 韩老实扔下碗筷,感觉嘴唇有些油腻,用眼睛撒抹了一圈,屋里没点灯,太黑看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在红木桌子上捡到了一个手帕——咦,这手帕是谁的?咋这么香。 韩老实怕得脚气,所以随后把手帕扔到地上,拽过窗帘擦了擦嘴。 然后看着天边的一弯弦月:你说九月红是去哪了呢? 看军兵在城内搜捕的意思,应该是在郑家屯的城里。 但是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还能藏哪里呢? 韩老实决定,等过了今晚,天亮之后还得接着搞事,重点是把那个汤二虎揪出来,扒光了衣服挂到城门楼子上,事情也就差不多能解决了。 到时候领走九月红,美滋滋…… 想到这里,韩老实决定在这睡一晚再说。 于是,他摸索着推开正厅东边的房门,里面是一间卧房,各式各样的啥都有。 就是被服褥子散发着的幽香让韩老实直皱眉,主要是害怕染病。(韩竹君:韩长老,快收了神通吧——求求你赶紧要了我,证明给你看!) 最后还是到正厅把窗帘拽了下来,铺在宽大的红木桌子上,躺上面对付了一宿。 天亮之后,韩老实从红木桌子上翻身下来,摸了摸腰和肩膀。饶是铁打的身体,也属实是感觉到了有一点不得劲,没比睡在磨盘上强哪去…… 韩老实洗了一把脸,忽然想起来了系统是不是更新结算了呢? 折腾了一下午,鲨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没有动静吧! 果然,午夜就已经结算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杀翻全城血未干。你为了九月红那个小姑娘,大发雷霆之怒,杀翻了整个郑家屯,令你的对手无不噤若寒蝉。虽不是天子之怒,天下缟素,却也相当有排面。这么干就对了,遇事不决,边鲨边学——获得英雄气750点。” 这个点数其实真不算多,但却是属于附加值,因为韩老实这次真不是冲着点数来的,而是冲着“耕者有其田”来的。 根据弗洛伊德心理学,男人的行为动机无不带有性的色彩,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性出现了问题。 如果单纯从“郑家屯杀人事件”来看,这个解释似乎也行得通,比如韩老实现在的狂暴之路,就是因为有人要动九月红;再比如这二百来人命丧黄泉,只因旅座家的二公子米青虫上脑…… “枪之表演,血之盛宴。你用子弹与鲜血表明了态度,一口气鲨了176。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只是老男人的爱似乎有些不纯粹,因为总掂心看茧子,说你是流氓都是轻的,应该拉出去枪毙。死罪可免,不过活罪难逃,弹叽叽弹到死——获得英雄气88点。” 韩老实有些发懵,以前还一人5点呢,怎么这次却还不到1点呢?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说得通,毕竟这些人其实与他并没有直接冲突,也不一定都是奸恶之人,更不是“非我族类”。说是为虎作伥,其实也是执行军令而已。 算了,不计较了。 以后还是尽量杀鬼子兵,耗子动刀窝里横没啥意思。 要不是汤二虎实在过分,韩老实也不至于弄死这些人,毕竟当兵也就是为了吃粮而已。 昨天下午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虽然挺牛逼,但也颇挨了一些枪——再怎么说这也是驳火干仗,而不是在靶场打靶子,靶子不会还击,这些军兵却是带着枪的,哪可能全是废物。 所以一看总点数,加上这次更新的,一共有3505点。 距离凑够一万点升级,又近了一大步。 行,整挺好! 韩老实双手插兜溜溜达达的下了楼。 “哎,你是干啥的?” “说你呢!啥时候进来的,把手给我举起来……” “砰!” 终于清净了。 韩老实的柯尔特蟒蛇连枪花都懒得炫,枪下杀的是无名之辈,没啥意思。 出了炉银大院,走出了两条街,这才在道边随便找个小摊。 吃的是韭菜盒子,出摊的小两口一个和面擀皮包馅儿,另一个用锅铲子烙。结果尽管已经把擀面杖都抡冒烟了,却还是跟不上韩老实的节奏。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馅儿没了,要不——您去尝尝对面的油炸大果子?” 韩老实捂着脸结了账,还多给了两个银角子的赏钱。 油炸大果子暂时就算了,得去上班——不对,得去鲨人呐。 生命不息,鲨人不止。 不是韩老实变态狂,而是欠揍的脑袋实在是太多。 韩老实其实也想一步到位,直接把汤二虎弄死,奈何抓不到人影啊。 昨晚在洮辽镇守使公署的正门附近还蹲了一波,但是毛都没有捞到一根,中间确实看到有一辆红篷马车赶进了大门,还跟着骑马的护卫,但都穿着便装,没看到有穿军服的。至于直接开枪,宁杀错,不放过——这种事情韩老实确实干不出来,不滥杀无辜是最后的底线,否则与这个时代的烂人还有什么区别? 本来韩老实还想等红篷马车再出来的时候,把人揪出来看看,但是一直没见马车再出来,莫非是在里面过夜了? 其实韩老实也想来一个夜探镇守使公署,奈何不善于左脚跟踩右脚背的那种轻功,直接飞进去。 那镇守使公署不是闹着玩的,有精兵防守,戒卫森严,不是有350条命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如果硬闯的话,人家有明暗掩体、有高墙炮台,枪弹攒射之下,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扛。 不过,等到上午九点前后,韩老实就在街边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这个消息也决定了,韩老实不可避免的要硬碰硬一回。 只不过硬闯的不是洮辽镇守使公署,而是洮昌道尹衙门——下设的奉天省第三监狱…… 第185章 奉天第三监狱 洮昌道尹衙门,理论应该是管理整个洮昌道的行政机构,但是因为此时尝试进行省-县两级管理体制,所以就使得道尹衙门的地位有些尴尬,典型的丫鬟把钥匙——当家做不了主。 各县的财政、人事都不需要对道尹衙门负责,也就是说,道尹虽然职位挺高,但是既无法插手下辖各县的人事任命,也左右不了财政支出。 当然,既然设立了道尹衙门,那肯定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有两项硬性权力,即监察与司法,前者类似于刺史——刺史在最初设立的时候,也是这个作用,只不过后来逐渐演化成了州长官。 其实道尹衙门的命运也有刺史也一样,因为很快就发现省县两级管理体制根本不符合实际,所以在不久的将来,道尹衙门也成为了货真价实的行政机构,而道尹也将变成位高权重的地方长官。 而即便是此时,洮昌道尹衙门怎么说那也是衙门,哪怕是只立起来三块砖头,平民百姓进来那也得低眉折腰——如果时间再早六年,那还得跪下撅屁股磕两个。 只不过今天洮昌道尹衙门似乎是命犯太岁,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军兵冲进来占领,道尹王耒也被限制在了后宅,房间门都不让出。 而与洮昌道尹衙门二位一体的奉天第三监狱更是有大量军兵赶来,连夜接管。 没办法,道尹根本没法和独立性强的镇守使相比,是归奉天省管,从奉天城来的军兵打着张大帅的旗帜,还不是说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一时间道尹衙门与第三监狱的内部是鸡飞狗跳,而表面看起来却是风平浪静,与平时无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午十点,九月红绺子的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以及韩立正、南侠,三人骑着快马,出了老于家之后,扬鞭打马着急忙慌的直奔城西,这里正是洮昌道尹衙门所在的地。 “坏了事了,没想到那汤二虎玩了这么一手,希望二叔不要上当啊!” “要我看呐,名誉大当家的八成得去闯那个龙潭虎穴,咱们之所以能确定是汤二虎做的局,不是因为脑袋瓜子好使,而是可以守着太子认狸猫。而名誉大当家的哪知道啊,所以必定是当局者迷……” “那可咋整,仓促之间上哪能找到二叔去——南侠,你心眼子多,快想个办法!” 南侠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咱们抓紧时间赶过去,在外面离老远就对着监狱放枪,给他来一个打草惊蛇——但有一样,咱们三个暴露了身份,很大可能会得被咬住,不能回于宅牵连人家,只能就近出了城往西跑去大草原躲躲,再说枪子不长眼睛,丢了命也是正常,你们怕不怕?” 小白狼哈哈大笑,“怕个鸟,就这么办了,南侠你这脑袋瓜子可真好使,比军师都军师!” 韩立正没吱声,一翻手从衣襟底下抽出了两把匣子枪——人家南侠和小白狼都豁出去了,咱这自家人还说啥了,干就完了!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三个到地方,就听到道尹衙门那边传来了枪声。 三人脸色一变:坏了,还是晚了一步! …… 是的,韩老实去了第三监狱。 不能不去。 因为他听街面上开始广泛流传一个消息: 那当街杀人的女胡子头,后半夜的时候在城东想要偷越城墙出城潜逃,但是中了埋伏,被当场抓住。一起的还有五个同伙,也是有死有伤,一网打尽,据说已经被带到了第三监狱关押。 人们都是议论纷纷:怪不得呢,后半夜城东那边确实是有枪声,只不过都没太当回事——原来是当街杀人的女胡子头被抓住了,关进监狱还能有个好? 韩老实听到议论之后,心里顿时翻了一下。 虽然不太相信,奈何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连城东后半夜有枪声的事情都能对上。 这玩意宁可去错,也不能放过——一旦是真的呢! 所以,韩老实磨过身去,就往城西的道尹衙门赶去,因为奉天省第三监狱就在道尹衙门的后面。 等赶到地方之后,韩老实直奔第三监狱的大门。 这时代的监狱虽然也是高墙刺网,内部管理模式也都大同小异,但是在探监方面却是十分宽松,家属随时可以去探监,顺带着送吃送穿,当然最主要的是还得送钱,这样看守就可以趁机发财。 有钱的蹲监狱,和没钱的蹲监狱,那完全是两个概念。有钱的可以住单间,有专人伺候,开小灶,每天列出采购清单,想吃啥就买啥。 所以韩老实跟随着探监的其他人等,在经过门口的搜身之后,很容易就混入第一道大门。 但是券门就不行了。 这券门乃是监狱内部大门,即狱门。 在券门上方有威风凛凛的石刻狴犴,门口更有四个全副武装的看守,无关人等一概不予放行。 探监人只能报上去号监姓名,然后隔着坚固的铁窗见面说话,而带来的东西则是由看守转交。 也就是说,两道大门的中间有一个狭长的隔离带,两边都是高墙刺网,而高墙上还有了望哨台,里面有带枪看守随时观察情况。 不过这难不倒韩老实。 韩老实的枪都放到了空间里,搜身能有啥用。 所以手一扬,柯尔特蟒蛇就打响了。 四个看守同一时间委顿着倒地。 然后韩老实毫不浪费时间,用雷明顿m870喷开券门右下面小角门的门锁,一脚踹开之后,直接就窜了进去。 进了券门之后,正对着的是一个宽阔的天井,而在天井两边有工坊, 天井中间有一条铺着青条石的长廊甬道,两边还有花池,甬道尽头处是签押大厅。 待穿过签押大厅左转与右转都是一条甬道,上面有天窗,两边即各间押号。 左边是男押号,右边是女押号。 这布局也不是啥机密的事情,韩老实刚才与探监的其他人都打听过了。 而且即使不打听也没关系,韩老实这趟来,就是要大开杀戒的。 大不了把监狱里的看守全杀光,再慢慢找。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这刚进入券门,就看到了六七十米外正对着的签押大厅,竟然用浇了水的豆饼垛子搭建了掩体。 掩体缺口处,有一个乌黑粗壮的家伙事正直勾勾地对准了这里…… 第186章 恐怖如斯 马克沁重机枪,是世界上首款以火药燃气作为复进动力源的全自动武器,正式诞生于1884年。 这一年是大清光绪十年,两宫垂帘听政,发生“甲申易枢”,洋务运动的中枢核心奕?被排挤出军机处,顽固派反攻倒算…… 马克沁重机枪被称为改变了战争形式的死神收割机,被生产出来的第二年,就有50人的英军凭借四挺马克沁重机枪正面击溃了5000个麦塔比利战士。 威力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 当然,也确实是非常笨重,甚至单四脚架就有六七十斤,但这也是因为采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反冲制退系统以及重量平衡设计,所以才能具备十分出色的射击稳定性。 一个合格的重机枪射手,可以有效控制弹着点。 而汤二虎不仅是一个合格的重机枪射手,还是一个优秀的重机枪射手。 你可以说他坏,不可以说他蠢。 汤二虎把马克沁重机枪摆弄得相当娴熟,远超这时期军阀部队的重机枪射手——主要是这些射手根本就没打过多少实弹,甚至平时都摸不到枪。 现在,汤二虎就亲自操纵着这挺德国产的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加装了防盾与挡焰板,帆布弹链上的7.92x57毫米机枪弹泛着紫黄色光芒,每条弹链有320发子弹,而供弹手更是严阵以待。 更要命的是:这挺马克沁重机枪早就预先对于射击点做出了准确的测量计算,不论是射击角度与距离都是精心准备好的。 韩老实刚窜进来,汤二虎的两手大拇指就用力按住了击发片,按照事先标定好的射击诸元,马克沁重机枪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怒吼声。 “吭吭吭吭……” 每分钟 600发的射速,这种打击属实是毁灭性的。 尤其是在标定射击诸元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在训练的时候打靶子。 更不用说在重机枪阵地的两边还埋伏着大量的军兵,也都是早就已经把枪口对准了门口,在马克沁重机枪打响的时候,上百条汉阳造步枪也已经打响。 这七十米左右的距离,而且还都是早就做好了瞄准射击准备。 “去死吧,哈哈哈哈……” 汤二虎一边用长点射精准地打出铺天弹雨,一边得意地放声狂笑。 这一波,赢肯定是赢定了,唯一不确定的是,能把韩老实打成啥逼样。 估计火化之后,光是子弹就能称出来八十斤! 什么关东枪马无双的老地主,什么一人退千军的楚霸王,顶个鸡毛用! 在我汤二虎的算计与布置之下,还不是得被打成一摊只能用铲子铲的烂泥! 实话实说,也不怪汤二虎洋洋自得,这个算计也确实是神来之笔,请君入瓮。 而且现场火力布置更是十分精妙。 当然,这个总体计划虽然是汤二虎提出来的,但是也经过了某公子的补充完善,使得细节方面可以更加到位。 人都说三岁看到老,所言非虚,在埋伏鲨人方面确实是称得上大师级…… 最顶级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这种算计虽不算复杂,但对韩老实来说却是极为有效。 因为韩老实赌不起,也不能赌。 一旦是真的呢? 所以,韩老实必须来。 所以,韩老实中了埋伏。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10点,剩余3495点!”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10点,剩余3485点!” ……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10点,剩余2155点!” …… 系统告警,在极短时间内就如同瀑布一样铺陈落列下来。 在一瞬间,韩老实就挨了百十发步枪弹,以及量大管饱的马克沁重机枪弹。 如果没有系统开挂,那么现在的韩老实可以参考电影《英雄》当中李连杰扮演的无名。 当然,比无名肯定还要更惨一些,毕竟硬弩射出的弩箭动能肯定没法与马克沁重机枪的子弹相提并论。 保不齐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高低得在炕上躺三天才能缓过来…… 其实韩老实的反应已经非常快了,在发现黑洞洞的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一瞬间,就明白是中埋伏了。 甚至在这一瞬间还感到十分欣慰:九月红没事。 没被抓到! 可见这位关东老地主可能还是恋爱脑,都这个时候了,还掂心小姑娘呢。 跑! 赶紧跑! 至于直接顶着马克沁重机枪以及上百条汉阳造的枪口莽上去——想啥呢?七十米的距离,虽然韩老实现在已经算是小超人了,但怎么也得跑五六秒钟吧? 在马克沁重机枪搭配上百条汉阳造的情况下,穿过天井甬道,无疑就是一条死亡地带,绝对会把剩余点数丝毫不剩的榨干,然后咋办? 躺地上装死? 或者是撒泼打滚? 开枪反击也不现实,那汤二虎把马克沁设在掩体里,一颗大光头虽然显眼,但是却被掩体保护得挺好。 当然,只要给韩老实足够的时间,还是可以一发入魂的,但是在这种场合就别扯犊子了,更不用说七十米的距离已经超出柯尔特蟒蛇的射程。 此时此刻,没有别的选择,转身逃跑才是最优解。 所以,韩老实以左脚为轴,原地掉头,飞快地钻出小角门。 在这个过程中,韩老实甚至还将一枚手雷甩手扔向马克沁重机枪掩体…… 但是外面第一道大门此时却已经被人从外面栓上,在里面根本打不开。 更兼大门包裹了一层厚重的铁皮,非常坚固,凭借蛮力肯定是打不开。 这特么可真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而内外高墙上面的岗哨也是霎时间冒出了军兵的人影,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韩老实就开搂。 这可真是看得起韩老实,加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险。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10点,剩余2045点!” “免疫攻击一次,被动消耗10点,剩余2035点!” …… 系统点数还在不停地跳水。 不过韩老实也不是好惹的,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干挨打,手腕一翻,就多了两把匣子枪,左右开弓,对着两边高墙上面就是一顿输出。 一时间死伤枕籍。 而韩老实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及时给系统点数止血。 一看:还剩下1935点。 缩水了一半。 恐怖如斯…… 第187章 汤二虎的狂怒 当汤二虎把两手大拇指按到了马克沁的击发片上面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飘上了云端,忽忽悠悠的爽歪歪了。 活了四十多年,上一次有这种感觉,那还是他十六岁那年的某个漆黑夜晚,在草垛旁边扫码共享了老东家——大地主王文虎的三姨太,由此推开了一道崭新的世界大门…… 杀人,并不稀奇! 他汤二虎从二十一岁开始就投身绿林,先是在大凌河苑氏兄弟绺子当炮头,后来又在虹螺岘自己拉起大杆子。 拎枪走马,前打后别。 跟随张奉天受招安之后,也是南征北讨,始终是没离开过枪和马。 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数! 太多了,多到没法计算。 就在上个月,他还在奉天城亲手开枪打死了两个执法警员。 但是死在他手里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无名之辈,这和庄稼人在地里铲草又能有啥区别? 其实挺没意思的! 然而杀韩老实,却完全不一样。 这可是名动一时、枪马无双的关东豪杰,把逼都装到天上去了,不是哈呼这个,就是哈呼那个的,天是王老大,韩老实是王老二。 结果现在却死在他汤二虎的手上,这是什么阵势? 以后不管是谁提到他汤二虎,那肯定是都得竖起大拇哥:汤二虎牛逼plus,,汤二虎威武pro,专治不服! 别人杀不了的人我杀,别人不敢管的事我管。一句话,别人管得了的我要管,别人管不了的我更要管,智计无双,杀伐骁勇——这就是我义县汤二虎! …… 所以汤二虎在击发马克沁的时候,还有意识的把弹道往下压了压,主要是担心子弹打到韩老实的脑袋。 汤二虎太知道这马克沁重机枪的威力了,如果子弹打到脑袋瓜子上,那绝对是直接干稀碎。 身体可以干稀碎,但是脑袋还是要尽量保留下来,到时候割下来用旗杆跳起来,传首全城。 要让人们都知道他汤二虎的厉害与功绩。 至于那个漂亮女人,抓到之后霍霍够了就活剐了吧,祭奠二小子的在天之灵…… 在韩老实闯入券门露头的那一刻,汤二虎什么都想好了,也什么都想到了。 唯一没想到的是——韩老实还能活下来。 不存在的! 这可是一挺马克沁封堵,还有上百条的汉阳造溜缝,就算韩老实是铜头铁臂的铁皮侠,在马克沁突突突之下,也能直接干报废!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 韩老实确实是中计了,枪也都打出去了。 但是韩老实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拍拍屁股转身就溜了…… 汤二虎在目瞪口呆之余,心里的第一想法就是:吴俊升太狗了、太过分了!胳膊肘往外拐,架炮往里轰,马克沁子弹肯定是偷着动了手脚。 汤二虎打仗打了半辈子,对自己的枪法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在这个距离,他用马克沁可是实打实的射出去一轮,不敢说百发百中,但是十枪中七八枪还是毫无压力的。 说破大天,也不可能一发都不中。而但凡打中一发,不论是躯体还是四肢,都不可能还在活蹦乱跳。 至于部下的汉阳造打出去的子弹——那可能是这帮兔崽子疏于战阵,平时光顾着在奉天城搂着姐儿乐呵,枪头子不硬很正常…… 在汤二虎看来,可能原因只有两个:第一,吴俊升反水;第二,韩老实有六丁六甲护体。 鉴于韩老实不可能有取经唐僧的待遇,所以第二个原因排除。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吴俊升不是人…… 当汤二虎看到韩老实转头就跑的时候,脸上从嚣张狂悖的得意,变成了惊怒交加的愕然。 而且韩老实不但跑了,还反手扔过来一颗扯掉拉环的手雷。 其实韩老实就是瞎鸡儿扔的,隔着七十米的距离,麒麟臂的力道肯定是够用,但是准度就抓瞎了,毕竟是仓促之间随手乱扔,根本没指望建功,只求砸到花花草草吓这帮瘪犊子一跳。 但是今日人虽然衰,手气却爆棚,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然后精准落入掩体。 汤二虎的反应也是真快,可见真不是白给的,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绝非全靠抱张奉天的大腿。 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汤二虎抬腿就把供弹手踹翻在地,正好趴在了哧哧冒烟的手雷上。 伴随着“轰”的一声闷响,汤二虎的耳朵被震得嗡嗡轰鸣。 (供弹手: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汤二虎晃了晃脑袋,抽出匣子枪,厉声高喊:“给我撵上去,追!看他还能往哪跑!” 部下发一声喊,直奔券门而去。 结果钻出去一个倒下一个,钻出去两个倒下一双。 无一例外。 堪比葫芦娃救爷爷。 很快,就没人敢出来了。 汤二虎躲在机枪掩体后面目眦欲裂——这韩老实,太嚣张了! “赶紧分出去三十人上墙,到岗楼子上压住阵脚,来一个瓮中捉鳖,我看他韩老实还能有多少章程!” 一些军兵从里面顺着梯子开始往高墙上面爬,在墙顶上有岗楼子,可以居高临下开火射击。 但是等上去之后才发现,岗楼子原有的人马已经是死伤惨重,不由得满心惊惧,于是都磨磨蹭蹭的在岗楼里出工不出力,枪放得倒是挺多,但却都是冒蒙吓打的,根本不敢随便露头。 这一手不看人开枪的战术玩得贼溜,黑叔叔见了都得直呼内行,叫一声“老祖”。 主要是韩老实的枪法太准了,两把匣子枪在手,谁敢露头甩手就是一枪,直接爆头没商量。 此时的韩老实仔细打量周围环境,这监狱的高墙非常坚固,设计时候就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根本没有死角和漏洞可言。 韩老实一不会轻功,二不是壁虎,高墙刺网爬不上去。 而杀入券门也不可行,因为韩老实十分忌惮那一挺马克沁重机枪。 这玩意确实是大杀器,射速快,穿透性强、稳定性好。尤其是在正好封堵住券门的情况下,系统点数再多也不行,扛不住! 于是,两方就这么僵住了。 其实韩老实有一箱手雷,绝对可以把第一道大门炸开,然后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去。 但是一时间又有些舍不得,不想轻易用掉,于是试图再观望一二,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而里面的汤二虎此时却已经气得嘴角冒白沫,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羊癫疯:第一道大门负责搜身的都是干啥吃的,那么明显的两把匣子枪都没发现? 回头就把守门的全毙了! 第188章 微坦 “砰砰砰……砰砰砰……” 汤二虎省事了。 因为根本不用劳烦他的大驾,就有人主动替他代劳,把奉天第三监狱第一道大门外面的看守全都给毙了。 执行人:韩立正and南侠…… 三人离老远就听到了第三监狱方向传出了枪声,心知大事不妙,千赶万赶,却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由心急如焚。 于是快马加鞭,这一路赶过来的过程中,就听到奉天第三监狱里面的枪声已经响得如同爆豆一样。 中间还有一阵“吭吭吭吭”的枪声,与一般枪声完全不一样。 这让见多识广的南侠不由脸色一变,大声说道:“不好了,二叔有危险,这是赛电枪!” 韩立正作为非典型性的屯老二,哪知道什么是赛电枪,不过看到南侠紧张的表情以及焦急的声音,也知道事情可能会比较糟糕。 小白狼虽然听说过赛电枪,但也从来没见识过,只知道这玩意是打连发的,威力巨大。 于是把马匹抽得更急了,小白狼的马虽然也是快马,但是明显逊色于草原三姐妹贡献的枣红马与大黑马,所以逐渐落在了后面。 等韩立正与南侠赶到奉天第三监狱附近时候,就看到高墙岗楼子里的人都在冲着里面放枪,结果被精准点名之后,就都畏葸不前。 反而给了韩立正他们飞马而来的机会,否则岗楼子上面的人直接对着外面放枪,根本无法靠近,毕竟人家居高临下,有岗楼子作为掩体。 至于门外面负责外锁大门的六七个看守,虽然看到了杀气腾腾、纵马而至的韩立正与南侠,也试图开枪拒止。 但是凭借看守的那两下子,哪里能打过这两个杀红眼的好汉,匣子枪很快就把看守给扫清了。 解决了看守之后,韩立正兴奋地说道:“二叔没事,还在里面干仗呢!” 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这时候小白狼也赶了过来,三人赶紧直接从外面把大门打开。 韩老实听到外面有匣子枪和马匹的声音,就已经知道来外援了,而且通过枪声就能听出来是南侠和韩立正。 不由喜出望外——压箱底的手雷,终于可以不用浪费了! 于是双手匣子枪左右开弓,子弹倾泻而出,把高墙岗楼子死死压制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窜出了大门,再指挥三人在外面把大门关上,又重新栓锁。 这下里面的人谁都出不来。 “二叔,是汤二虎这个狗逼在耍阴谋诡计,我们安全得很!二婶知道你会着急救人,所以派我们拦住你,结果还是迟来一步!” 韩老实微笑点头,道:“安全就好!” 小白狼摸了摸韩老实的胳膊和肩膀,又看了看韩老实的前胸后背,“大当家的,我们听到里面枪响成了一片,还有什么赛电枪,那可真是万分危急,你没受啥伤吧?” 韩老实摇摇头,“就凭里面的那帮酒囊饭袋?连我的衣角都弄不脏,怎么可能受伤……” 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系统点数:还剩下1855点。 也就是说要没有系统加持,这一番已经死了二百来回了…… 还是承认吧:这奉天第三监狱确实够得上龙潭虎穴! 韩老实一听说九月红失陷被擒,就急得火上房——不能不急啊,这年代的监狱,年轻漂亮的女人关进去是什么待遇,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吧。 还扯什么打听明白再做计较——万一是真的,那岂不是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片刻不能耽搁! 而且韩老实也并没把汤二虎太当回事儿,只是却没想到汤二虎这老小子也不白给,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利用得相当不错。 以后谁要是说汤二虎鲁莽,高低要和他争论两句。 不过,其实这种场面对于韩老实来说看起来凶险,实际也就一般般,即使南侠与韩立正没有及时赶到,也顶多就是浪费一箱手雷而已。 损失点数又能如何?这大关东的小鬼子,南满铁路沿线的独立守备大队一共有六个,每个一千人,那就是六千人——这是什么? 这是充电宝啊! 而且还是可再生的新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有什么可慌的? 站在读者角度,是韩老实毛毛躁躁。 但是站在韩老实视角,那应该是:有系统,就是任性,能奈我何?哈哈哈,我就是这么强大! 当然,这可能还是比不上燕双鹰。 如果是燕双鹰面临这种局面,根本不需要外挂,鲨人要拽,姿势要帅,一番操作下来,保准能把汤二虎的大光头拧下来当球踢…… 现在燕双鹰——不对,韩老实确定了汤二虎手里没有筹码,那可就是要攻守易势了! 他一边用匣子枪压制岗楼子,一边好奇地问道:“这两天你们到底是藏在哪里了?” “嗐,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信,这两天我们是藏在巨商于文斗的家里——是他家的大小姐于凤至把我们用小汽车拉去的,后来还把留在客栈里的军师她们也都拉去,每天好吃好喝好招待,晚上还能看大戏,舒服得很。这要是再多待一些天,大家都得发胖。” 韩老实的眼睛一亮:微坦…… 在此之前,韩老实想过各种可能,比如早已逃出城,比如钻进下水道,比如…… 但是藏在于凤至的家里,属实是脱离了他的想象范畴。 这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一个是即将嫁入奉天大帅府的大小姐,即将凤舞九天;另一个是女胡子头,走马飞尘,砸窑绑票。 这整的有些魔幻呐。 韩老实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后说道: “趁着现在没有军兵,你们三个赶紧上马离开这里,记得在城里多兜两圈再回于府,免得给人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韩立正听了这还,着急地说道:“那你呢?咱们一起走呗,到老于家接上她们三个就直接回龙湾吧,这郑家屯不招人待……” 韩老实一边用弹桥把子弹压入匣子枪,一边摇头道:“不着急回龙湾,汤二虎这事儿还没完,咋能走呢?要不人家还以为我被吓到了,且看我怎么施展手段,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马王爷的三只眼!” 说完两手一蹭,两把匣子枪就双双叫起了麻雀头,眼中满是杀气。 三人也不犟,知道韩老实这是要打高端局,他们三个如果跟着只能是累赘。 于是全都飞身上马。 韩老实一招手,“把匣子枪的子弹留给我一些!” 三人乖乖地把匣子枪子弹都掏了出来,韩老实看了一眼,大约有一百多发,接过来之后一摆手:“快走吧!” 然后他自己还得端着匣子枪压制高墙上的岗楼子,防止有军兵对三人打黑枪。 待三匹马远去之后,韩老实把大门的栓锁放开,然后猛的一脚踹上去…… 第189章 希望你们也有系统吧 伴随着轰隆一声响,大门敞开。 结果韩老实第一眼就发现,在券门已经冒出来了一队军兵,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来呢。 这些军兵听到巨响之后还吓了一跳,还以为史前凶兽来砸门呢——实际也差不多,韩老实现在比史前凶兽还凶,憋着一肚子的火等着发泄,双手左右开弓,两把匣子枪射出了一波弹雨。 眨眼之间,就把人全打躺下了。 满地的鲜血,韩老实的靴子踩在上面黏糊糊的。 何苦来哉! 韩老实就站在第一道大门的不远处(不敢距离大门太远,害怕被人再从外面给关上),对券门天井方向大声喊道: “汤二虎是吧,你以为摆下这阵势就能吃上饺子了?真是净想美事,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没想到吧,我衣服角都没脏,现在就搁大门口这晒太阳呢!你有能耐就出来露个头,没能耐就继续当缩头乌龟,反正你本来就在窑子里拎过大茶壶!” 又道:“可惜了,之前那会都给你机会了,但你不中用啊!” “听说你汤二虎身上有草原和老毛子的血统,挺讷的,那咋还不敢大张旗鼓的和我干一仗呢?净整那些歪门邪道没用的,都赶不上那好老娘们……” 韩老实这一顿阴阳怪气的输出,杂七杂八,全是科技与狠活。 一边说着,一边用雷明顿m870把券门上方的石刻狴犴打得面目全非。 汤二虎在里面听得真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埋汰人的! 把他气得面容狰狞扭曲,恨恨地一拳砸在马克沁的水冷套筒子上。 但要让汤二虎真出去和韩老实摆开车马干一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没那个胆子。 他又不傻。 本以为是张飞吃豆芽,结果硬是被豆芽把张飞咯得满嘴都是血。这韩老实不但轻轻松松的逃出生天,现在还站在门口耀武扬威的哈呼他,说的逼话是真没法听。 问题是,难听也得听,否则现在出去肯定就是一个死。 而且他就庆幸吧,韩老实对马克沁十分忌惮,否则早进去把他一脚踢翻在地,当场扯断蓝弦子了。 汤二虎揉了揉手腕子,一声不吱。 旁边七八十号部下也是一声不吱,只是紧张的把枪口对准券门,生怕韩老实窜进来把他们牛子薅下来。 不过汤二虎却也不慌,因为算算时间,兵马也快赶到了,到时候韩老实自然不敢在这扯淡。 果然,韩老实在口嗨了一番之后,就转身走人了。 然而实际根本就没有走太远,而是在六七百米外的一处油坊猫起来了。 这家油坊规模可是相当不小,很大可能是与奉天第三监狱有合作。 院子里的豆饼垛子堆得非常高,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韩老实看四下无人注意,于是三下两下爬到了豆饼垛子的最顶上,又动手把豆饼垛子摞起来作掩护,然后取出svd狙击步枪,趴在上面耐心地等待。 他已经想明白了:报仇最好是不要隔夜,否则就得经历漫长地等待,读者也心生不满。比如那始作俑者的马傻子,都特么快要忘记有这人的存在了,也不知道毛遂自荐的二迷糊现在整咋样了…… 过了一会,就有军兵骑马赶到。 其实从韩老实进入奉天第三监狱算起,经过一番大战,再到出来走人,过程经历时间只是看着挺长,实际全加起来还不到十分钟。 所以,不是军兵反应慢,而是时间短。 军兵一部分涌入进去,另一部分在外面保持警戒。 如临大敌。 还有军兵在附近巡查了两圈。 而韩老实当然也不会开枪暴露,因为他要在这里等着钓大鱼。 又等了差不多能有一个小时。 这才看到大队军兵从监狱大门出来,还赶了一辆大挂车,上面拉着一挺马克沁机枪,连油布都没盖。 韩老实架起单筒望远镜,看了之后不由眉头一挑:这马克沁与老夫有缘呐! 军兵队伍中间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一脸横肉。 尤其是那一颗大光头,在太阳底下像是电灯泡似的,而下巴颏上的一缕黑胡子也是颇有个性,更显嚣张跋扈。 这形象辨识度,颇高。 那还说啥了,弄他! 韩老实屏息凝神,然后svd狙击步枪果断击发——“砰”的一声。 经过上次强化身体之后,这枪法似乎也跟着有长进。 这一颗7.62毫米尖头子弹在飞出去了七百米之后,准确命中了那一颗溜光铮亮的欠揍脑袋。 血花飞溅! 光头男一声不吭地栽到了马下。 这还没完,韩老实一不做二不休,svd狙击步枪连连击发,几乎枪枪不落空,马匹上的尸首就如同下饺子一样纷纷坠下。 把这些军兵打得哭爹喊娘。 骑术好的就来一个镫里藏身,骑术一般的直接打马走人。 虽然有二百多人,全副武装,枪马齐备,最后却是一哄而散。 韩老实收枪之后跳下豆饼垛子,直奔现场而去,抵近的时候手里两把匣子枪还不停射击,于是军兵跑得更快了,没有一个敢留下来支把两下的。 大挂车赶车的早跑了,韩老实端详着这挺威猛霸气的德版马克沁mg08,还有两个子弹箱,里面差不多有七八百发子弹。 不算多,但也暂时够用。 抄起马鞭子就把大挂车赶走了,经过一处小树林的时候,大挂车直接赶进去,然后才把马克沁取下来,再连同四脚架、弹药箱一并放到空间里。 这马克沁看着很大,实际主要是四脚架的缘故,但是在四脚架折叠起来之后,根本就不占地方,再来十挺都能轻松放进去。 韩老实心满意足地收工走人。 以前你们枪多火力猛,韩老实需要依靠系统。 现在韩老实捡了一挺马克沁,那就希望你们也有系统吧…… 而在奉天第三监狱的签押大厅当中,汤二虎拍了拍一个正收拾剃头家伙事儿的小老头的肩膀,道: “行,手艺不赖,跟我去奉天城吧,以后专门负责给我们老汤家剃头!” 典狱长在旁边赔笑道:“这老头以前是挑着剃头挑子走村串巷的,后来犯了大事才来蹲风眼儿,因为手艺好,所以专门给这第三监狱的犯人剃头,正常是还有五年能出大狱,但既然汤将军看中了他,算他造化大,手续我回头再补办……” 小老头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看来当时临时起意把主顾钱财抢走就算对了,不然哪能遇到这好事,这可真是秦始皇蹲坑喊人扶——赢麻了。 剃头匠子的春风,这不就来了嘛,带他走向大海…… 第190章 二迷糊守株待兔 “我的春风何时来,带我走向大海……” 怀德县,范家屯,剃头铺。 二迷糊麻了。 头,这些天确实是没少剃,朝九晚八,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这班上得没毛病。 小柜,也确实是能收到一二。 虽是以铜元居多,奉小洋票极少,但是这么干下去的话,一个月少说也能到手十四五块现大洋,比一般人收入高出许多。 然而问题是,二迷糊之前在郑家屯劫黄金的时候,绺子里拉片子分到了上百两,谁特么在乎在这剃头铺挣的三瓜俩枣劳金呐! 马傻子呀马傻子,你快到碗里来吧。 等完事了,我二迷糊还得跟着韩大掌柜走马飞尘打天下呢。 马傻子呀马傻子,你就是那个张屠户,否则我二迷糊就只能吃带毛猪。 马傻子呀马傻子,你说你提溜个欠揍的脑袋,头发咋长那么慢呢…… 二迷糊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干靠,就是因为之前通过旁敲侧击,已经确定马傻子确实是光顾这里,不但剃头,还顺便抽两口。 没办法,谁让整个范家屯顶属这家剃头铺子档次最高呢,出来混讲的就是个面儿,不能跌份。 不然的话,二迷糊早想别的辙了。 而既然现在沉没成本已经这么高了,那么索性就咬牙继续耗下去吧。 上午十一点左右,二迷糊刚从外面回来,买了一只烧鸡,还有花生米、凉拌猪耳朵啥的,招呼大家一起吃两口。 虽然不能喝酒,但是吃两口肉也是极好的,平时他们自己可舍不得这么造。这年月也就是在物产丰饶的大关东,才能让普通人也有机会吃到肉,尤其是下力的以及有手艺的。 要是放到关里,大部分地主也只是在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肉。 这二迷糊的出手大方,自打来了之后就经常请客做东,所以整个剃头铺就没有不得意他的。 这时候,剃头铺的门帘子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浅紫色的川绸薄纺衣裤、头戴灰色巴拿马礼帽的男子,个子不高,嘴角似乎是歪歪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更兼一双三角眼睛,鹰顾狼视。 左手有两颗狮子头,正“咯楞咯楞”的盘着。 一看就不是啥稳当且。 这人身后还跟着四个跟班内贴,腰间都插着匣子枪,耀武扬威。 掌柜的转过头一看,赶紧放下手里的鸡大腿,小跑着过去招呼:“马大帅来了?快,都给我小心伺候着!” 说完,亲自接过礼帽,给小心地挂在衣架子上,并吩咐小打赶紧给端过来茶水和瓜子。 然后他自己则是一阵风似的又跑进了里面的小套间,因为他需要给准备烟枪、烟灯以及烟土。 好家伙,锣鼓开场听音,角儿终于登台开唱了…… 这马傻子近来也挺忙,绺子接到了重要任务指示,就是在范家屯这一片撒出去人马,针对大小道路进行巡防,严查从怀德往宽城子方向来的枪马人士——主要是年轻女人! 结果忙了一溜十三遭,最后收到消息:不用查了! 行,不用查正好。 正好马傻子的头发也长了,剃头去也! 主要是这玩意不光剃头,还有修面、采耳、捏颈揉肩,非常舒服,甚至会上瘾。 而且马傻子每次在这剃完头之后,还会习惯性的再抽一个大烟泡,舒服够了再走。这家剃头铺子掌柜的十分善长烧烟泡,经他手调制出来的有特殊异香。 就是那烟馆的姐儿,别看是专门干这个的,实际也没这本事。因为烟客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乎山与水嘛…… 而二迷糊在看到马傻子进门之后,眼皮子不由微微一跳,眼底精光一闪即逝——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该着你马傻子寿数到了。 你这个马傻子,就是我二迷糊的进身之阶! 这个时间段正是饭口,所以剃头铺子里一个顾客都没有。 二迷糊主动凑了过去,想要招待马傻子,结果马傻子却把眼珠子横楞了一下,冷着脸说道:“我等王掌柜的出来!” 马傻子每次来这里,都是让掌柜的给亲自上手剃头,据说是看不上一般师傅的手艺,其实就是要个排面而已,掌柜的手艺真就比不上大师傅,毕竟都生疏了。 二迷糊微笑着说道:“掌柜的到后面忙活事儿去了,要不——我先给您把头洗了?” 马傻子左右无事,看这个二迷糊拉叭拉叭的也不是啥豪横人,于是说道:“行吧!” 等把头洗好了,二迷糊把马傻子让到了最中间的座位上,又说道: “奉天城最近时兴一个新头型,那是相当带派了,奉天督军张大帅就是剃这个头型——要我看呐,马大帅的脸型还有身份,都是非常对撇子!” 马傻子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这新头型你当真会整?别是在嘴里跑火车吧,小心我抽你!” “必须的啊,要是整不好,您就把我嘎拉哈敲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掌柜的出来了。 此时掌柜的感觉肚子饿,头还有些发晕,而二迷糊买来的烧鸡和凉拌猪耳朵很可口,就想着用这个先垫吧两口。 于是对马傻子说道:“这位师傅是海城人,以前在奉天城干过,手艺嘎嘎板正,要不您就试试他的手艺?” 马傻子一听,这二迷糊是海城人,而且口音也对路,小个不高显然也没啥能水,索性就试试这新头型吧——他张大帅剃得,我马大帅凭啥就剃不得? 这马傻子庙小妖风大,就是一个胡子头、黑手套,却偏偏还惦记着称大帅,于是这范家屯的人,当面都得叫他“马大帅”,否则挨了马鞭子都是轻的。 问题是:这马大帅是一般人都能叫的吗? 他马傻子大名是马德发,而马大帅专克“德”字辈,比如德财、德彪、德容——现在加一个德发也实属正常…… 二迷糊给马傻子围上了毛巾,然后把小剪子擦了擦,干脆利落的剪一遍之后,再上大剪子给滚三滚。 果然,这新头型属实是够用,托尼老师真不是胡扯六拉。 面前的落地大镜子当中,马傻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咱现在就是大帅! 而二迷糊脸上的笑意也是遮挡不住…… 第191章 至刚至猛的八极拳 飞龙骑脸怎么输? 这个时候,只要二迷糊掏出剃头刀子那么温柔地一拉——血,就会喷溅到前面的大镜子上。 或者是双手搬动脑袋,在脖子上来一个361度转体运动。 马傻子他家就可以列出菜单,请喇叭匠子了——王润土就盼着去他家吃席,到时候一定坐小孩那桌…… 但是二迷糊却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有着更高标准的追求,光是杀人显不出真正的能耐。 “马大帅,先给您捏捏肩颈?” “行,完事儿了看赏!” 二迷糊心想:你的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奖赏——不对,呸呸呸,这是歪歪哪去了! 放下剪子,二迷糊的双手在马傻子肩颈开始揉捏,尽显风范。 舒服! 那叫一个地道! 接着似乎有些舒服大劲儿了,马傻子原本满是惬意的一张脸,却突然凝固了,此时一双鹰眼里流露出来的全是惊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脚也动弹不得。 二迷糊满意地点点头,用右手在马傻子的眼皮上拂过,这眼睛就闭上了。 “嘘!” 二迷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人睡着了,都别整出动静。 旁人毫不知情,以为是真睡着了。 而二迷糊则是装作不经意,往门口没病走两步。 马傻子带的四个内贴都站在门口。 虽然剃头铺子给准备了凳子,还有茶水瓜子,但是全都不挨不碰,可见马傻子直溜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一套的。 四人见到二迷糊走过来,并不以为意。 然后就听到了“噌”的一声。 这声音,竟然是二迷糊脚下穿的千层底布鞋,与地上铺着的方砖之间急速暴力摩擦发出来的。 这叫做震脚闯步。 崩弓窜箭,大架劈挂。 小个不高的二迷糊,练的竟然是至刚至猛的八极拳。 所谓八极加劈挂,神鬼都害怕。 二迷糊的速度太快了,四个跟班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所以这一记大架劈挂,身形斜刺里窜高,正好闷在了一个跟班的太阳穴上,当场就两眼一翻,口吐白沫——休克了,最低也得是一个脑死亡! 余势尚存,趁机落肘突出——八极顶心肘,肘过如刀,直接飞出去一人,呼通一声撞在墙上,口里鲜血如同喷泉一样,眼见不活。 二迷糊的全身细胞都变得兴奋起来: 舒坦! 这才是该有的人生大舞台! 学会了一身武艺,却正赶上武人黯然落幕,以至于只能当剃头匠子谋生活,甚至还赶过一段时间大车。 即使在绺子挂柱,有姑姑照应不会吃亏,但是拎枪走马,同样是枪马的舞台,功夫不功夫的没人太过在意。 不甘呐! 这次终于痛快淋漓的发泄出来。 二迷糊放开身形,一崩三炮锤,隐隐有虎豹雷音,筋骨齐鸣。 如果有行家在这里,就能知道这二迷糊的八极拳当真是练出大火候了,已经踏入宗师门槛! 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肉体击打声,剩下两个人很快就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四个跟班腰里插的匣子枪,根本没有机会抽出来,就已经打出gg了。 八极拳的刚猛无匹,被二迷糊发挥得淋漓尽致。 都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一年打死人。 二迷糊的八极拳是家传本事,四岁开始起拳架,六岁开始靠大树,至今已有二十四年,即便是在宽城子给姐儿送温暖期间,一度落下了功夫,但肯定也有至少二十年的功力。 而且拳在少壮、棍在老郎,这个年岁正是好时候, 生死搏杀肯定毫不留手,四个跟班算是倒了霉了。 而且二迷糊非常谨慎,在全部k0之后,却还剃刀一开一合,在脖子上挨个放血。 然后从尸首上把四支匣子枪全都捡起来放到褡裢里,只留一支插腰带上。 此时剃头铺里的师傅与小打已经傻眼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平时和善爱笑的二迷糊,怎地竟然如此凶猛,举手投足之间就是四条人命,而且死的还都是胡子! 在里间屋偷吃烧鸡的掌柜,油嘴抹哈的走出来,一看这阵势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股战战。 而二迷糊却径直到门外把幌子扯下,然后进来关门上栓。 “各位,我是官家的人,奉军令来擒匪首马傻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也没必要惊慌,剃头匠子在哪还不是一样端饭碗,谁要是敢给绺子通风报信,那就是通匪罪,抓起来直接砍脑壳……” 二迷糊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带来的褡裢里取出麻绳,把椅子上坐着的马傻子一脚蹬翻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捆上了。 又取过来马傻子盘得色泽鲜亮的一颗狮子头,撕下半条毛巾裹起来,用手捏住马傻子的下巴颏关节,一捏一抖就脱臼了,然后把裹着狮子头的毛巾塞到嘴里。 另外一颗狮子头,一脚踏碎——听说韩大当家的最不喜欢核桃,所以必须干碎!(韩老实:这事儿,谁告诉你的?你说出来,我保证给他升职加薪……) 齐活! 随手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两块发糕,掰开之后里面是十根小金条,都是一两重,哗啦一下扔到柜台上。 还有从四个跟班手上撸下来的五个金镏子,以及身上翻出来的金票、奉小洋等财物,也全都放柜台上。 “这些足够抵你们大半年的劳金,分了吧!” 大师傅与小打们想要,却又不敢要,在那直抖搂手——最后还是分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你们现在就直接去票房子起票,下一趟往南去的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到站!” 这些人手握金条,答应一声,此时感觉事情也没那么糟。 二迷糊这些天早就把剃头铺子的底细摸清了,四个师傅、两个小打,全都是光棍——这并不奇怪,关东大地好混穷,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娶媳妇困难,这也是移民地区的通病。 闯关东大部分都是爷们,即便有女的,那也是有夫之妇,少有大姑娘闯关东的。 所以,这些人只有掌柜的成了家,却不住在范家屯,而是在宽城子。 那还说啥了,剃头匠子们全都简单收拾一下,就从后门走人,直奔范家屯火车站的票房子,起票之后,等火车来了剪票上车,“呜呜呜”冒着黑烟开动起来,就是踩着风火轮都撵不上。 只有掌柜的被二迷糊留下来,不许走! 二迷糊指挥着掌柜的在里间屋扯了一条白花旗四幅被单,把马傻子裹起来,整得和木乃伊似的。 那马傻子的头脑一直都是清醒的,只不过一开始是说不出话、动弹不得,好容易缓过来了,却已经被绑成了粽子,嘴里也塞了毛巾, 直接扛着马傻子出了门,再让掌柜的从外面把门锁上。 二迷糊告诉掌柜:等到了龙湾县之后,给五十两黄金作为剃头铺子的补偿,然后就回宽城子去罢。 掌柜心里明镜似的,这位爷保准不是官家的人! 为啥? 因为官家的人可不会这么讲究,谁管这些剃头匠子能不能端饭碗子,还自掏腰包出金条做补偿? 想屁吃呢吧! 以通匪名义,当场勒大脖子那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所以掌柜的十分顺从,因为知道这位爷是个讲究人,说给金条必然就会给金条——心若在,梦犹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门口拴马桩上拴着五匹马。 二迷糊把马傻子打横面朝下放到其中一匹上,两头系在马肚带上打死结,谁管他舒服不舒服,能留一口气就行。 然后自己骑上一匹,让掌柜的也骑一匹,剩下两匹也都一并带走,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浪费。 转过街口出了范家屯,一路往北,打马如飞,绝尘而去…… 第192章 装啥黑道啊 “废物,都特么是废物!连一挺赛电枪都守不住,要之何用!” 在郑家屯城北三里的高门大宅当中,汤二虎在发出无能的狂怒。 虽然他成功利用金蝉脱壳之计,躲过了韩老实的狙杀,但是马克沁被劫走却不属于剧本内容。 因为在他看来,这么多军兵在一起,韩老实能打两记冷枪已经是顶天了,最多也就是把替身弄死。 所以为了做足了戏,才安排马克沁一起离开奉天第三监狱。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韩老实竟然把二百多枪马齐备的军兵杀散,大模大样的赶走了拉着马克沁的大挂车…… 他汤二虎还想要回头用马克沁找吴俊升对峙呢:竟然在上面动手脚,否则何至于让那韩老实继续兴风作浪、吆五喝六! 第一轮射击绝对能把韩老实打成一堆扶不起来的烂泥。 现在好了,死无对证! 汤二虎就如同斗败了的公鸡,换了一身紫黑色的缎面长袍,头上戴一顶灰色礼帽,即便是在屋里,也下意识的把前面帽檐压低了一些。 生怕别人知道他是北洋陆军中将。 更怕别人看到他的大光头…… “六子,奉天城那边有要紧军务等着我赶回去处理,所以后天你的婚礼我就不能参加了,反正以后还得在奉天城摆席面,到时候一并给你补上。” 汤二虎在屋地中间来回踱步,部下在忙着收拾东西,外面的马车已经套好了,由此出发前往四平街,然后从四平街坐上火车就可以直接到奉天城。 而六子则是靠在椅子背上,嘴里吐出了一个烟圈,然后看着烟圈有些入神。 他不太确定吴俊升是否真是在马克沁上动了手脚。 也正是因为不太确定,所以此时才会对韩老实逃出生天的结果,倍感疑惑。 按照这些当事人的描述,几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的,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然而,韩老实却毫发无损的逃脱了。 甚至不能说是逃脱了,因为韩老实当时就站在奉天第三监狱的大门口耀武扬威,口吐芬芳,把汤二虎损成了茄皮子。 那么多军兵却拿韩老实毫无办法,只能当缩头乌龟。 最后还抢走了马克沁,大摇大摆的离去。 要不是汤二虎耍了心眼子,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估摸着现在就是与汤佐辅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莫非吴俊升真在马克沁上动了手脚? 可是,即便马克沁有问题,但是那么多杆枪打成一片,就没有一颗子弹能打到韩老实? 这根本就不符合概率学! 至于汤二虎为何要着急忙慌的回奉天城,六子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还有爷们做。 而对于汤二虎参不参加婚礼,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 甚至就连他自己参不参加婚礼,也是无所谓。从内心来说,他是真不想娶回来一个大姐管着他…… 在院子里,六子和三位公子哥一起送别了汤二虎。 六子看着汤二虎小心谨慎、兵荒马乱的样子,连儿子的棺椁都顾不上带走,不由感到一阵恍惚。 这可是堂堂北洋陆军中将、第五十三旅的旅长,在整个大关东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却被一个枪马游侠给逼到了这个地步,胆子都要吓跑了。 所以在一瞬间,六子对韩老实感到有些羡慕——这特么才是爷们应该过的生活! (韩老实:呵呵,谁都可以尝试一下没有系统外挂,看看能嘚瑟几天——为啥十年时间里明明枪法无双,却躲在大院里不出门装逼?因为出门装逼帅不过三天啊!) 不过羡慕归羡慕,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有逼数的。 而且想那些有啥用,还是想想眼前的事情吧。 汤二虎提桶跑路了,韩老实迟早会知道金蝉脱壳的事情。那么,以这人睚眦必报的性格,会放过汤二虎吗? 不会的! 而六子也太知道自己老爹张奉天的性格了,肯定不希望汤二虎死。 那么,就因为要保下汤二虎,以至于和韩老实放对吗…… 当日下午,郑家屯东门外。 吴俊升带着洮昌道尹王耒、辽源县知事靖兆凤,以及本地名流一干人等,正在恭候奉天督军的大驾。 六子等公子也在旁边跟随。 虽不说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但也颇为隆重。 吴俊升今天终于穿上了笔挺的棕黄色呢料军服,纵列肩章上的两颗金星闪闪发光,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大脑瓜子小细脖、罗圈短腿丑又矬的吴俊升,穿上这身衣服之后也显得颇有威势。 按理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然而吴俊升却是闹心巴拉。 小眼睛转啊转的,不停的撒么着周围,生怕突然跳出来一个韩老实,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这些人全都“呀叽给给”喽。 心里边更是把汤二虎骂了一万零二百五十遍。 这又是赛电枪、又是奉天第三监狱的,整出来那么大的阵势,还以为到了事儿见的时候,你汤二虎能扛劲儿呢。 结果啥也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说你,还整这么个头型,这头型那是随便剃的吗?我寻思你是最能打的呢,还装啥黑道啊! 最后你整一个金蝉脱壳,拍拍屁股跑回奉天城了,然而那韩老实能善罢甘休? 现在吴俊升就希望那九月红能给韩老实消消火——就在中午时候,吴俊生闻听汤二虎事败,就赶紧果断命人做了一桌最有档次的席面,送去了于宅。 指名道姓,说是洮辽镇守使公署专门给九月红安排的席面。 而且还外带两把德国原装镜面匣子枪——也就是意大利海军版匣子枪。 这玩意可是匣子枪当中的爱马仕,目前在别的地方且不说,在大关东肯定是非常非常的稀有。 以吴俊升的能量,也只不过搞到了两把作为压箱底儿的收藏而已,一般人见都见不到。 这次全拿出来! 甚至吴俊升还命人突击拎过来两个金珠店的老师傅,在枪柄上分别刻下了一龙一凤,镶嵌金丝,非常漂亮。 这不论是魄力,还是行动力,真都是没谁了。 活该人家能从一个小猪倌逆袭为北洋陆军中将、洮辽镇守使! 而且送席面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说,他吴俊升早就知道九月红在于宅,但并未告诉汤二虎…… 第193章 韩老实的下马威 郑家屯东门外一里地,二百人的先导马队疾驰而来,军服挺刮,清一色骑兵版的三八大盖。 在场人不由脸色一整:来了,张大帅来了! 先导马队来到东门外之后,开始接管警戒。 片刻之后,才是督军帅府的亲卫队,中间有一辆帕卡德五号。 车身两侧踏板以及车尾都站着带枪亲卫,可谓排面十足。 而且在汽车旁边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骑一匹高头大马,身穿紫红色缎面马褂,头戴一顶黑色镶红玉帽正的六合帽,浓眉阔脸,目露精光,显然是一个练家子——而且还是非常牛逼的练家子! 车是好车,就是路况属实拉胯,如果骑马的话中午就能到郑家屯,而坐着小汽车就得下午。 这一路而来,包下了从奉天城到四平街的一个专列。 换一般人是千难万难,但作为督军大帅那肯定是没问题,更不用说这位张奉天与日本人始终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简单说,就是渣男,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允诺一辈子的幸福,实际却是骗吃骗喝骗那个啥…… 吴俊升亲自小跑过去,要把车门拉开。 而渣男——督军大帅张奉天却是汽车刚停下、亲卫从踏板下去之后,就赶紧先一步开门下车,正好握住吴俊升的手。 不得不说,这两位都是把人情世故拿捏得死死的。 “二哥,你在镇守使公署等着就行了,咋还走出来这么远。” “呜——这不是多时不见,一刻也不想等待嘛!” “哎呀,这让我如何心安——二哥,你看看,这又是谁!” 张奉天用手一指,只见帕卡德五号后座的另一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人。 这人身形魁梧,虽已年近花甲,却是面色红润,虎目含威,精神头比年轻小伙都足! 吴俊升“啊呀”一声,又赶忙过去握住手,“呜呜——大哥,好久不见了,却是越活越年轻了,这回我必须得给安排两个红果,哈哈哈……” 能被叫做“大哥”,那自然就是关帝庙八结义当中的老大马龙潭了,也是最早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的人物。 与另外七个贩夫走卒下九流出身的不同,老大马龙潭出身贵胄,戎马世家,父亲乃是大清从一品振威将军,他本人则是承袭了“云骑尉”的勋衔,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文武双全,深受盛京将军赵尔巽的赏识,在张奉天挣扎着摆脱辽西大匪金寿山霸凌的时候,马龙潭就已经是有四品顶戴、执掌一军了。 所以,与他们七个打连连,是属于典型的折节下交。 可以说,没有马龙潭,就没有这些人的飞黄腾达。因为不论是清末还是民初,只有马龙潭有资格走上层路线,主要是人家出身好,更兼一门勇烈,两兄长在剿捻时阵亡。 这个带头大哥方方面面的都很到位,非常有威望,目前同样是北洋陆军中将,担任东边道镇守使,一方诸侯大佬。 “老二,两个红果就免了,这年老不以筋骨为能,整不动那一口。不过,到你的地头上了,该安排还得安排——把你收集的那好马,牵出来让我骑着遛两圈就行了……” 三人把臂言谈甚欢。 这时候六子和冯庸、张柏庭才歘空毕恭毕敬的过来与马龙潭见礼, 然后张奉天还和颜悦色的与洮昌道尹、辽源县知事,以及一干名流等都见了一面。 尤其是辽源县知事靖兆凤,张奉天更是亲切地口称“亲家”——只因靖兆凤是吴俊升亲弟弟吴俊宏的亲家。 果然呐,这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然后,张奉天就邀请马龙潭与吴俊升一起上车。 结果车门还没等拉开,就听到“啪啪”两声枪响,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这第三声枪响与前两声明显不一样。 枪响之后,吴俊升脑袋嗡嗡的,一瞬间都似乎有些失真——完犊子了,韩老实来催命了! 以韩老实的性格,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刹不住车。而且在场这些人,死了哪个都不成啊! 莫非,那九月红给消火的力度不够? 枪响的同时,亲卫就赶紧上来把三人围住。 而马龙潭与张奉天也不含糊,啥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第一时间就猫腰藏在汽车后面了,甚至还不忘记拽吴俊升一把,并且招呼六子他们赶紧往车底下钻…… 那马褂男子更是脚下踩着奇特步伐,身形电闪而至,将张奉天护得严严实实。 吴俊升揉揉眼睛,看马龙潭与张奉天都是生龙活虎的,而且六子他们也都啥事没有,这才放下心来——不是韩老实! 绝不是韩老实! 要是韩老实驾临,至少已经炸开两个脑袋了…… 过了一会儿,再没有枪声响起,人群这才缓过神来,而一支五十人的马队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奔着枪响地方冲过去——五百米外的东城门楼子。 结果等这些亲卫催马赶到,纷纷甩蹬下马冲上去之后才发现,两个趴在垛口旁边的男子伏尸当场,后脑海中枪,手里分别有一杆三八大盖,都已经推动枪栓,子弹上膛。 而且这两人三八大盖瞄准的方向,显然就是正对着张奉天位置。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要打张奉天他们的黑枪! 但是击毙两个枪手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马队赶回来汇报情况之后,让吴俊升不由感到奇怪:竟然有人想要对张奉天下手,谁这么大的胆子? 问题是这五百米的距离,依靠三八大盖能打到人吗? 不是所有人都叫韩老实! 不过尽管如此,击毙两个枪手的也应该是友非敌,而且人家做好事不留名,也没道理继续追着不放。 张奉天掸了掸衣襟,哈哈一笑,道:“掂心我老张这条命的人,多了去了——这督军大帅的位置,没那么好坐,年前在奉天城大街上还有人给我丢炸弹呢,咱就当是个屁……” 马龙潭也笑了,“听兔子叫唤还不种黄豆了?走吧老二,追查的事情让下面做去就行了,咱们该上车上车,该喝酒喝酒!” 吴俊升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冷汗,“呜呜——让大哥见笑了,在我的地头上还能出这事,属实是该罚……” 这时,帕卡德小汽车的司机却惊叫了一声,“车标呢?车标咋没了!” 负责站在两边踏板上警戒的亲卫们看了一眼,也非常惊讶。 这帕卡德汽车的车头位置有一个非常显眼的车标,纯铜镀银材质,是一个手持飞轮的女神形象。而现在女神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茬口。 在当时这帕卡德汽车,全世界范围内都是非常有排面的,参照后世的劳斯莱斯。甚至连车标位置都一样,只不过劳斯莱斯是小金人,而帕卡德则是飞轮女神。 车标咋还能没呢? 但是,很快就有眼尖的亲卫,在旁边不远处捡到了只剩下一半的飞轮女神。 真相了:怪不得第三声枪响不一样,原来是对着车标打的。 张奉天与马龙潭不由面面相觑:五百米,能一枪打飞车标,这得是什么样的枪法? 而且,这到底是敌还是友啊? 吴俊升脑门子上的冷汗淌下来了,因为,他太清楚这是谁打的了…… 第194章 张奉天的忌惮 “你是说,这枪是韩老实打的?我说老五怎么没到场,原来是脚底板抹油——溜了!可是从四平街到郑家屯,就这么一条官道,怎么这一路上没走个头碰头呢?” 在洮辽镇守使公署当中落座之后,吴俊升才开始把汤佐辅要当街掠走九月红乐呵,并扬言乐呵完卖窑子里,却被反杀,以及汤二虎因丧子之痛而全城锁拿,终引来韩老实疯狂报复,直到奉天第三监狱设局埋伏失败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说得明明白白。 别看他舌头大,但却是有头有尾,完完整整,而且不偏不倚。 也正是因为不偏不倚,才能突出汤佐辅的混蛋,以及汤二虎的冒失。 实际吴俊升真的非常非常看不起汤佐辅——别看这吴大舌头好色成性,但是从未霸王硬上弓,都是你情我愿,风流但不下流。 人,本身就是复杂多面的。 站在老百姓的视角,这吴俊升搜刮地皮,贪财好色,真不是好人。 但是站在江湖豪强的视角,这吴俊升识英雄重英雄,非常讲究道义,出手大方——比如在韩老实的观感之下,吴俊升就相当不错。 否则的话,就冲着他吴俊升与张景惠、汤二虎是结义兄弟,韩老实早想方设法的要弄他了…… 所以说,实际上这吴俊升的不偏不倚,本质上就是向着韩老实说话。如果换成张景惠来叙述这件事,你看看到时候是啥说法…… 马龙潭还没等听完,就已经火冒三丈了,一拍桌子:老五养活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且不说韩老实的能耐大小,单说这江湖事,江湖了,汤佐辅当街就要掠走人家的女人,这简直就是长虫戴草帽——净充那份细高挑儿! 不但坏,而且蠢。 那些吃横饭、耍清钱的胡子,还讲究个不准横推立压呢,当年他们八人结义,虽然啥成色都有,但在遵守江湖规矩这块指定是没毛病,不管是汤二虎还是张景惠。 更不用说孙烈臣、张作相这种模范人物了,别看是出身绿林,但是一辈子都堪称君子,在私德方面根本挑不出毛病。谁要是能交到他们这样的朋友,那就是没白活。 否则马龙潭也不会带他们一块玩。 现在可倒好,眨巴眼养个瞎儿子——一辈不如一辈! 马龙潭气得直喘粗气,手都哆嗦了——这老先生道德感爆棚,一辈子都是秉持正直仗义,人生最后十年只做两件事:第一,拒当汉奸;第二,搞慈善,人称马善人,至今吉省四平还流传他的事迹…… 而张奉天则是听了之后直摇头: 汤二虎冒冒失失的把韩老实惹火了,自己拍拍屁股回了奉天城。 这屁股该怎么擦? 一个不留神就会把纸抠漏,整一手屎! 再说黄金那件事已经翻篇了,当时韩老实是凭本事拿走四成的黄金,愿赌服输,你个小辈儿的汤佐辅出来耍什么横?真是癞蛤蟆腚眼子插鹅毛——净装那飞禽走兽! 死的一点都不冤,谁让你踢到铁板了呢? 唉,摊子大了,人心也变了,队伍属实是有些不好带呀…… 当然,张奉天与道德感强烈的大哥马龙潭还是不一样。 张奉天更多的是在埋怨汤二虎能请神不能送神——如果真能把韩老实按死,那也不是不好,而是挺好…… 毕竟张奉天即便秉性还不错,但是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道义,能讲肯定还是尽量讲。 但是不讲,也不是不行…… 底线这玩意,张奉天确实是有,这在乱世确实是一个宝贵品质。确切说,就是张奉天的身上有人情味儿——但是,张奉天的底线,在必要情况下,也不是不能适当的往下降一降,再降一降…… 所谓“芝兰当路,亦当铲锄”,更不用说韩老实这种无法无天的荆棘草。 实际这也就是张奉天还没有一统大关东,目前亟待搬开的大石头还有三块,即对内需要压服蠢蠢欲动的老三冯德麟,而对外则还要挤走吉省督军孟恩远、黑省督军毕桂芳。 否则呀,更没的说! 一统完成的大关东,一般情况下肯定是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 当然,更主要也是张奉天听了吴俊升的描述之后,感觉这个韩老实过于邪门。 事实上,但凡韩老实好拿捏一些,张奉天现在也绝不会坐在这里闲扯淡,早一道军令提头来见了…… 别忘了,这是枭雄,而不是大庙里念经的姑子…… 而枭雄都是知进退的,否则早无了。 那么既然没把握按死韩老实,就千万别惹毛楞人家,尤其是现在显然还有缓和余地,远远没到撕破脸地步。 假设已经彻底撕破脸,纵使韩老实再逆天,那张奉天也不会有半点的优柔寡断,肯定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哪怕拼掉他自己的一条老命…… 老辈儿的哥三个坐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说着话,而小辈儿四个就只能站在旁边给伺候着,端茶倒水。 这时候,六子给岁数最小的张柏庭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 张柏庭摸了摸鼻子,有些打怵。 他是真不想出头吱声,奈何已经习惯了听从六子指示。 实际不止现在,他这一辈子都是对六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就像他爹张作相之于张奉天那样,那真是父子两代人死心塌地分别为老帅与少帅卖命。 发昏当不了死,张柏庭只好咬了咬牙,站出来对着吴俊升说道: “二大爷,我听五大爷说,你借给他的赛电枪好像是有点啥毛病,根本打不死人……” 吴俊升听了不由一愣,大脑袋瓜子晃了晃,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而张奉天和马龙潭也是愣了一下——这要是老疙瘩张作相在这,自然会呲儿这孩子两句:这场合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而且你咋能问这话呢,是不是皮子紧了! 请家法! 但是张作相此时不在,三个大爷也不能代替张作相教训人家孩子,而且这孩子毕竟才十四,还不知事呢! 吴俊升呼出一口气,道:“呜——小久子呀,这事儿是你五大爷亲口说的吗?” 张柏庭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脖子一梗梗: “昂!就是他说的!” 张奉天却是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六子一眼,把六子吓得一缩脖…… 第195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张奉天揉了揉眉心,不吱声了。 吴俊升问道:“你五大爷还说啥了?”这一着急,舌头都不大了…… “五大爷说了,他在奉天第三监狱设下的埋伏简直就是天衣无缝,那个韩老实直接就上钩了,本来手拿把掐的事情。五大爷亲手使用早已瞄准好了的赛电枪,对着韩老实就是一顿突突,在没遮没挡的地方,七十米距离打出去一大波弹雨呢!” 张奉天与马龙潭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玩了一辈子枪的,经验简直不要太丰富。 在没遮没挡的七十米距离上,使用马克沁重机枪打出去一波弹雨,哪怕是开枪的只受过短期训练,也完全不至于一枪都打不中。 更不用说他们对于老五汤二虎的本事完全知根知底——汤二虎这人虽然虎逼吵吵的,但是个人枪法那肯定是没的说,年轻时候就是枪头子硬。 在那种情况下,使用早已经瞄准好了的马克沁一顿突突,如果说子弹全都打偏,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不可能的! 那么,老二吴俊升真把借出去的赛电枪动手脚了? 该说不说的,那也背不住啊…… 吴俊升打眼一瞅就知道老大和老七咋想的了,于是把大脑袋一晃,道: “呜呜——虽然我看不惯老五父子二人这次做下的事情,而且也确实是不愿意借出去赛电枪,但是我在此保证,真没有对赛电枪做手脚,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不可能害他!” 张奉天一听,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因为他太了解这个二哥吴俊升了,吐口唾沫就是个钉。现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肯定就是没做手脚。 既然赛电枪没做手脚,那么韩老实到底是如何毫发无损的呢? 脑壳疼! 不能不疼啊,那个韩老实一枪打飞了帕卡德汽车的飞轮女神车标,真以为是在cosy熊孩子吗? 肯定不是啊! 稍微动动脑筋都能想明白,这韩老实是在示威! 是在秀肌肉! 毕竟汤二虎是八结义当中的老五,更是张奉天麾下的第五十三旅旅长。 所以这韩老实也是在投石问路:汤二虎及其二儿子汤佐辅的所作所为,是否代表了你张奉天的意思? 你张奉天必须得给我韩老实一个解释,否则下次打飞的可就不是车标了! 简单说,就是春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霸道肯定是足够霸道,毕竟这位可是堂堂的督军大帅,一般人见到了头都不敢抬一下,磕膝盖软一些的可能当场就跪下了——几千年了,就是放到后世,很多人见到一个县长都紧张得不会说话。 更不用说现实中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县长…… 但是现在,这位督军大帅却被一个草莽人物给哈呼了,赤裸裸的威胁。 当然,人家春哥也是有霸道的本钱,枪法通神且不说,单说就冲这马克沁都打不死的能耐,谁不打怵?而一般人则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否则不要说督军大帅,就是韩立正的老家——两家子镇的保长,都有一百种方法刑事…… 哎,张奉天越想,头就越疼。 主要是从来没见过韩老实这样的人物,固有的丰富经验似乎都对不上撇子,蒸不烂,煮不熟。身量虽然小,奈何全是刺儿,尤其是整急眼了可能就要挨一发。 越头疼,就越暗骂汤二虎。 别人不知道汤二虎近来整的那些死出,他张奉天还不知道? 最近汤二虎因为与王永江水火不相容,而他张奉天一直向着王永江说话,导致汤二虎十分不满。 以至于开始与老三冯德麟眉来眼去。 整的张奉天颇有压力,这次来郑家屯举办婚礼,正常情况下老六孙烈臣、老八张作相也应该到场的。 但是就因为不放心奉天城,才让这两员铁杆的干将留守,以防不测。 结果现在汤二虎干出来混账事,却被人赖到了他张奉天的头上,完全是无妄之灾嘛。 假设在东门外的时候,韩老实一怒之下瞄准的不是车标,而是张奉天的脑门子,那你说冤不冤? 什么宏图霸业,都是一枕黄粱梦了。 物理毁灭,是真不讲武德,越是大人物,越害怕这玩意。 张奉天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一圈,然后忽然对吴俊升说道: “二哥,那个九月红的下落我猜你肯定知道,而且你说不定已经有了安排。快说说,咱们一起再参谋一下,看看咋整!” 很显然,张奉天也要走“枕边风”的路线。 对于这一套,张奉天那是相当的驾轻就熟了。 当年受招安,张奉天就是走了盛京将军增祺的三夫人路线,多次奉上金珠财宝,然后三夫人自然是向着他说话,屡屡在枕边为张奉天美言,枕边风吹得飞起。 而张奉天最后自然也是得到了他想要的…… 在张奉天看来,如果没有万全把握按死韩老实,那就不要为敌,反而要交好。 如果操作得当,那枪马无双的韩老实没准儿还能为己所用。 而既然决定要交好,那必须尽快有所行动,不能束手束脚,而且最好是能够一步到位! 否则就是割了牛子敬神——货也没了,神也得罪了。 千万不要以为张奉天这种霸主枭雄就是宁折不弯的犟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怼天怼地怼空气。 实际但凡能够成功的大人物,都是在背地里有柔软的身段,识时务者为俊杰。 平时当然是可以霸气外露,因为要服众嘛。 但是有必要的情况下,一旦放下身段,那柔软程度绝对令人咂舌。 要是见过张奉天以前如何面对盛京将军增琪、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或者是见过张奉天目前如何面对燕京袁大头,那肯定会亮瞎氪金狗眼。 但凡拿出百分之一表演给韩老实,恐怕韩老实都得尴尬到掩面而逃,啥柯尔特蟒蛇都白扯…… 当然,这个性质也确实不一样。 针对韩老实肯定不是讨好与谄媚,既无必要,也无需要。 而是要拉拢与安抚。 突破口,就在九月红这里,枕边风比啥都好使。任那韩老实英雄盖世,在小姑娘那也得跪得干脆…… 张奉天想到做到,说干就干,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196章 两把镜面匣子 郑家屯,于家大宅。 于文斗的身子骨不行了,多走两步道都有些费劲,要不也不至于把成婚地点安排在郑家屯,而不是奉天城。 不过身子骨不行,不代表脑袋不行。 这些天,姑娘在街面上把汤二虎要抓的人带回了于宅,于文斗不但没有干涉,反而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姑娘把天捅个大窟窿,他于文斗都不会皱半下眉头。 女儿奴! 可惜,女儿奴已经自知时日无多。 于文斗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不错了。 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娘未来的日子,担心娘家势弱,在老张家受委屈。 于文斗有二子一女,于凤至是属于老来得女,却最为聪颖,可惜是女儿身,不然肯定是继承家业的最佳人选——实际如果不是张奉天三番五次主动提亲,于文斗真没想把姑娘嫁出去。 在这个年代十九岁(二十虚岁)还没嫁人,针对老于家这种门楣而言,虽不至于说是老姑娘,但也已经是属于绝对的晚婚了。 本来按照于文斗的想法,就是让姑娘当继承人。因为两个儿子的资质平平,这年月根本撑不起来偌大家业。 奈何捱不过张奉天的情面,最后还是于文斗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但是同意归同意,担忧还是会担忧。 虽然张奉天是他的老兄弟,肯定不会给姑娘气受,但是张奉天有六房夫人,除了大夫人之外都健在,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六子保不齐就是随根儿,那指不定咋样呢。 所以,放心不下呀! 可是,现在于文斗却眼前一亮:似乎——姑娘找到了铁磁靠山! 原因就是吴俊升以洮辽镇守使公署名义送过来的一桌最高档次席面,指名道姓的安排给九月红。 而且还有两把十分珍稀的匣子枪。 事情明摆着呢,吴俊升作为堂堂北洋陆军中将,凭啥放下身段结交九月红这个小姑娘啊? 还不是因为韩老实够硬! 之前韩老实因为劫黄金的事情名动郑家屯,但是于文斗并未十分在意,毕竟只是江湖上的枪马豪杰。 在于文斗看来,英雄一世也不过是赚一个虚妄名头。真正的根本,还得是权与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但是现在韩老实为了九月红这个小姑娘,把整个郑家屯搅合得翻江倒海,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却屁事儿没有。 反洮辽镇守使吴俊升要主动来走夫人路线。 可以想见,这得是什么威势? 所以现在于文斗也看明白了:什么权与钱,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等闲。 姑娘与九月红颇有共同语言,现在已经把关系处成了莫逆之交,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以后遇事儿了,韩老实可以给姑娘出头啊! 据说那韩老实今年才二十九岁,所以日子还长着呢…… 这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心情一好,于文斗的身体似乎也好了一些,让人搀扶着到了后院。 九月红与于凤至早就放下筷子了,正一人一把,饶有兴趣地摆弄着镜面匣子枪。 而老太太则是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 红烧鹿尾、鲍鱼焖翅、罗汉大虾、生煎丸子、酱炖裙边、清蒸鲥鱼、油爆肚丝、虾子蹄筋、油扒乌参、柴把鸭子、红扒猪脸、蒜蓉干贝、熘炒鳝片、锅烧肚块、软炸肝尖……一共十八道菜。 郑家屯买卖街的鹿鸣楼,直接停业拒客,又把另外三家挂四个幌的大饭庄子当中的领厨都“请”过来,全都拿出看家本领,煞费苦心做出来的席面。 为啥是十八道菜呢? 因为吴俊升也是出身绿林呐,太懂这些套路了,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十八罗汉嘛。 九月红这又是吃席面,又是收镜面匣子的,属实是有些受宠若惊——何德何能啊? 不过她与于凤至都担心发胖,所以十八道菜也就浅尝辄止。 而小白狼、韩立正、南侠则是认为这席面乃是镇守使公署安排给九月红,他们要是吃了就属实是撍越…… 所以不管九月红怎么请都不上桌。 只有老太太不管那个,四平八稳的坐在桌前,甩开腮帮子、颠开大槽牙,吃得满嘴流油。 而且还时不时的感慨一番:头一回呀! 头一回吃到这等厨艺水平的十八道菜,所以还得是有权呐。以前拉片子之后揣着金票进城,虽然有钱,但同样一道菜,做出来的滋味水平却是差着等级呢。 老太太有功夫在身,肚子就如同无底洞一样,看这架势,不把十八道菜都吃光,誓不罢休。 也怪不得老太太走马飞尘一辈子都攒不下钱,就这么个吃法,多少也不够造把的…… 九月红看着手上镜面机匣倒映出来的倾城美颜,道:“于姐姐,这洮辽镇守使吴俊升是啥意思呢?又是摆席面,又是送镜面匣子的……” 于凤至的嘴角与眉毛弯了一弯,道:“冷妹妹,你这可这真是当局者迷啊——当然是你家韩大哥把他们全都打服了呗,害怕找他们秋后算账,所以来走夫人路线,想让你给吹一吹枕边风……” 九月红一听“枕边风”三个字,顿时就羞红了脸。 事实上,手都没拉一下呢。 所以,吴俊升是不是打错了主意呢?因为哪来的枕头啊!这还不如去宽城子找韩竹君呢,起码有机会吹一吹磨盘风…… 不过,九月红对席面虽然没啥感觉,但是对这两把镜面匣子枪是真稀罕。 这玩意属实是太扎眼了。 镜面匣子枪是在国内的叫法,实际应该是德国毛瑟c96意大利海军版。 是意大利海军在德国毛瑟厂专门定制,因为海上环境对枪械抗腐蚀性要求高,所以毛瑟厂为了更好抵抗侵蚀,选择取消枪身侧面减重槽,于是机匣就变成一个平板,呈现锃明瓦亮的简约美感。 后来在交付意大利海军订单之后,毛瑟厂继续生产了一定数量的该型号匣子枪,流入中国之后就被称为“镜面匣子”。 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武人,就没有不稀罕镜面匣子的。 更不用说这两把镜面匣子还铭刻了栩栩如生的一龙一凤,内嵌金线,简直是比开一辆大57都有排面。 韩立正与南侠,这两人恨不得把枪借过来用舌头彻彻底底的舔一遍,然后砍块板给供起来,早晚一炷香。 这吴俊升,人还怪好的咧——这是九月红的直观评价。 又忍不住心中暗想:回头就告诉韩叔叔,以后可别哈呼吴俊升…… (吴老二:你看看,你看看,都跟我吴大舌头学着点吧!) 第197章 张奉天的礼物 “这姑娘,是真俊呐!” 于文斗这两天每次看到九月红,都会在内心不由发出赞叹。 虽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而于凤至的相貌也是够用,但是与九月红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别人不理解九月红的老爹为何让她接班绺子大当家,但是于文斗这两天在了解了九月红的大概身世之后,却是猜到了一点点。 就这种相貌,在这年月,除非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否则长大了根本守不住,之前这两年能平安无事,可以说都是一个奇迹。 其中一个很大原因是在公主岭生活。 小日本子固然可恨,但是此时在租界治安这方面还是相当够用,也确实是煞费苦心的经营,定下的条文那都是铁律,就是日本人也不能违犯。 所以包括怀德韩家在内,都不敢在租界扯淡。 这也是这个时代东大的悲哀,不论是关东还是上海滩,最安全、最繁华的地方都是租界,所以大先生去上海滩之后,也是住在虹口这种英国越界筑路开辟出来的半租界,否则可能早就无了……(《且介亭杂文》中的“且介”,即一半“租界”) 但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公主岭。 真以为能凭借相貌嫁入豪门?实际只能是给人当玩物而已,玩腻了下场会更惨。 在绺子当大掌柜,有一帮死心塌地的老兄弟照应着,还能有一个快意人生,闯出凶名也是一个保护色——当然,实际她老爹也是想得太单纯了,保护色也没用。参考即将在三年后横空出世的关东第一女匪驼龙,同样逃不过悲惨下场。 在这乱世,美貌就如同小儿持金过闹市,是原罪! 所以于文斗在感慨:天可怜见,这姑娘命还是很好的。 都不用懂麻衣神相,光是通过这桌席面、两把镜面匣子就能知道,这绝对不次于自家姑娘的凤命…… 相信经此一事,在奉吉两省的大部分地方应该都没人敢掂心九月红了吧。(韩克冯:呵呵,我还是想试试……) “于伯父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真好!”九月红看到于文斗进来之后,赶紧起身打招呼。 老太太则是面带笑容地说道:“老于大哥,这开席的时候就要请你来,算是借花献佛,聊表谢意,但是凤至这丫头千扒拉万拦的,说你身子骨不行。但是现在一看呐,这身体棒着呢,快来坐下,我陪你喝一盅……” 于文斗在与九月红以及韩立正等微笑着颌首示意之后,听了老太太的话,不由哈哈一笑,“大妹子,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谢不谢的,喝一盅就喝一盅——小凤,来,给我倒酒!” 然而还没等于凤至说话,老太太就一摆手,“我说的喝一盅,可不是酒——凤丫头,给你爹倒一杯茶!” 于凤至瘪嘴一笑,给老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又给老太太的杯里斟满酒——这酒是于家丰和盛酒坊专门酿出来的老酒,有钱也买不到。 老太太举起酒杯说道:“所谓‘望门投止思张俭’,然而我们却不是张俭,而是江湖亡命人,当时在这郑家屯除了老于家,谁敢容留我们?所以,这份情必须得记一辈子。” 说到这里,又笑着瞅了一眼九月红,“老于大哥,你看这姑娘,就是韩大当家的命里人,所以韩大当家的自当感激不尽,我先替我们韩大当家的敬一杯!” 一饮而尽。 于文斗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眉开眼笑,也把茶水一饮而尽。 要不怎么说老太太人老成精呢,在人情世故方面,绝对比她时准时不准的卦厉害多了。 韩立正与南侠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学一百年也整不来这一套世故。 于文斗轻轻咳嗽一声,然后说道:“现在事态已经平息,各位在郑家屯自然是完全来去自如,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邀各位出席后天举行的婚礼——以小凤娘家人的身份。” 老太太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就是老于大哥不说,我们也会厚颜留在这里参加。” 于文斗更高兴了,转头对着九月红说道:“冷家贤侄女,小凤的婚礼是中西合璧,这首席伴娘是非你莫属,到时必然是蓬荜生辉呀——小凤何德何能,竟能有如此闺伴!” 九月红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实际于凤至早就和她说好了,甚至礼服都选了。 这伴娘与伴郎可不是现代才有,实际可以对照古代的“傧相”。而在清末民国西学东渐,西式婚礼成为潮流,上层权贵之家趋之若鹜,所以伴娘与伴郎的称呼已经十分普遍。 六子那边的首席伴郎自然就是冯庸,然后是汤佐辅、张学成、张柏庭。 只不过汤佐辅现在正被油炸呢…… 九月红对于当伴娘的事情,感觉很新奇,甚至也在憧憬着啥时候自己也能当新娘——哎,这韩叔叔也不知道跑哪浪去了,也不来于宅看看咱这小姑娘! 九月红此时的心,就如同长草了一般。 南侠偷着瞅了瞅九月红,一下就明白了,于是偷着拉走韩立正,到郑家屯的街面上逛一圈,一个是满足逛街的兴致,再一个也是看看能不能碰巧找到韩老实,然后抓到于家府宅,等待二婶发落…… 结果逛到了掌灯时分,也没有个下落,回到于府的时候戏台又开始唱戏了,却发现一辆帕卡德五号不疾不徐地驶过来,车灯雪亮,并且在于府门口停下…… 再说这边于文斗刚吃过晚饭,就有管事前来禀报:奉天督军张大帅派要员来访。 于文斗一听是张奉天派人来,自然不会怠慢,但也不至于如何之何。实际就是张奉天亲临,在于文斗这里也不能拿大,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哥哥”。 到前院会客厅之后,发现来人一身呢料军服,纵列肩章上有一颗金星——代表北洋陆军少将。 这人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但是眼睛当中却有一股锐气与傲气。 于文斗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人乃是人中龙凤,如锥在囊中,锋芒遮掩不住。 这人尽管倨傲,自视甚高,但是见到于文斗之后,肯定也是非常客气。 自我介绍名叫杨玉亭,奉天督军署参谋处长,奉大帅的命令来送一样东西。 于文斗却感觉有些奇怪,本以为是张奉天派人来商议婚礼的事情,所以他打算简单出面说两句话,就交给家中管事对接。 这又不是平头百姓家里,大事小情都得当家人出面。 实际于家人完全就是甩手掌柜的,一切都有人安排妥当,到时候出人就行…… 结果发现来的竟然是奉天督军署少将参谋处长,这位置任谁都知道非常不一般,派来商量婚礼事宜,那应该是不可能。 既不对路,也不符合人家这等身份。 而等到杨玉亭继续说明之后,于文斗直接惊讶得目瞪口呆。 活了七十三年,啥事没经历过? 但是今天吴俊升安排席面和送出重礼给九月红这个小姑娘之后,就已经让他足够吃惊。 而督军大帅张奉天这次派要员送来的东西,竟然也是给九月红的。 而且送给九月红的这个东西,则是让眼睫毛都是空的于文斗,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心想:我这老兄弟,是真会呀…… 第198章 你不问,我怎么说 “说不说?” “你说不说?” 郑家屯的城外,一处臭水泡子跟前,韩老实正在拷问一个马脸汉子。 马脸汉子眼睛不大,一瞅就是机灵人,此时却被吊在一棵大榆树上——不是吊脖子,而是两手大拇指被麻绳绑紧,然后另一端挂在大树叉子上。 这叫做“上大挂”,绝对是折磨人的大杀器。 一般人扛不过十分钟,而硬汉扛半小时也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告饶。 而这个马脸汉子已经被吊两个小时啦…… 之前,韩老实狙杀“汤二虎”,搞到了马克沁之后,先在大饭庄子吃了一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然后又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玩了一番。 下午时候,本想着去洮辽镇守使公署把两匹马取出来,然后前往于府接上九月红她们六人打道回府,毕竟怀德韩家那帮欠收拾的玩意还在排着队等着挨刀呢。 磨磨唧唧的二百来章,已经有大老爷不耐烦了,所以是时候做出一个了结了! 结果去了洮辽镇守使公署之后,卫兵和门房自然是还都记得他,却听说镇守使吴俊升去了东门外,等待迎接奉天督军大帅进城。 这让韩老实来了兴趣。 汤二虎、张四爷,一个两个的都是张奉天的磕头兄弟,这屡屡挑衅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张奉天的影子呢? 而且,既然亲手狙杀了汤二虎,那张奉天会不会想着报复呢? 于是韩老实转身就去了东门,登上城门楼子,给张奉天一个下马威,投石问路! 这郑家屯的城防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城内面积有限,很快买卖铺户以及住户等早就扩展到了城外,尤其是南门和北门方向,靠近买卖街和白市街,距离两三里地的地方,论起繁华程度甚至不输城内。 所以年久失修,不但城墙缺一块少一块的,就是城门楼子也一样,往上登的阶梯都塌了,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去,生怕摔断了腿。 但是韩老实现在多灵巧啊,根本难不住。 结果还没等他上去,就听到上面似乎有动静。 于是韩老实悄然摸上去,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而且还架起了两杆三八大盖,埋伏在垛口旁边。 好家伙,这是要给张奉天打黑枪? 韩老实现在聪明的智商已经占领了高地,稍加琢磨就知道不对劲——你们打黑枪不要紧,但是别人肯定以为是他韩老实干的呀! 到时候可就是黄泥落到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韩老实倒是不怕什么,但是不代表就要背一口黑锅! 于是在关键时刻,用匣子枪干脆利索的两枪打死两个枪手——之所以不用柯尔特蟒蛇,是因为要节省子弹,而匣子枪的子弹却是俯手可得。 其实现场还有一人,就是马脸汉子。 这马脸汉子一看就是练家子,有功夫在身。 结果却被韩老实一个照面就用左胳膊夹住,动弹不得。 然后马脸汉子就惊奇地发现,韩老实右手凭空多了一杆威猛的大枪…… 这大枪,自然就是svd狙击步枪。 于是,韩老实就这么嚣张地左胳膊夹着马脸汉子,一只手把svd狙击步枪架在垛口上。 在高倍数瞄准镜当中,发现帕卡德五号的飞轮女神车标很不错,简直就是熊孩子的最爱,不掰两下都对不起这造型。 于是一枪打飞。 然后就夹着马脸汉子飞快地跑路了,这速度也是没谁了。 就是马脸汉子有些不开心——太伤自尊了! 不过很快马脸汉子就发现,相比如三岁顽童一样被夹在胳膊下,更伤自尊的事情还在后面。 韩老实先是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把马脸汉子双手大拇指用麻绳绑住,吊在大榆树上,足足两个小时。 好在他马脸汉子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硬汉都扛不过半小时,而他却可以扛一个小时! 至于剩下的一个小时,不是马脸汉子多牛逼,而是面前这个老男人一直在问他“说不说”。 可你特么倒是问呐! 你不问,我怎么说…… 而强烈的自尊心,决定了马脸汉子绝对不会主动说“你想知道啥,直接问就行了,绝对竹筒倒豆子”! 于是就这么僵住了。 韩老实问了半天,发现这个马脸汉子挺牛逼。 于是转过头就直奔臭水泡子,用一根树杈子在浅水扒拉了半天。 这让马脸汉子也感到奇怪。 最后,韩老实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三只蚂蟥。 韩老实把这三只蚂蟥用一片大树叶捧着,来到马脸汉子跟前,道: “行啊,你还挺有刚——看到这玩意了没?我要把两只塞到你鼻孔里,剩下一只塞到……” “你倒是问呐,你想知道啥直接问呐,你不问我怎么说,求求你快问呐!”马脸汉子告饶了,哪还管自尊不自尊的,啥专业训练也扛不住这玩意啊…… 韩老实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是怀德韩家派来打黑枪的对吧?” 马脸汉子直接就崩溃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你既然都知道,为啥还要这么整我!” 韩老实呲牙一笑。 实际他就是猜的,炸马脸汉子一下。 没想到还真猜对了,看这马脸汉子的崩溃情绪,显然是能对上。 怀德韩家还是有两下子的,想出来这个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的计策。 虽然韩老实也开枪了,把帕卡德汽车的飞轮女神车标打飞,但只要张奉天脑袋没进水,就能知道这只是在在投石问路,而不是真心要他的性命! 而怀德韩家派来的枪手就不一样了,那三八大盖隔着四五百米放枪,可就没准儿了。 完全是两码事! 打到马龙潭咋整? 打到吴俊升咋整? 打到六子咋整? 打到花花草草、小猫小狗的又咋整? 按照计划,打完枪转过头就下城门楼子跑路,路线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上哪找人去? 最终肯定是韩老实背黑锅。 而张奉天都被这么打黑枪了,那必然是不死不休。 这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连韩老实都非常佩服,于是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推怀德韩家的决心。 这帮玩意,是真膈应人呐。 要不怎么说是门阀呢,能调动的资源多,能人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招…… 韩老实用手指点了点马脸汉子的脑门,“现在,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否则可就要开始往里塞了!” 马脸汉子点头如捣蒜。 “怀德韩家在郑家屯肯定是有据点,只给你一次机会!”韩老实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把蚂蟥往这小子的鼻孔里塞。 “别别,我说我说,指定不撒谎!” 等马脸汉子一五一十的说完之后,才哭丧着脸央求道:“你等下杀我之后,能不能打个墓子,整口白茬棺材殓埋一下……” 韩老实听了十分无语,你这小子想的美! 然后变戏法一样取出一床蓝花旗的四幅被单,道:“只能挖个坑,用大被单一卷就齐活了,这已经够意思了!还特么打墓子装白茬棺材——你咋不说给你拉回老家埋坟地呢? ” 第199章 怀德韩家在吃席 关东人,绝大部分都是山东、河北闯关东而来的,所以还都完整保留着一些生老病死的习俗。 比如埋祖坟。 死了,只要能埋进祖坟就算不亏。 关东人的祖坟在关里,肯定没法埋,所以各家从闯关东一代开始,各家族都会有一个坟地,默认为祖坟。 埋坟地就是等同于埋祖坟。 怀德韩家的祖坟应该是在山东文登,初始坟地是在边金。 而支脉外迁到怀德之后,自然也会有一个坟地。 韩老太爷的爷爷、叔爷爷、父亲、叔叔,等等,死了都是埋在坟地。 现在,又有一个长房家族成员即将要埋坟地了——大少爷韩克成。 按理说,横死的一般不会埋坟地。但是在韩老太爷的坚持之下,韩克成还是获得了这个资格。 但只停灵三天。 今早是第三天,再报一次庙送浆水,喇叭匠子吹直之后就要砸丧盆子,到坟地埋人了。 吃席之后,这个怀德韩家大少爷很快就会成为记忆里的人物,并随着怀德韩家的败亡而彻底遗忘…… 一大早上,四班喇叭匠子吹得凄凄惨惨,孝子打裱焚香——是的,大少爷韩克成有儿子,而且最大的儿子与四少爷韩克冯的年龄相仿。 韩老太爷几乎一夜之间就又老了五七八岁。 苦心培养的接班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嘎了。 韩老太爷想不明白:不就是卖一匹马,顺便给韩老实设个局嘛,又不用大儿子亲自上去搏杀,一切都有专人负责,那咋还能被一枪打死呢…… 他在心里复盘了无数次,每次都没有取死之道。 但就是死了。 而四少爷韩克冯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只不过是损失了一具马鞍子而已! 当然,根据紫衣探韩继明的汇报,事情确实怪不得韩克冯。只能说韩克冯运气好,也有危机意识。 韩克成以为与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在一起就绝对安全,然而问题是船津藤太郎自己也死了,这就没办法了。 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心如刀割。门阀家主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并不会因为他是大反派而改变。 顺带憋气又窝火 本以为能趁这个机会按死韩老实,结果猎物把陷阱给吃了,这上哪说理去。 大儿子兼继承人,死了——被韩老实打死的。 盖奉天的纯血乌骓马,没了——被韩老实抢走的。 输麻了。 可能是怀德韩家流年不吉,四少爷韩克冯委派韩大嗙安排的事情,也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眼瞅着就能成功的事情, 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 不过尽管如此,这两天四少爷韩克冯还是在努力的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那至亲至爱的大哥,莫名其妙地就下线了。 这就是人生无常, 大肠包小肠。 躺赢。 二哥、三哥,一个在燕京,一个在东京,浪到飞起,嫖到几乎失联。 那么,怀德韩家的偌大的家业,尤其是家主的位置,最后是不是就得他韩克冯勉为其难的继承了呢? 美滋滋。 而且这两天老爹悲伤之下,晚上甚至都不需要凤侍了,各项事务也无心处理。 所以,现在这韩家大事小情的,都需要四少爷挺身而入,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可把韩克冯给忙活坏了…… 韩克冯的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坐镇怀德远程操盘,九月红在郑家屯当街射杀汤佐辅的事情,很快他就知道了,毕竟怀德韩家在郑家屯深耕多年,远远不是烧杀劫掠一次就能拔除的。 于是指令韩大嗙在郑家屯寻找机会——这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在大哥的有意打压之下,韩克冯夹袋里的人才确实不足,马傻子作为黑手套又上不得台面,所以韩大嗙虽然算不上能者,但也得多劳了。 但是韩大嗙这个人,你要是说有什么深谋远略,那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要是说专攻下三路,整一些阴损绝户计,那还是相当够用。 韩大嗙也就是吃亏在念书少了,否则没准儿也能成为平替版的毒士贾诩…… 结果,这天上午的时候,贾诩——不对,韩大嗙就慌里慌张的从郑家屯连夜骑马跑回来了,鞋都丢了一只。 “家主,四少爷,可坏菜了,咱在郑家屯南门外的窝子被平了,二十来号人,死的死,抓的抓!” 韩老太爷坐在那没吱声。 而韩克冯已经习惯了,主要是这种波折已经属于是小灾性了,麻木了。他第一想法就是韩老实摸上门了,但是这个“抓的抓”,又可以足够推翻猜测,因为韩老实应该是没兴趣抓人。 “仔细说说!” 韩大嗙就把之前他在郑家屯的谋划,即祸水东引、借刀杀人,枪打张奉天栽赃给韩老实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克冯也是点头认可,虽然事败,但也是非战之罪,不能因为这个就打击韩大嗙的积极性,否则何以服众,谁还敢干事。 但是等到韩大嗙说起是谁扫平据点的时候,还是让韩克冯大吃一惊:“什么?王剑壬?他一个怀德县的警察署长,跑郑家屯去干什么?咋哪哪都有这个贱人……” 实际韩大嗙事后所得到的消息是:派出去的人被击毙在东门楼子。 那应该没事的——吧? 如果韩大嗙是真有大智慧的人,此时就不应该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果断带人撤走。 但是韩大嗙的格局就是限制在了作损这方面。 当然,也可以说是韩大嗙没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儿,因为他自己确实感觉到有一丝不踏实,所以借故出去了,在附近一家大车店与车老板子耍钱。 手气真好,动不动就天九通杀。 结果快要傍黑天时候,据点那边就兵荒马乱了,枪响了…… 据点,就被人端了! 但却不是韩老实。 韩大嗙听到枪响之后,出去趴墙头看得真真的,是一队精锐的游击马队。 而且韩大嗙一眼就认出了骑匹白马的领头人——怀德县警署长王剑壬…… 当然,韩大嗙肯定不会把自己判断失误说出来,更不会把在大车店耍钱躲灾说出来。 在他嘴里就是拼死突围,一刻不敢耽搁,把这个关键情报送回怀德韩家,以便早做准备…… 至于为何说是早做准备? 因为这据点里的人落到人家手里了,不出意外的话,张奉天很快就能知道是怀德韩家在打黑枪。 照理说,此时韩老太爷与韩克冯都应该非常惊慌才对。 但是,爷俩对视一眼,并没有过于惊慌,似乎是有什么依仗。 只是韩老太爷扫了韩大嗙一眼,一瞬间韩大嗙的脑门就冒汗了,感觉整个人都被看穿,失误撒谎根本就瞒不住这韩老太爷! 但韩老太爷却并未拆穿…… 第200章 王剑壬cosplay韩老实 “误入虎穴,逼嘴立功。你在奉天第三监狱中了汤二虎的埋伏,虽然在马克沁的枪口下全身而退,且毙杀多人,但那是系统加持结果。如果你不是最后堵在大门口耀武扬威,一张逼嘴把汤二虎损成了老黄瓜种,并且反设埋伏,杀散军兵夺走马克沁,那么这次想要获得点数那绝对是在想屁吃——获得英雄气250点。” “枪打车标,威慑枭雄。你成功化解怀德韩家的祸水东引,在五百米距离一枪击飞张奉天座驾的车标,令那位关东乱世枭雄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甚至反而还要放下身段安抚拉拢你,试图让九月红吹你的枕边风。不得不说,枪打车标,你这逼装得甚合部分读者的心——获得英雄气1666点。” 清晨,韩老实在郑家屯日本旅馆的温泉小院当中醒来,他现在对温泉小院似乎是有什么执念,所以昨晚叒住了进来。 上次是辽源黄署长给定的,这次自己来住,那个高丽二鬼子老板逼逼赖赖的根本不给安排温泉小院,直到最后韩老实拍出了二十根三两重的大黄鱼…… 系统午夜就已经更新了。 第一项把韩老实损了一顿,费劲巴力打打杀杀的,却只给了250点。要知道,在奉天第三监狱可是足足耗费了将近两千点,血亏。 而且系统给的点数似乎也是在内涵他。 但是第二项就牛逼大发了,没想到灵光一闪,一枪打飞车标,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直接给了1666点。 加上原有的1855点,现在一共是3571点。 这让韩老实似乎发现了一个比杀小鬼子更野的路子! 这要是有事没事就熊张奉天一顿,比如弹个脑崩,揪个吉尔啥的,是不是很快就能凑够一万点给系统升级了呢? 不过韩老实自己都摇头,因为啥玩意都是有阈值的,这种绝代枭雄又不是吓大的。 这也就是头一回遇到韩老实这种无视规则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挂逼,才被结结实实的震慑到了。 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不信再打一次飞天女神车标试试? 你看人家报不报警就完了…… 韩老实洗漱了一番,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忽然想起来了:一枪毙杀汤二虎,这么大的事情,系统为何黑不提白不提的? 这不科学呀! 要知道那汤二虎可是未来东四省当中的热河省扛把子。 卧槽,中计了,金蝉脱壳! 韩老实气得差点在榻榻米上打滚:好你个汤二虎,不但侮辱我韩老实的人格,还侮辱我韩老实的智商——哇呀呀呀,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实话说,韩老实这次确实被气到了。 如果对手是杨玉亭这种小诸葛一样的人物,被耍两次也就罢了。 问题是被汤二虎这种有名的混人,连续耍了两次,属实是有些搞心态…… 韩老实洗洗刷刷,收拾挺当之后,直奔日本旅馆的前院。 老板是个高丽二鬼子,即半岛来的南韩人。日本占领殖民半岛之后,有些高丽人就投靠了日本,甘当爪牙,甚至比正牌鬼子还嚣张、凶狠。 此时高丽二鬼子老板正在美滋滋地喝早茶,把玩着茶桌上的二十根大黄鱼——那个冤大头马鹿给出的黄金,不但是物质层面的满足,而且还提供了足够的情绪价值。 韩老实无视两个侍者,直接拉开榻榻米的格子门,笑嘻嘻地说道:“阿尼哈塞哟!” 还挺有礼貌。 然后二鬼子老板的脑袋就爆出了一朵血花。 韩老实在两个侍者震惊的目光中,吹了吹枪口,柯尔特蟒蛇转了一个华丽的枪花,插入枪套。 把茶桌上的二十根金条收起来之后,施施然的走出日本旅馆。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韩老实一边哼着歌,一边背着手走出一条街,找了一家早餐摊吃油条配豆腐脑。 就在韩老实吃掉了第十七根油条的时候,一个大帅比坐到了他的对面。 穿的是青色仿军装上衣,头戴黑色礼帽,马裤配高腰皮靴,牛皮武装带上的枪套里插一把柯尔特和平缔造者。 一句话概括:这特么就是在cosy韩老实! 这一身装扮,与韩老实现在的穿着打扮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区别。 韩老实也不知道王剑壬这小子是咋想的,脑回路根本就不正常,真是不想搭理他。 所以一言不发,继续就着豆腐脑对付第十八根油条。 这小子昨天抢了韩老实的战绩,先一步平了怀德韩家在郑家屯的据点,以至于韩老实没处消火。等他到那的时候已经收尾了,王剑壬只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就带走了所有的云彩。 虽然韩老实喜欢装逼,但是不代表喜欢看别人装逼。 王剑壬也要了油条豆腐脑,一边吃,一边问:“你的乌骓马呢?” “放在洮辽镇守使公署呢。” “啊这——不怕被吴大舌头黑掉吗?” 韩老实抬头瞅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一样。 王剑壬嘿嘿一笑,“也对,吴大舌头哪有那个胆子,毕竟你连张大帅都随便哈呼——那个啥,你是不是非常奇怪我来郑家屯干嘛,其实我是来参加少帅婚礼,当伴郎的。” 韩老实放下勺子,略有无语:你上不上郑家屯又能咋滴,我有啥奇怪不奇怪的? 王剑壬喝了一口豆腐脑,继续道:“本来不想当,我和他们这些二世祖又不是一个圈子的,奈何非让我当。你说就我这相貌,到时候肯定会夺了新郎的风头,而且那些伴娘还不得往我身上扑啊……” 这小子是真能嘚瑟啊!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上次给通风报信的份上,韩老实肯定要当场把他揍成猪头:虽然你确实是大帅比,但也没必要到处嚷嚷吧? 当然,这王剑壬也没说错,就这相貌,伴娘可能真会往身上扑——不过,伴娘爱扑就扑去呗,与我韩老实又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扑上去才好呢…… 韩老实不想跟王剑壬有太多交集,虽然这小子人品挺好,但实在过于邪门。 表面看起来是不着调,吊儿郎当,但是韩老实凭借本能可以感觉到:这小子绝对不简单! 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韩老实吃饱了之后站起身来,道:“你请客!”倒不是想省这一顿饭钱,而是莫名的感觉想要占这小子一回便宜。 王剑壬赶忙把半根油条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也跟着站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么麻达。” 然后掏出两枚银角子拍在桌子上,快步跟上韩老实。 结果摊主在后边招手:“哎哎,这位爷等一下!” 王剑壬头也不回,潇洒豪爽地摆摆手,“多的看赏!” 在他看来,两个人吃一顿早餐,油条豆腐脑,两个银角子完全用不了,真是难得今天出手大方一回。 摊主却着急了,“不是——这这,这钱不够啊……” 第201章 上门取马 韩老实直奔洮辽镇守使公署,想要取回两匹马,然后去老于家把人都接上,一起回龙湾县城。 算算时间,鲁大士以及占人和一家人都应该聚齐在龙湾县城了,就等着对怀德韩家开尅了。 至于汤二虎——昨天东门外接张奉天的时候,这老小子不在,所以显然是挠杠子了,大概率是回奉天城了。 很正常! 只要这汤二虎不傻,就不可能有胆子继续留在郑家屯。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有拉清单的时候…… 王剑壬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似的,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有白马却不骑,用手牵着,也不知道是在图稀啥。 最后韩老实一把推开他,自己骑上了白马。然而王剑壬也不在意,正好不用牵马了,双手插兜,溜溜达达。 两人眼瞅着就要到洮辽镇守使公署了,却有一支十多人的马队奔驰而过,也是奔着镇守使公署去的。 这马队是清一色的白马,马上骑士穿棕黄色军服,为首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方脸男子,颇有威仪。但面皮却是粗粝的古铜色,显然是饱经风霜,一般只在草原牧民的脸上才有。 马队擦肩而过之后,方脸男子却一踅马,盯着韩老实骑着的白马看了又看,道:“兄弟,你这白马真不赖,卖不卖?” “卖,咋能不卖呢,一百元金票,现在就可以过手!”韩老实干脆利索地回答。 方脸男子一听,当时就乐了: “那可太好了,这马我买了!” 王剑壬在旁边急得直蹦,“哎哎哎,我才是正主,这马不卖,绝对不卖!” 方脸男子一看这情况,当场就明白了:看来这两人是在闹着玩呢。 他不以为意,也跟着哈哈一笑。 然后拨转马头直奔洮辽镇守使公署大门,甩蹬下马之后,把马拴在拴马桩上。 韩老实则是在后面跟上,拱手道:“这位老总,是要进公署去吗?” 方脸男子也赶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万福麟,洮辽镇守军一一四团团长,莫非这位先生也是要进公署?” 万福麟?好家伙,随便走路都能遇到一个未来大关东的超重量级人物…… “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万团长帮我带句话,让里面把我的两匹马给送到门口……” 万福麟有些发懵,搞不懂什么情况。 韩老实补充道:“万团长就和吴老将说,韩老实来了!” 万福麟有些狐疑地打量了韩老实一番,却没啥太大动静。 这下轮到韩老实发懵了:这郑家屯,还有没听过我龙湾老地主韩老实威名的?万福麟作为吴俊升集团的二号人物,这属实是不应该呀…… 不过,最后万福麟还是同意进去之后给带话,因为他虽然确实没听过韩老实的大名,但是明显这人的气质风度非比寻常。 所谓皮裤套棉裤,必然有缘故,带一句话进去又不会少块肉。 这万福麟简直就是小一号的吴俊升,同样是小猪倌出身,后来投身绿林,受招安之后一路打拼,屡立战功。这大半年以来,一直率军在北疆的林西、经棚一等地,与叛变蒙军作战,打得昏天暗地,哪知道什么韩老师还是韩校长的。 其之所以才对王剑壬的白马感兴趣,是因为麾下有一支精锐的白马队…… 万福麟到了公署大门口之后,根本就不需要通传,刷脸就能直接进去。 此时吴俊升正在两房夫人的陪同下吃早饭,而张奉天与马龙潭,以及六子等人,昨晚上都一起去了城北的大院。 看到自己的得力干将万福麟进来之后,直接伸手招呼:“呜呜——寿山这可是得胜还朝啊,来,过来坐下一起再吃点!” 万福麟先敬礼,然后顾不上扯别的,先好奇地说道:“老将,门口有个名叫韩老实的,让我带话,说是让把他的两匹马给牵出去。” 吴俊升一听韩老实上门,手不由自主地就哆嗦了一下。 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人不惊。他借了一挺马克沁给老五汤二虎,生怕韩老实知道之后翻脸无情,直接开搂。 万福麟一看自家老将的表情,更觉惊奇——老将啥阵势没经历过?怎么一听韩老实的名字,竟然会打怵呢? 吴俊升也顾不上吃肉馅大包子了,拉着万福麟就直奔马房而去。 乌骓马与兔青马都被照顾得很好——不能不好啊,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谓铜牛铁驴纸糊的马,意思就是马非常娇气,一旦照顾不周,后果很严重。尤其是好马,甚至平时需要有专人负责全天候照顾。 一般人家,就是白送好马,也养不起。 吴俊升指挥马夫把马鞍子都给装好,尤其是那具华丽的马鞍子,更是不能落下。 然后与万福麟一人一匹,牵去大门口。 万福麟更懵了:啥档次啊?镇守使亲自出面给送到门口! “呜呜——寿山呐,韩老实这个人,三言两语的我也解释不清,以后你慢慢就了解了。一言以蔽之,就是谁都惹不起,现在奉天张大帅就在郑家屯,同样也得小心对待……” 万福麟听得嘴角直抽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尼古拉斯·赵四附体了呢。心想:我这外出征战也不过才数月时间,为啥就感觉与社会脱节了呢? 这奉天省不是姓张吗?咋地,改姓韩了? 不过,万福麟多有脑子啊,要不怎么会在未来大关东能排前三呢(第一自然是六子,关东边防军司令长官;两个副司令长官,一个是张作相,另一个就是万福麟)。 能走到那种地步的人,怎么可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所以尽管吴俊升把韩老实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却也根本不会产生什么逆反心理,更不会狂到非要与韩老实比量比量。 现在万福麟在内心里已经牢牢地记住了韩老实这个人,以后既不会刻意结交,也不会傻到去得罪——实际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 等到了门口,吴俊升满脸笑容地把乌骓马的缰绳递给韩老实,“呜呜——韩兄弟别来无恙啊,幸不负所托,两匹马全都完璧归赵。尊夫人对昨天送去的饭菜可还满意?今晚我在鹿鸣楼摆下一桌,还望韩兄弟一定要赏光啊……” 第202章 太对不起韩叔叔了 别的且不说,单说与吴俊升这种人相处,会比较舒服。 比如现在韩老实虽然就站在门口,但吴俊升却只字不提“进去喝杯茶”之类的话。 因为在吴俊升看来,韩老实站在门口的意思,就是目前已经不信任他们这些人,担心镇守使公署里面有埋伏。所以为免得韩老实尴尬,认可自己担下待客不周的过失。 可惜韩老实还真不是这么想的,现在这么多点数在手,所谓埋伏那就是一个笑话…… 只是韩老实在听了吴俊升的话之后,却是心中有些不解。因为他一直就没去老于家,所以根本不知道吴俊升走夫人路线的那些事情…… “吴老将,今晚的酒宴无福消受了,因为我这就要启程回龙湾县城。” 吴俊升眨巴眨巴小眼睛,道:“呜——可是,尊夫人还要参加明天的婚礼呀,而且听说还是伴娘,莫非韩兄弟有要事先行返回?” 韩老实十分惊讶:还有这事儿? 此外,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吴俊升口中所说的“尊夫人”,指的就是九月红这个小姑娘。 行,你这吴老二挺有眼光! 就冲这个,朕应该赐你一副丹书铁券——当然了,最终解释权还得是在朕的手里…… 不过,给于凤至当伴娘,这都是哪跟哪啊?才几天的功夫,关系就处到这地步了? 不会是被逼的吧…… 吴俊升多精明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雾了个大草,这韩老实显然是还没去过于宅,自然也就一直没与九月红见面! 又送席面,又送镜面匣子的,敢情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这扯不扯! “韩兄弟可能是有所不知啊,尊夫人与老于家的‘凤命’昨晚就已经换了帖,乃金兰之谊,通家之好——所以,韩兄弟,你回龙湾可能是推迟一两天了。” 言下之意,就是韩老实现在已经不是两旁是人,这婚礼肯定是要参加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一旦换了帖,那就是盟兄弟或金兰姊妹。 所谓“换帖”,即互相交换写有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家世的帖子,并焚香禀告天地。 换帖情谊完全不次于血脉骨肉。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整个民国时期乱糟糟,从上到下都在杀人放火,但是极少有弄死换帖兄弟或姊妹的。 比如后来于凤至与宋某人成为换帖姊妹,接着六子与蒋某人又成为换帖兄弟,属于铁上加铁——否则长安九万里之后,呵呵…… 所以,韩老实做梦也不会想到,九月红与于凤至会换帖。 你说你这小姑娘,净扯那里格楞,几天不见还整上外国溜子了,别是被人卖了还数钱吧! 不行,我得赶紧去康康! 想到这里,韩老实辞别吴俊升,翻身上了乌骓马,又把兔青马的缰绳并过来,直奔城东的于家府宅…… 在韩老实与吴俊升说话的时候,王剑壬就在旁边全程卖呆。 因为吴俊升不在奉天城,所以并不认得这个精神小伙就是王永江的亲侄子。 而韩老实也没有介绍的意思,于是吴俊升想当然的以为精神小伙是韩老实的跟班亲随…… 韩老实快马加鞭,乌骓马放开四蹄,而兔青马因为不用驮人,所以勉强能跟得上。 王剑壬在后面也是紧紧跟随。 韩老实突然勒马,“哎,你跟我去干嘛?” 王剑壬则是惊奇地指着韩老实左手持的日本打刀:“卧槽,你这玩意搁哪冒出来的?我之前也没看你带着啊!” 韩老实挥了挥装在鲛鞘当中的打刀,这玩意是之前缴获日本剑道之神、第一剑豪中山博道的。 这次去老于家不能空着爪子啊。 带啥礼物呢? 韩老实感觉这个打刀就挺好,虽然刀刃与刀身已经毁了,但是有特殊价值。 于文斗,是反日的。 甲午战争的时候,于文斗在营口曾鼎力支持清军,粮草、银钱都是大把往外掏,奈何清军不争气,终究是错付了。 这始终让于文斗耿耿于怀。 于是,韩老实打算把这把缴获的打刀送出去,惠而不费,还保准满意。 否则还能送啥,老于家啥没有? “我这打刀是与乌骓马放在一起的,你没看到就对了!”韩老实睁眼睛说瞎话。 王剑壬狐疑地瞅了瞅他,似乎有些不信。 韩老实转移话题,道:“我这是要去于文斗的府上,你跟着我去干嘛?” “传闻嫂夫人乃是倾国倾城,更对你矢心不渝,夫唱妇随,所以我想去跟着见识一番什么是琴瑟和鸣……” 感觉这王剑壬此时就是搬杆子请神,把鲁大士整上身了。 韩老实听得心花怒放,怪不得领导都喜欢溜须拍马的,这玩意是真特么上头啊。 “行吧,跟紧一些,”然后又把兔青马的缰绳递过去,“来,你带着”。 又把打刀扔过去,“这个你也替我拿着!” 王剑壬七手八脚的都接过来:“好嘞!” 韩老实突然阴恻恻地说道:“你之前好像是说过,明天要当伴郎?” 王剑壬二话不说,“啪啪”就扇自己嘴巴。 “你要干哈?” “变猪头啊……” “没必要,把头剃光了就行——我曾见过一个演戏的帅比,在被人剃了光头之后,变成盲流子了!” …… 事情也挺巧,到了于宅大门口的时候,九月红与于凤至,在韩立正、南侠的陪同下,正要出去一趟,于家的小汽车正停在门口,四人走出大门,刚要上车。 就看到一匹乌骓马如同追风逐电,化成一道乌光,眨眼间就赶到近前。 马上之人一扽马缰绳,乌骓马咴溜溜一声嘶鸣,骤然急停——这特么真是嘚瑟到家了。 于凤至搭眼一瞧:这人身穿青色仿军上衣,马裤配高腰牛皮靴,武装带上插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枪。 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韩老实?不过这也太老了吧! 紧接着又一匹白龙驹飞驰而来。 于凤至再次搭眼一瞧:这人身穿青色仿军上衣,马裤配高腰牛皮靴,武装带上插一把漆黑色的左轮枪。 好家伙,你俩是搁这玩复制粘贴呢吧! 不过,白龙驹上这人相貌是真出彩,剑眉星目,面如敷粉,齿白唇红,当真是玉树临风,公子世无双。 心想:莫非这才是传说中的韩老实?不过这也太年轻了吧! 于凤至有些纠结。 不过,纠结的时间十分短暂,因为韩立正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道:“二叔,你总算找来了!” 于凤至的眼角微不可查的一抽抽:果然,这比三十九岁都老,怪不得冷妹妹叫他“韩叔叔”呢,就冲这貌相,我于凤至也真该一起叫一声韩叔叔…… 她再一看旁边的九月红——好嘛,这小眼神,都快要拉丝儿了! 韩老实刚甩蹬下马,九月红就已经主动走过来,然后——然后拉住了韩老实的手,眼泪一对一双的就下来了。 韩老实的心里不由乐开了花:行,没白忙活,终于见到回头钱了,这算是利息吧? 至于本钱——看情况再议! 韩老实给九月红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道: “咋还哭了,谁又欺负你了?看我不劁——这次不会是我了吧?” 九月红听了,不禁破涕为笑,同时脸也羞红了。 如果不是当着众人的面,高低得把脸埋到她韩叔叔的怀里撒一会儿娇…… “电报里说你受伤了,伤在哪了?” 九月红低着头说道:“伤在肩膀上,被子弹擦了一条血痕,指不定得坐疤。” 提到疤痕,九月红又要哭了,因为——她感觉实在是太对不起韩叔叔了…… 第203章 龙湾县水土这么好? “我的换帖姊妹于翔舟,这次在郑家屯惹了事,幸亏于姐姐把我们带到家里,否则就只能向西逃去大草原了……” 九月红把于凤至介绍给了韩老实。 然后又对于凤至介绍道:“这是韩叔——不对,韩老实……” 于凤至噗嗤一下笑了,落落大方的说道:“韩家大哥,久闻大名,这次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真乃盖世的英雄……” 果然是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真会说话,主打的就是一个扬长避短…… 而且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话自带三分江湖气,却又不失文雅。 韩老实则是真心实意地拱手道:“箫清远兮凤来仪,是为凤至。今日一见,果不虚传。更有侠义之心,于危难之际施以援手,当铭记肺腑——不过,既然已经是金兰换帖,那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提谢字,以后须当守望扶持才是……” 这时接到禀报,匆忙让人扶着坚持迎出来的于文斗,恰好听到韩老实说的“守望扶持”,不由老怀大慰。 实际这于文斗,能把一家丰聚当发展成为巨无霸级别产业,光是陪嫁就价值五百万银元,可抵奉省大半年财政收入,怎么可能是浅显人物?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黑白两道都交着。 之所以纡尊降贵对待韩老实,不过是为掌上明珠的未来铺路。 可怜天下父母心! 九月红看到于文斗出来,赶紧给韩老实介绍,“这位是于家伯父!” 而于文斗却是迈过门槛,道:“哎呀呀,威名四方远播的韩先生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快快里面请!” 虽然不论是年纪还是论起来的辈分,韩老实咋都得是侄子辈,但是于文斗却并不托大叫贤侄。 毕竟韩老实现在也是好起来了,别看之前是挎着小筐捡粪的老地主,但是现在专治各种不服。深谙世故的于文斗,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不过韩老实冲着九月红的面子,还是回礼道:“哪里哪里,这几日我的人在贵宅多有叨扰,还未感谢于伯父的高义!” 花花轿子众人抬,于文斗也感觉不枉抱病到门口迎一回。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然后就开始往大门里进了。 不过,韩老实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礼物! 然后一回头,发现王剑壬还在那傻傻的站着卖呆呢,以至于别人都把他忽略了。 韩老实的这一番嘴上操作,已经把王剑壬给镇住了:万万没想到啊,这个枪马无双的韩老实,还这么会口吐莲花,显然是有学问见识的——不过,怎么每次和我说话,都特么怼嗓子眼呢…… 九月红本来还想问一嘴韩老实:你在哪收的这么一个马拉子(跟班)?长得还行,就是看起来不太着调的样子,会养马吗,是不是先抽马鞭子立规矩? 王剑壬虽然被忽略了,但却不以为意,感觉这次跟着一起来,先是看到韩老实的另一面,又近距离观摩九月红的相貌,值回票钱了! 韩老实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能找到这等女人,相貌确实是盖了帽了,绝对倾国倾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以后他的枪头子还能那么硬吗? 而且,要不是我王剑壬运筹帷幄,指不定在龙神庙会咋样呢!不过呢,咱做好事既不留名,也不邀功——就是这么倔强…… 要不怎么韩老实感觉王剑壬邪门呢,这人的确是正得发邪,谁都摸不清他到底是啥套路! 不过,韩老实在拿过来打刀之后,还是得专门提一下,毕竟不是无名小卒,于是当着众人介绍道: “这是王剑壬,小伙子人不错,是个热心肠的人;有上进心,是个闲不住的人,目前担任怀德县警署长。家世也挺好,叔叔是王永江——谁要是有相当的,给介绍个……” 王剑壬微笑着拱手施礼,心里却把韩老实埋怨了一百遍:你这张逼嘴之前都是拿腔作调的正经磕,怎么到我这就画风突变了涅? 而于文斗则是有些吃惊,因为别人不知道,他于文斗还不知道吗? 王永江现在可是老兄弟张奉天真正的臂膀,这位大神有个极优秀的侄子,腹有乾坤,就是眼前这个精神小伙——王剑壬。 可是,韩老实怎么会与王剑壬混在一起呢?而且看这穿着打扮就能知道,肯定是与韩老实关系相当不错…… 虽然深感奇怪,但还是热情的相让。 王剑壬也不见外,大模大样的往里走。 到厅堂落座之后,老太太也闻讯从后院出来见过韩老实。 韩老实郑重其事的把打刀送给了于文斗,并且声言:这是日本剑道之神、第一剑豪中山博道的佩刀。 至于刀的主人去哪了,自然不言自明。 于文斗果然非常高兴,比送啥都强。 接到手之后,左看右看…… 一番交谈,宾主都是兴高采烈。 于文斗与于凤至父女俩,对韩老实惊为天人:本以为杀人不眨眼的韩老实只是江湖草莽人物,但是这见面才发现,谈吐见识牛逼plus。 再看看美滋滋地坐在韩老实旁边的九月红——嗯,老是老了一些,其他毛病没有。 把王剑壬也唬得够呛:龙湾县的水土这么好的吗?要不,咱也去买两百晌地再修个大院,试试水? 没准也能应天化龙呢! 于文斗因为身体的原因,陪坐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因为精力不济,先行告退了,让于凤至招待大家。 两个儿子才具平平,都是普通人,所以于文斗根本就不让他们露面,一直在外面忙活事。毕竟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没有啥共同语言,免得大家都尴尬…… 九月红又把这一路经历详细的给韩老实说了一遍,实在是惊险,听得韩老实火冒三丈,也颇有些后怕。 尤其是龙神庙的那一段,实在是惊险。如果不是有不明身份的人出手相助,后果难料。 那么,到底是谁派人帮忙的呢? 韩老实瞄了一眼王剑壬,发现这小子正在没话找话的与南侠套近乎,而南侠却翻着白眼不想搭理他。最后实在不耐烦,就拉着韩立正一起到院子里去玩了。 显然,王剑壬这小子的眼睛是相当毒辣了…… “对了,韩老实,昨天傍黑天的时候,督军大帅张奉天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给我,你快看看……” 第204章 张奉天的满级操作 委任状 兹委任冷来福为奉天督军公署上校参议\/奉天军械厂总务科副科长 此状 中华民国五年五月二十八日 奉天督军张 …… 一大一小两个鲜红印章,大的是“奉天督军公署印”,小的是“张奉天印”。 左边有“奉字第一百零八号”竖排骑缝字,另钤盖奉天督军公署的骑缝印,在此只留一半,另一半已被裁剪留档,以便防伪。 韩老实看了看九月红递过来的这一张暗黄色蚕茧纸,然后好奇地问道:“冷来福是谁?” 九月红幽幽地说道:“冷来福,是我爹……” 韩老实略有尴尬:你说这扯不扯,他本来还想调侃自己是“常威”呢…… 不过尴尬不尴尬的且放一边,这张奉天送来的委任状可真是太有故事了。 而且,让韩老实感到十分惊讶的是:这张奉天,是怎么知道九月红老爹名字的?我韩老实掂心人家姑娘这么长时间,都还不知道呢…… 实际并不奇怪,关于九月红是女胡子头的事情,之前劫黄金、黄羊煮酒论英雄的时候吴俊升就已经知道了, 张奉天与吴俊升两人共同参谋之后,张奉天先给奉天城的王永江打了一个电话,探听底细。 王永江担任警察厅长之后,设清乡局治理匪患,大一些的绺子都已经在清乡局挂了号,只是暂时没有精力与余力清剿而已。为什么后来六子与郭松龄清扫关东绺子势如破竹,那其实都是王永江给打好了基础,不过是按图索骥而已。 要不怎么说王永江是关东卧龙呢! 九月红才接管绺子不到半年,之前他爹带领绺子活跃在奉省洮昌道与吉省吉长道,清乡局早就关注到了。 所以,张奉天打完电话之后,稍加思索就打出了一手无解的王炸。 至于委任状的职位涉及到两个:一个是督军公署参议,挂陆军上校军衔,虽没有实权,但是胜在清贵;另一个是奉天军械厂总务科副科长。 奉天军械厂可不是单纯的厂子,而是属于货真价实的官衙。 而“副科长”也不是后世的副科长,级别完全不一样。比如那奉天督军署参谋处长、陆军少将杨玉亭,就是刚从奉天军械厂兵器科科长职位上调过来的。 要知道,杨玉亭那可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海归,而且还可以借着徐树铮搭上北洋大佬段祺瑞的关系,既有能力,也有背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刚从上校军衔的奉天军械厂兵器科科长,混上少将军衔的奉天督军署参谋处长。 由此可见,这份委任状的含金量! 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这张奉天的手段简直无敌。 要是送给韩老实本人什么东西,乃至送给九月红什么东西,韩老实都有理由拒绝。 比如吴俊升送来的两把镜面匣子,韩老实现在完全可以让九月红还回去,而九月红也肯定不会有二话,说还就还,一切全凭韩叔叔做主! 但是,这个给九月红老爹——冷来福的委任状,韩老实有什么理由替人家拒绝? 别看冷来福是胡子世家,但那是没有办法,不是谁都有机会招安。事实上,招安对于绝大部分胡子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机缘。 而且这可比招安强百套。 招安顶多就是给一个连长职位,营长都是凤毛麟角,团长那是想屁吃。 鲁大士兢兢业业苦干十年,也不过是一个少校骑兵连长。 而督军公署的上校参议,虽没有军权,但是胜在清贵。 更不用说还有军械厂总务科副科长这个职位,是货真价实的官,而且还是肥缺,多少权贵子弟、人才俊杰,挤破脑袋都谋不来这等官职。 至于金盆洗手的胡子当官会不会受到排挤与歧视——那是想多了,不信你瞅瞅奉天这帮人的出身吧…… 那么,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阶段的冷来福,会不想干? 华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当官的诱惑? 人家只是腿不方便骑马了,而不是脑袋有包了。 胡子世家的祖坟已经不是冒青烟,而是堪比洛杉矶大火了…… 所以,韩老实不可能替人拒绝。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而断人官路,那就是在杀人父母的基础上,再刨人祖坟…… 没那么干的。 所以,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阳谋! 这才是真正诠释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把九月红的老爹给笼络到奉天城当官,你韩老实还好意思把事情彻底做绝吗?此外,如果往阴暗了想,那么这就如同战国时期各国互送的“质子”一样。 除非韩老实一脚蹬开九月红,以后完全划清界限。 问题是——舍得吗? 这一招,羚羊挂角,五千年的功力,你——扛得住吗? 韩老实拿着这份委任状,真是对张奉天心服口服外带佩服:你说同样是吃五谷杂粮,人家的脑袋咋就那么好使呢…… 九月红扑扇着大眼睛看着韩老实:意思是问他接受不接受?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督军大帅张奉天为何要送来这份委任状。 是看胡子世家门庭显赫? 还是看她爹眼眶子发青? 还不是因为亲爱的韩叔叔力大飞砖…… 韩老实心里吐槽了一万句,嘴上却说道:“咱们回龙湾的时候多走一百里地,绕个三角形,去一趟公主岭……” 九月红在心里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要不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高低得让韩叔叔…… 然后九月红就把两支镜面匣子拿出来给韩老实看,说是洮辽镇守使吴俊升送来的。 韩老实接过来铭刻金龙的那一支镜面匣子,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这东西确实是稀罕人,可见吴俊升也是挺会的。 但是对他韩老实来说,却是属于鸡肋,因为他需要把柯尔特蟒蛇放在表面,这快拔枪术还得是左轮枪更适合。 没必要糟践这好东西,平时干仗的时候,空间里的一般匣子枪就够用了,打报废了也一点不心疼。 但是这两支匣子枪是一龙一凤的绝配,又不能不要。 否则,谁有资格使用这支铭刻金龙的镜面匣子? 所以,还是勉为其难、马马虎虎的收下吧,不然小姑娘肯定不开心…… 第205章 原地蹦起来的六子 “送给你一样宝贝,不用谢我,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 王剑壬被南侠和韩立正孤立了,而韩老实也不帮他说话,所以感觉很受伤,于是就溜之大吉了。 在临走之前,给了韩老实一个卷轴。 韩老实还以为是什么名人字画呢,结果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怀德韩家的产业布局与兵力分布,哪里有多少黑衣扈兵,哪里有多少瀚海刀客,等等。 对于韩老实而言,无疑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这地图可是太珍贵了,韩老实严重怀疑王剑壬把韩老太爷下了蛊,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内容! “你回龙湾之后,那必然是要与怀德韩家全面开尅了,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韩老实最烦这种卖关子的,比如那种动不动就在“作者有话说”里让人猜一猜——给你个大逼兜! “我想先听——哔哔完就烂嘴的!” 王剑壬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 “那我先说好消息吧,张大帅现在对怀德韩家很生气,你在奉省境内大打出手,对怀德韩家开战,张大帅不但不阻拦,还会提供方便,甚至掺和一手。事成分赃,你拿走现银,固定产业留下……” 韩老实听了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可以分担很大压力,那怀德韩家树大根深,兵多势众。 而且如果真这么分赃,也不是不行。毕竟土地、店铺、财货等,一时半会不好出手。 “坏消息是,怀德韩家不但有日本人作为靠山,而且不久之前还与冯德麟搭上了钩子,张大帅没法大张旗鼓,最大的可能是派兵伪装,就和上次劫黄金一样,所以归根结底还得看你的实力——那么,你给个痛快话,到底行不行啊?” 韩老实摇摇头,道:“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嘛,说说你的计划吧!” 王剑壬被韩老实戳穿了心思,也不觉尴尬,只是咧嘴一笑,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你就尽管浪,放手去干吧,杀他一个翻天覆地才好!” …… 看着王剑壬嘚瑟远去的背影,韩老实眯缝了一下眼睛。 这小子是真邪门! 韩老实感觉,在龙神庙出手帮助九月红她们的两个人,大概率就是王剑壬派去的,只是他不承认。 而九月红在郑家屯遇到汤佐辅,这肯定是属于偶然现象。 但是这偶然当中,似乎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如果真往阴暗了想:有没有可能九月红在郑家屯的行迹,被人监视?有没有可能汤佐辅的路线,是有人干预的结果? 当然,韩老实肯定是没有任何证据,一切只能靠猜测。 更主要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王剑壬挑起来的,人家绝不是始作俑者。 是怀德韩家拍假电报,才导致九月红上钩。 而一番激战之后,往西去郑家屯确实是最佳选择,而且这也是老太太与九月红自己做出的决定。 而在龙神庙,反而人家还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出手帮忙。不但挑不出来任何毛病,还得诚心实意的记人家的好! 至于王剑壬为什么不在九月红出发之前就及时拦下——这话问的,人家又不是她亲爹,凭啥就得操心费力? 而且凭啥怀德县警察署长王剑壬说一句话,九月红就得无条件相信? 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因为人家不及时拦下,然后就嫉恨上人家?那岂不是比小仙女还小仙女——咋地?银河系都得围着自己转呗。 亲自出马在宽城子拦住韩老实发出提醒,就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韩老实也是真挺佩服王剑壬,落子谋局,云淡风轻,似乎比杨玉亭更有资格取字“邻葛”……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杨玉亭?来了——不但来了,还带着六子。 这婚礼是中西合璧,所以也少不了三书六聘、三媒六礼。然而婚礼举办地点比较特殊,是在女方所在的郑家屯,而不是男方所在的奉天城,所以这些程序就比较别扭。 这次张奉天派出督军署参谋处长杨玉亭与六子亲自前来送“三书”当中的迎娶书以及聘礼,以表示对老于家的尊重。 韩老实看着有说有笑、关系亲密的杨玉亭与六子,不由心生感慨。 当真是造化弄人,权力迷人眼,谁能想到最后两个人会走到那种两败俱伤的地步呢? 那么,为啥韩老实能看到呢? 因为韩老实做梦都想不到,于文斗竟然让他出面接待,而不是他自己或者是两个儿子——这就很尴尬了,鬼知道于文斗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完全不符合常理。 傻子都知道,哪有让外人出头办这种事情的,这于情、于礼都太扯淡了,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哪怕不是高门大宅,就是穷耪青的家里,也没这么整的。 但是于文斗偏偏就干出来了,以自己身体欠佳、两个儿子不在为名义,找到了韩老实的头上。 韩老实骑虎难下,最后在九月红的小眼神之下,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前院——十万火急啊呀,男方的重要人物在前面等着呢! 说实话,韩老实尴尬得脚趾头都发麻——自己算老几呀?哪轮到自己出头替人家老于家主持大事。 早知道不来老于家就好了,后老悔了,实在不懂于文斗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他于文斗身体欠佳、两个儿子不在,但是老于家能支撑起来这么大的巨无霸产业,能人多了去了,光是有头有脸的大掌柜就得有几十号吧? 随便扒拉出来一个不行吗? 这——会不会让人家笑话装大瓣蒜呐…… 实际是他韩老实想多了,杨玉亭与六子哪顾得上笑话他。 当韩老实在于府管事的陪同下来到前院大厅之后,管事介绍:“这位是韩先生,出面代我们老爷主持一应事宜。” 杨玉亭与六子面面相觑:这谁呀?一个姓韩的,有啥资格替老于家办事啊? 韩老实虽然脑壳疼,但还是自我介绍:“我乃韩老实……” 杨玉亭与六子惊得原地蹦起来:我尼玛,大魔神咋会在这,而且还是替老于家主持大事! 这简直是比特朗普官宣凤姐成为第一夫人还魔幻…… 第206章 超级电灯泡 多年以后,每次见到大红喜字,郑家屯的人们都将会回想起那场盛大婚礼…… 太盛大了。 各方名流济济一堂,流水席占了整整一条街还不够。 证婚人洮南镇守使吴俊升,主婚人东边镇守使马龙潭——两个北洋陆军中将,在别的地方却不说,反正在关东这旮沓,那排面肯定是够了。 婚礼新人是西装婚纱,小汽车取代了大花轿,但是喇叭匠子的百鸟朝凤该吹还是得吹,要不怎么是中西合璧呢…… 只不过,人们印象最深的似乎还是那个首席伴娘,美得不似凡尘俗客,倒像是洛水之神: 人间初识惊鸿面,浮生相许倾世颜。 一露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这喇叭匠子的百鸟朝凤,倒像是给她吹的。 当然,男方伴郎当中相貌也确实是有非常能打的,绝对够用,就是剃着光头似乎有些令人无语。但尽管是光头,也一样帅气逼人。 在韩老实看来,不去演唐僧都白瞎这材料了。 幸好,别的伴娘且不说,首席伴娘肯定是丝毫没有往这小子身上扑的意思。 问题是另外那几个伴郎是真想往首席伴娘身上扑啊——恐怕也包括新郎在内。 只不过理智肯定还是压过了冲动。 张奉天已经提前拎着他们的耳朵打了预防针:都特么给我把招子放亮些,否则到时候韩老实把你们劁了,可别哭唧唧的找我告状! 其实张奉天也是多虑了,新郎没那么弱智,个人能力也一直被人们低估,除了被日本人炸金花闷烂底的那次事件之外,其他还都是可圈可点的。别的不说,单是接班——当时军阀那么多,成功接班的还有谁? 接班时候,势力已经龟缩出了山海关,只有关东四省地盘。而六子上位之后,通过中原大战的大师级操作,一举获得北平、天津、河北、山东北部、山西北部等地盘。 “黄河以北,诸事自决”! 名义上是二把手,实际却是与蒋某人平起平坐,军事、财政等方方面面都是完全独立。 可惜一招棋走错,输得光了腚…… 六子虽然在某个方面随根,后来整的也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仗势欺人、巧取豪夺的行为,都是你情我愿的。 不用说韩老实这种一米厚的铁板,就算韩老实是个窝囊废,六子也不至于来硬的。 人品还是很过硬的…… 酒席上,韩老实与张奉天这位枭雄终于正式见了面,还喝了一杯,彼此都客客气气的。此时又没有核心利益冲突,完全没必要瞪着斗鸡眼。 韩老实现在只想除掉怀德韩家,然后再给小日本子添堵,根本没想过取代张奉天。 而张奉天这边也并不担心韩老实与他搞什么争霸关东,毕竟韩老实走的路子就不是抢地盘,归根结底还是枪马游侠。 虽说是侠以武犯禁,但是他张奉天此时连黑省与吉省都没搞定,哪能顾得上这个不稳定分子。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一饮而尽…… 而辽源县警察署长黄金贵也挖空心思的找到一个机会,给韩老实敬杯酒。 韩老实对这人的感观不错——主要是安排日本旅馆的事情甚合心意…… 轰轰烈烈的婚礼,在波澜不惊当中落幕。 该入洞房的洞房——这一点某人不用教,因为早就玩过饺子了。 该散场的散场——韩老实在辞别了于文斗与张奉天等之后,也要带着众人打道回府了。 但是吴俊升却把万福麟带了过来,而且跟着万福麟的还有二百人,虽然全都是穿着便衣,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行伍出身,而且枪马齐整,都是见过血的精锐。 “呜呜——韩兄弟,这是万福麟,你们之前也见过,并不陌生,他带这二百人跟你玩,交个朋友,长长见识——当然,这也是张大帅的意思……” 韩老实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还真让王剑壬给说中了,只不过负责出兵的是吴俊升。 但也都一样,因为吴俊升与张奉天显然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背地里肯定也约定好了如何分润。 所谓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即使是没有怀德韩家利用张奉天的事情,张奉天也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只不过师出无名——怀德韩家打黑枪被抓包,完全可以直接派兵过去抓起来三五个杀头,哪怕是长房嫡系,甚至韩老太爷本人,那都不是事儿。 但是说直接把怀德韩家推平,斩草除根,来一个杀光、烧光、抢光,如果绿林张奉天,那肯定也没问题! 而督军张奉天,就得考虑很多事情了——这已经不是抄家灭门的时代了,就算是袁大总统也没这个本事,他干事情也必须得走国会程序。(当然了,在国会上也确实耍过流氓手段) 更不用说怀德韩家还有日本人撑腰,再加上与冯德麟搭上钩子。 于是,韩老实这个史上最强工具人就得再次上岗了。 问题是韩老实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当这个工具人,不存在谁利用谁,而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而万福麟对于此次龙湾之行,也是跃跃欲试——一个是龙湾乃是他的老家,另一个也是铆足了劲发财。 攻破怀德韩家,随便过过手就能撑得沟满壕平。洮辽镇守军有五个团长,而能捞到这机会的,却非他万福麟莫属! 因为这是吴俊升特地犒劳这位北疆艰苦作战的头号干将。 当然,万福麟打仗也确实是有一手,能力非常出色,在洮辽镇守军当中是t0级别的。 而且为人也是小心谨慎,知道深浅,所以吴俊升才放心大胆的派给韩老实。 韩老实得到这种翼助,自然十分高兴——这种不用发工资的劳动力,那肯定是不用白不用啊。 不过,韩老实并不能直接回龙湾,而是要绕道去一趟公主岭。 于是就让老太太带着韩立正等人,与万福麟的人马一起先回龙湾县。 而韩老实则是单独带着九月红,启程出发直奔公主岭。 临走之前,还到电报局拍了一份电报给王子儒,告知具体情况,准备好接待事宜,安排吃住。 毕竟现在人可是不少,鲁大士的骑兵连、九月红绺子、占人和绺子,现在又有万福麟的二百客兵。 加起来六七百人,幸亏王子儒家大业大…… 电报拍出去之后,韩老实就领着九月红出发了。 本来九月红还想带一些黄金,但是韩老实直接让老太太把黄金带回去了,自己则是亮出了三千两黄金的花旗银行存票! 九月红高兴之余,忽然问:“另外那七千两黄金呢?” 韩老实拍了拍乌骓马,“当然是在宽城子买马用了!” 九月红看了一眼这匹盖奉天的神驹,点点头——暂时是信了…… 宝马雕鞍香美人,韩老实那可真是要快乐齐天。结果刚出了郑家屯的东门,就有人拍马而至,笑着说道: “你说巧不巧,我也要去公主岭,咱正好顺路——哎呀,我才发现,咱们一起同行,可不就是风尘三侠嘛……”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黑色礼帽。 一颗光头在阳光下,堪比一百瓦的大灯泡…… 第207章 公主岭到了 韩老实咬牙切齿。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韩老实绝对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黑社会。 这头型是随便剃的吗? 不知道有熊孩子喜欢用弹弓子打电灯泡吗? “风尘三侠?莫非你是想当李药师?”韩老实皮笑肉不笑,用手摩挲着柯尔特蟒蛇的枪柄。 九月红也用手摩挲着柯尔特蟒蛇的枪柄。 神同步。 王剑壬赶忙摆手道:“我当然不是李药师,李药师是你,而虬髯客也是你,至于嫂夫人九月红大当家的,那自然就是红拂张初尘了。” 九月红被王剑壬一句“嫂夫人”,整得心里如同喝了一杯蜂蜜水,于是看王剑壬也顺眼了一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呢?” 韩老实也说道:“对呀,那你呢?” 王剑壬嘿嘿一笑,道:“我是虬髯客的腿毛。” 韩老实听了无语,要不是九月红在场,他肯定要来一句:我看你不是腿毛,而是勾八毛…… 不过,这小子是真不好对付,滑不留手。 现在铁了心想当电灯泡,能奈其何? 这往公主岭、怀德方向去的大道又不是韩老实家开的。 然后又不能一枪给崩了。 好容易营造的二人世界机会,就这么被王剑壬给整个稀碎呀! 韩老实本来还想慢慢走,中途找客栈睡一宿——按照国际惯例,那客店是不是应该就只剩一间上房了呢? 然后画一条线,你说,我韩老实是当禽兽呢,还是禽兽不如呢? 然并卵,现在啥都白扯,明晃晃的电灯泡。 人家小姑娘面子矮,咋好意思住店的时候当着王剑壬的面,直接就钻到一个房间里去? “老实哥,我问你一个事儿呗!” 韩老实郑重其事地说道:“叫我春哥——我先问你一个事儿,你的游击马队呢?” 王剑壬从善如流,“好嘞,春哥——游击马队,佛曰不可说……春哥,你整来的那挺赛电枪呢?” 韩老实忍不住纠正:“赛电枪的名字太土了,那玩意应该是叫马克沁重机枪!” “马克沁重机枪,马克沁重机枪……”王剑壬自己重复了两遍,莫名感觉很牛逼的样子,确实比赛电枪好听。 “为什么叫马克沁呢?”九月红在旁边好奇地问道。 这可算是搔到了韩老实的痒处,左右无事,索性就给科普了一遍马克沁重机枪的由来,包括设计者、改变战争形态、打造凡尔登绞肉机,等等。 还有各种口径,不同版本——包括英版、德版、俄版、国内仿造版,等等。 说到兴起,韩老实差点就把这挺德版的马克沁搬出来,现场操演一番。不过理性还是压过了装逼的心,这种仙家手段还是不要展现了吧。 这傻大黑粗的大杀器如果直接亮出来,吓到王剑壬还没啥,吓到九月红就很不好了——当然了,等没人的时候,可以单独掏出来给九月红看…… 韩老实一顿胡诌八扯,成功转移了话题,王剑壬似乎忘了马克沁在哪的茬儿。 四匹马向东一路疾驰,出了郑家屯没多久就经过了一处工地。 成百上千的工匠忙得热火朝天,肩扛手抬,挥汗如雨,有人叮叮当当的把青石敲成碎渣石,铺在路基上就可以安装枕木了。 这是四平街到郑家屯的四郑铁路,正在开工建设。 张奉天起势之后,宁肯勒紧裤腰带也要同时开工两条铁路建设,其中四郑铁路是重中之重,未来可以继续向北向西延伸洮南、索伦、昂昂溪、卜奎(齐齐哈尔),以压制草原独立叛乱。 但是日本则是一直在谋求满蒙五路占有权。 并不断挑拨与支持草原人。 吴俊升派出去的万福麟刚在北疆打了多场大胜仗,平定多处叛乱。 但日本人并不会善罢甘休…… 韩老实正勒马驻足,有些出神地看着铁路工地上的工匠——苦,太苦了! 而王剑壬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春哥,你知道宗社党吗?” 韩老实当然知道,就是前清的遗老遗少、皇族贵戚成立的一个组织,谋求复辟,并积极勾结日本策划满蒙独立。 “知道啊,你问这个干嘛?” 王剑壬笑了笑,“没啥,随便问问——咱们继续出发吧……” 从郑家屯到公主岭三百里,三人四匹马,都是堪称神骏的宝马良驹。下午出发,中间在刘家馆子镇住了一宿。 一路无话,第二天下午就早早的赶到了公主岭。 公主岭原为公主陵,因附近有乾隆第三女固伦和敬公主的陵墓而得名,原本只是怀德县下辖的一个集镇。1897年中东铁路开始修建之后,在此设站,由此开始日渐繁华。 而日本在夺取南满铁路之后,将公主陵变成了租界地,并正式改名为公主岭,苦心经营,很快就成为一处相当繁华鼎盛的大型市镇,四横三纵的总体格局,买卖铺户林立,车水马龙。 尤其是服务行业非常够用,日夜笙歌,只要有钱,那么这里就是天堂圣地。 方圆四五百里的绺子,大掌柜以及四梁八柱每年猫冬的时候,都将这里当成首选,因为既可以畅享生活,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被抓。 此外,如果是破例成家的绺子大掌柜,按照规矩一律不许把家人带在身边,基本都是把家安在公主岭或者是宽城子。 这大约算是“裸柜”。 以前报号“大来好”的冷来福,就是这么操作的,娶了王子儒的姐姐之后,一开始是把家安在龙湾县城,后来迁到了公主岭。 九月红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对这里自然是十分熟悉,并嘱咐两人不要把左轮枪明目张胆的放到外面。 然后一路经过福顺客栈、横滨正金银行远东分行、秋林商行,来到一条两丈来宽的水沟,有一条水泥三孔桥架在上面。 桥头上,有四个戴着黑帽子、挎着皮壳南部陆式手枪、挎着长刀的日本巡警,正在巡逻。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明显不是等闲之辈的三个人,却并不在意。 这公主岭就类似和平饭店,只要不在里面主动惹事,就不会受到任何诘难。哪怕是在外面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只要进了公主岭就可以安全无虞,真遇到前来抓捕的军警,甚至可以随时寻求日本人的庇护。 就是这么的光怪陆奇。 死板的日本人,在租界治安这方面确实做得到位。 过了桥就是桥南街。 据九月红自己所言,她家在桥南街,挨着九江泉浴池,马上就到了。 既然已经送到地方了,韩老实就拉着王剑壬折回, 去福顺客栈先住下。 先让九月红回家旁敲侧击一番再说…… 第208章 彪哥永远二十九岁 “爹,娘——我回来啦……” 冷来福和媳妇正在忙活着卖货。 两口子盘了一个杂货铺,前店后家。 倒不是缺钱花,而是冷来福闲不住,毕竟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腿受伤之后不方便骑马,索性给自己整了这么一个营生。 生意还不错,两口子也没雇人,就自己忙活。 突然猛回头,看到自家大姑娘回来了。 三个月没见了,高兴坏了。 直接关门打烊…… “闺女,前些日子听你舅舅来信说,你的绺子整挺好,砸响了两家子镇的刘家大院,光是吉省大翅宝就起出来三万多两——行,比你爹有能耐,他干了半辈子,也没砸过这样的响窑。闺女呀,银子虽不少,但是拉片子时候可别光惦记着往自己兜里揣,咱认可自己吃亏……” 九月红的母亲名叫王桂英,虽然今年四十有二了,但是看相貌顶多也就三十来岁,那叫一个俊俏,岂止是徐娘半老,说她是九月红的姐姐都有人信。 而且作为大窝主王子儒的姐姐,嫁给大胡子头冷来福,可想而知,怎么可能是一般女子。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九月红的父亲冷来福,倒是显老,可能是半辈子拎枪走马操劳过度,再加上一下子闲下来接受不了,看相貌得有五十出头了,实际才四十五。 在别人眼里,这两口子就是典型的老夫少妻。 不过,面相虽老,但样貌可不差,可见年轻时候那也是远近闻名的好后生。 此时冷来福点根烟,抽了一口,道: “闺女,你娘说得对,家里现在又不缺花的,挣着了就得先笼络住老兄弟,尤其是迎门梁——老太太还是那么好吃?” …… 九月红一边接过来老娘递过来的热毛巾擦脸,一边说道:“爹,娘,你们这都是老黄历了,三万两的吉省大翅宝算啥?知道前段时间郑家屯劫黄金的事情吧?” 冷来福说道:“那哪能不知道呢,一百万两黄金!听说是被那个什么韩老实给劫去了?这可真是挣着了,这大关东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个盖世豪杰!” 王桂英也点点头,“是啊,这韩老实确实是个人物——咋地,闺女,听你的意思,莫非这郑家屯劫黄金你也掺和了?” 冷来福却摇摇头:“不能够,绺子哪有这实力,人家那都是啥阵势?” 九月红仰着小脸,骄傲地掏出了那张花旗银行的存票,抖了抖,递过去。 冷来福两口子接过来一看,不由惊讶万分:好家伙,这张存票三千两黄金,能折合五万多块现大洋,够一般人挣五百年的…… “爹,娘——这样的黄金,不算绺子的大账,光是我自己就有十万——不对,九万两!都在舅舅那放着呢,回头全存到花旗银行去……” 两口子听闺女这么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闺女,莫非你真掺和了一手?”虽然事实摆在这里,但冷来福还是不敢相信。 而王桂英却是眼神一动,“闺女呀——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和那个韩老实搭伙了?” 九月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没回答她娘的话,而是转过头说道: “爹,交得宽的绺子已经被人彻底打花达了,交得宽本人的脑袋也被铡了下来,是我亲手把脑袋挂在大树上喂老鸹的!” “好,太好了!今天高低得喝两盅庆祝一下,交得宽这狗贼坏事做绝,还把我的腿打伤了,否则何至于此!”冷来福一听交得宽的脑袋被铡下来了,真是乐够呛。 但是随后又冷静了下来,与媳妇王桂英对视了一眼。两人不但不傻,反而都是有见识、有脑子的人。 自家闺女虽然能耐也够用,但是距离郑家屯劫百万黄金、彻底覆灭交得宽绺子,那还差着老远呢——尤其是前者,就算绺子规模扩充十倍二十倍也是白扯。 那么,是谁带飞闺女的? 答案昭然若揭。 而且,凭啥要带飞闺女呀?还不是图…… 王桂英拉着九月红的手,说道:“闺女,那韩老实哪里人?家里还有啥人呀?你嫁过去不会是当小的吧?” 九月红把头扎到老娘的怀里,蹭了蹭,半天之后才说道:“韩老实家里是龙湾县的……” 王桂英点了点头,这还挺好,毕竟她娘家就是龙湾县。 九月红继续说道:“他是大地主,但是爹娘都不在了,现在没有夫人当家——对了,是我舅舅给保的媒,我舅舅以前就认识韩老实……” 这小姑娘,章口就莱,而且还把她舅舅给装进去了。 王桂英一听,就更高兴了:大地主,没有父母,嫁过去就是正房夫人——这软硬件水平,已经顶配了。 自家弟弟王子儒,可算是干了一回正经事! 冷来福虽然心里空落落的,小棉袄说飞就飞了,但是对这桩姻缘却是非常满意——能有这等枪马无双的盖世豪杰当女婿,以后绝对能护住闺女。 自己这小舅子王子儒,可算是干了一回正经事! “闺女,那韩老实多大年岁呀?” 王桂英终于问到正经地方了。 “二十九,属兔的!”九月红这谎撒得满天星,显然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次底稿。 两口子一琢磨:也还行,虽然大了十一岁,但是肯定算是在接受范围内。而且两人也有心理准备,毕竟这种人物不太可能是毛头小子。 为了遮掩心虚,九月红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挑能说的、好说的介绍了一番,重点突出韩老实是怎么带飞她的,在郑家屯是如何的一人退千军,吓走奉军旅长张景惠,逼平洮辽镇守使吴俊升,到手二十四万两黄金,最后把他自己分的那份九万两全,交给自己掌管。 听得冷来福连连赞叹,这已经满足了对未来女婿的所有幻想! 王桂英也点了点头:九万两黄金,说给闺女掌管就给闺女掌管,可见真是诚心诚意。 然后九月红又说到被怀德韩家假拍电报的事情,被迫去了郑家屯之后遇到汤二虎的二公子,出事之后,韩老实一夜奔袭,把郑家屯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就连督军大帅张奉天都得主动求和。 听得两口子既心惊胆战,又瞠目结舌——未来的女婿,这么牛逼的吗?自家姑娘是不是有点配不上人家呀? 直到九月红拿出了委任状,完美…… 第209章 高低得叫一声大哥 “我要去见丈母娘,你跟着干啥?” 一早起来,韩老实给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特地让客栈伙计找来一个剃头匠子上门服务,甚至剃头修面,尽量显得年轻一些——毕竟九月红昨晚就来叮嘱过,一定不要说露馅儿,不管咋问,就是二十九岁。 这真不是九月红嫌弃谁,而是说真话担心爹娘的心脏受不住。 但是韩老实收拾好了之后,王剑壬却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坚持要跟着一起去,这就很无语…… “春哥,就你现在的身份,绝对的大手子,不配一个副官哪行?比方说上门的时候,总得有人给你拎着东西吧,不然成何体统。所以说,我现在就是你的副官,排面必须得到位……” 这个理由很合理,韩老实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哎,不对呀!你穿得和我一模一样,是几个意思? “春哥,咱这就假装是制服——而且你现在手底下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统一制服不是很正常的吗?” 韩老实又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这王剑壬跟着一起来公主岭,到底是图啥? 韩老实可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失去理智,这小子来公主岭肯定不是单纯的给他韩老实站脚助威充排面,而是有目的性。 但是到底是啥目的,韩老实还是摸不清虚实。 昨晚两人吃饭喝酒的时候,王剑壬还提到了秋瑾。 问题是韩老实对鉴湖女侠、民族英烈肯定了解啊,但凡不是九漏鱼,都用不着他王剑壬介绍。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了解过秋瑾事迹的,谁会不佩服这位巾帼英雄?谁又会不惋惜这位巾帼英雄…… 搞不懂这王剑壬到底是有什么心思,索性就不去想了——出发,玩儿去! 韩老实路过秋林洋行,买了两罐亨利雪茄,两瓶苏格兰威士忌。 没办法,这时候就是普遍的崇洋媚外,送礼最有排面的必须得是洋货。实际这两样玩意,既不好抽,也不好喝。 白给韩老实都不要。 奈何就认这个呀,只要带洋字码,哪怕是一泡狗屎也能身价倍增…… 九月红的家门口,老两口老早就等着呢:此时抬眼观瞧,只见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疾行而来,属实是神骏——尤其是那一匹乌骓马,冷来福看了都流口水。 而马上的两人穿的是一模一样,此时纷纷甩蹬下马。 两口子第一眼就瞅的是骑白马的王剑壬:好家伙,韩老实竟然这么年轻帅气,帅气到令人心里不安——这天底下的好事,能让闺女全都占个圆满? 女频的小白网文都不敢轻易这么编吧! 随后王剑壬就把巴拿马礼帽摘了。 吔?这是拜佛取经的唐三藏? 接着王剑壬主动的接过缰绳,麻利地把两匹马拴上,然后从马背上的褡袋里取出烟酒礼品拎在手里,落后韩老实一个身位。 两口子马上就明白了:前面那个才是正主。 好家伙,韩老实竟然这么——这么…… 二十九岁的人,长成这样可是属实有点着急呀。 不过,这种江湖人物常年在外面走马飞尘的,老性一些也算可以理解,细皮嫩肉的反倒不正常。 所以,冷来福没感觉咋地,毕竟他现在更显老。 但是王桂英就很尴尬了——这要是走在大街上找韩老实问路,高低得叫一声大哥…… 韩老实倒是没啥,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态好。穿越来大关东的时候是二十九岁,虽然在这过了十年,没少整活,但是只要眼一闭、牙一咬:这十年不算数! 于是说成二十九岁也没啥…… 对年龄四十五岁、面相五十岁的冷来福叫一声“叔叔”,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是在王桂英这里就抓瞎了:就这相貌,放在后世自媒体平台上,指不定迷倒多少小男生…… 一句话:兵荒马乱,商业互吹。 韩老实通过交谈得知,冷来福已经决定去奉天城走马上任了。 这是在韩老实的意料之中,因为没人能拒绝得了当官,毕竟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一举洗白胡子世家,不但成功上岸,还是一步登天。 昨晚冷来福两口子看到委任状的时候,还以为是闺女逗他们玩。 毕竟这属实是过于魔幻,做梦也不敢想有这种好事,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直到九月红再次搬出韩老实,这才相信。 于是冷来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感觉是脚踩着棉花忽忽悠悠的。 督军署上校参议,奉天军械厂总务科副科长。 两口子又不是没见识的,太知道这两个职位的含金量了。 这玩意根本就不是祖坟冒青烟能办到的,而是抱上了大粗腿的结果。 那么,肯定会去上任呐,这特么犹豫半秒钟那都是对五千年文化的不尊重。 两口子都决定了,把这边的家产变卖之后,就出发去奉天城上任。 韩老实却摇摇头:要去就尽快去,房铺可以委托牙行变卖,再说也不差这三瓜俩枣的,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而且在韩老实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让九月红跟着一起去奉天城。 一个是能够照应着,走马上任也没那么简单,九月红跟着去,有啥事都可以理直气壮的直接找好姐妹于凤至——现在已经是少帅夫人了,哪个敢不开眼下绊子? 再一个也是韩老实考虑得最多的,即马上与怀德韩家开战,兵凶战危,打打杀杀,枪子儿不长眼睛,韩老实有些不放心九月红。而且只要没有了九月红这个软肋,韩老实就可以放开了整…… 而奉天城,不说是天子脚下也差不多少,相当安全。 更不用说还有王剑壬——让这小子给叔叔王永江打个电话就ok了。 在奉天城还有王永江这尊大佛罩不住的人与事? 不能够! 什么汤二虎,什么张四爷,在王永江那里,段位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说张奉天这种聪明至极的人物,在明知道九月红去了奉天城的情况下,更不可能让她出半点意外。 双重保险。 而且韩老实决定回头就把韩立正与南侠也给派过去保驾护航,实在不行让惊蛰也去奉天城,正好在那上学。 这可不是吹的,韩老实为了九月红这小姑娘,当真煞费苦心了——以前曾经的四房夫人哭晕在厕所:但凡有这待遇,何必搞破鞋呢?(韩老实:呵呵,你们有这相貌吗?你们会叫韩叔叔吗?你们会玩枪吗?啥都不会,滚粗……) 九月红一听,让她跟随爹娘去奉天城,当时就炸毛了,要不是场合不对,肯定把他韩叔叔就地正法。 韩老实还得背地里软言安慰:保证灭掉怀德韩家之后,就去奉天城团聚。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香两个,再次收点利息。 九月红这才勉强同意。 而王副官也是相当称职,直接去了一趟公主岭火车站,给整了一节去奉天城的大包厢,可以随便带枪。但马匹还是不行,除非是专列。 不过等到了奉天城安顿下来,就整一辆小汽车,雇个司机就行了,这都不是事儿,有黄金就是任性。 于是,当天下午就把这一家人送上了火车。九月红恋恋不舍,韩老实再三保证,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保证去奉天城相会。 伴随着列车的远去,然后——公主岭的日本兵可要遭老罪喽…… 第210章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火车的叫声,你会学吗?” 在站台上,韩老实背着手看着远去的列车,忽然问王剑壬这么一个问题。 王剑壬嘿嘿一笑,“这有何难,污污——污污污……” “你还知道‘污污污’啊?可你这个电灯泡,让我失去了提前‘污污污’的机会,该当何罪?” 王剑壬听得一头雾水:我这鞍前马后的,咋就有罪了涅? 耽误你啥了呀,不过就是那天晚上住店的时候,你没机会与女胡子头钻一个被窝嘛——哎,等等——卧槽,我命休矣! 王剑壬赶紧转移话题,“春哥,有这么个事儿,既然你知道秋瑾,那么贵福你应该也知道吧——这人参加了宗社党,现在就在公主岭,与日本人扯犊子要搞事情呢……” 韩老实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污污污”的问题了,当场就差点跳起来,“你说的贵福,现在改名叫做赵景祺,对吧?” 王剑壬则是大吃一惊:“我勒个擦——春哥,你咋知道的?” 韩老实没吱声,心里却在愤愤不平:作为一个文史专业的废柴,别的方面虽然啥也不是,但是胜在知识面还可以。 贵福,镶黄旗人,前清的绍兴知府。 其实秋瑾本不必死,当时已经是1907年,大清风雨飘摇,谁都知道大厦将颓,纷纷枪口抬高三厘米。所以秋瑾被捕之后,上下都主动为其遮掩,尤其是办理此案的山阴县令李钟岳。 奈何其上级,即绍兴知府贵福,为满足个人变态心理,在没有没确切证据情况下,不但有令人发指的刑讯,而且私自虐杀鉴湖女侠。 过程令人含悲带泣。 事后,山阴县令李钟岳愧疚之下,于家中自尽——这绝非野史,而是真实事件。 清亡之后贵福跑了,改名为赵景祺。 后来就是加入宗社党,按照正常轨迹,应该是一年之后——即1917年,在奉天城当了一个官僚,潜伏在此。后来在事变时候与日本人里应外合,伪满时期畅享荣华富贵,两个儿子都是伪满高官。 差不多活到古稀之年才病死。 这不能不令人感叹:天理,天道,何其不公也! 说实话,这大关东该杀的人多了去了,韩老实哪能全都一一对账。 但是现在王剑壬提到了贵福,而且这小子就在眼巴前。 这特么能放过? 王剑壬一看韩老实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果然,韩老实摩挲了两下柯尔特蟒蛇的枪柄,“说说人在哪吧,肯定还有宗社党的其他人,而且——日本策划满蒙叛乱的也都在,对吧?” 韩老实没那么傻,现在他已经知道王剑壬的目的了,那就是解决日本策划满蒙叛乱的问题! 解决问题用什么手段最好? 当然是直接解决人啊! 人没了,问题不就没了嘛…… 而谁最擅长鲨人? 当然是这位龙湾县老地主,没有谁比韩老实更懂鲨人了。 而且换成别人,还真没胆量在公主岭日本租界鲨人,而且杀的人里面还包括有身份地位的日本人——张奉天一样不敢,否则日本设在大连的关东都督发一个照会就得拉胯。 但韩老实虱子多了不愁咬,不用说这些小角色,假设有机会给天皇真实一下,那也不带有丝毫迟疑的,咔咔就是挠…… 王剑壬被韩老实戳破了心思,却不觉尴尬,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换言之,这是一个阳谋。 当然,这不排除王剑壬也确实要弄死贵福,不然他不可能调查得这么清楚。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贵福极其残忍地杀害秋瑾,以及化名为赵景祺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韩老实并无影响,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宗社党、日本人,与贵福一样,都该杀。 只不过后者更该杀一些,所以其他人可以一枪毙杀,而对于无耻至极的贵福,则是必须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春哥,你可得想清楚——这公主岭绝非一般地方,是日军独立守备队司令部所在地,驻扎有独立守备第一大队,总兵力上千,再加上巡警,真没那么好对付……” 王剑壬没说错,公主岭是日本经营南满铁路的重要节点,战斗力最强的独立守备第一大队就驻扎这里。 但韩老实作为关东新晋的平头哥,是吓大的吗? 这两个月来,在某股神秘力量的指引之下,不是在干仗,就是在去干仗的路上,堪称干仗界的劳模…… “说个确切地点就行了,其他不用你管——什么独立守备大队,不过是插标卖首尔!”(南棒:是“耳”不是“尔”,我们哪得罪你了?) 王剑壬咧了咧嘴…… 当日晚八点,位于公主岭日本租界北侧的独立守备队司令部,此时正灯火通明,乐舞笙歌。 此时日本在关东的部队还不叫“关东军”,而是“满洲驻屯军”,其中主体即独立守备队,一共有六个大队,总计五千人,分布在南满铁路的七个关键节点,即公主岭、宽城子、奉天、大石桥、连山关、四平街、安东。 而司令部以及独立守备第一大队就设在公主岭。 当日晚,守备军司令官田原重行少将,招待来自东京参谋本部的土井市之进大佐、小矶国昭少佐,以及黑龙会的高级骨干平山卫门。 在场还有两个宗社党成员,包括前清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之子宪奎,以及化名赵景祺的贵福。 再就是来自草原的甘珠尔扎布——岁数与六子相仿,乃是科尔沁草原扛把子巴布扎布的独子。该名字大家应该比较陌生,如果按照正常轨迹,其在不久的将来会娶一个善良本分的老婆。如此,善耆就变成了他的老丈人,而宪奎自然就是大舅哥。 这个善良本分的老婆名曰爱新觉罗·显玗,因为认下日本人川岛浪速当干爹,故而又名——川岛芳子…… 日本参谋本部趁着袁大头复辟失败且病入膏肓的机会,要搞一个大事情,即联合宗社党以及科尔沁扛把子巴布扎布,三方共同成立勤王军,由此达到各自的目的。 这次是:宗社党摇旗呐喊,满洲驻屯军出武器装备,巴布扎布出人。 所以,宗社党与日本参谋本部的人员都是从大连赶过来,在公主岭日本租界蛐蛐两三天之后, 已经基本敲定了各项细节。 只等着资金到位——虽然宗社党的善耆已经尽力筹措,但还是远远不够,毕竟打仗本质上就是打的金钱。 于是在怀德韩家的基础上,又拉来一个新的投资人——边金韩家。 边金韩家在郑家屯被张奉天与吴俊升给算计了之后,十分愤怒,所以在收到日本人与宗社党的邀请之后,一拍即合。 边金主脉与怀德支脉,再次战到了一条战线上。 所以,在场的除了以上七个男人之外,还有一个从宽城子赶过来的女人…… 第211章 现世报 守备司令部的建筑高大且宽敞,一看就是小日本子穷人乍富的结果,在本土窄窄巴巴的,骤然从腐朽无能的带清那里讹诈到关东广袤土地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显摆才好了。 在守备司令部的后院建有一座宽敞的房舍,里面不但有上手舞台、黒御廉、定式幕,还有花道、鸟屋。 这是专门用于歌舞伎剧演出。 此时,来自东京成田屋的歌舞伎演员,正在表演着名的时代题材剧目——《义经千本樱》,讲的是平氏与源氏这两个武士集团的恩怨纠葛,不外乎上下乱搞男女关系、杀人与被杀的平安时代那些事儿。 当演到“三段目-小金吾讨死”的时候,剃着月代头的小金吾身陷重围,就要被人砍掉脑袋了,伴奏廉后面发出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狂言(狂言,类似于京剧中的?西皮流水,或者是念白)。 实际歌舞伎剧这玩意根本没有什么文艺水平,甚是无聊,但是守备司令官田原重行少将以及土井市之进大佐等日本人,却是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然而贵福却是强忍住哈欠,虽然此时与日本人狼狈为奸,但是对于日本的歌舞伎实在是欣赏不来。 相对比而言,这些满清遗老遗少还是更喜欢听喜连成戏班子的京剧:“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巧了,那个龙湾老地主也喜欢这一段,你说可咋整?) 贵福虽然是旗人,但是自幼聪慧,中进士之后成为翰林院编修,自身的文学造诣颇高,不然也无法协办撰文、奏办院事,尤其是对戏曲很有研究。可以说,以贵福为代表的这一部分旗人,他们喜欢汉文化的一切,但就是不喜欢汉人…… 贵福喝了一口清酒,感觉这玩意的味道与歌舞伎表演一样,都是真的非常一般般,所以他此时很有些怀念担任绍兴知府时候经常喝的女儿红、花雕。 哎,还是咱大清好啊,什么共和,什么民国,都是一帮乱臣贼子,谋夺了祖宗的千年基业! 表演终于告一段落,贵福对宪奎小声说道: “奎贝勒,洮辽镇守军的万福麟之前在林西一带多次取得大胜,希望这次组建勤王军能够挽回颓势,老王爷已经把压箱底的都翻出来了,满洲驻屯军的武器能提供盖子枪,就尽量不要金钩枪,回头一定要和田原将军提一提……” 宪奎闻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次阿玛组建勤王军为了凑够启动资金,不惜以包括土地、矿场、铺号等作为抵押,向日本财阀大仓喜八郎借款一百万日元,真是下了血本。 宗社党这些遗老遗少可谓是雄心勃勃,胃口大得吓人,是想在占领奉天省的基础上,出关拿下燕京城,建立一个“包括蒙、满三省、华北为一体”的大王国,扶助那位在紫禁城闲得玩蛋的主子下岗再就业。 然而日本人的心里却如同明镜似的,单靠这拼凑的六七千勤王军,不可能占领大关东、进军燕京城。日本人的真实目的是逼迫张奉天交出满蒙五路的修筑经营权,以便更好控制南满。 而怀德韩家与边金韩家的目的则是更单纯:就是要给张奉天添堵,打乱其经略关东的计划。 于是韩竹君就再次营业了…… 上次韩老实在宽城子劫乌骓马,用手指摆出枪的样式,对着坐在小汽车里的韩竹君比划了一下。 结果误中副车——把吉长镇守使常尧田给吓尿了。 尤其是后来统计结果,死的人太多了,甚至满铁分社长船津藤太郎都噶了,可见那韩老实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回过头常尧田越想越不对劲,他又没得罪韩老实,韩老实为啥要警告、恐吓他呢? 再一看貌美如花的韩竹君——真相了,韩老实保准是看上这女人了! 果然呐,红颜祸水。 于是常尧田果断主动疏远韩竹君,连面都不见了。 这让野心勃勃的韩竹君大受打击,本以为抱上这条大腿,就可以逆天改命,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关键时刻,边金族里又交给她了一个新任务:与宗社党与日本人合作! 边金韩家并不是无人可用,但三小姐韩竹君的美貌确实是在谈合作的时候属于加分项,于是给她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于是,韩竹君的心一下子又活了。 什么国家民族大义,在韩竹君这里都是不存在的。 而且她还深知:这绝对是最后一棵稻草了,必须得抓住——组建军队,想一想就刺激,现在她就想要枪杆子…… 所以,尽管那宪奎时不时的就色眯眯地瞄着她,她忍了。 而黑龙会的平山卫门,也是对韩竹君垂涎三尺,恨不得按倒在榻榻米上…… 平山卫门喝了一口清酒,道:“田原将军,剑道之神中山君乃是我们黑龙会的高级顾问,前些日莫名其妙的在宽城子失踪,不能不让人感到担忧。” 黑龙会其实并非黑帮组织,而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政治团体,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日本军政两界乃至首相、天皇。 所以,平山卫门的地位颇高,就连守备军司令官田原重行少将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而日本第一剑豪、剑道之神中山搏道作为黑龙会的高级顾问,在关东失踪肯定是一件大事,更不用说中山搏道在去宽城子之前,还特地在公主岭停留,拜访过田原重行。 田原重行听了平山卫门的话,不由锤了锤自己的老寒腿——这是在甲午战争中坐下的病根,然后摇头说道: “平山君,驻宽城子的独立守备大队已经配合满铁附属地的巡警多次查核,但至今毫无结果——不过,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中山君作为剑道之神,本领高强,绝非宵小之辈可轻易图之。所以,可能中山君是躲在哪里闭关吧……” 其实田原重行也不算说错,因为确实闭关呢——在土坑里。 之前宽城子日本旅馆的老板夫妇,在发现客房当中的无头尸体之后,通过衣饰以及身体的某方面特征,就已经确定是中山博道了。但是因为害怕惹火上身,所以就指使侍者偷着挖坑埋了,根本就没报官…… 宪奎曾在日本留学受训,精通日语,对于平山卫门与田原重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更兼深入修习过剑道之术,且颇有造诣,被日本人称为“奎之王”。 所以,宪奎对于中山博道十分崇拜,属于小迷弟,曾数次拜访过中山博道的道场,并有幸得到中山博道的指点。 于是宪奎忍不住扭过头对韩竹君卖弄道: “他们说的中山博道先生,乃是剑道之神,大日本帝国第一剑豪,非常厉害,戏文里的秦叔宝、赵子龙,还有被吹嘘的什么戚继光,真要是遇到中山博道先生,那肯定一刀一个全都斩……” 韩竹君对这些却并不感兴趣,再厉害还能有那位姓韩的楚霸王厉害,随口说道:“那么,你听说过韩老实吗?” 宪奎当然听说过了,而且面前这位大美人还是苦主,于是哈哈一笑,道:“韩老实那就是浪得虚名,实际真遇到中山博道先生,肯定会被一刀斩下人头……” 韩竹君听了暗中攥住拳头:打你个不会说话的狗东西! 这时,三味线、能管、尺八、太鼓再次奏响,下半场的演出开始了。 然而还没等歌舞伎扭扭哒哒的上场,伴随着格子门一动,突然就扔进来一个肉乎乎、圆溜溜的玩意。 在地上骨碌碌翻滚两下之后,正好来到众人所在的榻榻米前面。 这——竟然是一颗人头,而且还是非常新鲜的人头,几乎就是刚被砍下来的状态,淋漓的鲜血还在往外淌。 月代头的发型十分醒目,而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正在盯着众人看。 宪奎这小子的眼睛非常尖,而且这人头距离他也最近,所以看了一眼之后就惊恐的喊道: “这——这是中山博道……” 第212章 嘎嘎乱杀 爱新觉罗·宪奎,满洲镶白旗人,肃亲王善耆第七子,努尔哈赤的第十三代嫡孙,大日本帝国的忠实拥趸,剑道精通者,大美人韩竹君的垂涎者,未来的伪满新京特别市市长、龙江省省长。 宪奎今年二十岁,孔武有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返祖,身上颇有上数十一代世系豪格的影子,甚至就连死法都差不多——嗯,据说豪格是被多尔衮设下伏兵当场砍成了一堆烂肉…… 宪奎逼逼赖赖的替中山博道吹着牛逼,结果光速打脸。 中山博道的人头这就被扔进来了,既可远观,也可亵玩,丰俭由人,抱起来亲一个也不是不行。 这可真是石破天惊逗秋雨,太特么的惊悚了。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宪奎想破脑袋也整不明白为啥中山博道的人头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新鲜得冒着热乎气…… 守备军司令官田原重行、黑龙会的平山卫门,在听到宪奎的惊叫声之后,也定睛观瞧。 真真的,这不是剑道之神还能是谁? 问题是脑袋咋就这么心急呢,来一趟竟然把身体给落下了,你说这扯不扯,就不能耐心等一等吗? 而且人头上,半张办闭的嘴似乎是在对他们打招呼:老司机的车门都打开了,诸君都上来吧,还能搭个伴…… 宪奎年轻,而且曾经接受过专业的特殊训练,所以反应速度非常快,虽然被惊得亡魂皆冒,但还是第一时间就握住了腰间枪牌撸子的枪柄。 奈何有人比他更快,一个又黑又粗的家伙事儿早已经饥渴难耐——雷明顿m870的枪口火花飞溅,退下的弹壳落在地上四处翻滚,伴随着“嘣嘣嘣”三声枪响,不到五米的近距离之下,这大喷子打出的三发鹿弹全都喷到了宪奎身上,那是一点没糟尽。 宪奎,这个前清的皇亲贵胄,未来的伪满高官,就这么当场变成了一堆烂肉——绝非形容词,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烂肉,完全不成人形。 来自东京参谋本部的小矶国昭少佐的反应速度也是相当快,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并不怂,在宪奎变成一堆烂肉的同时,他已经掏出了南部陆式手枪,并对准了来人。 这就要击发了——同时在心里也在念叨:天照大神保佑,千万别卡壳…… 然而,正在看天钿女命跳舞的天照大神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小矶国昭少佐的眉心就已经多了一个圆溜溜的弹孔。 柯尔特蟒蛇不出则已,一出就搂不住,就在同一时间之内,守备军司令官田原重行少将、来自参谋本部的土井市之进大佐、黑龙会的平山卫门,眉心也全都被免费赠送了一个眼儿。 就像是有一位育红班的老师,在节庆活动之前给挨个点红点…… ——哦,还有甘珠尔扎布这个倒霉孩子,此时正手捂着喉结,惊恐且痛苦的倒在榻榻米上,显然以后是没机会开上十八手的奥迪a4了。 唯独贵福这个老小子安然无恙,在枪弹与鲜血当中落得一个全须全尾,所以在惊惧当中抱有三分侥幸,以为念在他是九世大善人,放过了他一码。 然而紧接着就看到这个不请自来的大魔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他面前,吹了吹柯尔特蟒蛇的枪口硝烟,然后在手上转出一套绚丽无比的枪花,再插入枪套。 大魔神的眼睛眯缝了一下,对贵福说道:“代鉴湖女侠向你发出问候!” 加入宗社党之后一直岁月静好的贵福,此时听到这话,不禁一哆嗦。 吓得手脚发麻,嘴歪眼斜。 贵福的嘴唇啜嗫着,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似乎无话可说。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一拳砸晕,被大魔神如同小鸡仔一样拎在手里,神转身就要走。 “韩老实,你把我带走吧!” 韩竹君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对韩老实喊话,绝美的面庞毫无波澜,满脸平静。 虽说是世事无常,但韩竹君最近也确实是太过于无常,岂止是大肠包小肠,简直就是九转肥肠。 黄金,被韩老实劫了,以至于纸钞创业未半而中道歇菜。 抱上的新大腿,被韩老实吓蔫吧了,坚定地退避三舍。 这次四方合作,共谋大事——躺了一地的血淋淋尸体,可算是完逑的最强注脚。 所以,韩竹君认命了, 以后就躺平在磨盘上算了…… 韩老实听到韩竹君的声音,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这个绝代佳人,心情也是有些复杂。 上次在宽城子,韩老实本以为怀德韩家与日本人设陷阱的事情,韩竹君也有份参与其中。但是后来去了郑家屯,知道了韩竹君抢空支脉财货的事情。 所以,应该是错怪她了。 当然,如果是换成其他人,韩老实哪里会管你活路死路的,甚至都不可能有机会说这句话,直接捎带手的就物理超度了。 “为什么要跟我走?” “因为——我已经彻底被你整得没活路了!” 韩老实的眼角抽了抽,然后就看到韩竹君弯腰拾起了小矶国昭少佐落在地上的南部陆式手枪,把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一双原本深邃如湖、波光潋滟的美丽大眼睛里,此时满是决绝。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时韩老实只要说出一个“不”字,那韩竹君是真会扣动扳机,香消玉殒。 这么漂亮的脑袋,真不应该用来迎接子弹,所以韩老实打了个响指,道:“建议你用那个大佐的武士刀,因为这把南部陆式手枪非常容易卡壳。” 韩竹君当场就崩溃了,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嘴里一字一板地说道:“韩老实,你是魔鬼吗?” 魔鬼转过头看了一眼舞台,歌舞伎早就已经惊叫着躲进了黒御廉。 这人生,真是如戏呀! 你说你这个死女子,咋和溜达鸡似的呢,哪哪都有你,这回彻底拉缸了吧…… 这里可是守备军司令部,虽然岗哨和卫兵都被扭断了脖子,但是独立守备第一大队驻地离这可挺近。 在这边枪响之后,第一大队驻地就已经响起了刺耳的小号声。 不过韩老实并不着急,似乎生怕这些日本兵赶不过来。 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过去把韩竹君扛了起来,头在后,腿在前;脸朝下,屁股朝上。 就像是扛了一袋子洋白面似的。 只不过洋白面可没这么香,也没有这样惊人的弹性。 韩竹君已经扔掉了手里的南部陆式手枪,非常的顺从,因为她知道自己穿的是旗袍、高跟鞋,根本跑不快。 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为什么韩老实要坚持拎着那个半大老头子。 把那个半大老头子就地扔掉,然后双手抱着她这个超级大美人,在春风沉醉的夜晚,不香吗…… 第213章 马克沁mg08重机枪的威力 守备军司令部的大门旁边,岗哨卫兵都已瘫倒在地,脖子被拧了一个361.5度。 后院的兵舍里,更是躺满了尸体,全是被冷兵器乃至空手搏杀,血腥气刺鼻,去掉死在门口岗哨的,两个分队二十二人无一幸免,军曹的脑袋都被硬按到脖腔子里了。 实际这守备军司令部的戒卫程度只能说一般,主要是日本人自从击败了沙俄之后,在公主岭租界乃至整个大关东都豪横惯了,走道都是迈着螃蟹步。 而且四里之外的畜牧实验场旁边就是第一独立守备大队驻地,有七八百头精锐的日本兵,所以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敢来摸老虎屁股。 然而万万没想到啊,竟然还会有韩老实这种吃生米、拉硬屎的刀枪炮…… 刚出守备军司令部大门,韩老实忽然把贵福放到地上,双手一抓就多了一杆三八大盖——这还是来自肩头上的三小姐韩竹君的馈赠。 韩老实的眼睛就如同鹰眼一样,在暗夜当中梭巡,随手“啪啪啪”就是三枪。 独立守备第一大队方向的地上,已经多了三具尸体,显然是那边有人迫不及待的先赶过来送人头。 然后韩老实一把拎起贵福,虽然身上两个挂件加起来二百多斤,但仍然不耽误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出去七八百米,很快就来到一条甬路旁边。 然后把贵福扔到地上,再把韩竹君放下来,让她趴在甬路旁边草丛里不要动,韩老实去买个橘子——不对,去迎接客人。 只见韩老实一伸手就把甬路旁边草丛覆盖的一块黑油布掀开,露出了一挺又粗又黑的大杀器,四脚架已经事先支好,帆布弹链也连接上枪机。 万事俱备,只欠韭菜。 韩老实把马克沁mg08重机枪挪到了路边,随手拔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边,然后老神在在的坐下。 默默等待片刻,在甬路另一边就有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 清一色的棕黄色明治四五式军服,大檐帽下是一张张肤色黝黑、表情严肃冷酷的脸,细长的眼睛透着凶狠与阴鸷。 身高都不高,体格健壮得如同牛犊子一般。 虽然是仓促之间紧急集合并出击,但是四人纵队的队列却保持得整齐划一,忙而不乱,显示出极强的战术素养。 胶底牛皮靴踏在地上咚咚作响,一排排的有坂三八式步枪刺刀,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寒芒。 因为距离守备军司令部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尚未展开战斗队列,前面的尖兵也刚要往出派。 韩老实掐的就是这个距离节点——别看这龙湾老地主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实际论起鲨人什么的,那和他的枪法一样,都是相当专业的…… 来了,鬼子来了! 韩老实把狗尾巴草嚼了两下,并且还哼哼上了: “……瞄了一瞄准,啪勾,打死个小日本呀,它两眼一蹬就上了西天……” 这让旁边的韩竹君哭笑不得: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唱,等下日本兵冲上来了,咱俩就只能是做一对死鸳鸯了——吧? 可惜韩竹君的苦情戏只唱了一个开头。 “吭吭吭吭吭……”马克沁重机枪发出特有的低沉吼声,枪口喷出了一道道火舌,打出去的弹链在静夜里化成了申公公手里的裂空雷公鞭,无情地抽打着日本兵的队列,撕碎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肉之躯。 没有什么血花飞溅,只有漫天的血雾,被打断的手掌飞出去一丈远,落在甬路旁边的草丛当中,那五根手指犹在一伸一缩地抽搐。 甬路上的这种四人纵列,简直就是为了更好接受马克沁重机枪的鞭挞而量体裁衣,内置钢芯的7.92x57mm重尖弹,一发子弹甚至能放倒两三个日本兵。 打中胳膊腿的,直接断掉——不是藕断丝连,而是干脆利索的分离。 打中脑袋的,直接就剩一个带着残茬的脖腔子往外喷血。 打中躯体的,透过骇人大空洞能直接看到内脏,花花绿绿的肠子流得满地都是…… 这独立守备第一大队的日本兵,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当场就被打懵逼了。 尤其是马克沁在韩老实的精准操控之下,当真是予取予求,两个大拇指按住击发片,杀得神清气爽,深刻体会什么才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韩竹君捂着耳朵趴在草丛里,惊奇地看着韩老实操控这个又粗又黑的家伙事儿,莫名地感觉有些异常…… 三百发的帆布弹链刚打到一半,对面机动中队一百五十人的日本兵就已经溃不成军,死伤枕藉,遍地断体残肢,血流成河。 这,就是马克沁mg08重机枪的真正威力——要知道,在一个月之后的索姆河,仅仅是7月1日的一天时间,就有5.7万英法联军倒在了240挺马克沁mg08重机枪的疯狂扫射之下,那才是真正的尸山血海。 尤其是法军伤亡最惨,打光了一代人,以至于整个国家都患上了战争恐惧症。 所以,现在这根本就是小场面,而且这些日本兵何其有幸,能够得到马克沁mg08重机枪的垂青,享受到西方列强军兵的待遇——什么是脱亚入欧,这才是脱亚入欧! 剩下全须全尾的日本兵已经被打丢了魂儿,全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甚至有双手抱头满地打滚嗷嗷叫的。 韩老实趁机把黑油布蒙到了韩竹君的头上…… 等韩竹君七手八脚的从黑油布下面钻出来的时候,还没等看清楚眼前情况,韩老实就已经再次把她扛起来,再拎起贵福,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只留下了死亡的恐惧,痛哭的呻吟。 也希望这些日本兵能够理解,毕竟一个龙湾老地主能有啥坏心眼呢…… 韩老实一边奔跑,一边叹了口气:这旗袍确实好看,就是有一点不好——大腿露得太多。 尤其是把人扛在肩膀上,身前两条光洁白嫩、修长无暇的不明物体,简直是一览无余。 哎,妖精啊! 韩老实一口气跑出了四里多地,来到公主岭西北方向的官道旁边,王剑壬早已经带着马匹在此接应,反正是搞完事情骑上马就跑,谁都没招儿。 等见到韩老实如同踩了风火轮由远及近之后,王剑壬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远远的能听到有马克沁重机枪在怒吼,不能不让他有些担心,因为还以为是日本兵的马克沁。 纵使王剑壬多智近妖,也绝对想不到这马克沁会是韩老实在用。 这玩意可是连枪带支架有一百三四十斤,裤裆里肯定是藏不住。 等韩老实跑近了之后,王剑壬才看到是拎着一个,还扛着一个。 这可把王剑壬惊得够呛:这得是什么体力?春哥也太猛了吧,怪不得那个女胡子头不嫌弃他老…… 再仔细一瞅,扛着的那个还是一个女人。 当场就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方了:春哥这是发的什么疯,拎回来一个俘虏也就罢了,那咋还能扛回一个娘们当战利品呢? 这属实是非常影响咱们的光辉与正义呀…… 第214章 又多了一个二婶 韩老实哪管王剑壬怎么想,先把韩竹君轻轻地放下来——毕竟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所以不能简单粗暴。 虽然是一路疾驰,还带着两个人,但却简直不要太轻松,喘气均匀,额头都没见汗。 要是把贵福换成九月红,两个肩膀一面一个,韩老实都不用骑乌骓马,就能一口气跑到龙湾县城。 要是再一人给他香一个,继续往北到哈尔滨看冰灯也不是不可能…… “扑通”一声,韩老实又把贵福脸朝下扔到了地上,这老小子疼得“嗷”的一声,显然是早就醒过来了。 韩老实取出一条麻绳,把贵福捆了起来。 又把贵福脚上的两只棉袜子扒下来,揉成一团之后塞到嘴里,免得乱喊乱叫影响心情。 王剑壬在旁边看得直咧嘴,心中暗想:既然这都是战利品,你咋不把那个女人也照这个标准来一套呢? 不过王剑壬在端详了韩竹君两眼之后,马上就明白了:本以为九月红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韩老实:这是你二嫂!) ——春哥,这是下不去手啊,不过没关系,我王剑壬能下得去手,于是也取过来一条麻绳。 韩老实见了哈哈一笑,调侃道: “你之前在宽城子北的茶摊上,不是说惦记着边金韩家长房的五朵金花吗?那么现在第三朵来了,你快把她绑起来吧……” 王剑壬听了大惊。 这竟然是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春哥去了一趟守备军司令部,咋还把她给劫来了——哎,不对,这绝对不是劫! 看韩竹君的那个贴乎劲儿,一双眼睛就盯着韩老实看,八成就是上杆子的。 嫉妒,让王剑壬面目全非。 心里在呼天抢地:你是不给别人留条活路了,吃着锅里还看着碗里,虽然你确实挺猛的,但须知双拳难敌四手呀…… 但是嘴里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不会了,因为你都摸她大腿了……” 此言一出,饶是韩竹君心性过人,也不禁大窘。 而韩老实也被这句话撩拨得心里有些发痒,用力甩了两下脑袋,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甩出去,然后把贵福打横绑到了兔青马上面。 至于为何不当场弄死这老小子,而是费劲巴力的带走,那是因为韩老实要把他留给小白狼。 作为秧子房大掌柜,小白狼的手段属实够用,天天就琢磨着那些古法按摩,方方面面的绝对量大管饱。 到时候一定要嘱咐小白狼好好伺候一下这位绍兴知府大人。 嗐,享福去吧! 九月红留下的状元白,现在正好让韩竹君骑。所以希望九月红这小姑娘知道了之后,不要生你韩叔叔的气哦…… 不过这份担心,很快就可以打消了。 因为韩竹君穿的是旗袍,脚上还踩一双高跟鞋。这两样咋看都不是骑马的材料。尤其是旗袍,如果穿着骑马的话,那画面太美,属实不敢想象。 韩老实已经有些后悔了,这心一软却带回一个箩烂,现在骑不了马可咋办? 要不,让她效仿周仓,在地上扛着马克沁跟着跑? 然而再一看韩竹君祸国殃民的配置,别的且不说,这心——实在是硬不起来呀。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一不做二不休,吃亏就吃亏吧——韩老实拦腰抱起来韩竹君,飞身上了乌骓马,就这么把人放在怀里。 果然呐,老实人就是会吃亏…… 韩竹君非常配合,甚至嘤咛一声,侧过头与韩老实贴了贴脸,吐气如兰。 还伸出手指在韩老实铁铸一般的胸膛上划圈圈。 这个妖精,是真会! 你拿这个考验干部,啥干部不都得废废呀…… 韩老实被韩竹君撩拨得有些火大,就像是刚取出点燃的马灯那样。 乌骓马虽然驮的是两个人,却丝毫不怯阵,放开四蹄奔行。 韩竹君把头靠在韩老实的怀里,莫名地非常心安,甚至感觉这次失败也不孬,正好可以下定决心在霸王身边当一个虞姬…… 四匹马催动风尘,在官道上向北一路疾驰,王剑壬骑在白龙驹上突然哈哈大笑,说道: “春哥,你看咱这不是又凑了一套风尘三侠吗?” 韩老实忍不住先看了看怀里的尤物,然后说道: “那这次你当啥?” 王剑壬嘿嘿一笑,道: “我自然还是当虬髯客的腿毛。” 韩老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之前在九月红这小姑娘面前,不能啥都乱说,但是现在当着韩竹君这个娘们却百无禁止,于是也嘿嘿一笑,道: “我看你就是虬髯客的勾八毛。” 王剑壬被这句话噎得差点从白龙驹上掉下去,心想:你上次可没这么说,这咋还不按套路打了呢?而且,你当着边金韩家三小姐的面…… 然而王剑壬所不知道的是,在韩老实看来,这位三小姐惯会卖弄风情,指不定都咋样了呢,啥没见过?听一听这个又能如何,简直是小意思。 但却没想到的是,韩竹君听了韩老实说的这话,当时脸就红了,而且红得发烫。实际类似这样的风话,她并不是没听过,但从韩老实嘴里说出来,却不感觉讨厌,于是身体在韩老实怀里靠得更近一些。 这气氛,一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韩竹君小声问道:“你带了多少把枪?” 韩老实有些尴尬…… 于是赶紧找王剑壬说话,以便转移注意力:“你这是不回怀德县城了吗?”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怀德韩家要是输红了眼,破罐子破摔拿我祭旗咋办?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岂不是亏大了。而且你弄了这么多零碎,正好就陪你走一趟呗——顺便看看,到时候韩立正发现又多了一个二婶,会是啥反应,嘿嘿……” 韩老实听了有些头疼,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揍他一顿都不冤。 再说哪有什么“又多了一个二婶”? 这位三小姐韩竹君的生活指不定多乱套呢,所以现在纵使是天雷勾地火,也千万把持住,可不能和她扯闲篇——现在手头上又没有青霉素注射液。 虽然他韩老实的身体素质倒是无虞,但…… 不过,两人此时——其实吧,这方面可以找冰冰姐取经。 而韩竹君这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看上去也的确是非常nice。 这属实是让韩老实有些纠结: 你说这手,是放呢,还是不放呢? 第215章 五月围城 不能放! 惊蛰连着后退两步挣脱。 李圆圆坐在耳房小炕的炕沿上,见到惊蛰慌乱的样子,李圆圆不由捂嘴笑得花枝招展,“惊蛰,逗你玩的——哎哎哎,可不行用这个对着姐姐,射出子弹来会很危险的……” 惊蛰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乌黑深沉的枪牌撸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关键时刻就得亮出家伙事儿,这才是男人最大的底气! 可惜,李圆圆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惊蛰手里的枪牌撸子了,所以威慑力大减——这玩意就和毛子姐夫的煤气罐一样,一旦挂在嘴边天天说,就没人太过在意了…… 这时,龙湾县城南门方向的枪声响成了一片,使得这个原本春风沉醉的夜晚,变得令人心惊胆战。 惊蛰穿上了短靴,扣上鸭舌帽,再把枪牌撸子插到腰间枪套里,就要出门去。 李圆圆赶紧拽住他,道:“惊蛰,你要干啥去?” 惊蛰转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再见,我要去打仗了!” “绺子来攻打龙湾县城,现在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你一个小孩子去掺和啥呀,快溜的躺炕上睡觉吧,晚上灵醒着点,有不对劲的时候赶紧趴到炕沿下面,免得被飞子儿打到。” 惊蛰闻言咧了咧嘴,心想:你还知道我是一个小孩子呀? 哎,这花子房不待也罢。 讨厌这种没有距离感的人——不过,该说不说的,这位小姐姐对咱是真关心,只不过有一点说错了:这根本就不是绺子来攻打龙湾县城,而是怀德韩家打着绺子的旗号。 正经的胡子哪敢随便攻打县城,再说也没有那个实力,能砸响地主大院的响窑就不错了…… 惊蛰懊恼地抱着脑袋,蹲在门旁边不吱声。 他恨自己没用,那边在打生打死,自己却帮不上忙,只能在花子房里干瞪眼。 腰上的这把枪牌撸子,虽然已经使得相当熟练,但是惊蛰是有自知之明的,真到了战场上,那就是送人头的,连一朵小浪花都掀不起来。 哎,要是有爷爷韩老实的本事就好了,架起来大枪,一枪一个小卡拉米,哪轮得到这些瘪犊子耀武扬威的嘚瑟…… 想到这里,惊蛰摆了摆手,对李圆圆说道: “你也回屋去睡觉吧,别脱衣服,如果有不对劲的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跑——你盘顺人亮,要是被胡子看到可就坏菜了……” 花子王刘老万昨天有事回宽城子的家了,今晚不在这,李圆圆摇摇头,道:“不,我就搁这睡……” 惊蛰连推带撞的终于把李圆圆小姐姐弄到了门外,然后七手八脚的把门从里面划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头扎到小炕上,听着县城南门方向越来越激烈的枪声,而且似乎西门方向也有了动静,顿觉忧心忡忡。 自言自语道:王爷爷,到这硍劲儿上了,你们可一定得顶住啊…… …… “给我狠狠的打,只要撑到明天援兵到来,每人发三百块现大洋!猪肉炖粉条子、白脸高粱米饭已经要出锅了,等打退这一波,可劲儿造……” 龙湾县农商会上王子儒,已经脱下了长袍马褂,换上了青灰色的仿军装上衣,马裤配长靴——和他那个二逼外甥女婿一个造型。 此时正挥舞着一把匣子枪,在南门方向的城墙上给团丁、炮手鼓劲儿。 不鼓劲儿不行啊,商团的战斗力属实是有些拉胯。 团丁欺负老百姓还行,每年夏季蔬菜下来的时候才执行任务,整天背着大枪在菜市场以及街面上游走,菜农如果不交钱就不让卖菜,所以被称为“茄子队”。 商团归农商会长王子儒管,能有七八十人,穿黑衣服,队长叫王二屁,最好刁难人,谁遇到谁倒霉,所以龙湾县老百姓流传一句话:“时运不济,遇到王二屁”。 而王子儒自然也知道团丁的德性,至于为何不管一管——这话问的多余。 王子儒确实是九月红的好舅舅,也是韩老实的好哥们,但不代表他就是好人呐,谁家好人会当大窝主,还动不动就往自家后院埋人…… 那么现在,这个曾经坐地分赃的大窝主,终于暂时回归一次刀头舔血的生活,赶紧发出重赏。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论是团丁还是炮手,一听说有现大洋,全都打起了精神,排子枪打出去一阵又一阵。 一时间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在密集的枪声中,夹杂着人的嚎叫和战马的嘶鸣,城门楼子、城墙上守城的手握着水连珠、套筒枪、金钩枪、快利、马丽霞等五花八门的武器,纷纷打响,把大拴拉得快要冒火星子了,一股脑地把子弹打出去。 还有炮手将大抬杠架在城墙垛口顶上往外轰,那枪口足足有茶碗粗细,吃的是铁砂子和黑火药,喷出去的是一片火焰,震天动地。 只是外面铺天盖地的马队实在是过于瘆人,离老远有灯笼火把点燃,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火龙,影影绰绰全是鬼蜮般的身影。 看这架势,怕不是得有至少两千人。 所谓人上一千,扯地连天,更不用说全是枪马强人,而且枪也打得挺准。 守城的为了防止有人靠近墙根,把浸透了火油的砖头子和棉花团点燃,形成团团烈火,放到垛口外面的支架上,发出耀眼的光芒。 而这一团团的烈火光芒则是外面攻击目标,把砖头子击碎之后火花四溅,划破了夜空。 看这战斗力,显然就不是正牌胡子…… 这时,龙湾县知事廖楚璜也终于匆匆赶了过来,仓促之下帽子都忘戴了,后面还跟着县警署署长,以及临时集合起来的游击马队和巡警,能有四五十人,赶忙上了城墙投入战斗。 廖楚璜操着一口湖南话,有些愧疚地说道:“王会长,愧不听你所言呐,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大胆,敢公然攻打县城,真是无法无天!” 王子儒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幸亏自己临机决断,用情面动员本县十三家大户、商号,派出各家炮手交给王子儒指挥,再加上农商会的团丁,总算是勉强拼凑起来了三四百人,事先守在了南门方向。 这南门方向的城墙段是最长的,同时也是最破烂的,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坍塌之后,砖石早被人扒走垒墙盖房,形成三四十米的豁口。于是王子儒花钱雇人就地挖掘一道壕线,并在壕线一侧用砖木临时搭建一座炮台,最上面有青条石作为围挡。 这才扛住了这一轮突袭进攻。 否则,这龙湾县城已经沦为地狱了。 至于王子儒是怎么提前知道的,这其实还是惊蛰领着小花子立下的大功。 王子儒对于惊蛰肯定是无条件信任的,奈何龙湾县知事廖楚璜不相信,认为没人敢公然攻打一座县城,而且还是龙湾县这等重地。 其实廖楚璜想的也没错,虽然清末民初关东匪患甚重,但是极少极少有攻破县城的记录。一个是匪绺的实力有限,再一个也是害怕围剿。 一旦攻破县城,那后果很严重,必然招到官军不计代价的全面围剿,然后脑袋被挂到城门上。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 虽然打的是马傻子绺子的旗号,实际主力却是怀德韩家的人。 县知事廖楚璜马上传令各甲,动员青壮年参加守城。 唇亡齿寒,各家也是知道轻重的,有快枪的就拿快枪,没快枪的也有单出子、铁公鸡、老洋炮,再不济也有扎枪吧? 一时间,南城墙上趴满了守城的人。 “王会长,另外三面城墙咋整啊?现在得你来拿主意了!” 廖楚璜急得直跺脚,虽然另外三面的城墙相对完整,而且长度也远比南门方向短,但肯定也是需要人手。 守土有责,真要是县城被攻破了,就算是他廖楚璜能逃脱性命,也肯定是落得一个“永不叙用”。 王子儒却并不慌,道:“廖知事不必担心,只要守住南面就行,其他三面自有泰山石敢当……” 第216章 麦德森轻机枪 龙湾县城的城墙垛口上,不停的有浸透了火油的砖头和棉花团,点燃之后扔出去,化成团团烈火,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火焰照亮了一处又一处的空地,一旦有人暴露在火光之下,就会有排子枪打出去,有的中弹丧生,有的抱头鼠窜。 接连两次进攻都被打退,这让韩继明感到有些头疼,不过也并不气馁,这次一共来了两千多人,除了马傻子绺子的四五百人之外,其他全都是怀德韩家的黑衣扈兵、瀚海刀客,以及——边金韩家支援的矿兵! 面对韩老实这个共同的敌人,更在日本人的居中协调之下,边金主脉选择暂时不追究怀德支脉的背叛,而怀德支脉也装作不知道郑家屯大量铺号被洗劫乃是边金主脉所为。 于是就有了这次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抓不到韩老实的影子,但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韩家油坊的一大家子人就在龙湾县城,而且这里还是韩老实的老巢。 韩老太爷在幕后操盘,这次行动不但是攻其必救,还可以让韩老实体会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 行动指挥有两人,一个是怀德韩家的韩继明,另一个是边金韩家的韩继武。 韩继武虽不是边金韩家的长房嫡系,但早年充任过行伍,并且还是毕业于奉天讲武堂,在吉省巡防营担任过管带,后来因为矿兵发展需要,才回归家族。 这次对龙湾县用兵,韩继武亲自带领八百矿兵前来,与怀德韩家的人马合兵一处,并且全都假扮成了胡子,打着马傻子绺子的旗号,下定决心要攻破龙湾县城,给韩老实一个深刻的教训! 虽然龙湾县城已经有了准备,不过并不慌,韩继武是有预案的,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而且既然南门不好打,那就打西门、北门、东门。 就不信四个方面都能有足够多的人手把守。 再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准备,早已经开始在附近村屯收集架子车与豆饼,到时候只要把豆饼浇水码在架子车上,就可以变成防弹的盾车。 只有攻破龙湾县城,擒住韩老实的那些亲属,才能稍解心头之恨,然后据此把韩老实引出来干掉…… 韩继武一想到韩老实三个字,就恨得牙根痒痒。 这时,韩继明打马而来,道:“老兄弟,西门方向打不进去,比这南门还难打,我看还得换呐!” 韩继武皱皱眉头,“西门方向守城的人比这边还多?” 韩继明看了一眼怀表,说道:“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但是——造成的伤亡却非常大,士气低落,再硬打下去可不行了。” “听你的意思,莫非是西门方向有神枪手?” “是啊,至少有三个,枪法奇准,即使是在夜晚也可以做到二百米内百发百中,露头就死。而且听那个枪声也不对劲,绝不是套筒枪、金钩枪、水连珠,弹仓是六响……” 韩继武沉吟了一下,道: “那应该是意造大六响,在关东比较少见,显然这三个炮手不简单,没想到小小的龙湾县城竟然卧虎藏龙——打北门,我亲自当人马过去,就不信这龙湾县城还能翻出什么大浪花……” 此时,西门方向的枪声已经停了下来,主要是攻城的实在是被打怕了,有支援守城的百姓与商号给送上来做好的猪肉炖粉条。 三个长相一模一样,身穿浅红色仿军装上衣的年轻漂亮女人,正一人端着一大碗白脸高粱米饭,就着猪肉炖粉条狂干饭。 在干饭的同时,还警惕地关注着外面,嘴也不闲着: “可笑可笑,民团假装胡子来攻城,咱们正牌胡子还得假装民团来守城。” “咱是胡子吗?” “咋不是胡子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咱现在不是胡子还能是啥?” “对呀,而且咱之前在草原盗马卖钱,与胡子也不差一根头发丝了。” “要是被父汗知道了,会不会把他气死?” “没事,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让草原王公都穷得底儿掉呢。再说,等咱们生三八一十二个大胖小子带回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哦,你俩现在喜不喜欢吃酸的?我现在就喜欢吃酸的,会不会是怀上了?这样我可得多吃点肉肉,保证营养!” “哪有那么快——而且就算是怀上,那肯定会是同一个时间呀。” “是哦,外面这帮瘪犊子真是耽误事,否则这个时间已经上炕钻被窝了……” “越想越气,我刚杀了十九个,等下一定要再杀二十个,凑个整!” 三个草原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饭菜吃得精光,然后分散开来,在西门方向的城墙各自带着三十人负责五百米城墙段,一丝不苟。 谁来攻打这边,那可是瞎了心了。 占人和与白梨花则是带着绺子主力,汇合九月红绺子——此时九月红与老太太都不在,由炮头临时带队,两方加起来能有四百来号人,负责防守东门方向。 白梨花的一杆水连珠,那可真不是吃素的。对外号称是来自长岭、三岔河的民团,老百姓哪里能分辨得清楚,就真拿他们当民团了,吃的喝的不停地往上送…… 而剩下的北门方向,就是边境韩家的韩继武即将要主攻的目标。 本以为北门就是软柿子,结果刚一交火就让韩继武心里凉了大半截。 这火力太猛了,清一色的三八大盖,枪法刁钻,尤其是排子枪打得非常专业,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更有一个万中无一的神枪手,一杆三八大盖予取予求,枪枪不落空。 韩继武懵逼了,搞不明白龙湾县城怎么会有这么多能人。 更让韩继武不解的是,这边甚至还有一挺麦德森轻机枪,在城门楼子上打出的短点射,令进攻人马吃了大亏。 要知道这麦德森轻机枪从贩卖军火的西洋二道贩子手里进口,黑心到了极点,价格竟然达到了每挺公码足银八千两,是出厂价格的二十倍。 即便如此,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只有军队才有渠道购买并少量准备,平时都是当宝贝一样,很少舍得实战使用。 那么,这龙湾县城凭什么会有一挺麦德森轻机枪呢?而且还放开了打,可见是不愁更换枪管子。 这让韩继武百思不得其解。 实际韩继武有所不知的是:这挺麦德森轻机枪,还得感谢他们边金韩家的慷慨富有呢,要不然哪能舍得花钱。 不用说麦德森轻机枪的本身价格,单单是买通军需,就足足花了八百两黄金…… 第217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针尖,对上了麦芒。 韩家主脉与支脉来的这两千多人,已经算是大规模行动了。 不管事情结果如何,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以后肯定会有各方扯皮的时候。 也可见韩家两门的决心。 更可见韩家两门对韩老实是有多么的恨之入骨。 尤其是怀德韩家,韩老太爷痛失长子,纵使是把韩老实挫骨扬灰,也无法消除滔天之恨。 这门阀的逻辑就是这么奇怪,本来是怀德韩家先去撩骚,派出去马傻子绺子要把韩老实抓住看天,结果现在韩老实开挂了,成功反杀,按理说这不是活该嘛…… 但韩老太爷并不这么认为——让你韩老实看天,那是看得起你,雷霆雨露皆为恩泽,结果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弄死我儿子! 你韩老实不是在乎韩家纸坊的一大家子人吗?那就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看你还怎么气定神闲的隐藏幕后!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龙湾县城竟然这么难打。 不过,毕竟这可是两大门阀合体,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很快,在附近村屯收集的架子车就到位了,上面码上浇了水的豆饼垛子,这样就变成了可以抵御枪弹的盾车。 推起来盾车往前靠近,等到城墙下面的时候,就可以挖洞装炸药——这对于以采矿为主业的边金韩家而言,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快要半夜的时候,西门方向的老西门位置已经有段城墙被炸得发生坍塌。 不过这种坍塌的城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爬上来的,而且其他方向增援非常及时,在豁口顶住了火力。 王子儒赶紧指挥人,就近从增兴玉粮行搬出来米袋子往起摞,浇上水之后一样可以防住枪弹。又不惜重金雇人在老西门就地挖掘一道壕线,好在人多力量大,而且给的钱粮足,现场结算。 但事情不是长久之计,防守压力依旧很大。 龙湾县知事廖楚璜急得团团转,他早就往驻船厂的吉省督军公署拍过电报,而督军公署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于是要求驻宽城子的吉长镇守使出兵解围。 而吉长镇守使常尧田也确实是没有怠慢。 于公,常尧田守土有责;于私,常尧田与廖楚璜乃是货真价实的湖南老乡,不可能不拉一把。 但是第一混成旅集结的一个骑兵团却在紧要关头无法无法北上解围。 因为日本借口在满铁举行演习,封锁了南满铁路宽城子段——按照《朴茨茅斯条约》,日本方面可以控制铁路沿线两侧三里。 这就导致从宽城子派出的救兵,需要绕过南满铁路宽城子段才能前往龙湾县城。 本来只有一百五十里地的距离,骑兵团星夜疾驰,后半夜就能赶到。但是这绕路的话,却需要多走二三百里,等赶到的时候可能黄瓜菜都凉了。 至于长岭虽然也有驻军,但是人数太少,只有一个连,而且不是所有的连都叫做“鲁大士的骑兵连”,所以纵使可以及时驰援,也解决不了啥大问题,只能送人头。 龙湾县知事廖楚璜此时慌得很,感慨自己点子背,刚来赴任不久就摊上这事儿,早知道就在舒兰继续当监督官了…… 而县警署署长外号刘大土豆子,手底下有五十多号游击马队,以及六七十个巡警,算是防守南门方向的重要力量之一,此时也过来嘟嘟囔囔: “王会长,手底下的兄弟们已经有伤亡了,在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实在不行咱就收拾金银细软,往北跑吧,去三岔河……” 但王子儒却并不慌,安慰道:“廖知事,刘署长,咱们只要撑到明天上午,必有援兵到来,而且还是强援!” 廖楚璜一头雾水,待仔细问时,王子儒却摇头不说。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毕竟这个比较敏感。 胡子伪装成民团,廖楚璜心里如同明镜似的,但却只会装作不知。 但从郑家屯赶过来的万福麟就不一样了,因为万福麟属于奉省,而这龙湾县属于吉省。 王子儒不让廖楚璜知道,其实是为了他好,否则以后有他吃瓜落的时候,摘掉乌纱帽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王子儒信誓旦旦有强力援兵,但是大家并不十分信实。 尤其是十三家大户、铺号,见到外面势大,就开始有打小算盘的。 比如永衡当商号,还有丁家、洪家、赵家,已经开始为城破做准备,把细软之物藏起来或者是装入车辆箱笼,并且把守城的炮手叫回去一些,为自家的大院加强防守。 这样一旦城破,依靠自家大院也可以支撑。 反倒是普通青壮依旧群情激奋,誓与龙湾县城共存亡。 但是韩继明与韩继武也不是吃干饭的,已经开始在外面组织人齐声喊话,声言只要交出去韩家纸坊的一大家子人,就可以立即退兵,绝不侵犯县城一丝一毫! 这,就很难办了…… 听到喊话之后,守城的青壮都开始互相打听:这韩家纸坊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多人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甚至就连龙湾县知事廖楚璜以及县警署的刘大土豆子,也都活心了。 尤其是后者,因为刘大土豆子清楚地知道韩家纸坊的一家人在哪,毕竟他之前还负责派员警备。 幸亏北门、东门、西门方向的都是占人和绺子、九月红绺子以及鲁大士的骑兵连,这种喊话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不论如何都是必须死保韩家纸坊一大家人。 压力主要是在南门方向,而南门方向恰恰是城墙最长、最适合进攻的一面,需要的人手自然就多。 最后,还是王子儒当机立断,命人直接抬过来三万两黄金。 装着金条的木箱子一脚踹开,撕掉桑皮纸,露出里面金条。 王子儒把镜面匣子插到腰带上,连着取过来两箱,全都哗啦啦的直接倒在地上。 一根根金条在灯球火把之下发出闪闪光芒,当场承诺: 炮手、巡警、团丁、青壮,一视同仁,只要撑到上午,按人头分黄金。 不幸战死的,交给家人黄金三百两;受伤的,发放黄金五十到二百两不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下可是点燃了人们的热情,黄金呐! 交出去韩家纸坊一家人? 怎么可能! 那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第218章 难得糊涂 在东方显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枪声逐渐稀疏下来。 在王子儒的“钞能力”之下,县公署组织各家商号与百姓送来白面烙饼、煮鸡蛋、方子肉,而且还就地埋锅,用粳米和猪肉、干菜煮了一锅又一锅的鞑子粥。 轮流就餐。 这一晚鏖战,全都疲惫不堪。 占人和终于逮住空去了一趟西线,看望自己的三个小可爱。 三个漂亮的小老婆叽叽喳喳的围着他转,抢着要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如果单看这个娇憨模样,谁又能想到她们这一宿用意造卡尔卡诺,亲手掀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脑壳。 占人和其实直到现在也分不清谁是老大、老二、老三,根本对不上号,主要是她们总整那些石头剪刀布的把戏…… 嗐,反正差不多就得了。 难得糊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十天的时间,占人和似乎模样有所改变。作为绺子大当家的,拎枪走马吃横饭,必须得靠本事撑起门户,所以最近占人和在苦练枪法,并试图在古书上寻找答案,避免动真章的时候拉稀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相信占人和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行了行了,这一天天从早到晚、没黑没白的也腻歪不够,快喝鞑子粥吧!”白梨花在旁边给她们盛粥,可见当真是贤惠到家了。 如果韩老实看到这一幕,说啥也要让九月红跟着白梨花学习一段时间…… 二迷糊从城墙上下来之后,抽空去了一趟农商会馆的后院,马傻子此时就被暂时关押在这里。 二迷糊用手拍了拍马傻子的脸蛋子,道:“行啊,马傻子!外面绺子攻打这龙湾县城,打的就是你马傻子的旗号——啧啧,真有排面!” 马傻子一听,眼睛不由一亮,还以为他有活路了呢。 这两天可被折磨惨了,一到晚上的时候,就会在院子里点一堆篝火,然后递给马傻子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 这可不是让马傻子保持童心,而是让他围着火堆转圈,一边转一边摇动拨浪鼓,一转就是一宿。 只要响声停止,就会上手段修理他。 马傻子以前光看自家绺子秧子房掌柜折磨肉票了,这次自己变成肉票,才知道什么是苦辣酸甜。 之前外面响了一宿的枪声。 现在一听二迷糊所言,攻城的竟然是打他的旗号,那岂不是有转机? 马傻子这可是哑巴捡到狗头金——说不出心里有多美了! 结果二迷糊伸手一拳打在他的小肚子上,力道刚刚好,既有肝肠寸断的绝妙感受,也不会真正伤到身体。 “瞅你那个操性,就算是守不住县城,也先活剐了你个逼样的!” 说完,二迷糊转身就走,特地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修理马傻子的…… 而农商会馆的前院,此时也召开了会议,由龙湾县知事廖楚璜、农商会长王子儒主持,参加会议的有龙湾县城各家大商号的掌柜,比如永衡当、公发祥、天兴源、三盛玉,还有各个大户,即丁、刘、洪、宗、李、关。 这些大户都是深耕龙湾县城多年,有的是大地主,有的是官宦之后,彼此联姻,盘根错节,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从前清时期的知县,到民国初期的知事,到任的时候都需要登门拜访,重大决策也得商议着来。 也就是王子儒这种吃生米的大窝主,早些年颇有凶名镇住这些人,并当上农商会长。 会议内容,不外乎还是守城。 虽然王子儒信誓旦旦的说有援兵,但是大家并不信实。 毕竟宽城子的第一混成旅都被日本人挡住过不来,那么又从哪里找来强援呢? 他王子儒又不会撒豆成兵的本事。 所以,会议的话题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往韩家纸坊一家人那里引。 王子儒能用黄金笼络住团丁、炮手、青壮,但是这些大商户以及大户却并不在乎黄金不黄金的,人家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眼皮子可不会这么浅。 “在我看来,等下外面肯定是要再来进攻,事不谐矣,就将那一家子人交出去罢,听说他们又不是坐地户,而是新近外迁而来,没道理为了这一家子人,连累全县人吃瓜落——王会长,你以为如何?” 说话的这位是大户关家的当家人,都管他叫“关大人”,前清时候曾给吉林将军达桂当门达(传达处的官员),颇受信任。后来告老还乡,成为太平绅士,平素有些威望。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觉有道理,纷纷点头。 包括龙湾县知事廖楚璜也是这么想的。 实际也不能说这些就是坏人,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外面两三千枪马强人,哪是那么好答对的? 如果是来劫掠全城,没道理可讲,那也就罢了,肯定要背水一战, 但既然只要交出去那一家人,就可以太太平平的,为何不呢? 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才决定了不论什么时候,有侠义心肠的都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如果不是有农商会长王子儒的情面在,可能早就直接上门绑人去了…… 不过,这话恰好被路过的二迷糊给听去了。 这小子也是耳朵好使,根本就没进屋,一走一过就听个真切。 于是一脚把门踹开,两手插兜走了进来,“来,让爷们给断断到底是怎么个事儿——要我看呐,你们就是特么的活腻歪了!” 说着,一巴掌就把硬红木的八仙桌给拍散花了。 然后一撩衣襟,露出腰带上的两把匣子枪。 王子儒在旁边看着,不由嘴角擒笑,然后装模作样的过来拉住二迷糊,“嗐,有话好说,可别随便杀人……”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众人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王子儒看火候差不多了,又清清嗓子,道:“各位听过韩老实吧?” 众人当然听过了,不但劫了黄金,而且前两天又在宽城子杀得日本人胆寒,现在可是龙湾县的大名人。 王子儒接着说道:“这韩家纸坊的一家人,都是韩老实的族亲……” 二迷糊趁机道:“明着告诉你们,要是敢动韩家纸坊半根毫毛,等我们韩大当家的回来,挨个杀你们全家信不信?” 众人一听二迷糊的话,当场就蔫了。 不能不蔫,那韩老实杀人不眨眼,东洋兵都一杀一大片,灭他们的门那简直就是比张飞吃豆芽都简单…… 第219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送走众人,王子儒长出了一口气。 有二迷糊在,确实能省一些事情,毕竟王子儒是龙湾县的农商会长,不太方便当恶人。 连脸都顾不得洗,王子儒又匆匆忙忙的出门,要去南门方向督战。 这段时间可把他张罗坏了,心里骂了韩老实一万遍,白搭上一个貌美无双的外甥女也就罢了,特么的还要给这个瘪犊子扛活,甚至都得玩命。 王子儒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与二迷糊说着话。 等走到了农商会馆门的时候,忽然就有一个人影跳过来拦路,说道: “王会长,韩老实到底啥时候能回来呀?” 跳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漂亮,非常漂亮。 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头太矮了,估计还不到一米五,以至于王子儒说话的时候,得适当地弯腰。 “冯小姐,韩老实应该是快回来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而且,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五百元金票我可以代他支付给你,把报纸和相片留下来就行了,你该回宽城子就回宽城子……” 王子儒的脑壳疼。 前些天在龙湾县城的大街上,就是这个矮个女人举着一面白旗,上面写:“寻找韩老实。” 一时间引起了轰动,以至于大街上的人都在偷偷打量这个小土豆的肚子位置…… 事情很快传到了王子儒的耳朵里,差点把他气得一蹦三尺高:好你个韩老实,有我外甥女这极品绝色还嫌不够! 于是亲自带人去见了这个女人。 见面之后,这个女人自称是《吉长日报》的记者,姓冯,名小小。 冯小小,果然人如其名,这特么连外号都省了。 王子儒当场就牙疼:韩老实你这个狗逼,还挺会玩儿! 但是详细一问才知道事情原委,整了半天就是一桩寻常交易而已。 虚惊一场。 王子儒甚至对韩老实有些愧疚:哎,真不应该随便怀疑你小子呀…… 冯小小是来找韩老实交割相片和报纸的,顺便取五百元金票的报酬。 王子儒很痛快的就要代韩老实支付,好尽快把这个冯小小打发走人,避免见到韩老实之后整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冯小小非坚持见到韩老实本人才行,于是就在农商会馆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时不时的就打听韩老实回没回来。 今天又来了…… 王子儒好心好意的说道:“冯小姐,外面有枪马强人攻城,正在打仗,枪子儿可不长眼睛,没事尽量别出来溜达。” 冯小小听了,眨着好看的大眼睛问道:“请问是什么时间开始打的?具体有多少人来围城进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目前双方伤亡情况如何?” 好家伙,不愧是日报的记者,问题就和连珠箭似的,王子儒的头更大了。 最后哼哼唧唧的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有两千多人来围城。” 冯小小歪着头,握紧拳头挥舞了两下,道: “没什么大不了,等西楚霸王韩老实回来,这些都不够他一个人鲨的。在韩老实的面前,那都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哎,可惜了,没带相机,否则一定要给韩老实拍两张跃马杀敌的威武英姿……” 听了这话,王子儒的脑壳更疼了。 真是后悔没当场把这个女人打发走,哪怕是出五千金票都行! 王子儒也是吃过见过的,如何不知那些门道,须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也…… 就在王子儒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时候,就有亲随快马加鞭前来禀报: “东家,可不好了,南门那边有作妖的玩意打过来了,不好扛啊!” 王子儒大惊,急忙飞身上马,直奔南门方向。而二迷糊这人的好奇心比较重,于是索性不去东门方向守城,打马如飞跟着王子儒也去了南门方向。 这时南门方向的团丁、炮手、巡警已经全都目瞪口呆了。 只见对面冲出来一些身披红布、头缠红巾的汉子,手持红缨枪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往上冲,而且连嚎带喊的,透着一股邪劲儿。 虽然连个整装的队形都没有,但却悍不畏死,如同疯了一样。 “红枪会,是红枪会!”有见识过的巡警突然大声高喊,“快打排子枪压下去,不然冲上来就是一个完!” 红枪会与大刀会、小刀会等一样,最开始也是反清灭洋的正义组织,出现过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 但是这些本身也是松散组织,不同地区其实都是各自为阵,顶着共同名头而已。 而在大清倒台之后,有的地区开始逐渐变了味,被一些居心叵测者所利用,扯旗招兵,蛊惑人信法入会。 在入会时候由大法师给设坛念咒,比如净身咒、护身咒、辟火咒等,每逢作战则由大法师上法,吃符念咒,据说可刀枪不入,实际就是以骗术为诱饵,勾引、裹挟愚民入会。 而且比绺子还讷,平时背地里干的也是绺子勾当,不外乎砸窑绑票。 这次不知道怀德韩家与边金韩家是用什么手段,竟然把原本流窜在桦甸、磐石一带的红枪会给弄过来了。 大法师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头戴萨满狍头帽,身穿百纳僧袍,手持带着银链的十字架,在距离南门五六百米外放上供桌,点燃两根擀面杖粗的洋蜡。 此时正在晃着银链十字架起坛做法。 据他所言,这银链十字架乃是唐朝护国军师徐茂公使的,曾受过唐王口封…… 排子枪打过去一阵又一阵,红枪会暂时被压下去,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遇到枪子一样不行。 然后大法师吆喝了一番,每人分了一碗据说是符水的不明液体。 等待片刻之后,就都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怕死,也不怕疼,硬顶着枪林弹雨跳跃而起,手持红缨枪蜂拥向前,前赴后继。 团丁以及巡警都吓呆了,竟然眼睁睁看着这些完全不怕死的红枪会冲入豁口,直扑壕线。 在没有自动武器的情况下,近距离之下团丁、巡警手里没有刺刀的栓动大枪,还不如烧火棍。 尤其是团丁,平素只会欺软怕硬,让他们躲起来打排子枪凑数还行,真到这种动真章拼命的时候,全崴泥儿了。 巡警除了游击马队精锐之外,其他也没比团丁强太多,壕线上一个区巡官首当其冲就被捅了一身血窟窿。 其他人也全都麻爪,而附近城墙上干着急跺脚,却帮不上忙,因为外面马队也已经开始进攻了。 明明是热武器时代,最后竟然是冷兵器建功…… 第220章 克虏伯60毫米野炮 在王子儒飞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红枪会冲到了壕线边,形势万分危急。 但这位曾经的大窝主那也是从大风大浪一路走过来的,啥阵势没见过,当场拔出匣子枪就开打。 奈何对方人多,而且根本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 再说不是所有人都叫“韩老实”,匣子枪看起来威风,实际使起来可没那么得心应手。大窝主的十发弹仓打空,也只放倒了两个人,而这其实已经远远超过平均水平。 关键时刻,王子儒就看到一匹黄骠马从后面冲出,直接跃过壕线。 马还在半空的时候,人已经双脚踩在马鞍子上,猛地从马上蹿下来,人在半空发出一声大吼: “枪来”! 在发出吼声的同时,右手似乎就是随便的划拉一下,就抢过来一杆红缨枪。 旭日朝阳之下,红缨枪的枪尖在吞吐着熠熠辉光,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只见身形一转,伏虎式枪随人动,枪尖带着风声闪电般刺出,这叫做青龙三摆尾! 凌厉之势令周遭空气都为之震颤。 眨眼间就有三个红枪会众的咽喉冒血。嗑药也白扯,气脉跟不上很快就无力瘫倒在地,蹬腿咽气。 再来招二郎担山,一拦一拿之间,荡出去三四条捅过来的红缨枪,搅枪如抱琵琶。 枪杆转中平,再起攻势,枪杆发力,盖步扎枪闯鸿门,枪尖如同一道毒龙直捣心窝,又是一条人命。 枪法威猛凌厉。 这是——六合枪! 八极高手就没有不会六合枪的,把功夫练到了骨子里的二迷糊,这次终于当众迎来了一次高光时刻,一杆枪如入无人之境,几无一合之敌。 搕、挑、崩、滚、抖、架、砸、缠、挫,杀得酣畅淋漓,七八十号的红枪会众竟被一人一枪杀散,硬生生扛住了壕线。 这边的团丁与巡警也在王子儒的催促之下,终于重振旗鼓,杀住了阵脚。 那个肥头大耳的大法师还不甘心,左手持银链十字架指天画地,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用黄钱纸画的符,随手一搓就燃起来了,让旁观者不明觉厉。 然后把符扔到一个装满了高粱酒的大盆里。 这高粱酒沾火之后,“嘭”的一声冒出来一团大蓝火球子,大法师嚎了三嗓子,意思是显灵了,还能接着整! 结果就觉得肚脐底下一麻,低头一瞅,吓得“妈呀”一声。 你猜怎么着? 肠子都往外漏了…… 与此同时,南门的城门楼子上赶来助阵的络腮胡子,撇了撇嘴,收起三八大盖,潇洒走人…… 实际只要人心不慌,排子枪到位,那红枪会的根本就没有机会冲过来。说白了,就是这些团丁和巡警实在是过于拉胯。 当然,外面的黑衣扈兵、瀚海刀客、边金矿兵也只能说是比土匪强,甚至与一般的官兵相比,也并不逊色,但是与精锐官兵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主要是没见过血,平时欺压良善绝对够用,但真打生打死的时候就差着意思了。 所以,最后双方还得靠冷兵器影响战局,也着实是有些荒谬。 不过,说起来二迷糊还得感谢这些卡拉米,否则哪有机会人前显圣。 经此一战,很多人数十年之后还对二迷糊的英姿记忆深刻…… 这一番生死厮杀,也是把二迷糊给累屁了,待成功守住壕线之后,已经是汗出如浆,毕竟不是谁都有韩老实的挂。 王子儒激动地拉着二迷糊的手,道: “这一战,你当立首功,我必会在你们两个大当家的面前给你请功,请大功——小伙子,你是不是还没媳妇?永衡当的大股东有个二姑娘,给你介绍一下,咋样?” 二迷糊刚擦了擦汗,闻言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声说道: “使不得,千万不要介绍,娶媳妇多没意思,既然手里有黄金,那还不是随便……” 王子儒眨巴眨巴眼睛,好嘛,这小伙子选错行了,应该去当粉匠,走到哪都是随身带着一套瓢…… 算了,人各有志。 王子儒这劳碌的命,还得组织人手查缺补漏,忙得脚打后脑勺。 不得不把二迷糊留在南边,甚至又从东门方向调过来五十个枪法准的老胡子。 主要是这外面的对手实在强大,而且保不齐就搞出来什么手段,一不留心就会中招。 所以很多人对是否能够守住龙湾县城,也开始忧心忡忡。 这援兵——啥时候能到啊…… 上午十点左右,龙湾县城的援兵没到,而韩继武那边却等来了援兵——两门克虏伯60毫米野炮。 这玩意虽然单位重量只有七八百斤,在火炮里面属实非常轻的了,但是拖曳速度肯定没法与马队行进相比,尤其是在泥土道路上。 即便是60毫米小口径火炮,在攻坚方面也是重大威慑,尤其是心理威慑。 要不怎么说是门阀呢,是真有货呀。 那奉天督军老张,虽然现在麾下有两个师,但是火炮数量却两只手差不多就能数过来,因为这已经不是北洋六镇时期了,地方军阀严重缺少重武器。 韩继武与韩继明这两个人,现在得意洋洋: 野炮在手,龙湾我有。 而且这次带了四个弹药箱,每箱有十四发,绝对够用————稳了! 果然,在两发炮弹落到南门方向的城墙附近之后,人心,开始慌乱了。 黄金,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王子儒急得额头冒汗,心中暗想:算算时间,从郑家屯过来的那三百人马,也应该到了呀。 这再不到的话,可真支撑不住了。这帮王八犊子竟然有两门炮,严重犯规,太不讲武德了…… 野炮的发射阵地是被放到了距龙湾县城南门二里多地的一处土岗子上,负责操炮的还在校准诸元。 甚至还有一副炮队镜,尽管有些破旧,但也弥足珍贵,也可见是两个韩家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壕无人性,官军的炮兵都不一定有这两下。 只要校准诸元,炮弹命中城门楼子,守城的基本就是彻底崩了。 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大约也就北面鲁大士的骑兵连可以硬扛炮火继续干仗,其他都是白扯。 实际能守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绺子那边全靠韩老实的名头,才会卖力守城。而团丁、炮手、巡警,则是依靠王子儒抬出来的一箱箱黄金。 否则面对铺天盖地的进攻马队,早就尥蹶子跑了…… 第221章 跑得越快,死得越菜 “方位角27-00,射角06-70……” 在两门野炮前面,炮手正根据炮长发出的密位校射口令,有条不紊地调整炮口。 下一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争取一次性就打崩对面。 但是没有意外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们聚精会神忙活着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两匹马转过一处房舍,突然启动加速,疾驰而来。 一黑一红,速度极快。 马上的两个骑士全都是头戴礼帽的年轻人,分别手持两把匣子枪,左右开弓,伴随着“砰砰砰砰”的一阵枪响,四个炮手,连同操弄炮队镜的炮长,全都一头栽倒在炮位旁边。 而负责保护两门野炮的十来个扈兵,也都喜提超度套餐。 其中一人还洋洋得意地说道:“南侠,咋样,我这枪法进步还行吧?” 另一人咬了咬嘴唇,没吱声…… 很快又有大队人马赶到,有条不紊地在这处土岗子就地设防,精准的排子枪把怀德韩家试图进攻的扈兵打得抱头鼠窜。 一看就是装备齐整、训练有素的绝对精兵。 虽然只有三百人,但是在占据土岗子这种有利地形之后,即使韩家把两千多人全压上来,也很难攻下。 更不用说城里还会随时可能主动出击。 两面形成一个犄角之势,可以互相照应。 这令韩继明与韩继武愁云惨淡,不但两门宝贵的野炮就这么丢了,还被搞得十分难受。 甚至韩继武亲自率军尝试进攻土岗子,但除了付出伤亡之外,毫无效果。 这三百人,太能打了! 如此一来,围城肯定是没法继续围了,如果还四面分散开,那绝对是取死之道,因为非常容易被内外夹击,来一个各个击破。 韩继武深谙兵事,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肯定已经不是攻城了,而是如何顺利撤回怀德。 因为如果处理不好,就可能从撤退变成溃败,进而被衔尾追杀,那将会是一场灾难——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万福麟看着新到手的两门野炮,还有四箱炮弹,不禁眉开眼笑:美滴很! 虽然目前没有会操炮的,但是这玩意以后送回郑家屯,还不得把吴老将高兴坏喽。 目前整个洮辽镇守军也只有四门正经火炮,这一下子就多了两门…… 而老太太围着两门野炮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本来这两门炮是韩立正和南侠最先夺下来——当然,如果没有万福麟的兵过来布防,也守不住。 但总归是见者有份,不应该被万福麟独吞,劈把(一家一半)才是正路子。倒不是老太太斤斤计较,而是胡子比较讲究这个,不能跑白钱。 奈何现在也不好开口争,因为还得用人家呐。眼瞅着龙湾县城被围了起来,对面人多势众,不是好对付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万福麟却主动开口对老太太说道: “军师,这两门炮是大家一起夺下来的,按理说应该是对半分,但是这玩意如果没正经炮兵,那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其中一门炮我以后折价给那两个小兄弟。” 老太太一听这话,那还说啥了,这老万真是敞亮人…… 而龙湾县城里的王子儒,见到万福麟的三百精锐在二里外布防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城,总算是守住了。 而团丁、炮手、巡警、青壮,也是欢呼雀跃——有钱拿,谁能不高兴。 鲁大士则是已经开始厉兵秣马,准备打一个漂亮的追击战了。 这小子是真有眼光,一番观察之后就洞悉了局势,认定对方除了撤退之外,别无他途。 而衔尾而击,正是鲁大士的拿手好戏。 然后鲁大士就找大掌柜的占人和商量,把白梨花与草原三姐妹给借过来——不要误会,是借过来支援干仗。 对于两个绺子的胡子战斗力,鲁大士真是看不上,如果与他的骑兵连一起行动,反而会添乱。 也只有这四个神枪手才能入他的法眼。 虽然占人和直撮牙花子,但还是识大体、顾大局,把四个老婆都借出去了…… 这边跃跃欲试,那边的韩继武与韩继明已经呛呛起来了。 很多大事都是坏在这个“王”字上,天下大事一争王,就别想太太平平。孩子事一争王,也得打个仰二翻天。 这边金主脉与怀德支脉合兵一处,韩继武与韩继明都是说了算的,顺风局有进展还好,而这眼瞅着是没法继续打下去了,擎等着撤军。 结果韩继武认为,白天不好整,捱到晚上再撤,有夜幕的掩护,可以更加保险一些,而且还可以把绺子剩下的三百多人放到了后面殿后——说是殿后,实际就是扮演了壁虎的尾巴角色,直接自生自灭、自求多福。 但是韩继明认为夜长梦多,要撤就赶紧撤,别干等到晚上。而且让绺子殿后也不是不行,但需要边金主脉按照胡子的人头算,每个支付三百两黄金给怀德支脉,毕竟这些胡子是怀德韩家的黑手套,活着的时候给怀德韩家卖命,死了也得给怀德韩家添砖加瓦,这才是死得其所。 两人吵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消息被胡子给听去了,于是剩下的三百多人一帮哄的开始挠杠子。 扈兵和矿兵阻拦的时候,就发生了火并。 本来这些胡子之前攻城的时候就经常打头阵,颇有伤亡,已经心怀不满。这再听闻让他们殿后送死,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何况吃横饭的胡子。 城外的万福麟与城里的鲁大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做出决定:趁他病,要他命! 主动出击! 王子儒则是发动人员齐声高呼: “两个骑兵团的官军援兵来了!” 要了命了。 两个小时之前,还是野炮在手、龙湾我有。 两个小时之后,已经是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 兵败如山倒。 韩继武带兵的本事已经挺强的了,在如同雪崩一样的时候,还能组织精锐矿兵试图稳一波。 但很快就遭到了四杆大枪的精准打击,更主要的是要面对鲁大士骑兵连的雷霆之击。 边金矿兵虽然精锐,但是与骑兵连的百战精锐相比,那还是差得远。 只是骑兵连目前只有一百人,如果能有五百人,鲁大士哪还用得着守城,面对两三千人也完全可以直接a过去…… 万福麟全程目睹,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龙湾县城竟然有这么猛的精锐,一看就不是绿林的手段。 既然如此,那他老万也不能甘落人口,于是带着所部三百人放手开打。 再有两个绺子的四百多胡子,甚至商团、警署游击马队、炮手见到有便宜可战,也都争相骑上马匹跟着吃溜达。 之前还是唯唯诺诺,转眼就是重拳出击。 尤其是胡子,打逆风局不行,但是打顺风局那可真是如鱼得水…… 全完了,这下韩继明与韩继武也不用吵吵了,赶紧跑吧。 两个人仗着马好,所以最后跑得比谁都快。 尤其是边金韩家的韩继武,不但支脉的扈兵、刀客不要了,就是他主脉的矿兵都顾不上了,只带着亲随埋头跑路。 也不知道在奉天讲武堂是咋学习的,大概也许可能都是师娘教的吧。 韩继武一溜烟往南跑出去能有二三十里地——然而事实证明,跑得越快,死得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