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入东宫,良娣只想逃离》 第1章 重生后的一巴掌 “烟儿?烟儿?” 门口传来男子的低唤。 余晚烟费力睁开眼睛,还没看清自己在哪里,撑着脑袋的手一软,便向旁边栽去。 “烟儿!” 匆忙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烟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怒火与恐惧让力量油然而生,余晚烟下意识地铆足了劲,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周聿辞偏着脑袋愣在那里,原本的担忧瞬间消失,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余晚烟后退一步,太使劲了,她的手打得生疼,却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不是被扔进了井里吗?她怎么会……还活着?这又是哪里? 微开的窗户口传来小贩带着江都口音的叫卖声,连绵不绝。 余晚烟打量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纤细的双手,除了右手掌心通红之外,其余完好无损,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周聿辞终于回过神,“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余晚烟合上眼,平复着心绪,竭力不让自己在周聿辞面前露出马脚。 她怎么了?她这是回来了呀!她回到了章平二十四年!她回到了还没有义无反顾地跟着周聿辞去京城的时候! 她,还活着! 想到这里,余晚烟的肩膀微微颤抖。 “烟儿,我刚才在外面敲门,见屋里没有动静,担心出什么事,这才进来的。我看你撑着脑袋,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做了噩梦?” 余晚烟抬眼看去,眼前的男子手执折扇,穿着青衫,长身玉立,面容俊逸,一侧泛着红,却丝毫没有挨了一巴掌后的恼怒与窘迫,只有对她的担忧。 呵,就是这副皮囊当初将她骗了过去! 周聿辞被她盯得有些不适,心中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怎么觉得烟儿突然对他疏离了起来? 不等他再细细探究,余晚烟便故作惊慌,“嗯,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死了,被人害死了。” 她的确是被人害死了,这不是梦,而是她经历过的前世。 最后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命人将她扔进井里的,正是平阳侯府的大小姐,周聿辞的妹妹,周玉寒! 周聿辞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无缘无故的,烟儿怎么会突然对他疏离,看样子是这个噩梦把她吓得不轻。不过,这正是他在美人面前表现的好时机! “一个梦而已。烟儿不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周聿辞想要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余晚烟起身去拿茶壶,不经意地避开了伸过来的咸猪手。 周聿辞见状,连忙上前抢过茶壶,殷勤地倒了杯茶,“烟儿,喝杯茶压压惊,小心烫。” 他吹了吹气,这才将茶杯放在余晚烟面前。 余晚烟胃里一阵翻涌。 这茶她是碰不得了,现在有点想吐。 所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伪君子恶心又油腻的呢? 周聿辞见她发呆,左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烟儿,还在想那个梦吗?梦都是假的,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舅舅家待你不好,烟儿,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过些时日,你便和我一起回京城……” 余晚烟自然没错过周聿辞左手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后来的悉心照料下,已不再狰狞。 是了,她记起来了。 周聿辞是救过她的命的,那道伤疤就是他替自己挡住倒下的重物时留下的。后面即使得到了医治,却也不能恢复如初,周聿辞的手再也弹不了琴了。 可是,又不是不能用了。周聿辞失去的是他灵活的左手,而她上辈子失去的是一条命啊!孰轻孰重? “我该回去了。” 余晚烟因为突然重生,脑子里乱的很,她现在急于离开这里,得理一下思绪,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周聿辞面色一僵,他有些意外,以往只要把那只受伤的手有意无意地在余晚烟面前晃上一晃,她总是会露出愧疚、心疼的神情来,今天怎么就视而不见了? 眼看着佳人就要离开,周聿辞连忙拦住她的去路,“烟儿,你的衣裳还没有换。” 换衣服? 余晚烟低头瞧见了裙子上的大片污渍。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这是哪一天了。 孙县令家的千金今天举办赏花宴。本来她只是一个商户家不受待见的穷亲戚,是没有资格去的,不晓得自己那个好表妹说了什么,孙小姐居然给她下了请帖。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她们只是为了欺负她,想拿她当个乐子来捉弄取笑罢了。 这不,湿漉漉的裙摆,袖口的泥巴,无一不显示了今天的糟糕境遇。 在余晚烟的印象中,她独自离开孙府,在门口遇到了周聿辞,周聿辞让人买了身干净的新衣裳,带她到这雅间来换。 前世,余晚烟对周聿辞百般信赖,又见他出手相助,更加感激不尽,于是什么都没想,就换上了他给自己的新衣服。 等她穿着新衣服回到林府,自然遭到了舅舅舅母的责问,后面连带着府上的丫鬟小厮都在背后说尽了各种难听的闲话。 这一次,她不会这么做了。 “不必了。如果我回到家中,舅舅、舅母,还有表妹他们见我换了衣裳,一定会多加询问。即使你我二人清清白白,但别人是会多想的,这于我名声无益。” 周聿辞眉头微皱。 这余晚烟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他出去等她换衣服之前,分明还是一副感激、依赖的样子,现在突然避他如蛇蝎。他一直守在外面,这期间余晚烟也没有接触谁啊。那一定是噩梦的缘故,吧? 周聿辞还想再劝,余晚烟不耐烦了。她现在真的恶心,和这个人渣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觉得空气都脏的让人没法呼吸。 她避开挡在身前的胳膊,冷冷说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周聿辞追了过去,刚到门口,门就被用力地甩上,恰好撞到他脸上。 “嗷!” 周聿辞捂着鼻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流鼻血了! 第2章 争吵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似的,余晚烟脚下生风,匆匆离开。 走到大街上,她才发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除了回林府,她哪儿也去不了。 无视路人的目光,余晚烟沿着道路慢慢走着,细细回想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自小就在祖父身边长大,跟着读书写字。三年前,祖父逝世。在弥留之际,祖父委托一个阿婆将她带到了江都,投奔表叔。结果表叔也病逝了,阿婆只好将她带到了舅舅家。等她在林府安顿下来后,阿婆便离开了,此后了无音讯,再没见过。 舅舅林大保是个商人,商人大都重利,府上多了一张白吃饭的嘴,他自然是很不乐意,很少会给余晚烟好脸色。 舅母林夫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穷酸亲戚也相当不满意,尤其是看到那张出落的愈发明艳动人的面容,生生将自家宝贝女儿比了下去,便更加的不高兴。 林家表妹林清晓就不用说了。女孩儿正是爱美的年纪,表姐妹两人一块儿出现时,她往往是那个后被注意到甚至是直接被忽视的人,心里当然不会痛快。 余晚烟在林家饱受冷落和刁难,但她处处忍耐着,因为除了这里,她似乎已经无处可去了。 可这个世界往往是这样的,当你后退一步时,那些欺凌你的人就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舅舅林大保在别人的议论中慢慢看到了这个便宜外甥女的价值。 余晚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呀,不少见过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呢。白吃了他们林家那么久的饭,怎么着也该回报回报了吧。 林大保还在考虑谁能给林家带来最大的利益,他的夫人和女儿已经从候选名单里挑中了一位商人——王有才,王老板,江都首富。 余晚烟冷笑。那老头子都七十了,她才十七! 老流氓一把年纪,还贼心不死呢,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管他王老板有的是才还是财,反正她不愿意给老头当续弦! 说什么老头喜欢她、看重她,等王有才死了,王家的财产就会全部落到她手里。这是觉得她是傻子呢?还是王有才是傻子呢?还是王有才的一堆儿子们是傻子呢? 她的好舅舅和好舅母要是真这么看好那个老头,就把林清晓嫁过去“享福”吧!她才不奉陪! 前世,因为对婚嫁一事的恐慌,再加上周聿辞的糖衣炮弹,让她毅然决然地逃离江都,跟着周聿辞去了京城。 余晚烟原本以为自己是奔向了幸福,没想到京城的浑水极深,哪怕是一个平阳侯府,里面的脏水稍微晃晃,就将她彻底淹没。 她先是遭到了平阳侯府的嫌弃,嘲笑她痴心妄想,一介平民居然想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后在无意中撞见那个自称洁身自好,又口口声声说爱慕她、非她不娶的周聿辞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最终她又因目睹了此事丢了性命。 平阳侯府,真脏啊。 既然认清了周聿辞的真面目,那这一世,她不会再犯这个愚蠢的错误,不会再靠近周聿辞和平阳侯府半步了。 可是,她不甘心啊! 前世无辜命丧侯府,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余晚烟悲愤不已。 她撞破的平阳侯府的一件秘闻,或许不够致命,但也足以让侯府的名声跌落谷底。 然后呢?这有什么用吗?她如果不能彻底摧毁一个侯府,那日后必定难逃一死。 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能依靠,便注定难以挑战权贵。 那些达官显贵稍微动动手指,便轻易搅动了无数人的生死。 算了,还是活命要紧。京城这种是非之地,她决计不会再踏入。 余晚烟一阵痛苦,脚步慢了下来,缓缓向林府走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听说那个人很有才华,且一直有入仕的志向,或许能帮到自己。 不管了,一步一步来,先去看看再说。反正林大保已经在计划将她嫁人了,她得赶紧离开林府,最好立刻就走。 “哟,这不是我的好表姐嘛。不是提前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府上啊?” 林清晓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对着狼狈的余晚烟习惯性地嘲笑。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眼里划过一抹嫉妒。 这该死的余晚烟一身破旧衣服,都沾了泥了,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楚楚动人?怪不得引得周公子怜惜维护呢。真就是狐狸精现世!看着就让人讨厌。 林夫人牵着自家女儿的手,皱着眉嫌弃地看向余晚烟,忍不住指责起来,“你干了什么!不照照镜子看看现在是什么模样吗?一个姑娘家家,脏兮兮的,还在外面乱逛,是不是嫌我们林家不够丢人?外面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 余晚烟也不生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舅母,今日是表妹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孙小姐的赏花宴。至于我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表妹可是在现场,亲眼目睹,不如舅母让她好好讲给您听听?” 林家母女一愣,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余晚烟居然敢顶嘴了。 林府门口不断有行人经过,好奇地看了过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啊,吵起来吵起来,好好满足一下他们的八卦之心。 他们边看边悄摸讨论着。 “这姑娘是谁?裙摆和鞋子湿漉漉的,像是刚才踩进水里了。” “嘿,你不认识啊?这是来投奔林家的表姑娘。啧啧啧,看林夫人和林小姐凶巴巴的态度,表姑娘平日里肯定没少受欺负。” “哦?你认识?展开讲讲,怎么欺负的。” “别的先不说,人姑娘裙子都湿了,林夫人不让她赶紧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反倒在这里指责她丢人,这是几个意思?” “也是。林小姐可是幸灾乐祸的很,以为我们瞎,看不见吗?诶,她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我看,八成是这林小姐把她表姐害成这样的。” 路人的议论声传进林清晓的耳朵里,她懵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胡说八道,她这个样子,关我什么事了!” 尖锐刺耳的声音把路人吓了一跳。噫,这么凶?声音这么大?是心虚了吧。 余晚烟垂下眸子,“确实是我自己不注意,如果我没有站在池子边,就不会被人撞到后背,没站稳,踩了进去。表妹当时就站在我右边,可有看清是谁撞得我?” “谁站你右边了!我当时分明站在你后边!” 第3章 福气?晦气? 余晚烟恍然大悟,“哦,原来表妹站我身后啊,那一定看清是谁撞得我后背喽?” “我……”林清晓气得发红。以前跟个软包子一样的余晚烟现在怎么咄咄逼人了?害得她一时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出了实话。 余晚烟故作疑惑,“对了,表妹刚才拉着我去池子边想说什么来着?都怪我,还没来得及听你说话,就不小心摔了进去。” 路人恍然大悟,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不是林小姐推的人,她早就解释清楚了,而不是在这里干瞪眼。瞧瞧,这眼珠子都快喷火了。 林清晓在林家受尽宠爱,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哪个敢不捧着她。陡然迎上这些“穷苦”百姓指责、嘲讽、厌恶的目光,她无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怎么办?她可不想落下个恶毒的名声啊。 都怪余晚烟,像之前一样好好地聆听教训不好吗?非得开口顶撞,这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后的婚事,她非得撕了余晚烟这张出言不逊的贱嘴,划烂这张到处勾引人的脸。 林夫人自然是为自己女儿说话的,她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晚烟,你妹妹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原本是不打算赴宴的,可她担心你没什么朋友,在宴会上会无聊,这才陪你一起去了赏花宴。” “今天宴会上的人多,她本就病着,一时没注意到你是怎么落水的也实属正常。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一向好,可不能因此生了嫌隙。” 林夫人脸上挂着笑,乍一看还挺和颜悦色的,实则笑意不达眼底。 余晚烟点点头,“原来表妹是病了呀,怪不得会站不稳呢。以后,生病了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别的什么贵人,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结束了。” 林夫人的笑容僵了僵。 还说呢,能不能闭嘴啊?看样子余晚烟和王老板的婚事得尽快定下了。眼不见为净,早点把她送走。 “晚烟,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我前些日子特意找绣娘做了几身,快去看看合不合适。” “哦?我也有吗?不是表妹的旧……” 衣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夫人尖声打断了,“晚烟!今日的风有些大,小心着凉了,快去换衣裳吧。” 她示意丫鬟带着余晚烟赶紧进府。 可笑,搁这儿捂嘴呢。说得好像别人没长眼睛,看不出她这一身陈旧,且因为不合身被明显改过的旧衣服。 不过,虽是四月了,天气确实还有些冷。 余晚烟懒得再同她争辩,顺从地进了府。 看着送到她房间的新衣裳,余晚烟一愣,没想到林夫人说的是实话,这次居然不是林清晓不要的旧衣服了。 哼,林家哪里会对自己这么大方,这里头准没安好心。算算时间,差不多该王老板要来议亲了吧。 果不其然,她刚换好衣服,林夫人就派身边的丫鬟来请她过去。 林家三口都在正厅坐着。 林大保沉着脸,显然是听了林清晓的一番控诉,现在正对余晚烟心生怒火呢。 余晚烟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三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余晚烟笑吟吟地道谢,“多谢舅母送来的新衣裳,我很喜欢。” 爱美是人的天性,有这么一件崭新舒适又合身的漂亮衣裳,她确实挺喜欢。 林清晓低声骂了句,“狐狸精。” 她想到等会儿要讲的事情,那点怒火立刻平息了下去。 林大保用那打量货物的眼神多看了几眼,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这外甥女果然天姿国色,比那早死的妹妹容貌更甚。 想起余晚烟的娘亲,林大保心底一阵不舒服。那么美的一张脸,白白便宜了一个穷酸书生,没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要是当时把她送给县令还有商会的那几个人,他林家早就发达了! 林大保一阵心痛。 不过还好,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更好的。 他清清嗓子,示意余晚烟落座。 等她坐下后,方才开口,“晚烟啊,你呢,一晃来我们林家也有三年了,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爹娘走得早,祖父也去了,没法来替你做主。不过你放心,有你舅舅和舅母在,这事,我们来帮你相看。” 林大保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朝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 林夫人心领神会,当即接过话,“是啊,晚烟,我和你舅舅一直都替你留意着呢。你长得好,本来是不愁嫁的,可你的出生……” 林夫人顿了顿,故意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来。 她打量着余晚烟,可这个外甥女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色平静,和方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真是奇了个怪了。 林夫人没得到余晚烟的任何表示,只得接着说下去:“江都多才俊,我们也希望你可以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以后能享福,这样也不算愧对你爹娘,还有你祖父。” 余晚烟慢悠悠地开口道:“铺垫了这么久,看样子,舅舅和舅母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林大保同夫人对视一眼,“前些日子,咱们江都的首富王老板同我谈起了你。王老板他第一次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余晚烟一口回绝,“不嫁。” “晚烟,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王家财力雄厚……” “不嫁。” “王老板发妻已逝多年,你嫁过去就是正妻……” “太老了。” “……年纪大一些,会疼人。” 大一些?那年纪都能当你俩的爹了!余晚烟被气笑了。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躺在棺材里疼人啊。那么想要被人疼爱,不如自己过去,霍霍她做什么。 “晚烟,这是你的福气。” 不,这不是她的福气,这是她的晦气。遇上这么些人,她真的是倒霉透了。 可她现在身处林府,势单力薄,要是直接激烈反抗,林大保肯定会命人将她看管起来,到时候再想跑就难了。 “可是,舅舅,我有心悦之人了。” 林大保的脸黑了黑。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和那个短命鬼娘一样,看到个男的就贴上去。 “谁?” 余晚烟故作娇羞,“表妹见过的,是周公子。”唔,有点恶心到自己了,但好歹能拿出来挡上一挡。 林大保仔细想了一下。什么玩意儿?江都没听说过有哪个周家啊。没有钱和权,有什么用。该不会又是哪个穷鬼书生吧! 林清晓狠狠咬了咬唇。 周聿辞她见过,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整个江都只怕是找不出比周公子更英俊的男子了,她看了也心生欢喜,可那人总是看着余晚烟,满眼柔情。 比起不明身份但相貌堂堂的周聿辞,林清晓还是希望余晚烟能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狐狸精和老头,这才是绝配嘛。林清晓恶狠狠地想着。 “爹爹,周公子看着确实不错,我听说他是个在外游历的书生,几个月前刚来到江都。” 又他娘的是个书生! 林大保怒火直冲头顶,一拍桌子,“不行!一个破书生能有什么用。余晚烟,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的婚事,由我做主!” “可是,舅舅。”余晚烟缓缓抬头,“周公子本名周聿辞,京城人士,是平阳侯府的二公子,不是什么破书生。” “什么!” 第4章 既要又要 林家三人异口同声,其中林清晓的声音尤为尖锐。 她能看得出来,周聿辞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不似普通人。可看他出手并不阔绰,一直租住在一间简陋的小院里。本以为是哪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平阳侯府的人。 那可是平阳侯府啊! 她自己能见到的大官也就江都县令了。 林清晓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凭什么一个侯府公子能看上余晚烟啊。 她好气。 林夫人也很惊讶。 京城侯府?不成!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和京城的官宦世家搭不上关系,余晚烟这么一个没爹没娘的穷酸玩意儿就更不配和侯府的公子在一起了。 林大保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外甥女有点本事啊,狐媚劲十足,居然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平阳侯府,那他可得再掂量一下了。财和权,好想都要啊。 正厅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厅内的四人心思各异。 如果不是重来一世,余晚烟到现在其实是不知道周聿辞的真实身份的。 她本不打算搬出周聿辞,可如今也只有平阳侯府这个名头能让林大保有所犹豫,不那么快地下决定。 贪婪如他,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那他一定会在平阳侯府和江都首富之间摇摆不定,暂时也会放松对自己的警惕,那她也就有了逃离的时机。 “侯府啊……是个好地方。”林大保眯着眼睛,捋着胡子,“晚烟,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平阳侯府的二公子的名头啊?” 余晚烟恭恭敬敬地答道:“他是庶出,名声自然比不上平阳侯世子,舅舅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他为人低调,这一次,刻意隐瞒了身份在外游历,也是不想让人知道。” 呵,什么在外游历,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件事。余晚烟低着头,无人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与恨意。 庶子?林清晓的内心稍微平衡了一下,但又立刻扭曲起来。就算是庶子那也是平阳侯府的庶子!单从身份上看,怎么着也比王老板那个老头子强!更别提年龄、相貌,简直就是吊打! 不行,不能白白便宜了余晚烟。 “爹……” 林大保摆摆手,打断了林清晓的话,“晚烟啊,你年纪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他自称是侯府二公子,但也不能确定啊。这年头骗子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就喜欢假冒别人的身份行事。江都离京城那么远,若真要冒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 “我等会儿就派人去打听一下,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侯府公子,那我也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如果他不是,晚烟,你还是乖乖听舅舅的安排吧。舅舅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的。” 余晚烟露出了一抹欣喜又羞涩的笑容,“好,我都听舅舅的。” 林大保满意点头,“行了,你今天落了水,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吧,别到处乱跑。” 他思忖着,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安排。要派人去打探那个周公子的真实身份,明天王老板来讨论亲事,他今天还得先准备着。哎呀,要是两边都能抓住,他们林家以后的道路就好走的很啊。 等余晚烟走后,林清晓抱怨道:“爹,难不成你真要变卦,将余晚烟嫁去侯府啊?那王老板那里怎么办?” “晓晓,不急啊。你见过那个什么周……周聿辞,跟爹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那个谦谦公子的名字,林清晓面颊泛红,视线胡乱飘向别处,“我,我怎么知道,我和他也只是打过几次招呼而已。而且,我都不知道他是侯府公子。”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抱怨和委屈。对别人就隐瞒身份,对余晚烟就袒露一切吗? 见女儿这副娇羞的模样,林大保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看着比县令家的公子还要好?” “嗯。”林清晓捏紧了帕子。她可没忘记县令家的公子每次看到余晚烟脸就红了。狐狸精,真是一个男人都不放过。 林大保摸着胡子,“晓晓啊,京城离这里太远了,爹觉得余晚烟还是留在江都的好。王老板答应了,等余晚烟嫁过去,我们的盐生意也就有着落了。这可是暴利行业。” “至于周聿辞那里,晓晓,你和余晚烟长得有几分相似,容貌不比她差,性格更讨人喜欢,你呢,身后还有咱们林家,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到时候我想法子安排你和周聿辞多接触接触……” 林清晓顿时红了脸:“爹!” “好好好,我们乖女长大了,不好意思了。爹不说,爹还有事要去忙。等爹回来,给你带你喜欢的珠宝。” 第5章 跑路 余晚烟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刚才从正厅回来的路上,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林家人不喜欢她,只当她是用来交易的筹码。王老板可以说是江都的地头蛇,林家从他身上获取利益更为方便。所以,林家是绝对不会放过王老板这棵大树。 即使周聿辞的身份被确认,林大保也不可能会把自己嫁给周聿辞的。在他眼里,这个世上,他的女儿林清晓才值得更好的人。江都县令在平阳侯府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总而言之,哪怕方才道破了周聿辞的身份,也没办法给自己拖时间。 她得赶紧离开! 在余晚烟的记忆中,第二天王老板就要登门商议婚事了。她不知道林大保到时候会想出什么说辞来搪塞自己,反正她不想再看见这个恶心的糟老头。 婚事一旦定下,林大保就会派人严加看管,自己再想迈出林家一步都难。 前世能逃离林家,还是多亏了周聿辞。余晚烟记得,自己换好衣裳后,同周聿辞互诉衷肠,并求他带自己离开林府。 周聿辞答应了,约定好三天后见面。结果他等到第五天都没有等到余晚烟,便托人过来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她被禁足。 后来,周聿辞想了法子,带着她翻墙逃出了林家,两人直奔京城。 这一次,靠不了别人,只有自己了。 余晚烟说是要收拾包袱,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在林家的三年,她穷的可怕。 当初带来的一些贵重首饰,都被林清晓抢了去。一通收拾下来,就只有那么两件旧衣,还有一点碎银和一些胭脂水粉。 余晚烟将包袱藏在床底。 她已经计划好了,等会儿趁人不注意去弄点干粮,再想法子雇辆马车,天黑以后,就跑。这个屋子偏僻又荒凉,林府上下都不待见自己,没人会来的。 余晚烟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静静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夜色渐沉,林家母女那边其乐融融,林大保外出办事还没有回来。 余晚烟等不及了,将下午外出买的东西都塞进了包袱,又将自己伪装一番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身看向摆放在案上的一架古琴。 带?还是不带? 月华如水,琴弦泛出森森冷意。 脑海中闪过祖父那张苍老慈爱的面容,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余晚烟闭了闭眼,不再犹豫。 这个荒败的小院安静无声,一如平时那样无人来访。余晚烟顺利地溜出林府,到了提前约定好的马车的位置。 赶车的是位姓赵的婶子。她的夫君前年意外亡故,只留下了这么一辆马车和一间破旧的小屋。赵婶将小儿子送到兄长那里读书,自己则留在江都,学会了赶马车,以此来维持生计。 她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拿钱办事。等余晚烟到了,便驾着马车连夜出城,向徐州赶去。 余晚烟坐在简陋的马车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古琴。 这把琴很普通,有些陈旧,周聿辞嫌弃过,也答应过等他们到了京城后,会送给她一架新的名贵的古琴。可等到最后,琴没送来,反倒把她的命给送走了。 余晚烟是有些不解的。 她回忆起自己和周聿辞的初识正是因为一曲琴音。 那天,她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正准备回林府,隔着一堵墙,恰好听到了墙那边传来琴声。曲调宛转悠扬,吸引了她,让她忍不住驻足停留。 一曲广陵散,余音袅袅,余晚烟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很好奇,弹琴之人究竟是谁。琴音如此干净澄澈,想来那人一定是个极擅古琴的高雅之士。她若是能有幸结交……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俊秀的男子抱着琴推门而出,看到门口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眼底顿时露出惊艳,呆呆地看着。 余晚烟只犹豫了一瞬,便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她和周聿辞就此相识。 不过后来,余晚烟也没有机会再次听到那般好听的琴声。 他们相识不久后的一天,她在大街上被一个醉酒的男子纠缠,周聿辞挺身而出,却被醉汉推倒的重物砸伤了左手,此后,这只手再也弹不了琴。 一切皆因她而起,余晚烟心有愧疚,除了悉心照料之外,对弹琴一事闭口不提。 余晚烟轻轻拨了下琴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一时间竟觉得无比陌生。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能弹出那般纯粹之音的人,现实里居然如此丑陋不堪。兴许是她还没有达到听曲识人的境界,也可能是京城素来会培养伪装真实面目的人吧。 余晚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古琴仔细地收了起来,现在可不是悠闲弹琴的时候,她还在逃亡呢! 第6章 (男主出场)抓人?杀人? 赵婶收了余晚烟的银子,驾着马车,向着徐州日夜兼程。 余晚烟扒拉在马车门口,“赵婶,这一天一夜,你也就上午休息了会儿,要不今晚我们就不赶路了,找间客栈歇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赵婶挥着鞭子,一刻也不停留,她木着脸,声音很沉稳,“余姑娘,你和林夫人她们在街边的争执我都听到了。这么些年,一直待在自己的舅舅家,被人欺负,也没个依靠。现在你又把自己的脸画成这副样子,显然是私自逃了出来。” “你约了我连夜离开江都,今天白天那点时间,他们肯定发现你人不见了。等他们意识到你跑了,林家会立刻派人出来找你。时间紧,不能耽搁。” 余晚烟讪讪一笑,“呵呵,赵婶,原来你都猜到啦。” 嘶,看着沉默寡言又木讷的人,没想到心里对什么事儿都门清着呢。 赵婶依旧面无表情,“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这次我又收了你的银子,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送到徐州。” 之前有段时间赵婶为了赚钱,拼命干活,累垮了身体,发了高热晕倒在雪地里,幸好余晚烟路过发现了她,给她吃了药丸,又找来郎中,这才救下她的性命。 赵婶面相看着凶狠,实则是个心热的、知恩图报的人。 果然,评判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在。细细听其言观其行,方可窥得几分皮囊之下的那颗心。 赵婶铁了心赶车,余晚烟见劝不动,便只好由着她去了,自己则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外面嘈杂的声音将她惊醒。 大半夜的,荒郊野外,这么吵? “姑娘,坐稳了!”赵婶在外头大喊了一声,然后扬起马鞭,全速前进。 马车颠簸起来,余晚烟不由得抓紧了车窗。 她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难道是林大保发现她逃跑,然后派人追了过来了? 不能吧!前世她和周聿辞从江都去往京城,甚至没有连夜赶路,都没有人追过来的。为什么林大保这次会派人来追她? 不对!或许,前世林大保也派人了,但是这伙人没有去京城的方向,而是往徐州的方向跑了。 余晚烟的脸白了白。她这么倒霉的嘛? 听动静,后面的人马好像不少啊。林大保居然花这么大手笔来找她一个弱女子,她还真是……无话可说了。早知道就该给林府上下都下一大堆泻药,拉死他们算了,省得这群人还有力气出来追她。 她就不应该心软的。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了逃跑的前科,要是被抓回去,就真的再也出不了府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赵婶虽然力气大,但不怎么会武功,打不倒后面这一大群人啊。 不行,不能连累了赵婶。 “赵婶,你要不停下来吧。如果他们是来追我的,我跟他们回去,如果他们不是……啊!” 马车一个急转,余晚烟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她顾不得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 “赵婶……啊!” 余晚烟一声惊叫,慌张抬头。 虽然看不到,但她明显察觉到有人站在了马车顶上,连带着车身晃了好几下。 这么刺激的吗! 这是抓人还是杀人啊! 余晚烟惊慌失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跟你们回去!我跟你们回去!别再追了!” 不要这么吓人啊。她回去还不行吗?大不了回去后再慢慢想办法呗。 车厢摇晃起来,头顶好像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确定,再听听。 好像还真是! 难道赵婶深藏不露,表面上是个赶车的,实际上是个武林高手? 那也不行,听刚才的声音,追来的人手众多,而且据她所知,林大保手下有几个高手,比如,林木,赵婶能应付的过来吗? 不对啊!赵婶在打斗,那不就没人驾车了吗?完了,这马受了惊,乱跑怎么办?无人驾驶,太危险了! 余晚烟刚想扒开车门看一眼,车顶的木板被劈了几刀,承受不住重量,断了。 在她无比惊恐的目光里,一个黑衣男子从上方掉落,倒向她的方向。 余晚烟立即向旁边一闪。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寒凉的月光下,她看到了那深沉的颜色在长剑上缓缓流淌,滴落。 杀,杀人了? 真干起来了! 余晚烟僵在那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黑衣男子一跃而起,与外面的人厮杀了起来。 外面是一场混战,约莫有十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其中有一个人,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余晚烟认识,正是林木。 “余姑娘!你还好吗!” 赵婶降低了车速,拉开门,关切地看了过来。 余晚烟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敢情刚才从天而降的是个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 赵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她也害怕啊。只是她面瘫,所以脸上不显。 “余姑娘,这……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余晚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林木他们只是来抓我回去的,我不知道他们要杀我啊!我,我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给他们下药,我只是私自跑了出来啊!” 王老板这人挺阴的,自己跑了,他就一定会为难林大保,所以林大保就想杀了自己泄愤?这么狠的吗? 赵婶也惊疑不定,“那,我们该怎么办?跑?” 说话功夫,打斗的人只剩下了三个,他们迅速靠近马车,然后其中一人一刀把马给砍了。 很好,这下想跑也跑不了了…… 林木的刀朝着余晚烟的方向砍了过来。 林大保竟然真要杀她!她才重生就又要死了吗! 余晚烟的眼前泛起了血色,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打斗的三人一下子只剩下先前掉落在车厢里的那个黑衣男子。 都,都死了? 都死了!这么多人,全都死了! 余晚烟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欣喜。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倒了一路,就算林大保不抓她,官府也要抓吧。 大侠,您救了我,也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呀! 大难不死,全是后患。 余晚烟欲哭无泪。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随后瞬间倒下。 得,全场只活了她和赵婶俩不会武功的女人。 俩不会武的弱女子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是未曾平息的惊恐和茫然。 “赵婶,今天这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余晚烟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镯子,“对不住。马车算是我买下了。这个镯子是我身边最贵的首饰了,你拿去换些银子,多余的,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赵婶,你快走吧。” 赵婶犹豫,“余姑娘,我走了,你怎么办?” “篓子是我捅出来的,我自己会承担。舅舅那边,放心,我有法子。另外,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今晚之事,你就当没有见过。快走!” 夜晚,城外的风特别的寒冷。 赵婶心底挣扎了许久,咬咬牙,接过镯子,“余小姐,你多保重。” 赵婶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到处都是尸体,阴森森的,余晚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她最近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男子。 余晚烟走过去,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 还活着?虽然微弱,但好像还在喘气。 第7章 不知死活 余晚烟犯了愁。 大侠出于正义,挺身而出,现在却身受重伤,昏迷在此。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不多了,她作为一个被救的人,肯定不能丢下这个恩人,自己逃之夭夭吧。 好在当年照顾祖父,来了江都后又备受冷落,关于最基本的一些医术,余晚烟还是懂一些的。跑路前,她不仅备足了干粮,还准备了常用的草药,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借着月色,余晚烟将男子的伤口都简单处理了一下。 弄好这一切后,她又茫然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跑,那她还勉强跑得动。要是再带上一个昏迷的男子,那绝对不可能。她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拖得动一个成年男子啊,背上自己的包袱就已经够累了。 正在余晚烟犯难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救,救命!她不敢回头啊!后面不是没有活人了吗! 什,什么东西在碰她的头! 余晚烟吓得快厥过去了,轻轻的嘶鸣声将她飞出的三魂七魄又拽了回来。 她哆嗦着回头一看,一张大马脸。 哦,是匹马呀。 余晚烟瘫软在地,顺势垂下的手“啪”地打在了身旁男子的脸上。 不是人就好…… “啊!”手背传来的剧痛让她立刻低下头,惊慌地看向了不知何时醒来的男子。 “你,你醒啦!”余晚烟惊喜。快来个活人和她说说话吧,虽说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是她还是害怕一堆尸体啊。这里不是地狱却比地狱更让人害怕。 谢重渊从剧痛中恢复了些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脸上就挨了一下。 谁这么不知死活,敢打他的脸! 平平无奇的侧脸映入眼帘,谢重渊这才看清原来是刚才马车里的那个女人,她正盯着马发呆。 谢重渊眼底的冷冽一闪而过。他受了伤,暂时动不了手,难道还动不了嘴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伤口被处理过了,虽说这药劣质的很,但他现在受了伤,孤身一人,这些药还是能起到些作用的。至于这个女人,看样子懂点医术,或许可以暂时先带上。要是她敢起别的心思,呵,那就别怪他…… 谢重渊吹了声口哨,那匹马儿垂下头,轻轻蹭着他的胳膊。 余晚烟看得目瞪口呆。大侠讲义气,他的马儿也好灵性。 “上马。” “啊?你要上马?”余晚烟愣了一下,立刻让开了,见黑衣男子躺在那一直盯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起不来是吧?我扶你上去。” 余晚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谢重渊的伤口,“那个,我力气小,你自己也使点儿劲啊。” 马儿侧着身子缓缓倒下,等谢重渊上来后,它这才起身。 他要走了吗?余晚烟的视线牢牢锁在谢重渊身上,里面夹杂着期待与恳求。这个地方实在让人害怕,可以带她一起走不? “上来。” “好嘞。你再稍微等一下。” 大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余晚烟欣喜地笑了,好看的眉眼瞬间变得灵动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多停留一分,危险就多一分。谢重渊瞬间想直接拍马走人了。 “麻烦你拿一下。” 余晚烟将古琴放在谢重渊的身前,自己背上包袱费劲地爬了上去。 “那个,你……诶!” 余晚烟看着忽然倒在马背上的谢重渊惊慌失措,“怎么又晕了?我不会骑马!这……怎么办?” 显然她的慌张是多余的,这匹极有灵性的马儿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想要去哪里,无需牵引,便平稳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救命啊!余晚烟紧紧贴着谢重渊,死死地抱住了他。自己和这马非亲非故的,要是摔下去了,它肯定不会停下来等自己。 天将亮未亮,前方的路不再像之前那般难以分辨。 马儿驮着他俩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余晚烟的身体又酸又僵硬,径直从马上滚落下去。幸好下面是柔软的青草地,不至于闪了腰折了腿。 她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试图将谢重渊从马上拉下来。马儿背着他们跑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 奈何谢重渊太重,余晚烟抱着他的腰没站稳,向后倒去。 痛!好痛!前胸后背都好痛。 谢重渊重重地压在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余晚烟等后背的那股疼劲儿过去了些,这才开始想着把人推开。 正在使劲推人呢,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脖子间怎么热热的痒痒的? 她缓缓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两人脸对脸挨得近,借着微光,余晚烟看清了谢重渊的长相。脸庞轮廓分明,眉眼如画,鼻梁挺拔,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 好一张神仙面容。 余晚烟看得有些失神。先前太紧张了没看清,没想到救了她的是个外貌极为出众的年轻公子。 温热的呼吸洒在面上,余晚烟回过神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离得太近了! 羞恼之下,力量爆发,她竟然一下子将人给推开了。 谢重渊滚了半圈。 余晚烟有些尴尬,她边在包袱里翻东西边问:“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还好吗?能不能动?我再帮你看看伤口?” 她也不在意谢重渊没有回话,拿着药过去,自顾自地开始替他换药。 “会疼,你忍一忍啊。你的伤有些重,我出门的时候只带了普通的伤药,带的不多,只剩这一点了。等会儿进了城,再让郎中重新给你看一下伤口。” 余晚烟的动作还算熟练,三两下就换好了药,随后去溪边洗手。 整个过程谢重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打量着余晚烟的背影。 不会武功,像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相貌平平,那双眼睛倒是格外灵动,连带着整张脸都稍微好看了些。 她是谁?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和她一起的另一个女人呢? 余晚烟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寒凉冷漠的眼神。 第8章 互相认识一下 “我这儿还有个饼,你吃吗?”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余晚烟当然得对他好点儿。 谢重渊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变回了温和的模样。 他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来路不明的食物自然不会要。 “我不饿,你吃吧。” 余晚烟微微一愣,重新将谢重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个男子现在的模样和刚才打斗时的气势相差太多了。不过可以理解,生死关头,自然会与平日里不一样。 不过这身料子,即使她不认识,也能看得出来价格不菲。还有那通身的气度,她在整个江都都没见过比这更出众的,哪怕周聿辞在这里,恐怕也会黯然失色,所以这个男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余晚烟慢悠悠地吃着饼,无数个念头在心间划过。 她怎么觉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和平阳侯府的那些人有点像呢。不,应该是比他们更加的具有压迫性。 吃了点东西,余晚烟从惊恐、紧张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这人虽然对她有救命之恩,但身份不明,自己还是戒备些为好。 余晚烟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打听男子的身份,他反倒先询问了起来。 “我记得姑娘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人,她现在可还好?” “你说那位婶子啊,她是我雇来赶车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马车也坏了,我就赔了她些东西,让她走了。不过你放心,今夜事关重大,她这人信守承诺,不会乱讲的。而且,我同她说了,让她最近先避避风头,免得沾染了是非。” 不是去告密就好。谢重渊放在腰间的手松了松。 余晚烟浑然不知刚才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和赵婶已经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她斟酌着开口:“那个,杀了那么多的人……” 见谢重渊看了过来,她忙坐直身子摆了摆手,“我不是在指责你,你救了我,我自然是感激你的。只是,那么多的尸体躺在大路上,现在天都快亮了,那,肯定会有人看到后去报官府的,我们……这……” 他们成了通缉犯,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都怪林大保暗下杀手,这谁能想到啊。 是了,她记起来了,那个江都首富王老板表面光鲜亮丽,但林大保曾隐晦地提起过一次,王老板背地里的手脚很不干净,最初也是踩着许多人的尸身开始发家致富的。有些不知死活和他竞争生意的对手,早就下去见阎王了。 可怕。 余晚烟并不清楚为什么两次出逃所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她也没有时间去想,她现在只想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这位或许出身不凡的男子能不能摆平这件事? 谢重渊神色不变,心思却已经转了十八个弯了。 这个女人说自己救了她? 怪不得。他说怎么感觉那些人不像是一伙儿,反倒像是两拨的。一拨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另一拨则是三脚猫功夫的废柴。这么看来,后者是冲着这个女人去的,自己无意间倒是帮了她。 “他们为什么追你?” “有个很恶心很无耻的老流氓老色鬼看我貌美,就见色起意,想强占良家女子,我誓死不从,就偷偷跑了。” 谢重渊沉默了一瞬。 貌美?他打量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他并不在意女子的容貌,但,东宫的宫女哪一个不比她好看?都说江南多美人,可这女子,除开那双眼睛,其余的和美搭不上边,脸皮倒是挺厚的,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向不会重用。 余晚烟说着,好像意识到身边的人也是个男子,便悄悄往后挪了挪,又将衣领收得更紧了,防贼一样地防着。 谢重渊:“……” 居然躲他?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急色的人吗?他都躺这儿几乎不能动了! 再说了,那么多年,京城多少人想贴过来,可谁不知道东宫太子不近女色。他能看得上她? 现在危机四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处追杀自己,他又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蠢货,遇到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谢重渊心下鄙夷,却温和地笑着,“姑娘聪慧机敏,敢于抗争,又很有胆色,在下佩服。” 余晚烟点了点头。然后呢?别光说废话,快说说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她期待地看向谢重渊,可谢重渊却闭了嘴。 这女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假意夸两句心就飘上了天。谢重渊越发鄙夷。这种人怎堪大用! 余晚烟等得不耐烦了。 “公子,你说,咱们这……杀了那么多人,该怎么……是吧?” 她欲言又止,谢重渊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哼,还胆小怕事,更加不能重用了。 “人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没有把责任都往你身上推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 谢重渊颇为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还算重情义。是了,不然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她完全可以丢下自己偷偷跑了。 罢了,管她有没有自知之明,管她脸皮厚不厚,等安全以后,给她笔银子打发走便是。 “姑娘原本计划要去往哪里?” “我?”余晚烟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里面有张徐州到江都的地图。 “没有计划呢。我得知那老头要抓我当他的第三十八房小妾,就连夜跑了。像我这种从没出过远门的人,哪懂得做什么计划呀。” 是吗? 谢重渊并不相信余晚烟没有事先计划。不过,这并不重要。不管余晚烟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她都得跟着自己走。 “你被人追杀,我路见不平,替你除掉了那些恶人。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想必是有些势力的。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我此番正要去往徐州,徐州官府有我认识的人,到时候,我可以请他们帮忙。” 徐州?这么巧?他们刚好是同一个方向? 余晚烟微微一愣,试探道:“公子是徐州人士?”看着不太像啊。 她倒是敏锐。谢重渊笑意不变,“不是,我从许州那边过来,绕了些路,打算去徐州办点事情。” 这也不算说谎,他从京城而来,经过许州,现在要往徐州的方向走。 谢重渊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力气。只是受的伤很重,暂时行动不便,需要好好医治一番。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等会儿官府,还有你口中抢占民女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派人追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好。” 余晚烟二话不说,背着包袱起身。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见余晚烟诧异地看向他,谢重渊解释:“毕竟杀了人,在到达徐州之前,我们需要躲避后面的追兵。这里到徐州还有段距离,一路上得互相照拂。” 余晚烟抿了抿唇,道:“互相认识一下。我姓赵,赵晚烟,雨晴烟晚的那个晚烟。”对不起了,赵婶,借用一下你的姓。 第9章 夫人? 撒谎。在打斗的时候,他分明听到那个逃走的婶子唤她余姑娘。所以,她是叫余晚烟吗? 谢重渊也不戳穿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戒心也正常。只是,都带上了所谓的“救命之恩”,她对自己还是这么防备吗? 不知为何,谢重渊心底莫名划过了一丝不悦。 余晚烟见他坐在地上,便弯腰去扶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胳膊触及他的身体,谢重渊浑身一僵。罢了,这是在外面,她不是京城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想方设法要贴上来的女人,不能呵斥。 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当然不能泄露,谢重渊想了个化名,“宋安,平安的安。” “哦。” 等谢重渊上马后,余晚烟抱着琴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谢重渊昏迷的时候,抱着他也就算了,但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自己下不去手啊,这就尴尬了。 谢重渊眉头微皱。不过是一把琴而已,逃亡的路上还不忘带着,一个死物,有那么重要吗? 还在那里站着,真是麻烦。要不是还指望着她来看伤,他早就…… “得罪了。” 谢重渊弯腰,伸手,忍着痛一把就把余晚烟提到了马背上。 嘶,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得快些赶路。 马飞快地跑了起来。余晚烟抱着琴,身子尽量前倾。 失策了,一开始准备坐后边的,为了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特意把包袱背在了身前。结果现在…… 唉!这让人尴尬的人生。 快要进城前,余晚烟跑了趟小树林,等她回来后,发现路边只剩下谢重渊,还有她的那把琴。 余晚烟瞠目结舌,“刚才来了强盗把你的马抢走了!” 总不见得驮着两个人跑了那么久,马累了,撂担子不干了?不太可能,这匹马的灵性她是知道的,不会丢下主人独自跑路。 谢重渊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让它走了。这是匹宝马,有人见过,我担心被认出来。” 原来如此,那…… “我们俩,四条腿,走到徐州?”余晚烟眼里的震惊更甚。他们两个加起来的四条腿可远远比不上一匹马儿的四条腿好使啊。 什么他们俩四条腿,怎么想出来的胡话?谢重渊眼角抽了一下。 “马车。” 说着,他轻轻触碰一下伤处,本来受的伤就重,再骑马,这伤别想好了。 “我很穷的,没钱……没有那么多的钱。”余晚烟打量着谢重渊。这公子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又是出去办事,身上应该有钱的吧。 谢重渊无语了片刻,咬了咬牙,“先一起进城买药。” “哦。”余晚烟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表示怀疑,“你都这样了,还能走?” “……能。” “厉害。” “……” 余晚烟搀扶着他慢慢向城内走去。 两人在医馆门口僵持住了。 “你让大夫给你看一下伤,然后重新替你包扎一下。” “那些皮外伤而已,你去买些药即可。” “那,万一处理不当会引发其他的问题呢?对于医术,我只是懂些皮毛,你还是让大夫好好给你看一下。别抓着衣服了,你们都是男子,怕什么?” 看着余晚烟狐疑的眼神,谢重渊脸上的虚假的温和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 再不抓着衣服,他就要在大街上光膀子了! “先把你的手从我衣领上拿下去。” 余晚烟立刻收回手。见谢重渊忌医,她一着急,就直接上手了。 谢重渊解释道:“我的外伤是明显的刀伤,而且还受了严重的内伤,怕是会引起怀疑。你先去买药,我在这里等你。” 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到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啊。余晚烟不再相劝,转身去了草堂买药。 等她回来时,已不见了谢重渊的踪影。 跑了? 还是被人抓走了! “上来。”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余晚烟转头看去,马车比赵婶的那辆更为破旧,微微敞开的车窗口,露出了半张精致尊贵的面容。 余晚烟二话不说,爬上马车。 “我身边没多少银子,只能买到这些药了,你将就着用吧。或者,你给些银子,我再去买点?” 谢重渊随意地看了眼,“够了。别浪费时间,我们等会儿就走。” 余晚烟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撑得住吗?我看你伤得挺重的。还有,这马车是你雇的吗?车夫呢?别告诉我你让我赶车,我可不会啊。” 没等谢重渊回答,外头传来粗狂的喊声,“宋公子,你夫人来了没?要不要我替你出去找找?我家主人要准备启程了。” 谢重渊淡淡开口,“回来了,走吧。” 外头说话的男人似乎不放心,掀起车帘看了过来,将余晚烟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放下帘子。 这么好看的公子,怎么就娶了个这么没有姿色的女人呢。也不是说这女人丑吧,就是太普通了,配不上这么个神仙似的公子。 “坐稳喽。”他驾着马车跟上自家主人的车队。 直到马车颠簸了一下,余晚烟才回过神。 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余晚烟压低嗓音,小声问道:“夫人?” 谢重渊开口解释,“方才你去草堂抓药,有个姓王的商人从对面的医馆里出来,他们一行人正好也是去往徐州做生意。我和他们聊了几句,王老板就答应带我们一起了。” 王老板?余晚烟一个哆嗦。她现在对王姓商人有点心理阴影,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人。 余晚烟忙问道:“他长什么模样?” 谢重渊看向她的眼睛,“你很好奇。” 余晚烟干笑,“呵呵,我这不是担心安全嘛。” 外头的车夫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生不满,“宋夫人,我家主人好心肠,看宋公子生病,还摔伤了,愿意捎你们夫妇二人去徐州,你居然还在这里质疑我家主人。” 闻言,谢重渊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大病一场,我夫人担心的是我的身体。对王老板的仗义相助,我们夫妇二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第10章 夫君,我怕生 他又看向余晚烟,温柔地说道:“晚晚,我知道你担心我,这儿到徐州还有几天的路要走,要不是王老板,我们的行程可就耽搁了。你啊,不可无礼。” 夫人?晚晚?余晚烟呆若木鸡,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她就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夫人了! 她知道,谢重渊是为了掩盖二人的身份。可,就不能是兄妹吗!气急了的余晚烟忘了,他们两人现在的长相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兄妹。 “晚晚,听话。” 余晚烟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面色涨红,只是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故而不显。 她咬牙,勉强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字,“嗯。” 算了,忍忍,也就几天的时间,他是恩人,还有自己的小命和日后的自由更要紧。 余晚烟别过脸,往旁边挪开一点点,努力劝说着自己,等到了徐州,就好了。 谢重渊在外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他素来不喜和女子亲近。他理应满意于余晚烟的识趣,可眼前的女子那极其不情不愿与自己攀上关系的态度,却让他心头划过一丝浅浅的不悦。 马车内,二人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王老板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追过来,心里藏着事情,余晚烟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干脆默默盘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怎么想都觉得按照林大保的性格应该是不会派林木来杀自己的。 林大保此人,钻进了钱眼里,对女儿林清晓相当宠爱,对旁人则是极尽利用之能事。就算因为自己逃婚惹恼了王有才,他也不应该杀了自己,而是把自己抓回去给王老板赔罪,至少这张脸还有用处不是? 除非,其中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余晚烟轻轻摩挲着衣服。 早知道林大保会下狠手,她走得时候就不应该手软。 余晚烟啊余晚烟,人心凉薄,林家从未把你当过亲人啊。 她虽是这么想的,内心却并不悲伤。 她只是烦躁,如此一来,她和林家之间的矛盾,甚至可以说是仇怨,彻底摆上了台面。 那么,先收拾林家,还是先处理侯府的事情呢? 余晚烟忽然想笑。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一个孤女,一介无依无靠的平民百姓,居然妄想硬刚一方富商,还有堂堂平阳侯府,那可是京城权贵,人家掉跟头发丝都能碾死她。 这些人本身足够有钱有权,往来的同样都是有钱有权之士,而自己呢,没有熟识的人,最多也就同赵婶这类普通人有一点点交集。 即使自己要去徐州找的这个人,他家境普通,有才学,但目前应该还在准备科考。 哦,忘了说,这个潜力股现在还不认识自己呢。 唉,人生艰难啊,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想着想着,余晚烟竟真的轻笑出了声。经过这么一盘算,她才发现自重生以后,她走的每一步路好像都是错的。只是事已成定局,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重渊掀起眼皮子瞟了一眼。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等到了徐州就可以摆脱了。 马车前行了许久,停了下来。 “宋贤弟,走了很久,休息一会儿,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马车外一男子高声喊道,旁边伴有女子的娇笑。 余晚烟见谢重渊睁眼,无声问道:“你的伤要紧吗?” 谢重渊同样无声回答:“没事,下去吧。” 余晚烟高估了自己,一脸懵。 啥?他说了啥?为什么他能看懂唇语,自己看不懂?一定是他说得不够好。 谢重渊掀起车帘强撑着先下了马车,又向余晚烟伸出手,“晚晚。” 余晚烟面色一僵。要命,他们现在是夫妻身份。 她只得将手搭在谢重渊手上,下了马车。 谢重渊咳了两声。 余晚烟立刻紧张了。不会搭个手就把他的伤势给加重了吧? “贤弟身体可还好?” 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上前,眼睛却不住地瞟向旁边的余晚烟。 只看到一张侧脸,他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失望。 本以为这宋公子长得跟个谪仙似的,找的夫人怎么着也该是个大美人吧,可谁知,姿色居然这么普通,倒是这身段看着勉强算不错。 他又仔细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眼,试图找出这女子的可取之处。无意间对上了那双眼睛,不由得愣住了。 好漂亮的眼睛,眼波流转,灵动异常,和整张脸格格不入。 有点儿意思。 正待他想再多看几眼,谢重渊高大的身躯拦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 余晚烟见谢重渊咳嗽,本能地去扶他,架不住旁边来了个人盯着她瞧,她随意地看了过去,也呆住了。 这不是……这不是王嗣元吗!王有才的幼子! 两三年前她见过一面,后来听说王嗣元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破屋偏逢连夜雨。 她真是倒霉透了! 余晚烟急忙躲在了谢重渊身后,一只手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厮应该没见过自己吧?就算曾经见过,隔了两三年,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王嗣元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只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的手上。 手如柔夷。这女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他还想看看那双眼睛。 王嗣元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向谢重渊身后看去。 谢重渊心下不悦,开口道:“王老板,这是内子。” 他又侧着头,对身后的余晚烟介绍:“晚晚,这位就是帮助我们的王老板。” 晚晚?王嗣元又是一愣。他记得他当时在江都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名字里也有个晚字。是她吗?她们的眼睛很像。 “原来这就是弟妹啊。如此佳人在侧,一路贴心照顾,贤弟真是好福气。” 余晚烟想骂人,她都把脸画成这样了,还佳人呢,王嗣元还是继承了他爹的好色啊。 不等王嗣元再说什么,余晚烟轻轻晃了晃谢重渊的衣袖,小声开口,“夫君,我怕生。” 第11章 互相怀疑 细碎的声音如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心头。 谢重渊不动声色地将余晚烟挡得更加严实。 “王老板,内子素来胆小,又是第一次陪我一起出远门,不习惯见生人,让你见笑了。” 王嗣元恍恍惚惚,“不碍事。” 他又想起什么,狐疑地问道:“之前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独自一人,说你夫人去草堂问药了吗?”怎么那时候不害怕陌生人? 谢重渊解释:“当时我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心急如焚,也就忘了害怕,便独自去草堂替我问药。” “可是你们离医馆更近。” “不是同王老板说过了?家道中落,没有什么盘缠了。此番到徐州是打算去投奔一个亲戚的。医馆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贵了。”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 “相逢就是缘分,贤弟,你也别王老板王老板的叫了,我年长你几岁,你叫我王兄便是。” 谢重渊心底冷笑。王兄?就他,也配? 王嗣元毫无所察,“既然这样,就让弟妹去马车上歇着吧,我派人送些吃的过来。等大家慢慢熟悉了,再一块儿吃饭。” “晚晚?”谢重渊轻轻晃动衣袖,“赵晚?你先去马车上待着好不好?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变了名字,他果然察觉了。余晚烟惊讶于谢重渊的敏锐。 “嗯,那我在车上等你。” 说着,余晚烟上了马车,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王嗣元飘着的心落了下去。确实不是江都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是有着一双相似的眼睛,不过是恰好名字里同样有个晚字,但她们的外貌差别太大了。 当年的女孩,小小年纪已是容貌出众,如今长开了,恐怕更加绝色,不知要惊艳多少人,哪里是这个普通女子能比的。 就是那双眼睛,看着实在让人心痒,比他身边新收的妾室都要好看太多。 没了怀疑的心思,王嗣元便乐呵呵地同谢重渊说笑,“贤弟这身板看着高大结实,没想到内里那么虚,外强中干啊。那平时,嘿,可不行哦。改明儿给你推荐个好方子,用了,保管你满意。” “贤弟你不信?这可是我花了重金要来的秘方。你这身体,呵,我看正是需要。” “你别不好意思,这药特别有用。我和你一见如故,这才告诉你的,别人想要都没有呢。就是皇帝太子他们来了,我都不给。” “嘿,你是许州那边来的,离京城近。你听说过没,咱们当朝太子是个温润的君子,就是不近女色。我看啊,哪里是什么不近女色,分明是不行。男人嘛,你懂得,谁不好这口呢,除非他有心无力。嘿嘿。” 正在被当面编排的谢重渊面色不变,甚至点了下头,仿佛王嗣元口中的那个太子不是他一样。 他并不在意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所要的,只有坐稳太子之位,然后顺利登基。 权力之路是一条充满血腥的危险道路,就算哪天他看重女色了,那也是因为可以利用女色为自己铺路,仅此而已。 “贤弟,走吧,下人们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肉,我们一起。” “多谢王老板美意,只是我大病未愈,喝不了美酒……”谢重渊又重重咳了两声。 王嗣元立刻远离了两步。 他犹豫了,这病不会传染吧?脸白的,可别死在了他马车上。 “我自小身体孱弱,时不时就会咳嗽,加上家里突然出了事故,心急了,这才一下子病倒。这段时日已是好了许多。主要是今天早上不小心被绊倒了,撞到胸口,咳了血,所以这身体又虚弱了很多。” 王嗣元看着谢重渊虽然高大但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身体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你们夫妇二人休息吧,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吃食。” 谢重渊在马车外等着,直到仆从端了份肉过来,他方才接过,上了马车。 余晚烟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等谢重渊上来后,她才心安些。 “吃吧。” 余晚烟盯着烤肉不动。 谢重渊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我刚才一直留意着,肉没下毒。” 烤肉的香味诱惑着余晚烟,昨天到现在她就只吃了半个干巴巴的饼,既然没毒,她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吃饱,身体才好得快。” 谢重渊起初没动,只是看她吃得香,便没忍住,也吃了几口。 两人很快将一份烤肉都吃完了。 “帮我上药。” “啊?”余晚烟愣了愣,“你自己不能……行吧。” 她认命地扒下谢重渊的衣服,然后将伤药一点点涂抹上去。 马车内明亮,她自然清楚地瞧见了男子结实的身材,于是,耳朵慢慢红了。 抛开前两次着急忙慌地上药不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啊不,第二次见到男子的身体,有点,嗯,很尴尬。 至于第一次看到的,除了周聿辞那个人渣外,还能有谁。呵,跟那个女人颠鸾倒凤,看得她眼睛都脏了。 越想越恶心,不能再想了。 余晚烟告诉自己,只是在给一块肉上料,或是当做在给阿猫阿狗涂药好了,不要在意。 涂完药,她胡乱地帮谢重渊穿衣。 这从赵婶马车里顺来的该死的衣服怎么就这么难穿呢! 余晚烟手忙脚乱,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的问话声。 “王嗣元和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余晚烟手一抖,猛地将腰带收紧了。 真紧实啊。 她的手一把被谢重渊扣住。 “疼疼疼。”余晚烟轻呼出声。 谢重渊却不为所动。 太巧了,巧到半夜在城外相遇,巧到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能恰好遇见这个女人认识的人。她满口谎言,向自己隐瞒了很多事情,谁知道昨夜的偶遇是不是她精心设计的。 如果这女人和追杀自己的那些人有所勾结,他不介意现在就送她上路。 果然被怀疑了。余晚烟哀叹之余,对谢重渊的身份也彻底怀疑。 眼前的男子放下了温和的面具,同夜晚那个奋力厮杀的身影完全重合。 是了,尽管这个男子从醒来后看着就一直挺温和的,但此刻余晚烟相信,只有那个生命受到威胁命悬一线时所展露出的冷峻的、无情的模样,或许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温和的面具,自己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 所以,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第12章 只是假扮夫妇 “你先松开,我再好好说。” 两人僵持着不动,余晚烟加重了语气,“疼!” 马车外传来“哐当”的碰撞声,紧跟着嘿嘿一笑,然后脚步声走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重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左右她不会武功,跑不了。 “余晚烟?” “啊?”余晚烟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天下姓氏那么多,这也能猜对?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是真的。之前有老头想纳我为他的第十八房小妾……” “三十八房。”谢重渊打断她。 “……”哦?是吗?之前是这么说的?记那么清楚? “继续。” 余晚烟蔫了吧唧的,“第三十八房小妾。我不愿意,就一个人逃了出来。谁知道他会派人来追杀我呀,这心真的黑透了。” “外面的王老板王嗣元,是那个老头的幼子。好像两三年前吧,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小道消息说是争家产,反正被他爹责罚了一顿。后来,他就离开了江都,在外面做生意。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能遇到他。该说的我都说了。” 谢重渊若有所思,“衣着普通,也没什么盘缠。” 余晚烟不解。咋啦?她穷,不行嘛? “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嗯。” “那王嗣元见过余晚烟,并且记得这个人。” 谢重渊抬手掐住了余晚烟的脸,余晚烟立刻去抓他的手,“你疯了!干什么呢?我们只是假扮成一对夫妇,又不是真的。你别给我耍流氓。你……” 谢重渊松开了她,摩挲着指腹,上面沾了一层厚厚的粉。 美人?他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掩盖在厚厚脂粉下的面容应该同那双漂亮的眼睛相匹配吧。不过,长什么样子,他并不感兴趣。 “不想被他认出来,就藏好你那张脸。” “那还用你说。”余晚烟小声嘀咕了一句,问:“那你呢?你又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你去徐州做什么?徐州你认识谁?你夜里杀了那么多人,他真的能摆平吗?你……” “安静。有人来了。” 余晚烟立刻闭嘴。 那人在外面站着,仔细听了一会儿,见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开口,“贤弟,我过来和你说一声,该启程了。” 王嗣元不打一声招呼,自顾自地掀开帘子。 余晚烟吓得往谢重渊身后一躲,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谢重渊的……腰带,只露出一只通红的耳朵露在外面。那是刚才被气的。 啧,看着也挺有滋味的。王嗣元暗笑,这个宋安看着弱不禁风、清心寡欲,居然也是个急色的人,大白天,外面那么多人,就在马车上……咦?刚才也没看到马车在晃啊。果然,中看不中用。 “贤弟,我担心你夫人路上无聊了,特地送些果脯来给她解馋,别客气啊。” 王嗣元将果脯递过去,暧昧地眨眨眼睛,“贤弟,刚才和你说的秘方,你可还要?” 谢重渊笑着婉拒,“多谢王老板美意,在下现在只期盼着先养好身体,其余的,以后再说。” 假正经。王嗣元冷笑一声,又瞟了眼余晚烟露出的耳朵,红霞已渐渐散去。他放下帘子,走了。 余晚烟好奇,“他说的秘方是干什么的?” 外头的车夫赶起了马车,向着徐州而去。 “晚晚,别多问,你夫君用不着那秘方。” 余晚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应该是那秘方对刀伤不顶用吧,不要就不要,她买的这点药也够用了。 外面坐着个车夫,余晚烟不好直接询问,可那些问题挠得她心里难受。 谢重渊又闭上了眼睛。 哼,他倒好,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了。 余晚烟气不过,避开伤口,使劲戳了戳他的腰。 不是会唇语吗?别想逃避问题! 于是,一场无声的对话开始了。 “你是什么身份?” “官差。” “啥?你说慢一点,我看不清。一个字一个字地来。” 谢重渊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拉过余晚烟的手,慢慢在她掌心写下了官差二字。 余晚烟忍着掌心的痒意,终于看清了。 嗯,这个交流方式不错。 “你一个官差为什么要跑?不能直接留下来把事情处理了?” 谢重渊写道:“我有公务在身……” 余晚烟推推他,“你写太快了,我看不清。” 真是麻烦!谢重渊甩开了她的手,不想再理会。可那手啊,一直不依不饶地在他腰间戳啊戳的,很烦。 谢重渊是东宫太子,即使温和的名声在外,也没有哪个女子敢这般放肆地对他动手动脚。 他皱着眉转头看过去,就瞧见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凑近了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哼,这女子莫非忘了他们只是假扮夫妇?怎么敢这样看着自己? 谢重渊搂过她的脖子,在余晚烟惊呼出声之前,就率先捂住了她的嘴,凑到她耳边,快速又低声地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官差,有要紧的公务在身,各地官府之间处理这些事情未必很利,所以,我得先到徐州去找我认识的人。你也不希望我现在就报官吧?” 余晚烟瞪着眼睛,摇摇头。 两人靠得太近了,那温热的呼吸如细针一般轻轻戳在耳边的肌肤上,引得她微微战栗。 “还有问题吗?” 余晚烟又是一顿猛摇头。 不问了不问了,快点放开她吧。 一阵大风掀起了车帘,车夫回身去拉,不经意间看到了里头的场景。 余晚烟的大半张脸被谢重渊挡住了,只余一双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眼尾泛红。 而覆在她身前的谢重渊,身躯修长,一袭简朴的素色衣衫丝毫无损他谪仙般的气质。 两人交缠在一起,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车夫愣了神,直到马车一个颠簸,他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拉缰绳。 “嘿嘿,这对夫妻还真是……” 后面的低语被隐匿在风中,散了。 第13章 不怀好意 余晚烟哪里知道车夫在想什么,她人都快麻了。 她想去推谢重渊的胸膛,可思及他胸口有伤,后面还要指望他呢,只好双手下移,去推他的肚子。 硬邦邦的。余晚烟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 谢重渊不紧不慢地松开了她,看着手上沾到的胭脂,有些嫌弃,慢悠悠地在衣摆上擦个干净。 余晚烟得了自由,迅速远离谢重渊。 没有铜镜,她只好凭感觉随意地在脸上补了点胭脂。 她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扭过身子,努力背对着谢重渊。 谢重渊见她这样,紧绷的弦松了,不禁哑然失笑。 “晚晚。” 不理他。 “你的胭脂没有抹匀。” 余晚烟木着脸,掏出胭脂,再度随意抹着。她看不到,只能乱涂了。 谢重渊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拿过胭脂,轻轻在她脸上抹着。 唔,这胭脂太低劣了,等到了徐州以后,除了银子,再送她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吧。 余晚烟瞪他,“你干什么!” “破绽。” 好好好,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忍了! 余晚烟闭眼,铁了心地不去看这张让人心烦的脸。 谢重渊第一次替姑娘抹胭脂,动作却丝毫看不出生疏,反而挺游刃有余的。 从京城出来的这一路,他难得稍微卸下了一丝心防。不像是逃命,反倒像是在携美出游。 谢重渊专注的面容浮上了浅浅的笑意。 只是笑意很快就消散了。 他在干什么?他是太子,此番出京是有要事在身的,这个女子不过是有利用价值,需要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罢了,自己没必做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他推开余晚烟,将胭脂扔到她怀中。 余晚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人后,他俩本就该保持距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刺一下谢重渊。 “哟,看公子您这手艺,想必在家中没少给您夫人上妆吧?哼,多考虑考虑您夫人,离我远点,记住,咱们是假扮的!” 谢重渊也不太懂,这怎么突然就和自己的夫人扯上了关系。别说太子妃了,就连其他妃嫔也是一个都没有,他的东宫,只有宫女,还有小太监。 不过这些他懒得解释,索性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余晚烟继续背过身去,掀起帘子的一角,悄悄看着外面。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赶到了客栈。 余晚烟紧紧跟在谢重渊身后。 车夫同王嗣元说了些什么后,他看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本来还在探头探脑的余晚烟立刻把头缩了回去,抓着谢重渊的衣袖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诶,住客栈,你有银子?” 谢重渊环顾四周,气定神闲地坐下。 “王嗣元有银子。” “我很好奇,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你们俩是怎么勾搭……怎么认识的?他居然愿意带我们去徐州,还管吃管住的。” “他们从医馆出来,提到手里有幅《秋山图》,去徐州做生意能派上用场……” “行贿啊?” “那幅《秋山图》是假的,真迹我见过,在另一个人手里。我和王嗣元指出了他那幅假图的破绽,并且答应他想办法帮他弄到真迹,他就同意带上你我一起前往徐州。” 余晚烟狐疑,“就这?你是诓他的吧?你骗他真迹就在徐州?” “嗯。” 余晚烟难以置信,“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他能信?” “他不太相信。不过你也说了,他有钱,带上两个人于他而言无关紧要。如果我真能帮他弄到《秋山图》真迹,他更是赚了。” “呵。”余晚烟冷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这人,我是觉得算不上什么好人,你得多防着些。” “那是自然。” 又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摸摸肚子,“饿了。” 谢重渊冷眼看她。什么意思?要他堂堂一个太子去给她端吃食上来吗? 算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去就去吧。 谢重渊刚打开门,不远处王嗣元就快步过来,热情招呼他,“兄弟,走啊,我让小二备了好菜,一起下去,诶,把弟妹也叫上。” 王嗣元的脑袋伸了进来,“弟妹,一起吧。你一个人留在屋里,嘿,也会害怕的。” 余晚烟故作惊慌,装出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咬了咬唇,小跑到谢重渊身边,也不说话。 “晚晚,别怕,我在你身边。” 余晚烟极小声地应道:“嗯。” 这女人,也就是那张脸长得太普通了,其他的似乎都还不错。全身心依赖一个人的样子,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 要是,要是将这张脸换一下,换成……当年江都的那个女孩的模样…… 王嗣元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余晚烟低着头,不知王嗣元所想,只感到一股黏腻的视线蔓延到皮肤上,让她心底发毛。 是错觉吗?她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不经意而起的慌乱让她忍不住靠谢重渊更近了。 谢重渊低头看了眼被抓得皱巴巴的衣袖。哼,还提醒自己他们是假扮夫妇,结果她自个儿反倒黏得紧。非常之时,就由着她去吧。 王嗣元也没为难他俩,和自己的小妾坐一桌,喝着美酒,好不快活。 余晚烟中途偷偷瞄了一眼,恰好对上了王嗣元的视线,吓得她赶紧低下头。 那儿的笑声更大了。 余晚烟心底暗暗骂道,真的是和那个老头一个德行,还在外面呢,大庭广众之下,就和自己的小妾做出孟浪之举,真是不知礼义廉耻。 因为恼怒,余晚烟吃得急了,不小心被呛到。 一旁的谢重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些吃,我在这陪着你,不急的。” 隔壁桌的王嗣元笑了,“是啊,弟妹,慢慢吃,要是吃不饱,就和我说,别客气,再来一份就是了。” 谢重渊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他抬头看向王嗣元,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了一瞬。 王嗣元微微一愣,呵,不过是个身体也不行的穷酸落魄户,看什么看呢。 他又笑了起来,“贤弟啊,你自己身体羸弱,可不能让自己的夫人吃不饱啊。” 这话一出,他那些坐在不远处吃饭的仆从都跟着露出了莫名的笑声。 第14章 蠢蠢欲动 余晚烟到底还是和男子接触的少,以往也就同周聿辞走得近些,周聿辞又是个惯会装谦谦君子的人,从不当面说什么污秽的言语。故而面对众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她也只觉得奇怪、不对劲,并不理解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余晚烟看向谢重渊,那双妩媚的眼睛里却满是清澈,夹杂着一丝疑惑。这些人是在嘲笑他们贫穷吗?将乐趣建立在踩踏别人之上。 够了,真的够了,单那双眼睛就已经很值了。王嗣元抓着爱妾的手不禁重了两分力道。宋安真是好福气,慧眼识宝,寻来了这么颗蒙尘的明珠。这么好的明珠,就该落到自己手里把玩啊。 王嗣元的小妾也跟着打量对面的人。她自是注意到了王嗣元耐人寻味的眼神。呵,被这种男人看上,算那对夫妇倒了大霉。就是不知道那小身板儿能不能经得住折腾。 她的目光又在谢重渊的身上流连。好一个俊俏的美男子,她也算是见识过了很多男人,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位。瞧这周身的气度,真让人着迷。可惜呀,自己的夫人要守不住喽。就是不知道王嗣元会怎么玩,是直接抢过来,还是……交换? 小妾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还有一份隐隐的期待。她比较希望王嗣元选择第二种方式,这样也好让自己和这位神仙公子共度良宵,她呀,有些馋宋公子了。 右手吃痛,她瞧见了王嗣元眼底的兴奋。看来是忍不了多少时间喽。 这些东西,余晚烟统统不知。喝了两口汤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谢重渊跟着放下筷子,牵着余晚烟的手腕起身道谢:“多谢王老板盛情款待。只是今天我身体状况不佳,坐了一天的马车,现在倦怠的很,就和内子先回房休息了。” 王嗣元坐在那,一点一点抚摸着小妾的手,抬头笑道:“贤弟,好好养身体啊,和弟妹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得继续赶路呢。” 王嗣元一众人等目送他们上楼。 谢重渊怎会看不出王嗣元的心思,他将余晚烟拉至身前,隔绝了后面那些肮脏的视线。 “晚晚,走前面。” 嚯,这么宝贝?连让他们看看都舍不得了?王嗣元摸着下巴,更兴奋了。 还以为宋安表面高洁背地里是个爱玩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爱妻的。这么看,恐怕交换着或者一起来的玩法是不行了。 他的小妾靡儿是个姿色不错的,宋安看都不看一眼,显然是不感兴趣。 先前他又以钱财诱之,想让宋安替自己办事,也不答应,只一心想去投奔远房亲戚。那么花钱买妻现在也行不通了。恐怕要等宋安在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亲那里受挫,届时自己才有买人的机会。 可如果这样的话,从时间上来看,或许还要好久呢。麻烦,不想等了。 余晚烟乖乖走在前面,少了那么多恼人的视线,她心里也放松些。 一到屋内,关上门,两人立刻分开,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谢重渊收起了温润公子的神情,余晚烟也没了胆小粘人的模样。 因不想待一块儿,余晚烟在床边坐下,嗤笑道:“你整天装模作样的,不累吗?” 她可没记错,在遇到王嗣元之前,谢重渊就一直戴着温和的面具。反倒是王嗣元的出现,让自己乱了阵脚之后,在马车里,他才第一次露出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由此可见,这人在人前恐怕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 啧,这世道是怎么了?先前遇到的周聿辞也是伪君子。难道当今社会的男子都流行装成一个温和的君子吗?她很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起的头。 哦,对了,她记得传闻中当今太子同样是个相貌极佳的温润男子,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吧? 反正现在经历了两个人都是这样子的,她已经对温和的人产生心理阴影了,没法儿再去相信温和是男人的本性。 谢重渊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叮嘱她:“这段时间你哪也别去,就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王嗣元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总是瞟来瞟去,盯着别人的东西,真想让人挖了喂狗。他独自在外经商,走南闯北,又是个胆大的,只怕…… 余晚烟乖乖答应,“好的。” 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呢,至少,他救过自己,现在还指望着依靠他来解决大麻烦,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余晚烟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会儿,希望谢重渊的身体能立刻好转。凭他那高强的武艺,平安到达徐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祈祷完毕,她起身向桌边走去。 “喏,只有一张床,让给你,你好好休息。” 谢重渊虽然不受皇帝的宠信,但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这个位置坐得稳不稳,至少以前和目前,是没几个人敢在他这里争一张床的使用权的。 不过…… “你睡床。” 谢重渊把床让出去倒不是出于什么体恤女子,他堂堂一个太子,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他只是看余晚烟身形消瘦,如果再休息不好,风一吹就刮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给他上药。 “不用你让,你赶紧把伤养好才是大事。”余晚烟上前去拿药,“你过来,我再帮你换个药,药换好后,你就老老实实地躺床上休息。” 开什么玩笑。被迫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个房间里待一整晚已经够不自在了。还让她睡床?她敢吗?她睡得着吗? 还是趴在桌子上好啊,那里离门近,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跑起来也方便。虽然她跑不过武艺高强的谢重渊,但这么想想,至少有个心理安慰,她能踏实些。 她,真的很想趴在桌子上睡觉! 第15章 听墙角 余晚烟默默帮谢重渊上完药,甚至没有将散落在一旁的剩余的药膏收拾完,就推着谢重渊的肩膀,试图让他躺下去。 “快休息,王嗣元说了,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 余晚烟推得用力,谢重渊便只好顺从躺下。 长长的发丝从肩膀滑落到他的脸上,女子的清香若有若无。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很危险的吗?只要轻轻一拉她的胳膊,她就会…… 余晚烟哪知道谢重渊在想什么。还清香呢,她觉得自己都快发臭了。好想沐浴啊。可这个沿途的客栈特别简陋,洗热水澡,那是另外的价钱。她现在抠抠搜搜的,还是算了,忍忍吧。 余晚烟收拾好东西,灭了蜡烛,趴在桌子上睡了。 谢重渊很清醒,暂时还没有睡意,他还得时刻防着是否有贼人闯入。 他的长剑折损在那场打斗中,如今手里没个趁手的兵器,心中有些许不安。 他转头瞧见枕边放着一个包袱,是余晚烟的。 谢重渊犹豫了一瞬,便伸手去翻找。 里面有衣服,有碎银,有伤药,还有…… 谢重渊拿出一张纸,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是一张地图,一张江都到徐州的地图。 呵,原来她早就有计划了。这一路那么乖,没想到两人要到的是同一个地方。 谢重渊没细看,将地图重新塞回了包袱。 他将碎银全都取了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没价值的东西,拿来当个暗器勉强也够用了。 谢重渊安心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暗器傍身,让人安心。 要是余晚烟知道谢重渊想干什么,估计会吐血。 几块碎银就不是钱了吗!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她得靠这点小钱钱到徐州!她一介孤女,容易吗! 只是现在她睡着了,对谢重渊的动作一无所知。 夜已深,本该是熟睡的时间,隔壁房间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余晚烟本来心里藏着事,睡眠就浅,加上趴在桌上睡觉实在不是一个好姿势,脖子、胳膊都难受的紧。隔壁的声音渐渐响起,就这么硬生生地将她给吵醒了。 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正坐直了身子在揉胳膊揉脖子呢,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这种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嗯……当初周聿辞和那个女人翻云覆雨时,发出的不就是这个声音吗? 这……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晚烟耳朵通红。 她悄悄向床上看去,床上的人笔直地躺着,纹丝不动,显然还在熟睡。 “幸好没醒。” 睡眠真好啊!余晚烟忍不住感叹,同时又庆幸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谢重渊是男子,要是被吵醒后,听到这种声音,万一起了别的冲动,那自己的安全不保啊。 睡吧睡吧,就这么熟睡吧,等到天亮再醒来吧! 余晚烟祈祷完,又重新趴回了桌上。 隔壁愈发的过分起来,淫词浪语不断。 “……”(自行想象)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王嗣元和他的小妾?他们的房间怎么在自己的隔壁? 放过她吧!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听不得这些。 余晚烟难受得捂住了耳朵。 救命,她怎么感觉隔壁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可不是嘛,王嗣元今天很兴奋,同时也起了捉弄余晚烟和谢重渊的心思,存心想让他们听这场戏。床笫之欢,忍着干什么,彻底放纵起来,共赴人间极乐。 他们到了墙边,忽然停止了叫喊,仔细倾听隔壁的动静。 让王嗣元失望的是,隔壁的两人仿佛睡死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不会呀,这客栈那么破旧,隔音效果不好的。 于是,王嗣元和他的小妾更加卖力了。他今天服了秘方,有的是力气。 余晚烟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她睡觉的桌子刚好靠近这一堵墙,而这堵墙的另一边好死不死又是隔壁房间的一张桌子,现在正在吱嘎乱响。 够了,真的够够的了,他们这是要让整个客栈的人都来听听吗?真不要脸!放浪形骸至此,全天下还能找出比这俩更无耻的吗! 谢重渊素来浅眠,更别提现在他还要防着随时到来的刺客。早在隔壁刚开始的时候他就醒了。他一向清心寡欲,这点小事中的小事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只是随着动静的变大,把趴在桌子上的人也吵醒了。 谢重渊怕她尴尬,装作还在熟睡中。 随着一句“幸好没醒”,他就知道,装睡才是目前唯一的正确选择。 隔壁愈加吵闹,谢重渊悄悄看去,发现她也愈加的烦躁。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陡然听到这种声音实属是让她为难了。 终于,王嗣元累了,结束了这场荒唐的情事。他很畅快,唯一的一点不满足就是没有听到隔壁的床笫之欢。 莫不是那个谢重渊真的不行?否则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个死人都能被他给吵醒,起来欢愉一番。 呵,那个小娘子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娇俏可人,却享受不到真正的快乐,看来,只有自己亲自赋予她了。他,等不及了。 淫靡的声音消失,余晚烟终于可以趴下睡觉了。她又转头看向床边,还是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余晚烟不禁有些担心,“该不会是伤口引起了高热,这才没把人吵醒?” 她不放心,悄悄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 屋里黑,看不清。 她又轻声唤道:“宋安?” 还是不醒。 她的手轻轻覆在谢重渊的额头上摸了会儿,不烫,终于放下心来,小声嘀咕了句,“还好没发烧。” 她累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桌边,倒了下去。 她要睡觉,她好困。 她的呼吸声渐渐沉了,谢重渊这才睁开眼睛,额间姑娘掌心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没有散去。他看着桌边的身影,心情复杂。 夜晚还是有些冷的,谢重渊拿起一条毯子盖在余晚烟身上。 余晚烟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动了动肩膀。 毯子滑落,谢重渊又重新替她盖严实了。 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安稳地睡着,谢重渊这才躺回床上。 过了会儿,他心想,盖个毯子而已,没什么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互帮互助才是应该的。 可是,还是睡不着。 第16章 恶心 谢重渊又转头去看余晚烟。 身影小小的一团,趴在桌子上,看着有些可怜。 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还疼着,如果再休养一天应该会好很多。等到了明天晚上,就能把床让给她了。 这么想着,谢重渊终于慢慢睡着。 天刚蒙蒙亮,余晚烟就醒了过来。浑身的酸痛麻木让她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诶,怎么多了条毯子?自己半夜冷了梦游去拿的? 余晚烟现在手麻的抓不住毯子,毯子滑落在地。 谢重渊听到动静,已经醒了,只是仍旧闭着眼睛。 余晚烟捡起毯子放在桌上。等那股麻劲儿彻底过去后,这才走到床边,伸手摸上了谢重渊的额头。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余晚烟想起她的祖父,晚年摔了一跤,当时没事,结果两天后突然就一病不起,还发起了高热。 她正在想着自己的祖父,忘了将手收回。直到手腕被扣住,惊得她低下头,撞进了那双幽暗难辨的眼里。 余晚烟脑子“嗡”了一下,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周身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被困住了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忙解释:“我没想干什么,就是,就是看你还没有醒,担心你发烧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在天才亮了一点点,对于奔波劳累的人来说,现在还在睡梦中才是正常。 她虽不了解谢重渊,但几天相处下来,也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他该不会误以为自己要害他吧?他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否则自己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我没想……” “我发烧了吗?” 解释被打断,余晚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这是相信自己了? “没,没有发烧。挺好的。” 谢重渊这才松开她的手腕,慢慢起身,向外走去。 “收拾一下,趁他们还没起,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余晚烟忙跟上,“诶?我们要和他们分开走吗?可是我们没有马车啊。哦,你该不会要打劫他们吧?那车夫怎么办?我不会驾车,你还受着伤。不行,我们还是得跟着他们走,你听我劝……” “安静。” “哦。” 两人在桌边坐下,喝着热气腾腾的白粥。 白粥没味儿,不好喝。 余晚烟想吃小馄饨、春饼、烧麦……可是,那些都要钱。 算了,她得省钱。如果王嗣元丢下他们,两张嘴都指望着那点碎银支撑到徐州呢。 可怜的余晚烟到现在还没发现,她那点碎银早就被谢重渊顺了个干净,一丁点儿都没给她留下。 “不想喝粥?” “没。”也不是不想喝,她就是想吃更好吃的。 小二端着一份小馄饨从他俩身边经过,放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客人面前。 余晚烟闻着味儿,抬头眼巴巴地瞅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喝没滋没味的白粥。 “想吃?” 余晚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没。”没有特别特别特别想吃。 谢重渊知道她心思,笑着对小二喊道:“给她来一份小馄饨。” “好嘞,客官稍等,这就给您端来。” 余晚烟去扯他袖子,她这两天好像养成这个习惯了。 “我们没钱的。” “没事,王嗣元不差这点钱。” 谢重渊继续喝他的白粥,一举一动都显示了其良好的教养,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尊贵的气息。 余晚烟呆了呆,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就被拉远了。 这个自称叫宋安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等气度,在她看来,就连平阳侯世子都不具备,而平阳侯世子已是她在年轻一辈中见过的最尊贵的人了。 香喷喷的小馄饨放在面前,余晚烟突然没了胃口。她对未知的前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或许,走这条路去徐州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晚晚,馄饨来了,小心烫。” 谢重渊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馄饨,直到热气散去了许多,这才重新将碗放回余晚烟面前。 “弟妹,好福气啊,你的这个夫君是会照顾你的。” 王嗣元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余晚烟心头一颤,手中的勺子打在碗口,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她可不是在表演胆小,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昨天半夜的动静闯入脑海,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 混蛋,流氓,恶心。 她更不想吃了。 谢重渊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笑着同他打招呼,“王老板,起这么早?” 王嗣元搂着小妾糜儿在他们桌边坐下,“别提了,隔壁大清早的动静太大,平白把人吵醒。不睡了,早点起,早点赶路。贤弟和弟妹昨晚睡得可好?” 明知故问,不要脸!余晚烟气得想把一碗馄饨泼他脸上。 糜儿在一旁娇笑道:“夫君,这客栈又旧又破,睡得一点都不舒服,想必二位也没睡好吧,不然这么早起?今晚,我们找家好点的客栈,我腰酸背痛的,想好好休息。” 王嗣元笑得开怀,“好好好,都依你,好好休息,腰就不酸了。” 余晚烟低着头木着脸,搅动着小馄饨,一口都没吃。 谢重渊牵起余晚烟的手,对王嗣元说道:“既然等会儿就启程,我们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去吧去吧。”王嗣元随意地挥了挥手,继续和糜儿调笑。 回到屋内,关上门,余晚烟主动甩开谢重渊的手,一言不发地去拿自己的包袱。 谢重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下无奈,看样子王嗣元是彻底把她恶心透了。 余晚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换药。” 谢重渊顺从地坐在她身边,解开衣服。 药膏清凉,刺得他后背酥酥麻麻。 谢重渊清晰地感知到药膏被一点点铺开,那微刺的感觉顺着她的指腹缓缓往下。 “好了,剩余的你够得着,自己涂。” 余晚烟看也不看他一眼,将膏药丢在一旁,擦手去了。 这么生气? 谢重渊也不恼,自行将胸前的伤口涂好药,穿上衣服。 余晚烟站在一旁背着包袱抱着琴等着,默不作声。 王嗣元派了那个替他们赶车的车夫过来敲门,“宋公子宋夫人,你们进屋那么久,好了没?我们家公子准备启程了,让我过来催一下。” 第17章 变故前夕 “晚晚。” 谢重渊见她手中抱着琴,伸手想接过,却被余晚烟躲了过去。 面对她瞪着眼睛的无声询问,谢重渊小声解释:“重,我帮你拿着。” 余晚烟别过头,将琴抱得更紧了。都抱了一路了,她拿得动的,不劳烦这个出身尊贵的公子。 车夫还在敲门,“宋公子?” 门打开。 车夫立刻歪头去瞧后面的余晚烟,却被谢重渊挡得严严实实。 啧,看不到,可惜。 车夫跟了王嗣元数年,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德行的。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看就是良家女,他们王公子最爱看这种循规蹈矩的小娘子失态了。昨晚特意换了相连的两个房间,其心思更是昭然若揭。也不晓得这对小夫妻能不能忍得住。 谢重渊搂过余晚烟的肩膀让她走在前头,尽量挡住车夫肆意打探的目光。 王嗣元正翘着腿,在听小妾说着悄悄话呢,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两人,目光在余晚烟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多的东西都让弟妹拿着,你自个儿就无事一身轻?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谢重渊温润的面容上带了一丝歉意,“我夫人心疼我,舍不得我拿重物。” “你一个大男人就舍得她拿那么多?” 王嗣元颇不赞成。可人的小娘子是用来疼爱的,若是这个名为赵晚的女子跟了自己,决计不会再受这等苦。 王嗣元忽然使劲嗅了嗅鼻子,“一股子药味。” 谢重渊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不是摔倒了,不仅咳了血,后背还有一大片淤青,肩膀也不太能动,只希望抹了膏药能尽快好起来。我夫人正因为如此,这才辛苦些,背着行李,还要照顾我。” 王嗣元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又问:“这可是家传名琴?一路都这么艰难了,还不忘带着。” 谢重渊低头看了眼。他知道包裹着的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陈旧古琴,只怕是送人都不一定会有人愿意收。 “我一落魄之人怎配得上名琴?只是这把琴于我们夫妇而言有着莫大的意义。” “哦?”王嗣元感兴趣了,“莫非弟妹擅琴,你们因此相识?不知我可有机会领教一下弟妹的琴音?” 谢重渊试图打消他的贼心,“是我喜好古琴,我曾经教过她,可惜她不够聪慧,并没有学会。” 王嗣元大笑,“贤弟,我看弟妹的一双眼睛,就知道她一定是个聪慧至极的人。没学会不是她不够聪明,是你,教得不行!哈哈哈。”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贤弟,我不敢妄称什么大家,但对琴艺可是有独到见解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好好教一教弟妹。若她可以习得一二,将来你们的闺房之趣也可多得几分。”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冒犯了,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微变,只有谢重渊似乎没听懂一样,一如平时那般,平静的很。 “不劳王老板操心,余生漫长,我可以慢慢教她。若教不会也无妨,左右我会弹琴,我弹给她听就是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吧。” 哼。王嗣元心底冷笑。余生漫长?能有多漫长?几天?一天还是两天?看这对小夫妻日后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如胶似漆。 “走喽,听糜儿的,今晚住好客栈。” 一行人继续向徐州的方向前行。 余晚烟抱着琴,盯着车帘发呆。 “晚晚?晚晚?把琴放下吧。” 余晚烟沉默着,头也没回一下,继续抱着琴发呆。 谢重渊渐渐升起了一丝不悦。怎么突然间开始连他都不搭理了? 他倾身过去,左手搭上她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 陡然被触碰,余晚烟惊了一下,没抓稳,古琴从怀中滑落,却被谢重渊稳稳接住。 “你干什么?” 谢重渊将琴放到一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叮嘱:“小心王嗣元他们,从现在开始跟在我身边,别离开。” 余晚烟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那,那,那如果我要更衣怎么办?” “我陪你。” “那如果你也要……怎么办?” “一起。” 余晚烟瞪着他,小声呵斥:“宋安!” “我们在他们眼里是夫妻,你胆子小,我们一起,很正常。” “你也知道我们是假扮的啊?” “等到了徐州就好了。” 不行!她不接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和陌生男子一起更衣? 余晚烟气得眼睛都红了,去推搂着她脖子的男人,不慎碰到他的伤口。 谢重渊眉头微蹙。 余晚烟立刻换了地方,一手推他的肚子,另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去戳他脑门,试图将他推开。 谢重渊一愣。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试问全天下有几个人敢戳他脑门的。 可瞧见余晚烟的眼中似乎隐隐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谢重渊面色冷了冷,当即松开手,重新坐直身子。 就这么不情愿和他扯上关系吗? 呵,如果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如果不是自己的伤口还需要人来包扎,如果不是还需要隐藏身份掩人耳目,她以为自己愿意这么做? 京城里的大臣们都说自己是温润如玉的太子,实则他清楚自己是个黑心又冷血的人,而他的真面目也只有离自己最近的人才知道。 他会保护一个女子? 呵,怕是他的那些贴身暗卫看了都要惊掉下巴。 余晚烟这么不识好歹……算了,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知人心险恶,这一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还被王嗣元给恶心了一夜,自己不应该同她计较。 不过,该提的醒已经提了,她要是不听劝,自己离开,他也不会赶着上前庇护她。 谢重渊罕见的有些心烦,索性闭目养神。 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到徐州了,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有没有被他的暗卫处理干净,他的人,应该也快要和自己会合了。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到京城,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第18章 她看上谢重渊了? 这辆马车内很沉默,另一辆马车里的氛围倒是相当愉快。 王嗣元临走前派仆从弄来了一把琵琶。此时,他坐在宽敞舒适的大马车内,悠闲地吃着水果,听着糜儿弹曲,好不快活。 靡靡之音从那边的窗口传出,从这边车帘被风扬起的角落钻了进来,若有若无。 正无聊的余晚烟凝神,仔细地听着。 这是什么曲儿?还挺好听的。隐隐约约,却别有一番韵味。 余晚烟想得入了神,也没分辨出到底是哪支曲子。 “这是《红梅曲》。” 诶?这么见多识广? 谢重渊见余晚烟惊讶地看过来,继续道:“这首曲子数月前由名妓小柳儿所弹,名动京城,有富商为她一掷千金。传开以后,引得众多女子学习。王老板的这位爱妾和小柳儿是同样的出身,会弹此曲,不足为奇。” 余晚烟的眼神由诧异变得微妙。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青楼没少逛。果然,天下男子都如乌鸦一般黑。 她上下扫视了谢重渊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随后扭过头去。 谢重渊脸一僵。 不是,他没去青楼……他是派人去了青楼,不为找乐子……小柳儿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女人,是他的探子啊!他对女人没兴趣! 外头的车夫听到了谢重渊的话,侧着头喊道:“嚯,我们这种不懂音律人只知道曲儿好听,可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曲子,还是宋公子懂得多啊!宋公子可有听过那小柳儿的曲?同我们糜夫人相比,如何?” 余晚烟也好奇,斜眼看向谢重渊。 谢重渊有点想把车夫一脚踹下去的冲动。在这添什么乱呢? “晚晚,我没去过青楼,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曲谱也是在许州时,周兄给我看过我才知道的。” 谢重渊没忘记他们现在暂时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形象,于是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口说的周兄刚好踩在了余晚烟的雷区上。 余晚烟冷哼一声。周兄?因为周聿辞,因为平阳侯府,她现在很讨厌周这个姓,尤其是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的时候。 她这是不高兴了?谢重渊心里冒出一丝似乎从未体验过的微弱的奇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便转瞬即逝。 外面的车夫嘿嘿一笑,“装。” 他才不信这些鬼话呢,世上哪有不爱逛青楼的男人。姓宋的看着像个高洁之士,可还不是在自己身后的马车里和自己的夫人亲昵,这同他们家公子也没有区别嘛。哦不,还是不一样的,姓宋的太会装。 走了半天,已是中午,车队停下来休息。 “贤弟,弟妹,大家都认识两天了,今天总要下来一块儿吃午饭了吧?” “那是自然。” 谢重渊捏捏余晚烟的掌心,安抚她,然后牵着她下了马车。 余晚烟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下有些抵触。他倒是自然,果真是个会装的。 王嗣元已经搂着靡儿在那里等烤肉了,车夫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因为离得远,余晚烟只能看到他嚅动的嘴巴和油腻的半张脸。 王嗣元和靡儿同时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尤其是靡儿,她的目光放肆又大胆,在谢重渊身上流连。 余晚烟被看的生理不适,她谨记谢重渊的话,紧紧跟着,也不朝那些人多看。 “来,坐这儿。”王嗣元指了指右手边,“贤弟和弟妹可要多吃些,我看你们面色不太好,得多补补。这样,等会儿到了客栈,我派人出去给你们买点补品。贤弟,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跟你一见如故,你跟我客气什么?” “多谢王老板美意。” 王嗣元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诶,刚才我们靡儿的曲子你们俩可听到了,弹得如何?” 谢重渊评价道:“靡夫人指法流畅,琴艺十分娴熟,让人惊叹。” “是吗?”王嗣元不甚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余晚烟身上,“弟妹怎么看?” 余晚烟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颤了一下,又往谢重渊的身后躲,小声说道:“我不懂的。” “哈哈哈哈哈,无妨,多听,自然而然就懂了。你不愿意我来教你,那就让你靡儿姐姐教你呀,她啊,会的可多了。” 王嗣元看着那双纤细修长的双手,心中感叹,这么好看的一双柔夷不用来抚琴,实在是可惜了。以后得多花些心思调教一番。 他幻想眼前的女子穿着上好的罗裙,戴上面纱,十指拨动琴弦,抬头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那可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啊。 “公子,烤肉来了。” 随从将烤肉放下后,离开。 “贤弟,来,别客气。” 王嗣元乐呵呵地招呼着谢重渊,至于余晚烟,他没再多提。这女人对他戒备的很,反正也快得手了,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余晚烟低着头,默默吃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靡儿似乎朝谢重渊抛了个媚眼,而后暧昧地笑了笑。 这……这…… 她努力压下心底的震惊。 靡儿莫不是看上谢重渊了?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虽说谢重渊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可,王嗣元还在她身边啊!她怎么敢的?要是被王嗣元发现靡儿有红杏出墙的意向,他们可能会被打个半死,然后被丢下吧? “真是多亏了贤弟,要不是你,我这回就直接拿了幅假图献上去了。到那时,丢人现眼不说,我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贤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要说感激那也该是我感激王老板,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夫妇二人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徐州。” “人出门在外,靠的都是朋友,我的志向,就是广交天下豪杰。再说了,我带你们去徐州,还不是因为需要贤弟的帮助。来,咱们喝一个。” “我身体尚未恢复,不宜饮酒,改天,等到了徐州,我要是能安定下来,一定请王老板喝一杯。” “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不认我这个朋友。” 谈笑间,余晚烟已经吃饱了,她放下了筷子。 嗯,怎么说呢,她现在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第19章 谁偷了我的银子! 王嗣元见状,挑眉问道:“弟妹吃这么少?可是不合胃口?” 谢重渊看着身边的人宠溺一笑,“她向来吃得少。” “那怎么能行。等下午到了城里,我一定让你们吃顿好的。” “多谢王老板美意。” 王嗣元看着一无所知的他们,心底暗笑。他一定会让他们满意的。 “我如今身体不大好,刚才和王老板聊得兴起,一时多吃了些,现在有些腹胀。我和我夫人去那边走走,消消食。王老板和靡夫人请慢用。” “别走远啊。”王嗣元并不在意,人没跑走就行。 两人慢慢绕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余晚烟担心地询问:“你身体不适吗?是伤口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谢重渊回头看了眼,看不到王嗣元的商队了。 “就这里吧。” 余晚烟不明所以,“什么?” “他们看不到,这里很安全。” 谢重渊见她还是茫然地看着自己,问:“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 余晚烟的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人之常情。”谢重渊往旁边走去,“你快些。有事喊我。” 余晚烟铁青着脸,可真要谢谢他的贴心了! 过了一会儿。 谢重渊在不远处喊了声:“晚晚?” 余晚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她现在挺想死的,真的。 “走吧,回去了。王老板他们估计也快吃完了。” 余晚烟一言不发,机械地跟在谢重渊身后。 靡儿远远瞧见他们,捂着嘴调侃道:“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可真好,到哪儿都是一起。”就是不知今晚过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恩爱。 王嗣元掐了她一把,大笑,“怎么?嫌我对你不够体贴?嗯?觉得我比不上贤弟?想换个人跟了?” 靡儿捏着拳头轻轻捶打在王嗣元胸口,扭腰娇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宋公子可是位正人君子,和宋夫人夫妻恩爱,可经不起你这么玩笑。” “好好好,听你的,不说了,走喽。” 马车里,余晚烟也不同谢重渊说话,她现在尴尬极了,耳朵上的那抹艳红一直没有消散。 谢重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除了警惕外面的动静以外,他便是在脑海中盘算着之后要做的事情。此番被追杀,和那位好皇兄脱不了干系,他的太子之位,已是岌岌可危…… “等到了徐州,你,真的可以摆平吗?”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尴尬,余晚烟小心翼翼地问起了正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不免更加的焦虑。 谢重渊抬眼,瞧见了她眼里的担忧。 殊不知她以为的天大的祸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刺杀当朝太子,那些刺客本就是死罪,即使不是死在他手里,也极会被幕后主使秘密处死。这件事,真正的难处在于今后他要面对的朝局。 “放心,有我在。” 有了谢重渊的这句保证,内心的焦躁不安被抚平了些许。余晚烟又开始对另一件事忧心忡忡起来。 王嗣元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徐州。自己现在相貌平庸,他应该对自己没有起心思吧?一路上的出言不逊,或许只是出于无聊,出于他这个流氓本身的劣根性。 唉,但愿如此吧。 余晚烟悄悄看了眼谢重渊。此人这般胸有成竹,浑身的气度不作假,应当是个有背景的,至少在徐州也有些势力,就是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顺带着把王嗣元给收拾了。 余晚烟的心思转了又转,想法都写在了眼里,谢重渊不用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的太子之位一点都不稳,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得谨慎考量之后再做决定,不可率性而为。 在日落前,他们就进了城。 王嗣元给他们安排了上好的客栈,又对随从使了个眼色。 “这一路都风尘仆仆的,大家用过晚膳后就早点回屋休息吧,我已经让小二在准备热水了。” 让余晚烟诧异的是,这一次,王嗣元没有拉着他们坐一桌吃饭,这倒让她安心了不少。 用过晚膳,她和谢重渊拿着包袱去了他们的房间。 余晚烟留意了一下,这一次,王嗣元和靡儿的房间离他们很远,几乎是在斜对角线上。 终于可以不用听那种动静了。 余晚烟关房门的时候,替王嗣元隔壁两个屋的客人浅浅默哀了一下,但愿这家客栈的隔音效果好一点吧。 将包袱和古琴放在桌上,余晚烟这才有空打量这间屋子。 一面屏风将屋子隔绝成两个空间。 屏风的这边是一张四方桌,靠墙有张梳妆台,铜镜和花瓶正摆放在上面,梳妆台旁边是一个矮柜,可以放些杂物。 屏风的另一边则是一张雕花架子床,绣着花卉的丝质床幔被整齐地勾置两侧。 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看,是客栈的小二送热水来了。 待浴桶中装满了热水,小二便低头离开,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眨眨眼,“你,还是我?” “你先。” 余晚烟立刻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几天没沐浴,她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余晚烟去翻自己的包袱找衣服。 因为心情好,她甚至开始调侃起了谢重渊,“诶,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这一路靡儿总是盯着你看啊?莫非她真看上你了?” “没有。”那个女人和他没关系。 “你可得小心点儿,要是王嗣元知道你和靡儿……那你俩,嗯,你估计就有麻烦了。” “不会。”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那个女人,他们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余晚烟回头看了一眼,谢重渊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脸上温和的面具还没有放下,一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模样。 余晚烟撇撇嘴,反正她的提醒已经到了,至于谢重渊怎么做,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余晚烟拿出衣服后,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把衣服放在一边,在包袱里开始翻找起来。 “天杀的!谁偷了我的银子!” 第20章 沐浴 余晚烟怒了,她是真的怒了。这么些年她总共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可怜的财产,居然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人给偷了,换谁谁不急啊! 谢重渊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在。 就这么点碎银,至于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吗? 谢重渊身为已故皇后的嫡子,东宫太子,即使不受宠,但自出生起在生活上就没缺过这种小钱,自然无法共情余晚烟此时的愤怒。 “要是被我逮到那个偷了我银子的小贼,我非撕碎了他不可!” 谢重渊正在拿碎银的手僵住了。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 就这犹豫的一个间隙,余晚烟刚好转头瞧见了他掌心的碎银。 嗯……她本来是想问一下谢重渊,没有银子,他俩该怎么办的。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这玩意儿她眼熟啊!这数量好像也挺眼熟的!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谢重渊的心理素质还是好的,也就愣了一下,很快便淡定地解释:“今天无意间瞧见你的这些碎银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担心你弄丢了,就先替你收着。当时见你心情不好,一时忘了和你说一声。” 都气成这样了,哪还能告诉她自己原本是想拿碎银当暗器使的。要真这么说了,他恐怕会被当场撕碎吧。 余晚烟的气一下子没了。 行,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呵呵,一点碎银而已,就算真是他拿了想据为己有也没关系,谁让他救了自己的命呢。呵呵,真的没关系的呢。 “哦,谢谢啊,你,收着吧。呵呵,呵呵。” 闻言,谢重渊自然而然地将碎银又收了回去。趁手的暗器,为什么不要。 余晚烟看得一脸肉疼。 算啦算啦,等到了徐州,她再好好想法子赚钱吧。没事的没事的,钱,乃身外之物,她应该像圣人一样视金钱如粪土,粪土谁想要呀……可,那毕竟是银子啊!她要! 余晚烟盯着谢重渊的衣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可要放好了,千万别给弄丢了。 那副可怜兮兮、欲言又止的模样取乐了谢重渊。 在京城时,身边多的是高门贵女,她们生活奢靡,自诩清高,向来看不起贪财之人。这个余晚烟倒是不一样,真性情,有点意思。 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出来,只在心底思量着,等到了徐州,就多赏赐她一些钱财。 余晚烟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拿着衣服绕到屏风后。 刚解开腰带,她犹豫了下,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谢重渊坐在桌边,侧对着屏风,只需转头就能看到她。 余晚烟清清嗓子,开口:“你,能不能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保证很快就好。” 谢重渊头都没转一下,平静地给自己倒茶,“你不担心王嗣元偷偷溜进来?” “他……”余晚烟无法反驳,叹气,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后,小声恳求道:“那,你别走远?就在门口等着?” “在他们眼里,我们现在是夫妻关系。” 谢重渊的意思是,在门口等着,会惹人怀疑。不是夫妻,却扮作夫妻,那肯定有鬼。 余晚烟急了,抓紧衣服,“那……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沐浴的时候,屋里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你,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谢重渊换了个位置,背对着余晚烟,悠哉地喝起了茶。 话虽然说的没那么好听,却让余晚烟稍微放下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担忧。 她凶巴巴地命令着:“那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不许动,不许起身,不许回头,不许偷看!要是被我发现你有小动作,我饶不了你。” 谢重渊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说了,我对你没兴趣。还有,今日之事,包括这一路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说出去。” 余晚烟心安了些,重新缩回屏风后面。 她取下发簪,发簪的一端尖尖的,是一把利器,一把可以用来伤人的利器。 余晚烟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必要时,能自保。 在踏入浴桶前,她又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眼,见谢重渊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这才缩回去沐浴。 热气腾腾的水裹住了身体,连日的疲惫随着张开的毛孔倾泻出去,余晚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只是顾忌屋内还有个不算熟识的陌生男子,余晚烟不敢泡太久,小心着动作,快速洗着。 她不知道的是,被刻意压制后的若有若无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清晰,想让人忽视都难。 谢重渊原本在思考事情,思绪却渐渐被身后细微的动静给扰乱了。他重新倒了杯茶,可这温热的茶水并不能使他恢复先前的平静。 谢重渊眉头一皱,他喜静,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很快,水流涌动的声音停止了,又立刻变成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还有完没完了! 谢重渊拧眉侧过头,无意间视线落在了梳妆台的铜镜上,一道曼妙的背影陡然出现。 谢重渊面色僵了僵,直到余晚烟将长发甩至身后,遮住光裸的后背,他这才回过神,连忙将头转了回去。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壶很快见了底,那份蔓延至浑身的躁动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时刻留意着另一边动静的余晚烟正在穿衣服,听到谢重渊不断倒水的声音,心中纳闷,怎么突然这么渴了?刚才吃的菜也不咸啊。 不过这不关自己的事。她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余晚烟不小心碰落了放在一边的发簪,清脆的落地声惊动了谢重渊,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 烛光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在屏风上。梅树之下,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谢重渊喉结滚动,猛然将头转回去。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抿紧了薄唇。 等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回京之后,或许,也该找个女人了。 第21章 铜镜 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重渊暂时还不想娶妃。他有顾虑。若是让重臣之女进东宫,必定会引起他父皇的猜忌,这太子之位,只会是更加不稳。如今的朝堂之上,谁都能看出皇帝的偏心…… 想着想着,他的心思早就从女人跑到了朝政上。 余晚烟抱着自己的衣服从屏风后绕出,看到谢重渊坐得相当板正。她稍稍满意,至少在刚才那么一会儿,还算个正人君子吧。 余晚烟轻轻开口:“那个,我好了。” 谢重渊面色微变。 一开始他在想什么?找个女人?找什么找,他素来在这方面没什么心思。权力之路是他生来就注定要走的,他想要的,也一直都只有那个位置。 谢重渊心静下来了。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到扶着屏风,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惊艳。 她,竟是生得这般模样吗?怪不得让人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 余晚烟瞧见谢重渊的惊讶,愣了一下,连忙躲到屏风后面。 坏了!她刚才沐浴的时候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给洗掉了! 怎么办? 她原本想着,等到了徐州把事情都解决后,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反正谢重渊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模样,就算以后相遇了,装作不识,也不会被认出来。 可现在倒好,被热水一泡,自己傻乎乎地主动露出了马脚。 她转而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可能。 之前抹了脂粉,刻意让自己变得姿色平平,不惹人注意。可现在,谢重渊看到了,不会对她动心思吧? 余晚烟惶恐不安。 “好了就把你的脸涂上,我让小二过来换水。” 长发挡住了侧脸,余晚烟匆匆跑到梳妆台前。 她看到上面放着的铜镜,木了。 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他刚才没注意到吧! 余晚烟心死了大半,僵硬地转动铜镜的方向,看到谢重渊站得笔直,背对着自己。 她现在脑瓜子嗡嗡的。 这怎么问?问他有没有通过铜镜偷看自己洗澡?她就是疯了也说不出这话啊! 余晚烟木着脸,迅速地涂涂抹抹。 她试图安慰自己,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真的不想啊! “呵呵,你看,这镜子是不是不太清晰啊?” “是吗?我没注意。”谢重渊状似随口答着,“好了没?好了我让人进来换水。” 真的没注意到吗?余晚烟偷偷看着谢重渊的背影,没有异样。 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异样来! 余晚烟泄气道:“好了。” 谢重渊转头瞧了两眼,“铜镜不清晰吗?你脸上的胭脂没有抹匀。” 说着,他走了过来。 余晚烟顿时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 谢重渊好似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看铜镜,“确实不太清晰,怪不得胭脂都没有抹匀。” 他抬手想替余晚烟把胭脂抹开,却被躲了过去。 “呵呵,哪里没抹匀?我自己来。” 谢重渊指指她的眼尾,余晚烟侧过身随意抹了两下。 “现在呢?好了没?” 谢重渊不语,径直向外走去,在房间门口叫住了店小二,让他过来换水。 店小二爽快地答应,并拿来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是和你们同行的王老板给您的。” 一桶清水很快换好,店小二替他们关好了门。 两人四目相对。 谢重渊忽然笑了一下,“别偷看。” 余晚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偷看?谁要看你啊!我又不是流氓,我对你没兴趣。” 她气呼呼地坐到之前谢重渊坐的位置,双手抱胸,后背挺得笔直,一副打死她都不会回头的样子。 谢重渊脸上的笑意更深。 身后的水声传来,余晚烟有些烦躁。 刚才她沐浴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吗? 余晚烟更加生无可恋,想倒杯茶来缓解一下心中的躁意。 茶壶空空,茶水早已被喝完。 余晚烟忽然有点理解谢重渊了。虽然是特殊情况,但真的好尴尬。 她霍然起身。 谢重渊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没有被人看的癖好,但一个男人被看两眼也没什么损失。尽管他知道,按照余晚烟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偷看的。 余晚烟当然没有回头。 她现在有点渴,她想喝水。 余晚烟出门去找小二要茶水。 远离了那扰人的声音,耳畔的红晕渐渐开始消散。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便在客栈内四处走走。 “宋夫人怎么在这里?” 房门打开,糜儿惊讶地问道。 余晚烟也很意外,王嗣元他们的房间不是在斜对角吗?怎么突然换了? “茶水没了,我出来要茶水。这就回去。” 糜儿却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唉,原先的房间里居然有股霉味儿,我让店家给我们换了房间。你叫赵晚是吧?我能叫你晚晚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余晚烟的抗拒显而易见,“不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我得回去了。” “诶,不打扰的。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得无聊,你来陪我聊聊天吧。或者,去你们房间也行。” 这哪能啊!余晚烟可能忘记靡儿看谢重渊的眼神。这个时候去她屋能干嘛?看美男沐浴啊。 “还是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糜儿笑得风情万种,凑近余晚烟,鼻尖几乎划过她的耳垂,“妹妹真是个可人儿,身子真香,怪不得你夫君这么宝贝你,就是我看了,也心生欢喜呢。” 余晚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她可听不得。 她使劲推开糜儿,转身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后颈突然一疼,她落入了一个女子的怀抱,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啧啧,练了那么久,居然第一次劈就劈成功了。”糜儿小声嘀咕着,将余晚烟往房间里拖。 这个帮王嗣元解决了,那里,也该轮到自己了。 糜儿看向谢重渊的方向,眼中的兴味越发浓厚。 俊俏的公子在沐浴呢,正好,她也等不及了。 第22章 她在哪 糜儿拿着酒壶推门而入。她又将领口扯开了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诱人。 听到有人进来,谢重渊警惕地看向屏风。这不是余晚烟的脚步声。 他迅速起身,三两下便穿好了衣服。 糜儿放下酒壶,绕到屏风边,看着已经穿上衣裳的男子,失望一闪而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出浴时一定好看极了,可惜没瞧见。不过嘛,这没关系…… 她妖娆地靠着屏风,眼波流转,带着浓浓的诱惑,纤细的手指在勾起的红唇上流连,“我给公子带了上好的美酒,可愿一同畅饮?” 谢重渊的脸上不再挂着常有的虚伪的笑意。 这个女人敢这么大着胆子过来,想必余晚烟那里一定出事了。 “公子怎么不说话呀?不用担心,奴,会的花样极多,定会伺候好公子,保准公子要了还想要,终身难忘。” 谢重渊不为所动,“她在哪?”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跟前都能无视吗?竟然还想着自己那个姿色平平的夫人。要是换了王嗣元,早就扑上去了。 一抹不甘在糜儿的脸上一闪而过。这么痴情又英俊的公子怎么就不是她的夫君呢?倒是便宜了那个赵晚。 糜儿一挥袖帕,衣领又往下滑落了些,露出白嫩的肩头和半片酥胸。 她眼波流转,开口道:“你是说晚晚吗?公子放心,她出去了,要等会儿才回来呢。不如,我先陪公子在这里快活快活?” 她笑着询问,心里却升起了疑惑。 先前见到这位公子始终温和有礼,现在怎么看上去冷冰冰的,有了距离感?太不一样了。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夫人生气了吗? 糜儿醋意更深。 不过,相貌出众的人即使冷着脸也是极好看的,别有一番味道呢。她呀,更喜欢这个模样的公子。 等会儿她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让这位公子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搂着自己夫人的时候,心里头回味的还是这一夜。 “公子……呃……” 糜儿的衣服都快挂不住了,她扭着腰上前,脖子却被一把掐住。 她惊了一下后,便拍打着男人的手,依旧笑着,“原来……公子喜欢玩粗暴的……看不出来呀……晚晚妹妹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不过,我可以哟……” 谢重渊对着那白花花的一片视若无睹,“再问一遍,她在哪?” 糜儿看着他的眼睛,娇笑道:“只要公子愿意给我一夜,我就告诉公子,她在哪。” 开玩笑,王嗣元那个色鬼才是自己的主子,那男人手段多,玩得花,可不能打扰了他的雅兴。否则,事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就是这个宋公子,没想到,这般专情,对别的女人竟然碰都不愿碰。王嗣元失策了啊。 谢重渊的手猛然收紧,逼得糜儿忍不住咳了起来。 “公子喜欢这种……也是可以的……我会的,我也……喜欢的……” “她在哪?” 颈间的力道几乎让人窒息,糜儿终于害怕了,“不……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王嗣元后来把那个女人带去了哪里。 谢重渊松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扔在了地上,自己转身出去找人。 坏了!他居然还会武功!商队里可是有几个高手的,他们竟然一个都没察觉出来? 糜儿震惊地躺在地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哼,没关系,身体虚弱成那样,估计也就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当然也有可能只会点个穴道。就像她,练了那么久,不也就只会把人劈晕吗。 更何况,刚才挥帕子的时候,她把迷药也挥出去了。那可是王嗣元重金买来的迷药,一般人可认不出来呢,看他能坚持多久。 就希望等他晕倒后,王嗣元还会将他给自己玩玩。这么极品的男人,她不想错过。 不,王嗣元一定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呀,他喜欢这个。 啧,这么一想,她错了,她不应该放迷药的,而是应该放烈性春药。用药物勾起温润公子最本能的欲望,让他出不了门,再也没有找自己妻子的心思。 谢重渊闯进了先前留意的王嗣元他们的房间。 屋内凌乱地放了些日常用品,就连贴身衣服也随意地扔在了椅子上、地上。 可是,这里没有人。王嗣元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重渊冷着脸站在门口。 他心里清楚,余晚烟一定是出事了。胭脂虽然遮住了姣好的容貌,可她的眼睛和身段又是极好的。王嗣元已经盯了一路了,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时机。她现在,就在王嗣元那里。 要去找她吗? 如果一间一间屋子找过来,那势必会惊动好些人,到时候…… 现在外面的情况不甚明朗,刺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处理干净,所以不闹出动静才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先前受的伤已经好转了许多,自己涂药也不成问题。 如果接下来尽量顺着王嗣元的想法来,他应该可以平安抵达徐州。 他一向知道怎么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谢重渊退出房间往回走,脑中不期然闪过一双漂亮妩媚但又清澈灵动的眼睛。她纤细脆弱,却也不失勇敢,反对强权,孤身一人逃离江都,帮自己处理伤口时动作利索不见畏惧…… 罢了,某种程度上,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那夜她丢下自己独自离开,那他现在是否安全还不好说。事到如今,终究是自己连累了她。 找吧。 谢重渊迅速去找店小二和商队的人,逼问王嗣元要了哪几间房。 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话要是被谢重渊的暗卫知道了,肯定会惊掉下巴。太子殿下在别人眼中是个温润如玉的好郎君,可只有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黑心肝的。 上位者,不会为了一颗小小的棋子而乱了自己的阵脚。太子殿下心中只有那个至高之位,谋权之路艰辛又血腥,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血流成河。 所以,太子殿下就注定不会为了一个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第23章 晚晚,你很勇敢 那边,谢重渊问话并不顺利。 商队的那些人一直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公子,他夫人虽然长得普通了点,但那股单纯的依赖人的劲儿倒是不错,他们还指望着自家老板能不能给他们也来点福利呢。 眼前的公子没了温和的笑意,冷着脸,看着确实唬人。他们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但那又怎样呢,外强中干,内里是个虚的!也只有那些无知的女人才会看得上这副皮囊。 “别找了,有什么好找的,糜夫人不比你那小娘子漂亮?她是青楼里出来的,会的很多,你啊这是占大便宜喽,就乐吧。” “就是啊,糜夫人现在可是老板的心头宝,我们暂时还只能过过眼瘾,嘿嘿。你倒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快去享受吧。” “哈哈,他享受得起吗?” 众人举杯哄笑。 一个利器迅速飞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其中一个车夫的酒杯被打落,碎片划过脸颊,带起数道血痕。 聚在一块儿喝酒的人瞬间安静,同时看向门口。 谢重渊面无表情地问:“王嗣元在哪里?” “呵,呵呵,这小子,还挺会唬人,就这,扔个杯子居然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哈哈哈。” “小子,看在我们老板的面上,叫你这个小白脸一声公子,还真给你脸了。你以为我王根怕了你?” 那个名叫王根的男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凶狠地瞪着谢重渊。 “不知死活的东西,到时候老子当着你的面玩死你的……” 又是一个空茶杯破空而来,直中王根的嘴巴,不仅打断他的话,更是把他打得满嘴鲜血。 商队众人这才惊觉,这个看似病弱的公子实则是有几分本事的。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这里身手最好的王根居然没有躲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再问最后一遍,王嗣元,在哪?” “在哪?哼。” 这一圈人全都起身,王根冷笑:“你到阎王殿里去问话吧!” 很好,看样子这群人是都想去阎王殿报到了。 谢重渊握紧刚才从王嗣元的房间里顺来的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身形暴起。 另一边的余晚烟很快醒来。 她的脖子一阵疼痛,并且感到呼吸有点困难。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脸上盖着一块面纱。 “小美人,醒啦?” 王嗣元笑眯眯地上前,想要扶她起来。 余晚烟连忙撑起身子往后退,不让他碰到自己。 面纱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王嗣元叹息一声,“刚才应该让糜儿给你画一个好看点的妆容的。不过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 余晚烟戒备地看向他,“这是哪里?” “哪里?”王嗣元大笑,“当然是你我的享乐之地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晚?王晚?徐晚?不重要。以后跟着我,如何?” 余晚烟抓紧了裙子,怒目而视,骂道:“不要脸!” 她错了,她不应该离开独自房间的。要是时间往前倒回一点,她宁可在浴桶旁盯着谢重渊洗澡,也绝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她的胳膊轻轻触碰着腰间,先前藏着的簪子还在,说不定等会儿能派上用场。 王嗣元懒散地坐到床边,嗤笑一声,“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很有钱,跟了我,以后你就不愁吃穿,不用过苦日子了。” “再说了,虽然比不上宋安那副相貌,但我也算得上风流倜傥,而且,小美人,我身体可比他行多了。他都说了,他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你能享受到多少?你啊,不懂其中的乐趣……” “闭嘴!无耻!恶心!下流!”余晚烟恼怒地打断他,同时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掏簪子。 “呵,你知道宋安现在在干什么?他在和糜儿颠鸾倒凤。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我懂得。你说,过了今夜,他还会要你吗?” “与你无关!” 王嗣元点点头,“行啊,那就直接开始吧,你不要也得要。今晚过后,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金银珠宝,我都可以给你。至于那个伪君子,你就别惦记了。” 他边说边开始解衣裳。 余晚烟只觉得辣眼睛,她尖声喊道:“滚!我只要我夫君!他比你好千倍万倍!” 在王嗣元扑过来的一瞬间,余晚烟瞄准位置,尖尖的簪子立刻刺入他的左肩。 没等他痛叫出来,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枚细小的暗器穿透他的后背,打到了墙上。 王嗣元出身在一个富商之家,又是家中幼子,一直备受宠爱,即使这几年独自在外经商,也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从未吃过苦头。突然间挨了这么两下,剧痛攫住他的喉咙,他颤抖着似乎想要喊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恨恨地盯着余晚烟,无力地向前倒下。 余晚烟忙爬到一边,免得自己被王嗣元碰到了。 她无比惊恐地看向门口,只见谢重渊面无表情地扶着门框,看着自己。 得,得救了…… 劫后余生,泪水充斥着眼眶。 余晚烟呆呆地看着谢重渊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过度的紧张让她无法思考。 “没事吧?” 余晚烟摇摇头,她暂时也说不出话来,就像刚才的王嗣元一样,不过她是因为恐惧导致的。 谢重渊低头看向她颤抖的右手。到底是没见过风浪的,还是害怕了。 白皙的手指手背上沾了点点血迹,血珠在慢慢干涸,似要浸入肌肤。 谢重渊看得碍眼,拉过她手腕之时,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抗拒,随后便是卸了力道后的顺从。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擦了擦余晚烟的手,被子红了,可手背上的血迹并没有擦干净。 因恐惧变得冰冷的躯体慢慢被手腕上那只手温暖,余晚烟觉得自己的嗓子没那么疼了。 “他,王嗣元他……”是不是死了? 余晚烟压根就不敢试探王嗣元的鼻息去判断他是否死亡,她惊恐无助地看着谢重渊。 死人,她见过不少了,前几天就见过好几具尸体,她自己还当过尸体呢。可,那些都不是自己动手的啊。 “死了。”谢重渊平静地开口。 掌心的手腕一抖,他继续道:“我杀的,与你无关。” “可是我……” 余晚烟看向王嗣元。因为尸体趴在那里,她看不到胸口的那支簪子。 谢重渊翻过尸身,拔出簪子,拭去血迹,看得旁边的余晚烟又是一哆嗦。 “这是自保。晚晚,你很勇敢。” 第24章 逃亡 谢重渊将簪子收了起来。上面沾着王嗣元的血,他嫌脏,可是,这确实可以用来防身。 “我们得赶紧走了。” 他语气平静,镇定自若,使余晚烟感到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她抓着谢重渊的胳膊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商队其余的人呢?”那些人会功夫,可不像王嗣元这种酒囊饭袋那么好对付。 谢重渊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糜儿朝他挥帕子的时候,他虽有防备,屏住了呼吸。可那迷药药性强烈,他多少还是沾了一些,刚才和那群人打斗之时脑子就隐隐开始发晕。还有,前胸后背的的伤口又裂开了。 前路未知,谢重渊握着她的手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余晚烟紧紧跟着他绕过昏暗的过道,从一道矮门跨出去,便瞧见了客栈熟悉的样子。 原来,王嗣元竟然将她弄到了客栈的暗室里,如此隐蔽的地方,这里头一定还有客栈掌柜的手笔。客栈人手众多,他们能平安离开吗? 余晚烟面色苍白了起来。 远离了那间肮脏的暗室,为什么鼻间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没等余晚烟想明白,谢重渊就拉着她进了一间屋子。 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衫半褪只能干瞪眼的靡儿,余晚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谢重渊的手笔。 脖颈间的疼痛尚未消散,余晚烟对她没有半点同情,一丘之貉,活该如此。 谢重渊一手提着靡儿,将她丢到了床后面。又背上余晚烟的包袱,抱起她的琴。 “外面人多眼杂,等会儿我带着你从窗口出去。” “好,我都听你的。”余晚烟乖乖应着,又道:“琴带着不方便,要不,还是别带了吧?” 尽管这把琴于自己而言意义非凡,但逃亡在即,生死攸关,即使舍不得,也不应该再留着了。 “不碍事。你跟着我就好。” 谢重渊带着余晚烟悄悄溜出去,然后抱着她从三楼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下去。 腾空的那一刻,余晚烟死死搂住了谢重渊的脖子。 好高,她好害怕。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人注意了。 “好了,松开。” 谢重渊能感觉到肩膀伤口被压着的疼痛。再压,他的血都要流干了。 余晚烟睁眼,看到他们现在正在后院。 马车都停留在这里。 谢重渊挑了一匹好马,飞身而上,伸手又将余晚烟带至身前。 “后院有个偏门,我们从那走。” 他一手搂着怀里姑娘的腰,一手牵着缰绳,在茫茫月色下疾驰。 周遭安静,只有急促的马蹄声穿行在寒风之中。 余晚烟心跳如雷,长时间的紧张让她此时口干舌燥。 她必须说点什么或者想点别的什么来缓解这种不安的情绪。 “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靡儿。” 余晚烟想到靡儿那香肩裸露的模样,那绝对不是谢重渊扒的。 “她去勾……去房间找你了?” “嗯。” 可以啊,王嗣元和靡儿这对男女真会玩,臭味相投,无耻至极。 余晚烟不断地在心底咒骂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恍惚间,她的肩头渐渐沉重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有别于夜晚的寒风,在她颈间引得一阵战栗。慢慢的,那气息越来越近,裸露在外的肌肤触及一片温软。 那原本牵着缰绳的右手也落了下来,环住了她的腰身。 被身后的人双手勒住,迎着风,余晚烟感到呼吸不顺畅,她低声唤道:“宋安?宋安?” 连着喊了几声,谢重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 他勉强抬了抬眼皮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些。 女儿家独有的清香沁入心神,谢重渊双臂收得更紧,忍不住在她颈间轻轻蹭了两下。 “宋安?”余晚烟不安地想转头去看他,干涩的双唇擦过他的额头,“宋安,你还好吗?” “没事。” 稍稍恢复了点神智的谢重渊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右手重新牵住了缰绳,低声解释:“靡儿用了迷药,我不小心沾到了一点,有些头晕。” “你难不难受?能坚持住吗?”余晚烟焦急询问,扭身的动作大了,不经意间撞上了谢重渊的伤口,谢重渊闷哼一声。 “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王嗣元带着手下的那帮人走南闯北做生意,他们身手有两下子的,你是不是受伤了?之前我就闻到了血腥气。宋安,停下,要是失血过多,你会……我先帮你看看伤口。” 余晚烟的担忧与急切没有半点作假,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口。在这无人的小道上,身前有一人,与他同行。 谢重渊笑了,不似以往那般虚假。 “我还撑得住,再往前走一段路吧,等马休息的时候,你再替我看伤口。” “可是……” “晚晚,听话。我心里有数。” “那好吧。” 余晚烟并没有注意到谢重渊对她的称呼,她现在得小心留意着身后的人是否清醒,她不断祈求着能再快些抵达徐州,等到了徐州,一切也就好了。 过了许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下了马,余晚烟扶着谢重渊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 伤口果然裂开了,一片血肉模糊。 “要是疼了,你告诉我一声,我再轻一些。” 余晚烟边说边挖了药膏轻轻地涂抹着。 几天的相处,一起躲避一次又一次的追杀,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至少余晚烟是这么认为的。 她被王嗣元带走,最利于谢重渊的选择就是假装不知,或者直接丢下她独自前往徐州。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无需为了对方置自己于险境。可是谢重渊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这份恩情,她会记住。虽然,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一无所有,但,万一呢,万一以后有那个机会,她会报答的。 谢重渊看着她低头为自己上药。女子动作温柔细腻,并不会带来多余的疼痛。反倒是上了药后,伤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连带着他的嗓子都有了异样的感觉。 余晚烟上药上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上方那道专注的视线。 谢重渊只能看到她满头的乌发,看不到她的面容。 他抿抿唇,忽然低喊了声:“晚晚。” 第25章 你可有喜欢的人 “嗯?怎么了?” 余晚烟疑惑地抬头,月光撞入她的眼睛,眸光盈盈,满含担忧。 谢重渊终于瞧见了这双漂亮的狐狸眼。他们离得是那样的近,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他终于满足地喟叹。 月华如水,似洗净了世界的脏污。在这杂草丛生的荒凉小道上,晚风将彼此的气息交融。 有那么一瞬间,谢重渊几乎要忘却身后可能随时来追杀的人,忘却京城动荡危险的局势,忘却他那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 “抱歉啊,是不是我下手太重弄疼你了?我再轻点儿。” 余晚烟见他不说话,又注意到他的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便以为他疼痛难忍却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没关系的,她都懂的。 她手上不小心蹭破个皮都会觉得疼,更别说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口了。 余晚烟的动作更加轻柔。 上完药,还得将伤口包扎一下。所幸的是,还有干净的布条。 为了方便包扎,余晚烟跪在他身侧,将布条一圈一圈从胸口到肩膀缠绕起来。她很小心,要避免挤压到伤口,也要尽量避免自己的身体触碰到他。 匆匆忙忙逃离客栈,余晚烟没来得及将自己梳理整齐。一缕碎发滑落,蹭过谢重渊的面颊。 女子的馨香萦绕,那股痒意,不同于伤口,从心间而来,如此陌生。 谢重渊不由得抓住她的手腕。 余晚烟抬眼看去,宽慰道:“包扎好了,伤口还会疼,现在这里也没有好的药,你忍忍,不要有大的动作,等到了徐州,安全了就好了。” 谢重渊看着她一言不发。 嗯……这是还需要继续安慰? 余晚烟接着道:“以前我遇到过,有个人,手被重物砸伤了,上药的时候,他都一直在哀嚎,哪怕过了好几日,伤势看着好转了,他都一直喊疼。公子受的伤远比他的重,整个过程却能一声不吭,是个能成大事的,我很佩服。” “男的?” 余晚烟正绞尽脑汁在想安慰人的话,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懵了一下,“谁?” “手受伤的那个。” “嗯。” 问这个干什么?余晚烟不明所以。不过她说的的确是周聿辞。 想到这人,她又是一阵恍惚。 周聿辞为她挡了砸下来的重物,救了她,赔上了一只手,这其中的感情不作假,可为什么,为什么…… 思来想去,余晚烟只道是人心难测。 谢重渊见她微微走神,面色冷了下去。 她在想什么?是在想那个男的吗?她和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那个男的受了伤,是她帮忙包扎的吗?就像她对他一样。 “晚晚。”谢重渊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又不会弄疼她。 余晚烟重新看向他,她的眼里再度盛满了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我们走吧。” “不再休息一会儿了吗?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晚晚。”谢重渊嘴角扬起一抹笑,眼底藏着鄙夷,“之前的病弱是装给王嗣元他们看的,我也是个习武之人,身体很好。而且,我是个男人,受点伤不算什么,不会到处喊疼的。” 哼,那个男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受点小伤就无能哀嚎,没骨头。这种人,他向来都懒得看一眼。 “晚晚,走吧。” 谢重渊牵着她慢慢向马匹走去。他垂眸瞧见了两人交握的手,心底泛起一阵不曾有过的难以言说的愉悦。 余晚烟倒是没想什么。左右这人是个病患,还救过自己,扶着他,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荒郊野外的,还在逃命呢,她也没有那个多余的心思时刻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他们没有走官道。 余晚烟不认识路,夜色深沉,她也看不清远方,缰绳握在谢重渊的手里,她也只能信任他。 只是…… 余晚烟低头看了眼扣着她腰肢的胳膊,心里冒出了疙瘩。搂那么紧干什么?是担心自己昏过去,还是在担心她不会骑马,从马背上摔下去? 余晚烟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无论她如何在心底劝说自己身后的人是病患,后背处传来的灼热终归还是让她觉得别扭极了。 她不自在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别动,小心摔下去。我现在受了伤,不一定能拉住你。” 淡淡的提醒声响起,腰间的手又将她拽了回去,两人再度贴在了一起。 余晚烟痛苦地将脸皱成一团。他真不觉得他俩挨得这么近非常不妥当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尝试着找些话题。 “那个,呃,靡儿给你下的迷药的劲儿过去了吗?你还觉得头晕吗?” “嗯,差不多过去了。” 散落的一缕发丝随风而起,落在谢重渊的颈间,他丝毫不嫌弃,甚至,想要的更多。 他的目光落在盘起的青丝上,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余晚烟出浴时不施粉黛的模样来。娇嫩的脸庞无需胭脂便足够惊艳,眼波流转,狡黠灵动,又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态,即使身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倾城之色。 “晚晚独自离开江都,家人可会担心?” 余晚烟还在努力寻找话题,听到身后人的主动询问,诧异了一下。怎的?他也觉得尴尬了?开始主动找话题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担心。” 谢重渊心里有数了。没有人关心一个年轻姑娘的逃亡,加上之前说的王嗣元的父亲的强娶,零散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余晚烟十有八九是被家人卖给富商做妾。 “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余晚烟僵住了,“啊?” 这么突然?两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吧? 谢重渊当即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在余晚烟看不到的地方,神色暗了下去。 第26章 抵住了她的唇 晚晚她有喜欢的人了吗? 谢重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你这是要去徐州找他?” 余晚烟迅速否认,“那当然不是了。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喜欢上周聿辞,义无反顾的下场就是命丧他妹妹之手,一世重来,她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那你为什么去徐州?” “我在徐州长大,后面才去的江都。其他地方,我又没去过。除了徐州我熟悉一点,别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 余晚烟不想再说了,她感觉自己的老底都快被谢重渊给摸透了。 她忙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之前说过了,去徐州是为了办差事。” “那……你独自去徐州,你的家人可会担心?”不知道问什么,就把他问自己的全部问回去。 “我是男子,行走在外总要比女子安全些。但是,我和晚晚一样,不被家里人重视,所以,这世上没有人会关心我。” “那……”余晚烟后知后觉,提醒道:“现在周围没人,我们不用再假扮那什么,是吧?你,要不,还是,直接喊我名字吧。” 晚晚,叫得也太亲昵了!她接受不了。 “还没有到徐州。路上要是有人经过,起了疑怎么办?” 余晚烟麻木了。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像他俩一样逃命啊。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现在喊习惯了,等到了徐州再改回来也不迟。” “呵呵。”回应他的,只有那么一声干笑。 虽然一直担心着会有人追来,只是连续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被人搂着,后背又暖洋洋的,余晚烟眼皮子开始打架。 “唉。”她叹了口气,好想吃点东西提提神。 “怎么了晚晚?” 余晚烟自动忽视了称呼,她有气无力地答道:“想吃东西。但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再准备些食物,我最开始带的饼也吃完了。” 闻言,谢重渊将她搂得更紧了,抽出一只手取出一块饴糖递到她的嘴边。 “咦,这是什么?” 困意消散了一点,余晚烟伸手去拿,却被谢重渊躲开。 “糖果。走的时候顺手拿的。” 谢重渊拿着糖,重新抵住了她的唇。只需她张嘴,便可将糖吞下。 余晚烟一手扶着琴,一手接着去抢。 开玩笑,谢重渊既不是她娘,也不是她的丫鬟,喂糖果这事还是完全不合适的。 怎么也抢不到,余晚烟有些烦了,“给我。” 分明是命令的语气,谢重渊无端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来。他笑了笑,不再逗身前的姑娘,将糖放入她的掌心。 余晚烟终于满意了。 唇上沾了糖,黏丝丝的,她情不自禁地舔了两下。 “好吃吗?” 余晚烟侧过头,答道:“好吃啊。你就拿了一块吗?有多的话,你也尝尝呗。” 月光照得她的唇亮晶晶的,在朦胧的夜色里形成一种难言的诱惑。 吃着吃着,余晚烟又困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问,“糖吃完了?” “嗯。” “还想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重渊又摸出一块糖,抵住她的唇。 “乖,张嘴。” 余晚烟困得睁不开眼,胳膊也抬不起来了。感觉到嘴边多了个甜甜的食物,她红唇微张,谢重渊顺利将糖果推入她口中。 余晚烟含着糖,睡着了。 睡着后的她没了清醒时的戒备与抗拒,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谢重渊胸前,头搭在他的颈间。 即使被压到了伤口,谢重渊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 馥郁之香裹挟着甜意直冲脑门。 谢重渊神使鬼差地舔了下指尖,糖果劣质,那股甜却沁入了心间。 他低笑了声,“怪不得喜欢,确实好吃,很甜。” 余晚烟睡得一无所知。 良久以后,她似乎悠悠转醒,但也只是稍微睁开了一只眼,又立即闭上了。 “还要。” “要什么?” “糖。” 谢重渊又取了一块糖。 “晚晚,一共三块糖,这是最后一块了。” 余晚烟轻轻咬住糖,没有吞入口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她好像吃了两块了,还剩下一块,谢重渊还没有吃…… 谢重渊始终捏着糖果,等她吃下去,却意外看到她松开了。 “不是想吃糖吗?” 余晚烟含糊不清地小声道:“给你吃。你尝尝,很好吃的,甜。” 要是放以往,谁敢把到嘴的食物吐出来给太子吃啊,不想活命了吗?在别人看来,谢重渊虽然性格温润如玉,但太子的权威、皇室的身份摆在那里,无人敢冒犯。 可余晚烟不知道哇,而且睡得她迷迷糊糊的,丝毫不记得这块糖已经被她咬过了,她只想着要把好吃的分享给身边的这个人。他,救了她。 谢重渊愣住。他没有想到余晚烟还记得将这块糖留给自己,迷糊之中的言语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无需试探。 身在情感淡薄的皇室,在虚与委蛇中长大,每个人的热情、恭敬谦让,都是戴上面具后的表现,都是为了给自己谋求利益。 而如今有一个人,在不明他身份的情况下,亦愿意将仅有的喜欢之物分享给他。 “晚晚,为什么给我吃?” “好吃,想给你。” 这一刻,曾经无数的山珍海味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块再常见不过的饴糖。 浑身血液奔走,心脏软的不像话。谢重渊笑得温和又柔情,没有半点虚假,“我不吃糖,晚晚,这一块给你。” “不,你吃。你说了,这世上没人关心你。宋安,糖很甜的。吃了,开心一点吧。” 谢重渊贵为太子,生母早逝,他并不受皇帝宠爱。身边的人也只会告诉他如何当好一个皇子,没有人发自内心地去关心他开心与否。 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待的太久了,如今有一抹微光破开重重云雾照了进来。 “晚晚,你咬一半,留一半给我,好不好?” 余晚烟本来又快要睡着了,唇间突然多了个东西,甜甜的,像糖。 咬一半? 于是,她开始用牙齿慢慢地磨着那块糖果。磨了两下,还没咬断,她睡着了。 谢重渊低笑,“说好了要给我一半的呢?晚晚。” 他轻轻扣住她的下巴,低头一咬,糖果分为两段。 余晚烟的牙齿磕了一下,但她没醒,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谢重渊愣住了,顿时眼底暗色汹涌。 第27章 都是好心人给的 谢重渊虽然身份尊贵,却从来没有同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他素来清心寡欲,沉着冷静,却在此刻乱了方寸。 他们挨得那么的近,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让他忍不住想起京城的某些纨绔子弟在醉酒时的胡言乱语。 谢重渊盯着那抹诱人。 真的是那般好滋味吗? 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试试。 正当他准备再凑近些,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柔软时,谢重渊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勒住缰绳,看向前方,眼神锐利,指尖捏着几枚碎银。 一道身影落下,是东宫暗卫,寒光。 他利落地跪下,“殿下。” 谢重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淡淡地开口:“都处理干净了?” “刺客和陛下派来保护殿下的侍卫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徐州刺史卢道声接到殿下遇刺的消息,已经派出人马在寻找殿下。” 谢重渊静静地思考着。这么推算,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和卢道声会面了。 “殿下的伤?”寒光不敢抬头,取出伤药和千金难求的药丸,恭敬地奉上。 “无妨。” 谢重渊服了药丸,将伤药收了起来。等晚晚醒了,再重新上药也不迟。 “派人把那间客栈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是。” 寒光正要准备按照谢重渊的吩咐去办事,却被喊住了。 “等一下,有糖吗?” 糖?什么糖?寒光不解。他确实闻到了空气中一丝微乎其微的糖果的甜味,但…… 寒光不敢去看同坐在马背上的女子。这个女子,他刚找到殿下时就看到了。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们家殿下,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举止还这么亲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什么大用处。 可殿下问起了糖果……殿下又不吃糖,问糖果做什么? “算了。”谢重渊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的属下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糖。 “你去让卢道声准备一些,明天带着放在马车上。” “是。” “再备一些新的女子的衣裳。” “是。” 寒光领命而去。 他迷茫极了。几日不见,殿下好像变了些。以前只有在外人面前,殿下才会谦和有礼,关怀人,私底下,在身边亲近的暗卫面前,他们殿下可是冷漠无情的,如今,居然会关心一个姑娘了?简直不可思议。 不,他还是觉得应该是这个女子在殿下的计划里起着重要的作用,不容有失。殿下的关心只是为了不打乱计划罢了。 余晚烟睡的晕乎乎的,一个姿势睡久了不舒服,她甚至还翻了个身。 再醒来,天际已开始泛白。 余晚烟吸吸鼻子,感觉腰酸背痛的,手里好像还抱了个暖和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 嗯,是一件衣服。 眨眨眼,麻木的脑子瞬间清明,整个人却僵住了。 她她她她她怎么睡地上了? 余晚烟不敢抬头,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在睡梦中翻身,松开手,滚到一旁的草地上去了。 真是要命,应该没被发现吧?她怎么会把人抱住了呢?余晚烟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是想睡也睡不着了。为避免尴尬,她只好继续闭着眼,假装熟睡。 余晚烟不知道的是,谢重渊在她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他看着她僵着身子自作聪明地躺倒一边,耳朵通红,呼吸紊乱。 谢重渊也不戳穿她,等了一会儿,才假装自己醒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便看到余晚烟瞬间绷紧的身子,无奈地笑了笑。 “晚晚。”谢重渊低声唤道:“该起来了,我们得尽快到徐州。” 余晚烟慢慢张开眼睛,起身,“哦,你醒得可真早。你不喊我,我还睡着呢。” 她的眼睛胡乱地瞟向草地,就是不敢往旁边看去。 “是啊,说不定王嗣元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咱们现在很不安全,得赶紧走。” 谢重渊没有告诉她客栈的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不会有人追来的。林中安静无声,却藏着他的暗卫在保护他们的安全。就快到徐州了,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 余晚烟捏捏麻木的双腿,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晚晚,换药。夜里你睡着后,压到我的伤口了。” 余晚烟的脸由白转红,只是因为涂得胭脂够厚,故而不太看得出来。 “哦。”幸好周围没人,否则这误会可就大了。 她替谢重渊解开衣裳,将药慢慢涂抹在伤处。 藏在林中的暗卫们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地守着这里。 药都涂完了,余晚烟才发现这不是她买的药。 “这药,是哪里来的?”看上去药效极好,不知道比之前的名贵多少倍。 “不久前有人经过这里,看到我受了伤,他心善,就给我留了这一包药。当时你睡着了,不知道。” 余晚烟表示怀疑,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心善”的寒光躲在树上抖了一下,差点晃落一片叶子。 他善良吗?寒光思忖着。他的任务是保护太子殿下,并且替太子殿下扫清身边的障碍。这么说吧,死在他手里的人……寒光想了会儿,数不清了,反正上百是肯定有了。 穿好衣服后,谢重渊拿出两个包子和一个水囊。 余晚烟心中的怀疑更重了。 “你,真的不是去打家劫舍了?” “好心人留的。包子还热着,晚晚,趁热吃。” 兴许是饿过了头,余晚烟看着香喷喷的包子并没有胃口。她掰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给了谢重渊。 是不喜欢吗?谢重渊不动声色地接过包子,慢慢地吃着。等余晚烟喝了几口水,他又将水囊接过来,就着水,三两口吃完了包子。动作迅速,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 余晚烟沉默了,盯着水囊,“这不太合适吧。”那是她对嘴喝过的啊! “特殊情况,我们现在还没有安全,我也没法再去找一个水囊来。” 暗卫们已经麻木了。 寒光摸了摸腰间多余的水囊,面具下的脸快裂开了。 怎么回事?这还是他熟悉的太子殿下吗? 第28章 拜见太子殿下 余晚烟将包袱背在身后。 谢重渊将她带上马,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四周的暗卫时刻警戒着这里。 包袱隔断了两人,没了大量的肢体接触,余晚烟也觉得自在了些。 就是,不是急着赶路吗?怎么骑得这么慢? 她不放心地询问:“是不是你的伤口很不舒服?”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那么早喊醒我不是急着到徐州吗?” “不远了,今天就能到。受了伤,没休息好,我现在有点累,所以骑得慢些。” 谢重渊平静地解释着。 骑那么快干什么。卢道声现在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卢道声,徐州刺史,和宋家有紧密的关系,但又不同于宋家,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至于宋家,谢重渊清楚,舅舅他们一心所求的只是宋家的荣耀,他们看中的只是那一点血缘羁绊,所以他们希望自己能坐稳太子之位,希望未来宋家能再出一位皇后,希望宋家能繁荣昌盛百年。为此,宋家一直试图控制自己,一直想往东宫塞他们的人。 而谢重渊终究是皇室中人,这些年来,纵使他一直不受章平帝的喜爱,可他的存在代表着的始终是皇权。 谢重渊之前对余晚烟说了些谎话,但有一点确实是真的,这个世上,没有家人会关心他。 从幼时到现在,他站在皇家和宋家的分界线上,站在皇权和外戚的分界线上,同时被二者利用,又同时被二者厌弃。 说到底,血缘真的肮脏、恶心。世人常常把这种关系高高挂起,似乎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道德的外衣,却又往往抵不过权力与利益的诱惑,踩着同样的血液,一步步满足自己的欲望。 他在这种环境里活着,逐渐也长成了这副模样。为了权力,一切皆可舍弃。 身后的人不说话,可余晚烟就是觉得,随着离徐州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这种感觉来得莫名,来得毫无根据,可偏偏让她越发的不安。 “宋安。”她小声唤着身后的人。 谢重渊目视前方,随意问道:“怎么了?” 余晚烟沉默了会儿,有些丧气地开口:“没什么。” 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的命运搅和在了一起。经过连续几天的逃命,余晚烟刚重生时的那股子心气散了。 原本她耿耿于怀于前世的死,她怨恨周聿辞将她卷入了平阳侯府的是非之中,她想报复的。 可这几天的遭遇,让她看清了现实。她就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别说是京城权贵了,即使是地方富商也可以轻易决定她的命运。这一路上,如果只有她一人,早就又死了八百回了。 所以,她拿什么去报复周聿辞,拿什么去报复平阳侯府呢? 余晚烟茫然地看向前方的小路,这是通往徐州的路。那属于她的路又在哪里? 现在她已经远离了周聿辞,只要不想着报复,也就不会再和京城扯上半点关系了,不如…… 余晚烟在心底挣扎了很久,艰难地做了个决定。 不如将平阳侯府的那桩秘闻藏在心里,不沾染京城是非,好好地活着。 她将这个决定默念了几遍,豁然开朗,似乎迷雾重重的前路一下子变得清晰可见了。 不报仇固然让人难受,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原本要去徐州找的那个人曾经是祖父的学生。祖父说过,此人才华出众、沉稳可靠、信守承诺、知恩图报。如果遇到了困难,或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余晚烟从愁眉苦脸到笑逐颜开,谢重渊自然没有错过,他不知道在安静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意去探究。 谢重渊带着她从小路拐到了大路上,余晚烟颇为惊讶,“我们不是要躲避后面的追兵吗?光天化日,你就这么胆大妄为?不怕被人发现了?” 刚才的好心情消失了,余晚烟之前被压下去的怪异的情绪再度浮现出来。他们现在差不多是通缉犯诶,走大道,这么勇的嘛。 谢重渊胡扯着,“是要躲避追兵。杀了那么多人,他们应该也想不到我们居然敢走大道吧。” 余晚烟迷茫地挑起了眉头。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她不懂,但她愿意相信身后的人。 “公子之前提到过此去徐州是为了办事情,那办完事情后就要回许州喽?” 谢重渊道:“办完事情就得赶回家了。”京城局势风云变幻,他当然不能在徐州耽误太久的时间。 “哦,呵呵,还挺着急哈。” “嗯?你希望我在徐州逗留一段时间?” 余晚烟急忙反驳,“那当然不是了!” 意识到语气太急,话说得太果断,她忙软下声音,“不管怎样,还是……” 不能说家人重要。余晚烟还记得谢重渊说过的,他的家人并不关心他。爱是相互的,从那淡漠的话语中,可见他和他的家人关系并不和睦。 “还是事业重要。” 管他回家干嘛呢,反正他们两人此后没有联系就好。 闻言,谢重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的确,事业重要,他们俩倒是所见略同。 又前行了许久,谢重渊勒住缰绳。 余晚烟惊愕地盯着远方。 一队人马,不,应该是一队官兵正从远方沿着这条大道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怎,怎么会! 恐惧攫住了心脏,余晚烟不由自主地抓住谢重渊的手腕。 “宋安,他们,他们是不是……” 她要被逮捕了吗? 谢重渊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宽慰道:“别怕,不是来抓你的。” 余晚烟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一介百姓,向来规规矩矩,偶然被迫卷进了杀人的事件中,逃匿至此,心里本就有鬼,现在不管谁在她耳边说什么安慰人的话都不顶用了。 官兵抵达他们跟前。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迅速翻身下马,率先跪拜在地。 “徐州刺史卢道声拜见太子殿下。” 第29章 被迫进刺史府 面前跪了乌泱泱的一批人。 余晚烟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跪在前面的人是谁?徐州刺史?他为什么要跪?跪的又是谁?他说,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恐惧随着卢道声为首的官兵的一跪转化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让余晚烟浑身发凉,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她的手仍旧死死地抓着谢重渊的手腕,无人控制她,却让她动弹不得。 身后的男子好像说了什么,余晚烟听不清,她只看到面前的那群人起身,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他们站那里做什么?余晚烟不知道。 还是谢重渊将她的手挪开,然后下马。 官兵们分开,站在两侧,让出一条道,一辆外表素雅又不失尊贵的马车停在中间。 谢重渊径直走了过去。 余晚烟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可整队人马并没有动。 她看到那个自称是徐州刺史的官员站在马车的一侧同马车内的人说话,她看到训练有素的官兵站在面前,人数众多,却无一丝动静,若是闭上眼睛,整条大道上好像没有人存在似的。 “余姑娘,请。”一个侍卫跑到跟前,恭敬地唤了声。 余晚烟从震惊和麻木中回过神,双手颤抖了起来。 此刻,她的第一反应是跑,直接拍马跑路,离这些人远远的。 可,一来,她不会骑马,二来,这马属于他们口中的太子殿下的,极有灵性,只听命于主人,三来,她不会武功,怎么可能能从一众武功高强的官兵手中逃脱。 侍卫见她呆坐在马上不动,再次恭敬地开口:“余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余晚烟不想下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取那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侍卫为难了。他们老远就瞧见太子殿下和余姑娘共乘一骑,举止亲昵,可见两人关系之近。眼下余姑娘不愿下马,自己肯定不能直接将她从马背上拽下来。那该如何是好? 余晚烟磨磨蹭蹭的,不切实际地幻想拖延时间,等谢重渊不耐烦了,将她丢下。 他们都僵持着。 马儿倒是很聪明,和自己的主人心有灵犀,突然小跑起来,惊得余晚烟立即紧紧抓住缰绳。 不过眨眼的功夫,余晚烟便到了马车跟前。 已无处可逃。无奈,她只得乖乖下马。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的侍卫站着,随时准备扶她。 马背上的古琴早已被一旁的另一个侍卫拿在手中。 “多谢,还请给……” 马车车门被霍然打开,余晚烟立刻闭了嘴,从侍卫手中接过古琴,用力抱在怀中。 她站在马车跟前,和周围的侍卫一样,不敢抬头去看里面的人。 她盯着地面,人、马、马车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尘土落在上面,余晚烟大脑一片空白。 “晚晚,上来。”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却暗含了不可抗拒之意。 这是太子的命令,不是宋安的吩咐。 余晚烟的脊背抖了一下,将琴抓得更紧,低着头上了马车。 “坐。” 余晚烟机械地坐下,不敢言语。 车门关上,车队快速前行。 这辆马车要比王嗣元的那辆宽敞许多,余晚烟却觉得太子的威压使整个空间都逼仄的让人难以呼吸,她几乎要窒息在这四方车厢里。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他们要去往何方?余晚烟不知道。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坐了很久,久到手脚都已经彻底麻木,马车方才停下。 等谢重渊下了马车后,新鲜的空气从外面涌入,车内的药膏的气息逐渐散去,余晚烟靠着车厢,合了眼。 血液终于开始流淌,可身体依旧是冷的。 她静坐在车内,也没人敢催她下车。 谢重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余晚烟却依然无法思考,但有一点她知道,她得离开这里,她要离太子殿下远远的。 对,离开,赶紧离开! 余晚烟下了马车,看到马车旁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这是在等她? 余晚烟慌了一下,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朝他们点点头,抱着琴就要快步离开。 两只胳膊交错挡在身前。 嗯……早知道从另一边走的。 “余姑娘,里面请。” 请请请请请的,除了请,他们还会说别的吗?余晚烟心里不大高兴,可又不敢发作。普通百姓对上这些官兵侍卫,还是得识相些。 “二位大人,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余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希望破灭,余晚烟看着两张不近人情的脸,只能不情不愿地转身。 一个婢女迎了上前,向她行礼,“奴婢红香见过余姑娘,还请姑娘跟奴婢来。” 余晚烟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外面,无奈叹息。暂时走不了了哇。 跟上红香,她的步伐迈得又小又慢,红香配合着她慢慢走着。 余晚烟心烦意乱,也没注意绕了多少路,最后跟着红香进了一处院子。 “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午膳也备好了,姑娘今日便在此休息吧。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红香又行了一礼,退出房间,并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余晚烟抱着琴在椅子上坐下。 突然得知和自己一起逃命的人是当朝太子殿下,这个噩耗在她脑海中循环往复,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吃什么?她不被太子吃了就不错了! 呸,应该是她这条小命不被权贵吞噬了就不错了。她现在的心情不亚于即将受刑的死刑犯,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思。 不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宋安怎么就变成了太子了呢?太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没注意过,不知道。 余晚烟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一个时辰以前,她分明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不去招惹权贵,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可,谁知道她已经和权贵同行了好几天,而且这个权贵还是太子,身份比平阳侯府的人还尊贵。 她该怎么办? 上天注定要亡她吗? 不带这么残忍的吧! 第30章 你怕孤? 余晚烟欲哭无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和太子最开始的交集不正是那晚林中相遇吗?这才导致了后面的被迫同行。 她怔怔地想了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什么救命恩人!去他的见鬼的救命恩人! 余晚烟气得直发抖。 她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林大保发现她逃跑后,的确派人来追了,但绝对不可能派那么多人来追杀。他杀她做什么?抓回去,送给王老板,不管姓王的有没有因为她的出逃而生气,但这么做于林大保而言才是利益最大化。 而且自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手往同一个方向追啊!那些人里,恐怕只有两三个是林大保的人吧,其余的,不出意外,都是去追杀太子的。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余晚烟气得眼睛发红,心脏难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会亲自出手救人? 呵,救命之恩。只怕是这一路上,他们晋国的太子殿下都在耻笑她的愚蠢吧! 她被连累了,差点死在林中,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太子救了她。这几日,每天都心怀感激、愧疚,认真照顾,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口中泛起一股血腥味,将她从无边的愤怒中拉回了些。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她原先的设想背道而驰。 余晚烟不关注朝政,却也知道,当朝太子被刺杀,里面极有可能牵扯到了夺储之事。而卷入皇子之间斗争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她现在想骂人。从平阳侯府到太子,她这是什么倒霉催的运气,越想逃,就离权力中心越近。 不过,她一直帮太子上药、包扎伤口,多多少少也算救了或者说是帮了太子,而且也没有窥探到他的秘密,所以,她的小命应该能保住吧?太子等会儿应该会放她走吧?现在命人将她关在这里,应该只是为了防止她把他的情况泄露出去吧? 余晚烟惴惴不安,又开始努力回想这一路上她有没有冒犯太子的地方。 唔,戳了他几下,算吗?瞪了他两眼。算吗?哦,那天早上药上了一半,剩下的让他自个儿抹了,这算吗? 越想,余晚烟越觉得生无可恋,前路黑暗,或许,根本就没有前路了。 她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关于太子的名声,世人都传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呵呵,怎么可能,皇家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有君子。她又不是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完了,太子不会因为这个想杀了她吧? 余晚烟胡思乱想的厉害,连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菜不合胃口?”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响起,余晚烟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急忙将琴放在身旁的椅子上,然后整个人跪拜在地。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谢重渊垂眼看她。她的姿势还算标准,像是之前特意学过,规规矩矩地跪拜在那,只是整个人如受了惊吓一般,身体都绷紧了。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桌子上,碗筷摆放整齐,一看就是没有动过。 不合胃口么?还是,被吓到了? 谢重渊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 到了刺史府,他让府上的大夫把过脉,重新敷了药,又同卢道声商议了一些事情,刚准备用膳,就听到暗卫来报,说余晚烟一直坐着,也不用膳。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谢重渊就走到了这里。余晚烟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他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被发现。随后的一句简单的问话便让她如此战战兢兢,跪着一动不动。 他有这么可怕吗?谢重渊心下不悦。之前胆子不是大得很,命令的话都张口就来,现在怎么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起来。” 余晚烟手脚僵硬地站了起来,仍旧低着头不敢乱看。 哼,拘束成这样。 谢重渊睨了她一眼,坐下,吩咐红香重新换了一桌热菜。 余晚烟看着丫鬟们脚步匆忙地来回走动,又瞥见刚才顺手放在椅子上的古琴,不免有些担忧。可千万别把她的琴给碰倒了,或者别一个不小心,把菜给洒上面了。 她想把琴拿到旁边放好,可屋里还杵着尊大佛,她不敢擅自行动。 丫鬟们很快摆上了一桌热菜,然后有序退出,关上门。 余晚烟悄悄侧过头,羡慕地看着她们离开。她也好想走。哇,别关门啊,这屋子里太窒息了! 谢重渊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脸上挂着的笑意随着丫鬟们的离开不见了,神色淡淡。 “坐。” 喊谁坐呢? 余晚烟站着不动。屋里除了太子,便只有她了,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可她还是不敢坐。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平民女子怎么能和尊贵的太子殿下坐一张饭桌…… “余晚烟。” 话不用多说,余晚烟立刻坐下。嗯,太子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光看着干什么?不饿?” 嗯……摆了两副碗筷,显然是太子今日还没有用过午膳,所以,太子这是要自己伺候他用膳? 余晚烟茫然了一瞬,她不懂啊,要怎么做? 她举着筷子犹豫。给太子布菜?太子喜欢吃什么菜?她不知道啊。 她还在纠结,余光便瞧见谢重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谢重渊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用膳,没有别的意思。 似乎还和这几日一样,两个人围着张桌子一起吃饭。可余晚烟清楚地明白,一切都变了。 对宋安,她可以肆意打量,甚至随意调侃两句,对太子,她只能小心谨慎,不敢冒犯。 没一会儿,谢重渊便放下了筷子,余晚烟紧跟着放下。 “吃这么少,不喜欢?” 余晚烟小声答道:“我不饿。”她紧张的都快吐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余晚烟。” 听到名字,余晚烟轻轻一抖。 “你很怕孤?” 第31章 卑微如她 她当然怕了!可她敢说吗? 头上悬了把刀,随时会砍下,余晚烟叫苦不迭。 “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天下皆知。民女虽远在江都,也是听过殿下的君子名声,心有敬仰。只是民女身份低微,往来的皆是普通百姓,陡然得知您是太子殿下,一时,一时过于激动,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都说是君子了,就放过她吧,让她赶紧走人吧。 谢重渊见她始终低着头,面容隐藏在层层脂粉后面,眼眸低垂,掩住种种情绪,只是僵硬的身躯,还有衣袖下攥紧的拳头透露了她此时的慌张。 谢重渊低笑两声,“晚晚什么时候变得和孤这般生分了?” 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吗?余晚烟心中暗骂。她要是还敢不分尊卑地胡言乱语、动手动脚,哪怕再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一天砍的。 “民女先前都是无心之过,如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恕罪?” 谢重渊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眼前姑娘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他心底生出了不悦。他忽然开始怀念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里头闪过的狡黠灵动。 “咚——咚——咚——” 声音很小,余晚烟觉得他不是在敲桌子,而是在掐她的脖子。命脉被捏住,真的好煎熬啊。 “孤倒是不知道,晚晚犯了何罪?不如,和孤说说。” 余晚烟要心梗了。这只是一句托词,就是希望别同她计较啊。 在她看来,自己当然没犯什么罪。之前的种种行为都建立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上,言语间随意了些,也实属正常。 再说了,自己受他连累,差点死在刺客的刀下,这笔账还没找他算呢! 想到这,余晚烟的拳头紧了又紧。 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敢跟太子翻账啊,这个亏,她只能咬着牙咽下去。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能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 是的,她就是这么卑微,尽管她没有错,但处于社会底层的她,靠一己之力无法对抗顶级权贵。 余晚烟有注意到,即使在徐州刺史卢道声,还有那些侍卫丫鬟们的面前,太子殿下仍旧维持着世人口中的温和,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那么见过太子真性情的她,是否能被放过。 余晚烟心中隐隐觉得很难。这些高高在上要成大事的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漏杀。 “晚晚在生孤的气?”谢重渊敏锐地察觉到方才余晚烟的情绪有一瞬的变化。 “不……没有。”想说不敢的,刚吐出一个字,余晚烟急忙换了个词。她不配不敢,只配没有。 知道她在说谎,谢重渊沉默了一下,拿出两块糖放在余晚烟面前,“见你喜欢,孤特意命人备了糖放在马车里,结果晚晚看都不看一眼,还以为晚晚在生孤的气。” 余晚烟端坐着,看着掌心的两块糖,轻声道:“真没有。” 谢重渊看着她一动不动,神色莫辨。 看吧,难得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开始戴起面具,藏住心中的想法,同他虚与委蛇起来。 他不解,总而言之,可以说是余晚烟救了自己,那她不应该向自己索取……钱财也好,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吗?无论如何,她不该是这种一心想要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 “不尝尝吗?” 谢重渊捏起一块,递到她的唇边。 余晚烟心跳如雷,往后退开了些,伸手,小心避开他的指间,捏住糖果,送入口中。 “甜吗?” “……甜。” “和之前的比呢?” 余晚烟又开始揣测,太子想要什么答案呢? 和客栈的相比,那肯定是刺史府的糖果更好。可昨晚是在她一无所有、又饿又困的情况下吃的,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若说喜欢,那一定是喜欢昨晚的。但…… 太子的心思好难猜,她好烦。 “都,都好?” 余晚烟低着头听到太子笑了一声。虽是在笑,却听得她后背发凉。她怎么觉得太子好像不高兴了?这么阴晴不定的嘛。 “晚晚,你不是说了,吃了糖,心情会好吗?孤看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是吗?我,没有不高兴,我,很开心。” “晚晚,抬头,看着孤。” “您是太子殿下,民女只是一个……” 谢重渊不耐烦地命令道:“抬头。” 余晚烟不情不愿地抬头。 没忍住,她的目光飞快地从谢重渊的面上划过。嗯,看得太快了,没看清是什么表情。 熟悉的生动一闪而过,熄灭了谢重渊心中冒出的一丝躁意。 罢了,一个普通姑娘,为难她做什么。 “晚晚,你救了孤……” 嗯嗯嗯。余晚烟在心里拼命点头。所以快放她走吧。 “你想要什么?” “能帮到太子殿下是民女的福分,民女别无所求,惟愿殿下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余晚烟说得诚恳极了。太子都这么问了,应当是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所以她无比真诚地祝福他,然后希望他现在就放她走。她真的不愿意和权贵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谢重渊看清了她眼底的认真,心中微微一动。 生在皇家,揣摩人心已成了习惯。他自然看出余晚烟的祝福不是流于表面的虚情假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屋外侍卫来报。 “殿下,卢大人求见。” “让他在正厅等着。” 谢重渊起身,“晚晚,既然你救了孤,孤自然会报答你。孤已经命人备了礼,稍后就让丫鬟拿来。至于路上追杀一事,孤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往后你就安心在徐州生活。” 说完,他向外走去。卢道声此时来找他,定是有要事,不能耽搁。 脚步已经迈出了屋子,谢重渊突然回头看了眼屋内。那道纤瘦的身影因为他的离开明显变得放松,甚至雀跃了起来。 谢重渊的心情陡然阴沉了下去。 原来,祝福是真,想离开他也是真。 心底忽然浮现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念头。 要是把她带回京城呢? 第32章 走不了了 阳光落下,没有照亮谢重渊的面容。斑驳的树影一如他复杂的心思。他站在阴暗里,迫切地想知道,如果带她回京城,她会高兴吗? 余晚烟高不高兴他不清楚,他只知道生出这个念头后,心底有种莫名的愉悦。 她,就该是他的。 谢重渊笑了。 晚晚救了他,他也救了晚晚,这几天他们相处很和谐。而且,晚晚不像其他人,她会对自己展露真心,她会把糖让给自己,她会希望他开心。 晚晚。 谢重渊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转身走了。 余晚烟压根不知道谢重渊在想什么,她现在挺高兴的,真的。 太子发话了,以后她可以安心在徐州生活,原本觉得能顺利离开刺史府就很好了,压根就没想到还能得到一笔钱财。 有了钱财她就先租一个小院子,可以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然后再考虑做个小生意谋生。 她刺绣的水平一般,而且不怎么喜欢,当绣娘的话,还是算了。 那……弹琴?去教小孩子弹琴?她的琴艺还不错,可若是教别人的话……学弹琴的,大多家中条件不错,可她不想接触富贵人家的人,她对这类人有心理阴影了。 教读书写字?不干。理由同上两条。而且她也没兴趣去继承祖父的衣钵。 行医?不行。她只懂得皮毛,别到时候医死了人,惹上大麻烦。 还能干什么? 余晚烟思来想去,不知道做什么好。她也不沮丧,左右会的多,至少是饿不死自己的。即使是女子,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 女子? 余晚烟的眼睛亮了亮。 姑娘们都爱美,她可以做胭脂啊。别的不说,捣鼓这个她还是在行的。 在林家的那几年,读书弹琴什么的都快荒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倒是研究的挺多的。她是女孩子,也爱美,但她穷,买不起上好的胭脂水粉,没事儿就自个儿瞎琢磨,没想到如今竟可以成为谋生的方式。 余晚烟越想越高兴,撑着下巴笑了。前路光明灿烂,她很期待。 “余姑娘。”红香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余晚烟眼睛亮了亮。她的钱财! “殿下说姑娘似乎胃口不佳,担心你饿着,便吩咐奴婢送些瓜果蜜饯。” 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余晚烟也不见失望。 再等等吧。 等着等着,她竟然把红香送来的零嘴儿全都吃完了。 她的钱呀,什么时候来呀? “余姑娘。”红香又端着份东西进来了,“这是殿下吩咐奴婢给你准备的衣裳。” 她要衣服干什么,赶紧给她钱让她滚蛋才是正事啊。她要找家客栈休息,等到了明天再雇辆马车去她计划要去的地方,然后还要租院子,事情好多的,别耽误她时间了。 余晚烟等得有点烦躁,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红香瞧见她脸上没了笑容,问:“姑娘不喜欢?奴婢再去给你重新备两身新的。” “不用了,你先放这儿吧。”余晚烟试探性地询问:“太子殿下有说什么时候让我走吗?” 红香惊讶:“殿下没和姑娘说吗?这间院子就是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让你这几日都住在这里。” 余晚烟脸色微变,站了起来。 “你们殿下不是说了让我走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卢大人昨晚吩咐奴婢连夜收拾的屋子,刚才说是姑娘要住上几日。” 呵,这么说来,昨天夜里太子就已经同卢道声联系上了,那伤药、包子都是卢道声他们给的吧。 余晚烟独自坐在屋内沉思。 她虽不关心朝政,但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还是听说过皇家的一些事儿的。 章平帝极其宠爱三皇子,这对太子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他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 太子在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爱诗书,通音律,这可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形象啊。如果他是个世家公子也就算了,有此名声,于家族也有益。但身为太子,应当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可余晚烟好像没听说过太子有什么政绩。 不应该的。 余晚烟想起卸下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太子,冷厉无情、杀伐果决,这样子的人不可能没有作为。 所以,是章平帝不希望现在的太子拥有好的政治手段。 章平帝他真有易储之心?他真正心仪的储君是三皇子? 太子心思缜密,不可能察觉不到皇帝的心思。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皇帝戒心,自己则暗中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直到羽翼丰满,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余晚烟想得头疼。 不行!她得尽快离开刺史府,她和太子接触的越少,自己就越安全。权力这玩意儿就不该是她能去触碰的。 再等一会儿,如果太子不来,就让红香替自己去请辞。 余晚烟焦急地等待着。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京城中的另一家权贵,平阳侯府。 平阳侯夫人可是当今贵妃的嫡亲姐妹,也是三皇子的姨母,所以平阳侯府也是三皇子背后的一股势力。 太子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那他一定会想着瓦解平阳侯府。所以,太子能不能帮她…… 不成! 太子想怎么搞平阳侯府那是太子的事情,自己绝对不能掺和进去。皇权争斗这种东西,进去容易出来难。 宽进严出,不能碰。 余晚烟不断警告着自己。本来被迫卷入太子遇刺一事已经够她头疼的了,不能再多生是非。 余晚烟把红香叫了进来。 “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忙?” “殿下正在和卢大人商议要事。” “红香,其实我也就是一普通人,只是无意间遇到了殿下,和他一起顺路到了徐州。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本想着午膳过后就走的。既然殿下现在在忙,我就不打扰了。不如我先离开,你帮我和殿下说一声?” “姑娘,你还是在这里歇下吧。没有殿下的吩咐,奴婢不能让你离开这座院子。” “可是……”怎么连院子都不能离开了? “姑娘要是想离开,可以亲自去和殿下说。” 余晚烟面色白了下去。 怎的?太子不亲自开口,她还走不了了? 第33章 我不愿意跟你走 权力果真是个用来迫害别人的东西。 哪儿也去不了,余晚烟只好麻木地坐在屋内,继续发呆。 夜色降临,红香传了晚膳。 看着一份份精致的菜肴摆上桌,余晚烟有一股子掀桌的冲动。 “晚晚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谢重渊推门进来便看到她无精打采的一张脸。 被强制留在这里能高兴吗?余晚烟没好气地想着,努力挤出一抹笑,刚要行礼,就被谢重渊制止了。 “这些菜色可还合你胃口?”谢重渊坐下,随意问着,却看到余晚烟仍旧站在旁边。“晚晚,坐。” “殿下,于理不合。” “哪里不合了?” “殿下身份尊贵,与我有云泥之别,而且,现在天黑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重渊看着她毕恭毕敬又淡漠疏离的样子,冷笑一声,“前几天怎么不见你这样说。” 明知故问!余晚烟一噎,“特殊情况,而且,那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 谢重渊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沉了下去,他仔细地看着余晚烟的眼睛,问:“晚晚,你在害怕什么?” 余晚烟抖了一下,答得飞快,“没有。” “是吗?” 谢重渊起身走到余晚烟跟前,想抬起她的下巴却被躲了过去。 谢重渊笑了,“晚晚,你和那几天不一样,你对孤的态度,变了。” 余晚烟无语极了,这不废话嘛,她只有一个脑袋,哪里敢跟太子殿下放肆。 “晚晚,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 “因为那时是宋安,而现在是太子。” 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随着太子身份的显露,宋安此人一去不复返,永远消失了。 这句话在他的意料之中。谢重渊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那又怎样呢。” 谢重渊握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拽,余晚烟往前一个踉跄便坐到了椅子上。 “宋安也好,谢重渊也好,晚晚,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说罢,谢重渊松开她的肩膀,在一旁坐下,“用膳。” 余晚烟机械地拿起筷子,满桌的佳肴却品尝不出味道。 原来太子的名讳是谢重渊。 天高皇帝远,普通百姓既不想着入仕,又不想着巴结官员,大家只顾得过自己的日子,谁去管当今太子叫什么。所以在谢重渊的提醒下,余晚烟方才想起这个陌生又模糊的名字。 谢重渊,还真是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探清虚实。 余晚烟无比煎熬地用完晚膳,等红香将东西都撤走后,她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兑现承诺,让我离开刺史府?” 谢重渊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只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余晚烟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脊背寒凉,头皮发麻。可即使再忐忑她依旧要开口。 “殿下之前说会备上薄礼以谢搭救之恩。我要的也不多,只要殿下给些银两,足够我以后在徐州生活就好。” 她回忆着舅舅林大保看到利益时的贪婪模样,尽力模仿着,脸上写满了对钱财的渴望。 谢重渊嗤笑一声。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表情?不如在客栈里看到他手中的碎银时那副恋恋不舍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来的有趣。 “晚晚,你就只想着拿到一笔钱财吗?不想再要点别的?” 不好!这狗太子在暗示什么?余晚烟大惊。掩在宽大袖子中的手用力握了握,掌心刺痛,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有钱多好,我只对钱财感兴趣。” “晚晚,这是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你,那晚,孤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 能!当然能啊!前世她没有出现在那里,谢重渊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是吧?她没怎么关注,但好像没听过太子薨逝的消息。 心里想的是一出,但嘴上说的又只能是另一出,“殿下是个福厚之人,受上天眷顾,即使身处险境也必会逢凶化吉。” “是吗?” “是。即便没有我,殿下依旧会安然无恙。” 谢重渊浅笑,“总而言之,你都是孤的救命恩人,你只求钱财,可孤觉得你该得到的不止这些。” 怎么又绕回去了?余晚烟更加不安,在僵持中她听到了让她绝望的话语。 “晚晚,跟孤回京,可好?” 疑问的话语,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再顾不得其他,余晚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想说她不愿意去京城,她想说她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可是恐惧攫住了她的嗓子,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伏在地上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真不能去京城,不仅仅是因为平阳侯府的原因。她堂而皇之地跟着太子进京,不管是以何种身份,别人势必会将她看做是太子的人。说实话,太子的地位非常不稳固,到时候皇子相争,绝对会牵连到她,想要从腥风血雨中活下来,太难了。 如果谢重渊败,一个失败的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如果谢重渊胜,那么那时候的她又是什么身份?若是没有别的想法,用钱财报答恩情是最好的方式,犯不着将她带回京城的…… 余晚烟不敢去想。 她现在面色惨白,伏在地上,可怜极了。 谢重渊脸上挂着笑意,眼中冰冷一片,“晚晚,这是在拒绝孤?” 余晚烟咬牙,回复道:“是,我不愿意跟你走。” 谢重渊走近,俯下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暗潮涌动,一人淡漠不悦,一人倔强不安。 “为什么不愿?” “我想……”余晚烟顿了顿,挣扎了一番,道:“在徐州生活。” 第34章 孤放你走 停顿的片刻余晚烟在想什么,谢重渊不用问便已经猜出来了。 她真正要说的不是想在徐州生活,而是想活着。 想来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她已经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也为自己之后的道路做好了选择。只是,她的选择有用吗? 谢重渊很平静,他松开手,指尖一点白,原是沾上了姑娘家的脂粉。他看着余晚烟微红的下巴,不由得摩挲了下手指。 “不够,晚晚,这个理由,不够。跟孤回京城,孤会给你富贵的生活。” “我说了,我只想要钱财!富贵二字,我可求富,但不会求贵。” “可是,晚晚,只富,不贵,你能守得住这富吗?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权势。你应该懂的。”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与在客栈时眼巴巴地盯着碎银的模样重合,谢重渊愉悦地笑了,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 “果然还是真实的你更讨孤的喜欢。” 谁稀罕他的喜欢啊!余晚烟扭头躲开他的手,再次伏在地上恳求:“我只求安安稳稳的生活,即使清贫,我也愿意,还望殿下成全。” 谢重渊面色渐渐冷了下去,他坐着,默然不语。 半晌后,他唤红香端来一盆热水。 谢重渊慢慢清洗着指尖的脂粉,脂粉在水中晕开,很快消失不见。 细想之下,其实现在不是带余晚烟进京的时机。 他在外素来有不近女色的名声。一来,他确实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想法,莺莺燕燕围绕在身边,他只会觉得聒噪。二来,若他真收了女子进东宫,那很快宋家也一定会将他们的人塞进东宫,太子妃这个位置,他们可是一直在盯着的。 真是麻烦。 权衡之下,谢重渊暂时歇了将余晚烟带回京城的心思。 罢了,这一回,就这一回,成全她吧。 “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不疼?” 疼啊!怎么不疼了!可是为了以后的自由,余晚烟依旧跪着,一副谢重渊不答应她她就一直跪下去的态度。 谢重渊拧干了帕子,弯腰,一把便将她提了起来,按在椅子上。 “殿下……唔……” 热帕子呼在脸上,余晚烟大惊失色,难道谢重渊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想要用帕子捂死她? 她惊慌地挣扎着。 “别动。再动,孤就不答应你了。” 余晚烟立刻停止了动作,乖乖坐着。甭管他说的是否是真的,至少现在松口了,那一切就还有希望。 谢重渊拿着帕子耐心地擦去她脸上的脂粉,娇嫩的容颜慢慢显露出来。 昨夜不过是惊鸿一瞥,如今美人端坐灯下,谢重渊静静地看着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许是热的,又或者是方才擦的力道大了,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看着更加诱人。 谢重渊心底冒出了不舍。真的不把她带在身边吗? 余晚烟被看得心底发毛,她鼓足勇气,抬眸,直视着谢重渊,“殿下,您方才答应让我留在徐州了。” 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写满了固执与倔强,谢重渊原本稍许意动的心静了下来。 他将毛巾扔回盆中,溅出的水滴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印迹。 “嗯。” 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带在身边碍事,不如将她留在徐州。 得了允诺的余晚烟心中燃起喜悦,连带着眉眼弯起一个弧度。 “多谢殿下。” 她的开心显而易见,衬的谢重渊心底越发不高兴。 他背着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开口道:“晚晚,这次孤放你走。今晚你在这里住下,明日一早,孤让人把礼送来后,你就离开吧。” 余晚烟欢喜地再次道谢:“多谢殿下。” 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谢重渊的想法,但有了他的承诺,终于可以离开了。 余晚烟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目送谢重渊离开她的院子。 因为过于高兴,余晚烟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天刚亮,她就醒了。 用过早膳,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东西等待着。 红香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奴婢给你准备的。” 余晚烟惊愕地看着她们手中的盒子,里面堆满了银子、首饰,还有胭脂水粉,而红香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名贵的古琴。 “殿下说,姑娘的琴旧了,便特意命人寻来了一把名琴送给姑娘。” 琴放在案上,余晚烟没有去碰。 谢重渊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直接给些银子打发她走吗?为什么要给她准备这些? “姑娘?姑娘?” 余晚烟从恍惚中回神。 “姑娘可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奴婢去准备。” “不用了,这么多东西,我带着也不方便……” “殿下为姑娘准备了马车,就在外头。奴婢现在就帮你把这些东西搬到马车上?” 余晚烟摇了摇头,将盒子里的银子挑出来,放在自己的包袱里。 “我要这些就够了,其他的,帮我还给殿下吧。” 她虽说救了谢重渊,但其实谢重渊也救了她,她闭口不提是生怕谢重渊反过来问她要报酬。她一无所有,什么也拿不出。所幸的是,谢重渊并没有跟她提及此事。 首饰、古琴,还有这些胭脂水粉,其中是否隐含了其他的意思,余晚烟不敢想,故而她也不该拿。就拿些银两吧,这些钱财足以买断这些天所有的交集了。惟愿今日一别,日后再不相见。 “姑娘?”红香眼睁睁地看着她背上来时的包袱,抱着陈旧的古琴,走出了院子。 殿下赏赐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 红香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追了过去。 “姑娘,殿下还让我送了些糖过来。” 小巧的盒子里装满了糖果。不昂贵。余晚烟接了过来。 “奴婢送姑娘出府。” 刺史府外,余晚烟想了想,还是坐上了谢重渊命人准备的马车。她要去萧县,身上带了那么一笔钱财,万一被人抢了就不好了。 “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 看着红香期待的眼神,余晚烟不明所以。她跟谢重渊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吧? 只是,都要离开了,日后也见不着了,那就送句话吧。 余晚烟想了想,道:“祝殿下心想事成。”太子最想要的无非是顺利登上那个位置,便祝他万事顺利。 说罢,余晚烟放下帘子,带上她的东西,直奔萧县。 谢重渊很忙,除了疗伤,明里暗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忙完已是晌午。 “殿下,余姑娘走了。” 暗卫将今早关于余晚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谢重渊。 谢重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茶水。 孤特意为你准备的东西,你都不要吗? 谢重渊冷笑。 晚晚,孤放你走,你可得走得远远的,别再让孤遇到了,否则…… 第35章 桂树过墙来 不可否认,余晚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具体为什么不一样,谢重渊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生平第一次那么想留住一个人,不是为了稳固他的太子之位,只是想留一个人在身边,仅此而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他不知道。他们相处不过短短几日,或许是在她为自己专注地包扎伤口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她装模作样地依偎着自己同自己假扮夫妇应对王嗣元的时候,或许是半夜覆上额头试探他有没有发烧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夜半时分共乘一骑,她半睡半醒间无意流露出的真挚的关怀…… 谢重渊陡然一惊,这才几天的时间,他竟然记住了那么多无意义的事情…… 不,不是无意义的,若真是无关紧要,他早就将她扔下,连同这些记忆一起丢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任其消亡,而不是在回想起这些共同经历的时光时,心中泛起了陌生的欢喜。 是的,是欢喜。 谢重渊的拳头按在了胸口,里头涌动着细细密密的情绪,他并不反感。 可随即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昨日那倔强的眼神,她不愿意和自己去京城。 那丝隐秘的欢喜逐渐平息了下去。 余晚烟,晚晚。 谢重渊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了许久,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姑娘的。 今日拂晓,他从梦中醒来,兴许是伤口有些疼,又兴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人,这居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的陌生。 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应该将余晚烟直接带回京城。不管现在这个位置稳不稳,至少他还是太子。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留下。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身边应该有人吗?谢重渊鄙夷自己,几天的相处不应该让他养成习惯,不应该让一时的贪念影响接下来的路。 算了,给她个机会吧,既然答应了她,这一次就如她所愿放她走。 尽管早已预料到余晚烟一旦有了走的机会,一定会毫无留恋地离开。可当暗卫将那边的情况告诉自己时,谢重渊还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难言的怒火。 “殿下,余姑娘走了。” 红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她将盒子和古琴都呈在谢重渊面前,然后又将余晚烟离开时说的话再一次汇报给了谢重渊。 红香低着头不敢去看。虽然都说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可身为天潢贵胄,一番心意被姑娘拒绝,恐怕也不太好接受吧。 “放这儿吧。去请卢大人过来。” “是。”红香恭敬告退。 屋里只剩下谢重渊,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暗卫。 谢重渊冷冷地看着案上的东西,真想把它们都砸了。 不被人要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胳膊触碰到腰间的一个硬物,谢重渊低头一看,是一支发簪,是余晚烟刺进王嗣元身体的那支发簪。 谢重渊脑子清醒了些。 左右是卢道声让人找来的东西,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卢道声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见到的还是那个一脸和煦的谢重渊,两人一同商议起了要事。 \/\/ 余晚烟到了萧县后便同刺史府的人道别。 她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反正现在的她比之前有钱的多了,可以先休息休息,等休息够了,再去租一间合适的小院。 连日的赶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余晚烟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刚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她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好像,自由了。 自由,是多么珍贵的一种处境。余晚烟只要想到便神清气爽。 不过就像她之前所想的,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她还是把自己的容貌掩盖起来之后,这才出门。 萧县,她曾经和祖父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时间隔得太久,记忆也都模糊了。 余晚烟吃饱喝足后,不紧不慢地找起了院子。 一连找了三天,她终于在一个阿婆那里租到了一间满意的院子。院子的位置不算特别偏僻,很安静,虽然小,但她一个人住,足矣。 余晚烟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多,简单收拾一番后,她决定出去再买些东西,好好布置一下她的小家。 比如,可以在屋内挂些字画,在案上摆个花瓶,再比如,可以在院子的一角种些花,或者瓜果…… 余晚烟出门前打量着四周。 一阵风吹来,脚下影子摇曳。 她抬头看去,是隔壁邻居家的树长到了她的院子里,枝繁叶茂,留下一片阴影。 余晚烟辨认了会儿,认出这是棵桂花树。 她很高兴,现在是春天,待到金秋九月,必定满院花香,那样的生活一定惬意极了。 不知道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用这桂花做些桂花糕、桂花茶。 总之,余晚烟对日后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她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院子离大街不算远,拐几个弯就到了。 余晚烟挑选了新的被褥,托人送到院子,又买了些粮食,布料,两手拿得满满当当。 太沉了。 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往家赶。 迎面有人骑马过来,余晚烟慌忙避开。马是躲开了,却在退让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人。 余晚烟没站稳,手中最上方的布料眼看要滑下去,她轻喊一声,想把东西抱稳了,结果,事与愿违,不仅布料掉入旁人的怀里,手里其他的东西也没抓稳,掉了个七七八八。 嗯,有点点倒霉。不过没关系,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抱歉,姑娘。” 余晚烟撞到了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迎来了对方的道歉。 她诧异地抬头,眼前站着的公子年约二十五,看着像是个古板的书生。他后退一步,将意外掉入自己怀里的东西还给余晚烟。 “该道歉的人是我,刚才为了躲开那匹马,不小心撞到了你,抱歉啊。” 男子不语,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入余晚烟的怀中,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同后面摊位上的老板说话。 余晚烟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抱着东西赶紧回家,她的胳膊已经酸的不行了。 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安静的小道,余晚烟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余晚烟很警惕,快到路的尽头了,难道有人在跟踪她? 第36章 与君相识 余晚烟拐到墙后,迅速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在地上,然后摸出了刚买的一支发簪,藏在袖子里,静静地等着。 声音愈来愈近。 余晚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一道身影拐了过来…… 余晚烟嘴巴微张,有些诧异。这不是刚才撞到的人吗?难道他因为被撞了一下,故而怀恨在心,一直悄悄跟在后面?毕竟,这个方向一共只有两户人家诶。 余晚烟捏紧了簪子,抬着胳膊,结果这男子直接越过她,往里走去。 “喂。”余晚烟皱着眉头喊了一声。他这是发现自己有防备,所以假装不是在跟踪? 男子回头。 余晚烟心头一紧,指指他的脚下,“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男子低头,脚下是一块素色的帕子。 “抱歉。”说着,他挪开脚,可是帕子已经被踩脏了。 “多少钱?我赔给姑娘。” 余晚烟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不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男子不解,怎么突然就从赔偿问题变成跟踪问题了。 “我没有跟你。”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我不认识你。” “哼。”余晚烟冷笑,一副看恶人的表情,“没有跟?不认识?那你倒是说说从刚才到现在,几条街的距离,你是怎么一直在我身后的?别跟我说你……” 余晚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推开了一旁院子的门。 她干笑两声,“呵,呵呵,我就说嘛,你住这儿。呵呵呵。” 原来他就是自己的邻居…… 误会了,尴尬了。但也不能怪她呀,前几天一直在逃命呢,这不,好不容易养成了警惕心,一时间难以放下嘛。 男子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堆东西上面。他记性不算差,刚才虽然没有注意到撞到自己的女子的容貌,但他还是记得这一大堆东西的,尤其是上面那包布料。 “多少钱?” “什么?”不小心把人当成了跟踪狂,余晚烟处在局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男子说的什么。 “帕子,多少钱?” “不用,呵呵,不用赔。”余晚烟连忙摆手,“这是布行裁坏的一块,我买布料时顺嘴要来的,不要钱。我,本来也是打算用来擦地的。” 男子取出几枚铜钱,“我身上只剩了这么些,多的,在家里放着。请稍等,我进去拿。” “不用,真不用!”余晚烟哪里肯去接面前的铜钱,她连忙抱起地上的东西,快速往里面那间院子走去。 推开门,她身子稍稍后仰,看向男子,笑说:“那什么,这位大哥,以后大家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呵呵。” 说完,余晚烟进了院子,用力关上门。 哇,完了,刚来第一天不会就把邻居给得罪了吧? 余晚烟瘫坐在椅子上,揉着胳膊,无比沮丧。 要不,再去道个歉? 她拿着之前红香给她的那一盒糖出门了。 等了好一会儿,隔壁的男子终于过来开门。 “那个,刚才不好意思啊,误会了你。这盒糖就当做是我的赔礼,还请收下。” 男子看着伸过来的手,皱了眉,后退一步。 这干什么呢?余晚烟上前一步,想把糖塞到他手里。 男子呵斥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嗯?他在说什么?余晚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只想给个糖缓和一下邻里关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啊。连片衣袖都没碰到,怎么就不自重了? “我……”余晚烟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我还有事,姑娘请自便。” 门就这么关上了。 余晚烟笑了,无语到笑了。 得,这下在邻居那儿的印象就更糟糕了。碰上这么个邻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倒霉。 算啦算啦,不和睦就不和睦吧,只要这男的以后不来找自己麻烦就好,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余晚烟提着糖往家走。正要关门,却听到有人叩响了隔壁的门。 “彦和,彦和,开门,找你有事。” 余晚烟猛然僵在原地。 彦和,会是她知道的那个赵彦和吗? 她呆愣了会儿,探出头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拐角。 余晚烟靠着门有些恍惚。 祖父当年在萧县教过几年书,其中有一个名叫赵彦和的学生最得他的喜欢,即使后来他们搬离萧县之后,祖父也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常常称赞。 尊师重教、谦和有礼、勤奋好学、言而有信、知恩图报等等一系列的称赞之词都被祖父用在了赵彦和的身上。 余晚烟那时候年纪小,没见过此人,后来见祖父总是提他,也曾开玩笑说要不再认个孙子得了,结果脑袋挨了祖父的一巴掌。 祖父说过,赵彦和很有才干,若是参加科举必能高中,只是赵母身体不太好,他需要留在母亲身边照顾,故而一直留在了徐州。 余晚烟刚重生那会儿,情绪激动,没有认真思考,冲动之下就是想来萧县寻找赵彦和,她想看看此人是否真如祖父说的那般好,她想看看赵彦和若是日后仕途顺利,能否替她报了前世的仇。 不过在后面的逃亡途中,余晚烟冷静了下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没想到,念头没了,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好像成为了邻居。啧,缘分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等会儿先去确认一下。 过了半个时辰,又或许是一个时辰,余晚烟听到隔壁推门的声音,她立即跑了出去。 “公子贵姓?” 赵彦和准备关门的手一顿。又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余晚烟没等到回答,眼看着门就要关上,她急忙问道:“请问公子是姓赵吗?赵彦和?” 第37章 祈求财运 赵彦和诧异,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从哪里得知的他的名字。 他微微颔首,“正是。”对面是个女子,他不欲多言。 果然是他。余晚烟透过半开的门看向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余敬让。” “他是我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敢忘。”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起自己的恩师,赵彦和疑惑道:“不知姑娘是……” 啧,还终生为父呢,只比她大了几岁,难道还想当她长辈不成?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不过,看这变得恭敬的态度,或许,祖父没有看错人。 余晚烟笑得眉眼弯弯,“他是我祖父,我叫余晚烟。” 赵彦和略一思索,恩师当年确实同他提起过他有个孙女,名唤余晚烟,自己曾经也见过两次,只是那还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记忆里小姑娘的面容和眼前的姑娘……并不重合,女大十八变,怪不得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赵彦和拱手作揖,“余姑娘。” 三年前母亲病重,他也是隔了数月才接到恩师病故的消息。匆匆赶去,已是人去楼空,恩师的孙女已被送往了江南的亲戚家。 眼下,余姑娘突然出现,还住在了自己隔壁。 赵彦和眉头微微皱起。他今日听租房的阿婆说了,有一个姑娘租下了旁边的小院。 一个人?还是长住?照顾她的亲戚呢?能放心她独自从江南来到萧县?这么不负责任? 赵彦和看向余晚烟,眼里多了一分怜惜与坚定。 恩师当年传道授业解惑,在生活上对自己也多有帮助,余姑娘是他唯一的孙女,自己理应承担起照顾的责任,保护她的安危,方才对得起当年老师对自己的恩情。 余晚烟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她怎么莫名觉得赵彦和看过来的眼神变得……慈爱了?难道他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当真了?他不会真想当她的爹或是叔吧! 余晚烟脑中闪过赵彦和让自己叫他叔的画面,不禁哆嗦了一下。 “余姑娘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日后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余姑娘是恩师的孙女,我也视姑娘为……” 恩人两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余晚烟匆匆打断。 “多谢赵大哥!” 她可听不得赵彦和认自己为侄女。这么年轻,叔这个称呼她是喊不出口的。 赵彦和微愣,他鲜少同女子接触,赵大哥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抬眼瞧见余晚烟的盈盈笑容。 罢了,随她怎么叫吧。 余晚烟就此在萧县安定了下来。 同赵彦和接触了一阵子后,她发现此人果真同祖父说的那般正直优秀,品行出众。但凡自己开口,无论事情大小,赵彦和一定会应下,默不作声地帮她搞定一切。 只是让余晚烟郁闷的是,赵彦和脑子一根筋,太古板了些。他帮了自己那么多,那自己事后准备些东西答谢也无可厚非。可赵彦和每次帮完忙就溜得比兔子还快,绝不多待片刻。 余晚烟心里过意不去,便提前将要送的东西准备好。东西是准备了,但送不出去啊。赵彦和秉承自己的原则,基本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自己拿着东西靠近一点,他就退一点,自己退一点,他就站着不动了。 余晚烟看着手里的鸡蛋,很愁。她只是鸡蛋买多了,想送点给赵彦和道谢而已,也算不上男女私相授受吧?祖父挺开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小古板呢?怪不得长得不差,二十六了都还没个媳妇。 赵彦和话很少,不收任何东西,余晚烟只好由着他去了,总不好他帮了自己,自己还强人所难,让他不自在吧。 在萧县待了几个月,余晚烟生活得很开心。她的胭脂生意慢慢做起来了,不算辛苦,赚的也不算多,但她就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 余晚烟慢慢数着这些时日赚的钱,在心里头盘算着等到了明年就不摆摊了,可以租一间小铺子专门卖胭脂水粉。不,其实到年底就可以考虑租铺子了,有了铺子就不怕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了。经过试验,她的胭脂卖的很好,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会赔本。 这么想着,余晚烟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太阳很大,很晒,应该不会下雨。 她拿了把伞打算去山上的寺庙拜一拜,给自己求个财运。希望自己能把胭脂生意做大做强,财源滚滚。 兴许是天气炎热,像她这样徒步上山去寺庙的人并不多,马车倒是遇到了好几辆。 余晚烟也不急,反正她现在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管她,自在的很。 她走走歇歇,过了很久才到寺庙。 余晚烟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着。除了求财,她还希望自己余生都能平平安安的。她只是个小人物,现在有了安稳的生活,前世的事情再不甘心,也都忘了吧。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余晚烟心头猛地一跳。怎么忽然想到谢重渊了? 阿弥陀佛,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赶紧忘掉! 余晚烟又跪了会儿方才起身,揉了揉膝盖,向外走去。 不知何时,原本晴空万里,现在却阴云密布。 看样子要下雨了。 不慌,她未雨绸缪,她有伞。 余晚烟微笑转头。 嗯……她的伞呢!天杀的!哪个混蛋居然在佛祖面前偷了她的伞! 余晚烟气得想骂人。 现在怎么办?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呢,再等雨下完,估计天都黑了。 她看了看天。应该一时半会儿下不起来。她记得半山腰有个亭子,她可以先跑到亭子里待一会儿,等雨下完再跑回家应该也不会太晚。 周围的马车都已经走光了,仅剩的几个人也都开始往山下冲。余晚烟加入其中。 跑着跑着,她累了。腰腹酸痛,腿也酸痛,不会是月事快来了吧。她的运气可真不好。 离亭子还有很远的距离,天色越发昏暗。 余晚烟咬牙接着跑。 突然间电闪雷鸣,天空开始下雨。 第38章 有点想念了 “余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混在惊雷中,余晚烟听不清,也懒得回头,衣袖挡在额前,她闷头往山下跑。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 “余晚烟!” 咦,谁在喊她?余晚烟没工夫去看,雨点子越来越大了,继续跑。 一道身影跑到她身边,一把伞挡住了渐渐大起来的雨势。 余晚烟终于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抬头看去。 “是你啊,赵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有朋友今年参加科举,拉着我一起来拜一拜。” “他人呢?” “还在山上。” “那你怎么一个人下山了?” “看到你了。后来发现你不见了,估计应该是下山了,就想着万一你没带伞……” 赵彦和剩下的话咽回肚中。女子相比男子要柔弱些,须得好好照顾,尤其是不能淋雨。 “哦,谢谢啊。”余晚烟笑嘻嘻地道谢。 雨下得太大了,赵彦和将伞倾向余晚烟那边,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赵大哥,站近些,你衣服都湿了。” 赵彦和盯着前方,沉默了下,开口道:“于礼不合。” 余晚烟被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坚持这个。 “我朝民风开放,不知赵大哥遵的礼是哪一朝的礼?”不等他回答,余晚烟接着说:“如果真按照你所说的礼,那你是不是应该像之前那样,与我保持至少三尺以上的距离?” 余晚烟只是想让他离得近些,好少淋点雨,谁知赵彦和竟停下脚步,想将手中的伞塞给她。 这人还真是……太死脑筋了。 “雨下得太大了,还有风,我拿不动。” 赵彦和站着不动。 余晚烟彻底无奈了,“赵彦和,快走吧,别磨磨唧唧了。亭子就在前面,我们快去那里避避雨。你要是不一起撑伞,那我们就一起淋雨过去,反正这也不是我的伞。” 说完,她也不理会赵彦和,径直往雨中走去。赵彦和担心她,只好快步跟上。 到了亭子里,余晚烟坐下,赵彦和则站在亭子的一角,背对着她。 余晚烟真是服了他。两人相处数月,他又是祖父的得意门生,他们俩有必要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想怎么他呢。 大雨倾盆,没有停止的迹象。 余晚烟坐着无聊,便想找赵彦和聊聊天。 “赵大哥,你是说你朋友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赵彦和侧过身子,答道:“是。” “那你呢?你也参加吗?” “过了。” 也是,祖父说过的,赵彦和聪慧好学,似乎是几年前就过了秋闱,后来因为母亲病重,这才一直留在徐州没有去京城。 “那你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赵彦和沉默着没有说话。 参加春闱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余晚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知道赵彦和的母亲三年前病故,他因此错过了春闱,所以,作为一个有入仕志向的人,怎么也不该错过明年的春闱,更何况他都和他的朋友一同到寺庙求神拜佛去了。 良久之后,赵彦和看着外面答非所问:“这雨还是很大。” “你是不是不想参加春闱呀?” 闻言,赵彦和转头看了她一眼。 很好,都主动看自己了,看样子是猜对了。 余晚烟也不去问为什么。人嘛,总是有自己的经历和自己的选择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可以走。 “我祖父以前总是称赞你,那些话听得我都要吃醋了。赵大哥,像你这样聪明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被旁人推着往前走,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并为之努力,我很敬佩。” “即使不入朝做官?” 果然! 余晚烟懒散地坐着,笑着说道:“对呀。不做官也可以做其他的嘛。” “恩师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失望。” “不会。你还不够了解他老人家。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流芳百世也好,走遍山川湖海看尽世间万象人生百态也罢,这都是自己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你看他老人家,有才学,除了教过几年书,不也天天待在田间种田么。” “是吗?”赵彦和的声音很轻。 他盯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若有所思。读书参加科举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想法,而他真正想走的是另一条路。母亲病故后,他一直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照母亲期待的那样入朝为官。 挣扎后他有考虑过放弃的,可想到当年恩师的教导,他又觉得放弃科举不仅辜负了母亲,还辜负了恩师。没想到大雨中这段短暂的对话倒是为他拨开了心中的迷雾。 赵彦和又多看了余晚烟两眼。恩师养大的姑娘聪慧剔透,只可惜,恩师故去得太早,不能长久地庇护她。不过没关系,自己年长她几岁,也算是她半个兄长了,他一定会保护好恩师最重要的人的。 这场雨覆盖了大半个晋国。 徐州的余晚烟正在和赵彦和谈心,争取拉近关系,而身处京城的谢重渊刚从御书房出来。 关于刺杀一事,由于那些刺客都是死士,谢重渊也不好曝光自己亲自培养的暗卫,加上章平帝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最终的主使找了个替罪羊直接赐死。此事便不了了之。 今日去御书房,章平帝给谢重渊安排了编书的活儿,美其名曰太子有才华,他很看好。 谢重渊心里门清着呢。重要的朝政不让他参与,反倒是一直让他做些文人隐士做的东西,就像当初让太傅只教他诗词歌赋一样,这摆明了不想给他权力,摆明了他的好父皇不想让他坐稳储君之位。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在惊雷停息的片刻中,谢重渊听到宫墙另一边传来的两个小宫女的说话声。 “晚姐姐,明日你就出宫了。你是徐州人,出宫以后你是不是就回徐州了?” “是呀,回家了。” 声音渐渐远去,谢重渊却站着不动了。 晚、徐州,这几个字眼牵动了他的心神,远去的记忆在雨中开始变得清晰。 徐州,晚晚,好久不见了。 他好像,有点想了。 第39章 被绑回京 远在徐州的余晚烟哪里知道京城的情况,她以为自己普通至此,谢重渊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出意外早就将她给忘了。 余晚烟挺高兴的。 简短但交心的交流过后,她同赵彦和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虽然两人依旧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嘛,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余晚烟看出来了,赵彦和这个古板的人是个正人君子。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差点泪流满面。天知道,她遇到了那么多的伪君子之后居然碰上了个真君子。还是祖父的眼光好啊! 余晚烟原本计划着下半年开个胭脂铺子,然后请赵彦和提字,她记得祖父曾经称赞过,赵彦和的一手字写得极其漂亮。她也见过,端端正正,一如他的人一样正直。 她的这个提议被赵彦和拒绝了。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赵彦和的手在去年受了重伤,不仅不能长时间握笔写字,即使慢慢写,也写得没有当初那般好了。 余晚烟惋惜他受了伤,此后再没提过写字的事情。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 这几天余晚烟一直在自家院子盯着隔壁的桂花树。 九月了,快开花了,到时候自己这边也会满院桂花香。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做桂花糕、桂花茶,她还要学着酿桂花酒。到时候给赵彦和全都送一份,不接也得接! 余晚烟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完水,独自出门。 她今日打算去看看看铺子,本想着让赵彦和参谋参谋,结果赵彦和有事离开了萧县,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余晚烟只好自己先将铺子筛选一下,等赵彦和回来后再问问他的意见。 快到巷子口时,余晚烟刚好遇到了租房的阿婆。 “余晚烟,余姑娘,你的院子之前就租了半年,还要不要继续租啊?你要是不租的话,提前跟我讲啊,我要租给别人的。” “要租的要租的,阿婆,我现在出趟门,等会儿回来就把钱给你送来。” “好,不急的,就是提醒你一下,省得你忘了。” 阿婆絮絮叨叨地关上了门。 余晚烟站在巷子口,心里盘算着扣掉房租,自己还剩多少钱可以再租一个铺子。 她想得入神,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个人往巷子这边走来,她没多想,以为是路过的行人,便往旁边让了让。 哪知这几个人走在她身前就不动了,上下打量着她。 余晚烟心里一个咯噔,来了徐州以后她好像没有得罪过谁吧? 为首的一人问道:“你就是余晚烟?” “不……” 否认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另一人被打断了。 “头儿,就是她,刚才你没听那个老太婆叫她的名字吗?” “也是。带走。” 余晚烟大惊失色,“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 “少废话。”为首的男子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干的事情不知道?” “我干什么了!你们放开我!” “余晚烟,我劝你别挣扎,乖乖跟我们走。殿下吩咐了,要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京城。” “殿下?”余晚烟呼吸一滞。谢重渊不是放过她了吗?都过了小半年了,为什么要反悔? “放心吧,好好为殿下做事,殿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余晚烟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你这都能忘记?因为太子啊。” 太子?殿下?两个不同的称呼。这是两个人。余晚烟反应过来,要带她去京城的不是谢重渊,而是另一个皇子。 男子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心中不屑,“好了,你怕什么,这可是大功一件呐。来,请姑娘上路!” 上路,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余晚烟还要再问,为首那男子不耐烦了,一掌直接劈晕了她,将她拖到旁边的马车里。几个人骑着马驾着马车飞速往京城赶去。 等他们都离开后,旁边的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阿婆透过门缝看向外头,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乖乖,这个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京城?还有太子?看着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大人物扯上关系呢。可千万别是个犯了事儿的。诶,她还回不回来啊?院子呐?还租不租了? 阿婆叹息着摇头,又轻轻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余姑娘隔壁的赵公子在不在,赵公子的房租可是交到了明年的,他们两个是邻居,关系应该还不错,等会儿去问问。 阿婆去敲了赵彦和的门,没有人。她等啊等的,等了足足十四天,才等来了赵彦和。 赵彦和因为担心余晚烟有事情需要帮忙,一个月的行程压缩到了半个月。等他匆匆赶回萧县,却得知人早就被带走了。 那时,桂花已开,果真如余晚烟想的那样满园花香,只可惜,她设想的一切,都没有见到。 余晚烟在颠簸中醒来。 马车内除了她还坐着那个绑架她的头儿。旁边放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 “奉劝你一句,别好奇,也别想着逃跑。”头儿擦着手中刀,头也不抬地提醒着。 刀尖离自己不过五寸距离。余晚烟坐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待着,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余晚烟别说看人了,连那两口箱子也不敢看,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刚才睁眼时就看到那块擦刀身的素色帕子已经染上了深沉的红。哪里还敢有其他的想法哦。 余晚烟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哪个皇子派人来绑架她的? 这群人提到太子和那位殿下时神情是不一样的。对那位殿下,是恭敬,对太子,好像是不屑?难不成他们的主子和太子是敌对关系? 余晚烟心凉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被迫卷入了储君之位的争夺中。 命运不由人。 余晚烟气得牙痒痒。她的那点香油钱都是白捐了吗!什么破寺庙,不让她暴富就算了,反而净让些倒霉玩意儿缠了上来。 老天真是对她太薄了,一点都不厚道! 第40章 三皇子谢璟衡 从徐州到京城,这一路,余晚烟埋下过逃跑的想法,只是这颗种子在心里还没发芽呢,就被她给刨了,扔了。 这四位看着不像是简单的侍卫,倒有些像杀手?死士?反正是完全只服从主子命令的那种。他们提着兵器,盯着她。 余晚烟只要看那刀剑一眼,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一路疾驰,没日没夜的赶路,余晚烟生平第一次坐马车坐吐了,发起了高烧。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带进一座宅子。 “殿下,人带到了。” 余晚烟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子同谢重渊长得有三分相似,正皱着眉满脸嫌恶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就这?哼,怪不得入不了我那个好弟弟的眼。” 余晚烟烧还没完全退去,脑子有些迟钝,却还是捕捉到了男子的话语。他称谢重渊为弟弟,那他应该就是三皇子了。 听说章平帝很是宠爱阮贵妃和三皇子,如今谢重渊太子地位不稳,那最有希望夺得那个位置的正是三皇子。可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民女子,三皇子将她绑来有什么用呢? 余晚烟难受的紧,她忍着恶心规规矩矩地跪好,拜见了三皇子。 三皇子谢璟衡不喊她起身,她也只好跪着不动。 京城这么大个地方,一根杆子随意地倒下来都能压到贵人,更别提眼前的这位还是最最顶层的几个之一,她的性命在这些人的眼里是根本不够看的。 余晚烟跪着跪着,觉得自己想错了。杆子倒下来怎么能压到贵人呢。贵人的身边永远有一大群人替他们挡着。而她,甚至连去挡的资格都没有。 “走吧,今日约了太子喝茶,可别让他久等了。把她也带上。你叫……你,就你,救了太子,却被丢到穷乡僻壤的地方,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是本殿下好,让人把你带到京城,日后跟了太子,你可不能忘了本殿下啊。” 谢璟衡似乎是嫌弃余晚烟身上脏污,绕开她,向外走去。 带她来京城的男子捆住她的手脚,将她扔上另一辆马车。 穿过热闹的街道,好像是到了一家茶楼,男子提着她将她丢进一间雅室,临走前不忘在她口中塞了块布。 余晚烟动弹不得。她现在头昏眼花的,想吐,真的。 她躺在地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什么也听不到。 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把她送人吗?她浑身脏兮兮的,能送人吗? 她想了会儿。刚才三皇子说约了谢重渊喝茶,那他或许是打算把自己扔给谢重渊。 是吧? 要是真把她给谢重渊就好了,好歹两人认识,数月前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交情,只要她再好好求一求谢重渊,谢重渊一定会放她离开的。 头很疼。余晚烟想揉一揉,无奈手被绑在身后,她想按也按不了,只好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好像过了很久,余晚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远处的一间雅室内,谢重渊正在和谢璟衡听曲喝茶。 他的这个三皇兄向来与自己不对付,今日居然有闲心邀他喝茶,倒是件稀奇的事,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四弟最近主持编纂的诗书、乐谱,父皇看了可是大加赞赏。呵,恭喜四弟。” 嘴上说着恭喜,谢璟衡的眼中却写满了鄙夷。 他一直都很厌恶、看不起谢重渊。是太子又如何,他向来只唤其四弟。反正太子这个位置上的人又不是固定的,随时可以换。父皇若真心认可谢重渊,怎么会安排一国储君只负责诗书乐谱,又怎么会不关心其生死,竭力压下刺客刺杀一事呢。 谢重渊好似不知道谢璟衡心中所想,他笑得温和,“父皇安排的事情,孤自然会尽心去完成。” “是啊,四弟办的事情一向都办得很好。听,这首曲子就是四弟前不久收集整理的,我从父皇那儿拿到曲谱后就命人连夜练习。若不是四弟,我们今日怕是享受不到这般仙乐了。” 谢璟衡言语之间不经意地透露出他与章平帝的亲近。他想要什么谱子,直接向章平帝要就是,反正章平帝都会安排谢重渊去搜集整理的。这么一看,就相当于是他使唤了太子替自己办事。 如此想着,谢璟衡心中一阵暗爽。他越发得意起来。之前因为给谢重渊暗地里使绊子不成反而导致自己损兵折将的那股子郁气一下子纾解了许多。 太子如何,先皇后嫡子如何,京城中人人称赞的君子又如何,在他面前还不是得低下头来听凭差遣。 谢璟衡面上是满满的嘲讽之意。谢重渊也就那张脸看得过去些,所以才让女人为之钦慕…… 哦,说到女人,他都快忘了今天带过来的那个了。真是让人讨厌啊,居然救了谢重渊,让他竖着回到京城。 谢璟衡还是前段时间得知这件事的。 他的手下在外面办事时意外遇到一个婶子,在她那里无意中得知有个女子救了个人,刚好是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和地点。后来仔细一查,那个女人救的正是谢重渊。 谢璟衡勃然大怒之余又很好奇。女人?一向不近女色的谢重渊对这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当即决定派人将这个名叫余晚烟的女人带回京城。 谢璟衡原本的计划是以利诱之,将余晚烟调教成自己的人,然后再将她送到谢重渊身边。她是谢重渊的救命恩人,身为君子,谢重渊是不好公然将余晚烟随意打发走的。余晚烟留在东宫,时间久了,或许能给他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助他一臂之力。 让谢璟衡没想到的是,余晚烟竟然如此普通,甚至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近日谢重渊受挫,谢璟衡心情好,虽说余晚烟救了他厌恶的人,救了就救了,他就大发慈悲地放过这个女人吧。 他也懒得再花心思去调教一个无用之人,不过将这个丑女人扔给谢重渊,恶心他一下,也是极好的。 “四弟,皇兄给你准备了一件好礼。”谢璟衡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来人,把她带过来。” 第41章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谢璟衡想的很好。 一来,谢重渊轻视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损其君子形象。 二来,是他将这个救命恩人带回京城,以示皇家恩德,这美的是他的名。 第三嘛,若是谢重渊真的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另眼相看,嘿,这不就让他抓住一个小小的把柄了么。 谢重渊当然知道他这个三皇兄不怀好意。他飞快思考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在哪里露出什么马脚。应该是是没有的,若真有,现在不应该坐在这里喝茶对话,他应该在皇宫里直面章平帝的猜忌。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谢璟衡今日特意将他邀出来。 雅室的门被轻声推开,谢重渊的视线落在门口的女子身上,掩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 晚晚。 谢重渊尚未看清女子的面容,光从身形便一眼认出她是谁。 谢璟衡微微扬头,示意手下将余晚烟推到谢重渊身边。 余晚烟突然被人从地上拽起,拖到另一间雅室,她浑身酸痛,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这间屋子里有谁,胳膊被人往前一扯,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刚好摔倒了一个男子的脚边。 嘶,好痛。这些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视人命如草芥。 面前的腿往旁边移开了些,免得碰到了,似乎在嫌弃她一身脏污。 余晚烟忍着因疼痛而泛起的泪花,缓缓抬头。 她目光一滞。 嘿,这不是熟人吗。谢重渊会救她的吧?会放她离开的吧? 她的眼中涌上惊喜与期盼。 谢重渊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眉头蹙起,面带诧异,仿佛不认识余晚烟一般,在疑惑谢璟衡为什么将这个女子推给自己。 “哈哈哈。”谢璟衡大笑,“四弟,你这记性不会都用在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了吧?你再好好看看她是谁。” 四目相对,谢重渊静静地看着余晚烟。 余晚烟的心沉下去了。谢重渊这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是,他们相处才短短几天,于自己而言的短暂的惊心动魄,在谢重渊的生命里或许只是广阔海面翻涌过的一个波浪罢了,不值一提。 那他还会救自己吗? 这是余晚烟现在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哦,不用担心,谢璟衡将她带来应该就是打算把她丢给谢重渊的。虽然不明其中的原因,但她总归要落入谢重渊的手里的。 余晚烟高兴了些。看谢重渊已经遗忘了她的样子,那就说明她对谢重渊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会放她走的吧? “四弟,才几个月啊,你就这么忘了你的救命恩人了?真让人寒心啊。要不是……这位姑娘,你哟,呵,现在还能坐这里喝茶听曲?” 谢重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面上带上了亏欠。 “许久不见,一时竟没有认出姑娘。” 他示意旁边的人替余晚烟松绑。 余晚烟手疼脚疼,嘴巴也疼,但她不敢抱怨,也不敢去揉,规规矩矩地跪着给谢重渊行礼。 “请起。” 他让余晚烟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又命人给她倒了茶。 谢璟衡冷笑,“这可是四弟的救命恩人啊,四弟不封赏她,反倒将她留在那种偏远的小地方,并将此事隐瞒了下去。啧啧啧,短短数月还忘了,真让人寒心。此时传扬出去,你说天下人会怎么想?还好啊,皇兄考虑周到,替你将人寻了回来,你可要好好对她。” 余晚烟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了。她在萧县自由自在,生活的好好的,结果却被这破三皇子的人不由分说将她带到京城,她都快气死了。 “多谢皇兄。此事是孤考虑不周,当时伤势太重,对姑娘疏忽了,日后,一定会给姑娘一个好的安排。” 谢重渊说得很诚恳,谢璟衡忽然觉得没意思。他瞅瞅余晚烟,希望这个女人以后能发挥点作用。 “好了,四弟,父皇召我进宫,我就不打扰你和这位姑娘叙旧了。” 谢璟衡说完便起身,带着属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谢重渊的人贴心地替他们关好雅室的门,守在外面。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余晚烟放松了些,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许久没喝水,她的嗓子干的快裂开了。 谢重渊拿着茶壶缓缓将空杯满上。 安静的室内,余晚烟听着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讷讷开口:“谢……谢谢。” 谢重渊放下茶壶,漫不经心地问道:“晚晚就没什么要同孤说的吗?” 一股无形的压力又来了。 余晚烟脊背僵住,她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嗯,晚晚,好久不见。” 谢重渊的目光在余晚烟的脸上流连。疲惫、脏污、凌乱,一看就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余晚烟被看得心里发毛,扯了扯嘴角,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现在提离开,合适吗? “那日,晚晚同孤不告而别……” 余晚烟暗自腹诽。什么不告而别,不是他允许的吗?红香不是让她留了句话吗? “孤后来打听到你去了萧县……” 那用打听吗?不是他安排的人吗?说得好像特意在她的行程上花了心思和时间一样。 “孤不在的这几个月,晚晚生活的怎么样?” 嘶,这话听着怎么像他俩有特殊情况一样。 余晚烟眼角抽搐了一下,开口,声音沙哑,“很好。” 谢重渊眼神微变,晚晚当初和自己一起躲避追杀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憔悴,谢璟衡的人还真是该死。 “很好?”谢重渊反问。就这么不想和自己交谈? 他听到余晚烟极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眼神软了下来。嗓子不舒服少说点话也没什么问题。左右她以后都留在京城,他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谢重渊愉悦地笑了。 谢璟衡这蠢货总归还是办了件好事。晚晚,孤当初答应你,放你离开。这次,是你自己回到了孤的身边,总不能说孤不信守承诺了吧。 第42章 你可有想孤 余晚烟张了张嘴,想问他在笑什么。嗓子太干,声音没发出来,她只好将面前的茶再度一饮而尽。 谢重渊继续替她倒满,余晚烟却不想再喝了,她轻轻揉了揉嗓子。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了手腕被捆绑后的红印。 谢重渊一直在看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跟孤回东宫,让太医替你看看嗓子,还有身上的伤。” 余晚烟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就是被乱七八糟的脂粉和尘土盖着,看不出来。 不行!她不能进东宫! “殿下!”余晚烟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因为惊惶,她顾不得破音,扯着干哑的嗓子,急急开口:“此番进京并非是我本意,还请殿下放我离开。” 谢重渊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孤当然看得出不是你的本意了。只是,晚晚,刚才谢璟衡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孤现在适合就这么放你走吗?你既已入局,又岂能轻易离开?” “我……”余晚烟狠狠握住了拳头。她当然知道了,但她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她真的能走呢。 她明白,三皇子谢璟衡带她进京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她已经被迫卷了进来。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更加难以脱身。 原想着过段时间,等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后,或许她就有机会离开了。所以,无论如何,在此期间她都不能和谢重渊或是其他皇子走得太近。否则,到时候难以撇清关系。 “殿下赏赐我一些金银即可,届时我自会离开,断不会影响殿下的名声。” 谢重渊盯着余晚烟不语。 那迫人的气势逼得她头皮发麻,余晚烟鼓足勇气,小声说道:“你,之前答应我的……” “孤答应你什么?” “放我走。” “晚晚,你没有记清楚。”谢重渊无视她的挣扎,捉住她的手臂,卷起衣袖,“在徐州,孤说的是‘这次放你走’,孤做到了。可这一回,是你自己又跑到了孤的面前。晚晚,这次,孤还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余晚烟握紧拳头,用了劲也挣不开谢重渊的桎梏。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气恼,“你分明知道这不是我主动的,我被迫卷了进来,我是无辜的。要不是因为……因为三皇子,我现在还在徐州好好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晚晚在指责孤的不是?” 余晚烟一下子就泄气了,“不敢。” 雅间的门被推开,侍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下,然后静静离去。 谢重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臂。 余晚烟急忙后退一步。她才不愿意离谢重渊那么近呢。 谢重渊拧干帕子,站了起来。 余晚烟哪敢仰头看他,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桌椅,她退无可退,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等她起身,谢重渊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 余晚烟盯着眼前挂在腰间的美玉,不合时宜地想到数月前,谢重渊腰间受了伤,她替他上了好几回药来着…… “唔。”热乎乎的帕子盖到脸上,余晚烟想躲开。 “乖一点,别动。” 说来也是可笑,谢重渊生平总共就给人擦过两次脸,刚好这两次都是同一个人,刚好这一个人两次都不情愿。 他丝毫不嫌弃余晚烟身上的尘土,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细细地擦去她脸上的脂粉。 余晚烟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道深沉的视线几乎将她洞穿。她很委屈,她快恨死谢璟衡了,凭什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啊?她没惹。 谢重渊将帕子扔回盆中。 眼前的面容姣好却有些清瘦憔悴,微蹙的眉头显示了主人此刻心情非常不悦。 谢重渊仔细端详了会儿,见她迟迟不睁眼,笑了,“晚晚一直闭着眼睛是在等什么吗?” 余晚烟一直在心里悄悄骂着谢璟衡,听到谢重渊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她这才发现脸已经擦完了。 余晚烟猛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谢重渊搂住了她的腰。 余晚烟顺势站起,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眼中满是警惕。 谢重渊瞧见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轻笑一声,“跟孤走。” 余晚烟站着不动,倔强地看着他。 “晚晚,你是希望孤使谢璟衡那样的手段吗?” “殿下不是他那样的小人。” “小人?” “人人都说殿下是君子,那殿下自然不会使小人行径。” 谢重渊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神情同他们初见时那晚渐渐重合。 “余晚烟,孤从来都不是君子。在皇家,君子是活不下去的。跟孤走。” 谢重渊还是那个谢重渊,余晚烟心底却升起了浓重的畏惧之意。他是太子,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太子。 “孤在京城有一处别院用来待客,先安排你住在那里。” 余晚烟不敢再反抗,默默走在谢重渊身后,跟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内,谢重渊见她低头不语,又瞧见她手腕处的青紫,心软了软。不进东宫就暂时不进吧,左右人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怕跑了不成? “被吓到了?” “没有。” “嗓子疼不疼?” “不疼。” “手腕疼不疼?” “有点。” “刚才摔倒在地,身上有没有摔疼?” “还好。” 一板一眼的问答,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几乎在这窒息的氛围里憋死过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可是谢重渊不下去,她也只好坐着不动。 “晚晚。” “嗯。” “抬头看着孤。” 余晚烟咬着唇,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看向了谢重渊。触及到那双深沉的眼眸时,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晚晚,一别数月,你可有想过孤?” 呵呵,她怎么可能去想谢重渊啊。萧县的日子充实又美好,她哪怕想花想草,甚至是想条狗,都不会去想谢重渊的。可是,这话不能说。 余晚烟刚想别过头去,谢重渊开口了,“晚晚,看着孤回答。” 余晚烟只好盯着他的眼睛,快速地“嗯”了一声。 第43章 涂药 声音轻柔,挠得谢重渊心痒痒的。 他心里清楚余晚烟说的不是真心话。这姑娘,说谎也不知道控制一下脸上的表情。 谢重渊下了马车,朝余晚烟伸手,一如当初他们蹭王嗣元马车时那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一平民女子怎么敢劳烦太子殿下。余晚烟想假装没看见,正准备跳下去,谢重渊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臂。 得,但愿这一幕没人看见。 下了马车,余晚烟赶紧从谢重渊那挣脱开来,跟着他进了别院。 余晚烟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去观察这座别院。 她看着谢重渊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刚见面,谢重渊分明没有认出自己,这难道不代表着他早就将自己给忘了吗?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余晚烟不知道谢重渊对其他女子是什么态度,但大家都说了,他不近女色,所以他不应该见着个女的就动手动脚啊。总不能不近女色也是装的吧? 余晚烟嫌弃地瞪了谢重渊一眼,又低头往前走。 真会装啊,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她跟皇家的人接触不多,但就目前所了解的来看,谢璟衡可不是谢重渊的对手。 余晚烟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谢重渊停了下来,直直地撞向他的后背。 “去了趟徐州,晚晚怎么变得呆呆的了?” 余晚烟揉着额头,不敢言。 谢重渊嗤笑一声,在正厅入座。 他吩咐道:“让太医过来给她看看伤。” 余晚烟沉默着,看着谢重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有礼的神情,从太医进来一直到太医走,那虚伪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愣着干什么?孤给你上药。” 余晚烟忙拒绝,“殿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殿下了。” 谢重渊挖了一小块药膏,握住她的手臂,在手腕处涂抹起来。 “晚晚,孤一直是个闲人,哪里来的日理万机。” 余晚烟闭嘴,不接话,她可不想了解谢重渊。身为一国储君,怎么可能是个闲散之人,其中的内情,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不说话不代表着谢重渊不继续说。 “晚晚不问为什么吗?” 余晚烟木着脸。不,她不想问。 “呵,陛下……” “呀,好痛!轻一点。”余晚烟急忙打断他,龇牙咧嘴,假装很痛。章平帝都来了,她不想听啊!皇家内部的事情是她一个普通百姓能听的吗? 谢重渊知道余晚烟在装,他本来就没怎么用力,却还是依言放轻了力道。 回到京城的这几个月里,他依旧压着性子同周围的人虚与委蛇,接连数日诸事不顺带来的阴霾在今天见到这意外之喜时消散了。 自分别后,谢重渊白日里专注于朝政,很少再想起余晚烟,他有他的选择,这一条路最终通往的地方是他这一生所追求的,他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面,不容有失。 可谢重渊也承认,在看到余晚烟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情绪是兴奋,是愉悦。原来尽管很少想起,却也不曾忘却。 晚晚,这个姑娘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她最终还是卷入了京城的旋涡。 谢重渊想明白了,反正他的老师说过,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得到,晚晚,这个特殊的存在,他也一定要得到。 谢重渊不清楚他对余晚烟的这种想法代表着什么。是喜欢吗?他不知道。他从未喜欢过谁。不过是不是喜欢并不重要,她成为自己的就好。 余晚烟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紧了紧,她咬咬唇,提醒道:“殿下,药已经抹得够多了。” “嗯。”谢重渊放开了她,视线下移,“腿上还有伤吗?” 余晚烟哆嗦了一下,面露惊悚之意。谢重渊这是想干什么!帮她涂手腕处的药就已经够逾矩了! 她拼命地压制住冒出来的怪异的想法,不断告诉自己,谢重渊只是因为自己救过他的命才这么做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啊! “没有了!” “刚才没有磕到膝盖吗?” 余晚烟斩钉截铁,“没有!真没有!”就算磕碎了膝盖她现在也不会说的。她害怕了。 “是吗?” 谢重渊抬头,又看向她的嘴角,有一些红肿。 “他们堵你嘴了?” 余晚烟没说话,那双微微瞪大的眼里写上了她的疑惑。他怎么知道的? 谢重渊神色不变,心里已经把这笔账狠狠记上去了。 他伸手想去触碰,余晚烟惊慌地躲开了。 她想了想,说出这几个月听得相当多的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余晚烟忽然想起远在徐州的赵彦和,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强行带到了京城。按照他那样负责任的性子,发现自己失踪,怕是要急了。 想着想着,她鼻头一酸,眼睛红了。 谢重渊正想笑她,他们之前那么多次触碰,甚至更过分的都有,那时候怎么不说。结果却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里含着泪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晚,我朝民风开放。” “没那么奔放。” 谢重渊无奈道:“孤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不疼,也不难受。” 看余晚烟这样坚持,谢重渊只好作罢。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余晚烟,丝毫不觉得浪费时间,反而越看越满足。这样合他心意的人,就该是他的。 余晚烟攥紧了裙子,鼓足勇气,轻声问道:“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不是说了暂时先让你住在这里吗?谢璟衡他们只会将你看做是孤的人。” 谢重渊顿了下,他的人,嗯,确实。 他接着道:“他这人心狠手辣,晚晚,你还是听孤的安排,孤会保护好你的。” 余晚烟心中绝望蔓延。那岂不是谢璟衡一日存在,她就一日不安全?还有,现在谢重渊对她的一系列的举动真让她害怕,她担心谢重渊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 余晚烟试探地问道:“殿下,我想知道我何时可以离开京城?” 第44章 托信给赵彦和 离开京城么?晚晚怎么还抱着这么天真的想法?他在外虽有君子的名声,但他毕竟是太子,拥有这样身份的人什么时候会亲自给一个普通女子上药? 晚晚,是真不知,还是在假装不知? 不过,真真假假,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谢重渊今日难得心情舒畅,正准备留下来一起用膳,暗卫寒光悄然现身,带来一封密信。 余晚烟看着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又见黑衣男子对谢重渊毕恭毕敬,心知这是他的人。 就这么一点儿也不避着她?不合适吧。 余晚烟不敢多看,默默盯着桌上装药的瓶子。知道的越少对自己越安全。 突然来了重要的事情要办,谢重渊收了信,看向身边正在发呆的姑娘,笑道,“晚晚,你就在这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孤。” 诶,要走了。看着他起身,余晚烟高兴了一下。 谢重渊瞧见她眼中乍然出现的欢喜,顿时心头有些堵。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晚晚,等孤忙完了再来看你。” 谢重渊走后,余晚烟赶忙找来笔墨纸砚。 京城,她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现在得赶紧写封信托人带给赵彦和,免得他心急到处找自己。 赵彦和这个人,古板,认死理。祖父当了他几年的老师,他便执意要把这份恩情全都回报在自己身上。余晚烟本就觉得受之有愧。再加上赵彦和才华出众却无意于科举,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牵扯进皇子之间的争斗中。 以防万一,余晚烟分别用楷书和行书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赵彦和的,另一封是给租房的阿婆的,告诉她小院不续租了。 余晚烟想的很周全。如果谢重渊的人过来搜查,那么可以拿出第二封信糊弄过去,只要不特意派人去调查,他们是不会知道赵彦和的。 她将信收好,摸了摸腰间的银子,那日出门时带在身上的,还好没丢。 余晚烟同丫鬟说了一声,便独自出去了。 京城她来过,说起来也待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可惜,没怎么好好逛过。 余晚烟穿过陌生的街道,找了信使,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萧县,将两封信分别交到两个人手中,以及将此去可能遇到的情况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姑娘,我都记下了。” 余晚烟不放心,再三叮嘱:“这封楷书写的信一定要亲自交到那位公子手里。他可能不在家,你等等便是。然后再麻烦你将我院子里的一些东西都带到京城。等你回来后,我会再给你一笔银子。” “好嘞,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余晚烟目送信使离开。 她呆立在街道上茫然无措,天大地大,她好像又被困在了京城,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也可能永远都脱不了身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余晚烟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刚才的信使,她现在身无分文,京城繁华,她也享受不起,只好打道回府。 路过一家绸缎铺,余晚烟看到掌柜一巴掌甩在小伙计的脸上,厉声呵斥,“你个小兔崽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会不会走路!成日里只知道偷奸耍滑,干不了一件正事。你要是敢把这上好的绸缎摔了弄破了,我要你好看!” “诶,是是是。”小伙计委屈的要命,分明是掌柜自己撞过来的,结果挨骂的还是他这个打工人。 小伙计艰难地站稳身子,抱住绸缎。掌柜说的是,这绸缎,可比他的命值钱的多。要是真被他弄破损了,他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站住。”掌柜斜眼看着伙计,问道:“这匹绸缎是送到哪家贵人府上的?” “这是平阳侯府的,平阳侯夫人三天前来咱们店里订下的……” 后面再说了什么,余晚烟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她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冰冷。 平阳侯府……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余晚烟刚到京城,最先想的是自己是否卷入权力的斗争中,其次忧心的是赵彦和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焦急。 前者,她已身处其中,万事不由己,后者,她刚做好安排。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了老熟人。 是啊,平阳侯府。按照时间上来看,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周聿辞已经从江都回到了京城。他们,还会见面吗? 余晚烟忧心忡忡,加快了步伐,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撞到了。 “抱歉,姑娘……”白衣公子拱手作揖,在看清眼前姑娘的容貌时,眼中闪过了惊艳。好一个美人! 余晚烟皱眉。是了,谢重渊早已将她脸上的脂粉擦了个干净。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真实的容貌了。 “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扶你去……” “没事。” 余晚烟无意与陌生男子纠缠,匆匆离开。 “姑娘回来了。” 余晚烟刚进府,就看到一个陌生丫鬟同她行礼。 “奴婢流霜,太子殿下派奴婢过来服侍姑娘。” “哦,那麻烦你了。”流霜虽是丫鬟,但她毕竟是太子的人,余晚烟哪里敢把自己当主子随意使唤。 “请问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到外面走了一圈后,余晚烟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换洗过了,也不知道先前谢重渊是怎么愿意和自己坐一块儿的。 “请姑娘随奴婢来。” 余晚烟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半点享受的心思都没有。 在徐州的那段日子里,她是想着放下前世的怨恨好好生活的,可谁知她又来到了京城,这个上辈子丢掉性命的地方。 所以,现在的她该怎么办? 京城虽大,却难免会碰上平阳侯府的人。那她该冷眼旁观,还是站在谢重渊一边? 余晚烟心里不断挣扎着。 啊!好难!恐怕稍有不慎,又会没命。 沐浴完,她换上流霜为她准备的衣裳,竟意外的合身。 等她穿好衣裳,流霜已经将晚膳都准备好了,一桌菜肴都是她爱吃的。 这就是太子的下属的能力吗?这么快就打听到她的喜好了。 第45章 又见周聿辞 晚膳过后,余晚烟说什么也不让流霜跟着,想独自出府透透气。 秋风阵阵,月明星稀。 余晚烟抬头看天,将刚才带出来的一块糕点塞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颤抖的男声。 “烟儿。” 谁呀?在这里喊谁呢?抖成这样,招魂呐。 余晚烟懒洋洋地扭头看去。 四目相对,余晚烟愣住了。 周聿辞!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聿辞快步走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深情地看着她,喊道:“烟儿。” 痛! 周聿辞刚好握在了她手腕的青紫处,疼的余晚烟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原来烟儿也和他一样激动于彼此的重逢吗,都快哭出来了呢。 周聿辞百感交集,“烟儿,我真的好想你。你在江都失踪以后,我找了你很久。烟儿,你遇到了麻烦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独自去面对?” 余晚烟说不出话,刚才那块糕点把她噎住了,她现在难受的很,眼睛红红的,感觉快背过气去了。 周聿辞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更是心潮澎湃,“烟儿,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懂你。我们好不容易相逢,烟儿,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是平阳侯府的公子。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你舅舅再也没办法逼你去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 周聿辞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甚至想把姑娘抱进怀里。 余晚烟终于将糕点完全咽了下去,她正想一脚将周聿辞踹开,旁边冷不丁又传来一道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周聿辞没想到会有人过来,心中一惊,顿时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谢重渊穿着白色长袍,站在暗处,身后似乎跟着两个侍卫,隐隐约约的,看不大清。 余晚烟一眼就认出了他,莫名心慌了一下。他怎么又来了?晋朝太子这么闲的吗? 周聿辞没反应过来,直到谢重渊往前走了几步,那张俊美温和的面容彻底在月光下显露,他方才看清这是太子殿下。 周聿辞同样吃了一惊。虽然这是太子用来招待客人的宅院,可谁人不知,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所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余晚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和周聿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疑惑满满,然后一同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重渊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觉得碍眼极了。 烟儿?呵,叫得这么亲密。 “不知周二公子来这里所为何事?可是三皇兄有事情要交代,特意派你来传话?” “是兄长约了臣喝茶,刚好路过这边。” “哦?是吗?还真是巧。不知你们约的是哪座茶楼,竟然刚好可以顺路经过这里?” 周聿辞一噎。是他的错觉吗?素来待人温和的太子怎么开始咄咄逼人了? 实话当然是不方便说的,周聿辞仔细斟酌着措辞。 谢重渊没了耐心,淡淡开口:“既然你兄长相邀,二公子还是不要耽搁时间。” 这是开始赶人了?周聿辞一怔,“殿下说的是。” 临走前,周聿辞忍不住看了看余晚烟,想再说点什么,碍于谢重渊在场,不好开口,只得匆匆离去。 余晚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平阳侯府的世子,她没见过,但前世她正是因为世子的生辰得以进了平阳侯府,这才撞见了周聿辞和别的女子行不轨之事,最后,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谢重渊已然不悦:“晚晚,你就这么舍不得?人都跑没影了,还看?” 余晚烟收回视线。哪里是舍不得,她就是好奇今年世子生辰,那件事,还会发生吗? “晚晚,杵在那里干什么?想去找周聿辞?” “没有。” 余晚烟急忙跟着谢重渊进了宅院。 屋内只剩下他俩,余晚烟默默叹了口气。又要开始煎熬了。 “手。” 余晚烟瞥了眼桌上的药瓶,“已经涂过药了。” “给孤看看。” “真涂过了。” “晚晚。” 余晚烟从刚才起就觉得谢重渊今晚不太高兴,兴许是政事处理的不顺利导致的。那,总不会特地过来拿她来撒气吧。 这么一想,她的胆子反倒冒出来了一点,将双手藏到身后,眼里充满了戒备。 谢重渊的怒火一下子窜了出来。 眼前的姑娘换上了他特意挑选的衣裳,身姿窈窕,明艳动人,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他应该是满意的,高兴的,可是,居然先被别的男人看了去…… 谢重渊不可控地想起来时见到的那一幕。 晚晚看着周聿辞,眼含泪水,就连手腕上有伤都能给忘了。两人面对面互诉衷肠,女美男……呵,见鬼的郎才女貌,周聿辞那个废物也配觊觎他的人! 谢重渊暗自冷笑。他倒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他们会做什么?拥抱?还是亲吻? 余晚烟敏锐地察觉到谢重渊更加生气了。 为啥?就因为没让他帮着涂药?什么奇怪的原因,她不懂。 哦,不对,她想起来了。 平阳侯夫人和阮贵妃是亲姐妹,故而平阳侯府是站在三皇子那一边的,所以谢重渊觉得她可能和平阳侯府有关系?怀疑她是对面派来的探子? 不是啊!这要她怎么解释?现在马上表忠心?可她本来也不是谢重渊的人,这么做不合适。 谢重渊眼睁睁地看着余晚烟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差点被气笑。 怎么?只准周聿辞唤她烟儿,不许他叫她晚晚?对着周聿辞能含情脉脉,对着他就只想着跑?现在竟然连看一下伤势都不愿意了?周聿辞都还握着她的手腕呢! 谢重渊越想越恼,惯有的冷静在余晚烟疏离的态度下荡然无存,伸手将她拽向自己。 凭什么只准周聿辞碰她! 余晚烟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就想跑,可她哪里抵得过一个习武的男子。拉扯之下,直直地向前扑去,扑进谢重渊怀里,差点磕到他唇上,幸好她头扭得快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她的唇正贴着他的脸。 第46章 怒火 燃起的怒火随着意外的一个吻消散了许多。 谢重渊的声音软和下来,“亲够没?” 这算哪门子的亲啊!余晚烟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仰起头,不敢去看。 见她试图站起身,谢重渊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另一手覆上她的后背,将她按向怀里。 “你放开我!”余晚烟趴在他身上,又羞又急。 谢重渊笑道:“胆子倒是大,晚晚,你是第一个主动亲孤的人。”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余晚烟气得想打人。 “我没有!那是意外!你放我下去!” 扭动间,谢重渊被女子的馨香萦绕。心动了动,他顺势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温香软玉在怀,这就是寻常男子所说的难以形容的美好滋味吗? 这感觉,好像确实不错。 “你让我下去。”余晚烟哀求道。 这是一个危险的姿势,她现在害怕极了,如果谢重渊真的想做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她失了力道,眼里渐渐泛出泪水。 谢重渊掀起她的衣袖,灯光下,雪白的肌肤上两圈青紫的痕迹比白日里更加明显。 刚缓和的情绪再度烧了起来。 “晚晚见了周聿辞就这么高兴?”高兴到被捏了伤处都没有察觉! 余晚烟答非所问,固执地重复着,“让我下去。” 呵,这是默认他的话了? 谢重渊见她现在那不情愿的模样,被激怒了,掐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食指轻轻触碰在她的嘴角,谢重渊仔细观察着,原本些微的红痕已经消失。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 余晚烟红唇紧抿,攥紧了衣袖,她不知道谢重渊究竟想干什么。 “他碰过没?” 碰过什么?余晚烟不解。 谢重渊的手指从唇上慢慢抚过,冰凉的触感让她颤抖了下。 余晚烟微愣,随即炸了,恼怒地瞪着他。居然怀疑她和周聿辞那种人有私情,想恶心谁呢!既然怀疑了,还抱着她干什么! “在殿下眼里我是这般轻浮的么?那还请殿下立刻放我下去,免得污了您这高洁之人!” 什么高洁之士,什么翩翩君子,全都是装的!真该叫世人好好看看他这副嘴脸! 谢重渊没理会她的恼怒,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孤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和平阳侯府的人认识了?” 余晚烟睫毛轻颤,他果然怀疑自己和平阳侯府暗中勾结。 “晚晚,别想着用谎言欺骗孤。” “那你让我坐着,不,站着说。” 谢重渊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不语。 噫,除了坐的位置不对,现在真的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 余晚烟没了羞恼的情绪,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我和周二……周聿辞是在江都认识的。他在外游历,去年刚好到了江都,然后,然后我们就相互认识了,但其实不熟,没接触几次。而且我和平阳侯府的其他人都不认识,没见过,一点交集都没有。和三皇子也不认识,是他派人莫名其妙地把我绑回京城的。” 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是三皇子的人,别怀疑她了。 余晚烟见过谢重渊真实的一面,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的,那叫一个果断,眼下哪里敢蒙骗他,反正这一世的走向就是这样的,他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别的,所以这番说辞算不上谎言。 谢重渊当然知道她不是谢璟衡派来的人,他关注的点也不在这里。 “具体说说你和周聿辞是怎么认识的。” 还不相信呢! “就,见到了,有一次,街上出了乱子,他帮我挡住了砸下来的重物……” 余晚烟并不想提她和周聿辞的初见,她始终不愿意接受弹出那般纯粹琴音的人实际上是个肮脏的伪君子。 “救了你,所以你就以心相许了?”谢重渊眼睛微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也救过晚晚,怎么到了他这里,晚晚就一副拼命想离开的模样? 余晚烟觉得荒谬极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 这个回答让谢重渊稍稍满意。 “他喜欢你?想带你走?” “没有。兴许是他见色起意,想坑蒙拐骗,所以说了一大堆话来忽悠我。我刚才,被一块糕点噎住了说不出话,没法反驳他。” 原来如此。 谢重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叮嘱道:“离他远点。” “嗯嗯嗯,那肯定的。” 余晚烟见他不似刚才那般生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问完了,殿下可以放我下去了吗?” 谢重渊一怔。此时理智回笼,他方才觉得自己失控了。 他在生气什么? 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被一个人牵动太多的情绪。 谢重渊推开她。 余晚烟急忙站好。 总算是相信她了。 谢重渊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在京城孤会保护好你。但是,不管你以前怎样,以后别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否则……” 话未说完,他睨了余晚烟一眼,便向外走去。 余晚烟愣愣地看着谢重渊即将走出房间,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喊了声,“殿下。” 话音刚落,她后悔了。 她简直是疯了,刚才居然有一瞬间她想将她在平阳侯府发现的事情告诉谢重渊。 先不说她现在无凭无据,她才说了不认识侯府的人,打消了谢重渊对她的猜忌,如果现在说出来,岂不是和刚才的那番解释相违背了? 不,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 谢重渊看着她等她说话。 余晚烟犹豫了一下,低头说道:“殿下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还算听话。 谢重渊转身离去,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好好平复心绪。 流霜悄然出现。太子殿下派她来照顾余姑娘,并且将余姑娘的消息都呈报上去。 “殿下。” 谢重渊漠然开口:“照顾好她,没有重要情况不必汇报。” “是。” 第47章 收到东西 没了来时的好心情,谢重渊坐在马车里沉着脸。 忙完事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来到了这处别院。 晚晚被谢璟衡强行带离徐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初入京城,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他亲自挑选的衣服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生平第一次,他急切地想见一个人不是因为有要事相商,而是只想看看她,看看她在自己的安排下住得好不好。 可他匆匆赶来见到的是什么。那一瞬间的惊怒让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他真想当场砍了周聿辞的那双脏手。 不仅仅是周聿辞,还有谢璟衡的人,他们,都该死。 周聿辞说的那番话谢重渊都听见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一定会相当冷静的权衡利弊,他会顺水推舟地让余晚烟和周聿辞在一起。 一来,促成一对“有情人”是一段佳话,即使是谢璟衡对此也无话可说,所谓的恩情也算是报了。 二来,尽管余晚烟对谢璟衡来说无关紧要,但他一向狂妄自大,看到周聿辞自作主张地扰乱他的计划,心中对周家必有微词。 周聿辞虽是平阳侯的庶子,其母曾是平阳侯夫人的侍女,又因救平阳侯夫人去世,故而平阳侯府待周聿辞还算亲厚。 谢璟衡和周家之间的关系有了浅浅的裂缝,到时候想要离间他们也更方便些。 总而言之,他应该视余晚烟为棋子的。 可是,数月前的那场刺杀,命运让他们意外相逢,余晚烟在他这里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他不想利用她,不想把她推到别人身边,他只想把她紧紧攥在手里。 谢重渊闭着眼,他在想,如果当时晚晚承认了和周聿辞有私情,那他会怎么做? 光想到他们或许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拥抱在一起,谢重渊就觉得气血上涌,他想,他会杀了周聿辞,一定会。 幸好,晚晚她说她不喜欢周聿辞。 她说的很认真,甚至带了点愤怒,所以,谢重渊相信她。 谢重渊将刚才的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忽然意识到,他对晚晚投入的情绪过多了。 不利用她,可以,但也不该因她失控。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是该冷静冷静了。 自谢重渊离开后,余晚烟一直瘫坐在椅子上。 她曾经抱有万分侥幸,她希望太子殿下看不上她这一介普通百姓,可现在…… 他们之间接触的越多,余晚烟就越发的不安。就刚才那情形,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谢重渊只是想审讯她。 当然,她也明白谢重渊对她的种种出格的举动并非出自喜欢,堂堂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她知道谢重渊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她见过他那狠戾无情的一面。 有太多的人都围着谢重渊了,若他以后能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现在他百忙之中对她起了逗弄的兴致,一旦厌倦,便可随意丢之弃之。 谢重渊有广阔的天地,而她,想要一条后路都很艰难。她不愿意和谢重渊有过多的交集。 由于忧思过重,余晚烟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因为谢璟衡才将她绑到京城,余晚烟担心他最近会散布关于谢重渊忘恩负义的流言,将自己牵扯进去,便老老实实地在宅子里待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重渊和周聿辞自那晚过后就再也没来这里,这座宅子现在只有她一个客人,她除了在屋内养养伤,就是到屋外晒晒太阳。不管是能碰的还是不能碰的,她一律看都不看。 一连十多天的闲暇,余晚烟渐渐百无聊赖起来。 手上和脚上的青紫都已经消了,她终于按捺不住,想出府瞧瞧。 算算时间,距离赵彦和离开萧县二十多天了,他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失踪,想必那封信还没有交到他手里。 尽管这样想着,余晚烟还是绕了圈路。 “嘿,姑娘,这么巧?我刚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来了?你这可真会算啊。” 信使蓬头垢面的,打量着门口的人。女子这次穿着名贵的罗裙,与半个月前相比多了几分贵气,信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别的不说,就这张脸,真的让人难以忘记。 余晚烟也很惊讶,按理来说赵彦和应该还没有回到萧县才是,信使怎么就回来了? 她急忙问道:“你没有亲自把信交给他吗?” 被美人质疑,信使尽管疲惫至极,也没有丝毫怨言,“给了。我可是完全按你的吩咐办的事。喏,你的这个包袱,还有你的琴,全都是他帮你收拾的。你看看,可有贵重物品遗漏了?” 赵彦和难道这么快就回到萧县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余晚烟没功夫去看包袱,又问:“他可还好?” “他……还行吧。看着可能有点着急。不过看了你的信之后就还好了。哦,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嗯……什么来着?”信使仰着头,努力回忆,“让你安心办事,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听到赵彦和安好,余晚烟便放心了。无辜之人,能不拉进来就尽量不拉进来。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出门也没带多少银两。” 余晚烟将她在萧县赚的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这些你先拿着,多的我日后再给你送来。” 信使掂了掂银两,呵呵笑道:“那位赵公子收了信以后已经给过我一笔银子了。姑娘还是把这些收回去吧。” “你拿着吧,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平白多得了一大笔银子,信使自然高兴地连连答应,“好嘞,姑娘放心,我绝不外传。” 余晚烟走在大街上,她怀中的包袱和琴与她的衣着截然不同,陈旧、普通、一文不值,但这是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了。 皇权的争斗从京城波及到她这个小人物身上,无情地碾碎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 她在萧县亲手建立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第48章 阴魂不散 余晚烟忽然很想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刚才她翻包袱的时候看见了,里面放着一包桂花。她知道是赵彦和给她的。他还记得她当初闲谈时的索求。 桂花已经干枯,没有香味了。 余晚烟怅然若失。 “烟儿。” 脚步声匆匆靠近。 “烟儿,我刚喊了你几声,你怎么也不搭理我一下?” 周聿辞快步走到她身边,不满地看着她。 余晚烟翻了个白眼。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自己都想着远离了,结果他非得黏上来。 余晚烟朝他点点头,客气道:“周二公子。” 她无依无靠的,现在和这人渣败类不宜直接撕破脸。万一惹恼了周聿辞,他将这股不满迁移到谢重渊身上,坏了谢重渊的好事,谢重渊再把这份怒气撒到她身上就不好了。 看,她就是这么的悲惨。 小人物嘛,呵,历来都是如此,命运为他人左右。 周聿辞哪里知道余晚烟对他厌恶至极,他还以为余晚烟是得知了他的身份,两人之间隔了天堑,自惭形秽,所以才保持距离的。 是的,平阳侯府,谁不想巴结! 他心中得意万分,却仍旧故作深情,“烟儿,我虽然身为侯府公子,但你知道的,我心悦你,所以你不必同我这么疏离,我们,还是和在江都时那样就好。” “烟儿,我都听说了,是你救了太子,所以太子才将你视为贵客,让你住在他的别院里。那日,我从大哥那里听说了你的消息,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去找你。结果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太子就来了。” “烟儿,这段时间你过的怎么样?我是想去找你的,可是我前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养病。烟儿,我没去看你,你会生气吗?” 烟儿烟儿的,聒噪的要命,余晚烟听得快吐了。她木着脸加快了步伐。 周聿辞自说自话了许久,这才发现余晚烟并不想搭理他。 嘶,这余晚烟该不会觉得自己救了太子就等于勾搭上太子这条大鱼,所以不想理他了吧? 呵,真是痴心妄想! 他承认,余晚烟确实有几分……有好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让他心动,甚至在江都时一度都产生了娶她为妻的冲动。 可是,太子是何人?先不说这高贵的身份余晚烟根本配不上,最重要的一点,太子不近女色,谁人不知! 京城里的人也有在私下里偷偷讨论过,不近女色,会不会近的是男色呢?他们仔细观察了很久,发现太子行得端正,不论男色还是女色,哪怕是小太监,也都不近。 周聿辞委婉地提醒,“烟儿,太子终归是太子,你啊,在他那里待不了多久的。” 待不了多久有两重原因。 一是身份,余晚烟的身份大家都知道的。 二嘛,也是身份,太子这个位子,呵,谁知道谢重渊还能坐多久呢。等谢重渊倒台了,他就去找三殿下把余晚烟要过来。三殿下先前没有私藏余晚烟,说明他对余晚烟不感兴趣,所以三殿下应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余晚烟突然停住了脚步,“周二公子今天拦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相信他的话?冥顽不灵! 周聿辞继续相劝,“烟儿,我都是为了你好。” “照周二公子的意思,我现在是不应该住在太子的别院喽?那请问,我应该住在哪里?” “烟儿……”周聿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余晚烟变了,她怎么变得这样不好相处了?一定是被太子给蛊惑了。她以为太子很看得起她吗?要不是三殿下,她以为她能见到太子? 余晚烟冷笑,“难不成周二公子想让我去你的别院?” “我……” 心思被道破,周聿辞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他是想的。他名下有一处小院,在江都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带余晚烟回京城后,就安排她住那处小院。 他虽是庶子,侯府也绝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为妻。纳妾倒是可以。 他对余晚烟确实有几分喜欢,他不想放手。 可是没想到的是余晚烟被卷到了太子和三殿下争权那里头去了,虽波及不多,但,暂时还是算了。 再等等,他能等的。 周聿辞干咳一声,“烟儿,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 “聿辞,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聿辞面色一白,看向余晚烟身后停下的一辆马车,打招呼,“大哥。” 平阳侯世子周聿诚? 余晚烟转头去看。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同周聿辞有八分相似的面容。 不愧是两兄弟,长得这么像。 周聿诚冷眼看向外头站的女子。衣着华贵,虽花容月貌,却面生的很。 两人互相打量,余晚烟率先开口,“见过世子。” 周聿辞在旁边连忙解释:“大哥,这位就是救了太子的余姑娘。我,要去书斋,经过这里,刚好遇到她。” 她就是余晚烟?周聿诚惊讶。三殿下不是说救了太子的女人外貌丑陋,没有什么价值吗?这副容貌也叫丑陋的话,恐怕全京城也没两个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吧。 “你们认识?” 周聿辞看了眼余晚烟,答道:“是,是朋友。” 余晚烟以前没见过周聿诚,现在也没兴趣去认识周聿诚,她正准备告辞离开,就听到周聿辞在问。 “大哥,你这是去珍宝阁帮玉寒取她之前定下的簪子?” 余晚烟猛然抬头。 周玉寒!周聿诚和周聿辞的妹妹!前世杀死她的人! 周聿诚微微一愣,没有发现余晚烟的异常。 他的面上添了两分冷意,寒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周聿辞的脸上扫过。 “嗯。” 周聿诚放下帘子,马车还未走动,他又掀起帘子,看着余晚烟,淡淡地发出了邀请。 “余姑娘,你既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又是聿辞的朋友,七日后是本世子的生辰,届时会在府上略备薄酒家宴,还望姑娘可以参加。” 如玉般的脸庞失了血色,余晚烟抱着琴的手抖了抖。 世子生辰宴! 重来一世还是躲不过吗! 第49章 世子生辰,太子来接 “余姑娘?” 见她呆愣的模样,周聿诚嫌弃地皱眉。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只是赏她脸邀请她参加生辰宴就紧张恐惧成这样,看来,哼,果然是不能替三殿下做什么大事。 “本世子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周聿诚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前行。 等兄长走远了,周聿辞收回视线,见她脸色不大好,宽慰道:“烟儿,你不用怕,我大哥他很好说话的……” 余晚烟睨了他一眼,暗自冷笑。好说话的话,你怎么一见到他就变得畏畏缩缩的。 “等到了那天,我去太子的别院接你可好?” 周聿辞开始期待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余晚烟相处过了。 余晚烟拒绝,“大可不必。” 周聿辞以为她在不好意思,“你,若是想避嫌,我可以派人来接你。” 余晚烟不想搭理他,抱着琴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什么生辰宴?那分明是她的送命宴,这一次,她才不愿意去呢。 “烟儿,等等我!” 周聿辞跟了上来:“烟儿,我送你回去。来,把琴给我。烟儿,这是你祖父留给你的琴吗?看着,有些旧了。” 余晚烟突然停了下来,周聿辞一下子没收住脚,走到了她的前面。 “周二公子,你这么一路跟着我似乎不太妥当。” “烟儿,你……” “太子殿下的侍女在前面等我呢,你要一起过去吗?” “我……” 余晚烟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有什么侍女,不过是信口胡诌的。呵,周聿辞连这都害怕,也不知道他那副傲气从何而来。 “余姑娘。” 流霜悄然出现,把余晚烟吓了一跳。 说流霜流霜到?她这张嘴哟,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呵呵,真巧。” “殿下之前为姑娘准备了一匹绸缎,奴婢想着姑娘一人在外,便出来瞧瞧。” 余晚烟顿时警惕起来,只是出来看看吗?没想着监视她? 人在屋檐下,这话她问不出口,只能将手里的东西默默递给了流霜。 有了马车,她也不必这么劳累,同流霜一起回了别院。 至于她和周家兄弟当街对话有没有被传到谢重渊的耳朵里她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余晚烟躲在屋内没事就弹弹琴。琴弹得无聊了,便开始琢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周聿诚的生辰宴,到时候即使周聿辞来了,她也绝不出门。 时间很快到了世子生辰那日。 余晚烟正蹲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流霜走了过来。 “姑娘今日可是要去平阳侯府?时间不早了,奴婢为姑娘梳妆打扮吧。” 余晚烟手一抖,水浇多了。 啧,泼出去的水捞不回来了,就一次,这娇贵的花应该不会淹死吧? 余晚烟慢吞吞地起身,将花挡住。 唉,那天的话流霜果然听到了。一直今天才挑明是几个意思? 她矢口否认:“不去呀,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吗? 流霜想到七日前撞见平阳侯世子邀请余姑娘的那一幕,谁都知道侯府同殿下是两个阵营,她担心余姑娘在里头会出岔子,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太子殿下,结果殿下什么都没有说。 又有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余姑娘,三皇子派了辆马车过来,说是接姑娘去平阳侯府。” 余晚烟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你说什么?三皇子的人?” “是的,现在正在外面等候姑娘。” “我……” 天杀的!她现在能立即病倒吗?病倒的话会不会得罪谢璟衡? 她就是一只无害的小羊羔,不想主动跑进平阳侯府的那群虎狼里去啊。 余晚烟无助地看着流霜,弱弱开口:“兴许是刚才蹲久了,我现在好像有点……我现在头很晕。” 说着,她摇晃着身子,慢慢往流霜身上靠去。 流霜扶稳了她,开口道:“姑娘,奴婢现在去回了三皇子的人,你不必坐三皇子的马车……” 余晚烟立刻虚弱地点头,“好。” “殿下等会儿就到,你坐殿下的马车,和殿下一块儿去平阳侯府。趁还有时间,奴婢现在给你梳妆打扮。” 余晚烟迅速站直了,“啊?” 她没听错吧? “谢……太子……也去?” “是。” “那,我也要去?” “是的,姑娘。” 余晚烟顿时心如死灰。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为什么就非得盯着她不放呢?她没惹! 怒归怒,她又反抗不得,木着脸走到梳妆台前,让流霜替她上妆。 流霜替她重新选了身衣裳,梳好头发,又拿出上好的胭脂涂涂抹抹。很快,一副精致的妆容就画好了。 余晚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真的不能不去吗?她既不想去平阳侯府,也不想和谢重渊相处,两者,都会要了她的命。 “晚晚。” 余晚烟吓了一跳,还没回头,她便从镜子里瞧见了谢重渊的脸。 “拜见太子殿下。” 谢重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看着两人相似的衣裳,心中满意,这才让她起身。 按捺着多日不见,那股躁动并没有平息,反而在不经意间,他总会想起她。 她在做什么?她住得可还习惯?她一个人待在府里会不会觉得闷? 想的多了,谢重渊反而更加心烦意乱。 最终,他也想明白了,人,他是不可能放走的。他的对手是谢璟衡及其党羽,还有,章平帝。晚晚牵动了他的情绪,但不会让他忘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总而言之。晚晚留在他身边并不会影响他一直以来要走的路。 一切都明朗了,谢重渊心中堵着的那股气散了。 周聿诚生辰?呵,倒是敢请。 是不是自己伪装的太好了,他的人,平阳侯府也敢动? 谢重渊听流霜说了余晚烟偶遇周聿辞一事,也知道了她的不情愿。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很满意的。 他的晚晚,他会守着的,不会让平阳侯府的人,还有其他一些有着别样心思的人过来沾染半分。 第50章 赠玉佩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意,心仪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心下意动,他伸手便将她扯进怀里。 谢重渊深深吸了口气,馥郁的馨香随着血液游走,消散了连日的疲惫和思念。 衣袍颜色相近,纹路相似,层层交叠,融合在一起。 谢重渊是快乐了,余晚烟浑身僵硬,面色发白。 她以为谢重渊这几日对她不闻不问,是心思淡了下去,哪知道刚见面就抱上了。 他究竟把她看做了什么! 余晚烟红着脸去推他,“谢……太子殿下!” “别动,让孤抱会儿。” 谢重渊捉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地反剪至身后。 两人挨更近。 余晚烟奋力扭动着,想从桎梏中挣脱出去。 感受到胸前的柔软,谢重渊眼神暗了暗,在她耳边低声道:“晚晚,别乱动。” 余晚烟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哪里明白谢重渊的意思。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身后被抓住的双手上,只要双手自由了,她就能努力去推开他。 身前的姑娘仍旧不知死活地扭动着,谢重渊又是一种失控的感觉,不过不同于上回,这一次,只有他和她。 周聿诚的生辰宴快要开始了,这点时间他也做不了别的。 谢重渊闭了闭眼,松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余晚烟得了自由,连忙站远了些,拢了拢衣裳,一脸戒备地盯着谢重渊。 谢重渊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余晚烟觉得京城是个巨大的狼窝,准确来说是由无数个小狼窝构成的大狼窝。她现在就是从这个窝跳到那个窝,哪里都想着要她的命。 余晚烟试探道:“我,能不去吗?” 谢重渊笑着反问:“你不想去?” 呵,要是想去她还会这么问?她的心思直白地写在脸上。 谢重渊身边亲信的人向来对他恭恭敬敬,从不会这么情绪外露。难得有这么个人闯了进来,她的小心思她的喜怒哀乐使得谢重渊的世界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抬手想去触碰白玉似的脸庞,却被余晚烟灵活地躲开了。 “晚晚,得去。跟在孤身边,孤会护着你的。走吧。” 余晚烟只得认命跟上。 走了两步,她想起什么,清清嗓子,提醒道:“殿下,你的……衣服不整理一下吗?” 说完,余晚烟感觉面颊有些发烫。 哼,男的都一样,都是登徒子。 不对,赵彦和除外。赵彦和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别说主动去抱姑娘,就是姑娘靠近他都得被训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唉。 余晚烟莫名开始想念赵彦和了。但愿他信了自己在信里写的,往后余生,能不被世俗裹挟,自在生活,平安顺遂。 她低头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谢重渊正注视着她。 谢重渊瞧着她泛红的耳垂,如同一枚鲜甜的果子诱惑着人上前去品尝。 可惜,时间不对。 “晚晚。” 他在她身前站定,示意她过来替自己整理衣服。 余晚烟才不想如他所愿呢,朝外面喊道:“流霜!” 流霜很快出现,余晚烟朝她招招手,“快过来,替你家殿下整理衣服。” 说着,自觉地让开位置。 嘶,不对!这会不会被流霜误会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余晚烟觉得自己好像又干了件蠢事。 流霜站着没动。他们殿下什么时候要让女子来替他整理衣服了? 身为太子身边的侍女,她当然知道他们主子对余姑娘不一般。衣衫乱了?啧啧,这位,怕是很快就要进东宫了。 谢重渊见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随意整理了一下,向外走去。 余晚烟跟在他身后。 在马车前,她犯了难。 和谢重渊同乘一辆马车去平阳侯府似乎非常不妥当,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一定会把她看做是太子的人。 她不愿意。 可,身在京城,根本就没法做到置身事外。 太子,还是三皇子? 非得选一个阵营的话,她还是会站在谢重渊这边,毕竟对面的三皇子和平阳侯府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而她和谢重渊,不算了解,但好歹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至少愿意救自己…… “晚晚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发呆?” 余晚烟没抬头,避开面前伸过来的那只手,自顾自地爬上了马车。 一旁的侍卫只当没看见。很好,这姑娘够勇,不知道是恃宠而骄,还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太子殿下。 马车向着平阳侯府缓缓前行。 谢重渊看着始终垂眸端坐着一声不吭的余晚烟,心里升起了一丝躁意。 她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晚晚。晚晚?” 连喊两声,余晚烟才低声应道:“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重渊只是想和她说说话,不愿意总被她无视了。 “你托人将留在徐州的东西都送到京城了?” “是。” 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无聊至极。余晚烟暗自腹诽。 “孤记得你那把琴有些旧了。前段时日,孤让人寻了把好琴,是前朝大师所做,现在就在东宫放着,改日送予你。” 余晚烟也不吭声。 她才不要呢。名贵的琴不方便出手,送琴不如送些银子来得实在。 她低头看着谢重渊腰间的那块玉佩,恍惚地想到来到京城后,谢重渊戴的好像一直是这枚玉佩。他很喜欢吗? 谢重渊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玉佩,笑了笑,将玉佩取下。 “晚晚喜欢吗?” 他边问边俯过身去,想把玉佩挂在她腰间。 余晚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挡住他的手。 开什么玩笑,谢重渊时常戴着,旁人肯定知晓这枚玉佩是他的。今日许多达官显贵共赴平阳侯世子生辰宴,要是看到眼熟的玉佩出现在她身上,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 “没见过,只是好奇才多看了一眼。常言道,君子当不夺人所好。玉佩贵重,殿下还是留着吧。” “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晚晚都看了好几回了。” 谢重渊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拨开她的手,迅速将玉佩挂在她的腰间。 他左右打量着,满意道:“果然很配你。” 第51章 不对劲 余晚烟瞬间觉得腰间挂了有千斤重的东西。 不行,这玉佩她不能要!虽然精美,但不能卖钱,戴着又只会招来无尽的麻烦,她拿了有什么用。 她就要去解玉佩。 谢重渊靠着车厢,笑道:“刚才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玉佩,是孤给你的,算不上夺,你收着便是。” “晚晚,圣人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在孤身边,你无需事事克制着自己,用种种无用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孤希望你能随心所欲些,不要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用担心会惹了孤的厌烦。” 谢重渊顿了顿,又道:“毕竟,晚晚是知道的,孤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被那道饱含深意的目光盯住,余晚烟头皮发麻,她不想听,可谢重渊继续说着。 “晚晚,老师教过孤,凡是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得到。孤觉得他说得很对,你觉得呢?” 余晚烟的手从玉佩上滑落,她不敢抬头去看谢重渊现在的表情。那如玉般的翩翩公子声音温和,吐出来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压得得她不过气来。 东宫的太傅是这么教导一国太子的吗?用尽一切手段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难道就不怕教出来的储君日后会成为一个昏君、暴君吗? “晚晚,孤在问你话呢?你觉得孤说得对吗?” 余晚烟不由得攥紧了裙子,指骨发白。 她想,她只知道了温润君子是太子的面具,但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并不清楚,也不想了解。 现在,一边是太子,另一边是三皇子,二者皆是深渊,她站在中间,被裹挟着,无路可退,摇摇欲坠。 如果可以,她真的都不想选择。未来,她能有离开京城的机会吗? “晚晚在思考孤说的话吗?” 谢重渊叹息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拨开她的手指,“想得这么认真,小心手疼。” 看来是把她吓着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总归他们的日子还长,让她慢慢了解自己熟悉自己就好。 余晚烟抽回手,低头,小声答道:“我认为殿下说得不对。” “哦?是吗?” 谢重渊挑眉,意外的是她居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孤哪里不对?” “我没怎么读过书,也不像太子那样有太傅教导,但我知道,强求不一定都会有好结果。” 谢重渊愣了愣,失笑,“孤,什么时候说这是太傅教的?” 太子的老师不是太傅吗?余晚烟懵懂抬头,撞进那双漆黑的眼里,心猛地跳了一下,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让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她不敢去问太子所说的老师究竟是谁。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她懂,甚至用生命实践过。 见她这般战战兢兢,谢重渊宽慰道:“晚晚,在孤的身边,只要你没有异心,你便不用害怕。孤答应你,孤会护着你。” 只要是他想守着的,就绝不让旁人指染半分。 “到了侯府,你就跟着孤,不要到处乱跑。” 余晚烟不说话。她当然不会乱跑了,她想活着。 谢重渊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听到没有?” “是。” 哼,只露出一部分真实模样的他就这么让人畏惧吗? 谢重渊不悦。 他希望晚晚能变回他们刚见面时的样子,自在相处,即使顶着被掩盖后的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也让他移不开眼睛。正是那份真实、鲜活使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分开数月,那份对她的渴求肆意疯长,再难抑制。 晚晚,他给过她机会的,可命运注定他们会再相逢。所以,以后就永远留在他身边吧。 皇家,血腥无情,这条争权夺利的道路一路走来,很冷,但没关系,今后他的身边有人陪伴了。 确实,老师曾经说的话并非全然正确,他愿意尝试着去信任一个人,愿意两人并肩前行,他会牢牢守住她的。 皇位和晚晚,他都要。 到了平阳侯府,刚下马车,余晚烟就看到三皇子的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赶去。 “拜见太子殿下。” 平阳侯府的人没想到谢重渊今天会赴宴,惊讶之余悄悄看向他身后的人。 就是这女子救了太子吗? 他们又瞧见余晚烟身上挂着的玉佩。 啧啧,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子的玉佩,看来太子对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不一般呐。 “孤看到三皇兄匆匆离开,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回殿下,刚才贵妃娘娘派人送来了生辰贺礼,又托人给三殿下捎了句话,说是染了风寒,今早起来就一直头晕,三殿下听了之后心中挂念,立即进宫去看望娘娘了。” 原来如此,看来今天谢璟衡是不会出现在在这里了。 余晚烟跟在谢重渊身后,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前世的这一日她是被周聿辞带进平阳侯府的,又因为平阳侯夫人看不上她,认为一个普通百姓没有资格和他们同坐在一个宴会中,便将她安排在一处院子里待着。 在余晚烟的印象中,那一次,太子谢重渊似乎并没有来周家赴宴。 所以,这一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到来会不会改变原本事情的走向?周聿辞还会在他兄长的生辰宴上同女子偷情吗? 余晚烟侧过头想看一眼周聿辞,却意外和平阳侯世子周聿诚对上了视线。 奇怪。余晚烟觉得周聿诚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说厌恶吧,好像还谈不上,里头似乎更多的是探究,还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余晚烟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今生他们总共就见过两回,第一次就是那日在街头邀请她赴宴,除此以外,就是眼下了。 难道是因为她目前看起来是太子身边的人,所以周聿诚看她不爽? 真是烦人。 余晚烟暗骂一声,索性低头不再去看。 目光向下,不经意间她看到了周聿诚红色外袍上绣着的祥云图案,金丝走线,华贵异常。 余晚烟呼吸一滞,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破土而出。 第52章 惹眼 “余姑娘?余姑娘?” 余晚烟猛然抬头,平阳侯周乂正勾着笑唤她,她清楚地看到周乂眼底掩盖不住的鄙夷。 乡野民女怎配得上我堂堂侯府? 这句话是曾经周乂当着她的面对周聿辞说的。虽然不是嫡子,他仍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应当娶京城里的贵女为妻。庶子又如何?平阳侯府庶子远胜众多达官显贵的嫡子,配他们家的嫡女绰绰有余。 那时候,余晚烟跪在地上,羞愤涨得她满脸通红,她不知所措。起初,她是不愿意来侯府凑这个热闹的,是周聿辞非要在今日带她去见平阳侯夫妇,结果却害得她白白遭受了一顿羞辱。 “聿辞,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生儿子,你不该如此不懂事。之前一直把她养在外面也就算了,我就当没看见。你若真喜欢得紧,等你以后娶了妻子,如果还没有腻了她的话,可以再纳她为妾迎她进府。” “不过,今日来了便来了吧,让人把她带到偏院里待着,不得乱走。等宴会结束,你再把她送回你外面的宅子里。” 平阳侯夫人说过的话,余晚烟没忘。她还记得当她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听到平阳侯夫人轻蔑的声音,“一个不检点的外室,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竟然把一向听话懂事的聿辞勾得心绪都乱了,简直是个祸害。” 余晚烟很气愤,可人在屋檐下,她又受了周聿辞莫大的帮助,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咽下去。 同样还是这一天,时间却已经跨过了生死的界线,她平静地与平阳侯周乂对视着。 他还会当面出言不逊地讽刺吗? 不会,至少不会那么直白。因为此时她身前站着晋国太子谢重渊,即使他们本质上是敌对的关系,即使他瞧不上谢重渊,可看在太子的这一身份上,他目前不会做得太过。 “太子遇刺,险象环生,余姑娘临危不乱,出手相助,一个弱女子能做到如此真是勇气可嘉,让人钦佩。” 余晚烟看着周乂这副嘴脸,忍着厌恶,皮笑肉不笑,“侯爷谬赞,比起我,还是周小姐更加的……让人钦佩。” 话说回来,自打到了京城以后,她还没问过谢重渊当初那批刺杀他的人解决了没。两人一见面,她就觉得压抑可怕,只想躲,哪有询问的心思。 余晚烟本身就是个不重要的人物,因着谢重渊的缘故引得平阳侯多看了一眼,要是放在其他时候,他才懒得和这种人说话。 平阳侯不在意地回过头去,继续同谢重渊攀谈。 余晚烟听得百无聊赖,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转头去瞧,嚯,正是刚才她想找的周聿辞。 周聿辞同前世一样,一袭白衣,上面用银线绣着重环纹,穿在他身上,再配上那笑脸,看着还挺人模狗样的。 余晚烟又瞧了瞧谢重渊,同样是一身白衣,上锈勾连云纹,身姿挺拔,再加上那俊逸非凡的容貌,即使忽视他太子的身份,站在人群里,也足以让人第一时间瞧见他。 余晚烟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世道,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流行做一个温和的伪君子了呢?莫不是谢重渊起的头,让人都去模仿他出众的气度和品行? 虽然谢重渊之前交代了一直跟着他,可当他们聊起朝政时,余晚烟还是放慢了步伐,与他们拉开距离。 她看了眼在池塘对面的谢重渊,独自在凉亭里坐下。隔得不远,不乱走是出不了事的。 余晚烟暗自沉思,要是有人来了询问她是谁,该怎么回答呢? 说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说是世子周聿诚邀请她来的?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和周聿诚什么关系,这该怎么说呢? “这位……是哪家的千金?面生得很。怎么独自坐在这儿?” 数个京城贵女结伴而来,她们听说太子殿下在此,便想着过来瞧一瞧,哪怕说不上话,远远看上一眼也是极好的。哪知这边的亭子里坐着一个她们从没见过的陌生姑娘,硬生生地将这个绝佳的位置占了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余晚烟生无可恋,她是多么的想撇清和所有人的关系啊。 这群贵女自然而然地打量着余晚烟,一眼便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太子殿下的玉佩了?” “应该只是长得相似罢了。你忘了?有多少男子想模仿殿下的气度,又有多少女子想和殿下穿相配的衣裳,戴相似的配饰。” “我也觉得。太子殿下温和至极,可又不同女子亲近,她怎么可能会有殿下的玉佩。” 余晚烟手抖了一下。她错了,她就应该把玉佩藏起来的。如果她说她是谢重渊的婢女,现在只是在替他保管玉佩,又害怕玉佩丢了,所以挂在腰上,这么说,她们会信吗? 信个鬼啊!说给狗听,狗都不信。 余晚烟自然没错过她们假装不经意看向池塘对面,然后露出了含羞带怯的表情。 完了,这还是一群对谢重渊有想法的小姐。她不会被丢池塘吧? “问你,你怎么不回话呢?” 余晚烟心如死灰。 正在这时,周聿辞过来替她解围了,将这群小姐请去了花厅。 周聿辞虽是庶子,却受平阳侯夫妇的信任,平阳侯夫人又是贵妃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们自然不好继续在此逗留,只能不甘地走开了。 早知道就不同这陌生女子说话了,害得她们今日少看了两眼太子殿下。 凉亭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看向对岸,谢重渊同平阳侯又往里走了走,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余晚烟懒懒地靠在亭子里,看着水面发呆。 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等吧,省得一会儿谢重渊找不着她了。 不可否认,她害怕谢重渊,但她更害怕平阳侯府,因为后者真的要过她的命,而前者…… 唉。余晚烟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烟儿,你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余晚烟瞬间绷直了身子,向后看去。 是去而复返的周聿辞。 第53章 周聿辞抢夺玉佩 他在一旁坐下。 见他几乎要挨着自己,余晚烟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烟儿,我不明白,为什么江都一别之后,你就不怎么搭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余晚烟漠然。改什么?能把她前世的丢掉那条命还给她吗? 周聿辞一脸深情款款,注视着她,“烟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旁的女子我绝不会多看一眼……” 呵,恶不恶心?你的姘头就在府上,等会儿就要和你翻云覆雨了。 “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这些誓言我没有忘……”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再相信,现在就可以投湖自尽了。 “烟儿,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情意……” 余晚烟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周二公子慎言!” 周聿辞急了,“你分明是在意我的,烟儿,你不能否认。我受伤时,你对我悉心照顾……” “周二公子,这里人多口杂,还请你不要胡言……” “烟儿!我已经让人守在了路口,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我知道,这些时日太子将你丢在别院,从未去看过你。烟儿,你虽然救过太子,但他不会重视你的。我等会儿就去求父亲,让他把你从太子那里要过来,你跟我,好不好?” “周聿辞!”余晚烟冷声呵斥,眼中是再也掩盖不住的厌恶。 周聿辞错愕地看着她,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因为太子吗?是不是太子蛊惑了她?她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些贵女一样,被太子的那张皮囊吸引了? 周聿辞眼底发红,视线落在玉佩上。 这枚玉佩他当然见过,今早还挂在太子身上。太子去了一趟别院,这玉佩就挂在了余晚烟的腰上。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呵,太子出身尊贵又如何?还不是不受宠。这个储君之位,迟早要旁落到三殿下身上! 想到是太子抢了他的人,周聿辞恼怒无比。他迅速伸手,一把扯过玉佩。他要把这碍眼的东西给扔了!太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块玉佩吗?他也能给得起!他能给更好的! “周聿辞你疯了!” 余晚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确实没想到周聿辞会陡然撕破温和的面具发疯。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晚烟用力往后扯着玉佩的带子。 这玉佩是谢重渊给她的,要是弄丢了,她准没好果子吃! 周聿辞见她这般护着谢重渊给的东西,心中的怒意更甚。她和太子才认识多久,烟儿这么快就忘了他们之间的情意了吗? “烟儿,你……” 周聿辞想质问她,话还没说出口,接连两道落水的声音惊到了正在纠缠的两人。 余晚烟烦躁异常,在考虑要不要拔了头上的簪子捅过去,听到声音,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池塘。 周聿辞也一同看了过去。 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开,池水清澈见底,两只鸟儿的身体缓缓下沉,像是死了。 周聿辞站开了些,打量着四周,没看到有人。太子和父亲去了前厅,也不在这里。所以,这两只鸟,飞着飞着,就直接飞死了?难以置信。 经过这么一缓,周聿辞已经冷静了下来。 “烟儿,你从没来过京城,不懂朝中局势,太子、东宫可不是一个好去处。你亲人早逝,无依无靠,在这里,没人会真心护着你的。那些对你花言巧语的人,只是贪恋你的美色而已,你不要被骗了。只有我,烟儿,我愿意为你付出,你是知道的。你好好想想。” 说完,周聿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余晚烟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不对,真的不对,前世的一些细枝末节好像被她给忽视了。 余晚烟坐下来,苦苦思索着。 她想得太过于认真,压根就没发现池塘的对岸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注视着她。 谢重渊他早就看到周聿辞和余晚烟坐在一块儿说话。他们的对话他尽数听到。 挨得那么近,晚晚不是答应过会离周聿辞远远的吗?她不是否认过喜欢周聿辞吗?所以,情意?呵,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谢重渊看向余晚烟腰间的玉佩。 脏了的东西,该丢掉了。 谢重渊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到余晚烟一直在埋头苦思。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想什么?真的在考虑周聿辞的话想离开他?她以为那个废物可以保护她?做梦。 这个碍眼的平阳侯府,真该铲除了! 就在谢重渊在心里将平阳侯府砍了八百遍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余晚烟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快步走了。 不好好待着等他,到处乱跑是想去哪里?去找那个周聿辞吗? 谢重渊顿时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石子,石子化为齑粉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余晚烟前世的确是被周聿辞的妹妹周玉寒折磨致死的。 她记得她被侯府的奴仆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敲断了她的手指,又划了她的脸。 这一切,都是周玉寒看着他们做的。 余晚烟永远都忘不了那张恶意满满的笑脸。 就在一个仆人扑到她身上时,她抓住了放在一旁的剪刀伤了那人。 她的反抗激怒了周玉寒,于是下令将她捆起来,扔入井中。 就在她彻底沉下去的那一刻,她听到周玉寒站在井边说话的声音。 “余晚烟,你应该庆幸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一个玩物,真以为二哥……” 后面是什么,余晚烟就没有听到了,井水不断涌入,她渐渐没了呼吸。 余晚烟曾经天真地想放弃复仇,远离平阳侯府,她想好好活着,可天意让她再一次卷入京城的旋涡。 选择三皇子就等于帮助平阳侯府,她不愿意,故而被迫成为了谢重渊那边的人。 方才,她想明白了。 谢重渊一定想要扳倒平阳侯府,那么,她可以用那个秘密作为筹码同谢重渊交易,日后等他坐稳太子之位或是那个至高之位时,她想用这个交易换她的自由。 只是这个秘密她好像弄错了一点,她现在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第54章 捉奸发现真相 平阳侯府余晚烟一共来过两次,两次都是被直接带到了某一处,是以,整个侯府她并没有逛过。好在周聿辞曾经同她闲聊时提过几次,所以大致的布局她还是知道的。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往的人,偶有一两个府上的丫鬟碰上她,虽不认识是哪家小姐,但只要看到她华贵的衣裙首饰,那也不敢上前多问。 余晚烟很顺利地找到了记忆中的偏院。 她记得,当初平阳侯夫人看不起她,派仆人将她关在了这处。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试着去周聿辞的院子找他,她想让周聿辞带她离开。 余晚烟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再次谨慎地打量了四周,没有人,这才沿着小路往前走。 这一次,余晚烟还是选择独自去周聿辞的院子“捉奸”。 她没有喊上其他人,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这一世她选择的变化会不会同样影响了那两位在今日的行为。 余晚烟不害怕被发现,她会小心再小心的,一旦心里的疑点得到证实,她会立刻离开。 丫鬟小厮们都在前面忙活,这里无比安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眼前是周聿辞的院子,余晚烟偷偷摸了进去。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她势必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发出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周聿辞的卧房门口,里面传来激烈又压抑的交合的声音,听得让人面红耳赤。 余晚烟是第二次,不对,算上和谢重渊逃亡时半夜被迫听了王嗣元和靡儿的那场情事,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她依旧涨红了脸。 余晚烟悄悄往里看去。 衣裳散落一地,女子的衣物覆盖在了男子的衣物上。余晚烟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终于看清最底下露出的衣袖一角,红色衣服上绣着金丝祥云图案。 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余晚烟的头往里探得更深。 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她看到躺在下方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潮红,而男子的容貌被垂下的长发挡住,摇摇晃晃,看不真切。 余晚烟迅速退回了身子,右手紧紧捂着胸口。 她听到女子娇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 她又听到男子的一声喘息,声音确实有一丝熟悉。 余晚烟不敢多待,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出了周聿辞的院子,她迅速往前走,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凉亭那边,还是空无一人,谢重渊也不知道去哪了。 余晚烟又往花园的地方走去,她知道那里人多。 半路,她拦住一个路过的丫鬟。 “你们家二公子现在在哪里?” “刚才侯爷让二公子去了库房。” “那你们世子呢?”余晚烟紧接着又问了句,“太子殿下还在同世子谈论事情吗?” “刚才有一个丫鬟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将水洒在了世子的衣服上,现在世子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换衣服吧。” 余晚烟假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太子殿下没有和世子在一块儿吗?那他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 余晚烟小声抱怨,“方才还在池塘那儿,怎么等着等着没影了。算了,你……能帮我去找一下你们二公子吗?我让他带我去找人。” “奴婢去帮小姐传个话。” “嗯,麻烦了。哦,我姓余。” 丫鬟走后,余晚烟独自在树下等人。她不知道谢重渊现在在哪里,她也不敢去花园那边,那儿有一群贵女,见了她身上这块玉佩,还不得刨根问底,她应付不过来的。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周聿辞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烟儿。”周聿辞喘着气在她面前站定,“丫鬟说你找我?” 不等余晚烟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我给你带了一枚玉佩,看看,喜不喜欢?” 周聿辞的神情不似说谎,他仍旧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外袍,银线勾勒的重环纹在阳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 余晚烟仔细观察着玉佩,有点眼熟,她好像在周玉寒身上见到过。 “哪来的?” 周聿辞得意道:“弱冠那日,父亲送我的。烟儿,这枚玉佩是用最好的玉经大师之手打磨而成。曾经我想过要将它送给我心仪的姑娘。烟儿,现在我把这枚玉佩给你。” 哼,他的这枚玉佩一点都不比太子的差。 余晚烟接过玉佩反复看着,同记忆中的那枚做对比。确实是同一块。所以,玉佩最后怎么到了周玉寒的身上的。 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那间屋子里的男子不是周聿辞,而是世子周聿诚! 周聿辞误会了余晚烟的意思,他心情激动。烟儿接受了他的玉佩,是不是意味着接受了他? 余晚烟将玉佩挂在指间,提到面前,笑问:“好看吗?” 美人笑靥如花,皓腕似雪,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勾人的弧度。 周聿辞都多久没见过余晚烟对他这般好脸色了,竟不由得看痴了,呆呆地应道:“好看,好看。”一时间不知道他称赞的是玉佩还是面前的美人。 “有多好看?” “平生所见之绝色。” “比你的妹妹还好看?” 周聿辞顿时回过神来,面色有些许不自在,“你,烟儿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你兄长都好看,来时我见过二小姐了,俏皮可爱。刚才听说大小姐也回来了?我很好奇她的容貌。照你们这一家子的模样,想来她也是天姿国色了。” 周聿辞别过眼去,笑容僵硬,“在我看来,烟儿才是最好看的。” “是吗?我等会儿想亲眼见见。” 余晚烟垂下手来,将玉佩还给周聿辞。 周聿辞的笑容彻底消失,“烟儿,送你的东西我哪有收回的道理。” “太贵重了。”余晚烟随口又问:“以前在江都时你常常跟我描绘你家的样子,还有你的院子,你总说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我可以去看看吗?” 周聿辞似想起什么似的,目光躲闪,“改日吧。烟儿,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得去忙了。” 说完,他匆匆离开,背影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第55章 又收一枚玉佩 余晚烟看着周聿辞跑远后,这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 挺好看的,非要送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么精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人恶心,但钱财不恶心呀。 她愉快地将玉佩收了起来。 “姑娘,殿下让您过去。”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余晚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谢重渊的侍卫玄影。 “好,我这就过去。” 她跟在玄影身后去找谢重渊。 可是,怎么向侯府外面走了? 她客气地扬起一抹笑容,打听道:“玄影大人,殿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打算回去了?” 玄影恭恭敬敬地回话:“属下不知。姑娘,您以后直接称呼属下的名字即可。” “那多不合适呀,您是殿下信任的人,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我哪能……” 感受到左侧的一道阴沉的视线,余晚烟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转过头,收敛了笑容。 这人真奇怪,怎么又不高兴了。身为一个太子,情绪起伏变化如此之大,真的合适吗? 她不敢耽搁时间,立即上了马车。 马车门关上,密闭的空间内,压力陡增。 难熬归难熬,余晚烟觉得自己再多和谢重渊相处几回,应该都能习惯了。 呸呸呸,她才不愿意和谢重渊待一块儿呢。 “刚才在侯府玩得很开心?” 冷不丁的问话,余晚烟觉得莫名其妙。 玩?她哪里玩了?真是冤枉人。她就跟个丫鬟一样跟在谢重渊身后,中途去确认了一件事情,哪有玩的功夫啊。况且,在平阳侯府,她哪里敢玩。 “没有。” “那你笑得那么开心?出了侯府上了马车后就沉着脸?” 余晚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 真是颠倒是非!到底是谁在侯府时脸上一直挂着笑,出了侯府就沉着脸的!真该给他一面镜子好好照照! 余晚烟挂着假笑,这些话只敢在心里偷偷骂。 谢重渊的脸又阴了两分。 哼,在周聿辞和玄影面前笑得开怀,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 谢重渊朝她伸出一只手。 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好漂亮的一只手!余晚烟暗自赞叹。只是,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看向谢重渊。 谢重渊朝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嗯?” 余晚烟瞪大了眼睛。他嗯什么?有疑惑的是她好吧。 “怎……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自己想。” 余晚烟只好重新低头看着面前的这只手。 她哪里想得明白。哼,谢重渊喜欢举着就举着吧,等手酸了,自然就收回去了。 她盯着谢重渊的手发呆。这手真是越看越好看啊。 “晚晚,给我。”谢重渊终于开口提示她。 给什么?余晚烟茫然。 谢重渊的手又近了两分,她脑子一抽,竟然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触及掌心的温热。余晚烟猛然清醒。她在干什么蠢事! 脸一白,余晚烟就要将手放下去,却被谢重渊猛然握紧。 啊这…… 余晚烟试着用力往回收手,可是抽不出来。 谢重渊面上的阴郁之色缓缓散去。 从进侯府到现在,晚晚终于做了一件让他还算舒心的事。 余晚烟敢怒不敢言。对方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碾死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余晚烟索性任由他牵着手,自己则安静地靠着车厢,迅速盘点刚才在侯府发现的一切。她要将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来,然后拿着这个秘密去和谢重渊做交易,争取能换取自由! 现在余晚烟基本已经确定在周聿辞的卧房内的那对男女就是周聿诚和周玉寒。 这也不能怪她先前想错,鬼知道周聿诚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弟弟的卧房内,还干出那档子事情。 当然,她也觉得周聿辞并不无辜。否则怎么解释周玉寒也出现在了那里?那枚玉佩最后还挂在了周玉寒的身上?至于他俩之间有没有一腿,余晚烟暂时还不清楚。 她细细回忆着后来周聿辞听她提到周玉寒时的神情,慌乱、心虚。呵,要是周聿辞心里没鬼,能是这副模样? 总之,不管周聿辞和周玉寒有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反正周聿诚和周玉寒一事足以让平阳侯府声名扫地。而且,周聿诚可是世子啊!是平阳侯唯一的嫡子!他若是毁了,平阳侯府也算是彻底到头了。 还有周聿辞,余晚烟知道自己亲眼目睹的那桩情事的男主角不是他,可这并不代表着对他的怨气就此消解。因为,后来周玉寒对她的迫害,周聿辞是完全知情的,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呀,整个平阳侯府她都讨厌的要命。她要借谢重渊铲除共同的敌人,以后还能重获自由,一举两得,完美。 马车停了下来,余晚烟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是谢重渊的别院。 竟然先送她回来了,看样子也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谢重渊牵着她的手起身下马车。 余晚烟诧异极了,外面还有人呢! 她晃了晃手,出声提醒道:“殿下!” 谢重渊不由分说,牵着她向里走去。 穿过重重廊道,别院内的丫鬟纷纷行礼,不敢多看。 他们进了一间她之前从没到过的陌生屋子。 “殿下,请放手。” 谢重渊笑道:“不是你要我牵着的吗?” 余晚烟面色一僵,这回稍一使劲,她就将手抽了回来。 谢重渊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余晚烟低头看着茶水心慌不已。他是要同自己谈论什么吗? 茶香阵阵,热气幻化着不同的形态摇曳升起,慢慢的,那圈雾色便淡去了。 “晚晚,茶冷了,味道可就差远了。” “殿下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谢重渊看着她,再次伸出手,“玉佩,周聿辞给你的玉佩。” 余晚烟下意识攥紧了衣袖。他怎么知道周聿辞送了玉佩?是玄影瞧见了告诉他的吗? 余晚烟不想交出去,她还指望着日后把玉佩卖个好价钱呢。 那份不情愿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谢重渊仍在笑着,眼里却没了温度。 第56章 扔了 “晚晚。”谢重渊敲了敲案几。 余晚烟只好磨磨蹭蹭地从袖口取出玉佩。冰凉润滑,质地细腻,她紧紧握着,不舍得放手。 谢重渊抓着穗子,感到明显的抗拒的力道。 他被气笑了,“这么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了! 余晚烟勉强摇了摇头,“没,没舍不得。” 给他吧,或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得到的线索呢?看完,就会还回来的吧? 玉佩到了谢重渊手里,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扔出了窗口。 一道清脆的落地声,也不知碎了没有。 余晚烟痛心疾首,直勾勾地看着玉佩消失的方向,几乎要站了起来。 见她这样,谢重渊现在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探过身,将不久前亲手系在余晚烟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同样的,用力一扔,这一枚原本属于他的玉佩也消失在了窗外。周聿辞碰过了,脏了。 余晚烟目瞪口呆。 暴殄天物!两块好好的玉佩,就这么不要了?能换多少银子啊! 她不解地看向谢重渊。这玉佩给她不行吗!她要啊! “晚晚喜欢哪一枚玉佩?” 扔都扔了,她喜欢还有什么用? 余晚烟不高兴地回答道:“都还行。” “嗯?告诉孤,喜欢哪一枚?” “都……”余晚烟回过神,“当然是更喜欢殿下的玉佩了。” “更喜欢?” “嗯嗯嗯。” 余晚烟连连点头,却瞥见谢重渊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不解。 不是,都说了喜欢他的玉佩了,怎么还不高兴? 她开始羡慕起其他人了。她现在甚至觉得被虚情假意地对待总好过直面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谢重渊终于解了她的疑惑,“那晚晚对周聿辞送的玉佩又有几分喜欢呢?” 余晚烟恍然大悟,原来不高兴的点在这里啊,有必要这样么? 她努力挤出笑来,“不一样。主要是我看他的玉佩挺名贵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看吧看吧,她就是这么一个喜好金银钱财的大俗人,比不得京中贵女那般高雅脱俗。所以呀,别总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谢重渊心底的怒意散了两分。不是在意周聿辞就好。 “晚晚喜欢钱财?” “那当然了。我们这种普通百姓,每日都在操心温饱问题,有了钱财,就能换取食物,不用那样辛苦劳作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是不会有共同话题的!谢重渊只有和那些高门贵女在一起,才能畅聊琴棋书画富贵人生! 所以,快,快来鄙夷她的俗气!余晚烟努力做出一副贪婪的模样。 她的形象顷刻间生动了起来,不再是战战兢兢、谨慎疏离。这份鲜活同初见时的样子慢慢重叠,谢重渊心头微微一动。 他的晚晚就该是这样。 喜欢钱财?无妨。他送她就是。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寻来。 余晚烟感觉到不对劲。谢重渊看她的眼神怎么好像变得……更让人看不懂了? “晚晚,孤很不喜欢平阳侯府。你之前答应过孤,以后还是不要和周聿辞见面了。” “那,如果是他非要见我呢?” 谢重渊看着她不说话。 余晚烟顶不住那样带着压迫性的目光,败下阵来,只好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她又问:“殿下为什么把你给我的玉佩也扔了?” “孤不喜欢他碰你的东西。” 这个他是谁?好像也就周聿辞碰了。余晚烟一怔。什么意思?谢重渊看到周聿辞来抢她的玉佩了? “晚晚,你护着孤给你的东西,孤很高兴。可是,你能不能跟孤解释一下,你对他的情意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 谢重渊靠近了些,视线扫过她攥紧的左手,“孤亲耳听到了,你不要否认周聿辞说过这句话。” “是,是吗?” “誓言,情意,在意,照顾,孤都听到了。” 谢重渊一词一词说得缓慢,字字都砸在了余晚烟的心上。 这该死的周聿辞倒是说得痛快了,现在就只留下她独自面对谢重渊的质问。 “我说我对他没有情意,你信吗?我之前告诉过你了,他因为我受了伤,所以我才照顾的,真的。我爹娘早逝,祖父也病逝了,就住在舅舅家,他们待我,不是很好,周聿辞他说他会保护我的,但我不喜欢他,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余晚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可怜。 谢重渊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不舒服。晚晚身世坎坷,周聿辞这小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对她坑蒙拐骗。还好,现在晚晚在他身边。 “晚晚,他不是好人。” “嗯嗯嗯。”这王八蛋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你不要相信他。” “嗯嗯嗯。”这次就算她脑袋被驴踢了,再在水里泡上两天,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不护着你,但是孤可以,记住了吗?” 余晚烟迟疑了一瞬,又连连点头。管他呢,先答应了再说,反正现在点头不吃亏。 谢重渊见她这么乖,很满意。 目前他心里还有一个疑团。 “进侯府前让你跟着孤,怎么一转眼就跑得不见影了?” “你和平阳侯他们讨论事情,这哪里是我能听的?” “所以呢?就到处乱跑了?” “我……” 余晚烟想说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谢重渊亲眼看到周聿辞过来纠缠她,那后面呢?她跑去后院时,谢重渊跟过来了吗?或者他派人跟她了吗? 不,连后面周聿辞再次跟她见面并且送了玉佩,谢重渊都知道。那,那中间这段时间她去干了什么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发现的秘密啊!她的筹码!没了? 余晚烟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试图找出答案。可目光深沉如海,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没乱跑,就是等的无聊,想四处看看。殿下不都知道了吗?” 谢重渊微微低头,抬手倒茶,嘴角勾起一抹笑,“晚晚对侯府倒是熟悉啊。” 完了,谢重渊是真的都看见了!余晚烟心如死灰。 “今天这场戏看得如何?” 第57章 询问 余晚烟将面前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什么戏?”她假装不知,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谢重渊低声笑了,慢慢替她续满一杯茶。 “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熟悉侯府吧。孤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小心谨慎地直奔周聿辞的院子去的。” 余晚烟沉默。她以为是暗卫将她的行踪都告知了谢重渊,没想到竟然是他亲自跟在了后面。 “周聿辞以前同我说过好几遍侯府的布局,说得多了,我就记下了。” 谢重渊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他们之前聊得还挺多挺深。而且说过好几遍,看来见面的次数也不少。 “晚晚去周聿辞的院子干什么?” 手中的筹码尽失,余晚烟垂头丧气,“你不都看到了么?” “孤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你不知道?问我?”余晚烟心情低落,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孤很好奇,晚晚似乎是知道周聿辞的院子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余晚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看着面前的茶水,竭力平静地否认着:“我不知道啊。我,其实是想去找周聿辞的,想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我。谁知道他不在。后来,我不是让丫鬟帮我去找他了吗?” “是吗?侯府其他的人你以前见过吗?” “平阳侯府的人,我只和周聿辞认识,另外,就是之前在外面见过世子一面,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 按照这一世的行为轨迹,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所以余晚烟并不怕谢重渊查到别的。 “周聿辞屋里的那个女人你知道是谁?” “我听到她喊了世子一声哥哥,想来应该就是侯府的大小姐吧。” “世子?呵,你对他倒是熟悉,挡住了脸都能知道是谁。”谢重渊的声音沉了下去。才第二次见面印象就那么深? 余晚烟俨然觉得自己成了被问讯的犯人,她哪里知道谢重渊留意到了那么多东西。 “地上那件衣服,是今日世子穿的。” 谢重渊冷笑,“晚晚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是到了侯府以后一直在留意周聿诚?不然,只看到一小片衣角你就断定是他?” “没有!”余晚烟迅速否认,“他今日过生辰,穿得那般惹眼,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并不是刻意去留意的。” “周聿诚的夫人前年难产去世,如今世子妃的位置还空在那里。”谢重渊顿了顿,看着余晚烟,笑意不达眼底,“晚晚没有别的心思?” 他当然知道周聿诚对晚晚的主动邀请,也留意到了今日他看向晚晚带着异样的眼神。 余晚烟惊愕地抬头,她觉得荒谬极了。谢重渊以为她在打世子妃的主意?他俩究竟谁疯了? “我当然没有!这些人我巴不得一个都没见过。”这一刻,余晚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周家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光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取悦了谢重渊。也是,周聿诚这种人,晚晚自然是看不上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周聿诚和周玉寒的事情的?” “我……今天在那儿意外撞见后才知道的。” “是吗?可是我看你当时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没有,你看错了。我当时,都被吓到了。”余晚烟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来,“他们应该没发现我吧?不然被撞破了这种事情,他们,会不会想着……灭口啊?” “现在知道害怕了?” “嗯嗯嗯。” 害怕吗?其实还好。谢重渊在外是个文人的模样,实际上武功高强,他一路尾随着她去了周聿辞的院子,想必是没有侯府的人发现的。 “晚晚,你放心,以后只要留在孤身边,孤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殿下。”余晚烟表面道谢,实则心里将他骂了个遍。怎么着?就这么威胁起来了? 谢重渊起身,“走,陪孤用膳。” 余晚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不饿。”开什么玩笑,谢重渊在旁边待着,她都快紧张死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晚晚。”谢重渊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看着她喊了声她的名字。 “来了。”余晚烟立刻站了起来。她个无依无靠的普通人,怎么敢当面拒绝太子啊。 第58章 她应该看他! 满满一桌菜肴,丰盛精致,全都是她爱吃的。余晚烟的肚子不争气的饿了。 “这几日住得可还开心?” 余晚烟边吃边回答,“还行。”吃个饭怎么那么多话呢?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 “流霜将你这段时间喜欢吃的菜都记了下来,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直接告诉她,让她去想办法。” “咳咳咳——”余晚烟被呛到了。 她说呢,这里的菜色几乎不重复,原来是在试探她的喜好啊。 余晚烟觉得不舒服了。每天的生活都被人监视着,真是一点自由一点隐私都没有。 没了吃饭的心情,她径直放下筷子。余光扫到谢重渊身上,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吃这么少?让流霜去备些点心,下午你弹琴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她的一举一动谢重渊果然都了如指掌。余晚烟心凉了半截。这几日她实在无聊,在别院里也不敢到处乱逛,每天用过午膳后便在屋子里弹弹琴来打发时间。她的这把琴本来都有些坏了,还是在萧县时赵彦和替她修好的。 “晚晚,先陪孤走走,等会儿再弹琴可好?说来认识了那么久,孤还没听过你的琴音。” 余晚烟一个字都没说,谢重渊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丫鬟小厮退散,暗卫隐在暗处,长廊四周无其他人。 余晚烟沉默地跟在谢重渊身后,她的目光落在池塘里,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几尾小鱼儿自在地游着。 她忽然想起平阳侯府莫名死在池中的两只鸟,背后升起了寒意。 如今想来当时谢重渊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周聿辞纠缠,那两只鸟十有八九是被他弄死的。 谢重渊究竟想做什么?她的结局也会像那两只鸟儿一样吗? 余晚烟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走着走着她竟停了下来。 谢重渊自然是在她停下步伐的一瞬间就发现了。 她盯着池塘在发呆,谢重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几尾鱼,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 不过是几条小鱼,都能将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夺走吗? 谢重渊心底泛起些许躁意。 她应该看他! “晚晚。” 身前的姑娘回头,金灿灿的步摇晃动了满院的秋意,她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他。 谢重渊的眼神看得余晚烟心里发毛,“抱歉,这几条小鱼儿很是可爱,我一时间……” 她的话语淹没在谢重渊陡然逼近所带来清冽的气息里,她微微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心乱如麻。 谢重渊替她重新簪好了簪子,端详了会儿,方才开口道:“发簪歪了。” 余晚烟伸手就要去摸簪子。 谢重渊握住她慌乱的右手,“已经好了。走吧,孤想听你弹琴。” 说完,牵着余晚烟的手往她住的小院走去。 余晚烟的心依旧跳得厉害,她转头看向四周,空无一人。 幸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她用力想要抽回手,可谢重渊使了巧劲,力道不大,却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殿下,请放开!如果有人看到了,怕是对殿下的声名有损。” “这是孤的院子,这里都是孤的人。晚晚,自你住进来以后,孤再没安排其他人住到这里。” 所以他就这么有恃无恐了?余晚烟愈发慌乱起来。为什么他对她就不能像他对别人一样呢? 余晚烟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流霜不知去了哪里。 名贵的黄花梨琴案上摆放着她那把陈旧的古琴,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她一样,本来也不应该属于这里。 “晚晚今日想弹什么曲子?”谢重渊坐在一旁,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余晚烟摩挲了下指尖,淡淡开口:“最近我日日弹琴,有些手疼了,今天,怕是弹不了。” 谢重渊眉头微蹙,捉过她的手细细看着,又碰了碰她的手指,问:“疼?” “是。” “寒光。” 一道暗影落下。 谢重渊吩咐:“去取些药来。” “是。”寒光的身影迅速消失。 很快,一个小瓷瓶放在了琴案上。 谢重渊取了膏药替她慢慢地抹着。 “手疼怎么不说?” “以前几乎不怎么弹,这几日是因为没什么事情做就弹着玩,没想到,手疼了。本来今天我也没想弹的。抱歉,扫了殿下的兴。” “无妨,等你手好了,再弹给孤听。” 谢重渊将药瓶放到一边后径直在琴案前坐下,“孤也好久没弹琴了,你手疼,弹不了,今日,孤弹给你听。” 余晚烟想骂人。他一个太子怎么就这么悠闲,没有政事要处理的吗?装手疼就是想让他觉得无聊了,走人啊。 “殿下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我还是不浪费殿下的时间……” “咚——” 第59章 弹琴 谢重渊拨动了一下琴弦,余晚烟立刻安静了下来。 “该处理的事情孤前几日就已经处理好了,今日特意腾出空来,并不是只为了去周聿诚的生辰宴。” 谢重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抚上琴弦,一曲广陵散从指尖倾泻而出。 余晚烟哪里敢去细想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她只当是谢重渊觉得她蠢笨,觉得她听不懂话。 余晚烟对谢重渊始终戒备着,并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曲中。尽管如此,她依旧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一曲广陵散,比记忆里周聿辞弹的还要好听一些。如果换上一把名琴,堪称完美。 不过若是抛开弹曲的人,只论曲子,余晚烟觉得她还是喜欢周聿辞弹的那一曲。原因么,她也说不上来。 “晚晚觉得如何?” “久仰殿下之名,今日能听到殿下的琴音,是我的荣幸。” “晚晚喜欢吗?” 余晚烟垂下眼睛,答道:“殿下琴艺绝妙,任何人听了都会喜欢的。” “别人喜不喜欢那是别人的事。晚晚,孤问的是,你喜不喜欢?”谢重渊盯着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都说了任何人听了都会喜欢的,我也不例外。” 谢重渊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眸色沉了两分:“你只要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脾气这么倔,说一声喜欢就这么难吗? 余晚烟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空无一物的腰间,那里本该有块玉佩的,后来玉佩送给她了,再后来,又被扔了。 头顶的视线带着逼迫人的意味,余晚烟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终是答道:“喜欢。” 谢重渊愉悦地笑了,若是换一把琴,他能弹得更好。不急,快了,那把琴现在就在东宫放着,很快晚晚就能听到了。想到这,谢重渊的心情更好。 “晚晚还想听什么曲子?孤都弹给你听。” “都行。” “都行吗?”谢重渊勾了勾唇角,问:“会跳舞吗?” 余晚烟诧异地抬头。他想干什么?他把她当舞姬了吗?呵,谢重渊怕是来错地儿了。 她生硬地答道:“不会。” “没关系,你听着就好。” 指尖扣动琴弦。 余晚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这首曲子她不怎么熟悉。但是,好像,是凤求凰? 她盯着琴上修长的十指,脸色僵硬,不敢去看谢重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一定是听错了,这首曲子应该只是和凤求凰相似罢了,一定是这样的。 余晚烟坐在椅子上仿佛被火烤着似的,无比煎熬。 快结束这场闹剧吧。她默默祈求着。 一曲结束,谢重渊按住琴弦,又问:“这首曲子如何?” “好听啊。殿下弹什么都好听啊。”余晚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殿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曲子吗?我还想听。可以吗?” 她的手攥紧了裙摆。赶紧翻篇吧! 见状,谢重渊也只是笑了笑。方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晚晚说了声喜欢,就莫名地想弹这首曲子给她听。 “可以。你想听,我就弹给你听。” 第60章 你想要什么 余晚烟端坐一旁,听着婉转的琴声,松了口气。刚才那首曲子应该是谢重渊拿手的,他只是随手一弹而已。嗯,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美妙的琴音理应让人十分享受,余晚烟却因为心绪不宁,在这如坐针毡。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正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一道暗影落下,寒光带来了一封密信。 谢重渊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抚琴。 余晚烟瞅瞅他,又瞅瞅寒光,都开始替他急了。 跟谢重渊几次接触下来,她知道玄影在明,寒光在暗。既然是寒光带来了密信,那一定是十分机密且见不得光的事情。 等谢重渊不紧不慢地弹完一支曲子,寒光这才将信封奉上。 眼看着谢重渊取出了信,余晚烟移开视线。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她刚要站起身,谢重渊盯着信,淡淡开口:“去哪?坐下。” 余晚烟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原处。 好安静,安静到让人无端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谢重渊看完信,吩咐道:“烧了。继续盯着。” “是。” 寒光带着信悄然无声地走了。 余晚烟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暗暗感叹,能成为太子身边的暗卫,想必功夫十分了得。 “晚晚在看什么?”谢重渊拨了下琴弦。 “我……好奇……” 谢重渊撇来一眼,余晚烟心思一转,道:“我在想殿下接下来应该有事情要忙吧?不如,今天琴就弹到这里?” “孤还以为你是在好奇寒光……” “没有,怎么可能。他是殿下的人,深受殿下信任,我没什么好奇的。” “或者是在好奇那封信里的内容。” “呵呵,殿下想多了。关于您的事,我一点都不好奇。” 谢重渊看着她低眉顺眼地坐着,心里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深。 “孤倒是希望晚晚能对孤多好奇一些,也多上心一些。” 谢重渊说着便靠近了些,“说来信里的东西还是和你有关呢。” 和她有关?余晚烟愣了一下,猛然抬头。谢重渊派人去查她?查到了什么? “你在紧张?所以,你背着孤做了什么?” 余晚烟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丝丝疼痛让她平静下来。 “我日日呆在这座院子里,殿下若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流霜自会告诉你。关于我之前的事,我也都告诉过殿下了,并无隐瞒。至于紧张,殿下这般随意猜忌人,当然让人心生畏惧。” 谢重渊挑眉,“说来说去,倒是孤的不是了。” 余晚烟木着脸,道:“不敢。” “孤说了,在孤这里,你可以随意些,不必同那些人一样,毕恭毕敬。” 谢重渊重新看向案上的古琴,细细打量着。 “孤说了和你有关,那还是因为多亏了你,孤才能知晓平阳侯府的这桩丑闻。刚才孤派人正是去调查此事。” 余晚烟惊讶,“这么快就查到了?”效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还没有。所以让他们继续盯着。” “哦。” “晚晚,你怎么看?” 余晚烟一惊:“我看什么?” “周聿诚和周玉寒。” “他们做出这种有悖伦理的事情,令人不齿。” “晚晚,你知道孤要你回答的不仅仅是这个。”谢重渊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平阳侯世子的这件事对侯府、对谢璟衡的影响,晚晚,你怎么看?” 余晚烟呼吸一滞,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她只想成为皇权争斗的边缘人物,慢慢淡出去。 “我……我不懂这些的。” 谢重渊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发现周聿诚和周玉寒后并不惊慌,一脸凝重,又通过周聿辞完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显然是在思考平阳侯世子一事你该如何运用。” “晚晚,你一直都不笨。发现这种秘密通常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它彻底咽到肚子里,以后永远不提,要么将它作为筹码,和人谈判。” “晚晚来京城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孤相信,你已经察觉了谢璟衡和孤并不和睦。或者说,你在徐州刚得知孤的身份时,就已经知道孤如今的地位并不稳固。” “所以,若是和人谈判,你有两个选择。一,平阳侯府。孤认为,你不会投向他们。你握有他们相当致命的把柄,一旦被他们知道了,一定会除掉你这个隐患,以免日后横生变故,致平阳侯府于死地。因此,选择平阳侯府,筹码就会变成一把砍向自己的刀。”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孤。孤要稳固自己的位置,势必会削弱谢璟衡方的势力。平阳侯夫人和谢璟衡生母阮贵妃是亲姐妹,侯府是谢璟衡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世子与其妹不伦一事若是捅出去了,平阳侯府也就完蛋了,这于孤大有益处。” “晚晚救了孤,却偏偏又是因为谢璟衡到的京城,和两边都沾上了关系。晚晚要是想中立的同时又毫发无伤,很难。你需要一个庇护。所以,晚晚想要用周聿诚一事同孤要些什么?” 余晚烟面色苍白,手脚一点点凉了下去。谢重渊方才说的一番话恰好都是她在回别院的路上所想的。只是意料之外的是,谢重渊早就跟在她身后目睹了一切,以致她所有谈判的资本瞬间化为乌有。 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一一揭露了出来,余晚烟浑身僵硬,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太子心思之深,能力之高,身份之贵,她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余晚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谢重渊见她呆愣着不知所措,心下怜惜,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了?被吓着了?晚晚,你不用怕孤。这件事仍旧算作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告诉孤,孤会考虑的。” 余晚烟心里清楚,太子谢重渊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言的好相处的一个人,他狠厉、果断、擅伪装,他才不会真的好心肠去满足别人的希望。所谓的恩赐也好,交易也罢,都只能在他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第61章 跟孤回东宫 余晚烟暗自挣扎着,无意识地咬住了唇。 咬得狠了,谢重渊反倒心疼了,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唇角,说道:“别咬。孤欠你一件事,如果你暂时没想好,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孤也不迟。” 贝齿松开唇瓣,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谢重渊眼神暗了暗。 余晚烟没注意他神色的变化,低声道:“我想到了,我早就想好了。殿下,我想活着。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卷入了你们的是非之中。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实现的抱负,我只想好好活着。” 其实不仅仅想要活着,她更想要的是自由。 权力争斗的道路上,活着已是不易,哪有自由可言。身处高位,他们都被困在皇城这个巨大的牢笼之中。 余晚烟本能地觉得自由这个词怕是会引起谢重渊的不悦,所以不去触他的霉头,暂时换了个条件,她希望谢重渊无论如何留她一命。 “晚晚,这不算。” 余晚烟皱眉。什么玩意儿?她说了不答应就算了,谢重渊竟然连装都不装一下。这是连伪君子都不想当了? “即使不说,你在孤身边,孤自然会护你周全。换一个吧。或是日后再告诉孤。” 余晚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说话算话?” 谢重渊笑了,“要不要孤给你立个字据?” 余晚烟眨巴着眼睛。嗯,她倒是想的,可谢重渊真的愿意吗?算啦,太子的承诺听听就好,没必要当真。一个权势远超她的人,想撕毁承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屋内安静下来。 谢重渊看着身边的姑娘无聊地扳着手指在玩,十指纤纤,衣袖被带起,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 谢重渊想起京城的贵女们总喜欢戴着各种首饰,发簪,耳坠,手镯,晚晚今日因为要赴宴,戴上了步摇和簪子,手腕上却是空的。 到底还是他怠慢了,只在东宫准备了首饰,却不曾送到这处别院。 “晚晚。” “嗯?” 余晚烟抬眸,双瞳剪水,微微上翘的眼尾勾起心湖的涟漪。谢重渊终于说道:“晚晚,跟孤回东宫吧。” 什么!余晚烟心中大骇,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殿下,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了,用不着去……” 谢重渊目光灼灼,“孤不是要问你话,孤是想让你进东宫。” “我……”余晚烟彻底慌了,“我笨手笨脚的,当不了宫女,我……” “良娣。” “不行!”余晚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再顾不得尊卑,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我不想去东宫。你要是觉得我一直住在这里碍你事了,你可以让我走的,我一定不会来打扰你。” “晚晚,孤的身边现在还没有别的女人,你……”谢重渊边说边去牵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触及手背,却好似地狱伸出的魔爪要将她拽下去一般,令人胆颤。余晚烟一个激灵,“啪”的一声,用力甩开了。 白皙的手背浮起了一道粉红的痕迹,相当惹眼。 谢重渊也不恼。无论如何,人就在他身边,总归跑不了。 “东宫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无需到处费心应付。即使今后孤娶了太子妃,晚晚,你放心,孤也不会让她来为难你的。你只需要陪着孤就好。” 余晚烟固执地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喜欢金银首饰、珠宝钱财、绫罗绸缎,这些孤都可以给你。你若还想要别的奇珍异宝,孤也可以派人去搜罗。” 谢重渊的手再度抚上古琴,“晚晚,孤还没有听你弹过琴。你的琴已经旧了,音色也普通,孤已经给你准备了一把上好的琴。这几个月父皇命孤整理琴谱,孤那里抄录了许多珍贵的谱子,到时候都给你。” 余晚烟仍旧坚持着:“我不想要。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无依无靠的,什么都帮不了殿下。殿下是要成一番大事业的人,身边理应是京城里的那些才貌双全、出身显赫的贵女们,而不是平平无奇的我。” “晚晚,孤的事业该怎么成孤自有打算。” 谢重渊眼底闪过暗芒。 以前他对女人没兴趣,所以身边一个妻妾也没有。 朝中大臣观望着章平帝的态度,除了部分中立的以外,其余的隐隐分成两队,不过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站在了谢璟衡的一边。 支持他的大臣里也有人想过要将他们的妹妹女儿塞进东宫,不过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这些人很快也就放弃了。 其中坚持的最狠的当属是他的舅舅家宋家。宋家出过一任皇后,如今还想出第二任皇后。他们竭力扶持他,希望未来能够重振宋家门楣。宋家,是不会让太子妃的位置旁落到别人头上的。 此番带晚晚进东宫,宋家只怕是要有所动作了。 余晚烟慌乱无措。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谢重渊会突然要她进东宫,甚至要她成为良娣。一时的兴趣使然不足以让冷静的谢重渊有此突兀的举动,或许,他正在谋算着什么。 “殿下这样胡来,陛下会怎么想?” 无奈之下,余晚烟只好将章平帝搬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提皇帝有什么用。 “晚晚放心,孤会去请求父皇封你为良娣的。你是孤的救命恩人,父皇会答应的。” 这么一说,她一点都不放心!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内,房间分明是那么的宽敞,可她觉得呼吸困难。 “殿下,我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东宫,我适应不过来。看在我曾经帮过您的份上,还请殿下放过我。” “放过你?晚晚,你从未得罪过孤,孤也不会针对你,放过这一说从何谈起?” 谢重渊站起身,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姑娘,上前一小步,逼得她紧紧贴着琴案。 谢重渊眸色深沉,死死地盯着她。 “晚晚,你注定是孤的。” 第62章 索取 “为什么?”余晚烟带上了一丝无助的哭腔,“为什么非要我进东宫呢?上次在徐州,你答应过放我走的。” 她的眼里酝酿着雾气,眼尾渐渐泛红,看上去好生可怜。 谢重渊叹息一声,又逼近了两分。 余晚烟想躲,可是她已经抵着琴案了。身躯后仰,站立不稳,她向案上倒去。 谢重渊搂住她的腰,却没有扶稳她,一手取下她的步摇、发簪,随意地丢弃到一旁,让她慢慢倒在案上,如墨的长发铺散开来。 谢重渊俯下身,咫尺之间,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了一起。 “这一生,愿意真心待孤的人少之又少。晚晚,是你主动闯入了孤的生命中,真诚、鲜活、热烈,你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孤。” “在徐州时,你说你想去萧县,孤舍不得,思及京城形势复杂,孤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放你走。可是,晚晚,是你自己又回到了孤的身边来。” “在茶楼,谢璟衡的人带着你推门进来,孤一眼就认出了你。晚晚,你知道那时候孤的心情吗?是失而复得的惊喜。那时候孤就在想,你注定是属于孤的。所以,这一回,你让孤怎么舍得再次放手呢?” 离得那样近,一双勾人的狐狸眼里满满的都是他,清甜的气息犹如上好的佳酿那般醉人。 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谢重渊好奇着,低头亲自去寻找答案。 他不曾亲身经历过风月,却也在某些场合目睹过一些。 最初的动作陌生又笨拙,稍稍一探索,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甜,是这样的美好滋味,怪不得那么多人会沉迷于此。 谢重渊不断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芬芳。 不够,还不够。 身体的渴望在叫嚣着。 古琴早就被推到了琴案的边上,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谢重渊的手在她的腰间摸索着,他想要更多。 余晚烟躺在琴案上,被迫承受着谢重渊给予她的一切,思绪雾蒙蒙的,身体发麻,变得不受她驱使了。 恍惚中,她感到腰带被松散开,衣襟慢慢向两侧滑落,滚烫的掌心落在胸前,灼热拉回了不知飞向何处的神志。 “唔……不要……”余晚烟躲闪着,片刻的喘息间,她落下泪来,“谢重渊,不要这样。” 泪水沾湿了他的面容,谢重渊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抬起身。 身下的姑娘被欺负的狠了,委屈地直掉眼泪,红肿的唇瓣明晃晃地诉说着他方才的过分。 谢重渊有些懊恼。生平第一次,他为了一件事失控成这样,为欲望所驱使,几乎全然丧失了理智。 那么急干什么?人在身边又跑不了。晚晚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哪能被这么随意地对待。 谢重渊舔了舔唇,唇齿间的清甜让他不断回味着。 如今他方才知道甜味究竟有多让人上瘾,他恨不得醉倒在里头。 晚晚说,吃了甜的能开心些。他果然心情愉悦。 “好了,晚晚,别哭,孤不弄你了。” 他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至极。 若忽略他们现在的姿势,忽略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倒是又有了几分温润的模样。 “乖,别哭。” 他搂着余晚烟起身,让她坐在案上,生疏地替她整理衣服。 拉起衣襟,拿着腰带系上。 看着觉得好像和之前系的不一样,又散开,反反复复,始终不对。谢重渊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难? 余晚烟小声抽泣着,惴惴不安。 万幸,没发生别的事情。亲了就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被狗亲了一口。只是刚才情急之下喊了谢重渊的名字,她不会被砍头吧? 谢重渊终于败下阵来,他放弃了,“晚晚,这腰带该怎么系?” 没朝她发脾气,该不会想着等会儿算账吧。 余晚烟低头从他手中抽走腰带,重新整理了下衣服后,将腰带系上。 谢重渊看得认真,把每一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 目光上移,又瞧见她脸上湿漉漉的,再次替她拭去泪水。 惹姑娘不高兴了,该怎么办? 谢重渊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迷茫之余,又觉得荒谬。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像他自己了。若是换做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生出哄姑娘开心的想法。 他的面色渐渐平静,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成大事者,不可过于儿女情长,该冷静冷静了。 可瞧见她哭得发红的眼尾,那刚回来了一点的冷静又跑远了。 如果是别人,呵。谢重渊心底冷笑。他自认为自己和好人完全搭不上边,相反,他的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这些人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所以,不管男女老少,哪怕在他面前哭瞎眼睛,他都不会皱一丁点儿的眉。 可现在是晚晚,是他在意的姑娘,又是被他弄哭的。 “晚晚,是孤的不是。”他想了想,又问:“除了刚才说的以后答应你一件事外,现在你想要什么?告诉孤,孤尽量满足你,你别哭了。” 余晚烟的哭声一顿,眼珠子转了一下。 她倒也没有那么的悲伤,主要是被吓到了。 她原想着男人应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索性一直哭着,最好把谢重渊惹得厌烦了,兴许就放弃了带她回东宫的念头。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的想象,谢重渊不仅没追究喊他名讳一事,反而想让她提要求。 那……不去东宫可以吗? 余晚烟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谢重渊,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除了不去东宫,其他的,你想要什么东西,孤可以考虑。” 微弱的希望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面前是她无法反抗的强权。看似给予她选择,实则早已将其他的路全部堵死,只能走上早已被安排好的既定之路。 她觉得不甘,这股不甘愈演愈烈,以至于生出了一丝怨恨。 “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太子殿下多年来一直不近女色,我不管是您这一行为是出自政治方面的考量,还是只是您本身的一个习惯,我只想知道您现在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原则?又为什么偏偏是我?您身份高贵,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又是公认的君子,全京城甚至全天下仰慕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第63章 认清身份 余晚烟喘着粗气,瞪着他。 与她的恼羞成怒相比,谢重渊神色平静,抬手想将她稍显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了。 余晚烟用力推开他的胳膊。 “看,我粗鲁,无礼,不知分寸,这就是真实的我!难道殿下想要这样的人吗?难道殿下喜欢的是这种真实吗?那你去外面找啊!你手下那么多能人,你派他们去啊。找一个这样子的,找一个喜欢你的,你把她,或者她们,全都留在身边。这样的双向奔赴难道不好吗?” 听她说完,谢重渊还想替她弄头发。 余晚烟烦躁极了。不说话,只动手动脚又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再度去推那只碍眼的胳膊,这次谢重渊没如她所愿。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挥动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五指在青丝间穿梭,乌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柔滑,令人爱不释手。 “晚晚,你就是你,即使有人再像你,那也不是你。是命运让我们在那样的一个困境中相逢,就注定……” 余晚烟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注定怎样呢?殿下是觉得我们相识的画面很感人?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充斥着算计与利用吗?” 谢重渊漠然不语。 “殿下被人追杀,我却以为那些人全都是冲着我来的,殿下杀了他们,我便视殿下为救命恩人,殿下明知我误会却从未指出,就是因为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如果后面再遇危险,只怕是第一个将我推出去吧?” “你看着我心怀感激与愧疚地忙前忙后,给你小心翼翼地上药,生怕弄疼了你,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笑话我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如今到了你口中,这反倒成了一段缘分。你不觉得可笑吗?” 余晚烟越说越气愤。 她刻意去忽视了如果不是谢重渊她或许已经被林木带回江都舅舅家,又忽视了谢重渊不顾重伤将她从王嗣元手中救下的这回事。 她在想着,要是她从来都没有遇见谢重渊就好了,她就不必在京城这片泥潭中越陷越深,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萧县,或是在别的地方度过一生。 谢重渊试图解释,“晚晚,孤的身份和经历就注定了孤不会对刚见面的人毫无戒心……” 余晚烟哀求道:“是啊,你也说了,你的身份。身份!这就导致了我们永远都有着跨不过去的鸿沟。殿下,我求你,你就让我走吧。这么些时日,我一直都觉得我和你的世界格格不入。别说是东宫,就是这座别院,我待着都不习惯。”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在诉说着想要离开。她受够了这里的生活,她想回到那个没有他的地方去。 谢重渊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余晚烟的诉说,他并不认同,即使认同了,他也不会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他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付出努力,甚至不择手段。这些,都是当年老师教给他的。 “晚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身份,那就应该知道,关于让你进东宫,孤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提前告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要!” “晚晚,你以为京城的这趟浑水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谢重渊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谢璟衡应该没见过你的这副模样吧?孤的这位皇兄喜好美色,你又和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晚晚,孤的身边现在就你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要你去应付,就算有,孤也会挡下来。以后你就安心地陪着孤。” 谢重渊顿了顿。他还想让她和初见时那样,但不用开口就知道,说了又会招来她的恼怒。罢了,等她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孤还有事,先走了。” 余晚烟坐在案上,直到脚步声远去都没有回一下头。 她的未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人定了下来。 心中的怒火一阵高过一阵,她一脚踢在了椅子上,椅子没事,她反倒是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真是烦!谢重渊的椅子就和他的人一样,就知道欺负她! 如今她被困在这里,谢重渊虽然没有限制她出去,但若是想私自逃跑,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院里的丫鬟小厮不多,但暗卫呢?谁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没有藏着暗卫。谢重渊既然铁了心要她进东宫,那十有八九,或者说绝对派了人盯着她。 但……万一呢,万一谢重渊觉得她不敢跑呢。她得试试。 余晚烟从案上下来,右脚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勉强走动。 刚走出屋子,流霜就迎了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就是不小心磕到了一下,没事儿。我出去走走。” “奴婢陪姑娘一起。” “不用,我就想一个人出去逛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是。” 没等余晚烟走出两步,流霜在她身后又接着说道:“殿下担心姑娘的安危,派了暗卫暗中保护,姑娘若是遇到什么事情,直接唤他们即可。” 余晚烟绝望地闭上眼,五官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该死的谢重渊!唉!现在想跑是跑不了了。 她转身,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脚有点疼,我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余晚烟在榻上躺到天黑,她现在整个身躯都被焦虑和烦躁填满了,压根就没有心情去用晚膳。 流霜劝道:“姑娘,去吃点儿东西吧,今天准备了……” 余晚烟不耐烦地打断,“不饿。我去沐浴了,别来打扰我!” 第64章 跟孤去东宫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躯体,娇艳的花瓣铺在水面,散发着浅浅的馨香。 余晚烟半躺在池子里,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直到水面快要淹没她的唇。 她的焦躁不安慢慢溶解到水里头去了,浑身失了力气,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要是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安静,无人打扰,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就在她几乎快要睡去时,脑海中忽然闪过谢重渊的眼睛,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恐惧油然而生,余晚烟一下子被惊醒过来。 怎么会想到这个讨厌鬼呢? 泡的时间够久了,她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侧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影子。 余晚烟沐浴时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流霜不会进来。 那来的人是…… 她抬头。 谢重渊正抱着手臂站在屏风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余晚烟大惊失色,急忙沉下身子,想躲入水中,慌乱中不慎牵动了右脚的伤,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扑了下去。 救命!不会沐个浴被淹死吧? 谢重渊神色一变,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光裸的胳膊,轻轻往上一提。 “小心磕到头……” 余晚烟勉强在水中站稳,见谢重渊看着她,顾不得去捂胸口,从旁边抓了一把花瓣就往他脸上扔了过去,气急败坏地骂道:“登徒子!还不放手!” 谢重渊没有去挡,任由花瓣带着水珠砸了过来,打湿脸庞和衣襟。 变态!流氓!还看呢! 余晚烟又甩又打的,终于从谢重渊的手中挣脱开,急忙缩入水中,顺便将花瓣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方才流霜撒花瓣时刚好被她瞧见,她觉得花瓣放太多碍事,就阻止了,所以水面上只零散地飘荡着一些。 余晚烟后悔了,她应该让流霜把花瓣全部倒进来的。不,一篮子不够,还得再加一篮子!她要铺的满满当当的! “我倒是不知道自诩君子的太子殿下居然有偷窥女子沐浴的癖好!你就不怕传出去后被人耻笑吗!” 掌心依旧残留着柔软滑腻的触感,谢重渊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要将这感觉印到骨子里去。 听到姑娘气愤的控诉,他不禁好笑道:“晚晚,孤什么时候自诩君子了?孤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孤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了,怕你一个人在里面待得太久发生意外,就进来看一眼。” “你不会在外面喊一声啊!” “喊了,你没听见。正因为你没有应声,孤这才进来的。” “我!那你也应该让流霜进来啊!你进来干什么!” “流霜说了,你沐浴的时候不喜欢她在旁边待着。所以,孤只好亲自进来。” “你!出去!” 谢重渊半蹲在池边,脸上挂着笑容。 他真的很喜欢晚晚真实的模样,眉眼生动,散发着热烈的气息,闯入他阴暗的世界里。 余晚烟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殴打太子不犯法的话,她应该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上去了。哪来的心思阴暗的玩意儿,快退散! 沐浴也是人相当脆弱的一个时候,此时余晚烟躲在水里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花瓣就飘走了。 她哀求道:“你别看了,你出去。” 谢重渊倒是随意地开始聊起了天,“为什么不用晚膳?” “不饿。你快走。” “不按时用膳对身体不好。” “那也是对我的身体不好,关你什么事?快出去。” “看来是流霜照顾你不周,该罚。” “不是……”余晚烟被惊到了,怎么又扯上流霜了? 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只好说道:“你别罚她,我等会儿就去吃。你走!” 谢重渊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个东西出来,摊在掌心。 “什么东西?药?我没病。” “糖。流霜说你看着不怎么高兴,孤让人去买了糖。晚晚,吃了糖,开心一点。” 余晚烟烦躁的要命,好端端的沐个浴还被逼着吃糖,这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懂了。 再说了,她的忧愁,别说是一块糖,就是一屋子的糖,哪怕她变成糖,都解决不掉。 余晚烟不想吃。 谢重渊固执地伸着手掌。 看样子不吃他是不会走了。 余晚烟无奈,又不敢乱动。她没好气地开口,“给我啊。” 谢重渊眼中的笑意更深,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拈着糖放入她口中。 指尖快速地划过她的唇,时光好似倒回到那个夜晚,他们共乘一骑奔赴徐州,他喂她糖,她那样乖地吃下了,甚至给他留了一半。 一向不爱甜食的谢重渊也是在那时方才觉得甜是一种美好的滋味。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余晚烟的唇上,他知道,那里更甜,甜的让他几乎…… 谢重渊没再往下想,他站起身,“孤在外面等你。”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余晚烟都快哭了。 终于走了。 她迅速从池中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又胡乱地擦了擦头发,穿好衣服。 她不解,谢重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过来了?他不是去处理事情了吗?太子,就这么闲? 余晚烟磨磨蹭蹭地走到外间,谢重渊正拿着几张纸在看,见她出来,笑问:“晚晚,这是你写的?” 余晚烟一愣,快步过去,把那几张纸夺了过来,“房间里只有一本诗集,我无聊,抄着玩。” “行书写得不错。” 谢重渊夸赞着,又瞧见她湿漉漉的长发,便唤了流霜进来替她将头发擦干。 流霜一言不发地擦着头发,余晚烟盯着前方目不斜视,谢重渊靠在椅背上,黑漆漆的眸子里装了许多事情,让人看不清。 流霜擦好头发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谢重渊忽然开口道:“晚晚,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孤去东宫。” 现在?这么突然?余晚烟满脸震惊。 “我不……” “孤已经和父皇请示过了。” 一句话堵住了余晚烟抗拒的声音,她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章平帝同意了? 第65章 烟火下的分歧 “晚晚,走吧,你在这里住的时间够久了。东宫那边的院子孤早在你入京之日就命人收拾了,就等着你入住。”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从他们再次相遇那天起她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亏她当时还将谢重渊当做救命稻草,她居然还对谢重渊抱有期许,希望他等风波过去后放她走。 余晚烟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这些权贵们的专断,还是在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麻木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谢重渊的低语让她身形一顿。 “孤与谢璟衡向来不对付,可这么多年,他总算做了件让孤满意的事情……” 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余晚烟已经不想听了,她快步走了出去。在她看来,谢重渊也好,谢璟衡也罢,亦或是平阳侯这一类的权贵,哪一个不是凭着各自的意愿去蔑视去操控底下人的人生呢。 她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一把琴,一个简单的包袱,里头装着几件她在萧县买的旧衣,还有一小包干枯的桂花。赵彦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存的,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花瓣没了香气,却也没有腐败。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将干花藏了起来。 谢重渊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时间隐隐和数月前重叠,那时候晚晚心疼他受了伤,也是独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主动给别人添麻烦。聪慧,坚韧,是他见过的最独一无二的姑娘。 既然上天赐予他这份意外之喜,他一定会好好守着的。他的晚晚,只会属于他,谁也夺不走。 她会陪他走过这艰难血腥的夺权之路,他会带着她站在权力之巅俯视众生。余生漫漫,有她的陪伴,想必不会孤寂。 余晚烟抱着琴转身就看到那一半隐在暗处的身影,宛如幽暗深渊的眼神将她牢牢锁定,直叫人胆战心惊。 余晚烟感到喘不过气来,指甲嵌入掌心,疼痛将恐惧逼散了些,可她依旧迈不开步伐。 谢重渊向她走来。 “听说你下午磕到了脚,为什么不让大夫过来看一看?现在可还疼?” 余晚烟愣了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重渊弯腰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我没事,脚不疼。” 谢重渊将她抱得更紧了,“别乱动,小心你的琴摔了。” 他抱着她穿过廊道,余晚烟看到几个丫鬟屈身行礼,觉得万分尴尬,她将怀中的琴往上挪了挪,刚好挡住脸,却压根没注意到琴的一角撞到了谢重渊的鼻梁。 谢重渊眉头微皱,倒也没说什么,一路抱着她上了马车。 刚坐下,余晚烟就立刻推开谢重渊,理着头发以饰尴尬。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往东宫而行。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而起的是行人的惊叹声。 有烟花? 余晚烟心下好奇,悄悄掀起车窗向外看去。 绚烂的烟花在无边的夜幕中炸开,斑斓升起的光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行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谢重渊的马车停了下来。 直到烟花结束,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余晚烟这才意犹未尽地关上窗。 谢重渊冷不丁问道:“好看?” “嗯,好看。” “喜欢吗?” “喜欢啊。” “这烟花可不是人人都放得起的。” “那是自然,这一看就是上品烟花,我在江都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 “这是平阳侯府的。” 余晚烟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平阳侯府和阮贵妃的关系极近,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今日又是世子生辰,能放此等烟花实属不稀奇。 “哦。” “若是寻常的普通烟花,也不能夺走那么多人的目光。璀璨的烟花远胜于身边的萤萤之光,晚晚,只有站得够高,才能被更多人仰望。” 是吗?可是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被仰望才有意义的。 余晚烟喃喃道:“烟花绚烂,却转瞬即逝,萤萤之光,也可照旷野。” 谢重渊一怔,神色莫辨。 片刻后,他道:“晚晚,你不是说你喜欢烟花吗?” 余晚烟答非所问,“你看,黑夜中照亮人间的是这万家灯火。” 百姓们真正关心的是能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至于皇帝宝座上坐着的人是谁,他们并不关心。皇位更迭,他们或许会抬头看一眼,可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而余晚烟本身也只想成为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这万家灯火中能有一处属于她便足矣。东宫奢华富贵,却不是她想要的,可她终究无从选择,被拖了进去。 人生无常,事事难顺心如意。 谢重渊和她抱有完全不一样的想法,他出生于尔虞我诈之中,命运的开始由不得他选择,他也从未向往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他的一生注定要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上位。 他听明白了余晚烟的意思,不甚在意。 谢重渊见她兴致不高,盯着她的古琴怔怔出神,不由问道:“晚晚很珍惜你的这把琴?它是什么来头?” 谁送的东西值得她这么宝贝?之前逃亡的时候都不忘带上。 “这是我祖父送我的琴,他已经亡故了。” 谢重渊闻言,莫名浮起的不悦消散了。 “你的琴艺由你祖父所教?” 余晚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差不多吧,跟他学了点。小时候吵闹着想要把琴,祖父无奈,只好买了这把琴送我。我这边学点,那边学点,算不上多会,平时也就是弹着玩,打发时间。”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孤可以教你。” “……” 余晚烟默然。她是真不解,这位太子殿下按理来说政务繁忙,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的时间浪费在教人弹琴上面。不过,她转念一想,谢重渊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进东宫本就是无奈、反抗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辈子都见不到谢重渊。 余晚烟面无表情道:“不劳殿下费心。” 第66章 查她 马车很快远离了热闹的人群,一路上变得安静起来。 四周越静谧,余晚烟心越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身躯里面,迫得她呼吸困难。烦躁与不甘在不断叫嚣着,她慢慢感到头痛欲裂。 “到了。” 谢重渊出声提醒,牵着她下了马车。 马车里的东西自有宫人拿着。 余晚烟僵硬地跟在谢重渊身后,用尽浑身的力量去对抗疼痛,无暇顾及周遭的景色。 她麻木地走着,直到谢重渊停了下来,她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 谢重渊见她面色难看,担忧道:“晚晚,你哪里不舒服?” 他又吩咐玄影去传太医。 太医没来,章平帝的旨意先到了。 太子良娣。 余晚烟失了力道,茫然无措。她的一生难道就要被彻底困死在这四方天地里了吗?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在这一天,两世,她的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一次是走向死亡,一次是走向牢笼,不知何时死亡。 她弯腰捂住肚子,小腹处阵阵痉挛,疼得她额头开始冒汗。 “晚晚,你怎么了?” 谢重渊扶着她坐下,语气森然:“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殿下,阮贵妃今日身体不适,太医都被陛下派去贵妃那儿了。” 谢重渊眉头微微一皱,正打算喊他的暗卫过来。 余晚烟咬着唇推开了他,低声道:“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谢重渊不解。什么毛病不用大夫医治几天就能自行痊愈? 余晚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来月事一般不会感觉有异样,除了以前有两次淋了大雨方才腹痛难忍,这一回,没着凉就痛,只怕是被气得狠了。 她有气无力地看着谢重渊,指向外头,“你出去。” 谢重渊有些不可置信,按下她的胳膊,“听话,让孤的人替你看一看。生病了,不要忌讳看大夫。”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出去。”余晚烟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不放心,让流霜过来帮我。” 谢重渊一怔,好似猜到什么,随即招了流霜进来。 “正好孤今晚也没来得及用膳,孤命人准备了些你爱吃的,等会儿过来陪孤一起。” 说完,他便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余晚烟和流霜。 她挥挥手,示意流霜去门口守着,自行收拾好了一切。 陪谢重渊用晚膳?余晚烟暗自冷笑一声,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这个命令,自顾自地躺在床上。 她都快被气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面对一个根本不想见到的人呢。 流霜听到后面突然没了动静,担忧地喊道:“娘娘?” 余晚烟立刻裹紧被子,堵住耳朵。什么娘娘,她不想当,谁爱当自己当去。 这一气,她整个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无人应声,流霜急忙跑了过来。殿下对余姑娘,哦不,现在是余良娣了,如今殿下对余良娣非常上心,她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娘娘?娘娘?”怎么不说话?难道晕了过去? 余晚烟听得心烦,直接用被子盖住了头。 流霜见状,反倒松了口气。醒着就好。 “娘娘,殿下还等着您过去用膳呢。” 被子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去,累,起不来,你让他自己去吃吧。”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我不去。” 流霜没法子,只好去禀报谢重渊。 谢重渊听了并不生气,也没有强求,让流霜弄了份酥酪,又煮了碗四物汤送过去。 他独自用过晚膳后便到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如今他手握平阳侯府的重要把柄,又派了人顺着这条线去挖掘侯府更多的秘密,现在可以开始思考该如何去运用这些信息了。无论如何,侯府得除,周聿辞,哼,更是该死。 “寒光。” “属下在。” “去查一下……”谢重渊犹豫片刻,终是吩咐道:“去查一下她和周聿辞在江都的过往。” “是。” 不用多说,寒光也知道殿下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余晚烟。他领命而去。 谢重渊看着面前的信笺,面无表情。 他是相信晚晚告诉他的一切的,所以他原来也没有去查晚晚的过往的打算。 可是,方才在长街上,她提到万家灯火时怅然若失。 晚晚她说这些真的只是在指普通百姓吗?还是,她想到了曾经和谁约定过的寻常生活? 谢重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周聿辞。 晚晚的确向他交代了关于侯府的事情,包括和周聿辞相关的事情,可是,她难免会有所隐瞒。 晚晚初入京城,与侯府的其他人没有过交集,她究竟是怎么提前知道周聿诚和周玉寒的私情的。 谢重渊的脸色沉了下去。 除了周聿辞或许隐晦地向晚晚提起过以外,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 他们的关系曾经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引得周聿辞透露出会毁了整个侯府的秘密。 晚晚又为什么要替周聿辞守着秘密? 上好的毛笔在他手中应声断为两截。 这个秘密平阳侯夫妇知道吗?周聿辞如果记起曾经将秘密透露给晚晚,他会不会下死手? 所以,只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他才会安心。 云岚院是余晚烟如今住地地方。 流霜端着酥酪和四物汤悄悄走了进来。见余晚烟还醒着,便道:“娘娘,殿下特意吩咐膳房那边做了酥酪,您起来尝一尝吧。” “你先放这儿,等会儿饿了会吃的。” “还有四物汤,殿下吩咐了,您一定要喝的。” “放这儿。” “要是凉了……” “知道了,流霜,你先出去,我睡会儿。” 流霜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还想再劝,却瞧见门口的一道身影。抬头看去,竟是太子殿下。 谢重渊示意她出去。 流霜不敢声张,悄悄退了出去。 余晚烟背对着外头,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她听到脚步声走近,以为流霜又来了。 她无奈道:“你快去休息吧,我说了我等会儿会喝的,睡醒了就喝。” 谢重渊拿着勺子慢慢搅动着,只余些微的热气在空气中上浮。 “晚晚,喝了再睡。” 第67章 用这种方式喂你 在听到名字的那一瞬间,余晚烟一个激灵。 谢重渊怎么又来了? 她裹着被子慌忙起身,警惕地想往床里头躲去,却被谢重渊一把拽住。 “不烫,温度刚好,吃块糕点垫下肚子,喝了再睡。” “你先放开我。” 余晚烟涨红了脸。睡觉的地方被一个男子闯入,让她难以接受。 谢重渊一手擒着她,另一手捏了块糕点递到她唇边。 余晚烟不吃,使劲往后缩。 她好气。 被迫跟着谢重渊来到东宫,被迫成为良娣,现在连吃东西的决定权都没有了,这让她觉得很愤怒。 “我不吃。” 谢重渊神色不变,只轻轻一拽,就将人拉到了身前。 “孤都这样亲自喂你了,你还不吃?” “不吃。要吃你自己吃。”余晚烟瞪着他。反正她现在逆反心理强得很,她就是很想和谢重渊作对,就是想看他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她就高兴。 “张嘴。” “哼。”她将嘴巴闭紧了,坚决不张。 谢重渊看了她片刻,咬住糕点。 对嘛,想吃就自己吃呗,干嘛非要逼她。余晚烟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胳膊被松开,她愣了一下,没来得及逃离,腰肢被一下子搂了过去,谢重渊的一只手顺势掐住了她的面颊。 余晚烟顿时想骂人。 看着陡然逼近的脸,她还没吐出声音,双唇被抵住,半块糕点落入口中。 余晚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呆呆地看着谢重渊。 怀里的姑娘不再挣扎,只茫然地盯着他,谢重渊的嘴角扬起笑意,忍不住又轻轻啄了几下。 余晚烟反应过来,生气地去推他,可是一点儿都推不动。她就想把嘴里的半块糕点吐出去,却被谢重渊捏住脸,耳畔传来他的低沉的警告。 “糕点有的是,你只要敢吐出来,孤就继续用这种方式喂你。晚晚,乖乖吃下去,孤不动你。” 被威胁了,弱小无助的余晚烟哪里还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糕点咽下去。 “吃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又是一块糕点递到唇边。 “乖,再吃一点。” “我都吃完了!饱了,不想吃了。” 见她仍旧不愿意吃,谢重渊笑问:“看来晚晚还是喜欢孤用刚才的方式喂你?” 眼看他又要咬住那块糕点,余晚烟迅速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三两口便吃了下去。 一连吃了三块,谢重渊终于放过她。 “四物汤还没凉,刚好。” “我不……”余晚烟想拒绝,就看到他含笑的眼神,其中的意味让人害怕。 嘶,哪些瞎了眼的说当朝太子温润如玉的?该去洗洗眼睛了! “我喝。” 碗很快见了底。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余晚烟忍住想砸人的冲动,将空碗放回谢重渊的手里。 “还没结束呢。”谢重渊又端起一碗酥酪,“特意做的热的,尝尝看。” 余晚烟抗拒道:“真吃不下了。” 谢重渊舀了一勺,“是吗?晚晚刚才吃的还没有平时的一半。” “……”她平时吃的有那么多吗? 甜甜的奶香味十分诱人,余晚烟没坚持多久,端过碗,接着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啊!怎么可能不好吃! 余晚烟面上不显,将空碗塞回谢重渊手里,道:“一般,不算难吃,就那样吧。” “不好吃吗?”谢重渊若有所思,“看来膳房的这些人留不住了。” 什么留不住?余晚烟惊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只因为她的一句话,那些人就要…… 是了,眼前的人毕竟是高高在上太子殿下,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旁人是生还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因为谢重渊在许多时间里对她有着相当高的容忍度,所以她也常常忘了尊卑,常常在他的底线上不知死活地蹦跶着。 可他,现在毕竟是太子。 余晚烟急道:“没有,酥酪很好吃,我很喜欢,你,殿下能不能放过他们?”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有人因为她赌气的一句话白白丢了性命。 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惊恐,谢重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薄唇微抿,伸手想要将粘在余晚烟颈间的几根凌乱的发丝理至身后。 没想到这一举动被误会了,余晚烟轻轻往后一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丝毫的疼痛,只感到长发被人抚过,她方才睁开眼。 “孤刚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余晚烟强逼着自己不要去紧张,勉强平静道:“没有。” “那你躲什么?” 余晚烟飞快地在脑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晚晚,孤说过,孤希望你能和我们当初见面时一样,孤喜欢你真实的模样。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害怕孤,记住了吗?” 不,谢重渊哪会喜欢她最真实的模样呢?他将她困在东宫,她永远都无法和初见时那样了。而他喜欢的,也只是她的一小部分罢了。现在暂时还有兴致,他会纵容她一时的无礼,那等到以后呢? 余晚烟没法忘记谢重渊杀人时的冷血无情,那剑法快准狠,一招一式都是致命的。 真正的谢重渊,她害怕,她不敢想以后。 “真被吓到了?”谢重渊叹息一声,“是孤的错,孤给你赔个不是。” “那,那些人……” 谢重渊亲昵地揉揉她的脸颊,这次余晚烟不敢再躲。 “孤跟你开玩笑的,当然不会惩罚他们。哪怕他们做的膳食真的让你不喜欢了,孤也只会把他们调到其他地方去,再重新换批人过来。” 看着眼前的姑娘终于不再害怕,谢重渊的眼神变了变。 晚晚的出身和他不一样,她的骨子里还有着良善,以后,在她面前得注意点了。只是,她什么时候才会接受真正的他呢? “肚子还疼不疼?” “不疼了。” “以前每一次都会疼吗?” “还好,也没有疼,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这都是正常的。” “嗯,那你早点休息。” 余晚烟顿时警觉地看向谢重渊。那他呢? 谢重渊笑问:“你希望孤留下?” 余晚烟急忙摇头。她没疯。 “孤还有事没处理好。” 说罢,谢重渊起身离开了。 第68章 月事结束了? 吃饱喝足的余晚烟没有半点睡意。 谢重渊让她早点休息,那他自己呢?他睡哪?他应该不会再来这边吧? 有脚步声进来,余晚烟匆忙看去,是流霜,她放下心来。 流霜过来点了安神香。 “殿下担心您初入东宫不习惯,休息不好,特意吩咐奴婢点上安神香。” 余晚烟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问问关于谢重渊的事,又不知从何开口。 “娘娘安心睡吧,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流霜顿了顿,她自是看出了余晚烟的不安,便道:“殿下所住的长乐宫就挨着这儿,离得极近,娘娘若是想见殿下,奴婢替您去通报一声。” 哦,这么说来,谢重渊自有他休息的地方,那就好。 余晚烟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兴许是安神香的缘故,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一觉睡到自然醒,流霜在外头听到动静后方才进来,替她梳妆打扮。 余晚烟非常不适应事事由人侍奉着。即使是住在别院的那段时间里,很多事情还是她亲力亲为的。 她想阻止流霜,手刚抬起,就放下了。 余晚烟沮丧地想着,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余晚烟了,她现在在东宫,她的身份是谢重渊的良娣,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再像曾经那样肆意妄为了,她要把自己约束起来,她…… 思及此,余晚烟胸口一阵沉闷。 她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困在这里,最后变成一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她,以后还有离开东宫的机会吗? 流霜的手非常巧。 余晚烟看着铜镜里的女子,妆容精致,珠围翠绕。她一阵恍惚,她还是她,瞧着却已经开始有几分陌生了。 “娘娘,殿下前两日命人在花园里安了个秋千,等用过早膳后您要去花园里走走吗?” 余晚烟神色淡淡,“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了。殿下说了,他希望娘娘在东宫能过得自在些,不必整日都守在院子里。殿下今日忙,等殿下得了空,会过来陪娘娘的。” 这话说得连流霜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们殿下竟然会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不过联想到殿下近几日来的所作所为,一切好像又开始变得合理起来。兴许殿下是真的喜欢上余良娣了吧,所以才会时刻惦记着。 这样,也挺好。在别院相处的那段时间,她能感觉到良娣是个很好的人。她衷心希望殿下和良娣能够圆圆满满,虽然良娣现在看着似乎还没有喜欢上殿下。 余晚烟兴致缺缺,她现在心情不好,浑身乏力,懒得动,最终还是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 接下来连着几日她都没有看到谢重渊。 午膳过后,余晚烟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她捧着书无聊地打发时间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肩膀。 余晚烟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转头看去,红唇擦着他的下巴划过。 谢重渊俯身看向案上的书籍,随意地翻了两页。 “喜欢看民间话本?” “殿下,放手。” 谢重渊依言松开,在她旁边坐下。 “喜欢就让人再去买点回来。” 余晚烟盯着书籍,沉默着不说话。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他想干什么? 谢重渊突然问道:“自从你到京城以后,先是在别院里待着,现在又是在云岚院里闭门不出,不闷吗?” 闷啊,怎么可能不闷。一丝怨气冒了出来。她变成这样还不是谢重渊害的。 不敢当面骂人,余晚烟狠狠地翻过一页书,以示心中不满。 谢重渊笑了,“今日孤正好空闲,带你出去玩,如何?” 余晚烟闻言立即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期待。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不过,和谢重渊一起? 好看的眉头随即微微蹙起。 谢重渊牵着她起身,“喜欢听戏吗?千音楼的戏堪称一绝,京城中不少达官显贵都爱去那里听戏……” 余晚烟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谢重渊的下巴上,那里浅浅的一道红印,是她刚才不小心蹭过时留下的口脂。这要是被外头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低声唤道:“殿下。” “怎么了?” 余晚烟面露尴尬,指了指他的下巴处,“擦一下。” 谢重渊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她上前。 余晚烟假装不懂,“我去给殿下拿面铜镜过来……啊。” 她倒在谢重渊的怀里,腰肢被紧紧扣住。 谢重渊握着她的手,指腹慢慢蹭着下巴处。刚才的触碰虽然短暂,却让他难以忘记,无需铜镜,他也知道到底是哪个位置沾上了口脂。 “还有吗?” “没,没有了。”余晚烟别过眼,不敢去看。 手背上附着的力道松开,她逃也似的迅速缩回手,藏到身后。 谢重渊轻轻按向她的小腹,“结束了?” 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余晚烟瞬间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瞪他,“你……” 原本想说的话语淹没在他不断靠近的深沉的双眸中,余晚烟急忙转了话头,“你不是要带我去听戏吗?” 谢重渊停了下来,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挨上。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尝一尝那诱人的口脂的滋味了。 “我,我这几天在这里待着好无聊,想出去玩。”余晚烟的声音听着有点颤抖。 谢重渊终是忍住了。 不急,再等等。 他叹了口气,“走吧。” 余晚烟紧紧跟在他身边。 暂时是躲过去了,那听完戏之后呢?她现在的身份是良娣,谢重渊不会放过她的。她该怎么办?要不,生个病什么的?可这又能拖多久? 马车内。 谢重渊气定神闲地坐下,然后朝余晚烟张开双臂,示意她坐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爱与人触碰的自己如今却总是忍不住地想和晚晚亲近,他想牵她的手,他想抱着她,他想……他还想做很多事情。 余晚烟站在马车门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太子殿下他想在马车内干什么! 她现在跳下马车还来得及不? 第69章 戏楼巧遇周玉寒 “晚晚,过来。” 余晚烟抖了一下。该死的脑子,快想啊,快想个理由拒绝啊! “你不想去听戏了?那也好,如果你想留在东宫,孤陪你……” 余晚烟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呵呵呵,我想听戏。” 这里离戏楼不远,很快就到了。戏楼里人多眼杂,谢重渊在外人面前又是个惯会装君子的,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还是先在戏楼避一避吧。剩下的,等会儿再说。 余晚烟紧挨着车门坐下。 谢重渊抬着的手放下了,余晚烟毫不掩藏的疏离令他心有不满,“晚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过来。” 余晚烟僵坐着不敢动。不是吧,就这么点时间,谢重渊难道也要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放浪形骸? 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惊恐表情,谢重渊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冷笑一声,“孤还没有那种做给人看给人听的癖好。” 嗯……怎么说呢,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初逃亡路上遇到的王嗣元和糜儿,这一对确实是有些特殊爱好的。 “孤不是王嗣元之流。坐过来些,别靠着门。” 余晚烟只好顺从地往里挪了挪。 谢重渊依旧不满,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非要离他这么远。 罢了,姑娘家,脸皮子薄,不与她计较。 谢重渊瞧着她紧紧攥着衣服的拳头,问道:“这几日你都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 余晚烟每日的情况都有人汇报给他,他已经知晓她的一切,可他还是更愿意听她亲口说出来,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余晚烟本不欲与他多交谈,却又担心若是不顺着他来,他又会在马车里为难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 马车很快到了千音楼,两人被迎了进去。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熟门熟路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是这里的常客?还是这千音楼是他的产业之一,是他用来打探消息的地方? 谢重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是个在暗地里下棋的人。朝中局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数只大手在此搅弄风云,每个人背后的实力都让外人看不清。 余晚烟虽然出身贫寒,但她不是个伺候人的性格,落座后她便专心地看着戏台。 谢重渊笑笑,主动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又将糕点推了过去。 余晚烟察觉到了,本能地想道谢,可一想到她如今身不由己的局面正是由谢重渊造成,道谢的话便堵在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看着戏台目不斜视,身旁的这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轻易地拐走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法聚精会神地看完这出戏。 谢重渊这般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为什么就偏偏盯着她不放呢? 她真的不理解。 中途,守在外面的玄影进来,他在谢重渊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余晚烟悄悄看了看,谢重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呵,千年的老狐狸,脸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层面具。 “晚晚,你在这里继续听,别乱跑,孤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谢重渊和玄影出去后,余晚烟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这个戏楼是谢重渊主动提出带她来的,莫非他其实是想来这里办事情,但是不方便一个人直接来,于是就用她做借口? 余晚烟又吃了一块点心,起身向外走去。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周玉寒,前世杀了她的人。今生,因为没有被周玉寒发现她撞破私情,所以,她暂时还活着。 周玉寒是平阳侯府的嫡长女,嫁与中书令钱筠之子钱沆为妻子,一年前,钱沆突然病故。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在钱沆去世后没多久,她就在江都遇到了周聿辞。啧啧,这周家内里的关系,她现在还没看清呢。她孤身一人,也没法去探清里头的真相。 现在谢重渊也知晓了这桩秘密,他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将相关的信息全都探查清楚。 若是钱沆之死另有隐情,谢重渊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中书令钱筠手握大权,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即使无法拉拢,瓦解钱筠和三皇子谢璟衡之间的联系,于他,是绝对有利的。 谢重渊骨子里和温润君子完全不搭边,说不定就算周玉寒和钱沆之死无关,他还会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将二者联系上呢。 想着想着,余晚烟心中一阵寒凉。 没想到她的私怨竟无意间可以助谢重渊成事,这难道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吗? 谢重渊会怎么对平阳侯府?下死手,还是留一手?最后,他又会如何对她呢?今日,他究竟在布什么局? 余晚烟怔怔地发愣,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你……是余良娣吧?” 余晚烟的手在抖,她狠狠地掐着掌心,逼迫着自己冷静。 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去,平静地打量着周玉寒,假装是第一次见面。 “早就听闻有一女子救了太子,后来是由三殿下带她入京,最后太子收她做了良娣。那日侯府兄长的生辰宴,良娣走得早,我没能见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倒是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良娣。” 周玉寒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着余晚烟,眼底划过一抹不屑与厌恶。 “良娣果真是个美人,让人见了就心生喜爱呢。” 余晚烟不解。这一世,分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周玉寒为什么好像对她有敌意一样?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应该还不至于吧。又或者,这里头还有周聿辞的关系? 余晚烟头皮发麻。 平阳侯府的关系真的剪不断理还乱了。若是被捅了出去,这么劲爆的消息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别人隐晦的谈资吧。 余晚烟淡淡地打着招呼,“钱夫人。” 周玉寒脸色一变,很快又掩饰了去。 “良娣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呢?还是,在这等着谁呀?恕我冒昧地说一句,良娣貌美,独自站在这里,可是惹人注目的很呢。”周玉寒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小心引来别有用心之人。” 第70章 周玉寒不高兴了 余晚烟嘴角勾着浅笑。有没有其他的别有用心之人她不知道,反正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心怀鬼胎。 “玉寒,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雅间?” 周聿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慢慢靠近。 周玉寒盯着余晚烟,却发现她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出来人的声音一般。 “你在和谁说话?” 周聿辞走近,转头看向周玉寒面前的女子。 是余晚烟。 惊喜、意外、慌张交杂着,周聿辞竭力压下复杂的情绪。 那日在侯府,烟儿收下了他送出的玉佩,她分明是对他有意的。他原本都开始计划着怎么和父亲母亲提出自己想娶烟儿,谁知,中途杀出一个太子,生生将烟儿抢了过去,这让他怎么不恼。 烟儿去了东宫,他没有理由再去找她。 她过得好吗?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会不开心?她出身低微,不如高门贵女那样有才华,会不会惹得太子厌烦?是了,太子只是因为烟儿救过他,所以才将她收入东宫的,太子根本不会喜欢她。 想着想着,周聿辞开始迫切地希望三皇子击败太子的那一天赶紧到来,太子倒台,他是不是有机会能将烟儿收了? 今日兄长早早出府替三皇子办事去了,周玉寒在侯府小住,闲得无聊便吵闹着要出来听戏,周聿辞虽不愿,但又不敢惹得这个妹妹不高兴,只好作陪。 来了戏楼她也不安分,到处走动,周聿辞不过是去替她取了支簪子,回来就发现雅间里没人了,便只能出来寻人。 周玉寒要是出了事,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准饶不了他。 哪知这一找竟让他再次见到了烟儿。 周聿辞恍惚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长发盘起,嵌着珍珠的鎏金步摇随着转头微微一晃,精致的妆容衬的她五官愈发的艳丽,只一眼看来,上翘的眼尾勾得人心底涟漪不断。 这样的美人本该是属于他的!是太子无耻地抢走了他的人! 周聿辞张了张嘴,干涩的嗓子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余良娣。” 不,他一点都不想唤她良娣,这种称呼无端隔远了他们的距离。他还想像以前一样,叫她烟儿。他们本来就该那样亲密无间的,不是吗? 周聿辞心里发堵,他很委屈。可是这里是走廊,不说可能有路过的人,就连他身边,现在还站着一个周玉寒在盯着呢。 周聿辞脑子里很混乱,他对周玉寒的厌烦之意更深了,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恨不得所有人事事都得顺着她的心意来。 因为偶然间被她得知了烟儿的存在,她便时不时地逼问与烟儿有关的事情,骄傲的大小姐眼里又一次盛满了可笑的妒意,于是寻了机会,千方百计地缠着他。所以烟儿刚到京城的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她,这才让太子有了可乘之机。 周玉寒来回观察着两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她这个二哥看余晚烟的眼神可一点都算不上清白,若是没有她在,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倒是余晚烟,看着好像对她二哥没有什么想法嘛。当然,此女心机深沉,说不定是装的。 余晚烟,哼,她一看就很讨厌,讨厌到恨不得立刻毁了她,让她消失。 “二哥,你怎么不告诉我良娣是这么个美人啊?怪不得生辰那日……” “玉寒!”听她突然提起周聿诚生辰,周聿辞眼皮子一跳,顿时拔高音调,慌张地喊住了她。 周玉寒笑得妩媚极了,“二哥,你在慌什么?嗯?” 周聿辞面色铁青。疯子!他这个妹妹现在就是个疯子!她知不知道那件事若是被捅了出去,他们侯府就完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二哥他……” 周玉寒涂着丹蔻的指尖几乎要点到余晚烟的胸口,却被一旁的周聿辞抓住手腕。 “够了。”周聿诚打断她,又怕惹怒了她,忙找补,“她是良娣,你,不可这样。玉寒,你不去看看新出的胭脂吗?我刚才一并给你取来了,就在雅间里放着。” 周玉寒不高兴,很不高兴。二哥就这么在意余晚烟?连碰她一下都舍不得? 她冷眼看着周聿辞,忽然笑道:“好啊,当然要去看了。不过良娣独自在这儿怕是有危险,不如,二哥你在这儿陪着她吧。” 说完,她转身迅速离去。她倒是想看看,两人独处,她二哥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此处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整条走廊只剩下余晚烟和周聿辞。 周聿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终于没忍住,“烟儿,你为什么不等我?”他的声音里有痛苦有埋怨。 余晚烟倒是觉得稀奇,周聿辞哪来的资格怪她?莫不是成天活在臆想的世界里,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周聿辞见她始终望着周玉寒离开的方向,以为她在生气,于是刚升起的那点埋怨又消失了。 “烟儿,玉寒她刚才不是有意的。她是侯府的掌上明珠,素来极受宠爱,所以性子偶尔娇蛮了些,她对你没有恶意的。她……” “你们兄妹二人的关系看着倒是亲近。” 周聿辞一愣,“嗯,还好。” 余晚烟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为什么以前在江都的时候你很少提起这一个妹妹?” “我……”周聿辞额角冒出了一滴汗,他斟酌着措辞,“她已经出嫁了,所以,所以我没有提及。” “算算时间,那时候她丧夫不久,你就离开京城?为什么不陪着她呢?” 周聿辞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烟儿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事,周玉寒还不会没脑子到直接告诉烟儿,兄长,更加不可能会说了。 “你们那时候难不成吵架了?” “对对对。”余晚烟的一句话让他如找到浮木似的,周聿辞急忙接过话,“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宠她宠过了头,所以,所以有时候我难免会看不惯她的一些行为。那时,一时生气,我,我就去了江都。” 总算绕过去了。 周聿辞的心绪平复了些,接着道:“很幸运,在江都,我遇见了你。” 第71章 露出斑驳的痕迹 去他的幸运,这简直晦气极了! 余晚烟脸上假装的平静差点维持不住。方才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嘿,不对劲。也不知道他竭力想隐瞒的东西还能藏多久。 周聿辞没瞧见她的厌恶,深情款款地说道:“烟儿,我心里一直有你,即使你现在成了太子的人,可是,烟儿,以后,以后我……” “以后如何?”谢重渊噙着笑从不远处走来。 周聿辞懵了一下,见了来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是了,一时激动让他忘了,没有太子的允许,烟儿哪能随意出入东宫。 “见过太子殿下。” 谢重渊走近,将话本放入余晚烟手中,“你不是喜欢吗?买来给你打发时间。等看完了,再给你买。”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周聿辞身上,仍旧笑着,“还没告诉孤呢,你以后要如何?” 对太子的人诉说情意,又被太子当场抓包,该怎么办? 周聿辞后背冒出一层薄汗。虽说太子仁慈,不会罚他,可这等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周聿辞低着头,他只能看到谢重渊白色的衣袍,倏忽间,心底的妒意窜了出来。 凭什么太子这样的人就是一个高风亮节的如玉君子呢?凭什么他能引得京中贵女的倾心呢?凭什么他抢走了烟儿却不被人指责呢?他,就该被拉下储君之位,跌落泥潭,就该被人唾弃嘲笑。 “周二公子,你还没有回答孤的问题。” 周聿辞勉强道:“以后当严于律己,若能习得殿下的君子之风,是臣的荣幸。” 谢重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哦?孤记得周二公子似乎还没有官职吧?” 周聿辞身形一僵,就听得谢重渊接着道,“下一场戏就要开始了,孤方才瞧见钱夫人在同丫鬟说着什么,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是,殿下。” 周聿辞告退,刚走几步,膝盖一痛,就要向前栽去。 坏了!要在这里出大丑! 他浑身使劲,可惜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扑棱几下也没法稳住身形。 谢重渊身后的玄影一个闪身便到了周聿辞旁边,仅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周聿辞是站稳了,但是他的衣服,裂开了。 玄影一松手,衣服便麻溜地掉了下去。 周聿辞半裸着站在那里,露出了斑驳暧昧的新鲜痕迹。 余晚烟看得目瞪口呆。 楼梯处走上来的几个人也震惊地看着这边。 哇哦,劲爆! 谢重渊迅速捂住余晚烟的眼睛,“脏,别看。” 周聿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手忙脚乱地拎起破碎的衣服,想将他们拼凑完整,遮住身体。 他好恨啊!这该死的衣服好端端地怎么就……裂了!他还不如摔倒在地上呢! 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后面的太子,更不敢去看楼梯口的那些人,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来的是一群世家子弟,他们当然都认识周聿辞。 嘿,真别说,周聿辞身上有那么一点太子的影子在,像是个高洁的公子,没想到,都是装的,表面看着干干净净,私底下玩得这么花啊。 还挡什么呀,他们都看见啦! 那青青紫紫,那指甲划过留下的红痕,那牙印,啧啧啧,多新鲜热乎啊,绝对是刚留下没多久!他们敢打包票,应该是不出一个时辰! 谁呀谁呀?这一个时辰内周聿辞的行踪有谁知道呀? 这些世家子弟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 他们心里鄙夷的很。周聿辞是庶子,却备受平阳侯夫妇的宠爱,便是平阳侯世子也常有维护,所以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也不敢多怠慢他。 结果,虚假的玩意儿,挺会装模作样的啊。平时他们说荤话的时候,周聿辞还总不愿听呢,原来,他是喜欢直接做啊。 这衣服,料子瞧着是不错的,怕是刚才被撕过了,现在才这么不结实吧,一拎就碎了。 周聿辞哪还有脸跟这群人打招呼,捂紧破碎的衣服跑了。 这几个世家子弟满脸坏笑地目送他离开。 里面不乏有另类爱好的,忽然感叹一声,“还挺细皮嫩肉。” 旁边的人发出哄然笑声,“你还真别说。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行了,别说你有想法啊。周二好歹还是平阳侯府的人呢。” “诶!别管他了!太子殿下要走了!咱们快过去打招呼啊!” 几人快步赶过去。 中途,有人小声道:“殿下旁边的红衣女子是谁啊?莫不是那位良娣?” “造孽啊,无耻的周聿辞,这里还有别的女子在呢,他怎么敢的啊?” 几人终于赶上了。 “见过太子殿下。” 谢重渊将余晚烟挡在身后,“戏就要开场了,孤今日还有事,便不同你们一起了。” 太子殿下要走,他们谁敢拦。 等谢重渊他们走远了,这几人才窃窃私语。 “可惜了,没看到那女子的模样。” “不用多想,肯定是那位良娣了。这么多年,你见过殿下和哪个女子这么亲近过?也就余良娣,能让殿下求到陛下面前去了。只可惜,陛下似乎不喜……”他默了默,止住要说的话,叹气,“唉。” “算了,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说的好。走吧,听戏了。” 这些公子哥的话题很快又转到了戏子身上,说说笑笑地去了先前定好的雅间。至于周聿辞今日一事,怕是很快要传开喽。 在外人面前,谢重渊终是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他带着余晚烟回到雅间。 余晚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刚才辣眼睛的场面,谢重渊虽然挡得快,但她还是看见了。 有一说一,抛开周聿辞身上的那些痕迹,她看过的男子,再算上一个周聿诚,周家两兄弟的身材不如谢重渊,真的。 呸,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余晚烟忙抛开杂念,就听到谢重渊幽幽问道:“晚晚在想谁?” 第72章 你不许再惦记他 “想你的……”余晚烟忙住嘴,怎么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想你刚才……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她终于艰难地编出了一个理由。 “这么想孤?” “呵呵。”余晚烟干笑两声。谁要想他啊,她巴不得看不到他呢。 戏曲已开场。 谢重渊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水,“你刚才出去,是为了找孤吗?” 要回答是吗?这种违背本心的话,余晚烟有点说不出口。 “晚晚,回话。” 余晚烟终于转头看向谢重渊,“你到底想问什么?你是不是又想问周聿辞的事?我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这家戏楼,是你今天自己决定要带我来的,我没有同你撺掇过半个字。我没有……背着你搞什么小动作,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你眼皮子底下联系外人。” “不高兴了?” 谢重渊本来就没有质问她的意思,他只是想和余晚烟说说话而已,却反被误会自己在怀疑她。 “晚晚,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对京城不熟悉,要是到处乱走,出了事怎么办?” 余晚烟嘲讽一笑,“殿下的本事大着呢。” 言下之意,谢重渊会将一切的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看似只带了玄影一个随从,那暗地里呢?又安排了多少暗卫?比如那个寒光,现在是不是又猫在哪个角落正盯着这里呢。 余晚烟又问:“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周聿辞的话殿下听到了多少?” “你很在意?”谢重渊状似漫不经心地笑着,“没听到多少。就从他说他很幸运遇见你那里开始吧。” 哼,幸运?周聿辞竟然还敢觊觎他的女人,还敢在背地里偷偷摸摸挖他的墙角?很好,他会让他“幸运”的。 “嗯?烟儿?你怎么还允许他这么亲昵地唤你的名字?” 余晚烟不甚在意,“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我和殿下非亲非故的时候,殿下难道唤的就不亲昵了吗?” “晚晚,你这是在为了他指责孤?” “我没有。” 谢重渊面色沉了沉,复又笑道:“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余晚烟愣了下,别过脸去。谢重渊问的该不会是周聿辞那一身的痕迹吧? “他身上那些……是你干的?” 谢重渊的笑容差点龟裂。他怎么可能对周聿辞做那种事! 余晚烟也意识到问得不对。 “你指使玄影干的?” 玄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 看到两张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对劲,余晚烟再度纠正了一下她的话,“你指使玄影撕了他身上的衣服?” 玄影默默闭了闭眼睛,其实,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谢重渊晃着茶杯。 余晚烟在一旁看着茶水在杯口打转。晃,晃不死你,再用点力,泼自己一身。 “周聿辞这样的人,好脸面,他又一直装模作样的,喜欢在别人面前假装自己是个高洁的人……” 听到这,余晚烟忍不住冷笑一声。要是不带上周聿辞的名字,她还以为谢重渊在说他自己呢。 谢重渊不以为意,接着道:“今日当了好些人的面破了衣衫,那一身的痕迹暴露于众,他私底下的行径定会惹人猜疑。并且,就算他是平阳侯的儿子又如何,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此后是不会断了。” “你就不怕今日撞见此事的那些人心中好奇,去查周聿辞和谁在一起了?” “晚晚好像笃定那个女人是谁了?” 余晚烟一噎,否认道:“我不知道。” 谢重渊了然,“你猜的没错。寒光向孤汇报,说你碰上了周玉寒,所以孤才过来。” 果然是她啊。这个周家,乱透了。 “你真不怕他们查到周玉寒啊?若是没有确定性的证据,这只会被当做谣言。平阳侯要是知道了,定会想尽办法去平息流言。同时,周聿辞他们也会小心谨慎,这种事情,日后怕是不会再做了。如此一来,平阳侯府可伤不了半分。”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好奇地问道:“你今天让他当众出了丑,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是孤让他出丑。”谢重渊纠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晚晚,是他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他和他的兄长周聿诚,没有什么区别。” 嗯……所以? 余晚烟茫然。周聿辞干不干这事对谢重渊的计划没多大影响?单单周聿诚和周玉寒也足够惊世骇俗了,已经能让平阳侯府声名扫地被人唾弃了。 谢重渊强调,“所以,晚晚,周聿辞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很脏,他私生活很乱。” 余晚烟听得更糊涂了。这些她都知道啊,可是,这和谢重渊又有什么关系呢? “晚晚,既然都看见了,以后你不许再惦记他,不许再和他有任何的往来。听到了吗?” 谢重渊终于说出了他今日所为的目的。 有没有周聿辞对他的计划都没什么影响。可是,他不知好歹,三番五次逮着机会就往晚晚身边凑,恬不知耻地用那恶心的眼神觊觎晚晚,他怎么可能会让周聿辞好过。 那双眼睛,谢重渊阴恻恻地想着,暂时先在周聿辞的眼眶里留一段时间吧。 “我什么时候惦记他了?我那是……”余晚烟感到荒谬,又无从辩解。她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平阳侯府的。” 谢重渊点头附和,“很巧,孤也是。”他很高兴晚晚和他一样对同一个人有着相同的厌恶。她,是站在他身边的。 回想着谢重渊刚才说的话,余晚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今日做的这一出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清周聿辞吧?” “是。” 看着她的错愕,谢重渊沉默片刻,取出一方帕子,放在桌上。 余晚烟看去,觉得眼熟。她随意问道:“这是谁的帕子?”看着像是姑娘家的。 “你的。” “我的?”余晚烟靠近仔细瞅着,又将帕子展开,“是吗?你哪里弄来的?” 谢重渊看着她,道:“周聿辞的别院,他藏在了衣柜里。” 第73章 烧毁送他的帕子 余晚烟抬着的胳膊僵住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初周聿辞为了救她,手受了伤,她当时就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伤口,后来忘记要回来了。 可是这个款式的帕子她以前买了一沓,离开江都后就没再用了,谢重渊是怎么知道的? 谢重渊看出她眼中的疑惑。 “晚晚,我们以前相遇时,你用的就是这个帕子给孤擦拭的伤口,你忘了。” 肯定的语气,暗含着谴责。 他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晚晚为什么要忘了? 在他们分别后的那段时间里,他总能不经意地就回忆起彼此相处的每一个画面,他清晰地记得晚晚所有生动的表情,命运般的纠葛让他品味到了思念的滋味,可晚晚忘却了。 他面无表情地当着余晚烟的面点燃帕子,火势渐起,顷刻间帕子化为灰烬。 谢重渊语气森然:“你给了别人,被别人碰过了,脏了。” 余晚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伴随着热浪从对面传来。他不喜欢周聿辞这个人,连带着不喜欢与之相关的一切,所以烧了帕子,可以理解。可帕子都烧完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她默默坐直身子,索性不再去看谢重渊,专心听戏。 戏曲已到了尾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落下帷幕。 “还想继续听吗?”谢重渊的声音里难辨喜怒。 问的话很平常,可问话的人不寻常。余晚烟头疼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现在伴太子都感觉跟伴个老虎一样了。 该死的周聿辞,没事惹什么谢重渊,现在连累到她身上来了。 余晚烟骂了两句后,才道:“都听殿下的安排。” 谢重渊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声喊道:“余晚烟。” “在。” 余晚烟匆忙应声,就要站起来听他的吩咐。都连名带姓地喊了,可见他现在有多不高兴。 “坐下。” 余晚烟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硬生生地扎了个马步。 谢重渊再次开口,“坐下。” 得了命令,她重又坐了回去。 眼角的余光瞟见玄影,又悄悄打量了周围,没看到那个寒光,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余晚烟打心眼的佩服,她很好奇这些人是怎么熬过谢重渊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的,哦,还有流霜他们也是,到时候得去向他们请教一下。 “晚晚,孤说过,在孤的身边,你自在些,不必那么拘束。” 余晚烟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记住了。” 表面上在答应着,实则暗自腹诽,好话尽被他说去了,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谢重渊,遭罪的又是她。 还自在些,呵,要是真心希望她能自在生活,谢重渊为什么要逼着她进东宫?她如今的行动看似没有被限制,那是因为她整日闭门不出,什么都没有做。若她真随心所欲,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见不到太阳了。 “晚晚,还想看戏吗?” “不看了。” 看什么戏?戏台上的戏总有落幕的时候。戏台下的呢?她,谢重渊,章平帝,平阳侯府,三皇子,还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共同演绎的大戏,永不落幕,直到表演者死去,属于他的戏份或许才结束。 谢重渊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 去哪?她不知道。 若是在萧县,她可以去采花,可以去爬山,可以去划船,可以听街坊邻居唠嗑,可以帮街头的大娘做糕点,她有好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可是,这里是京城。 鸟儿在笼中,便什么都做不了。 余晚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京城,我完全不熟悉。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谢重渊一怔,心里头忽然有些不是个滋味。 现在外面的形势复杂,他不放心晚晚和别人接触。她终日独自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确实孤单了。 或许,可以考虑找个人来陪陪她?这段时间他很忙,明的、暗的,许多事情都要处理。等到时候再说吧。 谢重渊站起身来,看着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用膳。今晚有灯会,晚膳后,孤带你逛一逛京城的夜市。” “嗯。” 他们坐上马车,余晚烟也不问去哪,问了也没用,反正跟着谢重渊走就好了。 一路很安静,余晚烟有些尴尬。她想到既然谢重渊让她自在些,那就……随便聊点什么吧。 她轻咳一声,道:“刚才遇到周玉寒,我和她打招呼时称呼她钱夫人,她的神情一瞬间好像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她掩饰的很好,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你说,她和钱……钱沆的关系,是不是有一些奇怪?她夫君病故也才一年多。他们以前的关系是不是不好呀?” 谢重渊淡淡开口,“晚晚,你放在别人身上的注意力倒是挺多。” 得嘞,听这话说的,好像又不满了。 余晚烟闭嘴了。呵,这还要她怎么自在?说两句话就不高兴,她真心觉得他们俩不适合待在一块儿。 谢重渊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没别的意思,晚晚是他的人,难道不应该多看看他吗?总盯着平阳侯府是怎么回事。 “之前没有传出过他们夫妻不和的消息。不过你放心,这事孤在查。晚晚,除了在孤这里,对着别人,关于侯府你一个字也别提。” 余晚烟小声嘟囔,“知道的,我又不傻。对着你我都不想提呢。事到如今,还不都是你逼着我说的。” 她委屈巴巴的埋怨无意间带着一股娇俏之意,谢重渊嘴角的弧度往上扬了扬。 至于平阳侯府的那点事什么时候捅破,他自有打算。晚晚对那些人的关注太多了,多到让他忍不住地去猜测晚晚和周聿辞曾经在江都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事情导致晚晚独自逃离江都。 对了,还有她在江都的那些亲人,逼着她嫁人,这些账,到时候也得一一算清。 派去江都的探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不过,比起直接看那些被记录在密信里文字,他更希望晚晚能亲口告诉他。他想看到晚晚依赖他,他不介意晚晚借他之手除去过去欺凌过她的人。 第74章 她该往哪里逃跑 他们在京城最好的酒楼用了晚膳。 余晚烟吃得心不在焉,自来到京城后,不论是在谢重渊的别院还是在东宫,她每天都能吃到精致美味的佳肴,所以她对这酒楼的吃食反倒没那么在意了,她现在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外头。 夜幕降临,街道上热闹声四起,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隐约的欢声笑语。 余晚烟忍不住向窗口看去。朱色的窗户紧闭,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由得盯着谢重渊看,眼里写满了催促之意。 要不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在这慢慢吃着,她独自出去玩? 余晚烟和谢重渊对视,眨眨眼,试图让他看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重渊当然明了她的心思。他假装不知,不紧不慢地又盛了碗汤喝起来。 余晚烟默默叹气。 不愧是皇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无人可比的气度,恐怕除了权力以外,再热闹再生动的东西都无法在他心里漾起半点涟漪。这样的人,即使天塌下来也会从容不迫的。他不成大事,谁还能成? 一小碗汤终于见了底。 谢重渊这才起身。 不用他喊,余晚烟赶紧跟上。 越走,外头的声音越大。 余晚烟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几乎要走到谢重渊的前头去。 出了酒楼,入眼的便是京城夜市的繁华盛景。 “人多,别乱跑,小心被撞到。”谢重渊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身边,“时间还早,慢慢逛。” 余晚烟略一低头,便瞧见牵着她的那只手,强势,不容拒绝。 她抿抿唇,指向身旁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好看,想要。我能试试吗?” 看着她期待的神色,谢重渊自然是答应了。 余晚烟顺势甩开他的手,拿起面具仔细地挑选着。 京都热闹,出来游玩的世家子弟绝不在少数,谢重渊这张脸可太惹眼了,她才不想被连带着认出来呢。 她挑挑拣拣,给自己先拿了个兔子面具,又随便拿了个狐狸面具给谢重渊。哼,心思深沉的老狐狸就适合狐狸面具。 谢重渊挑眉,接过,顺从地戴上。 余晚烟左看右看,还算满意,遮住了面容,虽然周身的气度看着不似普通人,但别人应该认不出这是太子了。 她正准备把兔子面具给自己戴上,忽然觉得狐狸和兔子,这一对,怎么看心里都觉得膈应。狐狸是吃兔子的,她才不愿意被谢重渊抓住呢。 不行,重新选一个。 选来选去,她选了个鬼脸面具。丑就丑吧,至少看着凶,吓死谢重渊。 “老板,要这三个。” 玄影利索地付完钱。 余晚烟笑眯眯地将刚才的兔子面具给了玄影。 玄影是谢重渊的侍卫,京城里那么多官宦子弟都认识。别说是戴面具,就算谢重渊裹条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不露出一根头发丝,只要玄影跟在后面,那些人看到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前面的男人是谁。 “给你的,戴上试试看。” 玄影的后背顿时冒出一层薄汗,他哪里敢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面具,而是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啊。 “拿着呀。” 余晚烟见他呆呆的一动不动,又注意到有人往这里看了过来,她急了,就要亲自上手给他戴上面具。 谢重渊隐在面具后的脸已经懒得装了,他目光寒凉,冷声命令道:“自己戴。” 玄影这才低着头接过,不敢多看一眼。跟随主子多年,他知道,太子殿下生气了。 余晚烟压根就没察觉到身边变得诡异的氛围。她现在很安心,终于可以好好地游玩了。 为了避免谢重渊可能突如其来的牵手,每个摊位上的东西她都挑着拿起来看一看,两只手根本就没有空闲过。 前面是表演杂耍的地方,人很多,不时传来叫好声。 余晚烟被吸引了过去,谢重渊跟在她身后。他不明白这种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变着法子唬人。可他看着余晚烟难得的高兴,便也由着她去了。 谢重渊环顾四周,瞧见了老熟人谢璟衡。 谢璟衡正带着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周玉容在挑花灯,身后围了几个侍卫,将他们与百姓隔绝开来。 不远处是周聿诚和周玉容,他们正在一个摊位前猜字谜。外头人多,他们之间的举止还算规矩。 谢重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即将年满十六,看他们目前相处的样子,谢璟衡和周玉容的婚事估计也快定下来了。 谢重渊低声吩咐了玄影两句,玄影领命而去。 夜市越来越热闹了,一大股人流忽然从前方涌了过来。 谢重渊不再关注谢璟衡那边,他正要牵着余晚烟的手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一片衣角从指尖划过,他抓了个空,两人瞬间被隔开。 玄影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余晚烟就注意到了,刚好前面又挤来了乌泱泱的一批人,她没有主动去找谢重渊,自觉地顺着另一边的人潮向左走去,头也没回一下。 被人挤着,余晚烟丝毫没有烦躁,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这一刻,她远离了谢重渊及其有关的人,她被迫地往前走,越走心情却畅快,她终于笑出了声。 没走多远,在分岔路口她又遇到了一批人流,她拐了个方向继续走着。 她走过了字画摊,书生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她走过了糖葫芦摊,小姑娘缠着她母亲要吃糖葫芦,她走过了首饰摊,男子正将一支普通的木簪簪入姑娘的发间,姑娘羞涩低头,面若桃李…… 她走到了一棵古树下,身边的人终于少了,不再推着她向前。 余晚烟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逃!趁着夜色正深,趁着人多,趁着谢重渊和玄影都不在身边,她有机会逃,赶紧逃离这让她窒息的地方! 余晚烟激动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可是,她现在是在哪里?城门的方向又在哪里?她该往哪里逃跑? 京城那么大,周围人来人往,余晚烟迷失在了这里。 第75章 游夜市似遇故人 就在她选定一个方向正要过去的时候,忽然瞧见前方桥上站着一个男子,旁边的人说笑着经过,唯有他站在桥中央,望着这里。 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们纷纷仰头看去,只有那个男子仍旧站着,一动不动。 烟花照亮了他的面容,余晚烟怔住。 是赵彦和吗?是他吗? 余晚烟的手微微颤抖,正要细看,一群人打闹着挤上拱桥,桥上的男子不见了。 余晚烟提起的心落了下去。 定是她眼花认错了人,赵彦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他说过的,他不想科举入朝为官,他不喜欢京城的尔虞我诈。 而且不久前她给赵彦和写了封书信,信中没有提及她被人绑到了京城,她只告诉他自己去南方找亲戚了,她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赵彦和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经过数月相处,余晚烟对赵彦和还算了解,他确实如祖父所说的那样,知恩图报,言而有信。她害怕赵彦和因为她来到京城,所以才编造了一个谎言。 赵彦和是个好人,他不该被她连累。 想着想着,余晚烟忽然落下泪来。 她开始无比怀念萧县,那段自由肆意的时光仿佛如梦一场,被掩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再也无法重现,与之相对的现在,绫罗绸缎金簪银饰完全锁住了她。 余晚烟蹲下身来,泪流满面。 她逃不掉的。 谢重渊不在她身边,玄影不在她身边,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还有寒光那些暗卫呢?他们会不会正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晚烟不敢赌。 谢重渊现在对她还有逗弄的兴致,在允许的范围内会纵容着她。可若是她忤逆了谢重渊,惹恼了他,余晚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亲手抓住关起来的金丝雀自己打开笼子逃掉的,谢重渊也不例外。 就算现在没有暗卫在暗处盯着,没有事先预备的出逃注定会失败。 今晚,她是无法离开京城的。 认清现实的余晚烟清晰的意识到方才任性地离开谢重渊的身边已经是一个错误的行为了,以后,谢重渊会不会再也不会放任她离开?或是,一直都派人盯着? 余晚烟不得而知。 她默默哭着,任由泪水沾湿了衣袖。 身边蹲下来一人。 “晚晚,别害怕,孤在呢。” 余晚烟哭得更伤心了。 看吧,她就知道谢重渊这个混蛋很快就会找上来,还好她没逃跑,不然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晚晚。” 谢重渊抬起她的脸。面具早就在人潮的拥挤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透过夜色,他看到那泛红的眼眶里不断落下泪水。 呼吸一滞,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轻轻安抚着身前哭到发抖的姑娘。 “是孤的疏忽,以后孤一定不会再犯这个错了。晚晚,别哭了。” 可别啊!还是无限放大这个美丽的疏忽吧!好让她彻底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余晚烟内心哀嚎,却依旧在抽泣着。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谢重渊不由分说抱着她起身,上了马车。 余晚烟累了,停止哭泣。由于刚才哭得久了,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动。 谢重渊因为她短暂消失而升腾起的不悦早被她的泪水冲散了去。原本他想质问余晚烟,为什么在人群中不牵着他的手?为什么被人挤散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为什么往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为什么没有过来找他? 所有的问题在目光触及那张湿漉漉的脸庞时,都被谢重渊咽了回去。 她到底在哭什么? 余晚烟当然知道要为自己刚才的行径找理由了。 “我看到好多人都往那里走,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呢,结果热闹没看着,你却不见了。周围尽是些陌生的人,天色昏暗,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你。”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我就想着,站那里等你好了,你本事那么大,你身边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找来的。结果,我等了很久,你才过来。” 谢重渊拿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的鼻头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那可怜委屈的模样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责备之心。 谢重渊其实早就看到独自站在树下的余晚烟了,她站在那里盯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拱桥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异样。 谢重渊看不透她在想什么,直到余晚烟忽然蹲下身子,他方才过去。然后,他发现她哭了。 罢了,晚晚在京城除了平阳侯府的人以及谢璟衡之外,认识的便只有他了。或许,她真是因为意外走散,这才惶恐到哭泣的吧。 谢重渊盯着她看了许久,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是孤的过错。但是,晚晚,你不要骗孤。以后,听孤的话,不要乱跑。记住了吗?” 刚才的沉默让余晚烟很是紧张,他会相信她说的话吗?而谢重渊沉默后的一番话,让她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骗?谢重渊是察觉到什么了吗?还是他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什么? 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追究她刚才突然的跑开了吧? 余晚烟睫毛轻颤,乖乖应道:“我记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眸,“那我以后,还能出来玩吗?” 谢重渊又不说话。 余晚烟急道:“我太久没有出来玩了,一时高兴,这才没注意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好了,孤答应你,到时候让人在暗处跟着你就是了。” 余晚烟佯装欣喜,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殿下。” 哼,有人跟着就有人跟着吧,那她至少可以把京城的地形给摸清楚了,以后如果逮着机会,说不准还真能逃离这个争权夺利、性命朝不保夕的旋涡。 她笑得好看,眼尾的红宛若天然的脂粉,看得谢重渊一怔,一抹暗色从他眼底划过。 第76章 我累了,你去找别的女人 夜市游玩遇到变故,谢重渊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马车带着他们回到东宫。 余晚烟正要从马车上下去,猝不及防被谢重渊打横抱起。她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殿下,我没有受伤,我能自己走的,你放我下去。” 谢重渊并不理会,紧紧抱着她向内走去,一直走到了长乐宫。 余晚烟看着陌生的宫殿,渐渐慌乱了起来。 这是哪里?谢重渊想做什么? 她推搡着谢重渊的胸膛,“殿下,你放我下去,我现在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谢重渊神色平静,踏入寝殿,稍稍加快了步伐。 殿门被关上,余晚烟看到前面摆放着一张床,彻底慌了,“你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谢重渊弯腰将她放在床上。 他的寝宫,除了日常过来收拾的宫女以外,第一次有了其他女子进入。 现在在他床上的人是晚晚,这感觉,很好。 余晚烟刚躺下去便拼命挣扎着起身。 这地方她第一次来,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是谢重渊住的地方,她身下的这张床是属于谢重渊的。 谢重渊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他轻而易举地按住她,将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上方。 晚晚意外地闯入他的生命里,他抓住了她,她是属于他的。他爱之珍之,愿意宠着她,哄她开心,理应也可以做点别的,不是吗? 他没有忘记那娇艳如花的唇瓣有着何等美好的滋味,让人品尝过一次便会上瘾,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触碰过了。 谢重渊俯身吻了上去。几天来日思夜想而不得的渴望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她还是那样的甜,甜的让人心醉,让人不愿放开。 谢重渊不由得加重了这个吻。 她说的没错,甜,果然会让人开心。 谢重渊一手控住她的两只胳膊,另一手开始向下探去。 破碎的呜咽声从余晚烟的唇齿间溢出,她绵软无力,脑袋晕乎乎的。所有挣扎的力道都被化解了,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外衫褪落,她掉下了眼泪。 谢重渊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挣扎。他终于舍得短暂地放过那两片变得红肿的唇瓣。 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谢重渊哑着嗓子笑问:“晚晚,你是水做的么?怎么这么爱哭?” “不,我不想要。” 说话间,水红色的肚兜带子已然被松开,胸前一片清凉。 谢重渊看着眼前的美景,眸色愈发深沉。 姑娘的身躯轻颤,他低声安慰:“晚晚,别怕,一切都交给孤。” 鲛绡宝罗帐落下,灯影摇曳。 宫人都规规矩矩地守在远处,没有谢重渊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靠近。 *** 余晚烟无力地闭着眼睛,身上尽是暧昧的痕迹。 谢重渊还想再来,见她已是累极,心有不忍,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他抱着余晚烟,平息着躁动。 感受到异样,余晚烟缓缓睁眼,她声音暗哑,颤抖着小声哀求:“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谢重渊你放过我吧,你换个人——唔……” 又是一个缠绵的吻封住了她将要吐出口的让人不快的话语。 直到她气喘吁吁,眼里又泛起水雾,谢重渊这才放过她。 他紧紧抱着她,两具身躯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好似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还说不说不中听的话惹我不高兴了?” 余晚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哪里知道谢重渊现在想听什么?她都快累死了。 今晚她躺在谢重渊的床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谢重渊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良娣,是谢重渊的人,除非谢重渊将她彻底忘却,否则,她逃不过这一遭。 余晚烟不解,从她这段时间观察打听下来,谢重渊似乎好像真的不近女色,那为什么对她就亲亲抱抱的?难道就是因为她没有一看到他就往他身上扑的缘故?谢重渊就好这一口?就喜欢征服不喜欢他的女人? 余晚烟觉得匪夷所思。 世间男人大多好色,又有着喜新厌旧的通病。 谢重渊身居高位,或许因为忙着争权夺利,暂时没有近女色的功夫,但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子想挤过来了。 现在,他得到了她,或许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了吧 他日若登上高位,应当会将她彻底忘却。 想到谢重渊会腻了她,会将她抛之脑后,余晚烟就一阵欣喜。等到那时,谢重渊就不会再派暗卫跟着她,她也许也就有了逃离的机会。 至于身子,要了便要了吧,女子又不是没了贞洁就活不下去了。 只是…… 余晚烟很烦躁,动的又不是她,她累得要命,谢重渊怎么精力就那么旺盛呢?一点疲惫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余晚烟怕了,想为自己着想一下,还挨了训。 那,她就再为谢重渊考虑一下嘛。 “殿下身份尊贵,又俊逸非凡,许多女子都倾心殿下,殿下还是去找她们吧,今日我,我真的累了。” 看,她多贴心……唔…… 又是一阵缠绵的吻将她吻得头昏脑涨的。 谢重渊亲完,又在她的下巴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看你精力倒是不错,还有功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余晚烟忙争辩道:“没有,我是真的累,还有点疼。” 谢重渊修长的十指抚过她的长发,“知道你第一次,不弄你了。但是,晚晚,你不应该将其他女人往我身边推。” 如他所说,确实有许多女人因为各种原因想往他身边来,他若是真想要,又怎么会直到今天,才有了第一个女人。 他在外面戴了层层面具,唯有不近女色是真。如今看来,连这一点也算不得真了。哪有什么不近女色,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自己想要的人。 可是晚晚在做什么?她居然想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 谢重渊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他也意识到,晚晚好像不喜欢他。 若是喜欢,就该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占有,而不是急切地想要推开。 思及此,谢重渊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第77章 替她清洗身子 晚晚现在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其他人。 那以前呢? 谢重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周聿辞。他能感觉到如今晚晚对周聿辞对平阳侯府的不喜。可是他们曾经在江都相处过,晚晚对周聿辞也甚是了解,他们会不会…… 想到晚晚或许喜欢过周聿辞,谢重渊不禁咬紧了后槽牙,一股妒火隐隐燃起。 他救了她,她给他包扎伤口,这剧情怎么听怎么熟悉。晚晚说过的,周聿辞连点小伤都会喊疼,那个懦夫用这种方式去骗晚晚,晚晚心善,或许……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恨不得现在就派寒光去把周聿辞给剁了。不,应该是把周聿辞提过来,他要亲手弄死他! 还好,晚晚现在不仅不喜欢周聿辞,在亲眼看见戏楼的那一幕后,只怕是会更加的厌恶。 所以啊,提前暴露周聿辞是个不检点的脏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谢重渊亲了亲余晚烟的脸。 晚晚是他的,现在,以后,永远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谢重渊的情绪藏得深,余晚烟还是感知到了。 他在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余晚烟察觉到谢重渊对她的占有欲,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让她心惊。 她心烦意乱起来,不禁开始觉得,其实吧,对于有些男的,他花心一些好像还是挺好的,至少谢重渊将目光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并且再也不来找她的话就是极好的。 谢重渊给两人裹上衣衫,抱着她去清洗身体。 宽大的池子里撒着花瓣,他记得晚晚喜欢,特意命人放的。 屋内弥漫着热气与花香。 余晚烟见谢重渊要脱她的衣服,连忙抓紧衣襟,抗拒道:“你……你出去,我自己来。” 谢重渊不语,三两下便拽走了她的衣服。 余晚烟涨红了脸,双手慌乱地捂住自己。 她不敢抬头去看谢重渊。她的思绪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谢重渊待在这里想做什么。看着偌大的池子,她微微抖了一下。 她不行了,真不想再来了。 “嗯?还这么害羞?晚晚,我们刚看过彼此的身体,刚做尽最亲密的事情,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余晚烟心底怒骂,害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谁能像他这样厚颜无耻? 谢重渊愉悦地笑着,“好了,不做别的,我帮你洗干净,不然会不舒服。” 余晚烟低着头,小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看来是还有力气了?” “……” 余晚烟余光不小心瞟到某处,急忙尴尬地扭头。 谢重渊笑出了声,抱起她,进了池子。 一踏入池子,余晚烟就躲到了花瓣下,她试图逃跑,却被谢重渊牢牢抓着,她无措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谢重渊身份尊贵,生平第一次帮一个女子清洗身子,他的动作轻柔细致,看起来并不生疏。 手下的身躯僵硬与柔软并存,晃起圈圈涟漪。 谢重渊看着她轻咬红唇,红晕从脖颈蔓延至整个脸庞,偶尔从水面露出的锁骨下方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喉结滚动,幽深的眸子里再度浮满了欲色。 谢重渊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重欲之人。 耳畔的呼吸声渐重,余晚烟悄悄瞄了谢重渊一眼,顿时被他眼底的欲念吓到。 她扑棱着去推人,“我,我,我洗好了……” “晚晚,别乱动。”谢重渊捉住她作乱的双手,声音暗哑,“你乖一点,还没洗好。” “洗好了!” “没有。” 余晚烟哪里抵得过谢重渊的力道,挣脱不得,只好任由他上下其手。 谢重渊满意地笑笑。 他很享受帮她清洗身子。晚晚这副娇媚可人的模样,他舍不得被别人看到,即使是宫女也不行。他的珍宝,只该由他一人看见。 良久后,谢重渊凑在余晚烟耳边,低声道:“帮你洗干净了,你是不是也该帮我洗了?嗯?” 余晚烟扭过头背着他道:“我不会,你找别人……嘶。” 谢重渊轻轻咬上她的脖颈,余晚烟没法,只好僵硬着身子替他胡乱洗着。 沐浴完毕,余晚烟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谢重渊替他俩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抱着她回到寝宫。 宫女早已将屋内收拾干净,重新换了被子。 余晚烟闭着眼被轻轻放到床上,刚一沾到软和的被褥,她就舒服地蜷缩起来。 谢重渊在她身边躺下,虽然没有完全得到满足,但喜欢的女子在身边,他依旧身心愉悦。 他搂着余晚烟,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忽然提议道:“晚晚,以后你就住这边吧。” 余晚烟都快睡着了,昏昏沉沉中听到这么一句话,直接被吓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谢重渊那双含笑的眼睛,愣了愣。 刚才他说什么?以后都住这边? 余晚烟顿时没了睡意,惊坐起身。 衣衫滑落,香肩半露,她顾不得拢起衣服,急急开口:“我住这边,于礼不合,我这就回去。” “去哪?”谢重渊抬手按向她的肩膀,稍一用力,余晚烟又躺回他身边,谢重渊重新抱住了她。 “殿下,东宫有东宫的规矩,我不应该……” “这里是我说了算。”谢重渊打断她的话。 现在想起来规矩了?之前几次直呼他名字的时候,三番五次拒绝他的时候,怎么不提规矩呢? 只是,看着她惊惧的双眸,谢重渊在心底叹了口气。现在确实还有些不便,宋家,还有其他人都盯着这里,不宜将晚晚推的太前了。 “行了,就按你的想法来,但是,今晚留下。” 余晚烟被紧紧抱住,火热的身躯,那一方异样,让她面如土色。 “乖,别想太多,有我在呢,我会护着你的。不是累了吗?快睡吧。” 余晚烟只好闭上眼睛。身体虽然劳累,脑子却异常清醒,过了许久,她依然没睡着。 黑暗中,她感到额前被印上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慢慢睡着。 她睡着后不久,谢重渊睁眼,又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合眼睡去。 第78章 等他回来 第二日余晚烟醒来,身边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她睁眼看着陌生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谢重渊的寝宫。 昨晚的荒唐记忆瞬间涌了上来,余晚烟感到万分尴尬,将头埋入被子。 被褥上带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她又赶紧掀了被子,从床上起来。 她甚至不敢多瞧自己的身子,急忙拿过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 “娘娘,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听到里头动静的流霜走了进来,开始替她梳妆打扮。 余晚烟看着铜镜里的人儿,一阵恍惚,她不知道这样子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如今她进了东宫,那些朝臣们听说谢重渊改了性子,估计也会有所动作,将自家的女儿塞进来。不管谢重渊最后能不能顺利登基,宝他们可以先压上。 余晚烟想得入神,忽然瞧见下巴处一个浅浅的红印。 这是…… 谢重渊那个狗太子昨晚咬的! 浪荡子! 他不要脸! 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印子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余晚烟气红了脸,伸手挡住下巴。 流霜进来就看到他们良娣脸上的印子了。她一个当奴婢的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相反,她很高兴。 她是殿下身边极受信任的奴婢,殿下特意把她调去照顾良娣,可见殿下对良娣的上心。 良娣不同于京城里的贵女,虽然出身平凡了些,但她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是极好的,良娣受宠,她看着也高兴。 她尤其为殿下感到高兴。 这么多年了,殿下身边终于有了个亲近的女子,殿下和良娣在一起时的那种喜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开心,她这个当奴婢的自然也开心。 “娘娘,奴婢帮您遮一下吧。” 流霜拿着胭脂替她细细地涂抹着。 余晚烟耳朵发烫,她压根就不敢去看流霜现在的表情。 梳妆完毕,早膳已经在等着她了。 香味诱人,让本想直接离开的余晚烟决定吃完再走。 她累了一晚上,现在好饿。 谢重渊昨晚清洗时,顺带着帮她按了好一会儿,所以今天浑身上下并没有特别酸痛。就是手,嗯,有点累。 余晚烟别扭地拿着筷子,最后还是放弃了,选择用勺子喝粥。 流霜留意着,取来了药膏。 余晚烟面如死灰,嘴硬道:“我的手没事,我只是……喜欢喝粥,别的都不想吃。好了,流霜,我们快回去吧。” “娘娘。”流霜拦住她,道:“殿下上朝去了,让您在这儿等他。娘娘不如等殿下回来后再看殿下的安排?” 余晚烟诧异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我现在是不能离开这里了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担心您累了,让您在这儿休息,您现在要是离开,出了什么闪失,奴婢担罪不起。” “就几步路,我走回去能出什么事?” “娘娘,宋家那边今日可能会派人过来。” 宋家? 余晚烟眉头一皱。 她想起刚遇到谢重渊的时候,他正是化名为宋安,宋家,应该是他的舅舅家。 谢重渊曾经说过,没有家人关心他。他说的若是真的,恐怕宋家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如果她出去刚好撞上宋家的人……算了,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娘娘,这是殿下特意寻来的琴,已经在这儿放了好久了。这是昨日买的话本,殿下说让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您要是想练字的话,这儿还有字帖,有前朝大家的,还有殿下的,您都可以临摹。您要是还想看其他的书,那得等殿下回来带您去书房了。” 流霜将一大堆东西都拿了过来,案上放得满满当当。 “如果您还想刺绣、画画,或是想做其他的,都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去为您寻来。” 余晚烟看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默了一瞬,扯出一抹笑,“可以了,我就看看话本吧。” “殿下还说了,整个寝宫这边,您都可以随意走动。” “好。” 流霜出去后,整个寝宫内只有余晚烟一人。她估算着时间,谢重渊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才会下朝,便拿了话本,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民间故事。 看着看着,很快又睡着了。 谢重渊回来看到的便是美人依窗而睡的画面。 书籍遮住了容颜,一只手垂在榻边,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玉臂,手腕上的碧玉镯衬的她肌肤愈发白皙。 谢重渊走近,小心地拿走话本。 余晚烟似有所察,缓缓睁开眼。 她眨巴着眼睛,看清了来人,“你回来啦。” 谢重渊扶着她起身,“早上怎么吃得那么少?” “不饿。” “流霜说你手疼?” 余晚烟沉默了,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她胡说的。” 谢重渊捉住她的右手,“晚晚,别逞强,手不舒服就涂药。” 余晚烟冷笑一声,将手抽出,“都说了不疼了,用不着上药。” 说着,她从榻上下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回我的院子喽?” 她还没来得及往外走,腰身就被谢重渊环住。 谢重渊轻轻一扯,就将人带到怀里,“我刚回来你就急着要走?” 见他的脸凑近,余晚烟皱着眉避开,她生硬地开口:“殿下,你这么做于礼不合。身为太子,你应当注重道德修养,而不是在白日里就同女子卿卿我我。你应当积极参与国家政事,而不是一下朝就放松自我。” 谢重渊始终噙着笑,“晚晚倒是比太傅更像太傅了。这一番说教,让孤很是佩服。” “……” 余晚烟气得翻了个白眼。想狠狠踩他一脚,又不敢。 “放开,我要回去。” “我要处理政事,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余晚烟皮笑肉不笑,“呵呵,不可以哦。” 她是就是疯了也不会去陪谢重渊处理政事的,万一一不小心看到点什么,她就完蛋了。离政治中心越近,就死的越快。她还想找机会逃离京城呢。 谢重渊想了下,也不强求,“那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政事,再过去找你。” 说完,又亲了亲她,才舍得放开她。 第79章 你希望我娶太子妃? 余晚烟草草行了一礼,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谢重渊的问话。 “晚晚,你知道宋家吗?” 余晚烟猛然站住,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她缓缓转过身去,“我曾听闻先皇后是宋家女,殿下说的可是你的……” 谢重渊含笑看她,“了解多少?” 余晚烟摇了摇头,盯着谢重渊腰间挂着的玉佩,道:“我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祖父在徐州的乡野间长大,后来祖父去世,我便去了江都,一直在从商的舅舅家生活,所以并不关注朝廷的事情。” “宋将军意图将其女儿送入东宫……”谢重渊顿了下,他的目光下移,注意到余晚烟捏住了袖口,又见她神色平静,接着道:“晚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余晚烟飞快地想着。谢重渊是想试探她些什么吗? 宋家自然是全力支持谢重渊的,此时再送个宋家女过来,那一定是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如果谢重渊顺利登基,宋家就又有一位皇后了,届时,宋家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或许不是谢重渊想看到的。 第一,谢重渊和宋家的关系未必和睦,他们的过去或许存在着龃龉。第二,外戚实力过于壮大,对皇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没有哪位君主会希望自己受制于外臣。至少对于谢重渊这种专制独断的人来说,更不可能愿意见到这种情况。 所以,谢重渊希望她回答什么? 不,他应当不是在试探。 她不过是一个孤女,和朝政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被意外卷入到京城里的。 谢重渊见她慢慢摩挲着袖口,沉默着不说话,便宽慰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 余晚烟轻声答道:“也许是宋将军觉得你一个人在东宫很辛苦,所以想让宋小姐过来陪你?” “你希望她过来吗?” “宋将军毕竟是你的舅舅,你和宋小姐关系匪浅。她若是来了东宫,你和宋家的关系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回答可以吧?装作不知道他和宋家之间可能存在的复杂关系,避免其中牵扯到的朝政问题。 “亲上加亲?晚晚就是这么想的?” 余晚烟终于抬头对上了谢重渊深沉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满意吗?权贵之间,尤其是这些想要争权的皇子之间,政治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她以亲上加亲为名,暗暗指出将太子妃之位留给宋家。可是看谢重渊这不大高兴的样子,或许太子妃另有人选。如此一来,宋将军能满意吗? 她假装茫然道:“亲上加亲,民间这个说法还挺多的。”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她来东宫是因为我要娶她了?还亲上加亲?难道晚晚希望我现在就娶太子妃?” “我……这当然是看殿下的安排了,同我希不希望的,没有半点关系。” 谢重渊看着她满脸无辜,冷声道:“昨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今日就不记得了?晚晚,别总想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真是冤枉啊!是他自己提到宋家有人要来东宫的,说的又模棱两可,怎么就突然变成她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了?虽然她确实是这么希望的。 “晚晚,我不会娶宋家人的。” 余晚烟这下是真茫然了。 这么说的话,那她等会儿见了宋家小姐该怎么办?热情了,谢重渊会不会又要找她麻烦?淡漠些的话,她敢吗?宋小姐背靠宋家,而她什么都没有。 “还在这里站着,是真想留下来陪我一起处理政事?” 余晚烟回过神,连忙开口,“没有没有,我这就走。” 她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云岚院,听到一旁放东西的声音,余晚烟看了过去。 她惊讶道:“流霜,你怎么把谢……殿下的琴拿回来了?” “这把琴,殿下早就想送您了。娘娘,奴婢帮您把这把旧琴收起来吧?” 余晚烟见流霜要去碰她自己带过来的那把旧琴,连忙阻止,“诶,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匆忙跑过去,将琴抱起。 流霜无意间看到古琴底部有一个印记,似乎原先是刻了个字。 她正要仔细去瞧,余晚烟却将琴翻了个面,印记被挡住,看不到了。 “你在看什么?” 流霜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娘娘的这把琴用了好久了,应该是珍爱之物。” “嗯,是我祖父小时候做了哄我玩的。”余晚烟的指腹抚过古琴底部的印记。 那里曾经刻着一个字,后来又被她用小刀划来划去的,一片凹凸不平,字迹也早已模糊难辨。 “那时候得了琴,欢喜异常,自个儿偷摸拿着刀在上面刻名字,结果差点没把琴给划烂了,挨了祖父的好一顿打。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把琴或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烂木头,但在我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哪怕千金我也不换。” 余晚烟的眼里流露着哀伤与怀念。 流霜不疑有他,安慰道:“娘娘是个重情义之人。不过,世间生死自有定论,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于忧伤了。您的祖父自然是希望您可以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是啊。”余晚烟笑了笑,当着流霜的面将她的古琴收了起来。 听祖父当年的口吻,这把琴最开始的主人应该已经去世了。 琴上刻的字早已看不清,再加上今天的这番解释,日后哪怕是谢重渊过来查看应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了。 她坐在琴案前,案上摆着谢重渊送来的古琴,指尖轻触琴弦,弦声悠扬,清脆悦耳,确实是一把极好的琴。 她盯着琴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一曲《广陵散》从指尖倾泻而出。 余晚烟也不知她为何会弹这支曲子。 当初她因为《广陵散》认识了周聿辞,尽管她厌恶透了这个人渣,但曲子还是喜欢的。 后来在萧县,她又遇到了赵彦和。她记得祖父称赞过赵彦和的琴艺,可惜,一个两个的,手都受了伤,弹不了琴了。 赵彦和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昨晚桥上的那人,是他吗? 第80章 给你解闷 余晚烟忧心忡忡。 仔细回想起来,赵彦和是除了祖父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他一片赤诚,端方守礼,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她希望他能好好的。 发了很久的呆,余晚烟心烦意乱地再度抚上琴弦。 赵彦和虽然手受了伤,不再弹琴,但他确实精通音律,在萧县的时候,余晚烟被他指点过不少,如今的琴艺也有所长进。 只可惜如今无法心静,曲子被她弹得杂乱无章。若是赵彦和在这里,定要指责她了。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按住了她乱弹的手。 余晚烟吓了一跳,鼻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谢重渊站在她身后,轻笑道:“晚晚,弹琴首先要做到心静。刚才看你一副忧虑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余晚烟浑身僵住了,不敢去看谢重渊。他们挨的是那样的近,她只需稍稍一转头,就会亲上他的侧脸。 “殿下,你应该……” “我是个闲人,哪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去处理。” 余晚烟闭嘴了,这不是她该听的。一国太子绝对不可能是闲散之人,看来章平帝确实不看重他啊。具体为什么,她不敢问,更不想知道。 “陛下安排了个修书的活儿,反正也不急,哪怕是拖到明年也无妨。所以,晚晚,你可不能再指责我不积极参与国家政事了。” “那殿下也不该……不该这样。” “不该怎样?” 谢重渊在她旁边坐下后,又抱住了她。 “难道连教你弹琴也不可以吗?” “呵呵,我脑子笨,不够聪明,学不会的,殿下还是换个人教吧!” 话出口,余晚烟才觉得这话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两人对视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这是当初谢重渊帮她拒绝王嗣元的一番说辞。 谢重渊显然也想起来了。 “没想到晚晚这么记仇,过了那么长时间都还记得。不过那是情急之下说的,不能当真。” 晚晚可从来都不笨。单宋家一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怕在心里都有猜测了吧。宋家,是不会再出一任太子妃的。 “殿下还是编纂书籍去吧。我弹琴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有别的意思。” 余晚烟从他怀中挣脱开,起身道:“我饿了,要用午膳了,殿下请回吧。” 谢重渊却拉住了她的右手,“别动,涂药。刚才从你的琴声里就听出你右手不舒服。” 余晚烟恨恨地看着谢重渊,她现在手疼怪谁! 她耐着性子等谢重渊替她涂药。药刚涂好,她便将手抽了回去。 吃饭吃饭,吃饭最大,早上喝了几口粥,快饿死她了。 她在桌边坐下,满桌的美食勾起了她的食欲,她也不管谢重渊还在,甚至也不招呼他一声,径直吃了起来。 只是药才刚抹上,药效还没来得及发挥,手依旧酸痛着,余晚烟拿筷子拿得很别扭。 谢重渊坐到她旁边,自然而然地给她布菜。 “需要喂你吗?” 余晚烟充耳不闻,木着脸大快朵颐,全当他不存在。 谢重渊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一点也不计较她的无礼。相反,他很喜欢她这副真实的模样。 谢重渊还记得当初身份刚揭露的时候,晚晚一下子变得对他陌生又恭敬,那种态度,别人对他,可以,晚晚对他,他不接受。 此时,谢重渊陡然惊觉,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上了晚晚。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会想时时刻刻见到她,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隐瞒,无拘无束。纵容那些在别人眼里出格无礼的举动,他甚至不觉得冒犯,只觉得欢喜。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初次见面就埋下了种子,才会在后来分别的数月里回忆起相识的每一个画面,点点滴滴不同于东宫的森冷,都刻上了浓郁而又热烈的色彩。 此刻,他想要抓住的人就坐在他身边,他彻底拥有了她。 晚晚想出去玩,没关系,他会陪她,他会安排好人手,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他不会容许有任何的机会让晚晚走失,从此以后,她得安心留在东宫,安心留在他身边。 至于宋家,谢重渊蹙眉,他暂时需要宋家的力量,不易与其闹僵。在和舅舅宋启年力争之下,这次宋家让宋双栖来东宫,美其名曰探望。 宋双栖是宋家的庶女,与太子妃之位无缘,她来东宫走动,章平帝应该不会过多戒备。 另外,宋双栖不是个多事的人,还算温顺听话,让她陪着晚晚,晚晚应该不会受到欺负。 还是得事先警告一番,到时候再让人盯着。如果宋双栖敢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谢重渊眼底暗芒一闪而过。 那样的话,她也没必要留着了。 是宋家人又如何,是他的表妹又如何,老师不是教过了吗,成王败寇,走在这条道路上,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不该被感情左右。更何况他和宋家也没什么所谓的亲情。 谢重渊平静地想着,内心毫无波澜。当然,在考虑那些可利用的、可放弃的、不应该为之动摇的人里头,他自然而然地将余晚烟排除在外。 晚晚是他夺来守着的珍宝,那些人怎配相提并论? 谢重渊等余晚烟吃饱喝足后,方才开口道:“晚晚,宋家送了宋双栖过来陪你解闷,一会儿就到。如果她欺负你了,随时告诉我,记住了没有?” 陪她解闷?余晚烟一愣,这个用词,来的应该不是宋家大小姐吧?谢重渊的舅舅打的是太子妃的主意,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嫡女给一个小小良娣解闷。 余晚烟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来就来吧,反正别烦她别惹到她头上就好。 谢重渊满意地捏捏她的掌心。 “如果你……” 他本想说喜欢的,可一想晚晚喜欢宋双栖就心里发堵。凭什么呢?晚晚只该喜欢他一人,别人,都不配。 话锋一转,“……满意她的话,那她有用,日后可以多接她过来陪你玩,你也好没那么无聊。” “好。” “我还有事要办,晚晚,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陪你。” “……好。” 临走前,谢重渊没忍住,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亲了两口,这才放过她,走了。 第81章 宋家有女名双栖 余晚烟目送他离开。 等谢重渊走后,她坐在美人榻上,眉头紧锁。 宋双栖,她没听过这人。但谢重渊的口吻让她觉得不适。 什么叫给她解闷,让她满意,宋双栖就算有用?难道在谢重渊的眼里,就是这么区分人的吗? 那她呢?对谢重渊来说,算有用还是没用? 哦,现在应该还算有用吧。对她亲亲搂搂抱抱,分明是看上了她的身子,她于谢重渊而言,也是个用来逗乐解闷的。等时日一长,谢重渊对她没了兴趣,是会冷落她,还是,会除了她? 若只是冷落遗忘,那还好,她甚至有机会逃离东宫。 若她知道了谢重渊的一些重要的事情,那完了,依照谢重渊冷厉无情的性格,这小命怕是危矣。 所以啊,尽量离谢重渊的那些公文密信远一点吧。 余晚烟沉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总是这么忧思下去,估计要英年早逝了。 流霜悄然走近,“娘娘,宋三小姐来了,现在在外头候着。” “哦,让她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位纤瘦的姑娘,她穿着浅青色的衣衫,发间别着一支镶着珍珠的簪子,目光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宋双栖见到余晚烟,眼里闪过惊艳,她愣了愣,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整个人看上去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臣女宋双栖见过良娣。” “起来吧。” 余晚烟颇不自在,一向只有她给别人行礼的份,如今宋双栖给她行礼,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站着了,坐吧。” “多谢良娣。” 流霜在一旁守着。殿下吩咐过了,要是宋双栖敢欺负良娣,以后就不用再踏入东宫半步了。 宋双栖安安静静地坐在余晚烟旁边,有些紧张。她在家中向来备受冷落,昨日父亲突然找到她,让她来东宫陪良娣解闷,同时,还要争取在太子面前多为二姐说话。 她知道的,父亲想让二姐当太子妃,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二姐来东宫,反而是让她来。 还有,余良娣,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个女子。 宋双栖抬眸悄悄看了眼余晚烟,又飞速地垂下眸子。良娣长得好漂亮,比她的二姐还要好看些。就是不知道良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二姐一样嫌弃她碍眼,嫌弃她笨手笨脚的。要是因为她让太子殿下对宋家心生不满了…… 宋双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父亲,还有二姐,会打死她的。 余晚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嗯……她有那么吓人?看一眼就能把人吓一哆嗦?不至于吧,她又不是谢重渊,没那么狠,她很和善的。 难不成…… 余晚烟瞄了眼旁边的流霜,示意她出去。这姑娘应该怕的是谢重渊的人吧。唉,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良娣有命,流霜不好违抗。 “奴婢在门口守着。” 果不其然,余晚烟看到宋双栖又轻轻抖了一下。 唉,可怜的姑娘。都这样了,谢重渊还担心宋双栖会欺负她,派了流霜在一旁盯着呢。 等流霜出去后,余晚烟从旁边取了块桂花糖。 “这是昨天在街边买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宋双栖惶恐接过,“多谢良娣。” 进云岚院前,太子殿下刚才特意派人警告过她了,要听良娣的话,要让良娣开心,不能对良娣无礼…… 宋双栖盯着桂花糖想了会儿,好像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就是父亲让她过来而不是让二姐过来的原因啊。良娣需要陪着一个解闷的人,二姐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做这等事。 可是,良娣好像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样傲慢、看不起人。她让她坐在她身边,还给她糖吃。 宋双栖心里一阵酸涩。自她娘亲去世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对她这般好了。 这是怎么了?余晚烟见她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慌了。 这是桂花糖啊,不是毒药!她没想害她!淡淡的药味也是从右手上散发出来的,她是用左手拿的!真毒不死人!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那……” 余晚烟想找个台阶下,话说一半,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双栖飞快把糖塞入口中。 听到“咯嘣咯嘣”糖果不断被咬碎开的声音,余晚烟呆住了。 她没有逼宋双栖一定要吃啊,要是不想吃的话可以不吃的,她很好说话的。 宋双栖三两下把糖咽了下去,抬头,露出一个羞涩又讨好的笑容,“糖很甜,我很喜欢。” 她长得很乖巧,又很瘦弱,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余晚烟轻易猜到了她在宋家的处境。这姑娘,只怕是未被家人善待过。 “叫你双栖,可以吗?” 宋双栖用力点点头。 她好像喜欢上良娣了。 二姐听说太子殿下身边多了个女子后,在家总是生气。不过她还好,她住得偏僻,在家中又是个不被注意的存在,所以二姐的怒火很少会落到她身上。 二姐骂良娣是个狐狸精,是个不要脸的。可她觉得良娣是个好人,一点都不像故事里的坏妖精。良娣长得那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比二姐对她还要好很多。 她想,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良娣吧。反正,她很喜欢。 “双栖。” “嗯。”宋双栖轻轻应道。 “双栖。” “嗯!”宋双栖答应的声音愈加响亮,仰着头,乖巧又期待。 余晚烟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心软了又软。 这么可爱的姑娘,看了就让人心生怜爱,她要是有这么个妹妹就好了。 余晚烟随即想到了远在江都的林家表妹林清晓。 唉,别人的妹妹,她的妹妹,一点都不一样。 刚才宋双栖看到流霜时那一副胆小的模样,真不知道谢重渊对她做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双栖,喜不喜欢桂花糖?” “喜欢。” “以后你来找我玩,我都给你备上,好不好?” “好!” 第82章 绣香囊 余晚烟几乎什么都没做就轻易俘获了宋双栖。 宋双栖感受到她的善意,慢慢也放开了。她抱着一盘糖果、果脯,欢欢喜喜地回答着余晚烟的问题。良娣人真好,她很想亲近她。 余晚烟虽然喜欢宋双栖,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在东宫,再加上彼此微妙的身份,她更多的还是在试探。 宋双栖总被嫌弃愚笨,性格木讷,在宋家备受冷落,所以家里的事情包括宋家和太子之间的真实关系了解的并不多。 在她来东宫前,宋将军已经吩咐过她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宋双栖也都记在了心里。 余晚烟看着她别扭的神色也不为难她,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 宋双栖松了口气。良娣果然是个好人,见她不想说也不会逼问。当然喽,等她回家后,她也不会告诉父亲和二姐良娣问过她这些。 “双栖,你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是呀。大姐很多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家里现在还有二姐。” 余晚烟若有所思。宋家二小姐,就是那个太子妃的预备人选?有力争夺者? “你二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余晚烟看到宋双栖将一盘果脯都快吃完了,又把一份糕点放到她面前,并给她倒了茶。 “二姐……” 宋双栖想到了父亲的叮嘱,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多替二姐说话。可是她见不到太子殿下啊,那她同良娣说也一样吗?良娣是太子殿下亲近的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二姐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厉害的女子。”宋双栖说得很认真。 在她眼里,她的姐姐宋梦雨就是一个相当出众的姑娘,什么都会,什么都厉害,虽然她以前很少出门,没怎么见过别人,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是吗?”余晚烟有些意外。宋双栖在宋家不被重视,她还能对宋梦雨有这么高的评价? “当然了。”宋双栖托着下巴道:“家里人都夸赞二姐长得好看,我就很普通了。二姐还会骑马射箭呢,这都是父亲教的,我在旁边看过,也试过一次,但我不会,后面就没学了。二姐琴棋书画也都很厉害,夫子们都称赞过的。他们还说我是榆木脑袋,什么都不会……” 宋双栖絮絮叨叨半晌,余晚烟算是听明白了。 宋二小姐宋梦雨到底厉不厉害她不知道,反正宋家人都欺负宋双栖,从小开始要么忽视她,要么打压她。 骑马射箭,这哪是看过试一次就会的?宋家的那些人捧着二小姐宋梦雨,踩着宋双栖,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才养成了她胆小怯懦不自信的性格。 “双栖,你家里人平时会夸赞你吗?” “我事事不如二姐,那么糟糕,得不到夸赞很正常啊。而且,父亲那么厉害,我也觉得我身上没有他半点影子,所以他不喜……他,他,他觉得我不好,也没什么的。” 这姑娘,唉。余晚烟看着真要怜爱了。这要是她妹妹,她夸都来不及呢,怎会处处贬低。 “双栖,你今年多大了?” 余晚烟本来都有点想把她当妹妹看了,结果一问年龄,就比她小了半个月。这声妹妹,她忽然就叫不出口了。 “良娣,我什么都不会。二姐她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父亲也说,只有宋家能庇护我,我的存在,也是为了宋家。” 看着沮丧的宋双栖,余晚烟赶忙安慰,“什么叫这辈子都这样了?你今年才十七,人生还长着呢,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都可以。假以时日,说不定你会比你二姐更加优秀。诶,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呀,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平日里喜欢刺绣吗?绣得怎么样?” “没有二姐好。” “……”还绕不开宋梦雨了。 余晚烟默了一瞬,道:“那至少应该比我好。我一直想绣个香囊,但又觉得一个人绣东西很无聊,刚好你来了,我们也可以说说话,顺便你还能教教我。” 宋双栖很愉快地答应了,依旧不忘否定自己,“我陪良娣一起。但是我绣得不好……” 余晚烟将东西都堆到了案上。 当初赵彦和送她的桂花干还留了一点,她那时候就想做个香囊来着,一直懒得动,今日刚好可以开始动工。 桂花虽然没了香气,余晚烟还是想将它们放入香囊,将那段自由无拘的日子好好封存。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还能回到那里,亲手摘下新鲜的桂花呢。 余晚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然后她看着宋双栖手里的香囊沉默了。 这叫绣得不好?在侮辱谁呢? 算了,这姑娘被打压惯了,自信心早被磨没了,她需要鼓励。 于是余晚烟一顿猛夸,将宋双栖夸得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正开心着呢,流霜进来了。 “三小姐,时辰到了,您该回去了。” 宋双栖瞬间不自在,慌张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不舍地同余晚烟道别,“良娣,我要回家了。” 她不晓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好不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来东宫。她真的很喜欢良娣,她想和良娣当小姐妹,别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朋友,她也想有。 香囊她故意绣了一半放在这里,她还想来。 “双栖,你明天还有空吗?过来我们一起绣完呀。” 宋双栖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嗯!明天我一定来。” 流霜送宋双栖离开后,余晚烟一个人也没了继续绣下去的心思。手涂了膏药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绣了那么久的香囊,又开始酸了。 余晚烟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谢重渊。 余晚烟懒得行礼,她低头拨弄着案上的东西。 “下午玩得可还开心?” “嗯。” “宋双栖欺负你没?” 余晚烟嗤笑一声,“她什么样的性格,殿下怎会不知?” “我就是担心你思虑太多,步步忍让,吃了亏,所以才找了个性子好拿捏的送过来。” 谢重渊说笑着,眼尖的看到案上未成形的香囊。他一把拿起,仔细端详着。 “晚晚,这是特意绣给孤的?” 第1章 重生后的一巴掌 “烟儿?烟儿?” 门口传来男子的低唤。 余晚烟费力睁开眼睛,还没看清自己在哪里,撑着脑袋的手一软,便向旁边栽去。 “烟儿!” 匆忙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一双手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烟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怒火与恐惧让力量油然而生,余晚烟下意识地铆足了劲,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周聿辞偏着脑袋愣在那里,原本的担忧瞬间消失,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余晚烟后退一步,太使劲了,她的手打得生疼,却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不是被扔进了井里吗?她怎么会……还活着?这又是哪里? 微开的窗户口传来小贩带着江都口音的叫卖声,连绵不绝。 余晚烟打量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纤细的双手,除了右手掌心通红之外,其余完好无损,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周聿辞终于回过神,“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余晚烟合上眼,平复着心绪,竭力不让自己在周聿辞面前露出马脚。 她怎么了?她这是回来了呀!她回到了章平二十四年!她回到了还没有义无反顾地跟着周聿辞去京城的时候! 她,还活着! 想到这里,余晚烟的肩膀微微颤抖。 “烟儿,我刚才在外面敲门,见屋里没有动静,担心出什么事,这才进来的。我看你撑着脑袋,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做了噩梦?” 余晚烟抬眼看去,眼前的男子手执折扇,穿着青衫,长身玉立,面容俊逸,一侧泛着红,却丝毫没有挨了一巴掌后的恼怒与窘迫,只有对她的担忧。 呵,就是这副皮囊当初将她骗了过去! 周聿辞被她盯得有些不适,心中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怎么觉得烟儿突然对他疏离了起来? 不等他再细细探究,余晚烟便故作惊慌,“嗯,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死了,被人害死了。” 她的确是被人害死了,这不是梦,而是她经历过的前世。 最后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命人将她扔进井里的,正是平阳侯府的大小姐,周聿辞的妹妹,周玉寒! 周聿辞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无缘无故的,烟儿怎么会突然对他疏离,看样子是这个噩梦把她吓得不轻。不过,这正是他在美人面前表现的好时机! “一个梦而已。烟儿不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你的。” 周聿辞想要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余晚烟起身去拿茶壶,不经意地避开了伸过来的咸猪手。 周聿辞见状,连忙上前抢过茶壶,殷勤地倒了杯茶,“烟儿,喝杯茶压压惊,小心烫。” 他吹了吹气,这才将茶杯放在余晚烟面前。 余晚烟胃里一阵翻涌。 这茶她是碰不得了,现在有点想吐。 所以,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伪君子恶心又油腻的呢? 周聿辞见她发呆,左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烟儿,还在想那个梦吗?梦都是假的,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舅舅家待你不好,烟儿,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过些时日,你便和我一起回京城……” 余晚烟自然没错过周聿辞左手手背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后来的悉心照料下,已不再狰狞。 是了,她记起来了。 周聿辞是救过她的命的,那道伤疤就是他替自己挡住倒下的重物时留下的。后面即使得到了医治,却也不能恢复如初,周聿辞的手再也弹不了琴了。 可是,又不是不能用了。周聿辞失去的是他灵活的左手,而她上辈子失去的是一条命啊!孰轻孰重? “我该回去了。” 余晚烟因为突然重生,脑子里乱的很,她现在急于离开这里,得理一下思绪,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周聿辞面色一僵,他有些意外,以往只要把那只受伤的手有意无意地在余晚烟面前晃上一晃,她总是会露出愧疚、心疼的神情来,今天怎么就视而不见了? 眼看着佳人就要离开,周聿辞连忙拦住她的去路,“烟儿,你的衣裳还没有换。” 换衣服? 余晚烟低头瞧见了裙子上的大片污渍。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这是哪一天了。 孙县令家的千金今天举办赏花宴。本来她只是一个商户家不受待见的穷亲戚,是没有资格去的,不晓得自己那个好表妹说了什么,孙小姐居然给她下了请帖。 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她们只是为了欺负她,想拿她当个乐子来捉弄取笑罢了。 这不,湿漉漉的裙摆,袖口的泥巴,无一不显示了今天的糟糕境遇。 在余晚烟的印象中,她独自离开孙府,在门口遇到了周聿辞,周聿辞让人买了身干净的新衣裳,带她到这雅间来换。 前世,余晚烟对周聿辞百般信赖,又见他出手相助,更加感激不尽,于是什么都没想,就换上了他给自己的新衣服。 等她穿着新衣服回到林府,自然遭到了舅舅舅母的责问,后面连带着府上的丫鬟小厮都在背后说尽了各种难听的闲话。 这一次,她不会这么做了。 “不必了。如果我回到家中,舅舅、舅母,还有表妹他们见我换了衣裳,一定会多加询问。即使你我二人清清白白,但别人是会多想的,这于我名声无益。” 周聿辞眉头微皱。 这余晚烟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他出去等她换衣服之前,分明还是一副感激、依赖的样子,现在突然避他如蛇蝎。他一直守在外面,这期间余晚烟也没有接触谁啊。那一定是噩梦的缘故,吧? 周聿辞还想再劝,余晚烟不耐烦了。她现在真的恶心,和这个人渣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觉得空气都脏的让人没法呼吸。 她避开挡在身前的胳膊,冷冷说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周聿辞追了过去,刚到门口,门就被用力地甩上,恰好撞到他脸上。 “嗷!” 周聿辞捂着鼻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流鼻血了! 第2章 争吵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似的,余晚烟脚下生风,匆匆离开。 走到大街上,她才发现自己现在身无分文。除了回林府,她哪儿也去不了。 无视路人的目光,余晚烟沿着道路慢慢走着,细细回想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自小就在祖父身边长大,跟着读书写字。三年前,祖父逝世。在弥留之际,祖父委托一个阿婆将她带到了江都,投奔表叔。结果表叔也病逝了,阿婆只好将她带到了舅舅家。等她在林府安顿下来后,阿婆便离开了,此后了无音讯,再没见过。 舅舅林大保是个商人,商人大都重利,府上多了一张白吃饭的嘴,他自然是很不乐意,很少会给余晚烟好脸色。 舅母林夫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穷酸亲戚也相当不满意,尤其是看到那张出落的愈发明艳动人的面容,生生将自家宝贝女儿比了下去,便更加的不高兴。 林家表妹林清晓就不用说了。女孩儿正是爱美的年纪,表姐妹两人一块儿出现时,她往往是那个后被注意到甚至是直接被忽视的人,心里当然不会痛快。 余晚烟在林家饱受冷落和刁难,但她处处忍耐着,因为除了这里,她似乎已经无处可去了。 可这个世界往往是这样的,当你后退一步时,那些欺凌你的人就会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舅舅林大保在别人的议论中慢慢看到了这个便宜外甥女的价值。 余晚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呀,不少见过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呢。白吃了他们林家那么久的饭,怎么着也该回报回报了吧。 林大保还在考虑谁能给林家带来最大的利益,他的夫人和女儿已经从候选名单里挑中了一位商人——王有才,王老板,江都首富。 余晚烟冷笑。那老头子都七十了,她才十七! 老流氓一把年纪,还贼心不死呢,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管他王老板有的是才还是财,反正她不愿意给老头当续弦! 说什么老头喜欢她、看重她,等王有才死了,王家的财产就会全部落到她手里。这是觉得她是傻子呢?还是王有才是傻子呢?还是王有才的一堆儿子们是傻子呢? 她的好舅舅和好舅母要是真这么看好那个老头,就把林清晓嫁过去“享福”吧!她才不奉陪! 前世,因为对婚嫁一事的恐慌,再加上周聿辞的糖衣炮弹,让她毅然决然地逃离江都,跟着周聿辞去了京城。 余晚烟原本以为自己是奔向了幸福,没想到京城的浑水极深,哪怕是一个平阳侯府,里面的脏水稍微晃晃,就将她彻底淹没。 她先是遭到了平阳侯府的嫌弃,嘲笑她痴心妄想,一介平民居然想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后在无意中撞见那个自称洁身自好,又口口声声说爱慕她、非她不娶的周聿辞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最终她又因目睹了此事丢了性命。 平阳侯府,真脏啊。 既然认清了周聿辞的真面目,那这一世,她不会再犯这个愚蠢的错误,不会再靠近周聿辞和平阳侯府半步了。 可是,她不甘心啊! 前世无辜命丧侯府,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余晚烟悲愤不已。 她撞破的平阳侯府的一件秘闻,或许不够致命,但也足以让侯府的名声跌落谷底。 然后呢?这有什么用吗?她如果不能彻底摧毁一个侯府,那日后必定难逃一死。 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能依靠,便注定难以挑战权贵。 那些达官显贵稍微动动手指,便轻易搅动了无数人的生死。 算了,还是活命要紧。京城这种是非之地,她决计不会再踏入。 余晚烟一阵痛苦,脚步慢了下来,缓缓向林府走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听说那个人很有才华,且一直有入仕的志向,或许能帮到自己。 不管了,一步一步来,先去看看再说。反正林大保已经在计划将她嫁人了,她得赶紧离开林府,最好立刻就走。 “哟,这不是我的好表姐嘛。不是提前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府上啊?” 林清晓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对着狼狈的余晚烟习惯性地嘲笑。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眼里划过一抹嫉妒。 这该死的余晚烟一身破旧衣服,都沾了泥了,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楚楚动人?怪不得引得周公子怜惜维护呢。真就是狐狸精现世!看着就让人讨厌。 林夫人牵着自家女儿的手,皱着眉嫌弃地看向余晚烟,忍不住指责起来,“你干了什么!不照照镜子看看现在是什么模样吗?一个姑娘家家,脏兮兮的,还在外面乱逛,是不是嫌我们林家不够丢人?外面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苛待你了。” 余晚烟也不生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舅母,今日是表妹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孙小姐的赏花宴。至于我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表妹可是在现场,亲眼目睹,不如舅母让她好好讲给您听听?” 林家母女一愣,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余晚烟居然敢顶嘴了。 林府门口不断有行人经过,好奇地看了过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啊,吵起来吵起来,好好满足一下他们的八卦之心。 他们边看边悄摸讨论着。 “这姑娘是谁?裙摆和鞋子湿漉漉的,像是刚才踩进水里了。” “嘿,你不认识啊?这是来投奔林家的表姑娘。啧啧啧,看林夫人和林小姐凶巴巴的态度,表姑娘平日里肯定没少受欺负。” “哦?你认识?展开讲讲,怎么欺负的。” “别的先不说,人姑娘裙子都湿了,林夫人不让她赶紧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反倒在这里指责她丢人,这是几个意思?” “也是。林小姐可是幸灾乐祸的很,以为我们瞎,看不见吗?诶,她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我看,八成是这林小姐把她表姐害成这样的。” 路人的议论声传进林清晓的耳朵里,她懵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胡说八道,她这个样子,关我什么事了!” 尖锐刺耳的声音把路人吓了一跳。噫,这么凶?声音这么大?是心虚了吧。 余晚烟垂下眸子,“确实是我自己不注意,如果我没有站在池子边,就不会被人撞到后背,没站稳,踩了进去。表妹当时就站在我右边,可有看清是谁撞得我?” “谁站你右边了!我当时分明站在你后边!” 第3章 福气?晦气? 余晚烟恍然大悟,“哦,原来表妹站我身后啊,那一定看清是谁撞得我后背喽?” “我……”林清晓气得发红。以前跟个软包子一样的余晚烟现在怎么咄咄逼人了?害得她一时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说出了实话。 余晚烟故作疑惑,“对了,表妹刚才拉着我去池子边想说什么来着?都怪我,还没来得及听你说话,就不小心摔了进去。” 路人恍然大悟,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不是林小姐推的人,她早就解释清楚了,而不是在这里干瞪眼。瞧瞧,这眼珠子都快喷火了。 林清晓在林家受尽宠爱,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哪个敢不捧着她。陡然迎上这些“穷苦”百姓指责、嘲讽、厌恶的目光,她无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怎么办?她可不想落下个恶毒的名声啊。 都怪余晚烟,像之前一样好好地聆听教训不好吗?非得开口顶撞,这万一影响到自己今后的婚事,她非得撕了余晚烟这张出言不逊的贱嘴,划烂这张到处勾引人的脸。 林夫人自然是为自己女儿说话的,她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晚烟,你妹妹今天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原本是不打算赴宴的,可她担心你没什么朋友,在宴会上会无聊,这才陪你一起去了赏花宴。” “今天宴会上的人多,她本就病着,一时没注意到你是怎么落水的也实属正常。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一向好,可不能因此生了嫌隙。” 林夫人脸上挂着笑,乍一看还挺和颜悦色的,实则笑意不达眼底。 余晚烟点点头,“原来表妹是病了呀,怪不得会站不稳呢。以后,生病了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若是不小心冲撞到了别的什么贵人,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结束了。” 林夫人的笑容僵了僵。 还说呢,能不能闭嘴啊?看样子余晚烟和王老板的婚事得尽快定下了。眼不见为净,早点把她送走。 “晚烟,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我前些日子特意找绣娘做了几身,快去看看合不合适。” “哦?我也有吗?不是表妹的旧……” 衣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林夫人尖声打断了,“晚烟!今日的风有些大,小心着凉了,快去换衣裳吧。” 她示意丫鬟带着余晚烟赶紧进府。 可笑,搁这儿捂嘴呢。说得好像别人没长眼睛,看不出她这一身陈旧,且因为不合身被明显改过的旧衣服。 不过,虽是四月了,天气确实还有些冷。 余晚烟懒得再同她争辩,顺从地进了府。 看着送到她房间的新衣裳,余晚烟一愣,没想到林夫人说的是实话,这次居然不是林清晓不要的旧衣服了。 哼,林家哪里会对自己这么大方,这里头准没安好心。算算时间,差不多该王老板要来议亲了吧。 果不其然,她刚换好衣服,林夫人就派身边的丫鬟来请她过去。 林家三口都在正厅坐着。 林大保沉着脸,显然是听了林清晓的一番控诉,现在正对余晚烟心生怒火呢。 余晚烟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三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余晚烟笑吟吟地道谢,“多谢舅母送来的新衣裳,我很喜欢。” 爱美是人的天性,有这么一件崭新舒适又合身的漂亮衣裳,她确实挺喜欢。 林清晓低声骂了句,“狐狸精。” 她想到等会儿要讲的事情,那点怒火立刻平息了下去。 林大保用那打量货物的眼神多看了几眼,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他这外甥女果然天姿国色,比那早死的妹妹容貌更甚。 想起余晚烟的娘亲,林大保心底一阵不舒服。那么美的一张脸,白白便宜了一个穷酸书生,没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要是当时把她送给县令还有商会的那几个人,他林家早就发达了! 林大保一阵心痛。 不过还好,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更好的。 他清清嗓子,示意余晚烟落座。 等她坐下后,方才开口,“晚烟啊,你呢,一晃来我们林家也有三年了,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爹娘走得早,祖父也去了,没法来替你做主。不过你放心,有你舅舅和舅母在,这事,我们来帮你相看。” 林大保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朝自家夫人使了个眼色。 林夫人心领神会,当即接过话,“是啊,晚烟,我和你舅舅一直都替你留意着呢。你长得好,本来是不愁嫁的,可你的出生……” 林夫人顿了顿,故意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来。 她打量着余晚烟,可这个外甥女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色平静,和方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真是奇了个怪了。 林夫人没得到余晚烟的任何表示,只得接着说下去:“江都多才俊,我们也希望你可以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以后能享福,这样也不算愧对你爹娘,还有你祖父。” 余晚烟慢悠悠地开口道:“铺垫了这么久,看样子,舅舅和舅母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林大保同夫人对视一眼,“前些日子,咱们江都的首富王老板同我谈起了你。王老板他第一次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余晚烟一口回绝,“不嫁。” “晚烟,你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王家财力雄厚……” “不嫁。” “王老板发妻已逝多年,你嫁过去就是正妻……” “太老了。” “……年纪大一些,会疼人。” 大一些?那年纪都能当你俩的爹了!余晚烟被气笑了。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躺在棺材里疼人啊。那么想要被人疼爱,不如自己过去,霍霍她做什么。 “晚烟,这是你的福气。” 不,这不是她的福气,这是她的晦气。遇上这么些人,她真的是倒霉透了。 可她现在身处林府,势单力薄,要是直接激烈反抗,林大保肯定会命人将她看管起来,到时候再想跑就难了。 “可是,舅舅,我有心悦之人了。” 林大保的脸黑了黑。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和那个短命鬼娘一样,看到个男的就贴上去。 “谁?” 余晚烟故作娇羞,“表妹见过的,是周公子。”唔,有点恶心到自己了,但好歹能拿出来挡上一挡。 林大保仔细想了一下。什么玩意儿?江都没听说过有哪个周家啊。没有钱和权,有什么用。该不会又是哪个穷鬼书生吧! 林清晓狠狠咬了咬唇。 周聿辞她见过,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整个江都只怕是找不出比周公子更英俊的男子了,她看了也心生欢喜,可那人总是看着余晚烟,满眼柔情。 比起不明身份但相貌堂堂的周聿辞,林清晓还是希望余晚烟能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狐狸精和老头,这才是绝配嘛。林清晓恶狠狠地想着。 “爹爹,周公子看着确实不错,我听说他是个在外游历的书生,几个月前刚来到江都。” 又他娘的是个书生! 林大保怒火直冲头顶,一拍桌子,“不行!一个破书生能有什么用。余晚烟,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的婚事,由我做主!” “可是,舅舅。”余晚烟缓缓抬头,“周公子本名周聿辞,京城人士,是平阳侯府的二公子,不是什么破书生。” “什么!” 第4章 既要又要 林家三人异口同声,其中林清晓的声音尤为尖锐。 她能看得出来,周聿辞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不似普通人。可看他出手并不阔绰,一直租住在一间简陋的小院里。本以为是哪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平阳侯府的人。 那可是平阳侯府啊! 她自己能见到的大官也就江都县令了。 林清晓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凭什么一个侯府公子能看上余晚烟啊。 她好气。 林夫人也很惊讶。 京城侯府?不成!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和京城的官宦世家搭不上关系,余晚烟这么一个没爹没娘的穷酸玩意儿就更不配和侯府的公子在一起了。 林大保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外甥女有点本事啊,狐媚劲十足,居然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平阳侯府,那他可得再掂量一下了。财和权,好想都要啊。 正厅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厅内的四人心思各异。 如果不是重来一世,余晚烟到现在其实是不知道周聿辞的真实身份的。 她本不打算搬出周聿辞,可如今也只有平阳侯府这个名头能让林大保有所犹豫,不那么快地下决定。 贪婪如他,为了获取最大的利益,那他一定会在平阳侯府和江都首富之间摇摆不定,暂时也会放松对自己的警惕,那她也就有了逃离的时机。 “侯府啊……是个好地方。”林大保眯着眼睛,捋着胡子,“晚烟,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平阳侯府的二公子的名头啊?” 余晚烟恭恭敬敬地答道:“他是庶出,名声自然比不上平阳侯世子,舅舅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他为人低调,这一次,刻意隐瞒了身份在外游历,也是不想让人知道。” 呵,什么在外游历,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件事。余晚烟低着头,无人发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与恨意。 庶子?林清晓的内心稍微平衡了一下,但又立刻扭曲起来。就算是庶子那也是平阳侯府的庶子!单从身份上看,怎么着也比王老板那个老头子强!更别提年龄、相貌,简直就是吊打! 不行,不能白白便宜了余晚烟。 “爹……” 林大保摆摆手,打断了林清晓的话,“晚烟啊,你年纪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他自称是侯府二公子,但也不能确定啊。这年头骗子多,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就喜欢假冒别人的身份行事。江都离京城那么远,若真要冒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发现。” “我等会儿就派人去打听一下,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侯府公子,那我也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如果他不是,晚烟,你还是乖乖听舅舅的安排吧。舅舅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的。” 余晚烟露出了一抹欣喜又羞涩的笑容,“好,我都听舅舅的。” 林大保满意点头,“行了,你今天落了水,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吧,别到处乱跑。” 他思忖着,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安排。要派人去打探那个周公子的真实身份,明天王老板来讨论亲事,他今天还得先准备着。哎呀,要是两边都能抓住,他们林家以后的道路就好走的很啊。 等余晚烟走后,林清晓抱怨道:“爹,难不成你真要变卦,将余晚烟嫁去侯府啊?那王老板那里怎么办?” “晓晓,不急啊。你见过那个什么周……周聿辞,跟爹说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那个谦谦公子的名字,林清晓面颊泛红,视线胡乱飘向别处,“我,我怎么知道,我和他也只是打过几次招呼而已。而且,我都不知道他是侯府公子。”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抱怨和委屈。对别人就隐瞒身份,对余晚烟就袒露一切吗? 见女儿这副娇羞的模样,林大保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看着比县令家的公子还要好?” “嗯。”林清晓捏紧了帕子。她可没忘记县令家的公子每次看到余晚烟脸就红了。狐狸精,真是一个男人都不放过。 林大保摸着胡子,“晓晓啊,京城离这里太远了,爹觉得余晚烟还是留在江都的好。王老板答应了,等余晚烟嫁过去,我们的盐生意也就有着落了。这可是暴利行业。” “至于周聿辞那里,晓晓,你和余晚烟长得有几分相似,容貌不比她差,性格更讨人喜欢,你呢,身后还有咱们林家,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到时候我想法子安排你和周聿辞多接触接触……” 林清晓顿时红了脸:“爹!” “好好好,我们乖女长大了,不好意思了。爹不说,爹还有事要去忙。等爹回来,给你带你喜欢的珠宝。” 第5章 跑路 余晚烟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刚才从正厅回来的路上,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林家人不喜欢她,只当她是用来交易的筹码。王老板可以说是江都的地头蛇,林家从他身上获取利益更为方便。所以,林家是绝对不会放过王老板这棵大树。 即使周聿辞的身份被确认,林大保也不可能会把自己嫁给周聿辞的。在他眼里,这个世上,他的女儿林清晓才值得更好的人。江都县令在平阳侯府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总而言之,哪怕方才道破了周聿辞的身份,也没办法给自己拖时间。 她得赶紧离开! 在余晚烟的记忆中,第二天王老板就要登门商议婚事了。她不知道林大保到时候会想出什么说辞来搪塞自己,反正她不想再看见这个恶心的糟老头。 婚事一旦定下,林大保就会派人严加看管,自己再想迈出林家一步都难。 前世能逃离林家,还是多亏了周聿辞。余晚烟记得,自己换好衣裳后,同周聿辞互诉衷肠,并求他带自己离开林府。 周聿辞答应了,约定好三天后见面。结果他等到第五天都没有等到余晚烟,便托人过来打探消息,这才得知她被禁足。 后来,周聿辞想了法子,带着她翻墙逃出了林家,两人直奔京城。 这一次,靠不了别人,只有自己了。 余晚烟说是要收拾包袱,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在林家的三年,她穷的可怕。 当初带来的一些贵重首饰,都被林清晓抢了去。一通收拾下来,就只有那么两件旧衣,还有一点碎银和一些胭脂水粉。 余晚烟将包袱藏在床底。 她已经计划好了,等会儿趁人不注意去弄点干粮,再想法子雇辆马车,天黑以后,就跑。这个屋子偏僻又荒凉,林府上下都不待见自己,没人会来的。 余晚烟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静静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夜色渐沉,林家母女那边其乐融融,林大保外出办事还没有回来。 余晚烟等不及了,将下午外出买的东西都塞进了包袱,又将自己伪装一番后,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身看向摆放在案上的一架古琴。 带?还是不带? 月华如水,琴弦泛出森森冷意。 脑海中闪过祖父那张苍老慈爱的面容,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余晚烟闭了闭眼,不再犹豫。 这个荒败的小院安静无声,一如平时那样无人来访。余晚烟顺利地溜出林府,到了提前约定好的马车的位置。 赶车的是位姓赵的婶子。她的夫君前年意外亡故,只留下了这么一辆马车和一间破旧的小屋。赵婶将小儿子送到兄长那里读书,自己则留在江都,学会了赶马车,以此来维持生计。 她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拿钱办事。等余晚烟到了,便驾着马车连夜出城,向徐州赶去。 余晚烟坐在简陋的马车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古琴。 这把琴很普通,有些陈旧,周聿辞嫌弃过,也答应过等他们到了京城后,会送给她一架新的名贵的古琴。可等到最后,琴没送来,反倒把她的命给送走了。 余晚烟是有些不解的。 她回忆起自己和周聿辞的初识正是因为一曲琴音。 那天,她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正准备回林府,隔着一堵墙,恰好听到了墙那边传来琴声。曲调宛转悠扬,吸引了她,让她忍不住驻足停留。 一曲广陵散,余音袅袅,余晚烟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很好奇,弹琴之人究竟是谁。琴音如此干净澄澈,想来那人一定是个极擅古琴的高雅之士。她若是能有幸结交……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俊秀的男子抱着琴推门而出,看到门口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眼底顿时露出惊艳,呆呆地看着。 余晚烟只犹豫了一瞬,便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她和周聿辞就此相识。 不过后来,余晚烟也没有机会再次听到那般好听的琴声。 他们相识不久后的一天,她在大街上被一个醉酒的男子纠缠,周聿辞挺身而出,却被醉汉推倒的重物砸伤了左手,此后,这只手再也弹不了琴。 一切皆因她而起,余晚烟心有愧疚,除了悉心照料之外,对弹琴一事闭口不提。 余晚烟轻轻拨了下琴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一时间竟觉得无比陌生。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能弹出那般纯粹之音的人,现实里居然如此丑陋不堪。兴许是她还没有达到听曲识人的境界,也可能是京城素来会培养伪装真实面目的人吧。 余晚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古琴仔细地收了起来,现在可不是悠闲弹琴的时候,她还在逃亡呢! 第6章 (男主出场)抓人?杀人? 赵婶收了余晚烟的银子,驾着马车,向着徐州日夜兼程。 余晚烟扒拉在马车门口,“赵婶,这一天一夜,你也就上午休息了会儿,要不今晚我们就不赶路了,找间客栈歇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赵婶挥着鞭子,一刻也不停留,她木着脸,声音很沉稳,“余姑娘,你和林夫人她们在街边的争执我都听到了。这么些年,一直待在自己的舅舅家,被人欺负,也没个依靠。现在你又把自己的脸画成这副样子,显然是私自逃了出来。” “你约了我连夜离开江都,今天白天那点时间,他们肯定发现你人不见了。等他们意识到你跑了,林家会立刻派人出来找你。时间紧,不能耽搁。” 余晚烟讪讪一笑,“呵呵,赵婶,原来你都猜到啦。” 嘶,看着沉默寡言又木讷的人,没想到心里对什么事儿都门清着呢。 赵婶依旧面无表情,“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这次我又收了你的银子,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你送到徐州。” 之前有段时间赵婶为了赚钱,拼命干活,累垮了身体,发了高热晕倒在雪地里,幸好余晚烟路过发现了她,给她吃了药丸,又找来郎中,这才救下她的性命。 赵婶面相看着凶狠,实则是个心热的、知恩图报的人。 果然,评判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外在。细细听其言观其行,方可窥得几分皮囊之下的那颗心。 赵婶铁了心赶车,余晚烟见劝不动,便只好由着她去了,自己则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外面嘈杂的声音将她惊醒。 大半夜的,荒郊野外,这么吵? “姑娘,坐稳了!”赵婶在外头大喊了一声,然后扬起马鞭,全速前进。 马车颠簸起来,余晚烟不由得抓紧了车窗。 她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难道是林大保发现她逃跑,然后派人追了过来了? 不能吧!前世她和周聿辞从江都去往京城,甚至没有连夜赶路,都没有人追过来的。为什么林大保这次会派人来追她? 不对!或许,前世林大保也派人了,但是这伙人没有去京城的方向,而是往徐州的方向跑了。 余晚烟的脸白了白。她这么倒霉的嘛? 听动静,后面的人马好像不少啊。林大保居然花这么大手笔来找她一个弱女子,她还真是……无话可说了。早知道就该给林府上下都下一大堆泻药,拉死他们算了,省得这群人还有力气出来追她。 她就不应该心软的。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了逃跑的前科,要是被抓回去,就真的再也出不了府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赵婶虽然力气大,但不怎么会武功,打不倒后面这一大群人啊。 不行,不能连累了赵婶。 “赵婶,你要不停下来吧。如果他们是来追我的,我跟他们回去,如果他们不是……啊!” 马车一个急转,余晚烟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她顾不得疼痛,摇摇晃晃地站起。 “赵婶……啊!” 余晚烟一声惊叫,慌张抬头。 虽然看不到,但她明显察觉到有人站在了马车顶上,连带着车身晃了好几下。 这么刺激的吗! 这是抓人还是杀人啊! 余晚烟惊慌失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跟你们回去!我跟你们回去!别再追了!” 不要这么吓人啊。她回去还不行吗?大不了回去后再慢慢想办法呗。 车厢摇晃起来,头顶好像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确定,再听听。 好像还真是! 难道赵婶深藏不露,表面上是个赶车的,实际上是个武林高手? 那也不行,听刚才的声音,追来的人手众多,而且据她所知,林大保手下有几个高手,比如,林木,赵婶能应付的过来吗? 不对啊!赵婶在打斗,那不就没人驾车了吗?完了,这马受了惊,乱跑怎么办?无人驾驶,太危险了! 余晚烟刚想扒开车门看一眼,车顶的木板被劈了几刀,承受不住重量,断了。 在她无比惊恐的目光里,一个黑衣男子从上方掉落,倒向她的方向。 余晚烟立即向旁边一闪。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寒凉的月光下,她看到了那深沉的颜色在长剑上缓缓流淌,滴落。 杀,杀人了? 真干起来了! 余晚烟僵在那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黑衣男子一跃而起,与外面的人厮杀了起来。 外面是一场混战,约莫有十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其中有一个人,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余晚烟认识,正是林木。 “余姑娘!你还好吗!” 赵婶降低了车速,拉开门,关切地看了过来。 余晚烟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敢情刚才从天而降的是个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了? 赵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她也害怕啊。只是她面瘫,所以脸上不显。 “余姑娘,这……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余晚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林木他们只是来抓我回去的,我不知道他们要杀我啊!我,我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给他们下药,我只是私自跑了出来啊!” 王老板这人挺阴的,自己跑了,他就一定会为难林大保,所以林大保就想杀了自己泄愤?这么狠的吗? 赵婶也惊疑不定,“那,我们该怎么办?跑?” 说话功夫,打斗的人只剩下了三个,他们迅速靠近马车,然后其中一人一刀把马给砍了。 很好,这下想跑也跑不了了…… 林木的刀朝着余晚烟的方向砍了过来。 林大保竟然真要杀她!她才重生就又要死了吗! 余晚烟的眼前泛起了血色,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打斗的三人一下子只剩下先前掉落在车厢里的那个黑衣男子。 都,都死了? 都死了!这么多人,全都死了! 余晚烟劫后余生,却没有半分欣喜。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倒了一路,就算林大保不抓她,官府也要抓吧。 大侠,您救了我,也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呀! 大难不死,全是后患。 余晚烟欲哭无泪。 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随后瞬间倒下。 得,全场只活了她和赵婶俩不会武功的女人。 俩不会武的弱女子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是未曾平息的惊恐和茫然。 “赵婶,今天这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余晚烟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镯子,“对不住。马车算是我买下了。这个镯子是我身边最贵的首饰了,你拿去换些银子,多余的,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赵婶,你快走吧。” 赵婶犹豫,“余姑娘,我走了,你怎么办?” “篓子是我捅出来的,我自己会承担。舅舅那边,放心,我有法子。另外,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今晚之事,你就当没有见过。快走!” 夜晚,城外的风特别的寒冷。 赵婶心底挣扎了许久,咬咬牙,接过镯子,“余小姐,你多保重。” 赵婶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到处都是尸体,阴森森的,余晚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她最近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男子。 余晚烟走过去,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 还活着?虽然微弱,但好像还在喘气。 第7章 不知死活 余晚烟犯了愁。 大侠出于正义,挺身而出,现在却身受重伤,昏迷在此。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不多了,她作为一个被救的人,肯定不能丢下这个恩人,自己逃之夭夭吧。 好在当年照顾祖父,来了江都后又备受冷落,关于最基本的一些医术,余晚烟还是懂一些的。跑路前,她不仅备足了干粮,还准备了常用的草药,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借着月色,余晚烟将男子的伤口都简单处理了一下。 弄好这一切后,她又茫然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跑,那她还勉强跑得动。要是再带上一个昏迷的男子,那绝对不可能。她细胳膊细腿的,哪能拖得动一个成年男子啊,背上自己的包袱就已经够累了。 正在余晚烟犯难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救,救命!她不敢回头啊!后面不是没有活人了吗! 什,什么东西在碰她的头! 余晚烟吓得快厥过去了,轻轻的嘶鸣声将她飞出的三魂七魄又拽了回来。 她哆嗦着回头一看,一张大马脸。 哦,是匹马呀。 余晚烟瘫软在地,顺势垂下的手“啪”地打在了身旁男子的脸上。 不是人就好…… “啊!”手背传来的剧痛让她立刻低下头,惊慌地看向了不知何时醒来的男子。 “你,你醒啦!”余晚烟惊喜。快来个活人和她说说话吧,虽说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是她还是害怕一堆尸体啊。这里不是地狱却比地狱更让人害怕。 谢重渊从剧痛中恢复了些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脸上就挨了一下。 谁这么不知死活,敢打他的脸! 平平无奇的侧脸映入眼帘,谢重渊这才看清原来是刚才马车里的那个女人,她正盯着马发呆。 谢重渊眼底的冷冽一闪而过。他受了伤,暂时动不了手,难道还动不了嘴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伤口被处理过了,虽说这药劣质的很,但他现在受了伤,孤身一人,这些药还是能起到些作用的。至于这个女人,看样子懂点医术,或许可以暂时先带上。要是她敢起别的心思,呵,那就别怪他…… 谢重渊吹了声口哨,那匹马儿垂下头,轻轻蹭着他的胳膊。 余晚烟看得目瞪口呆。大侠讲义气,他的马儿也好灵性。 “上马。” “啊?你要上马?”余晚烟愣了一下,立刻让开了,见黑衣男子躺在那一直盯着她,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起不来是吧?我扶你上去。” 余晚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谢重渊的伤口,“那个,我力气小,你自己也使点儿劲啊。” 马儿侧着身子缓缓倒下,等谢重渊上来后,它这才起身。 他要走了吗?余晚烟的视线牢牢锁在谢重渊身上,里面夹杂着期待与恳求。这个地方实在让人害怕,可以带她一起走不? “上来。” “好嘞。你再稍微等一下。” 大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余晚烟欣喜地笑了,好看的眉眼瞬间变得灵动了起来。 真是个麻烦。多停留一分,危险就多一分。谢重渊瞬间想直接拍马走人了。 “麻烦你拿一下。” 余晚烟将古琴放在谢重渊的身前,自己背上包袱费劲地爬了上去。 “那个,你……诶!” 余晚烟看着忽然倒在马背上的谢重渊惊慌失措,“怎么又晕了?我不会骑马!这……怎么办?” 显然她的慌张是多余的,这匹极有灵性的马儿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想要去哪里,无需牵引,便平稳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救命啊!余晚烟紧紧贴着谢重渊,死死地抱住了他。自己和这马非亲非故的,要是摔下去了,它肯定不会停下来等自己。 天将亮未亮,前方的路不再像之前那般难以分辨。 马儿驮着他俩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余晚烟的身体又酸又僵硬,径直从马上滚落下去。幸好下面是柔软的青草地,不至于闪了腰折了腿。 她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试图将谢重渊从马上拉下来。马儿背着他们跑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 奈何谢重渊太重,余晚烟抱着他的腰没站稳,向后倒去。 痛!好痛!前胸后背都好痛。 谢重渊重重地压在身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余晚烟等后背的那股疼劲儿过去了些,这才开始想着把人推开。 正在使劲推人呢,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脖子间怎么热热的痒痒的? 她缓缓转过头去,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两人脸对脸挨得近,借着微光,余晚烟看清了谢重渊的长相。脸庞轮廓分明,眉眼如画,鼻梁挺拔,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着。 好一张神仙面容。 余晚烟看得有些失神。先前太紧张了没看清,没想到救了她的是个外貌极为出众的年轻公子。 温热的呼吸洒在面上,余晚烟回过神来,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离得太近了! 羞恼之下,力量爆发,她竟然一下子将人给推开了。 谢重渊滚了半圈。 余晚烟有些尴尬,她边在包袱里翻东西边问:“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还好吗?能不能动?我再帮你看看伤口?” 她也不在意谢重渊没有回话,拿着药过去,自顾自地开始替他换药。 “会疼,你忍一忍啊。你的伤有些重,我出门的时候只带了普通的伤药,带的不多,只剩这一点了。等会儿进了城,再让郎中重新给你看一下伤口。” 余晚烟的动作还算熟练,三两下就换好了药,随后去溪边洗手。 整个过程谢重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打量着余晚烟的背影。 不会武功,像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相貌平平,那双眼睛倒是格外灵动,连带着整张脸都稍微好看了些。 她是谁?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和她一起的另一个女人呢? 余晚烟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寒凉冷漠的眼神。 第8章 互相认识一下 “我这儿还有个饼,你吃吗?”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余晚烟当然得对他好点儿。 谢重渊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变回了温和的模样。 他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来路不明的食物自然不会要。 “我不饿,你吃吧。” 余晚烟微微一愣,重新将谢重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个男子现在的模样和刚才打斗时的气势相差太多了。不过可以理解,生死关头,自然会与平日里不一样。 不过这身料子,即使她不认识,也能看得出来价格不菲。还有那通身的气度,她在整个江都都没见过比这更出众的,哪怕周聿辞在这里,恐怕也会黯然失色,所以这个男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余晚烟慢悠悠地吃着饼,无数个念头在心间划过。 她怎么觉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这男子给人的感觉和平阳侯府的那些人有点像呢。不,应该是比他们更加的具有压迫性。 吃了点东西,余晚烟从惊恐、紧张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这人虽然对她有救命之恩,但身份不明,自己还是戒备些为好。 余晚烟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打听男子的身份,他反倒先询问了起来。 “我记得姑娘身边还有一个同行的人,她现在可还好?” “你说那位婶子啊,她是我雇来赶车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马车也坏了,我就赔了她些东西,让她走了。不过你放心,今夜事关重大,她这人信守承诺,不会乱讲的。而且,我同她说了,让她最近先避避风头,免得沾染了是非。” 不是去告密就好。谢重渊放在腰间的手松了松。 余晚烟浑然不知刚才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和赵婶已经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她斟酌着开口:“那个,杀了那么多的人……” 见谢重渊看了过来,她忙坐直身子摆了摆手,“我不是在指责你,你救了我,我自然是感激你的。只是,那么多的尸体躺在大路上,现在天都快亮了,那,肯定会有人看到后去报官府的,我们……这……” 他们成了通缉犯,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都怪林大保暗下杀手,这谁能想到啊。 是了,她记起来了,那个江都首富王老板表面光鲜亮丽,但林大保曾隐晦地提起过一次,王老板背地里的手脚很不干净,最初也是踩着许多人的尸身开始发家致富的。有些不知死活和他竞争生意的对手,早就下去见阎王了。 可怕。 余晚烟并不清楚为什么两次出逃所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她也没有时间去想,她现在只想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这位或许出身不凡的男子能不能摆平这件事? 谢重渊神色不变,心思却已经转了十八个弯了。 这个女人说自己救了她? 怪不得。他说怎么感觉那些人不像是一伙儿,反倒像是两拨的。一拨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另一拨则是三脚猫功夫的废柴。这么看来,后者是冲着这个女人去的,自己无意间倒是帮了她。 “他们为什么追你?” “有个很恶心很无耻的老流氓老色鬼看我貌美,就见色起意,想强占良家女子,我誓死不从,就偷偷跑了。” 谢重渊沉默了一瞬。 貌美?他打量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他并不在意女子的容貌,但,东宫的宫女哪一个不比她好看?都说江南多美人,可这女子,除开那双眼睛,其余的和美搭不上边,脸皮倒是挺厚的,真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向不会重用。 余晚烟说着,好像意识到身边的人也是个男子,便悄悄往后挪了挪,又将衣领收得更紧了,防贼一样地防着。 谢重渊:“……” 居然躲他?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急色的人吗?他都躺这儿几乎不能动了! 再说了,那么多年,京城多少人想贴过来,可谁不知道东宫太子不近女色。他能看得上她? 现在危机四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处追杀自己,他又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蠢货,遇到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就走不动道了。 谢重渊心下鄙夷,却温和地笑着,“姑娘聪慧机敏,敢于抗争,又很有胆色,在下佩服。” 余晚烟点了点头。然后呢?别光说废话,快说说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她期待地看向谢重渊,可谢重渊却闭了嘴。 这女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假意夸两句心就飘上了天。谢重渊越发鄙夷。这种人怎堪大用! 余晚烟等得不耐烦了。 “公子,你说,咱们这……杀了那么多人,该怎么……是吧?” 她欲言又止,谢重渊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哼,还胆小怕事,更加不能重用了。 “人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没有把责任都往你身上推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 谢重渊颇为诧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还算重情义。是了,不然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她完全可以丢下自己偷偷跑了。 罢了,管她有没有自知之明,管她脸皮厚不厚,等安全以后,给她笔银子打发走便是。 “姑娘原本计划要去往哪里?” “我?”余晚烟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里面有张徐州到江都的地图。 “没有计划呢。我得知那老头要抓我当他的第三十八房小妾,就连夜跑了。像我这种从没出过远门的人,哪懂得做什么计划呀。” 是吗? 谢重渊并不相信余晚烟没有事先计划。不过,这并不重要。不管余晚烟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她都得跟着自己走。 “你被人追杀,我路见不平,替你除掉了那些恶人。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想必是有些势力的。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我此番正要去往徐州,徐州官府有我认识的人,到时候,我可以请他们帮忙。” 徐州?这么巧?他们刚好是同一个方向? 余晚烟微微一愣,试探道:“公子是徐州人士?”看着不太像啊。 她倒是敏锐。谢重渊笑意不变,“不是,我从许州那边过来,绕了些路,打算去徐州办点事情。” 这也不算说谎,他从京城而来,经过许州,现在要往徐州的方向走。 谢重渊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力气。只是受的伤很重,暂时行动不便,需要好好医治一番。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等会儿官府,还有你口中抢占民女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派人追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好。” 余晚烟二话不说,背着包袱起身。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见余晚烟诧异地看向他,谢重渊解释:“毕竟杀了人,在到达徐州之前,我们需要躲避后面的追兵。这里到徐州还有段距离,一路上得互相照拂。” 余晚烟抿了抿唇,道:“互相认识一下。我姓赵,赵晚烟,雨晴烟晚的那个晚烟。”对不起了,赵婶,借用一下你的姓。 第9章 夫人? 撒谎。在打斗的时候,他分明听到那个逃走的婶子唤她余姑娘。所以,她是叫余晚烟吗? 谢重渊也不戳穿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戒心也正常。只是,都带上了所谓的“救命之恩”,她对自己还是这么防备吗? 不知为何,谢重渊心底莫名划过了一丝不悦。 余晚烟见他坐在地上,便弯腰去扶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的胳膊触及他的身体,谢重渊浑身一僵。罢了,这是在外面,她不是京城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想方设法要贴上来的女人,不能呵斥。 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当然不能泄露,谢重渊想了个化名,“宋安,平安的安。” “哦。” 等谢重渊上马后,余晚烟抱着琴在下面仰头看着他。谢重渊昏迷的时候,抱着他也就算了,但他现在是清醒的状态,自己下不去手啊,这就尴尬了。 谢重渊眉头微皱。不过是一把琴而已,逃亡的路上还不忘带着,一个死物,有那么重要吗? 还在那里站着,真是麻烦。要不是还指望着她来看伤,他早就…… “得罪了。” 谢重渊弯腰,伸手,忍着痛一把就把余晚烟提到了马背上。 嘶,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得快些赶路。 马飞快地跑了起来。余晚烟抱着琴,身子尽量前倾。 失策了,一开始准备坐后边的,为了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特意把包袱背在了身前。结果现在…… 唉!这让人尴尬的人生。 快要进城前,余晚烟跑了趟小树林,等她回来后,发现路边只剩下谢重渊,还有她的那把琴。 余晚烟瞠目结舌,“刚才来了强盗把你的马抢走了!” 总不见得驮着两个人跑了那么久,马累了,撂担子不干了?不太可能,这匹马的灵性她是知道的,不会丢下主人独自跑路。 谢重渊虚弱地咳了两声,“我让它走了。这是匹宝马,有人见过,我担心被认出来。” 原来如此,那…… “我们俩,四条腿,走到徐州?”余晚烟眼里的震惊更甚。他们两个加起来的四条腿可远远比不上一匹马儿的四条腿好使啊。 什么他们俩四条腿,怎么想出来的胡话?谢重渊眼角抽了一下。 “马车。” 说着,他轻轻触碰一下伤处,本来受的伤就重,再骑马,这伤别想好了。 “我很穷的,没钱……没有那么多的钱。”余晚烟打量着谢重渊。这公子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又是出去办事,身上应该有钱的吧。 谢重渊无语了片刻,咬了咬牙,“先一起进城买药。” “哦。”余晚烟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儿,表示怀疑,“你都这样了,还能走?” “……能。” “厉害。” “……” 余晚烟搀扶着他慢慢向城内走去。 两人在医馆门口僵持住了。 “你让大夫给你看一下伤,然后重新替你包扎一下。” “那些皮外伤而已,你去买些药即可。” “那,万一处理不当会引发其他的问题呢?对于医术,我只是懂些皮毛,你还是让大夫好好给你看一下。别抓着衣服了,你们都是男子,怕什么?” 看着余晚烟狐疑的眼神,谢重渊脸上的虚假的温和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 再不抓着衣服,他就要在大街上光膀子了! “先把你的手从我衣领上拿下去。” 余晚烟立刻收回手。见谢重渊忌医,她一着急,就直接上手了。 谢重渊解释道:“我的外伤是明显的刀伤,而且还受了严重的内伤,怕是会引起怀疑。你先去买药,我在这里等你。” 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到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啊。余晚烟不再相劝,转身去了草堂买药。 等她回来时,已不见了谢重渊的踪影。 跑了? 还是被人抓走了! “上来。”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余晚烟转头看去,马车比赵婶的那辆更为破旧,微微敞开的车窗口,露出了半张精致尊贵的面容。 余晚烟二话不说,爬上马车。 “我身边没多少银子,只能买到这些药了,你将就着用吧。或者,你给些银子,我再去买点?” 谢重渊随意地看了眼,“够了。别浪费时间,我们等会儿就走。” 余晚烟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撑得住吗?我看你伤得挺重的。还有,这马车是你雇的吗?车夫呢?别告诉我你让我赶车,我可不会啊。” 没等谢重渊回答,外头传来粗狂的喊声,“宋公子,你夫人来了没?要不要我替你出去找找?我家主人要准备启程了。” 谢重渊淡淡开口,“回来了,走吧。” 外头说话的男人似乎不放心,掀起车帘看了过来,将余晚烟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放下帘子。 这么好看的公子,怎么就娶了个这么没有姿色的女人呢。也不是说这女人丑吧,就是太普通了,配不上这么个神仙似的公子。 “坐稳喽。”他驾着马车跟上自家主人的车队。 直到马车颠簸了一下,余晚烟才回过神。 刚才那个男人的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余晚烟压低嗓音,小声问道:“夫人?” 谢重渊开口解释,“方才你去草堂抓药,有个姓王的商人从对面的医馆里出来,他们一行人正好也是去往徐州做生意。我和他们聊了几句,王老板就答应带我们一起了。” 王老板?余晚烟一个哆嗦。她现在对王姓商人有点心理阴影,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人。 余晚烟忙问道:“他长什么模样?” 谢重渊看向她的眼睛,“你很好奇。” 余晚烟干笑,“呵呵,我这不是担心安全嘛。” 外头的车夫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生不满,“宋夫人,我家主人好心肠,看宋公子生病,还摔伤了,愿意捎你们夫妇二人去徐州,你居然还在这里质疑我家主人。” 闻言,谢重渊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大病一场,我夫人担心的是我的身体。对王老板的仗义相助,我们夫妇二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第10章 夫君,我怕生 他又看向余晚烟,温柔地说道:“晚晚,我知道你担心我,这儿到徐州还有几天的路要走,要不是王老板,我们的行程可就耽搁了。你啊,不可无礼。” 夫人?晚晚?余晚烟呆若木鸡,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她就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夫人了! 她知道,谢重渊是为了掩盖二人的身份。可,就不能是兄妹吗!气急了的余晚烟忘了,他们两人现在的长相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兄妹。 “晚晚,听话。” 余晚烟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面色涨红,只是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故而不显。 她咬牙,勉强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字,“嗯。” 算了,忍忍,也就几天的时间,他是恩人,还有自己的小命和日后的自由更要紧。 余晚烟别过脸,往旁边挪开一点点,努力劝说着自己,等到了徐州,就好了。 谢重渊在外总是一副温和的模样,但他素来不喜和女子亲近。他理应满意于余晚烟的识趣,可眼前的女子那极其不情不愿与自己攀上关系的态度,却让他心头划过一丝浅浅的不悦。 马车内,二人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王老板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追过来,心里藏着事情,余晚烟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干脆默默盘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怎么想都觉得按照林大保的性格应该是不会派林木来杀自己的。 林大保此人,钻进了钱眼里,对女儿林清晓相当宠爱,对旁人则是极尽利用之能事。就算因为自己逃婚惹恼了王有才,他也不应该杀了自己,而是把自己抓回去给王老板赔罪,至少这张脸还有用处不是? 除非,其中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余晚烟轻轻摩挲着衣服。 早知道林大保会下狠手,她走得时候就不应该手软。 余晚烟啊余晚烟,人心凉薄,林家从未把你当过亲人啊。 她虽是这么想的,内心却并不悲伤。 她只是烦躁,如此一来,她和林家之间的矛盾,甚至可以说是仇怨,彻底摆上了台面。 那么,先收拾林家,还是先处理侯府的事情呢? 余晚烟忽然想笑。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一个孤女,一介无依无靠的平民百姓,居然妄想硬刚一方富商,还有堂堂平阳侯府,那可是京城权贵,人家掉跟头发丝都能碾死她。 这些人本身足够有钱有权,往来的同样都是有钱有权之士,而自己呢,没有熟识的人,最多也就同赵婶这类普通人有一点点交集。 即使自己要去徐州找的这个人,他家境普通,有才学,但目前应该还在准备科考。 哦,忘了说,这个潜力股现在还不认识自己呢。 唉,人生艰难啊,自己还在痴心妄想。 想着想着,余晚烟竟真的轻笑出了声。经过这么一盘算,她才发现自重生以后,她走的每一步路好像都是错的。只是事已成定局,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谢重渊掀起眼皮子瞟了一眼。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等到了徐州就可以摆脱了。 马车前行了许久,停了下来。 “宋贤弟,走了很久,休息一会儿,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马车外一男子高声喊道,旁边伴有女子的娇笑。 余晚烟见谢重渊睁眼,无声问道:“你的伤要紧吗?” 谢重渊同样无声回答:“没事,下去吧。” 余晚烟高估了自己,一脸懵。 啥?他说了啥?为什么他能看懂唇语,自己看不懂?一定是他说得不够好。 谢重渊掀起车帘强撑着先下了马车,又向余晚烟伸出手,“晚晚。” 余晚烟面色一僵。要命,他们现在是夫妻身份。 她只得将手搭在谢重渊手上,下了马车。 谢重渊咳了两声。 余晚烟立刻紧张了。不会搭个手就把他的伤势给加重了吧? “贤弟身体可还好?” 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上前,眼睛却不住地瞟向旁边的余晚烟。 只看到一张侧脸,他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失望。 本以为这宋公子长得跟个谪仙似的,找的夫人怎么着也该是个大美人吧,可谁知,姿色居然这么普通,倒是这身段看着勉强算不错。 他又仔细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眼,试图找出这女子的可取之处。无意间对上了那双眼睛,不由得愣住了。 好漂亮的眼睛,眼波流转,灵动异常,和整张脸格格不入。 有点儿意思。 正待他想再多看几眼,谢重渊高大的身躯拦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 余晚烟见谢重渊咳嗽,本能地去扶他,架不住旁边来了个人盯着她瞧,她随意地看了过去,也呆住了。 这不是……这不是王嗣元吗!王有才的幼子! 两三年前她见过一面,后来听说王嗣元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破屋偏逢连夜雨。 她真是倒霉透了! 余晚烟急忙躲在了谢重渊身后,一只手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这厮应该没见过自己吧?就算曾经见过,隔了两三年,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王嗣元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只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的手上。 手如柔夷。这女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他还想看看那双眼睛。 王嗣元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向谢重渊身后看去。 谢重渊心下不悦,开口道:“王老板,这是内子。” 他又侧着头,对身后的余晚烟介绍:“晚晚,这位就是帮助我们的王老板。” 晚晚?王嗣元又是一愣。他记得他当时在江都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名字里也有个晚字。是她吗?她们的眼睛很像。 “原来这就是弟妹啊。如此佳人在侧,一路贴心照顾,贤弟真是好福气。” 余晚烟想骂人,她都把脸画成这样了,还佳人呢,王嗣元还是继承了他爹的好色啊。 不等王嗣元再说什么,余晚烟轻轻晃了晃谢重渊的衣袖,小声开口,“夫君,我怕生。” 第11章 互相怀疑 细碎的声音如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心头。 谢重渊不动声色地将余晚烟挡得更加严实。 “王老板,内子素来胆小,又是第一次陪我一起出远门,不习惯见生人,让你见笑了。” 王嗣元恍恍惚惚,“不碍事。” 他又想起什么,狐疑地问道:“之前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独自一人,说你夫人去草堂问药了吗?”怎么那时候不害怕陌生人? 谢重渊解释:“当时我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心急如焚,也就忘了害怕,便独自去草堂替我问药。” “可是你们离医馆更近。” “不是同王老板说过了?家道中落,没有什么盘缠了。此番到徐州是打算去投奔一个亲戚的。医馆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贵了。”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 “相逢就是缘分,贤弟,你也别王老板王老板的叫了,我年长你几岁,你叫我王兄便是。” 谢重渊心底冷笑。王兄?就他,也配? 王嗣元毫无所察,“既然这样,就让弟妹去马车上歇着吧,我派人送些吃的过来。等大家慢慢熟悉了,再一块儿吃饭。” “晚晚?”谢重渊轻轻晃动衣袖,“赵晚?你先去马车上待着好不好?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变了名字,他果然察觉了。余晚烟惊讶于谢重渊的敏锐。 “嗯,那我在车上等你。” 说着,余晚烟上了马车,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王嗣元飘着的心落了下去。确实不是江都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是有着一双相似的眼睛,不过是恰好名字里同样有个晚字,但她们的外貌差别太大了。 当年的女孩,小小年纪已是容貌出众,如今长开了,恐怕更加绝色,不知要惊艳多少人,哪里是这个普通女子能比的。 就是那双眼睛,看着实在让人心痒,比他身边新收的妾室都要好看太多。 没了怀疑的心思,王嗣元便乐呵呵地同谢重渊说笑,“贤弟这身板看着高大结实,没想到内里那么虚,外强中干啊。那平时,嘿,可不行哦。改明儿给你推荐个好方子,用了,保管你满意。” “贤弟你不信?这可是我花了重金要来的秘方。你这身体,呵,我看正是需要。” “你别不好意思,这药特别有用。我和你一见如故,这才告诉你的,别人想要都没有呢。就是皇帝太子他们来了,我都不给。” “嘿,你是许州那边来的,离京城近。你听说过没,咱们当朝太子是个温润的君子,就是不近女色。我看啊,哪里是什么不近女色,分明是不行。男人嘛,你懂得,谁不好这口呢,除非他有心无力。嘿嘿。” 正在被当面编排的谢重渊面色不变,甚至点了下头,仿佛王嗣元口中的那个太子不是他一样。 他并不在意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所要的,只有坐稳太子之位,然后顺利登基。 权力之路是一条充满血腥的危险道路,就算哪天他看重女色了,那也是因为可以利用女色为自己铺路,仅此而已。 “贤弟,走吧,下人们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肉,我们一起。” “多谢王老板美意,只是我大病未愈,喝不了美酒……”谢重渊又重重咳了两声。 王嗣元立刻远离了两步。 他犹豫了,这病不会传染吧?脸白的,可别死在了他马车上。 “我自小身体孱弱,时不时就会咳嗽,加上家里突然出了事故,心急了,这才一下子病倒。这段时日已是好了许多。主要是今天早上不小心被绊倒了,撞到胸口,咳了血,所以这身体又虚弱了很多。” 王嗣元看着谢重渊虽然高大但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身体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你们夫妇二人休息吧,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吃食。” 谢重渊在马车外等着,直到仆从端了份肉过来,他方才接过,上了马车。 余晚烟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等谢重渊上来后,她才心安些。 “吃吧。” 余晚烟盯着烤肉不动。 谢重渊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我刚才一直留意着,肉没下毒。” 烤肉的香味诱惑着余晚烟,昨天到现在她就只吃了半个干巴巴的饼,既然没毒,她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吃饱,身体才好得快。” 谢重渊起初没动,只是看她吃得香,便没忍住,也吃了几口。 两人很快将一份烤肉都吃完了。 “帮我上药。” “啊?”余晚烟愣了愣,“你自己不能……行吧。” 她认命地扒下谢重渊的衣服,然后将伤药一点点涂抹上去。 马车内明亮,她自然清楚地瞧见了男子结实的身材,于是,耳朵慢慢红了。 抛开前两次着急忙慌地上药不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啊不,第二次见到男子的身体,有点,嗯,很尴尬。 至于第一次看到的,除了周聿辞那个人渣外,还能有谁。呵,跟那个女人颠鸾倒凤,看得她眼睛都脏了。 越想越恶心,不能再想了。 余晚烟告诉自己,只是在给一块肉上料,或是当做在给阿猫阿狗涂药好了,不要在意。 涂完药,她胡乱地帮谢重渊穿衣。 这从赵婶马车里顺来的该死的衣服怎么就这么难穿呢! 余晚烟手忙脚乱,冷不丁听到头顶传来的问话声。 “王嗣元和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余晚烟手一抖,猛地将腰带收紧了。 真紧实啊。 她的手一把被谢重渊扣住。 “疼疼疼。”余晚烟轻呼出声。 谢重渊却不为所动。 太巧了,巧到半夜在城外相遇,巧到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能恰好遇见这个女人认识的人。她满口谎言,向自己隐瞒了很多事情,谁知道昨夜的偶遇是不是她精心设计的。 如果这女人和追杀自己的那些人有所勾结,他不介意现在就送她上路。 果然被怀疑了。余晚烟哀叹之余,对谢重渊的身份也彻底怀疑。 眼前的男子放下了温和的面具,同夜晚那个奋力厮杀的身影完全重合。 是了,尽管这个男子从醒来后看着就一直挺温和的,但此刻余晚烟相信,只有那个生命受到威胁命悬一线时所展露出的冷峻的、无情的模样,或许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温和的面具,自己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 所以,这个男子究竟是谁? 第12章 只是假扮夫妇 “你先松开,我再好好说。” 两人僵持着不动,余晚烟加重了语气,“疼!” 马车外传来“哐当”的碰撞声,紧跟着嘿嘿一笑,然后脚步声走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重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左右她不会武功,跑不了。 “余晚烟?” “啊?”余晚烟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天下姓氏那么多,这也能猜对?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当然不是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是真的。之前有老头想纳我为他的第十八房小妾……” “三十八房。”谢重渊打断她。 “……”哦?是吗?之前是这么说的?记那么清楚? “继续。” 余晚烟蔫了吧唧的,“第三十八房小妾。我不愿意,就一个人逃了出来。谁知道他会派人来追杀我呀,这心真的黑透了。” “外面的王老板王嗣元,是那个老头的幼子。好像两三年前吧,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小道消息说是争家产,反正被他爹责罚了一顿。后来,他就离开了江都,在外面做生意。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能遇到他。该说的我都说了。” 谢重渊若有所思,“衣着普通,也没什么盘缠。” 余晚烟不解。咋啦?她穷,不行嘛? “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嗯。” “那王嗣元见过余晚烟,并且记得这个人。” 谢重渊抬手掐住了余晚烟的脸,余晚烟立刻去抓他的手,“你疯了!干什么呢?我们只是假扮成一对夫妇,又不是真的。你别给我耍流氓。你……” 谢重渊松开了她,摩挲着指腹,上面沾了一层厚厚的粉。 美人?他现在倒是有几分信了。掩盖在厚厚脂粉下的面容应该同那双漂亮的眼睛相匹配吧。不过,长什么样子,他并不感兴趣。 “不想被他认出来,就藏好你那张脸。” “那还用你说。”余晚烟小声嘀咕了一句,问:“那你呢?你又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你去徐州做什么?徐州你认识谁?你夜里杀了那么多人,他真的能摆平吗?你……” “安静。有人来了。” 余晚烟立刻闭嘴。 那人在外面站着,仔细听了一会儿,见一直没有动静,方才开口,“贤弟,我过来和你说一声,该启程了。” 王嗣元不打一声招呼,自顾自地掀开帘子。 余晚烟吓得往谢重渊身后一躲,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谢重渊的……腰带,只露出一只通红的耳朵露在外面。那是刚才被气的。 啧,看着也挺有滋味的。王嗣元暗笑,这个宋安看着弱不禁风、清心寡欲,居然也是个急色的人,大白天,外面那么多人,就在马车上……咦?刚才也没看到马车在晃啊。果然,中看不中用。 “贤弟,我担心你夫人路上无聊了,特地送些果脯来给她解馋,别客气啊。” 王嗣元将果脯递过去,暧昧地眨眨眼睛,“贤弟,刚才和你说的秘方,你可还要?” 谢重渊笑着婉拒,“多谢王老板美意,在下现在只期盼着先养好身体,其余的,以后再说。” 假正经。王嗣元冷笑一声,又瞟了眼余晚烟露出的耳朵,红霞已渐渐散去。他放下帘子,走了。 余晚烟好奇,“他说的秘方是干什么的?” 外头的车夫赶起了马车,向着徐州而去。 “晚晚,别多问,你夫君用不着那秘方。” 余晚烟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应该是那秘方对刀伤不顶用吧,不要就不要,她买的这点药也够用了。 外面坐着个车夫,余晚烟不好直接询问,可那些问题挠得她心里难受。 谢重渊又闭上了眼睛。 哼,他倒好,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了。 余晚烟气不过,避开伤口,使劲戳了戳他的腰。 不是会唇语吗?别想逃避问题! 于是,一场无声的对话开始了。 “你是什么身份?” “官差。” “啥?你说慢一点,我看不清。一个字一个字地来。” 谢重渊闭眼,深吸一口气,而后拉过余晚烟的手,慢慢在她掌心写下了官差二字。 余晚烟忍着掌心的痒意,终于看清了。 嗯,这个交流方式不错。 “你一个官差为什么要跑?不能直接留下来把事情处理了?” 谢重渊写道:“我有公务在身……” 余晚烟推推他,“你写太快了,我看不清。” 真是麻烦!谢重渊甩开了她的手,不想再理会。可那手啊,一直不依不饶地在他腰间戳啊戳的,很烦。 谢重渊是东宫太子,即使温和的名声在外,也没有哪个女子敢这般放肆地对他动手动脚。 他皱着眉转头看过去,就瞧见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凑近了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 哼,这女子莫非忘了他们只是假扮夫妇?怎么敢这样看着自己? 谢重渊搂过她的脖子,在余晚烟惊呼出声之前,就率先捂住了她的嘴,凑到她耳边,快速又低声地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官差,有要紧的公务在身,各地官府之间处理这些事情未必很利,所以,我得先到徐州去找我认识的人。你也不希望我现在就报官吧?” 余晚烟瞪着眼睛,摇摇头。 两人靠得太近了,那温热的呼吸如细针一般轻轻戳在耳边的肌肤上,引得她微微战栗。 “还有问题吗?” 余晚烟又是一顿猛摇头。 不问了不问了,快点放开她吧。 一阵大风掀起了车帘,车夫回身去拉,不经意间看到了里头的场景。 余晚烟的大半张脸被谢重渊挡住了,只余一双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眼尾泛红。 而覆在她身前的谢重渊,身躯修长,一袭简朴的素色衣衫丝毫无损他谪仙般的气质。 两人交缠在一起,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车夫愣了神,直到马车一个颠簸,他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拉缰绳。 “嘿嘿,这对夫妻还真是……” 后面的低语被隐匿在风中,散了。 第13章 不怀好意 余晚烟哪里知道车夫在想什么,她人都快麻了。 她想去推谢重渊的胸膛,可思及他胸口有伤,后面还要指望他呢,只好双手下移,去推他的肚子。 硬邦邦的。余晚烟忍不住轻轻捶了一下。 谢重渊不紧不慢地松开了她,看着手上沾到的胭脂,有些嫌弃,慢悠悠地在衣摆上擦个干净。 余晚烟得了自由,迅速远离谢重渊。 没有铜镜,她只好凭感觉随意地在脸上补了点胭脂。 她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扭过身子,努力背对着谢重渊。 谢重渊见她这样,紧绷的弦松了,不禁哑然失笑。 “晚晚。” 不理他。 “你的胭脂没有抹匀。” 余晚烟木着脸,掏出胭脂,再度随意抹着。她看不到,只能乱涂了。 谢重渊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拿过胭脂,轻轻在她脸上抹着。 唔,这胭脂太低劣了,等到了徐州以后,除了银子,再送她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吧。 余晚烟瞪他,“你干什么!” “破绽。” 好好好,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忍了! 余晚烟闭眼,铁了心地不去看这张让人心烦的脸。 谢重渊第一次替姑娘抹胭脂,动作却丝毫看不出生疏,反而挺游刃有余的。 从京城出来的这一路,他难得稍微卸下了一丝心防。不像是逃命,反倒像是在携美出游。 谢重渊专注的面容浮上了浅浅的笑意。 只是笑意很快就消散了。 他在干什么?他是太子,此番出京是有要事在身的,这个女子不过是有利用价值,需要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罢了,自己没必做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他推开余晚烟,将胭脂扔到她怀中。 余晚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人后,他俩本就该保持距离。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去刺一下谢重渊。 “哟,看公子您这手艺,想必在家中没少给您夫人上妆吧?哼,多考虑考虑您夫人,离我远点,记住,咱们是假扮的!” 谢重渊也不太懂,这怎么突然就和自己的夫人扯上了关系。别说太子妃了,就连其他妃嫔也是一个都没有,他的东宫,只有宫女,还有小太监。 不过这些他懒得解释,索性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余晚烟继续背过身去,掀起帘子的一角,悄悄看着外面。 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赶到了客栈。 余晚烟紧紧跟在谢重渊身后。 车夫同王嗣元说了些什么后,他看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本来还在探头探脑的余晚烟立刻把头缩了回去,抓着谢重渊的衣袖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诶,住客栈,你有银子?” 谢重渊环顾四周,气定神闲地坐下。 “王嗣元有银子。” “我很好奇,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你们俩是怎么勾搭……怎么认识的?他居然愿意带我们去徐州,还管吃管住的。” “他们从医馆出来,提到手里有幅《秋山图》,去徐州做生意能派上用场……” “行贿啊?” “那幅《秋山图》是假的,真迹我见过,在另一个人手里。我和王嗣元指出了他那幅假图的破绽,并且答应他想办法帮他弄到真迹,他就同意带上你我一起前往徐州。” 余晚烟狐疑,“就这?你是诓他的吧?你骗他真迹就在徐州?” “嗯。” 余晚烟难以置信,“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他能信?” “他不太相信。不过你也说了,他有钱,带上两个人于他而言无关紧要。如果我真能帮他弄到《秋山图》真迹,他更是赚了。” “呵。”余晚烟冷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这人,我是觉得算不上什么好人,你得多防着些。” “那是自然。” 又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摸摸肚子,“饿了。” 谢重渊冷眼看她。什么意思?要他堂堂一个太子去给她端吃食上来吗? 算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去就去吧。 谢重渊刚打开门,不远处王嗣元就快步过来,热情招呼他,“兄弟,走啊,我让小二备了好菜,一起下去,诶,把弟妹也叫上。” 王嗣元的脑袋伸了进来,“弟妹,一起吧。你一个人留在屋里,嘿,也会害怕的。” 余晚烟故作惊慌,装出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咬了咬唇,小跑到谢重渊身边,也不说话。 “晚晚,别怕,我在你身边。” 余晚烟极小声地应道:“嗯。” 这女人,也就是那张脸长得太普通了,其他的似乎都还不错。全身心依赖一个人的样子,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 要是,要是将这张脸换一下,换成……当年江都的那个女孩的模样…… 王嗣元不禁心神荡漾起来。 余晚烟低着头,不知王嗣元所想,只感到一股黏腻的视线蔓延到皮肤上,让她心底发毛。 是错觉吗?她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不经意而起的慌乱让她忍不住靠谢重渊更近了。 谢重渊低头看了眼被抓得皱巴巴的衣袖。哼,还提醒自己他们是假扮夫妇,结果她自个儿反倒黏得紧。非常之时,就由着她去吧。 王嗣元也没为难他俩,和自己的小妾坐一桌,喝着美酒,好不快活。 余晚烟中途偷偷瞄了一眼,恰好对上了王嗣元的视线,吓得她赶紧低下头。 那儿的笑声更大了。 余晚烟心底暗暗骂道,真的是和那个老头一个德行,还在外面呢,大庭广众之下,就和自己的小妾做出孟浪之举,真是不知礼义廉耻。 因为恼怒,余晚烟吃得急了,不小心被呛到。 一旁的谢重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些吃,我在这陪着你,不急的。” 隔壁桌的王嗣元笑了,“是啊,弟妹,慢慢吃,要是吃不饱,就和我说,别客气,再来一份就是了。” 谢重渊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他抬头看向王嗣元,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了一瞬。 王嗣元微微一愣,呵,不过是个身体也不行的穷酸落魄户,看什么看呢。 他又笑了起来,“贤弟啊,你自己身体羸弱,可不能让自己的夫人吃不饱啊。” 这话一出,他那些坐在不远处吃饭的仆从都跟着露出了莫名的笑声。 第14章 蠢蠢欲动 余晚烟到底还是和男子接触的少,以往也就同周聿辞走得近些,周聿辞又是个惯会装谦谦君子的人,从不当面说什么污秽的言语。故而面对众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她也只觉得奇怪、不对劲,并不理解他们究竟想表达什么。 余晚烟看向谢重渊,那双妩媚的眼睛里却满是清澈,夹杂着一丝疑惑。这些人是在嘲笑他们贫穷吗?将乐趣建立在踩踏别人之上。 够了,真的够了,单那双眼睛就已经很值了。王嗣元抓着爱妾的手不禁重了两分力道。宋安真是好福气,慧眼识宝,寻来了这么颗蒙尘的明珠。这么好的明珠,就该落到自己手里把玩啊。 王嗣元的小妾也跟着打量对面的人。她自是注意到了王嗣元耐人寻味的眼神。呵,被这种男人看上,算那对夫妇倒了大霉。就是不知道那小身板儿能不能经得住折腾。 她的目光又在谢重渊的身上流连。好一个俊俏的美男子,她也算是见识过了很多男人,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位。瞧这周身的气度,真让人着迷。可惜呀,自己的夫人要守不住喽。就是不知道王嗣元会怎么玩,是直接抢过来,还是……交换? 小妾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还有一份隐隐的期待。她比较希望王嗣元选择第二种方式,这样也好让自己和这位神仙公子共度良宵,她呀,有些馋宋公子了。 右手吃痛,她瞧见了王嗣元眼底的兴奋。看来是忍不了多少时间喽。 这些东西,余晚烟统统不知。喝了两口汤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谢重渊跟着放下筷子,牵着余晚烟的手腕起身道谢:“多谢王老板盛情款待。只是今天我身体状况不佳,坐了一天的马车,现在倦怠的很,就和内子先回房休息了。” 王嗣元坐在那,一点一点抚摸着小妾的手,抬头笑道:“贤弟,好好养身体啊,和弟妹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得继续赶路呢。” 王嗣元一众人等目送他们上楼。 谢重渊怎会看不出王嗣元的心思,他将余晚烟拉至身前,隔绝了后面那些肮脏的视线。 “晚晚,走前面。” 嚯,这么宝贝?连让他们看看都舍不得了?王嗣元摸着下巴,更兴奋了。 还以为宋安表面高洁背地里是个爱玩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爱妻的。这么看,恐怕交换着或者一起来的玩法是不行了。 他的小妾靡儿是个姿色不错的,宋安看都不看一眼,显然是不感兴趣。 先前他又以钱财诱之,想让宋安替自己办事,也不答应,只一心想去投奔远房亲戚。那么花钱买妻现在也行不通了。恐怕要等宋安在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亲那里受挫,届时自己才有买人的机会。 可如果这样的话,从时间上来看,或许还要好久呢。麻烦,不想等了。 余晚烟乖乖走在前面,少了那么多恼人的视线,她心里也放松些。 一到屋内,关上门,两人立刻分开,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谢重渊收起了温润公子的神情,余晚烟也没了胆小粘人的模样。 因不想待一块儿,余晚烟在床边坐下,嗤笑道:“你整天装模作样的,不累吗?” 她可没记错,在遇到王嗣元之前,谢重渊就一直戴着温和的面具。反倒是王嗣元的出现,让自己乱了阵脚之后,在马车里,他才第一次露出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由此可见,这人在人前恐怕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 啧,这世道是怎么了?先前遇到的周聿辞也是伪君子。难道当今社会的男子都流行装成一个温和的君子吗?她很好奇,这东西究竟是谁起的头。 哦,对了,她记得传闻中当今太子同样是个相貌极佳的温润男子,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吧? 反正现在经历了两个人都是这样子的,她已经对温和的人产生心理阴影了,没法儿再去相信温和是男人的本性。 谢重渊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叮嘱她:“这段时间你哪也别去,就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王嗣元满肚子的花花肠子,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总是瞟来瞟去,盯着别人的东西,真想让人挖了喂狗。他独自在外经商,走南闯北,又是个胆大的,只怕…… 余晚烟乖乖答应,“好的。” 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呢,至少,他救过自己,现在还指望着依靠他来解决大麻烦,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余晚烟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会儿,希望谢重渊的身体能立刻好转。凭他那高强的武艺,平安到达徐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祈祷完毕,她起身向桌边走去。 “喏,只有一张床,让给你,你好好休息。” 谢重渊虽然不受皇帝的宠信,但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管这个位置坐得稳不稳,至少以前和目前,是没几个人敢在他这里争一张床的使用权的。 不过…… “你睡床。” 谢重渊把床让出去倒不是出于什么体恤女子,他堂堂一个太子,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他只是看余晚烟身形消瘦,如果再休息不好,风一吹就刮跑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给他上药。 “不用你让,你赶紧把伤养好才是大事。”余晚烟上前去拿药,“你过来,我再帮你换个药,药换好后,你就老老实实地躺床上休息。” 开什么玩笑。被迫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个房间里待一整晚已经够不自在了。还让她睡床?她敢吗?她睡得着吗? 还是趴在桌子上好啊,那里离门近,万一出个什么意外,跑起来也方便。虽然她跑不过武艺高强的谢重渊,但这么想想,至少有个心理安慰,她能踏实些。 她,真的很想趴在桌子上睡觉! 第15章 听墙角 余晚烟默默帮谢重渊上完药,甚至没有将散落在一旁的剩余的药膏收拾完,就推着谢重渊的肩膀,试图让他躺下去。 “快休息,王嗣元说了,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 余晚烟推得用力,谢重渊便只好顺从躺下。 长长的发丝从肩膀滑落到他的脸上,女子的清香若有若无。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很危险的吗?只要轻轻一拉她的胳膊,她就会…… 余晚烟哪知道谢重渊在想什么。还清香呢,她觉得自己都快发臭了。好想沐浴啊。可这个沿途的客栈特别简陋,洗热水澡,那是另外的价钱。她现在抠抠搜搜的,还是算了,忍忍吧。 余晚烟收拾好东西,灭了蜡烛,趴在桌子上睡了。 谢重渊很清醒,暂时还没有睡意,他还得时刻防着是否有贼人闯入。 他的长剑折损在那场打斗中,如今手里没个趁手的兵器,心中有些许不安。 他转头瞧见枕边放着一个包袱,是余晚烟的。 谢重渊犹豫了一瞬,便伸手去翻找。 里面有衣服,有碎银,有伤药,还有…… 谢重渊拿出一张纸,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是一张地图,一张江都到徐州的地图。 呵,原来她早就有计划了。这一路那么乖,没想到两人要到的是同一个地方。 谢重渊没细看,将地图重新塞回了包袱。 他将碎银全都取了出来,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没价值的东西,拿来当个暗器勉强也够用了。 谢重渊安心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暗器傍身,让人安心。 要是余晚烟知道谢重渊想干什么,估计会吐血。 几块碎银就不是钱了吗!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她得靠这点小钱钱到徐州!她一介孤女,容易吗! 只是现在她睡着了,对谢重渊的动作一无所知。 夜已深,本该是熟睡的时间,隔壁房间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余晚烟本来心里藏着事,睡眠就浅,加上趴在桌上睡觉实在不是一个好姿势,脖子、胳膊都难受的紧。隔壁的声音渐渐响起,就这么硬生生地将她给吵醒了。 起初她还没反应过来,正坐直了身子在揉胳膊揉脖子呢,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这种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嗯……当初周聿辞和那个女人翻云覆雨时,发出的不就是这个声音吗? 这……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晚烟耳朵通红。 她悄悄向床上看去,床上的人笔直地躺着,纹丝不动,显然还在熟睡。 “幸好没醒。” 睡眠真好啊!余晚烟忍不住感叹,同时又庆幸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谢重渊是男子,要是被吵醒后,听到这种声音,万一起了别的冲动,那自己的安全不保啊。 睡吧睡吧,就这么熟睡吧,等到天亮再醒来吧! 余晚烟祈祷完,又重新趴回了桌上。 隔壁愈发的过分起来,淫词浪语不断。 “……”(自行想象)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王嗣元和他的小妾?他们的房间怎么在自己的隔壁? 放过她吧!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听不得这些。 余晚烟难受得捂住了耳朵。 救命,她怎么感觉隔壁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可不是嘛,王嗣元今天很兴奋,同时也起了捉弄余晚烟和谢重渊的心思,存心想让他们听这场戏。床笫之欢,忍着干什么,彻底放纵起来,共赴人间极乐。 他们到了墙边,忽然停止了叫喊,仔细倾听隔壁的动静。 让王嗣元失望的是,隔壁的两人仿佛睡死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不会呀,这客栈那么破旧,隔音效果不好的。 于是,王嗣元和他的小妾更加卖力了。他今天服了秘方,有的是力气。 余晚烟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她睡觉的桌子刚好靠近这一堵墙,而这堵墙的另一边好死不死又是隔壁房间的一张桌子,现在正在吱嘎乱响。 够了,真的够够的了,他们这是要让整个客栈的人都来听听吗?真不要脸!放浪形骸至此,全天下还能找出比这俩更无耻的吗! 谢重渊素来浅眠,更别提现在他还要防着随时到来的刺客。早在隔壁刚开始的时候他就醒了。他一向清心寡欲,这点小事中的小事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只是随着动静的变大,把趴在桌子上的人也吵醒了。 谢重渊怕她尴尬,装作还在熟睡中。 随着一句“幸好没醒”,他就知道,装睡才是目前唯一的正确选择。 隔壁愈加吵闹,谢重渊悄悄看去,发现她也愈加的烦躁。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陡然听到这种声音实属是让她为难了。 终于,王嗣元累了,结束了这场荒唐的情事。他很畅快,唯一的一点不满足就是没有听到隔壁的床笫之欢。 莫不是那个谢重渊真的不行?否则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个死人都能被他给吵醒,起来欢愉一番。 呵,那个小娘子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娇俏可人,却享受不到真正的快乐,看来,只有自己亲自赋予她了。他,等不及了。 淫靡的声音消失,余晚烟终于可以趴下睡觉了。她又转头看向床边,还是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余晚烟不禁有些担心,“该不会是伤口引起了高热,这才没把人吵醒?” 她不放心,悄悄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 屋里黑,看不清。 她又轻声唤道:“宋安?” 还是不醒。 她的手轻轻覆在谢重渊的额头上摸了会儿,不烫,终于放下心来,小声嘀咕了句,“还好没发烧。” 她累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桌边,倒了下去。 她要睡觉,她好困。 她的呼吸声渐渐沉了,谢重渊这才睁开眼睛,额间姑娘掌心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没有散去。他看着桌边的身影,心情复杂。 夜晚还是有些冷的,谢重渊拿起一条毯子盖在余晚烟身上。 余晚烟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动了动肩膀。 毯子滑落,谢重渊又重新替她盖严实了。 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安稳地睡着,谢重渊这才躺回床上。 过了会儿,他心想,盖个毯子而已,没什么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互帮互助才是应该的。 可是,还是睡不着。 第16章 恶心 谢重渊又转头去看余晚烟。 身影小小的一团,趴在桌子上,看着有些可怜。 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还疼着,如果再休养一天应该会好很多。等到了明天晚上,就能把床让给她了。 这么想着,谢重渊终于慢慢睡着。 天刚蒙蒙亮,余晚烟就醒了过来。浑身的酸痛麻木让她觉得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诶,怎么多了条毯子?自己半夜冷了梦游去拿的? 余晚烟现在手麻的抓不住毯子,毯子滑落在地。 谢重渊听到动静,已经醒了,只是仍旧闭着眼睛。 余晚烟捡起毯子放在桌上。等那股麻劲儿彻底过去后,这才走到床边,伸手摸上了谢重渊的额头。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余晚烟想起她的祖父,晚年摔了一跤,当时没事,结果两天后突然就一病不起,还发起了高热。 她正在想着自己的祖父,忘了将手收回。直到手腕被扣住,惊得她低下头,撞进了那双幽暗难辨的眼里。 余晚烟脑子“嗡”了一下,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周身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被困住了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忙解释:“我没想干什么,就是,就是看你还没有醒,担心你发烧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现在天才亮了一点点,对于奔波劳累的人来说,现在还在睡梦中才是正常。 她虽不了解谢重渊,但几天相处下来,也知道此人绝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他该不会误以为自己要害他吧?他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否则自己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我没想……” “我发烧了吗?” 解释被打断,余晚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这是相信自己了? “没,没有发烧。挺好的。” 谢重渊这才松开她的手腕,慢慢起身,向外走去。 “收拾一下,趁他们还没起,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余晚烟忙跟上,“诶?我们要和他们分开走吗?可是我们没有马车啊。哦,你该不会要打劫他们吧?那车夫怎么办?我不会驾车,你还受着伤。不行,我们还是得跟着他们走,你听我劝……” “安静。” “哦。” 两人在桌边坐下,喝着热气腾腾的白粥。 白粥没味儿,不好喝。 余晚烟想吃小馄饨、春饼、烧麦……可是,那些都要钱。 算了,她得省钱。如果王嗣元丢下他们,两张嘴都指望着那点碎银支撑到徐州呢。 可怜的余晚烟到现在还没发现,她那点碎银早就被谢重渊顺了个干净,一丁点儿都没给她留下。 “不想喝粥?” “没。”也不是不想喝,她就是想吃更好吃的。 小二端着一份小馄饨从他俩身边经过,放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客人面前。 余晚烟闻着味儿,抬头眼巴巴地瞅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喝没滋没味的白粥。 “想吃?” 余晚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没。”没有特别特别特别想吃。 谢重渊知道她心思,笑着对小二喊道:“给她来一份小馄饨。” “好嘞,客官稍等,这就给您端来。” 余晚烟去扯他袖子,她这两天好像养成这个习惯了。 “我们没钱的。” “没事,王嗣元不差这点钱。” 谢重渊继续喝他的白粥,一举一动都显示了其良好的教养,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尊贵的气息。 余晚烟呆了呆,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就被拉远了。 这个自称叫宋安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这等气度,在她看来,就连平阳侯世子都不具备,而平阳侯世子已是她在年轻一辈中见过的最尊贵的人了。 香喷喷的小馄饨放在面前,余晚烟突然没了胃口。她对未知的前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或许,走这条路去徐州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晚晚,馄饨来了,小心烫。” 谢重渊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馄饨,直到热气散去了许多,这才重新将碗放回余晚烟面前。 “弟妹,好福气啊,你的这个夫君是会照顾你的。” 王嗣元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余晚烟心头一颤,手中的勺子打在碗口,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次她可不是在表演胆小,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昨天半夜的动静闯入脑海,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起来。 混蛋,流氓,恶心。 她更不想吃了。 谢重渊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笑着同他打招呼,“王老板,起这么早?” 王嗣元搂着小妾糜儿在他们桌边坐下,“别提了,隔壁大清早的动静太大,平白把人吵醒。不睡了,早点起,早点赶路。贤弟和弟妹昨晚睡得可好?” 明知故问,不要脸!余晚烟气得想把一碗馄饨泼他脸上。 糜儿在一旁娇笑道:“夫君,这客栈又旧又破,睡得一点都不舒服,想必二位也没睡好吧,不然这么早起?今晚,我们找家好点的客栈,我腰酸背痛的,想好好休息。” 王嗣元笑得开怀,“好好好,都依你,好好休息,腰就不酸了。” 余晚烟低着头木着脸,搅动着小馄饨,一口都没吃。 谢重渊牵起余晚烟的手,对王嗣元说道:“既然等会儿就启程,我们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去吧去吧。”王嗣元随意地挥了挥手,继续和糜儿调笑。 回到屋内,关上门,余晚烟主动甩开谢重渊的手,一言不发地去拿自己的包袱。 谢重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下无奈,看样子王嗣元是彻底把她恶心透了。 余晚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换药。” 谢重渊顺从地坐在她身边,解开衣服。 药膏清凉,刺得他后背酥酥麻麻。 谢重渊清晰地感知到药膏被一点点铺开,那微刺的感觉顺着她的指腹缓缓往下。 “好了,剩余的你够得着,自己涂。” 余晚烟看也不看他一眼,将膏药丢在一旁,擦手去了。 这么生气? 谢重渊也不恼,自行将胸前的伤口涂好药,穿上衣服。 余晚烟站在一旁背着包袱抱着琴等着,默不作声。 王嗣元派了那个替他们赶车的车夫过来敲门,“宋公子宋夫人,你们进屋那么久,好了没?我们家公子准备启程了,让我过来催一下。” 第17章 变故前夕 “晚晚。” 谢重渊见她手中抱着琴,伸手想接过,却被余晚烟躲了过去。 面对她瞪着眼睛的无声询问,谢重渊小声解释:“重,我帮你拿着。” 余晚烟别过头,将琴抱得更紧了。都抱了一路了,她拿得动的,不劳烦这个出身尊贵的公子。 车夫还在敲门,“宋公子?” 门打开。 车夫立刻歪头去瞧后面的余晚烟,却被谢重渊挡得严严实实。 啧,看不到,可惜。 车夫跟了王嗣元数年,是知道自家主子的德行的。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看就是良家女,他们王公子最爱看这种循规蹈矩的小娘子失态了。昨晚特意换了相连的两个房间,其心思更是昭然若揭。也不晓得这对小夫妻能不能忍得住。 谢重渊搂过余晚烟的肩膀让她走在前头,尽量挡住车夫肆意打探的目光。 王嗣元正翘着腿,在听小妾说着悄悄话呢,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两人,目光在余晚烟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多的东西都让弟妹拿着,你自个儿就无事一身轻?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 谢重渊温润的面容上带了一丝歉意,“我夫人心疼我,舍不得我拿重物。” “你一个大男人就舍得她拿那么多?” 王嗣元颇不赞成。可人的小娘子是用来疼爱的,若是这个名为赵晚的女子跟了自己,决计不会再受这等苦。 王嗣元忽然使劲嗅了嗅鼻子,“一股子药味。” 谢重渊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不是摔倒了,不仅咳了血,后背还有一大片淤青,肩膀也不太能动,只希望抹了膏药能尽快好起来。我夫人正因为如此,这才辛苦些,背着行李,还要照顾我。” 王嗣元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又问:“这可是家传名琴?一路都这么艰难了,还不忘带着。” 谢重渊低头看了眼。他知道包裹着的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陈旧古琴,只怕是送人都不一定会有人愿意收。 “我一落魄之人怎配得上名琴?只是这把琴于我们夫妇而言有着莫大的意义。” “哦?”王嗣元感兴趣了,“莫非弟妹擅琴,你们因此相识?不知我可有机会领教一下弟妹的琴音?” 谢重渊试图打消他的贼心,“是我喜好古琴,我曾经教过她,可惜她不够聪慧,并没有学会。” 王嗣元大笑,“贤弟,我看弟妹的一双眼睛,就知道她一定是个聪慧至极的人。没学会不是她不够聪明,是你,教得不行!哈哈哈。”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贤弟,我不敢妄称什么大家,但对琴艺可是有独到见解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好好教一教弟妹。若她可以习得一二,将来你们的闺房之趣也可多得几分。”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冒犯了,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微变,只有谢重渊似乎没听懂一样,一如平时那般,平静的很。 “不劳王老板操心,余生漫长,我可以慢慢教她。若教不会也无妨,左右我会弹琴,我弹给她听就是了。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吧。” 哼。王嗣元心底冷笑。余生漫长?能有多漫长?几天?一天还是两天?看这对小夫妻日后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如胶似漆。 “走喽,听糜儿的,今晚住好客栈。” 一行人继续向徐州的方向前行。 余晚烟抱着琴,盯着车帘发呆。 “晚晚?晚晚?把琴放下吧。” 余晚烟沉默着,头也没回一下,继续抱着琴发呆。 谢重渊渐渐升起了一丝不悦。怎么突然间开始连他都不搭理了? 他倾身过去,左手搭上她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 陡然被触碰,余晚烟惊了一下,没抓稳,古琴从怀中滑落,却被谢重渊稳稳接住。 “你干什么?” 谢重渊将琴放到一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叮嘱:“小心王嗣元他们,从现在开始跟在我身边,别离开。” 余晚烟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那,那,那如果我要更衣怎么办?” “我陪你。” “那如果你也要……怎么办?” “一起。” 余晚烟瞪着他,小声呵斥:“宋安!” “我们在他们眼里是夫妻,你胆子小,我们一起,很正常。” “你也知道我们是假扮的啊?” “等到了徐州就好了。” 不行!她不接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和陌生男子一起更衣? 余晚烟气得眼睛都红了,去推搂着她脖子的男人,不慎碰到他的伤口。 谢重渊眉头微蹙。 余晚烟立刻换了地方,一手推他的肚子,另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去戳他脑门,试图将他推开。 谢重渊一愣。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试问全天下有几个人敢戳他脑门的。 可瞧见余晚烟的眼中似乎隐隐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谢重渊面色冷了冷,当即松开手,重新坐直身子。 就这么不情愿和他扯上关系吗? 呵,如果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如果不是自己的伤口还需要人来包扎,如果不是还需要隐藏身份掩人耳目,她以为自己愿意这么做? 京城里的大臣们都说自己是温润如玉的太子,实则他清楚自己是个黑心又冷血的人,而他的真面目也只有离自己最近的人才知道。 他会保护一个女子? 呵,怕是他的那些贴身暗卫看了都要惊掉下巴。 余晚烟这么不识好歹……算了,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知人心险恶,这一路担惊受怕,没休息好,还被王嗣元给恶心了一夜,自己不应该同她计较。 不过,该提的醒已经提了,她要是不听劝,自己离开,他也不会赶着上前庇护她。 谢重渊罕见的有些心烦,索性闭目养神。 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到徐州了,也不知道那些刺客有没有被他的暗卫处理干净,他的人,应该也快要和自己会合了。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到京城,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第18章 她看上谢重渊了? 这辆马车内很沉默,另一辆马车里的氛围倒是相当愉快。 王嗣元临走前派仆从弄来了一把琵琶。此时,他坐在宽敞舒适的大马车内,悠闲地吃着水果,听着糜儿弹曲,好不快活。 靡靡之音从那边的窗口传出,从这边车帘被风扬起的角落钻了进来,若有若无。 正无聊的余晚烟凝神,仔细地听着。 这是什么曲儿?还挺好听的。隐隐约约,却别有一番韵味。 余晚烟想得入了神,也没分辨出到底是哪支曲子。 “这是《红梅曲》。” 诶?这么见多识广? 谢重渊见余晚烟惊讶地看过来,继续道:“这首曲子数月前由名妓小柳儿所弹,名动京城,有富商为她一掷千金。传开以后,引得众多女子学习。王老板的这位爱妾和小柳儿是同样的出身,会弹此曲,不足为奇。” 余晚烟的眼神由诧异变得微妙。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青楼没少逛。果然,天下男子都如乌鸦一般黑。 她上下扫视了谢重渊一眼,露出嫌弃的表情,随后扭过头去。 谢重渊脸一僵。 不是,他没去青楼……他是派人去了青楼,不为找乐子……小柳儿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女人,是他的探子啊!他对女人没兴趣! 外头的车夫听到了谢重渊的话,侧着头喊道:“嚯,我们这种不懂音律人只知道曲儿好听,可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曲子,还是宋公子懂得多啊!宋公子可有听过那小柳儿的曲?同我们糜夫人相比,如何?” 余晚烟也好奇,斜眼看向谢重渊。 谢重渊有点想把车夫一脚踹下去的冲动。在这添什么乱呢? “晚晚,我没去过青楼,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曲谱也是在许州时,周兄给我看过我才知道的。” 谢重渊没忘记他们现在暂时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形象,于是胡编乱造了一个理由。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随口说的周兄刚好踩在了余晚烟的雷区上。 余晚烟冷哼一声。周兄?因为周聿辞,因为平阳侯府,她现在很讨厌周这个姓,尤其是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扯上关系的时候。 她这是不高兴了?谢重渊心里冒出一丝似乎从未体验过的微弱的奇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便转瞬即逝。 外面的车夫嘿嘿一笑,“装。” 他才不信这些鬼话呢,世上哪有不爱逛青楼的男人。姓宋的看着像个高洁之士,可还不是在自己身后的马车里和自己的夫人亲昵,这同他们家公子也没有区别嘛。哦不,还是不一样的,姓宋的太会装。 走了半天,已是中午,车队停下来休息。 “贤弟,弟妹,大家都认识两天了,今天总要下来一块儿吃午饭了吧?” “那是自然。” 谢重渊捏捏余晚烟的掌心,安抚她,然后牵着她下了马车。 余晚烟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下有些抵触。他倒是自然,果真是个会装的。 王嗣元已经搂着靡儿在那里等烤肉了,车夫在他耳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因为离得远,余晚烟只能看到他嚅动的嘴巴和油腻的半张脸。 王嗣元和靡儿同时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尤其是靡儿,她的目光放肆又大胆,在谢重渊身上流连。 余晚烟被看的生理不适,她谨记谢重渊的话,紧紧跟着,也不朝那些人多看。 “来,坐这儿。”王嗣元指了指右手边,“贤弟和弟妹可要多吃些,我看你们面色不太好,得多补补。这样,等会儿到了客栈,我派人出去给你们买点补品。贤弟,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跟你一见如故,你跟我客气什么?” “多谢王老板美意。” 王嗣元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诶,刚才我们靡儿的曲子你们俩可听到了,弹得如何?” 谢重渊评价道:“靡夫人指法流畅,琴艺十分娴熟,让人惊叹。” “是吗?”王嗣元不甚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余晚烟身上,“弟妹怎么看?” 余晚烟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颤了一下,又往谢重渊的身后躲,小声说道:“我不懂的。” “哈哈哈哈哈,无妨,多听,自然而然就懂了。你不愿意我来教你,那就让你靡儿姐姐教你呀,她啊,会的可多了。” 王嗣元看着那双纤细修长的双手,心中感叹,这么好看的一双柔夷不用来抚琴,实在是可惜了。以后得多花些心思调教一番。 他幻想眼前的女子穿着上好的罗裙,戴上面纱,十指拨动琴弦,抬头时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那可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啊。 “公子,烤肉来了。” 随从将烤肉放下后,离开。 “贤弟,来,别客气。” 王嗣元乐呵呵地招呼着谢重渊,至于余晚烟,他没再多提。这女人对他戒备的很,反正也快得手了,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余晚烟低着头,默默吃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靡儿似乎朝谢重渊抛了个媚眼,而后暧昧地笑了笑。 这……这…… 她努力压下心底的震惊。 靡儿莫不是看上谢重渊了?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虽说谢重渊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可,王嗣元还在她身边啊!她怎么敢的?要是被王嗣元发现靡儿有红杏出墙的意向,他们可能会被打个半死,然后被丢下吧? “真是多亏了贤弟,要不是你,我这回就直接拿了幅假图献上去了。到那时,丢人现眼不说,我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贤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要说感激那也该是我感激王老板,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夫妇二人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徐州。” “人出门在外,靠的都是朋友,我的志向,就是广交天下豪杰。再说了,我带你们去徐州,还不是因为需要贤弟的帮助。来,咱们喝一个。” “我身体尚未恢复,不宜饮酒,改天,等到了徐州,我要是能安定下来,一定请王老板喝一杯。” “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不认我这个朋友。” 谈笑间,余晚烟已经吃饱了,她放下了筷子。 嗯,怎么说呢,她现在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第19章 谁偷了我的银子! 王嗣元见状,挑眉问道:“弟妹吃这么少?可是不合胃口?” 谢重渊看着身边的人宠溺一笑,“她向来吃得少。” “那怎么能行。等下午到了城里,我一定让你们吃顿好的。” “多谢王老板美意。” 王嗣元看着一无所知的他们,心底暗笑。他一定会让他们满意的。 “我如今身体不大好,刚才和王老板聊得兴起,一时多吃了些,现在有些腹胀。我和我夫人去那边走走,消消食。王老板和靡夫人请慢用。” “别走远啊。”王嗣元并不在意,人没跑走就行。 两人慢慢绕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余晚烟担心地询问:“你身体不适吗?是伤口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谢重渊回头看了眼,看不到王嗣元的商队了。 “就这里吧。” 余晚烟不明所以,“什么?” “他们看不到,这里很安全。” 谢重渊见她还是茫然地看着自己,问:“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 余晚烟的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 “人之常情。”谢重渊往旁边走去,“你快些。有事喊我。” 余晚烟铁青着脸,可真要谢谢他的贴心了! 过了一会儿。 谢重渊在不远处喊了声:“晚晚?” 余晚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她现在挺想死的,真的。 “走吧,回去了。王老板他们估计也快吃完了。” 余晚烟一言不发,机械地跟在谢重渊身后。 靡儿远远瞧见他们,捂着嘴调侃道:“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可真好,到哪儿都是一起。”就是不知今晚过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恩爱。 王嗣元掐了她一把,大笑,“怎么?嫌我对你不够体贴?嗯?觉得我比不上贤弟?想换个人跟了?” 靡儿捏着拳头轻轻捶打在王嗣元胸口,扭腰娇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宋公子可是位正人君子,和宋夫人夫妻恩爱,可经不起你这么玩笑。” “好好好,听你的,不说了,走喽。” 马车里,余晚烟也不同谢重渊说话,她现在尴尬极了,耳朵上的那抹艳红一直没有消散。 谢重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除了警惕外面的动静以外,他便是在脑海中盘算着之后要做的事情。此番被追杀,和那位好皇兄脱不了干系,他的太子之位,已是岌岌可危…… “等到了徐州,你,真的可以摆平吗?”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尴尬,余晚烟小心翼翼地问起了正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不免更加的焦虑。 谢重渊抬眼,瞧见了她眼里的担忧。 殊不知她以为的天大的祸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刺杀当朝太子,那些刺客本就是死罪,即使不是死在他手里,也极会被幕后主使秘密处死。这件事,真正的难处在于今后他要面对的朝局。 “放心,有我在。” 有了谢重渊的这句保证,内心的焦躁不安被抚平了些许。余晚烟又开始对另一件事忧心忡忡起来。 王嗣元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徐州。自己现在相貌平庸,他应该对自己没有起心思吧?一路上的出言不逊,或许只是出于无聊,出于他这个流氓本身的劣根性。 唉,但愿如此吧。 余晚烟悄悄看了眼谢重渊。此人这般胸有成竹,浑身的气度不作假,应当是个有背景的,至少在徐州也有些势力,就是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顺带着把王嗣元给收拾了。 余晚烟的心思转了又转,想法都写在了眼里,谢重渊不用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的太子之位一点都不稳,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得谨慎考量之后再做决定,不可率性而为。 在日落前,他们就进了城。 王嗣元给他们安排了上好的客栈,又对随从使了个眼色。 “这一路都风尘仆仆的,大家用过晚膳后就早点回屋休息吧,我已经让小二在准备热水了。” 让余晚烟诧异的是,这一次,王嗣元没有拉着他们坐一桌吃饭,这倒让她安心了不少。 用过晚膳,她和谢重渊拿着包袱去了他们的房间。 余晚烟留意了一下,这一次,王嗣元和靡儿的房间离他们很远,几乎是在斜对角线上。 终于可以不用听那种动静了。 余晚烟关房门的时候,替王嗣元隔壁两个屋的客人浅浅默哀了一下,但愿这家客栈的隔音效果好一点吧。 将包袱和古琴放在桌上,余晚烟这才有空打量这间屋子。 一面屏风将屋子隔绝成两个空间。 屏风的这边是一张四方桌,靠墙有张梳妆台,铜镜和花瓶正摆放在上面,梳妆台旁边是一个矮柜,可以放些杂物。 屏风的另一边则是一张雕花架子床,绣着花卉的丝质床幔被整齐地勾置两侧。 敲门声响起。 开门一看,是客栈的小二送热水来了。 待浴桶中装满了热水,小二便低头离开,替他们关好了房门。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眨眨眼,“你,还是我?” “你先。” 余晚烟立刻露出了欢快的笑容。几天没沐浴,她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余晚烟去翻自己的包袱找衣服。 因为心情好,她甚至开始调侃起了谢重渊,“诶,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这一路靡儿总是盯着你看啊?莫非她真看上你了?” “没有。”那个女人和他没关系。 “你可得小心点儿,要是王嗣元知道你和靡儿……那你俩,嗯,你估计就有麻烦了。” “不会。”他怎么可能会看得上那个女人,他们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 余晚烟回头看了一眼,谢重渊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脸上温和的面具还没有放下,一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模样。 余晚烟撇撇嘴,反正她的提醒已经到了,至于谢重渊怎么做,那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余晚烟拿出衣服后,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把衣服放在一边,在包袱里开始翻找起来。 “天杀的!谁偷了我的银子!” 第20章 沐浴 余晚烟怒了,她是真的怒了。这么些年她总共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可怜的财产,居然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人给偷了,换谁谁不急啊! 谢重渊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在。 就这么点碎银,至于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吗? 谢重渊身为已故皇后的嫡子,东宫太子,即使不受宠,但自出生起在生活上就没缺过这种小钱,自然无法共情余晚烟此时的愤怒。 “要是被我逮到那个偷了我银子的小贼,我非撕碎了他不可!” 谢重渊正在拿碎银的手僵住了。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道? 就这犹豫的一个间隙,余晚烟刚好转头瞧见了他掌心的碎银。 嗯……她本来是想问一下谢重渊,没有银子,他俩该怎么办的。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这玩意儿她眼熟啊!这数量好像也挺眼熟的!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谢重渊的心理素质还是好的,也就愣了一下,很快便淡定地解释:“今天无意间瞧见你的这些碎银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担心你弄丢了,就先替你收着。当时见你心情不好,一时忘了和你说一声。” 都气成这样了,哪还能告诉她自己原本是想拿碎银当暗器使的。要真这么说了,他恐怕会被当场撕碎吧。 余晚烟的气一下子没了。 行,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呵呵,一点碎银而已,就算真是他拿了想据为己有也没关系,谁让他救了自己的命呢。呵呵,真的没关系的呢。 “哦,谢谢啊,你,收着吧。呵呵,呵呵。” 闻言,谢重渊自然而然地将碎银又收了回去。趁手的暗器,为什么不要。 余晚烟看得一脸肉疼。 算啦算啦,等到了徐州,她再好好想法子赚钱吧。没事的没事的,钱,乃身外之物,她应该像圣人一样视金钱如粪土,粪土谁想要呀……可,那毕竟是银子啊!她要! 余晚烟盯着谢重渊的衣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可要放好了,千万别给弄丢了。 那副可怜兮兮、欲言又止的模样取乐了谢重渊。 在京城时,身边多的是高门贵女,她们生活奢靡,自诩清高,向来看不起贪财之人。这个余晚烟倒是不一样,真性情,有点意思。 不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出来,只在心底思量着,等到了徐州,就多赏赐她一些钱财。 余晚烟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拿着衣服绕到屏风后。 刚解开腰带,她犹豫了下,悄悄探出一个脑袋。 谢重渊坐在桌边,侧对着屏风,只需转头就能看到她。 余晚烟清清嗓子,开口:“你,能不能先出去,在外面等?我保证很快就好。” 谢重渊头都没转一下,平静地给自己倒茶,“你不担心王嗣元偷偷溜进来?” “他……”余晚烟无法反驳,叹气,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后,小声恳求道:“那,你别走远?就在门口等着?” “在他们眼里,我们现在是夫妻关系。” 谢重渊的意思是,在门口等着,会惹人怀疑。不是夫妻,却扮作夫妻,那肯定有鬼。 余晚烟急了,抓紧衣服,“那……那……”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沐浴的时候,屋里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你,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谢重渊换了个位置,背对着余晚烟,悠哉地喝起了茶。 话虽然说的没那么好听,却让余晚烟稍微放下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担忧。 她凶巴巴地命令着:“那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不许动,不许起身,不许回头,不许偷看!要是被我发现你有小动作,我饶不了你。” 谢重渊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说了,我对你没兴趣。还有,今日之事,包括这一路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说出去。” 余晚烟心安了些,重新缩回屏风后面。 她取下发簪,发簪的一端尖尖的,是一把利器,一把可以用来伤人的利器。 余晚烟将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必要时,能自保。 在踏入浴桶前,她又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眼,见谢重渊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这才缩回去沐浴。 热气腾腾的水裹住了身体,连日的疲惫随着张开的毛孔倾泻出去,余晚烟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只是顾忌屋内还有个不算熟识的陌生男子,余晚烟不敢泡太久,小心着动作,快速洗着。 她不知道的是,被刻意压制后的若有若无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清晰,想让人忽视都难。 谢重渊原本在思考事情,思绪却渐渐被身后细微的动静给扰乱了。他重新倒了杯茶,可这温热的茶水并不能使他恢复先前的平静。 谢重渊眉头一皱,他喜静,思考问题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很快,水流涌动的声音停止了,又立刻变成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还有完没完了! 谢重渊拧眉侧过头,无意间视线落在了梳妆台的铜镜上,一道曼妙的背影陡然出现。 谢重渊面色僵了僵,直到余晚烟将长发甩至身后,遮住光裸的后背,他这才回过神,连忙将头转了回去。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壶很快见了底,那份蔓延至浑身的躁动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时刻留意着另一边动静的余晚烟正在穿衣服,听到谢重渊不断倒水的声音,心中纳闷,怎么突然这么渴了?刚才吃的菜也不咸啊。 不过这不关自己的事。她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余晚烟不小心碰落了放在一边的发簪,清脆的落地声惊动了谢重渊,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 烛光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在屏风上。梅树之下,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谢重渊喉结滚动,猛然将头转回去。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抿紧了薄唇。 等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回京之后,或许,也该找个女人了。 第21章 铜镜 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重渊暂时还不想娶妃。他有顾虑。若是让重臣之女进东宫,必定会引起他父皇的猜忌,这太子之位,只会是更加不稳。如今的朝堂之上,谁都能看出皇帝的偏心…… 想着想着,他的心思早就从女人跑到了朝政上。 余晚烟抱着自己的衣服从屏风后绕出,看到谢重渊坐得相当板正。她稍稍满意,至少在刚才那么一会儿,还算个正人君子吧。 余晚烟轻轻开口:“那个,我好了。” 谢重渊面色微变。 一开始他在想什么?找个女人?找什么找,他素来在这方面没什么心思。权力之路是他生来就注定要走的,他想要的,也一直都只有那个位置。 谢重渊心静下来了。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到扶着屏风,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惊艳。 她,竟是生得这般模样吗?怪不得让人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 余晚烟瞧见谢重渊的惊讶,愣了一下,连忙躲到屏风后面。 坏了!她刚才沐浴的时候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给洗掉了! 怎么办? 她原本想着,等到了徐州把事情都解决后,两人从此分道扬镳。反正谢重渊也不知道她的真实模样,就算以后相遇了,装作不识,也不会被认出来。 可现在倒好,被热水一泡,自己傻乎乎地主动露出了马脚。 她转而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可能。 之前抹了脂粉,刻意让自己变得姿色平平,不惹人注意。可现在,谢重渊看到了,不会对她动心思吧? 余晚烟惶恐不安。 “好了就把你的脸涂上,我让小二过来换水。” 长发挡住了侧脸,余晚烟匆匆跑到梳妆台前。 她看到上面放着的铜镜,木了。 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他刚才没注意到吧! 余晚烟心死了大半,僵硬地转动铜镜的方向,看到谢重渊站得笔直,背对着自己。 她现在脑瓜子嗡嗡的。 这怎么问?问他有没有通过铜镜偷看自己洗澡?她就是疯了也说不出这话啊! 余晚烟木着脸,迅速地涂涂抹抹。 她试图安慰自己,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可,到底要怎样才能真的不想啊! “呵呵,你看,这镜子是不是不太清晰啊?” “是吗?我没注意。”谢重渊状似随口答着,“好了没?好了我让人进来换水。” 真的没注意到吗?余晚烟偷偷看着谢重渊的背影,没有异样。 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异样来! 余晚烟泄气道:“好了。” 谢重渊转头瞧了两眼,“铜镜不清晰吗?你脸上的胭脂没有抹匀。” 说着,他走了过来。 余晚烟顿时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 谢重渊好似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看铜镜,“确实不太清晰,怪不得胭脂都没有抹匀。” 他抬手想替余晚烟把胭脂抹开,却被躲了过去。 “呵呵,哪里没抹匀?我自己来。” 谢重渊指指她的眼尾,余晚烟侧过身随意抹了两下。 “现在呢?好了没?” 谢重渊不语,径直向外走去,在房间门口叫住了店小二,让他过来换水。 店小二爽快地答应,并拿来了一套崭新的衣服。 “这是和你们同行的王老板给您的。” 一桶清水很快换好,店小二替他们关好了门。 两人四目相对。 谢重渊忽然笑了一下,“别偷看。” 余晚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偷看?谁要看你啊!我又不是流氓,我对你没兴趣。” 她气呼呼地坐到之前谢重渊坐的位置,双手抱胸,后背挺得笔直,一副打死她都不会回头的样子。 谢重渊脸上的笑意更深。 身后的水声传来,余晚烟有些烦躁。 刚才她沐浴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吗? 余晚烟更加生无可恋,想倒杯茶来缓解一下心中的躁意。 茶壶空空,茶水早已被喝完。 余晚烟忽然有点理解谢重渊了。虽然是特殊情况,但真的好尴尬。 她霍然起身。 谢重渊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没有被人看的癖好,但一个男人被看两眼也没什么损失。尽管他知道,按照余晚烟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偷看的。 余晚烟当然没有回头。 她现在有点渴,她想喝水。 余晚烟出门去找小二要茶水。 远离了那扰人的声音,耳畔的红晕渐渐开始消散。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便在客栈内四处走走。 “宋夫人怎么在这里?” 房门打开,糜儿惊讶地问道。 余晚烟也很意外,王嗣元他们的房间不是在斜对角吗?怎么突然换了? “茶水没了,我出来要茶水。这就回去。” 糜儿却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唉,原先的房间里居然有股霉味儿,我让店家给我们换了房间。你叫赵晚是吧?我能叫你晚晚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余晚烟的抗拒显而易见,“不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我得回去了。” “诶,不打扰的。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待得无聊,你来陪我聊聊天吧。或者,去你们房间也行。” 这哪能啊!余晚烟可能忘记靡儿看谢重渊的眼神。这个时候去她屋能干嘛?看美男沐浴啊。 “还是不了,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糜儿笑得风情万种,凑近余晚烟,鼻尖几乎划过她的耳垂,“妹妹真是个可人儿,身子真香,怪不得你夫君这么宝贝你,就是我看了,也心生欢喜呢。” 余晚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她可听不得。 她使劲推开糜儿,转身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后颈突然一疼,她落入了一个女子的怀抱,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啧啧,练了那么久,居然第一次劈就劈成功了。”糜儿小声嘀咕着,将余晚烟往房间里拖。 这个帮王嗣元解决了,那里,也该轮到自己了。 糜儿看向谢重渊的方向,眼中的兴味越发浓厚。 俊俏的公子在沐浴呢,正好,她也等不及了。 第22章 她在哪 糜儿拿着酒壶推门而入。她又将领口扯开了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诱人。 听到有人进来,谢重渊警惕地看向屏风。这不是余晚烟的脚步声。 他迅速起身,三两下便穿好了衣服。 糜儿放下酒壶,绕到屏风边,看着已经穿上衣裳的男子,失望一闪而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出浴时一定好看极了,可惜没瞧见。不过嘛,这没关系…… 她妖娆地靠着屏风,眼波流转,带着浓浓的诱惑,纤细的手指在勾起的红唇上流连,“我给公子带了上好的美酒,可愿一同畅饮?” 谢重渊的脸上不再挂着常有的虚伪的笑意。 这个女人敢这么大着胆子过来,想必余晚烟那里一定出事了。 “公子怎么不说话呀?不用担心,奴,会的花样极多,定会伺候好公子,保准公子要了还想要,终身难忘。” 谢重渊不为所动,“她在哪?”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跟前都能无视吗?竟然还想着自己那个姿色平平的夫人。要是换了王嗣元,早就扑上去了。 一抹不甘在糜儿的脸上一闪而过。这么痴情又英俊的公子怎么就不是她的夫君呢?倒是便宜了那个赵晚。 糜儿一挥袖帕,衣领又往下滑落了些,露出白嫩的肩头和半片酥胸。 她眼波流转,开口道:“你是说晚晚吗?公子放心,她出去了,要等会儿才回来呢。不如,我先陪公子在这里快活快活?” 她笑着询问,心里却升起了疑惑。 先前见到这位公子始终温和有礼,现在怎么看上去冷冰冰的,有了距离感?太不一样了。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夫人生气了吗? 糜儿醋意更深。 不过,相貌出众的人即使冷着脸也是极好看的,别有一番味道呢。她呀,更喜欢这个模样的公子。 等会儿她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让这位公子这辈子都忘不了她。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搂着自己夫人的时候,心里头回味的还是这一夜。 “公子……呃……” 糜儿的衣服都快挂不住了,她扭着腰上前,脖子却被一把掐住。 她惊了一下后,便拍打着男人的手,依旧笑着,“原来……公子喜欢玩粗暴的……看不出来呀……晚晚妹妹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不过,我可以哟……” 谢重渊对着那白花花的一片视若无睹,“再问一遍,她在哪?” 糜儿看着他的眼睛,娇笑道:“只要公子愿意给我一夜,我就告诉公子,她在哪。” 开玩笑,王嗣元那个色鬼才是自己的主子,那男人手段多,玩得花,可不能打扰了他的雅兴。否则,事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就是这个宋公子,没想到,这般专情,对别的女人竟然碰都不愿碰。王嗣元失策了啊。 谢重渊的手猛然收紧,逼得糜儿忍不住咳了起来。 “公子喜欢这种……也是可以的……我会的,我也……喜欢的……” “她在哪?” 颈间的力道几乎让人窒息,糜儿终于害怕了,“不……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王嗣元后来把那个女人带去了哪里。 谢重渊松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扔在了地上,自己转身出去找人。 坏了!他居然还会武功!商队里可是有几个高手的,他们竟然一个都没察觉出来? 糜儿震惊地躺在地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哼,没关系,身体虚弱成那样,估计也就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当然也有可能只会点个穴道。就像她,练了那么久,不也就只会把人劈晕吗。 更何况,刚才挥帕子的时候,她把迷药也挥出去了。那可是王嗣元重金买来的迷药,一般人可认不出来呢,看他能坚持多久。 就希望等他晕倒后,王嗣元还会将他给自己玩玩。这么极品的男人,她不想错过。 不,王嗣元一定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因为呀,他喜欢这个。 啧,这么一想,她错了,她不应该放迷药的,而是应该放烈性春药。用药物勾起温润公子最本能的欲望,让他出不了门,再也没有找自己妻子的心思。 谢重渊闯进了先前留意的王嗣元他们的房间。 屋内凌乱地放了些日常用品,就连贴身衣服也随意地扔在了椅子上、地上。 可是,这里没有人。王嗣元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重渊冷着脸站在门口。 他心里清楚,余晚烟一定是出事了。胭脂虽然遮住了姣好的容貌,可她的眼睛和身段又是极好的。王嗣元已经盯了一路了,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时机。她现在,就在王嗣元那里。 要去找她吗? 如果一间一间屋子找过来,那势必会惊动好些人,到时候…… 现在外面的情况不甚明朗,刺客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处理干净,所以不闹出动静才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先前受的伤已经好转了许多,自己涂药也不成问题。 如果接下来尽量顺着王嗣元的想法来,他应该可以平安抵达徐州。 他一向知道怎么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谢重渊退出房间往回走,脑中不期然闪过一双漂亮妩媚但又清澈灵动的眼睛。她纤细脆弱,却也不失勇敢,反对强权,孤身一人逃离江都,帮自己处理伤口时动作利索不见畏惧…… 罢了,某种程度上,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那夜她丢下自己独自离开,那他现在是否安全还不好说。事到如今,终究是自己连累了她。 找吧。 谢重渊迅速去找店小二和商队的人,逼问王嗣元要了哪几间房。 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话要是被谢重渊的暗卫知道了,肯定会惊掉下巴。太子殿下在别人眼中是个温润如玉的好郎君,可只有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黑心肝的。 上位者,不会为了一颗小小的棋子而乱了自己的阵脚。太子殿下心中只有那个至高之位,谋权之路艰辛又血腥,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血流成河。 所以,太子殿下就注定不会为了一个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第23章 晚晚,你很勇敢 那边,谢重渊问话并不顺利。 商队的那些人一直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公子,他夫人虽然长得普通了点,但那股单纯的依赖人的劲儿倒是不错,他们还指望着自家老板能不能给他们也来点福利呢。 眼前的公子没了温和的笑意,冷着脸,看着确实唬人。他们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但那又怎样呢,外强中干,内里是个虚的!也只有那些无知的女人才会看得上这副皮囊。 “别找了,有什么好找的,糜夫人不比你那小娘子漂亮?她是青楼里出来的,会的很多,你啊这是占大便宜喽,就乐吧。” “就是啊,糜夫人现在可是老板的心头宝,我们暂时还只能过过眼瘾,嘿嘿。你倒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快去享受吧。” “哈哈,他享受得起吗?” 众人举杯哄笑。 一个利器迅速飞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其中一个车夫的酒杯被打落,碎片划过脸颊,带起数道血痕。 聚在一块儿喝酒的人瞬间安静,同时看向门口。 谢重渊面无表情地问:“王嗣元在哪里?” “呵,呵呵,这小子,还挺会唬人,就这,扔个杯子居然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哈哈哈。” “小子,看在我们老板的面上,叫你这个小白脸一声公子,还真给你脸了。你以为我王根怕了你?” 那个名叫王根的男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凶狠地瞪着谢重渊。 “不知死活的东西,到时候老子当着你的面玩死你的……” 又是一个空茶杯破空而来,直中王根的嘴巴,不仅打断他的话,更是把他打得满嘴鲜血。 商队众人这才惊觉,这个看似病弱的公子实则是有几分本事的。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这里身手最好的王根居然没有躲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再问最后一遍,王嗣元,在哪?” “在哪?哼。” 这一圈人全都起身,王根冷笑:“你到阎王殿里去问话吧!” 很好,看样子这群人是都想去阎王殿报到了。 谢重渊握紧刚才从王嗣元的房间里顺来的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身形暴起。 另一边的余晚烟很快醒来。 她的脖子一阵疼痛,并且感到呼吸有点困难。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脸上盖着一块面纱。 “小美人,醒啦?” 王嗣元笑眯眯地上前,想要扶她起来。 余晚烟连忙撑起身子往后退,不让他碰到自己。 面纱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王嗣元叹息一声,“刚才应该让糜儿给你画一个好看点的妆容的。不过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 余晚烟戒备地看向他,“这是哪里?” “哪里?”王嗣元大笑,“当然是你我的享乐之地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什么晚?王晚?徐晚?不重要。以后跟着我,如何?” 余晚烟抓紧了裙子,怒目而视,骂道:“不要脸!” 她错了,她不应该离开独自房间的。要是时间往前倒回一点,她宁可在浴桶旁盯着谢重渊洗澡,也绝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她的胳膊轻轻触碰着腰间,先前藏着的簪子还在,说不定等会儿能派上用场。 王嗣元懒散地坐到床边,嗤笑一声,“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很有钱,跟了我,以后你就不愁吃穿,不用过苦日子了。” “再说了,虽然比不上宋安那副相貌,但我也算得上风流倜傥,而且,小美人,我身体可比他行多了。他都说了,他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你能享受到多少?你啊,不懂其中的乐趣……” “闭嘴!无耻!恶心!下流!”余晚烟恼怒地打断他,同时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掏簪子。 “呵,你知道宋安现在在干什么?他在和糜儿颠鸾倒凤。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我懂得。你说,过了今夜,他还会要你吗?” “与你无关!” 王嗣元点点头,“行啊,那就直接开始吧,你不要也得要。今晚过后,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金银珠宝,我都可以给你。至于那个伪君子,你就别惦记了。” 他边说边开始解衣裳。 余晚烟只觉得辣眼睛,她尖声喊道:“滚!我只要我夫君!他比你好千倍万倍!” 在王嗣元扑过来的一瞬间,余晚烟瞄准位置,尖尖的簪子立刻刺入他的左肩。 没等他痛叫出来,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枚细小的暗器穿透他的后背,打到了墙上。 王嗣元出身在一个富商之家,又是家中幼子,一直备受宠爱,即使这几年独自在外经商,也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从未吃过苦头。突然间挨了这么两下,剧痛攫住他的喉咙,他颤抖着似乎想要喊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恨恨地盯着余晚烟,无力地向前倒下。 余晚烟忙爬到一边,免得自己被王嗣元碰到了。 她无比惊恐地看向门口,只见谢重渊面无表情地扶着门框,看着自己。 得,得救了…… 劫后余生,泪水充斥着眼眶。 余晚烟呆呆地看着谢重渊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过度的紧张让她无法思考。 “没事吧?” 余晚烟摇摇头,她暂时也说不出话来,就像刚才的王嗣元一样,不过她是因为恐惧导致的。 谢重渊低头看向她颤抖的右手。到底是没见过风浪的,还是害怕了。 白皙的手指手背上沾了点点血迹,血珠在慢慢干涸,似要浸入肌肤。 谢重渊看得碍眼,拉过她手腕之时,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抗拒,随后便是卸了力道后的顺从。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擦了擦余晚烟的手,被子红了,可手背上的血迹并没有擦干净。 因恐惧变得冰冷的躯体慢慢被手腕上那只手温暖,余晚烟觉得自己的嗓子没那么疼了。 “他,王嗣元他……”是不是死了? 余晚烟压根就不敢试探王嗣元的鼻息去判断他是否死亡,她惊恐无助地看着谢重渊。 死人,她见过不少了,前几天就见过好几具尸体,她自己还当过尸体呢。可,那些都不是自己动手的啊。 “死了。”谢重渊平静地开口。 掌心的手腕一抖,他继续道:“我杀的,与你无关。” “可是我……” 余晚烟看向王嗣元。因为尸体趴在那里,她看不到胸口的那支簪子。 谢重渊翻过尸身,拔出簪子,拭去血迹,看得旁边的余晚烟又是一哆嗦。 “这是自保。晚晚,你很勇敢。” 第24章 逃亡 谢重渊将簪子收了起来。上面沾着王嗣元的血,他嫌脏,可是,这确实可以用来防身。 “我们得赶紧走了。” 他语气平静,镇定自若,使余晚烟感到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她抓着谢重渊的胳膊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商队其余的人呢?”那些人会功夫,可不像王嗣元这种酒囊饭袋那么好对付。 谢重渊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糜儿朝他挥帕子的时候,他虽有防备,屏住了呼吸。可那迷药药性强烈,他多少还是沾了一些,刚才和那群人打斗之时脑子就隐隐开始发晕。还有,前胸后背的的伤口又裂开了。 前路未知,谢重渊握着她的手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 余晚烟紧紧跟着他绕过昏暗的过道,从一道矮门跨出去,便瞧见了客栈熟悉的样子。 原来,王嗣元竟然将她弄到了客栈的暗室里,如此隐蔽的地方,这里头一定还有客栈掌柜的手笔。客栈人手众多,他们能平安离开吗? 余晚烟面色苍白了起来。 远离了那间肮脏的暗室,为什么鼻间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没等余晚烟想明白,谢重渊就拉着她进了一间屋子。 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衫半褪只能干瞪眼的靡儿,余晚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谢重渊的手笔。 脖颈间的疼痛尚未消散,余晚烟对她没有半点同情,一丘之貉,活该如此。 谢重渊一手提着靡儿,将她丢到了床后面。又背上余晚烟的包袱,抱起她的琴。 “外面人多眼杂,等会儿我带着你从窗口出去。” “好,我都听你的。”余晚烟乖乖应着,又道:“琴带着不方便,要不,还是别带了吧?” 尽管这把琴于自己而言意义非凡,但逃亡在即,生死攸关,即使舍不得,也不应该再留着了。 “不碍事。你跟着我就好。” 谢重渊带着余晚烟悄悄溜出去,然后抱着她从三楼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下去。 腾空的那一刻,余晚烟死死搂住了谢重渊的脖子。 好高,她好害怕。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惹人注意了。 “好了,松开。” 谢重渊能感觉到肩膀伤口被压着的疼痛。再压,他的血都要流干了。 余晚烟睁眼,看到他们现在正在后院。 马车都停留在这里。 谢重渊挑了一匹好马,飞身而上,伸手又将余晚烟带至身前。 “后院有个偏门,我们从那走。” 他一手搂着怀里姑娘的腰,一手牵着缰绳,在茫茫月色下疾驰。 周遭安静,只有急促的马蹄声穿行在寒风之中。 余晚烟心跳如雷,长时间的紧张让她此时口干舌燥。 她必须说点什么或者想点别的什么来缓解这种不安的情绪。 “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靡儿。” 余晚烟想到靡儿那香肩裸露的模样,那绝对不是谢重渊扒的。 “她去勾……去房间找你了?” “嗯。” 可以啊,王嗣元和靡儿这对男女真会玩,臭味相投,无耻至极。 余晚烟不断地在心底咒骂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恍惚间,她的肩头渐渐沉重了起来。温热的呼吸有别于夜晚的寒风,在她颈间引得一阵战栗。慢慢的,那气息越来越近,裸露在外的肌肤触及一片温软。 那原本牵着缰绳的右手也落了下来,环住了她的腰身。 被身后的人双手勒住,迎着风,余晚烟感到呼吸不顺畅,她低声唤道:“宋安?宋安?” 连着喊了几声,谢重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 他勉强抬了抬眼皮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些。 女儿家独有的清香沁入心神,谢重渊双臂收得更紧,忍不住在她颈间轻轻蹭了两下。 “宋安?”余晚烟不安地想转头去看他,干涩的双唇擦过他的额头,“宋安,你还好吗?” “没事。” 稍稍恢复了点神智的谢重渊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右手重新牵住了缰绳,低声解释:“靡儿用了迷药,我不小心沾到了一点,有些头晕。” “你难不难受?能坚持住吗?”余晚烟焦急询问,扭身的动作大了,不经意间撞上了谢重渊的伤口,谢重渊闷哼一声。 “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王嗣元带着手下的那帮人走南闯北做生意,他们身手有两下子的,你是不是受伤了?之前我就闻到了血腥气。宋安,停下,要是失血过多,你会……我先帮你看看伤口。” 余晚烟的担忧与急切没有半点作假,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口。在这无人的小道上,身前有一人,与他同行。 谢重渊笑了,不似以往那般虚假。 “我还撑得住,再往前走一段路吧,等马休息的时候,你再替我看伤口。” “可是……” “晚晚,听话。我心里有数。” “那好吧。” 余晚烟并没有注意到谢重渊对她的称呼,她现在得小心留意着身后的人是否清醒,她不断祈求着能再快些抵达徐州,等到了徐州,一切也就好了。 过了许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下了马,余晚烟扶着谢重渊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 伤口果然裂开了,一片血肉模糊。 “要是疼了,你告诉我一声,我再轻一些。” 余晚烟边说边挖了药膏轻轻地涂抹着。 几天的相处,一起躲避一次又一次的追杀,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至少余晚烟是这么认为的。 她被王嗣元带走,最利于谢重渊的选择就是假装不知,或者直接丢下她独自前往徐州。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无需为了对方置自己于险境。可是谢重渊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这份恩情,她会记住。虽然,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一无所有,但,万一呢,万一以后有那个机会,她会报答的。 谢重渊看着她低头为自己上药。女子动作温柔细腻,并不会带来多余的疼痛。反倒是上了药后,伤口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连带着他的嗓子都有了异样的感觉。 余晚烟上药上得很认真,没有注意到上方那道专注的视线。 谢重渊只能看到她满头的乌发,看不到她的面容。 他抿抿唇,忽然低喊了声:“晚晚。” 第25章 你可有喜欢的人 “嗯?怎么了?” 余晚烟疑惑地抬头,月光撞入她的眼睛,眸光盈盈,满含担忧。 谢重渊终于瞧见了这双漂亮的狐狸眼。他们离得是那样的近,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 他终于满足地喟叹。 月华如水,似洗净了世界的脏污。在这杂草丛生的荒凉小道上,晚风将彼此的气息交融。 有那么一瞬间,谢重渊几乎要忘却身后可能随时来追杀的人,忘却京城动荡危险的局势,忘却他那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 “抱歉啊,是不是我下手太重弄疼你了?我再轻点儿。” 余晚烟见他不说话,又注意到他的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便以为他疼痛难忍却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开口。 没关系的,她都懂的。 她手上不小心蹭破个皮都会觉得疼,更别说这么触目惊心的伤口了。 余晚烟的动作更加轻柔。 上完药,还得将伤口包扎一下。所幸的是,还有干净的布条。 为了方便包扎,余晚烟跪在他身侧,将布条一圈一圈从胸口到肩膀缠绕起来。她很小心,要避免挤压到伤口,也要尽量避免自己的身体触碰到他。 匆匆忙忙逃离客栈,余晚烟没来得及将自己梳理整齐。一缕碎发滑落,蹭过谢重渊的面颊。 女子的馨香萦绕,那股痒意,不同于伤口,从心间而来,如此陌生。 谢重渊不由得抓住她的手腕。 余晚烟抬眼看去,宽慰道:“包扎好了,伤口还会疼,现在这里也没有好的药,你忍忍,不要有大的动作,等到了徐州,安全了就好了。” 谢重渊看着她一言不发。 嗯……这是还需要继续安慰? 余晚烟接着道:“以前我遇到过,有个人,手被重物砸伤了,上药的时候,他都一直在哀嚎,哪怕过了好几日,伤势看着好转了,他都一直喊疼。公子受的伤远比他的重,整个过程却能一声不吭,是个能成大事的,我很佩服。” “男的?” 余晚烟正绞尽脑汁在想安慰人的话,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懵了一下,“谁?” “手受伤的那个。” “嗯。” 问这个干什么?余晚烟不明所以。不过她说的的确是周聿辞。 想到这人,她又是一阵恍惚。 周聿辞为她挡了砸下来的重物,救了她,赔上了一只手,这其中的感情不作假,可为什么,为什么…… 思来想去,余晚烟只道是人心难测。 谢重渊见她微微走神,面色冷了下去。 她在想什么?是在想那个男的吗?她和那个男的是什么关系?那个男的受了伤,是她帮忙包扎的吗?就像她对他一样。 “晚晚。”谢重渊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又不会弄疼她。 余晚烟重新看向他,她的眼里再度盛满了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我们走吧。” “不再休息一会儿了吗?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晚晚。”谢重渊嘴角扬起一抹笑,眼底藏着鄙夷,“之前的病弱是装给王嗣元他们看的,我也是个习武之人,身体很好。而且,我是个男人,受点伤不算什么,不会到处喊疼的。” 哼,那个男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受点小伤就无能哀嚎,没骨头。这种人,他向来都懒得看一眼。 “晚晚,走吧。” 谢重渊牵着她慢慢向马匹走去。他垂眸瞧见了两人交握的手,心底泛起一阵不曾有过的难以言说的愉悦。 余晚烟倒是没想什么。左右这人是个病患,还救过自己,扶着他,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荒郊野外的,还在逃命呢,她也没有那个多余的心思时刻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他们没有走官道。 余晚烟不认识路,夜色深沉,她也看不清远方,缰绳握在谢重渊的手里,她也只能信任他。 只是…… 余晚烟低头看了眼扣着她腰肢的胳膊,心里冒出了疙瘩。搂那么紧干什么?是担心自己昏过去,还是在担心她不会骑马,从马背上摔下去? 余晚烟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无论她如何在心底劝说自己身后的人是病患,后背处传来的灼热终归还是让她觉得别扭极了。 她不自在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别动,小心摔下去。我现在受了伤,不一定能拉住你。” 淡淡的提醒声响起,腰间的手又将她拽了回去,两人再度贴在了一起。 余晚烟痛苦地将脸皱成一团。他真不觉得他俩挨得这么近非常不妥当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尝试着找些话题。 “那个,呃,靡儿给你下的迷药的劲儿过去了吗?你还觉得头晕吗?” “嗯,差不多过去了。” 散落的一缕发丝随风而起,落在谢重渊的颈间,他丝毫不嫌弃,甚至,想要的更多。 他的目光落在盘起的青丝上,脑中不期然地闪过余晚烟出浴时不施粉黛的模样来。娇嫩的脸庞无需胭脂便足够惊艳,眼波流转,狡黠灵动,又带着一丝勾人的媚态,即使身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倾城之色。 “晚晚独自离开江都,家人可会担心?” 余晚烟还在努力寻找话题,听到身后人的主动询问,诧异了一下。怎的?他也觉得尴尬了?开始主动找话题了? “他们怎么可能会担心。” 谢重渊心里有数了。没有人关心一个年轻姑娘的逃亡,加上之前说的王嗣元的父亲的强娶,零散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余晚烟十有八九是被家人卖给富商做妾。 “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余晚烟僵住了,“啊?” 这么突然?两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吧? 谢重渊当即捕捉到她细微的变化,在余晚烟看不到的地方,神色暗了下去。 第26章 抵住了她的唇 晚晚她有喜欢的人了吗? 谢重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你这是要去徐州找他?” 余晚烟迅速否认,“那当然不是了。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喜欢上周聿辞,义无反顾的下场就是命丧他妹妹之手,一世重来,她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那你为什么去徐州?” “我在徐州长大,后面才去的江都。其他地方,我又没去过。除了徐州我熟悉一点,别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 余晚烟不想再说了,她感觉自己的老底都快被谢重渊给摸透了。 她忙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之前说过了,去徐州是为了办差事。” “那……你独自去徐州,你的家人可会担心?”不知道问什么,就把他问自己的全部问回去。 “我是男子,行走在外总要比女子安全些。但是,我和晚晚一样,不被家里人重视,所以,这世上没有人会关心我。” “那……”余晚烟后知后觉,提醒道:“现在周围没人,我们不用再假扮那什么,是吧?你,要不,还是,直接喊我名字吧。” 晚晚,叫得也太亲昵了!她接受不了。 “还没有到徐州。路上要是有人经过,起了疑怎么办?” 余晚烟麻木了。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像他俩一样逃命啊。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现在喊习惯了,等到了徐州再改回来也不迟。” “呵呵。”回应他的,只有那么一声干笑。 虽然一直担心着会有人追来,只是连续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被人搂着,后背又暖洋洋的,余晚烟眼皮子开始打架。 “唉。”她叹了口气,好想吃点东西提提神。 “怎么了晚晚?” 余晚烟自动忽视了称呼,她有气无力地答道:“想吃东西。但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再准备些食物,我最开始带的饼也吃完了。” 闻言,谢重渊将她搂得更紧了,抽出一只手取出一块饴糖递到她的嘴边。 “咦,这是什么?” 困意消散了一点,余晚烟伸手去拿,却被谢重渊躲开。 “糖果。走的时候顺手拿的。” 谢重渊拿着糖,重新抵住了她的唇。只需她张嘴,便可将糖吞下。 余晚烟一手扶着琴,一手接着去抢。 开玩笑,谢重渊既不是她娘,也不是她的丫鬟,喂糖果这事还是完全不合适的。 怎么也抢不到,余晚烟有些烦了,“给我。” 分明是命令的语气,谢重渊无端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来。他笑了笑,不再逗身前的姑娘,将糖放入她的掌心。 余晚烟终于满意了。 唇上沾了糖,黏丝丝的,她情不自禁地舔了两下。 “好吃吗?” 余晚烟侧过头,答道:“好吃啊。你就拿了一块吗?有多的话,你也尝尝呗。” 月光照得她的唇亮晶晶的,在朦胧的夜色里形成一种难言的诱惑。 吃着吃着,余晚烟又困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问,“糖吃完了?” “嗯。” “还想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重渊又摸出一块糖,抵住她的唇。 “乖,张嘴。” 余晚烟困得睁不开眼,胳膊也抬不起来了。感觉到嘴边多了个甜甜的食物,她红唇微张,谢重渊顺利将糖果推入她口中。 余晚烟含着糖,睡着了。 睡着后的她没了清醒时的戒备与抗拒,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谢重渊胸前,头搭在他的颈间。 即使被压到了伤口,谢重渊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 馥郁之香裹挟着甜意直冲脑门。 谢重渊神使鬼差地舔了下指尖,糖果劣质,那股甜却沁入了心间。 他低笑了声,“怪不得喜欢,确实好吃,很甜。” 余晚烟睡得一无所知。 良久以后,她似乎悠悠转醒,但也只是稍微睁开了一只眼,又立即闭上了。 “还要。” “要什么?” “糖。” 谢重渊又取了一块糖。 “晚晚,一共三块糖,这是最后一块了。” 余晚烟轻轻咬住糖,没有吞入口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她好像吃了两块了,还剩下一块,谢重渊还没有吃…… 谢重渊始终捏着糖果,等她吃下去,却意外看到她松开了。 “不是想吃糖吗?” 余晚烟含糊不清地小声道:“给你吃。你尝尝,很好吃的,甜。” 要是放以往,谁敢把到嘴的食物吐出来给太子吃啊,不想活命了吗?在别人看来,谢重渊虽然性格温润如玉,但太子的权威、皇室的身份摆在那里,无人敢冒犯。 可余晚烟不知道哇,而且睡得她迷迷糊糊的,丝毫不记得这块糖已经被她咬过了,她只想着要把好吃的分享给身边的这个人。他,救了她。 谢重渊愣住。他没有想到余晚烟还记得将这块糖留给自己,迷糊之中的言语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无需试探。 身在情感淡薄的皇室,在虚与委蛇中长大,每个人的热情、恭敬谦让,都是戴上面具后的表现,都是为了给自己谋求利益。 而如今有一个人,在不明他身份的情况下,亦愿意将仅有的喜欢之物分享给他。 “晚晚,为什么给我吃?” “好吃,想给你。” 这一刻,曾经无数的山珍海味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块再常见不过的饴糖。 浑身血液奔走,心脏软的不像话。谢重渊笑得温和又柔情,没有半点虚假,“我不吃糖,晚晚,这一块给你。” “不,你吃。你说了,这世上没人关心你。宋安,糖很甜的。吃了,开心一点吧。” 谢重渊贵为太子,生母早逝,他并不受皇帝宠爱。身边的人也只会告诉他如何当好一个皇子,没有人发自内心地去关心他开心与否。 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待的太久了,如今有一抹微光破开重重云雾照了进来。 “晚晚,你咬一半,留一半给我,好不好?” 余晚烟本来又快要睡着了,唇间突然多了个东西,甜甜的,像糖。 咬一半? 于是,她开始用牙齿慢慢地磨着那块糖果。磨了两下,还没咬断,她睡着了。 谢重渊低笑,“说好了要给我一半的呢?晚晚。” 他轻轻扣住她的下巴,低头一咬,糖果分为两段。 余晚烟的牙齿磕了一下,但她没醒,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谢重渊愣住了,顿时眼底暗色汹涌。 第27章 都是好心人给的 谢重渊虽然身份尊贵,却从来没有同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他素来清心寡欲,沉着冷静,却在此刻乱了方寸。 他们挨得那么的近,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让他忍不住想起京城的某些纨绔子弟在醉酒时的胡言乱语。 谢重渊盯着那抹诱人。 真的是那般好滋味吗? 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试试。 正当他准备再凑近些,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柔软时,谢重渊忽然停下了动作,他勒住缰绳,看向前方,眼神锐利,指尖捏着几枚碎银。 一道身影落下,是东宫暗卫,寒光。 他利落地跪下,“殿下。” 谢重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淡淡地开口:“都处理干净了?” “刺客和陛下派来保护殿下的侍卫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徐州刺史卢道声接到殿下遇刺的消息,已经派出人马在寻找殿下。” 谢重渊静静地思考着。这么推算,明天上午应该就能和卢道声会面了。 “殿下的伤?”寒光不敢抬头,取出伤药和千金难求的药丸,恭敬地奉上。 “无妨。” 谢重渊服了药丸,将伤药收了起来。等晚晚醒了,再重新上药也不迟。 “派人把那间客栈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是。” 寒光正要准备按照谢重渊的吩咐去办事,却被喊住了。 “等一下,有糖吗?” 糖?什么糖?寒光不解。他确实闻到了空气中一丝微乎其微的糖果的甜味,但…… 寒光不敢去看同坐在马背上的女子。这个女子,他刚找到殿下时就看到了。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们家殿下,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女子在一起,举止还这么亲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什么大用处。 可殿下问起了糖果……殿下又不吃糖,问糖果做什么? “算了。”谢重渊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他的属下怎么可能会随身带糖。 “你去让卢道声准备一些,明天带着放在马车上。” “是。” “再备一些新的女子的衣裳。” “是。” 寒光领命而去。 他迷茫极了。几日不见,殿下好像变了些。以前只有在外人面前,殿下才会谦和有礼,关怀人,私底下,在身边亲近的暗卫面前,他们殿下可是冷漠无情的,如今,居然会关心一个姑娘了?简直不可思议。 不,他还是觉得应该是这个女子在殿下的计划里起着重要的作用,不容有失。殿下的关心只是为了不打乱计划罢了。 余晚烟睡的晕乎乎的,一个姿势睡久了不舒服,她甚至还翻了个身。 再醒来,天际已开始泛白。 余晚烟吸吸鼻子,感觉腰酸背痛的,手里好像还抱了个暖和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 嗯,是一件衣服。 眨眨眼,麻木的脑子瞬间清明,整个人却僵住了。 她她她她她怎么睡地上了? 余晚烟不敢抬头,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在睡梦中翻身,松开手,滚到一旁的草地上去了。 真是要命,应该没被发现吧?她怎么会把人抱住了呢?余晚烟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是想睡也睡不着了。为避免尴尬,她只好继续闭着眼,假装熟睡。 余晚烟不知道的是,谢重渊在她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醒了。他看着她僵着身子自作聪明地躺倒一边,耳朵通红,呼吸紊乱。 谢重渊也不戳穿她,等了一会儿,才假装自己醒来。 他轻轻咳了两声,便看到余晚烟瞬间绷紧的身子,无奈地笑了笑。 “晚晚。”谢重渊低声唤道:“该起来了,我们得尽快到徐州。” 余晚烟慢慢张开眼睛,起身,“哦,你醒得可真早。你不喊我,我还睡着呢。” 她的眼睛胡乱地瞟向草地,就是不敢往旁边看去。 “是啊,说不定王嗣元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咱们现在很不安全,得赶紧走。” 谢重渊没有告诉她客栈的事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不会有人追来的。林中安静无声,却藏着他的暗卫在保护他们的安全。就快到徐州了,应该是不会再出什么变故了。 余晚烟捏捏麻木的双腿,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晚晚,换药。夜里你睡着后,压到我的伤口了。” 余晚烟的脸由白转红,只是因为涂得胭脂够厚,故而不太看得出来。 “哦。”幸好周围没人,否则这误会可就大了。 她替谢重渊解开衣裳,将药慢慢涂抹在伤处。 藏在林中的暗卫们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地守着这里。 药都涂完了,余晚烟才发现这不是她买的药。 “这药,是哪里来的?”看上去药效极好,不知道比之前的名贵多少倍。 “不久前有人经过这里,看到我受了伤,他心善,就给我留了这一包药。当时你睡着了,不知道。” 余晚烟表示怀疑,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心善”的寒光躲在树上抖了一下,差点晃落一片叶子。 他善良吗?寒光思忖着。他的任务是保护太子殿下,并且替太子殿下扫清身边的障碍。这么说吧,死在他手里的人……寒光想了会儿,数不清了,反正上百是肯定有了。 穿好衣服后,谢重渊拿出两个包子和一个水囊。 余晚烟心中的怀疑更重了。 “你,真的不是去打家劫舍了?” “好心人留的。包子还热着,晚晚,趁热吃。” 兴许是饿过了头,余晚烟看着香喷喷的包子并没有胃口。她掰了一小块,剩下的都给了谢重渊。 是不喜欢吗?谢重渊不动声色地接过包子,慢慢地吃着。等余晚烟喝了几口水,他又将水囊接过来,就着水,三两口吃完了包子。动作迅速,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 余晚烟沉默了,盯着水囊,“这不太合适吧。”那是她对嘴喝过的啊! “特殊情况,我们现在还没有安全,我也没法再去找一个水囊来。” 暗卫们已经麻木了。 寒光摸了摸腰间多余的水囊,面具下的脸快裂开了。 怎么回事?这还是他熟悉的太子殿下吗? 第28章 拜见太子殿下 余晚烟将包袱背在身后。 谢重渊将她带上马,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四周的暗卫时刻警戒着这里。 包袱隔断了两人,没了大量的肢体接触,余晚烟也觉得自在了些。 就是,不是急着赶路吗?怎么骑得这么慢? 她不放心地询问:“是不是你的伤口很不舒服?”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那么早喊醒我不是急着到徐州吗?” “不远了,今天就能到。受了伤,没休息好,我现在有点累,所以骑得慢些。” 谢重渊平静地解释着。 骑那么快干什么。卢道声现在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 卢道声,徐州刺史,和宋家有紧密的关系,但又不同于宋家,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至于宋家,谢重渊清楚,舅舅他们一心所求的只是宋家的荣耀,他们看中的只是那一点血缘羁绊,所以他们希望自己能坐稳太子之位,希望未来宋家能再出一位皇后,希望宋家能繁荣昌盛百年。为此,宋家一直试图控制自己,一直想往东宫塞他们的人。 而谢重渊终究是皇室中人,这些年来,纵使他一直不受章平帝的喜爱,可他的存在代表着的始终是皇权。 谢重渊之前对余晚烟说了些谎话,但有一点确实是真的,这个世上,没有家人会关心他。 从幼时到现在,他站在皇家和宋家的分界线上,站在皇权和外戚的分界线上,同时被二者利用,又同时被二者厌弃。 说到底,血缘真的肮脏、恶心。世人常常把这种关系高高挂起,似乎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道德的外衣,却又往往抵不过权力与利益的诱惑,踩着同样的血液,一步步满足自己的欲望。 他在这种环境里活着,逐渐也长成了这副模样。为了权力,一切皆可舍弃。 身后的人不说话,可余晚烟就是觉得,随着离徐州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这种感觉来得莫名,来得毫无根据,可偏偏让她越发的不安。 “宋安。”她小声唤着身后的人。 谢重渊目视前方,随意问道:“怎么了?” 余晚烟沉默了会儿,有些丧气地开口:“没什么。” 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的命运搅和在了一起。经过连续几天的逃命,余晚烟刚重生时的那股子心气散了。 原本她耿耿于怀于前世的死,她怨恨周聿辞将她卷入了平阳侯府的是非之中,她想报复的。 可这几天的遭遇,让她看清了现实。她就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别说是京城权贵了,即使是地方富商也可以轻易决定她的命运。这一路上,如果只有她一人,早就又死了八百回了。 所以,她拿什么去报复周聿辞,拿什么去报复平阳侯府呢? 余晚烟茫然地看向前方的小路,这是通往徐州的路。那属于她的路又在哪里? 现在她已经远离了周聿辞,只要不想着报复,也就不会再和京城扯上半点关系了,不如…… 余晚烟在心底挣扎了很久,艰难地做了个决定。 不如将平阳侯府的那桩秘闻藏在心里,不沾染京城是非,好好地活着。 她将这个决定默念了几遍,豁然开朗,似乎迷雾重重的前路一下子变得清晰可见了。 不报仇固然让人难受,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原本要去徐州找的那个人曾经是祖父的学生。祖父说过,此人才华出众、沉稳可靠、信守承诺、知恩图报。如果遇到了困难,或许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余晚烟从愁眉苦脸到笑逐颜开,谢重渊自然没有错过,他不知道在安静沉默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他也,无意去探究。 谢重渊带着她从小路拐到了大路上,余晚烟颇为惊讶,“我们不是要躲避后面的追兵吗?光天化日,你就这么胆大妄为?不怕被人发现了?” 刚才的好心情消失了,余晚烟之前被压下去的怪异的情绪再度浮现出来。他们现在差不多是通缉犯诶,走大道,这么勇的嘛。 谢重渊胡扯着,“是要躲避追兵。杀了那么多人,他们应该也想不到我们居然敢走大道吧。” 余晚烟迷茫地挑起了眉头。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她不懂,但她愿意相信身后的人。 “公子之前提到过此去徐州是为了办事情,那办完事情后就要回许州喽?” 谢重渊道:“办完事情就得赶回家了。”京城局势风云变幻,他当然不能在徐州耽误太久的时间。 “哦,呵呵,还挺着急哈。” “嗯?你希望我在徐州逗留一段时间?” 余晚烟急忙反驳,“那当然不是了!” 意识到语气太急,话说得太果断,她忙软下声音,“不管怎样,还是……” 不能说家人重要。余晚烟还记得谢重渊说过的,他的家人并不关心他。爱是相互的,从那淡漠的话语中,可见他和他的家人关系并不和睦。 “还是事业重要。” 管他回家干嘛呢,反正他们两人此后没有联系就好。 闻言,谢重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的确,事业重要,他们俩倒是所见略同。 又前行了许久,谢重渊勒住缰绳。 余晚烟惊愕地盯着远方。 一队人马,不,应该是一队官兵正从远方沿着这条大道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怎,怎么会! 恐惧攫住了心脏,余晚烟不由自主地抓住谢重渊的手腕。 “宋安,他们,他们是不是……” 她要被逮捕了吗? 谢重渊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宽慰道:“别怕,不是来抓你的。” 余晚烟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一介百姓,向来规规矩矩,偶然被迫卷进了杀人的事件中,逃匿至此,心里本就有鬼,现在不管谁在她耳边说什么安慰人的话都不顶用了。 官兵抵达他们跟前。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迅速翻身下马,率先跪拜在地。 “徐州刺史卢道声拜见太子殿下。” 第29章 被迫进刺史府 面前跪了乌泱泱的一批人。 余晚烟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跪在前面的人是谁?徐州刺史?他为什么要跪?跪的又是谁?他说,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恐惧随着卢道声为首的官兵的一跪转化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那种情绪让余晚烟浑身发凉,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她的手仍旧死死地抓着谢重渊的手腕,无人控制她,却让她动弹不得。 身后的男子好像说了什么,余晚烟听不清,她只看到面前的那群人起身,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他们站那里做什么?余晚烟不知道。 还是谢重渊将她的手挪开,然后下马。 官兵们分开,站在两侧,让出一条道,一辆外表素雅又不失尊贵的马车停在中间。 谢重渊径直走了过去。 余晚烟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可整队人马并没有动。 她看到那个自称是徐州刺史的官员站在马车的一侧同马车内的人说话,她看到训练有素的官兵站在面前,人数众多,却无一丝动静,若是闭上眼睛,整条大道上好像没有人存在似的。 “余姑娘,请。”一个侍卫跑到跟前,恭敬地唤了声。 余晚烟从震惊和麻木中回过神,双手颤抖了起来。 此刻,她的第一反应是跑,直接拍马跑路,离这些人远远的。 可,一来,她不会骑马,二来,这马属于他们口中的太子殿下的,极有灵性,只听命于主人,三来,她不会武功,怎么可能能从一众武功高强的官兵手中逃脱。 侍卫见她呆坐在马上不动,再次恭敬地开口:“余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余晚烟不想下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取那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侍卫为难了。他们老远就瞧见太子殿下和余姑娘共乘一骑,举止亲昵,可见两人关系之近。眼下余姑娘不愿下马,自己肯定不能直接将她从马背上拽下来。那该如何是好? 余晚烟磨磨蹭蹭的,不切实际地幻想拖延时间,等谢重渊不耐烦了,将她丢下。 他们都僵持着。 马儿倒是很聪明,和自己的主人心有灵犀,突然小跑起来,惊得余晚烟立即紧紧抓住缰绳。 不过眨眼的功夫,余晚烟便到了马车跟前。 已无处可逃。无奈,她只得乖乖下马。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的侍卫站着,随时准备扶她。 马背上的古琴早已被一旁的另一个侍卫拿在手中。 “多谢,还请给……” 马车车门被霍然打开,余晚烟立刻闭了嘴,从侍卫手中接过古琴,用力抱在怀中。 她站在马车跟前,和周围的侍卫一样,不敢抬头去看里面的人。 她盯着地面,人、马、马车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尘土落在上面,余晚烟大脑一片空白。 “晚晚,上来。”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却暗含了不可抗拒之意。 这是太子的命令,不是宋安的吩咐。 余晚烟的脊背抖了一下,将琴抓得更紧,低着头上了马车。 “坐。” 余晚烟机械地坐下,不敢言语。 车门关上,车队快速前行。 这辆马车要比王嗣元的那辆宽敞许多,余晚烟却觉得太子的威压使整个空间都逼仄的让人难以呼吸,她几乎要窒息在这四方车厢里。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他们要去往何方?余晚烟不知道。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坐了很久,久到手脚都已经彻底麻木,马车方才停下。 等谢重渊下了马车后,新鲜的空气从外面涌入,车内的药膏的气息逐渐散去,余晚烟靠着车厢,合了眼。 血液终于开始流淌,可身体依旧是冷的。 她静坐在车内,也没人敢催她下车。 谢重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余晚烟却依然无法思考,但有一点她知道,她得离开这里,她要离太子殿下远远的。 对,离开,赶紧离开! 余晚烟下了马车,看到马车旁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这是在等她? 余晚烟慌了一下,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朝他们点点头,抱着琴就要快步离开。 两只胳膊交错挡在身前。 嗯……早知道从另一边走的。 “余姑娘,里面请。” 请请请请请的,除了请,他们还会说别的吗?余晚烟心里不大高兴,可又不敢发作。普通百姓对上这些官兵侍卫,还是得识相些。 “二位大人,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余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希望破灭,余晚烟看着两张不近人情的脸,只能不情不愿地转身。 一个婢女迎了上前,向她行礼,“奴婢红香见过余姑娘,还请姑娘跟奴婢来。” 余晚烟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外面,无奈叹息。暂时走不了了哇。 跟上红香,她的步伐迈得又小又慢,红香配合着她慢慢走着。 余晚烟心烦意乱,也没注意绕了多少路,最后跟着红香进了一处院子。 “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午膳也备好了,姑娘今日便在此休息吧。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红香又行了一礼,退出房间,并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余晚烟抱着琴在椅子上坐下。 突然得知和自己一起逃命的人是当朝太子殿下,这个噩耗在她脑海中循环往复,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吃什么?她不被太子吃了就不错了! 呸,应该是她这条小命不被权贵吞噬了就不错了。她现在的心情不亚于即将受刑的死刑犯,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思。 不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宋安怎么就变成了太子了呢?太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没注意过,不知道。 余晚烟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一个时辰以前,她分明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不去招惹权贵,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可,谁知道她已经和权贵同行了好几天,而且这个权贵还是太子,身份比平阳侯府的人还尊贵。 她该怎么办? 上天注定要亡她吗? 不带这么残忍的吧! 第30章 你怕孤? 余晚烟欲哭无泪。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和太子最开始的交集不正是那晚林中相遇吗?这才导致了后面的被迫同行。 她怔怔地想了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什么救命恩人!去他的见鬼的救命恩人! 余晚烟气得直发抖。 她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林大保发现她逃跑后,的确派人来追了,但绝对不可能派那么多人来追杀。他杀她做什么?抓回去,送给王老板,不管姓王的有没有因为她的出逃而生气,但这么做于林大保而言才是利益最大化。 而且自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手往同一个方向追啊!那些人里,恐怕只有两三个是林大保的人吧,其余的,不出意外,都是去追杀太子的。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余晚烟气得眼睛发红,心脏难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会亲自出手救人? 呵,救命之恩。只怕是这一路上,他们晋国的太子殿下都在耻笑她的愚蠢吧! 她被连累了,差点死在林中,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太子救了她。这几日,每天都心怀感激、愧疚,认真照顾,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口中泛起一股血腥味,将她从无边的愤怒中拉回了些。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她原先的设想背道而驰。 余晚烟不关注朝政,却也知道,当朝太子被刺杀,里面极有可能牵扯到了夺储之事。而卷入皇子之间斗争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她现在想骂人。从平阳侯府到太子,她这是什么倒霉催的运气,越想逃,就离权力中心越近。 不过,她一直帮太子上药、包扎伤口,多多少少也算救了或者说是帮了太子,而且也没有窥探到他的秘密,所以,她的小命应该能保住吧?太子等会儿应该会放她走吧?现在命人将她关在这里,应该只是为了防止她把他的情况泄露出去吧? 余晚烟惴惴不安,又开始努力回想这一路上她有没有冒犯太子的地方。 唔,戳了他几下,算吗?瞪了他两眼。算吗?哦,那天早上药上了一半,剩下的让他自个儿抹了,这算吗? 越想,余晚烟越觉得生无可恋,前路黑暗,或许,根本就没有前路了。 她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关于太子的名声,世人都传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呵呵,怎么可能,皇家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有君子。她又不是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完了,太子不会因为这个想杀了她吧? 余晚烟胡思乱想的厉害,连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菜不合胃口?”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响起,余晚烟猛地颤抖了一下。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急忙将琴放在身旁的椅子上,然后整个人跪拜在地。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谢重渊垂眼看她。她的姿势还算标准,像是之前特意学过,规规矩矩地跪拜在那,只是整个人如受了惊吓一般,身体都绷紧了。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桌子上,碗筷摆放整齐,一看就是没有动过。 不合胃口么?还是,被吓到了? 谢重渊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开。 到了刺史府,他让府上的大夫把过脉,重新敷了药,又同卢道声商议了一些事情,刚准备用膳,就听到暗卫来报,说余晚烟一直坐着,也不用膳。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谢重渊就走到了这里。余晚烟似乎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他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被发现。随后的一句简单的问话便让她如此战战兢兢,跪着一动不动。 他有这么可怕吗?谢重渊心下不悦。之前胆子不是大得很,命令的话都张口就来,现在怎么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起来。” 余晚烟手脚僵硬地站了起来,仍旧低着头不敢乱看。 哼,拘束成这样。 谢重渊睨了她一眼,坐下,吩咐红香重新换了一桌热菜。 余晚烟看着丫鬟们脚步匆忙地来回走动,又瞥见刚才顺手放在椅子上的古琴,不免有些担忧。可千万别把她的琴给碰倒了,或者别一个不小心,把菜给洒上面了。 她想把琴拿到旁边放好,可屋里还杵着尊大佛,她不敢擅自行动。 丫鬟们很快摆上了一桌热菜,然后有序退出,关上门。 余晚烟悄悄侧过头,羡慕地看着她们离开。她也好想走。哇,别关门啊,这屋子里太窒息了! 谢重渊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脸上挂着的笑意随着丫鬟们的离开不见了,神色淡淡。 “坐。” 喊谁坐呢? 余晚烟站着不动。屋里除了太子,便只有她了,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可她还是不敢坐。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平民女子怎么能和尊贵的太子殿下坐一张饭桌…… “余晚烟。” 话不用多说,余晚烟立刻坐下。嗯,太子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光看着干什么?不饿?” 嗯……摆了两副碗筷,显然是太子今日还没有用过午膳,所以,太子这是要自己伺候他用膳? 余晚烟茫然了一瞬,她不懂啊,要怎么做? 她举着筷子犹豫。给太子布菜?太子喜欢吃什么菜?她不知道啊。 她还在纠结,余光便瞧见谢重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谢重渊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用膳,没有别的意思。 似乎还和这几日一样,两个人围着张桌子一起吃饭。可余晚烟清楚地明白,一切都变了。 对宋安,她可以肆意打量,甚至随意调侃两句,对太子,她只能小心谨慎,不敢冒犯。 没一会儿,谢重渊便放下了筷子,余晚烟紧跟着放下。 “吃这么少,不喜欢?” 余晚烟小声答道:“我不饿。”她紧张的都快吐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余晚烟。” 听到名字,余晚烟轻轻一抖。 “你很怕孤?” 第31章 卑微如她 她当然怕了!可她敢说吗? 头上悬了把刀,随时会砍下,余晚烟叫苦不迭。 “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天下皆知。民女虽远在江都,也是听过殿下的君子名声,心有敬仰。只是民女身份低微,往来的皆是普通百姓,陡然得知您是太子殿下,一时,一时过于激动,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都说是君子了,就放过她吧,让她赶紧走人吧。 谢重渊见她始终低着头,面容隐藏在层层脂粉后面,眼眸低垂,掩住种种情绪,只是僵硬的身躯,还有衣袖下攥紧的拳头透露了她此时的慌张。 谢重渊低笑两声,“晚晚什么时候变得和孤这般生分了?” 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吗?余晚烟心中暗骂。她要是还敢不分尊卑地胡言乱语、动手动脚,哪怕再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一天砍的。 “民女先前都是无心之过,如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恕罪?” 谢重渊漫不经心地点着桌面。眼前姑娘诚惶诚恐的模样让他心底生出了不悦。他忽然开始怀念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里头闪过的狡黠灵动。 “咚——咚——咚——” 声音很小,余晚烟觉得他不是在敲桌子,而是在掐她的脖子。命脉被捏住,真的好煎熬啊。 “孤倒是不知道,晚晚犯了何罪?不如,和孤说说。” 余晚烟要心梗了。这只是一句托词,就是希望别同她计较啊。 在她看来,自己当然没犯什么罪。之前的种种行为都建立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上,言语间随意了些,也实属正常。 再说了,自己受他连累,差点死在刺客的刀下,这笔账还没找他算呢! 想到这,余晚烟的拳头紧了又紧。 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敢跟太子翻账啊,这个亏,她只能咬着牙咽下去。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能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 是的,她就是这么卑微,尽管她没有错,但处于社会底层的她,靠一己之力无法对抗顶级权贵。 余晚烟有注意到,即使在徐州刺史卢道声,还有那些侍卫丫鬟们的面前,太子殿下仍旧维持着世人口中的温和,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那么见过太子真性情的她,是否能被放过。 余晚烟心中隐隐觉得很难。这些高高在上要成大事的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漏杀。 “晚晚在生孤的气?”谢重渊敏锐地察觉到方才余晚烟的情绪有一瞬的变化。 “不……没有。”想说不敢的,刚吐出一个字,余晚烟急忙换了个词。她不配不敢,只配没有。 知道她在说谎,谢重渊沉默了一下,拿出两块糖放在余晚烟面前,“见你喜欢,孤特意命人备了糖放在马车里,结果晚晚看都不看一眼,还以为晚晚在生孤的气。” 余晚烟端坐着,看着掌心的两块糖,轻声道:“真没有。” 谢重渊看着她一动不动,神色莫辨。 看吧,难得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开始戴起面具,藏住心中的想法,同他虚与委蛇起来。 他不解,总而言之,可以说是余晚烟救了自己,那她不应该向自己索取……钱财也好,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吗?无论如何,她不该是这种一心想要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 “不尝尝吗?” 谢重渊捏起一块,递到她的唇边。 余晚烟心跳如雷,往后退开了些,伸手,小心避开他的指间,捏住糖果,送入口中。 “甜吗?” “……甜。” “和之前的比呢?” 余晚烟又开始揣测,太子想要什么答案呢? 和客栈的相比,那肯定是刺史府的糖果更好。可昨晚是在她一无所有、又饿又困的情况下吃的,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若说喜欢,那一定是喜欢昨晚的。但…… 太子的心思好难猜,她好烦。 “都,都好?” 余晚烟低着头听到太子笑了一声。虽是在笑,却听得她后背发凉。她怎么觉得太子好像不高兴了?这么阴晴不定的嘛。 “晚晚,你不是说了,吃了糖,心情会好吗?孤看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是吗?我,没有不高兴,我,很开心。” “晚晚,抬头,看着孤。” “您是太子殿下,民女只是一个……” 谢重渊不耐烦地命令道:“抬头。” 余晚烟不情不愿地抬头。 没忍住,她的目光飞快地从谢重渊的面上划过。嗯,看得太快了,没看清是什么表情。 熟悉的生动一闪而过,熄灭了谢重渊心中冒出的一丝躁意。 罢了,一个普通姑娘,为难她做什么。 “晚晚,你救了孤……” 嗯嗯嗯。余晚烟在心里拼命点头。所以快放她走吧。 “你想要什么?” “能帮到太子殿下是民女的福分,民女别无所求,惟愿殿下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余晚烟说得诚恳极了。太子都这么问了,应当是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所以她无比真诚地祝福他,然后希望他现在就放她走。她真的不愿意和权贵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谢重渊看清了她眼底的认真,心中微微一动。 生在皇家,揣摩人心已成了习惯。他自然看出余晚烟的祝福不是流于表面的虚情假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屋外侍卫来报。 “殿下,卢大人求见。” “让他在正厅等着。” 谢重渊起身,“晚晚,既然你救了孤,孤自然会报答你。孤已经命人备了礼,稍后就让丫鬟拿来。至于路上追杀一事,孤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往后你就安心在徐州生活。” 说完,他向外走去。卢道声此时来找他,定是有要事,不能耽搁。 脚步已经迈出了屋子,谢重渊突然回头看了眼屋内。那道纤瘦的身影因为他的离开明显变得放松,甚至雀跃了起来。 谢重渊的心情陡然阴沉了下去。 原来,祝福是真,想离开他也是真。 心底忽然浮现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念头。 要是把她带回京城呢? 第32章 走不了了 阳光落下,没有照亮谢重渊的面容。斑驳的树影一如他复杂的心思。他站在阴暗里,迫切地想知道,如果带她回京城,她会高兴吗? 余晚烟高不高兴他不清楚,他只知道生出这个念头后,心底有种莫名的愉悦。 她,就该是他的。 谢重渊笑了。 晚晚救了他,他也救了晚晚,这几天他们相处很和谐。而且,晚晚不像其他人,她会对自己展露真心,她会把糖让给自己,她会希望他开心。 晚晚。 谢重渊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转身走了。 余晚烟压根不知道谢重渊在想什么,她现在挺高兴的,真的。 太子发话了,以后她可以安心在徐州生活,原本觉得能顺利离开刺史府就很好了,压根就没想到还能得到一笔钱财。 有了钱财她就先租一个小院子,可以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然后再考虑做个小生意谋生。 她刺绣的水平一般,而且不怎么喜欢,当绣娘的话,还是算了。 那……弹琴?去教小孩子弹琴?她的琴艺还不错,可若是教别人的话……学弹琴的,大多家中条件不错,可她不想接触富贵人家的人,她对这类人有心理阴影了。 教读书写字?不干。理由同上两条。而且她也没兴趣去继承祖父的衣钵。 行医?不行。她只懂得皮毛,别到时候医死了人,惹上大麻烦。 还能干什么? 余晚烟思来想去,不知道做什么好。她也不沮丧,左右会的多,至少是饿不死自己的。即使是女子,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 女子? 余晚烟的眼睛亮了亮。 姑娘们都爱美,她可以做胭脂啊。别的不说,捣鼓这个她还是在行的。 在林家的那几年,读书弹琴什么的都快荒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倒是研究的挺多的。她是女孩子,也爱美,但她穷,买不起上好的胭脂水粉,没事儿就自个儿瞎琢磨,没想到如今竟可以成为谋生的方式。 余晚烟越想越高兴,撑着下巴笑了。前路光明灿烂,她很期待。 “余姑娘。”红香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余晚烟眼睛亮了亮。她的钱财! “殿下说姑娘似乎胃口不佳,担心你饿着,便吩咐奴婢送些瓜果蜜饯。” 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余晚烟也不见失望。 再等等吧。 等着等着,她竟然把红香送来的零嘴儿全都吃完了。 她的钱呀,什么时候来呀? “余姑娘。”红香又端着份东西进来了,“这是殿下吩咐奴婢给你准备的衣裳。” 她要衣服干什么,赶紧给她钱让她滚蛋才是正事啊。她要找家客栈休息,等到了明天再雇辆马车去她计划要去的地方,然后还要租院子,事情好多的,别耽误她时间了。 余晚烟等得有点烦躁,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红香瞧见她脸上没了笑容,问:“姑娘不喜欢?奴婢再去给你重新备两身新的。” “不用了,你先放这儿吧。”余晚烟试探性地询问:“太子殿下有说什么时候让我走吗?” 红香惊讶:“殿下没和姑娘说吗?这间院子就是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让你这几日都住在这里。” 余晚烟脸色微变,站了起来。 “你们殿下不是说了让我走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卢大人昨晚吩咐奴婢连夜收拾的屋子,刚才说是姑娘要住上几日。” 呵,这么说来,昨天夜里太子就已经同卢道声联系上了,那伤药、包子都是卢道声他们给的吧。 余晚烟独自坐在屋内沉思。 她虽不关心朝政,但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还是听说过皇家的一些事儿的。 章平帝极其宠爱三皇子,这对太子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他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 太子在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爱诗书,通音律,这可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形象啊。如果他是个世家公子也就算了,有此名声,于家族也有益。但身为太子,应当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可余晚烟好像没听说过太子有什么政绩。 不应该的。 余晚烟想起卸下面具露出真面目的太子,冷厉无情、杀伐果决,这样子的人不可能没有作为。 所以,是章平帝不希望现在的太子拥有好的政治手段。 章平帝他真有易储之心?他真正心仪的储君是三皇子? 太子心思缜密,不可能察觉不到皇帝的心思。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降低皇帝戒心,自己则暗中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直到羽翼丰满,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余晚烟想得头疼。 不行!她得尽快离开刺史府,她和太子接触的越少,自己就越安全。权力这玩意儿就不该是她能去触碰的。 再等一会儿,如果太子不来,就让红香替自己去请辞。 余晚烟焦急地等待着。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京城中的另一家权贵,平阳侯府。 平阳侯夫人可是当今贵妃的嫡亲姐妹,也是三皇子的姨母,所以平阳侯府也是三皇子背后的一股势力。 太子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那他一定会想着瓦解平阳侯府。所以,太子能不能帮她…… 不成! 太子想怎么搞平阳侯府那是太子的事情,自己绝对不能掺和进去。皇权争斗这种东西,进去容易出来难。 宽进严出,不能碰。 余晚烟不断警告着自己。本来被迫卷入太子遇刺一事已经够她头疼的了,不能再多生是非。 余晚烟把红香叫了进来。 “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忙?” “殿下正在和卢大人商议要事。” “红香,其实我也就是一普通人,只是无意间遇到了殿下,和他一起顺路到了徐州。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本想着午膳过后就走的。既然殿下现在在忙,我就不打扰了。不如我先离开,你帮我和殿下说一声?” “姑娘,你还是在这里歇下吧。没有殿下的吩咐,奴婢不能让你离开这座院子。” “可是……”怎么连院子都不能离开了? “姑娘要是想离开,可以亲自去和殿下说。” 余晚烟面色白了下去。 怎的?太子不亲自开口,她还走不了了? 第33章 我不愿意跟你走 权力果真是个用来迫害别人的东西。 哪儿也去不了,余晚烟只好麻木地坐在屋内,继续发呆。 夜色降临,红香传了晚膳。 看着一份份精致的菜肴摆上桌,余晚烟有一股子掀桌的冲动。 “晚晚看着好像不太高兴?” 谢重渊推门进来便看到她无精打采的一张脸。 被强制留在这里能高兴吗?余晚烟没好气地想着,努力挤出一抹笑,刚要行礼,就被谢重渊制止了。 “这些菜色可还合你胃口?”谢重渊坐下,随意问着,却看到余晚烟仍旧站在旁边。“晚晚,坐。” “殿下,于理不合。” “哪里不合了?” “殿下身份尊贵,与我有云泥之别,而且,现在天黑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重渊看着她毕恭毕敬又淡漠疏离的样子,冷笑一声,“前几天怎么不见你这样说。” 明知故问!余晚烟一噎,“特殊情况,而且,那时候不知道你的身份。” 谢重渊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沉了下去,他仔细地看着余晚烟的眼睛,问:“晚晚,你在害怕什么?” 余晚烟抖了一下,答得飞快,“没有。” “是吗?” 谢重渊起身走到余晚烟跟前,想抬起她的下巴却被躲了过去。 谢重渊笑了,“晚晚,你和那几天不一样,你对孤的态度,变了。” 余晚烟无语极了,这不废话嘛,她只有一个脑袋,哪里敢跟太子殿下放肆。 “晚晚,你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 “因为那时是宋安,而现在是太子。” 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随着太子身份的显露,宋安此人一去不复返,永远消失了。 这句话在他的意料之中。谢重渊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那又怎样呢。” 谢重渊握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拽,余晚烟往前一个踉跄便坐到了椅子上。 “宋安也好,谢重渊也好,晚晚,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说罢,谢重渊松开她的肩膀,在一旁坐下,“用膳。” 余晚烟机械地拿起筷子,满桌的佳肴却品尝不出味道。 原来太子的名讳是谢重渊。 天高皇帝远,普通百姓既不想着入仕,又不想着巴结官员,大家只顾得过自己的日子,谁去管当今太子叫什么。所以在谢重渊的提醒下,余晚烟方才想起这个陌生又模糊的名字。 谢重渊,还真是如深渊一般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探清虚实。 余晚烟无比煎熬地用完晚膳,等红香将东西都撤走后,她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兑现承诺,让我离开刺史府?” 谢重渊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只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余晚烟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脊背寒凉,头皮发麻。可即使再忐忑她依旧要开口。 “殿下之前说会备上薄礼以谢搭救之恩。我要的也不多,只要殿下给些银两,足够我以后在徐州生活就好。” 她回忆着舅舅林大保看到利益时的贪婪模样,尽力模仿着,脸上写满了对钱财的渴望。 谢重渊嗤笑一声。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奇奇怪怪的表情?不如在客栈里看到他手中的碎银时那副恋恋不舍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来的有趣。 “晚晚,你就只想着拿到一笔钱财吗?不想再要点别的?” 不好!这狗太子在暗示什么?余晚烟大惊。掩在宽大袖子中的手用力握了握,掌心刺痛,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有钱多好,我只对钱财感兴趣。” “晚晚,这是救命之恩。如果没有你,那晚,孤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 能!当然能啊!前世她没有出现在那里,谢重渊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是吧?她没怎么关注,但好像没听过太子薨逝的消息。 心里想的是一出,但嘴上说的又只能是另一出,“殿下是个福厚之人,受上天眷顾,即使身处险境也必会逢凶化吉。” “是吗?” “是。即便没有我,殿下依旧会安然无恙。” 谢重渊浅笑,“总而言之,你都是孤的救命恩人,你只求钱财,可孤觉得你该得到的不止这些。” 怎么又绕回去了?余晚烟更加不安,在僵持中她听到了让她绝望的话语。 “晚晚,跟孤回京,可好?” 疑问的话语,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再顾不得其他,余晚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想说她不愿意去京城,她想说她其实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可是恐惧攫住了她的嗓子,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伏在地上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真不能去京城,不仅仅是因为平阳侯府的原因。她堂而皇之地跟着太子进京,不管是以何种身份,别人势必会将她看做是太子的人。说实话,太子的地位非常不稳固,到时候皇子相争,绝对会牵连到她,想要从腥风血雨中活下来,太难了。 如果谢重渊败,一个失败的太子和太子身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如果谢重渊胜,那么那时候的她又是什么身份?若是没有别的想法,用钱财报答恩情是最好的方式,犯不着将她带回京城的…… 余晚烟不敢去想。 她现在面色惨白,伏在地上,可怜极了。 谢重渊脸上挂着笑意,眼中冰冷一片,“晚晚,这是在拒绝孤?” 余晚烟咬牙,回复道:“是,我不愿意跟你走。” 谢重渊走近,俯下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暗潮涌动,一人淡漠不悦,一人倔强不安。 “为什么不愿?” “我想……”余晚烟顿了顿,挣扎了一番,道:“在徐州生活。” 第34章 孤放你走 停顿的片刻余晚烟在想什么,谢重渊不用问便已经猜出来了。 她真正要说的不是想在徐州生活,而是想活着。 想来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她已经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也为自己之后的道路做好了选择。只是,她的选择有用吗? 谢重渊很平静,他松开手,指尖一点白,原是沾上了姑娘家的脂粉。他看着余晚烟微红的下巴,不由得摩挲了下手指。 “不够,晚晚,这个理由,不够。跟孤回京城,孤会给你富贵的生活。” “我说了,我只想要钱财!富贵二字,我可求富,但不会求贵。” “可是,晚晚,只富,不贵,你能守得住这富吗?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权势。你应该懂的。”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与在客栈时眼巴巴地盯着碎银的模样重合,谢重渊愉悦地笑了,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 “果然还是真实的你更讨孤的喜欢。” 谁稀罕他的喜欢啊!余晚烟扭头躲开他的手,再次伏在地上恳求:“我只求安安稳稳的生活,即使清贫,我也愿意,还望殿下成全。” 谢重渊面色渐渐冷了下去,他坐着,默然不语。 半晌后,他唤红香端来一盆热水。 谢重渊慢慢清洗着指尖的脂粉,脂粉在水中晕开,很快消失不见。 细想之下,其实现在不是带余晚烟进京的时机。 他在外素来有不近女色的名声。一来,他确实在这方面没有什么想法,莺莺燕燕围绕在身边,他只会觉得聒噪。二来,若他真收了女子进东宫,那很快宋家也一定会将他们的人塞进东宫,太子妃这个位置,他们可是一直在盯着的。 真是麻烦。 权衡之下,谢重渊暂时歇了将余晚烟带回京城的心思。 罢了,这一回,就这一回,成全她吧。 “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不疼?” 疼啊!怎么不疼了!可是为了以后的自由,余晚烟依旧跪着,一副谢重渊不答应她她就一直跪下去的态度。 谢重渊拧干了帕子,弯腰,一把便将她提了起来,按在椅子上。 “殿下……唔……” 热帕子呼在脸上,余晚烟大惊失色,难道谢重渊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想要用帕子捂死她? 她惊慌地挣扎着。 “别动。再动,孤就不答应你了。” 余晚烟立刻停止了动作,乖乖坐着。甭管他说的是否是真的,至少现在松口了,那一切就还有希望。 谢重渊拿着帕子耐心地擦去她脸上的脂粉,娇嫩的容颜慢慢显露出来。 昨夜不过是惊鸿一瞥,如今美人端坐灯下,谢重渊静静地看着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容。许是热的,又或者是方才擦的力道大了,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看着更加诱人。 谢重渊心底冒出了不舍。真的不把她带在身边吗? 余晚烟被看得心底发毛,她鼓足勇气,抬眸,直视着谢重渊,“殿下,您方才答应让我留在徐州了。” 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写满了固执与倔强,谢重渊原本稍许意动的心静了下来。 他将毛巾扔回盆中,溅出的水滴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印迹。 “嗯。” 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带在身边碍事,不如将她留在徐州。 得了允诺的余晚烟心中燃起喜悦,连带着眉眼弯起一个弧度。 “多谢殿下。” 她的开心显而易见,衬的谢重渊心底越发不高兴。 他背着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开口道:“晚晚,这次孤放你走。今晚你在这里住下,明日一早,孤让人把礼送来后,你就离开吧。” 余晚烟欢喜地再次道谢:“多谢殿下。” 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谢重渊的想法,但有了他的承诺,终于可以离开了。 余晚烟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目送谢重渊离开她的院子。 因为过于高兴,余晚烟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天刚亮,她就醒了。 用过早膳,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东西等待着。 红香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奴婢给你准备的。” 余晚烟惊愕地看着她们手中的盒子,里面堆满了银子、首饰,还有胭脂水粉,而红香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名贵的古琴。 “殿下说,姑娘的琴旧了,便特意命人寻来了一把名琴送给姑娘。” 琴放在案上,余晚烟没有去碰。 谢重渊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直接给些银子打发她走吗?为什么要给她准备这些? “姑娘?姑娘?” 余晚烟从恍惚中回神。 “姑娘可还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奴婢去准备。” “不用了,这么多东西,我带着也不方便……” “殿下为姑娘准备了马车,就在外头。奴婢现在就帮你把这些东西搬到马车上?” 余晚烟摇了摇头,将盒子里的银子挑出来,放在自己的包袱里。 “我要这些就够了,其他的,帮我还给殿下吧。” 她虽说救了谢重渊,但其实谢重渊也救了她,她闭口不提是生怕谢重渊反过来问她要报酬。她一无所有,什么也拿不出。所幸的是,谢重渊并没有跟她提及此事。 首饰、古琴,还有这些胭脂水粉,其中是否隐含了其他的意思,余晚烟不敢想,故而她也不该拿。就拿些银两吧,这些钱财足以买断这些天所有的交集了。惟愿今日一别,日后再不相见。 “姑娘?”红香眼睁睁地看着她背上来时的包袱,抱着陈旧的古琴,走出了院子。 殿下赏赐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 红香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追了过去。 “姑娘,殿下还让我送了些糖过来。” 小巧的盒子里装满了糖果。不昂贵。余晚烟接了过来。 “奴婢送姑娘出府。” 刺史府外,余晚烟想了想,还是坐上了谢重渊命人准备的马车。她要去萧县,身上带了那么一笔钱财,万一被人抢了就不好了。 “姑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 看着红香期待的眼神,余晚烟不明所以。她跟谢重渊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吧? 只是,都要离开了,日后也见不着了,那就送句话吧。 余晚烟想了想,道:“祝殿下心想事成。”太子最想要的无非是顺利登上那个位置,便祝他万事顺利。 说罢,余晚烟放下帘子,带上她的东西,直奔萧县。 谢重渊很忙,除了疗伤,明里暗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忙完已是晌午。 “殿下,余姑娘走了。” 暗卫将今早关于余晚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谢重渊。 谢重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茶水。 孤特意为你准备的东西,你都不要吗? 谢重渊冷笑。 晚晚,孤放你走,你可得走得远远的,别再让孤遇到了,否则…… 第35章 桂树过墙来 不可否认,余晚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具体为什么不一样,谢重渊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生平第一次那么想留住一个人,不是为了稳固他的太子之位,只是想留一个人在身边,仅此而已。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他不知道。他们相处不过短短几日,或许是在她为自己专注地包扎伤口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她装模作样地依偎着自己同自己假扮夫妇应对王嗣元的时候,或许是半夜覆上额头试探他有没有发烧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夜半时分共乘一骑,她半睡半醒间无意流露出的真挚的关怀…… 谢重渊陡然一惊,这才几天的时间,他竟然记住了那么多无意义的事情…… 不,不是无意义的,若真是无关紧要,他早就将她扔下,连同这些记忆一起丢到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任其消亡,而不是在回想起这些共同经历的时光时,心中泛起了陌生的欢喜。 是的,是欢喜。 谢重渊的拳头按在了胸口,里头涌动着细细密密的情绪,他并不反感。 可随即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昨日那倔强的眼神,她不愿意和自己去京城。 那丝隐秘的欢喜逐渐平息了下去。 余晚烟,晚晚。 谢重渊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了许久,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姑娘的。 今日拂晓,他从梦中醒来,兴许是伤口有些疼,又兴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他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人,这居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的陌生。 后悔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应该将余晚烟直接带回京城。不管现在这个位置稳不稳,至少他还是太子。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留下。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身边应该有人吗?谢重渊鄙夷自己,几天的相处不应该让他养成习惯,不应该让一时的贪念影响接下来的路。 算了,给她个机会吧,既然答应了她,这一次就如她所愿放她走。 尽管早已预料到余晚烟一旦有了走的机会,一定会毫无留恋地离开。可当暗卫将那边的情况告诉自己时,谢重渊还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难言的怒火。 “殿下,余姑娘走了。” 红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她将盒子和古琴都呈在谢重渊面前,然后又将余晚烟离开时说的话再一次汇报给了谢重渊。 红香低着头不敢去看。虽然都说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可身为天潢贵胄,一番心意被姑娘拒绝,恐怕也不太好接受吧。 “放这儿吧。去请卢大人过来。” “是。”红香恭敬告退。 屋里只剩下谢重渊,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暗卫。 谢重渊冷冷地看着案上的东西,真想把它们都砸了。 不被人要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胳膊触碰到腰间的一个硬物,谢重渊低头一看,是一支发簪,是余晚烟刺进王嗣元身体的那支发簪。 谢重渊脑子清醒了些。 左右是卢道声让人找来的东西,那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卢道声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见到的还是那个一脸和煦的谢重渊,两人一同商议起了要事。 \/\/ 余晚烟到了萧县后便同刺史府的人道别。 她先找了家客栈住下,反正现在的她比之前有钱的多了,可以先休息休息,等休息够了,再去租一间合适的小院。 连日的赶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余晚烟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刚睁眼,看着陌生的房间,她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好像,自由了。 自由,是多么珍贵的一种处境。余晚烟只要想到便神清气爽。 不过就像她之前所想的,女子在外多有不便。她还是把自己的容貌掩盖起来之后,这才出门。 萧县,她曾经和祖父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时间隔得太久,记忆也都模糊了。 余晚烟吃饱喝足后,不紧不慢地找起了院子。 一连找了三天,她终于在一个阿婆那里租到了一间满意的院子。院子的位置不算特别偏僻,很安静,虽然小,但她一个人住,足矣。 余晚烟随身携带的物品不多,简单收拾一番后,她决定出去再买些东西,好好布置一下她的小家。 比如,可以在屋内挂些字画,在案上摆个花瓶,再比如,可以在院子的一角种些花,或者瓜果…… 余晚烟出门前打量着四周。 一阵风吹来,脚下影子摇曳。 她抬头看去,是隔壁邻居家的树长到了她的院子里,枝繁叶茂,留下一片阴影。 余晚烟辨认了会儿,认出这是棵桂花树。 她很高兴,现在是春天,待到金秋九月,必定满院花香,那样的生活一定惬意极了。 不知道邻居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用这桂花做些桂花糕、桂花茶。 总之,余晚烟对日后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她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院子离大街不算远,拐几个弯就到了。 余晚烟挑选了新的被褥,托人送到院子,又买了些粮食,布料,两手拿得满满当当。 太沉了。 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匆匆往家赶。 迎面有人骑马过来,余晚烟慌忙避开。马是躲开了,却在退让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人。 余晚烟没站稳,手中最上方的布料眼看要滑下去,她轻喊一声,想把东西抱稳了,结果,事与愿违,不仅布料掉入旁人的怀里,手里其他的东西也没抓稳,掉了个七七八八。 嗯,有点点倒霉。不过没关系,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抱歉,姑娘。” 余晚烟撞到了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迎来了对方的道歉。 她诧异地抬头,眼前站着的公子年约二十五,看着像是个古板的书生。他后退一步,将意外掉入自己怀里的东西还给余晚烟。 “该道歉的人是我,刚才为了躲开那匹马,不小心撞到了你,抱歉啊。” 男子不语,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入余晚烟的怀中,再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同后面摊位上的老板说话。 余晚烟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抱着东西赶紧回家,她的胳膊已经酸的不行了。 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安静的小道,余晚烟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似乎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余晚烟很警惕,快到路的尽头了,难道有人在跟踪她? 第36章 与君相识 余晚烟拐到墙后,迅速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在地上,然后摸出了刚买的一支发簪,藏在袖子里,静静地等着。 声音愈来愈近。 余晚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一道身影拐了过来…… 余晚烟嘴巴微张,有些诧异。这不是刚才撞到的人吗?难道他因为被撞了一下,故而怀恨在心,一直悄悄跟在后面?毕竟,这个方向一共只有两户人家诶。 余晚烟捏紧了簪子,抬着胳膊,结果这男子直接越过她,往里走去。 “喂。”余晚烟皱着眉头喊了一声。他这是发现自己有防备,所以假装不是在跟踪? 男子回头。 余晚烟心头一紧,指指他的脚下,“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男子低头,脚下是一块素色的帕子。 “抱歉。”说着,他挪开脚,可是帕子已经被踩脏了。 “多少钱?我赔给姑娘。” 余晚烟上下打量着他,语气不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男子不解,怎么突然就从赔偿问题变成跟踪问题了。 “我没有跟你。”他顿了顿,又加了句,“我不认识你。” “哼。”余晚烟冷笑,一副看恶人的表情,“没有跟?不认识?那你倒是说说从刚才到现在,几条街的距离,你是怎么一直在我身后的?别跟我说你……” 余晚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推开了一旁院子的门。 她干笑两声,“呵,呵呵,我就说嘛,你住这儿。呵呵呵。” 原来他就是自己的邻居…… 误会了,尴尬了。但也不能怪她呀,前几天一直在逃命呢,这不,好不容易养成了警惕心,一时间难以放下嘛。 男子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堆东西上面。他记性不算差,刚才虽然没有注意到撞到自己的女子的容貌,但他还是记得这一大堆东西的,尤其是上面那包布料。 “多少钱?” “什么?”不小心把人当成了跟踪狂,余晚烟处在局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男子说的什么。 “帕子,多少钱?” “不用,呵呵,不用赔。”余晚烟连忙摆手,“这是布行裁坏的一块,我买布料时顺嘴要来的,不要钱。我,本来也是打算用来擦地的。” 男子取出几枚铜钱,“我身上只剩了这么些,多的,在家里放着。请稍等,我进去拿。” “不用,真不用!”余晚烟哪里肯去接面前的铜钱,她连忙抱起地上的东西,快速往里面那间院子走去。 推开门,她身子稍稍后仰,看向男子,笑说:“那什么,这位大哥,以后大家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呵呵。” 说完,余晚烟进了院子,用力关上门。 哇,完了,刚来第一天不会就把邻居给得罪了吧? 余晚烟瘫坐在椅子上,揉着胳膊,无比沮丧。 要不,再去道个歉? 她拿着之前红香给她的那一盒糖出门了。 等了好一会儿,隔壁的男子终于过来开门。 “那个,刚才不好意思啊,误会了你。这盒糖就当做是我的赔礼,还请收下。” 男子看着伸过来的手,皱了眉,后退一步。 这干什么呢?余晚烟上前一步,想把糖塞到他手里。 男子呵斥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嗯?他在说什么?余晚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只想给个糖缓和一下邻里关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啊。连片衣袖都没碰到,怎么就不自重了? “我……”余晚烟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辩解。 “我还有事,姑娘请自便。” 门就这么关上了。 余晚烟笑了,无语到笑了。 得,这下在邻居那儿的印象就更糟糕了。碰上这么个邻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倒霉。 算啦算啦,不和睦就不和睦吧,只要这男的以后不来找自己麻烦就好,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余晚烟提着糖往家走。正要关门,却听到有人叩响了隔壁的门。 “彦和,彦和,开门,找你有事。” 余晚烟猛然僵在原地。 彦和,会是她知道的那个赵彦和吗? 她呆愣了会儿,探出头去,只看到一个背影消失在拐角。 余晚烟靠着门有些恍惚。 祖父当年在萧县教过几年书,其中有一个名叫赵彦和的学生最得他的喜欢,即使后来他们搬离萧县之后,祖父也总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常常称赞。 尊师重教、谦和有礼、勤奋好学、言而有信、知恩图报等等一系列的称赞之词都被祖父用在了赵彦和的身上。 余晚烟那时候年纪小,没见过此人,后来见祖父总是提他,也曾开玩笑说要不再认个孙子得了,结果脑袋挨了祖父的一巴掌。 祖父说过,赵彦和很有才干,若是参加科举必能高中,只是赵母身体不太好,他需要留在母亲身边照顾,故而一直留在了徐州。 余晚烟刚重生那会儿,情绪激动,没有认真思考,冲动之下就是想来萧县寻找赵彦和,她想看看此人是否真如祖父说的那般好,她想看看赵彦和若是日后仕途顺利,能否替她报了前世的仇。 不过在后面的逃亡途中,余晚烟冷静了下来,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没想到,念头没了,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好像成为了邻居。啧,缘分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等会儿先去确认一下。 过了半个时辰,又或许是一个时辰,余晚烟听到隔壁推门的声音,她立即跑了出去。 “公子贵姓?” 赵彦和准备关门的手一顿。又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余晚烟没等到回答,眼看着门就要关上,她急忙问道:“请问公子是姓赵吗?赵彦和?” 第37章 祈求财运 赵彦和诧异,不知道这个姑娘是从哪里得知的他的名字。 他微微颔首,“正是。”对面是个女子,他不欲多言。 果然是他。余晚烟透过半开的门看向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余敬让。” “他是我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敢忘。”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起自己的恩师,赵彦和疑惑道:“不知姑娘是……” 啧,还终生为父呢,只比她大了几岁,难道还想当她长辈不成?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不过,看这变得恭敬的态度,或许,祖父没有看错人。 余晚烟笑得眉眼弯弯,“他是我祖父,我叫余晚烟。” 赵彦和略一思索,恩师当年确实同他提起过他有个孙女,名唤余晚烟,自己曾经也见过两次,只是那还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记忆里小姑娘的面容和眼前的姑娘……并不重合,女大十八变,怪不得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赵彦和拱手作揖,“余姑娘。” 三年前母亲病重,他也是隔了数月才接到恩师病故的消息。匆匆赶去,已是人去楼空,恩师的孙女已被送往了江南的亲戚家。 眼下,余姑娘突然出现,还住在了自己隔壁。 赵彦和眉头微微皱起。他今日听租房的阿婆说了,有一个姑娘租下了旁边的小院。 一个人?还是长住?照顾她的亲戚呢?能放心她独自从江南来到萧县?这么不负责任? 赵彦和看向余晚烟,眼里多了一分怜惜与坚定。 恩师当年传道授业解惑,在生活上对自己也多有帮助,余姑娘是他唯一的孙女,自己理应承担起照顾的责任,保护她的安危,方才对得起当年老师对自己的恩情。 余晚烟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她怎么莫名觉得赵彦和看过来的眼神变得……慈爱了?难道他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当真了?他不会真想当她的爹或是叔吧! 余晚烟脑中闪过赵彦和让自己叫他叔的画面,不禁哆嗦了一下。 “余姑娘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日后若是遇到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余姑娘是恩师的孙女,我也视姑娘为……” 恩人两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余晚烟匆匆打断。 “多谢赵大哥!” 她可听不得赵彦和认自己为侄女。这么年轻,叔这个称呼她是喊不出口的。 赵彦和微愣,他鲜少同女子接触,赵大哥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抬眼瞧见余晚烟的盈盈笑容。 罢了,随她怎么叫吧。 余晚烟就此在萧县安定了下来。 同赵彦和接触了一阵子后,她发现此人果真同祖父说的那般正直优秀,品行出众。但凡自己开口,无论事情大小,赵彦和一定会应下,默不作声地帮她搞定一切。 只是让余晚烟郁闷的是,赵彦和脑子一根筋,太古板了些。他帮了自己那么多,那自己事后准备些东西答谢也无可厚非。可赵彦和每次帮完忙就溜得比兔子还快,绝不多待片刻。 余晚烟心里过意不去,便提前将要送的东西准备好。东西是准备了,但送不出去啊。赵彦和秉承自己的原则,基本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自己拿着东西靠近一点,他就退一点,自己退一点,他就站着不动了。 余晚烟看着手里的鸡蛋,很愁。她只是鸡蛋买多了,想送点给赵彦和道谢而已,也算不上男女私相授受吧?祖父挺开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小古板呢?怪不得长得不差,二十六了都还没个媳妇。 赵彦和话很少,不收任何东西,余晚烟只好由着他去了,总不好他帮了自己,自己还强人所难,让他不自在吧。 在萧县待了几个月,余晚烟生活得很开心。她的胭脂生意慢慢做起来了,不算辛苦,赚的也不算多,但她就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 余晚烟慢慢数着这些时日赚的钱,在心里头盘算着等到了明年就不摆摊了,可以租一间小铺子专门卖胭脂水粉。不,其实到年底就可以考虑租铺子了,有了铺子就不怕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了。经过试验,她的胭脂卖的很好,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会赔本。 这么想着,余晚烟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太阳很大,很晒,应该不会下雨。 她拿了把伞打算去山上的寺庙拜一拜,给自己求个财运。希望自己能把胭脂生意做大做强,财源滚滚。 兴许是天气炎热,像她这样徒步上山去寺庙的人并不多,马车倒是遇到了好几辆。 余晚烟也不急,反正她现在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管她,自在的很。 她走走歇歇,过了很久才到寺庙。 余晚烟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着。除了求财,她还希望自己余生都能平平安安的。她只是个小人物,现在有了安稳的生活,前世的事情再不甘心,也都忘了吧。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余晚烟心头猛地一跳。怎么忽然想到谢重渊了? 阿弥陀佛,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赶紧忘掉! 余晚烟又跪了会儿方才起身,揉了揉膝盖,向外走去。 不知何时,原本晴空万里,现在却阴云密布。 看样子要下雨了。 不慌,她未雨绸缪,她有伞。 余晚烟微笑转头。 嗯……她的伞呢!天杀的!哪个混蛋居然在佛祖面前偷了她的伞! 余晚烟气得想骂人。 现在怎么办?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呢,再等雨下完,估计天都黑了。 她看了看天。应该一时半会儿下不起来。她记得半山腰有个亭子,她可以先跑到亭子里待一会儿,等雨下完再跑回家应该也不会太晚。 周围的马车都已经走光了,仅剩的几个人也都开始往山下冲。余晚烟加入其中。 跑着跑着,她累了。腰腹酸痛,腿也酸痛,不会是月事快来了吧。她的运气可真不好。 离亭子还有很远的距离,天色越发昏暗。 余晚烟咬牙接着跑。 突然间电闪雷鸣,天空开始下雨。 第38章 有点想念了 “余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混在惊雷中,余晚烟听不清,也懒得回头,衣袖挡在额前,她闷头往山下跑。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 “余晚烟!” 咦,谁在喊她?余晚烟没工夫去看,雨点子越来越大了,继续跑。 一道身影跑到她身边,一把伞挡住了渐渐大起来的雨势。 余晚烟终于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抬头看去。 “是你啊,赵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有朋友今年参加科举,拉着我一起来拜一拜。” “他人呢?” “还在山上。” “那你怎么一个人下山了?” “看到你了。后来发现你不见了,估计应该是下山了,就想着万一你没带伞……” 赵彦和剩下的话咽回肚中。女子相比男子要柔弱些,须得好好照顾,尤其是不能淋雨。 “哦,谢谢啊。”余晚烟笑嘻嘻地道谢。 雨下得太大了,赵彦和将伞倾向余晚烟那边,自己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赵大哥,站近些,你衣服都湿了。” 赵彦和盯着前方,沉默了下,开口道:“于礼不合。” 余晚烟被气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坚持这个。 “我朝民风开放,不知赵大哥遵的礼是哪一朝的礼?”不等他回答,余晚烟接着说:“如果真按照你所说的礼,那你是不是应该像之前那样,与我保持至少三尺以上的距离?” 余晚烟只是想让他离得近些,好少淋点雨,谁知赵彦和竟停下脚步,想将手中的伞塞给她。 这人还真是……太死脑筋了。 “雨下得太大了,还有风,我拿不动。” 赵彦和站着不动。 余晚烟彻底无奈了,“赵彦和,快走吧,别磨磨唧唧了。亭子就在前面,我们快去那里避避雨。你要是不一起撑伞,那我们就一起淋雨过去,反正这也不是我的伞。” 说完,她也不理会赵彦和,径直往雨中走去。赵彦和担心她,只好快步跟上。 到了亭子里,余晚烟坐下,赵彦和则站在亭子的一角,背对着她。 余晚烟真是服了他。两人相处数月,他又是祖父的得意门生,他们俩有必要这样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想怎么他呢。 大雨倾盆,没有停止的迹象。 余晚烟坐着无聊,便想找赵彦和聊聊天。 “赵大哥,你是说你朋友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赵彦和侧过身子,答道:“是。” “那你呢?你也参加吗?” “过了。” 也是,祖父说过的,赵彦和聪慧好学,似乎是几年前就过了秋闱,后来因为母亲病重,这才一直留在徐州没有去京城。 “那你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了?” 赵彦和沉默着没有说话。 参加春闱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余晚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知道赵彦和的母亲三年前病故,他因此错过了春闱,所以,作为一个有入仕志向的人,怎么也不该错过明年的春闱,更何况他都和他的朋友一同到寺庙求神拜佛去了。 良久之后,赵彦和看着外面答非所问:“这雨还是很大。” “你是不是不想参加春闱呀?” 闻言,赵彦和转头看了她一眼。 很好,都主动看自己了,看样子是猜对了。 余晚烟也不去问为什么。人嘛,总是有自己的经历和自己的选择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可以走。 “我祖父以前总是称赞你,那些话听得我都要吃醋了。赵大哥,像你这样聪明优秀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不被旁人推着往前走,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并为之努力,我很敬佩。” “即使不入朝做官?” 果然! 余晚烟懒散地坐着,笑着说道:“对呀。不做官也可以做其他的嘛。” “恩师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失望。” “不会。你还不够了解他老人家。建功立业名扬天下流芳百世也好,走遍山川湖海看尽世间万象人生百态也罢,这都是自己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你看他老人家,有才学,除了教过几年书,不也天天待在田间种田么。” “是吗?”赵彦和的声音很轻。 他盯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若有所思。读书参加科举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想法,而他真正想走的是另一条路。母亲病故后,他一直都在纠结,究竟要不要照母亲期待的那样入朝为官。 挣扎后他有考虑过放弃的,可想到当年恩师的教导,他又觉得放弃科举不仅辜负了母亲,还辜负了恩师。没想到大雨中这段短暂的对话倒是为他拨开了心中的迷雾。 赵彦和又多看了余晚烟两眼。恩师养大的姑娘聪慧剔透,只可惜,恩师故去得太早,不能长久地庇护她。不过没关系,自己年长她几岁,也算是她半个兄长了,他一定会保护好恩师最重要的人的。 这场雨覆盖了大半个晋国。 徐州的余晚烟正在和赵彦和谈心,争取拉近关系,而身处京城的谢重渊刚从御书房出来。 关于刺杀一事,由于那些刺客都是死士,谢重渊也不好曝光自己亲自培养的暗卫,加上章平帝有意把事情压下去,最终的主使找了个替罪羊直接赐死。此事便不了了之。 今日去御书房,章平帝给谢重渊安排了编书的活儿,美其名曰太子有才华,他很看好。 谢重渊心里门清着呢。重要的朝政不让他参与,反倒是一直让他做些文人隐士做的东西,就像当初让太傅只教他诗词歌赋一样,这摆明了不想给他权力,摆明了他的好父皇不想让他坐稳储君之位。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在惊雷停息的片刻中,谢重渊听到宫墙另一边传来的两个小宫女的说话声。 “晚姐姐,明日你就出宫了。你是徐州人,出宫以后你是不是就回徐州了?” “是呀,回家了。” 声音渐渐远去,谢重渊却站着不动了。 晚、徐州,这几个字眼牵动了他的心神,远去的记忆在雨中开始变得清晰。 徐州,晚晚,好久不见了。 他好像,有点想了。 第39章 被绑回京 远在徐州的余晚烟哪里知道京城的情况,她以为自己普通至此,谢重渊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出意外早就将她给忘了。 余晚烟挺高兴的。 简短但交心的交流过后,她同赵彦和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虽然两人依旧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嘛,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余晚烟看出来了,赵彦和这个古板的人是个正人君子。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差点泪流满面。天知道,她遇到了那么多的伪君子之后居然碰上了个真君子。还是祖父的眼光好啊! 余晚烟原本计划着下半年开个胭脂铺子,然后请赵彦和提字,她记得祖父曾经称赞过,赵彦和的一手字写得极其漂亮。她也见过,端端正正,一如他的人一样正直。 她的这个提议被赵彦和拒绝了。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赵彦和的手在去年受了重伤,不仅不能长时间握笔写字,即使慢慢写,也写得没有当初那般好了。 余晚烟惋惜他受了伤,此后再没提过写字的事情。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 这几天余晚烟一直在自家院子盯着隔壁的桂花树。 九月了,快开花了,到时候自己这边也会满院桂花香。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做桂花糕、桂花茶,她还要学着酿桂花酒。到时候给赵彦和全都送一份,不接也得接! 余晚烟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完水,独自出门。 她今日打算去看看看铺子,本想着让赵彦和参谋参谋,结果赵彦和有事离开了萧县,大概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余晚烟只好自己先将铺子筛选一下,等赵彦和回来后再问问他的意见。 快到巷子口时,余晚烟刚好遇到了租房的阿婆。 “余晚烟,余姑娘,你的院子之前就租了半年,还要不要继续租啊?你要是不租的话,提前跟我讲啊,我要租给别人的。” “要租的要租的,阿婆,我现在出趟门,等会儿回来就把钱给你送来。” “好,不急的,就是提醒你一下,省得你忘了。” 阿婆絮絮叨叨地关上了门。 余晚烟站在巷子口,心里盘算着扣掉房租,自己还剩多少钱可以再租一个铺子。 她想得入神,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个人往巷子这边走来,她没多想,以为是路过的行人,便往旁边让了让。 哪知这几个人走在她身前就不动了,上下打量着她。 余晚烟心里一个咯噔,来了徐州以后她好像没有得罪过谁吧? 为首的一人问道:“你就是余晚烟?” “不……” 否认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另一人被打断了。 “头儿,就是她,刚才你没听那个老太婆叫她的名字吗?” “也是。带走。” 余晚烟大惊失色,“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 “少废话。”为首的男子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干的事情不知道?” “我干什么了!你们放开我!” “余晚烟,我劝你别挣扎,乖乖跟我们走。殿下吩咐了,要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京城。” “殿下?”余晚烟呼吸一滞。谢重渊不是放过她了吗?都过了小半年了,为什么要反悔? “放心吧,好好为殿下做事,殿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余晚烟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你这都能忘记?因为太子啊。” 太子?殿下?两个不同的称呼。这是两个人。余晚烟反应过来,要带她去京城的不是谢重渊,而是另一个皇子。 男子看着她茫然的模样,心中不屑,“好了,你怕什么,这可是大功一件呐。来,请姑娘上路!” 上路,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余晚烟还要再问,为首那男子不耐烦了,一掌直接劈晕了她,将她拖到旁边的马车里。几个人骑着马驾着马车飞速往京城赶去。 等他们都离开后,旁边的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阿婆透过门缝看向外头,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乖乖,这个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京城?还有太子?看着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怎么会和大人物扯上关系呢。可千万别是个犯了事儿的。诶,她还回不回来啊?院子呐?还租不租了? 阿婆叹息着摇头,又轻轻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余姑娘隔壁的赵公子在不在,赵公子的房租可是交到了明年的,他们两个是邻居,关系应该还不错,等会儿去问问。 阿婆去敲了赵彦和的门,没有人。她等啊等的,等了足足十四天,才等来了赵彦和。 赵彦和因为担心余晚烟有事情需要帮忙,一个月的行程压缩到了半个月。等他匆匆赶回萧县,却得知人早就被带走了。 那时,桂花已开,果真如余晚烟想的那样满园花香,只可惜,她设想的一切,都没有见到。 余晚烟在颠簸中醒来。 马车内除了她还坐着那个绑架她的头儿。旁边放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箱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 “奉劝你一句,别好奇,也别想着逃跑。”头儿擦着手中刀,头也不抬地提醒着。 刀尖离自己不过五寸距离。余晚烟坐直了身子,老老实实地待着,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余晚烟别说看人了,连那两口箱子也不敢看,直接闭上了眼睛。 她刚才睁眼时就看到那块擦刀身的素色帕子已经染上了深沉的红。哪里还敢有其他的想法哦。 余晚烟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哪个皇子派人来绑架她的? 这群人提到太子和那位殿下时神情是不一样的。对那位殿下,是恭敬,对太子,好像是不屑?难不成他们的主子和太子是敌对关系? 余晚烟心凉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被迫卷入了储君之位的争夺中。 命运不由人。 余晚烟气得牙痒痒。她的那点香油钱都是白捐了吗!什么破寺庙,不让她暴富就算了,反而净让些倒霉玩意儿缠了上来。 老天真是对她太薄了,一点都不厚道! 第40章 三皇子谢璟衡 从徐州到京城,这一路,余晚烟埋下过逃跑的想法,只是这颗种子在心里还没发芽呢,就被她给刨了,扔了。 这四位看着不像是简单的侍卫,倒有些像杀手?死士?反正是完全只服从主子命令的那种。他们提着兵器,盯着她。 余晚烟只要看那刀剑一眼,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一路疾驰,没日没夜的赶路,余晚烟生平第一次坐马车坐吐了,发起了高烧。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带进一座宅子。 “殿下,人带到了。” 余晚烟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子同谢重渊长得有三分相似,正皱着眉满脸嫌恶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就这?哼,怪不得入不了我那个好弟弟的眼。” 余晚烟烧还没完全退去,脑子有些迟钝,却还是捕捉到了男子的话语。他称谢重渊为弟弟,那他应该就是三皇子了。 听说章平帝很是宠爱阮贵妃和三皇子,如今谢重渊太子地位不稳,那最有希望夺得那个位置的正是三皇子。可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民女子,三皇子将她绑来有什么用呢? 余晚烟难受的紧,她忍着恶心规规矩矩地跪好,拜见了三皇子。 三皇子谢璟衡不喊她起身,她也只好跪着不动。 京城这么大个地方,一根杆子随意地倒下来都能压到贵人,更别提眼前的这位还是最最顶层的几个之一,她的性命在这些人的眼里是根本不够看的。 余晚烟跪着跪着,觉得自己想错了。杆子倒下来怎么能压到贵人呢。贵人的身边永远有一大群人替他们挡着。而她,甚至连去挡的资格都没有。 “走吧,今日约了太子喝茶,可别让他久等了。把她也带上。你叫……你,就你,救了太子,却被丢到穷乡僻壤的地方,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是本殿下好,让人把你带到京城,日后跟了太子,你可不能忘了本殿下啊。” 谢璟衡似乎是嫌弃余晚烟身上脏污,绕开她,向外走去。 带她来京城的男子捆住她的手脚,将她扔上另一辆马车。 穿过热闹的街道,好像是到了一家茶楼,男子提着她将她丢进一间雅室,临走前不忘在她口中塞了块布。 余晚烟动弹不得。她现在头昏眼花的,想吐,真的。 她躺在地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什么也听不到。 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把她送人吗?她浑身脏兮兮的,能送人吗? 她想了会儿。刚才三皇子说约了谢重渊喝茶,那他或许是打算把自己扔给谢重渊。 是吧? 要是真把她给谢重渊就好了,好歹两人认识,数月前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交情,只要她再好好求一求谢重渊,谢重渊一定会放她离开的。 头很疼。余晚烟想揉一揉,无奈手被绑在身后,她想按也按不了,只好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好像过了很久,余晚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远处的一间雅室内,谢重渊正在和谢璟衡听曲喝茶。 他的这个三皇兄向来与自己不对付,今日居然有闲心邀他喝茶,倒是件稀奇的事,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四弟最近主持编纂的诗书、乐谱,父皇看了可是大加赞赏。呵,恭喜四弟。” 嘴上说着恭喜,谢璟衡的眼中却写满了鄙夷。 他一直都很厌恶、看不起谢重渊。是太子又如何,他向来只唤其四弟。反正太子这个位置上的人又不是固定的,随时可以换。父皇若真心认可谢重渊,怎么会安排一国储君只负责诗书乐谱,又怎么会不关心其生死,竭力压下刺客刺杀一事呢。 谢重渊好似不知道谢璟衡心中所想,他笑得温和,“父皇安排的事情,孤自然会尽心去完成。” “是啊,四弟办的事情一向都办得很好。听,这首曲子就是四弟前不久收集整理的,我从父皇那儿拿到曲谱后就命人连夜练习。若不是四弟,我们今日怕是享受不到这般仙乐了。” 谢璟衡言语之间不经意地透露出他与章平帝的亲近。他想要什么谱子,直接向章平帝要就是,反正章平帝都会安排谢重渊去搜集整理的。这么一看,就相当于是他使唤了太子替自己办事。 如此想着,谢璟衡心中一阵暗爽。他越发得意起来。之前因为给谢重渊暗地里使绊子不成反而导致自己损兵折将的那股子郁气一下子纾解了许多。 太子如何,先皇后嫡子如何,京城中人人称赞的君子又如何,在他面前还不是得低下头来听凭差遣。 谢璟衡面上是满满的嘲讽之意。谢重渊也就那张脸看得过去些,所以才让女人为之钦慕…… 哦,说到女人,他都快忘了今天带过来的那个了。真是让人讨厌啊,居然救了谢重渊,让他竖着回到京城。 谢璟衡还是前段时间得知这件事的。 他的手下在外面办事时意外遇到一个婶子,在她那里无意中得知有个女子救了个人,刚好是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和地点。后来仔细一查,那个女人救的正是谢重渊。 谢璟衡勃然大怒之余又很好奇。女人?一向不近女色的谢重渊对这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当即决定派人将这个名叫余晚烟的女人带回京城。 谢璟衡原本的计划是以利诱之,将余晚烟调教成自己的人,然后再将她送到谢重渊身边。她是谢重渊的救命恩人,身为君子,谢重渊是不好公然将余晚烟随意打发走的。余晚烟留在东宫,时间久了,或许能给他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助他一臂之力。 让谢璟衡没想到的是,余晚烟竟然如此普通,甚至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近日谢重渊受挫,谢璟衡心情好,虽说余晚烟救了他厌恶的人,救了就救了,他就大发慈悲地放过这个女人吧。 他也懒得再花心思去调教一个无用之人,不过将这个丑女人扔给谢重渊,恶心他一下,也是极好的。 “四弟,皇兄给你准备了一件好礼。”谢璟衡的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来人,把她带过来。” 第41章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谢璟衡想的很好。 一来,谢重渊轻视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损其君子形象。 二来,是他将这个救命恩人带回京城,以示皇家恩德,这美的是他的名。 第三嘛,若是谢重渊真的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另眼相看,嘿,这不就让他抓住一个小小的把柄了么。 谢重渊当然知道他这个三皇兄不怀好意。他飞快思考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在哪里露出什么马脚。应该是是没有的,若真有,现在不应该坐在这里喝茶对话,他应该在皇宫里直面章平帝的猜忌。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谢璟衡今日特意将他邀出来。 雅室的门被轻声推开,谢重渊的视线落在门口的女子身上,掩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 晚晚。 谢重渊尚未看清女子的面容,光从身形便一眼认出她是谁。 谢璟衡微微扬头,示意手下将余晚烟推到谢重渊身边。 余晚烟突然被人从地上拽起,拖到另一间雅室,她浑身酸痛,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抬头看看这间屋子里有谁,胳膊被人往前一扯,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刚好摔倒了一个男子的脚边。 嘶,好痛。这些达官贵人一个比一个视人命如草芥。 面前的腿往旁边移开了些,免得碰到了,似乎在嫌弃她一身脏污。 余晚烟忍着因疼痛而泛起的泪花,缓缓抬头。 她目光一滞。 嘿,这不是熟人吗。谢重渊会救她的吧?会放她离开的吧? 她的眼中涌上惊喜与期盼。 谢重渊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子,眉头蹙起,面带诧异,仿佛不认识余晚烟一般,在疑惑谢璟衡为什么将这个女子推给自己。 “哈哈哈。”谢璟衡大笑,“四弟,你这记性不会都用在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了吧?你再好好看看她是谁。” 四目相对,谢重渊静静地看着余晚烟。 余晚烟的心沉下去了。谢重渊这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是,他们相处才短短几天,于自己而言的短暂的惊心动魄,在谢重渊的生命里或许只是广阔海面翻涌过的一个波浪罢了,不值一提。 那他还会救自己吗? 这是余晚烟现在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哦,不用担心,谢璟衡将她带来应该就是打算把她丢给谢重渊的。虽然不明其中的原因,但她总归要落入谢重渊的手里的。 余晚烟高兴了些。看谢重渊已经遗忘了她的样子,那就说明她对谢重渊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会放她走的吧? “四弟,才几个月啊,你就这么忘了你的救命恩人了?真让人寒心啊。要不是……这位姑娘,你哟,呵,现在还能坐这里喝茶听曲?” 谢重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面上带上了亏欠。 “许久不见,一时竟没有认出姑娘。” 他示意旁边的人替余晚烟松绑。 余晚烟手疼脚疼,嘴巴也疼,但她不敢抱怨,也不敢去揉,规规矩矩地跪着给谢重渊行礼。 “请起。” 他让余晚烟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又命人给她倒了茶。 谢璟衡冷笑,“这可是四弟的救命恩人啊,四弟不封赏她,反倒将她留在那种偏远的小地方,并将此事隐瞒了下去。啧啧啧,短短数月还忘了,真让人寒心。此时传扬出去,你说天下人会怎么想?还好啊,皇兄考虑周到,替你将人寻了回来,你可要好好对她。” 余晚烟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了。她在萧县自由自在,生活的好好的,结果却被这破三皇子的人不由分说将她带到京城,她都快气死了。 “多谢皇兄。此事是孤考虑不周,当时伤势太重,对姑娘疏忽了,日后,一定会给姑娘一个好的安排。” 谢重渊说得很诚恳,谢璟衡忽然觉得没意思。他瞅瞅余晚烟,希望这个女人以后能发挥点作用。 “好了,四弟,父皇召我进宫,我就不打扰你和这位姑娘叙旧了。” 谢璟衡说完便起身,带着属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谢重渊的人贴心地替他们关好雅室的门,守在外面。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余晚烟放松了些,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许久没喝水,她的嗓子干的快裂开了。 谢重渊拿着茶壶缓缓将空杯满上。 安静的室内,余晚烟听着茶水落入杯中的声音,讷讷开口:“谢……谢谢。” 谢重渊放下茶壶,漫不经心地问道:“晚晚就没什么要同孤说的吗?” 一股无形的压力又来了。 余晚烟脊背僵住,她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嗯,晚晚,好久不见。” 谢重渊的目光在余晚烟的脸上流连。疲惫、脏污、凌乱,一看就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余晚烟被看得心里发毛,扯了扯嘴角,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现在提离开,合适吗? “那日,晚晚同孤不告而别……” 余晚烟暗自腹诽。什么不告而别,不是他允许的吗?红香不是让她留了句话吗? “孤后来打听到你去了萧县……” 那用打听吗?不是他安排的人吗?说得好像特意在她的行程上花了心思和时间一样。 “孤不在的这几个月,晚晚生活的怎么样?” 嘶,这话听着怎么像他俩有特殊情况一样。 余晚烟眼角抽搐了一下,开口,声音沙哑,“很好。” 谢重渊眼神微变,晚晚当初和自己一起躲避追杀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憔悴,谢璟衡的人还真是该死。 “很好?”谢重渊反问。就这么不想和自己交谈? 他听到余晚烟极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眼神软了下来。嗓子不舒服少说点话也没什么问题。左右她以后都留在京城,他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谢重渊愉悦地笑了。 谢璟衡这蠢货总归还是办了件好事。晚晚,孤当初答应你,放你离开。这次,是你自己回到了孤的身边,总不能说孤不信守承诺了吧。 第42章 你可有想孤 余晚烟张了张嘴,想问他在笑什么。嗓子太干,声音没发出来,她只好将面前的茶再度一饮而尽。 谢重渊继续替她倒满,余晚烟却不想再喝了,她轻轻揉了揉嗓子。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了手腕被捆绑后的红印。 谢重渊一直在看她,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跟孤回东宫,让太医替你看看嗓子,还有身上的伤。” 余晚烟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就是被乱七八糟的脂粉和尘土盖着,看不出来。 不行!她不能进东宫! “殿下!”余晚烟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因为惊惶,她顾不得破音,扯着干哑的嗓子,急急开口:“此番进京并非是我本意,还请殿下放我离开。” 谢重渊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孤当然看得出不是你的本意了。只是,晚晚,刚才谢璟衡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孤现在适合就这么放你走吗?你既已入局,又岂能轻易离开?” “我……”余晚烟狠狠握住了拳头。她当然知道了,但她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她真的能走呢。 她明白,三皇子谢璟衡带她进京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她已经被迫卷了进来。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更加难以脱身。 原想着过段时间,等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后,或许她就有机会离开了。所以,无论如何,在此期间她都不能和谢重渊或是其他皇子走得太近。否则,到时候难以撇清关系。 “殿下赏赐我一些金银即可,届时我自会离开,断不会影响殿下的名声。” 谢重渊盯着余晚烟不语。 那迫人的气势逼得她头皮发麻,余晚烟鼓足勇气,小声说道:“你,之前答应我的……” “孤答应你什么?” “放我走。” “晚晚,你没有记清楚。”谢重渊无视她的挣扎,捉住她的手臂,卷起衣袖,“在徐州,孤说的是‘这次放你走’,孤做到了。可这一回,是你自己又跑到了孤的面前。晚晚,这次,孤还什么都没有答应你。” 余晚烟握紧拳头,用了劲也挣不开谢重渊的桎梏。 她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气恼,“你分明知道这不是我主动的,我被迫卷了进来,我是无辜的。要不是因为……因为三皇子,我现在还在徐州好好生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晚晚在指责孤的不是?” 余晚烟一下子就泄气了,“不敢。” 雅间的门被推开,侍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下,然后静静离去。 谢重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臂。 余晚烟急忙后退一步。她才不愿意离谢重渊那么近呢。 谢重渊拧干帕子,站了起来。 余晚烟哪敢仰头看他,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桌椅,她退无可退,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等她起身,谢重渊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 余晚烟盯着眼前挂在腰间的美玉,不合时宜地想到数月前,谢重渊腰间受了伤,她替他上了好几回药来着…… “唔。”热乎乎的帕子盖到脸上,余晚烟想躲开。 “乖一点,别动。” 说来也是可笑,谢重渊生平总共就给人擦过两次脸,刚好这两次都是同一个人,刚好这一个人两次都不情愿。 他丝毫不嫌弃余晚烟身上的尘土,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细细地擦去她脸上的脂粉。 余晚烟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道深沉的视线几乎将她洞穿。她很委屈,她快恨死谢璟衡了,凭什么要来扰乱她的生活啊?她没惹。 谢重渊将帕子扔回盆中。 眼前的面容姣好却有些清瘦憔悴,微蹙的眉头显示了主人此刻心情非常不悦。 谢重渊仔细端详了会儿,见她迟迟不睁眼,笑了,“晚晚一直闭着眼睛是在等什么吗?” 余晚烟一直在心里悄悄骂着谢璟衡,听到谢重渊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她这才发现脸已经擦完了。 余晚烟猛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谢重渊搂住了她的腰。 余晚烟顺势站起,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眼中满是警惕。 谢重渊瞧见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轻笑一声,“跟孤走。” 余晚烟站着不动,倔强地看着他。 “晚晚,你是希望孤使谢璟衡那样的手段吗?” “殿下不是他那样的小人。” “小人?” “人人都说殿下是君子,那殿下自然不会使小人行径。” 谢重渊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神情同他们初见时那晚渐渐重合。 “余晚烟,孤从来都不是君子。在皇家,君子是活不下去的。跟孤走。” 谢重渊还是那个谢重渊,余晚烟心底却升起了浓重的畏惧之意。他是太子,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太子。 “孤在京城有一处别院用来待客,先安排你住在那里。” 余晚烟不敢再反抗,默默走在谢重渊身后,跟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内,谢重渊见她低头不语,又瞧见她手腕处的青紫,心软了软。不进东宫就暂时不进吧,左右人都在眼皮子底下了,还怕跑了不成? “被吓到了?” “没有。” “嗓子疼不疼?” “不疼。” “手腕疼不疼?” “有点。” “刚才摔倒在地,身上有没有摔疼?” “还好。” 一板一眼的问答,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几乎在这窒息的氛围里憋死过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可是谢重渊不下去,她也只好坐着不动。 “晚晚。” “嗯。” “抬头看着孤。” 余晚烟咬着唇,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情不愿地看向了谢重渊。触及到那双深沉的眼眸时,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晚晚,一别数月,你可有想过孤?” 呵呵,她怎么可能去想谢重渊啊。萧县的日子充实又美好,她哪怕想花想草,甚至是想条狗,都不会去想谢重渊的。可是,这话不能说。 余晚烟刚想别过头去,谢重渊开口了,“晚晚,看着孤回答。” 余晚烟只好盯着他的眼睛,快速地“嗯”了一声。 第43章 涂药 声音轻柔,挠得谢重渊心痒痒的。 他心里清楚余晚烟说的不是真心话。这姑娘,说谎也不知道控制一下脸上的表情。 谢重渊下了马车,朝余晚烟伸手,一如当初他们蹭王嗣元马车时那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一平民女子怎么敢劳烦太子殿下。余晚烟想假装没看见,正准备跳下去,谢重渊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臂。 得,但愿这一幕没人看见。 下了马车,余晚烟赶紧从谢重渊那挣脱开来,跟着他进了别院。 余晚烟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去观察这座别院。 她看着谢重渊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今天刚见面,谢重渊分明没有认出自己,这难道不代表着他早就将自己给忘了吗?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余晚烟不知道谢重渊对其他女子是什么态度,但大家都说了,他不近女色,所以他不应该见着个女的就动手动脚啊。总不能不近女色也是装的吧? 余晚烟嫌弃地瞪了谢重渊一眼,又低头往前走。 真会装啊,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她跟皇家的人接触不多,但就目前所了解的来看,谢璟衡可不是谢重渊的对手。 余晚烟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谢重渊停了下来,直直地撞向他的后背。 “去了趟徐州,晚晚怎么变得呆呆的了?” 余晚烟揉着额头,不敢言。 谢重渊嗤笑一声,在正厅入座。 他吩咐道:“让太医过来给她看看伤。” 余晚烟沉默着,看着谢重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有礼的神情,从太医进来一直到太医走,那虚伪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愣着干什么?孤给你上药。” 余晚烟忙拒绝,“殿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殿下了。” 谢重渊挖了一小块药膏,握住她的手臂,在手腕处涂抹起来。 “晚晚,孤一直是个闲人,哪里来的日理万机。” 余晚烟闭嘴,不接话,她可不想了解谢重渊。身为一国储君,怎么可能是个闲散之人,其中的内情,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不说话不代表着谢重渊不继续说。 “晚晚不问为什么吗?” 余晚烟木着脸。不,她不想问。 “呵,陛下……” “呀,好痛!轻一点。”余晚烟急忙打断他,龇牙咧嘴,假装很痛。章平帝都来了,她不想听啊!皇家内部的事情是她一个普通百姓能听的吗? 谢重渊知道余晚烟在装,他本来就没怎么用力,却还是依言放轻了力道。 回到京城的这几个月里,他依旧压着性子同周围的人虚与委蛇,接连数日诸事不顺带来的阴霾在今天见到这意外之喜时消散了。 自分别后,谢重渊白日里专注于朝政,很少再想起余晚烟,他有他的选择,这一条路最终通往的地方是他这一生所追求的,他必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上面,不容有失。 可谢重渊也承认,在看到余晚烟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情绪是兴奋,是愉悦。原来尽管很少想起,却也不曾忘却。 晚晚,这个姑娘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她最终还是卷入了京城的旋涡。 谢重渊想明白了,反正他的老师说过,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得到,晚晚,这个特殊的存在,他也一定要得到。 谢重渊不清楚他对余晚烟的这种想法代表着什么。是喜欢吗?他不知道。他从未喜欢过谁。不过是不是喜欢并不重要,她成为自己的就好。 余晚烟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紧了紧,她咬咬唇,提醒道:“殿下,药已经抹得够多了。” “嗯。”谢重渊放开了她,视线下移,“腿上还有伤吗?” 余晚烟哆嗦了一下,面露惊悚之意。谢重渊这是想干什么!帮她涂手腕处的药就已经够逾矩了! 她拼命地压制住冒出来的怪异的想法,不断告诉自己,谢重渊只是因为自己救过他的命才这么做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啊! “没有了!” “刚才没有磕到膝盖吗?” 余晚烟斩钉截铁,“没有!真没有!”就算磕碎了膝盖她现在也不会说的。她害怕了。 “是吗?” 谢重渊抬头,又看向她的嘴角,有一些红肿。 “他们堵你嘴了?” 余晚烟没说话,那双微微瞪大的眼里写上了她的疑惑。他怎么知道的? 谢重渊神色不变,心里已经把这笔账狠狠记上去了。 他伸手想去触碰,余晚烟惊慌地躲开了。 她想了想,说出这几个月听得相当多的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余晚烟忽然想起远在徐州的赵彦和,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强行带到了京城。按照他那样负责任的性子,发现自己失踪,怕是要急了。 想着想着,她鼻头一酸,眼睛红了。 谢重渊正想笑她,他们之前那么多次触碰,甚至更过分的都有,那时候怎么不说。结果却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里含着泪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晚,我朝民风开放。” “没那么奔放。” 谢重渊无奈道:“孤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不疼,也不难受。” 看余晚烟这样坚持,谢重渊只好作罢。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余晚烟,丝毫不觉得浪费时间,反而越看越满足。这样合他心意的人,就该是他的。 余晚烟攥紧了裙子,鼓足勇气,轻声问道:“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不是说了暂时先让你住在这里吗?谢璟衡他们只会将你看做是孤的人。” 谢重渊顿了下,他的人,嗯,确实。 他接着道:“他这人心狠手辣,晚晚,你还是听孤的安排,孤会保护好你的。” 余晚烟心中绝望蔓延。那岂不是谢璟衡一日存在,她就一日不安全?还有,现在谢重渊对她的一系列的举动真让她害怕,她担心谢重渊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 余晚烟试探地问道:“殿下,我想知道我何时可以离开京城?” 第44章 托信给赵彦和 离开京城么?晚晚怎么还抱着这么天真的想法?他在外虽有君子的名声,但他毕竟是太子,拥有这样身份的人什么时候会亲自给一个普通女子上药? 晚晚,是真不知,还是在假装不知? 不过,真真假假,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谢重渊今日难得心情舒畅,正准备留下来一起用膳,暗卫寒光悄然现身,带来一封密信。 余晚烟看着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又见黑衣男子对谢重渊毕恭毕敬,心知这是他的人。 就这么一点儿也不避着她?不合适吧。 余晚烟不敢多看,默默盯着桌上装药的瓶子。知道的越少对自己越安全。 突然来了重要的事情要办,谢重渊收了信,看向身边正在发呆的姑娘,笑道,“晚晚,你就在这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孤。” 诶,要走了。看着他起身,余晚烟高兴了一下。 谢重渊瞧见她眼中乍然出现的欢喜,顿时心头有些堵。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晚晚,等孤忙完了再来看你。” 谢重渊走后,余晚烟赶忙找来笔墨纸砚。 京城,她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现在得赶紧写封信托人带给赵彦和,免得他心急到处找自己。 赵彦和这个人,古板,认死理。祖父当了他几年的老师,他便执意要把这份恩情全都回报在自己身上。余晚烟本就觉得受之有愧。再加上赵彦和才华出众却无意于科举,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牵扯进皇子之间的争斗中。 以防万一,余晚烟分别用楷书和行书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赵彦和的,另一封是给租房的阿婆的,告诉她小院不续租了。 余晚烟想的很周全。如果谢重渊的人过来搜查,那么可以拿出第二封信糊弄过去,只要不特意派人去调查,他们是不会知道赵彦和的。 她将信收好,摸了摸腰间的银子,那日出门时带在身上的,还好没丢。 余晚烟同丫鬟说了一声,便独自出去了。 京城她来过,说起来也待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可惜,没怎么好好逛过。 余晚烟穿过陌生的街道,找了信使,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萧县,将两封信分别交到两个人手中,以及将此去可能遇到的情况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姑娘,我都记下了。” 余晚烟不放心,再三叮嘱:“这封楷书写的信一定要亲自交到那位公子手里。他可能不在家,你等等便是。然后再麻烦你将我院子里的一些东西都带到京城。等你回来后,我会再给你一笔银子。” “好嘞,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余晚烟目送信使离开。 她呆立在街道上茫然无措,天大地大,她好像又被困在了京城,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也可能永远都脱不了身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余晚烟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刚才的信使,她现在身无分文,京城繁华,她也享受不起,只好打道回府。 路过一家绸缎铺,余晚烟看到掌柜一巴掌甩在小伙计的脸上,厉声呵斥,“你个小兔崽子,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会不会走路!成日里只知道偷奸耍滑,干不了一件正事。你要是敢把这上好的绸缎摔了弄破了,我要你好看!” “诶,是是是。”小伙计委屈的要命,分明是掌柜自己撞过来的,结果挨骂的还是他这个打工人。 小伙计艰难地站稳身子,抱住绸缎。掌柜说的是,这绸缎,可比他的命值钱的多。要是真被他弄破损了,他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站住。”掌柜斜眼看着伙计,问道:“这匹绸缎是送到哪家贵人府上的?” “这是平阳侯府的,平阳侯夫人三天前来咱们店里订下的……” 后面再说了什么,余晚烟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她一阵头晕目眩,浑身冰冷。 平阳侯府……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余晚烟刚到京城,最先想的是自己是否卷入权力的斗争中,其次忧心的是赵彦和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焦急。 前者,她已身处其中,万事不由己,后者,她刚做好安排。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了老熟人。 是啊,平阳侯府。按照时间上来看,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周聿辞已经从江都回到了京城。他们,还会见面吗? 余晚烟忧心忡忡,加快了步伐,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撞到了。 “抱歉,姑娘……”白衣公子拱手作揖,在看清眼前姑娘的容貌时,眼中闪过了惊艳。好一个美人! 余晚烟皱眉。是了,谢重渊早已将她脸上的脂粉擦了个干净。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真实的容貌了。 “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扶你去……” “没事。” 余晚烟无意与陌生男子纠缠,匆匆离开。 “姑娘回来了。” 余晚烟刚进府,就看到一个陌生丫鬟同她行礼。 “奴婢流霜,太子殿下派奴婢过来服侍姑娘。” “哦,那麻烦你了。”流霜虽是丫鬟,但她毕竟是太子的人,余晚烟哪里敢把自己当主子随意使唤。 “请问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到外面走了一圈后,余晚烟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换洗过了,也不知道先前谢重渊是怎么愿意和自己坐一块儿的。 “请姑娘随奴婢来。” 余晚烟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半点享受的心思都没有。 在徐州的那段日子里,她是想着放下前世的怨恨好好生活的,可谁知她又来到了京城,这个上辈子丢掉性命的地方。 所以,现在的她该怎么办? 京城虽大,却难免会碰上平阳侯府的人。那她该冷眼旁观,还是站在谢重渊一边? 余晚烟心里不断挣扎着。 啊!好难!恐怕稍有不慎,又会没命。 沐浴完,她换上流霜为她准备的衣裳,竟意外的合身。 等她穿好衣裳,流霜已经将晚膳都准备好了,一桌菜肴都是她爱吃的。 这就是太子的下属的能力吗?这么快就打听到她的喜好了。 第45章 又见周聿辞 晚膳过后,余晚烟说什么也不让流霜跟着,想独自出府透透气。 秋风阵阵,月明星稀。 余晚烟抬头看天,将刚才带出来的一块糕点塞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颤抖的男声。 “烟儿。” 谁呀?在这里喊谁呢?抖成这样,招魂呐。 余晚烟懒洋洋地扭头看去。 四目相对,余晚烟愣住了。 周聿辞!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聿辞快步走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深情地看着她,喊道:“烟儿。” 痛! 周聿辞刚好握在了她手腕的青紫处,疼的余晚烟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原来烟儿也和他一样激动于彼此的重逢吗,都快哭出来了呢。 周聿辞百感交集,“烟儿,我真的好想你。你在江都失踪以后,我找了你很久。烟儿,你遇到了麻烦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独自去面对?” 余晚烟说不出话,刚才那块糕点把她噎住了,她现在难受的很,眼睛红红的,感觉快背过气去了。 周聿辞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模样,更是心潮澎湃,“烟儿,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懂你。我们好不容易相逢,烟儿,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是平阳侯府的公子。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你舅舅再也没办法逼你去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 周聿辞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甚至想把姑娘抱进怀里。 余晚烟终于将糕点完全咽了下去,她正想一脚将周聿辞踹开,旁边冷不丁又传来一道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周聿辞没想到会有人过来,心中一惊,顿时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谢重渊穿着白色长袍,站在暗处,身后似乎跟着两个侍卫,隐隐约约的,看不大清。 余晚烟一眼就认出了他,莫名心慌了一下。他怎么又来了?晋朝太子这么闲的吗? 周聿辞没反应过来,直到谢重渊往前走了几步,那张俊美温和的面容彻底在月光下显露,他方才看清这是太子殿下。 周聿辞同样吃了一惊。虽然这是太子用来招待客人的宅院,可谁人不知,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所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余晚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和周聿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疑惑满满,然后一同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重渊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觉得碍眼极了。 烟儿?呵,叫得这么亲密。 “不知周二公子来这里所为何事?可是三皇兄有事情要交代,特意派你来传话?” “是兄长约了臣喝茶,刚好路过这边。” “哦?是吗?还真是巧。不知你们约的是哪座茶楼,竟然刚好可以顺路经过这里?” 周聿辞一噎。是他的错觉吗?素来待人温和的太子怎么开始咄咄逼人了? 实话当然是不方便说的,周聿辞仔细斟酌着措辞。 谢重渊没了耐心,淡淡开口:“既然你兄长相邀,二公子还是不要耽搁时间。” 这是开始赶人了?周聿辞一怔,“殿下说的是。” 临走前,周聿辞忍不住看了看余晚烟,想再说点什么,碍于谢重渊在场,不好开口,只得匆匆离去。 余晚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平阳侯府的世子,她没见过,但前世她正是因为世子的生辰得以进了平阳侯府,这才撞见了周聿辞和别的女子行不轨之事,最后,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谢重渊已然不悦:“晚晚,你就这么舍不得?人都跑没影了,还看?” 余晚烟收回视线。哪里是舍不得,她就是好奇今年世子生辰,那件事,还会发生吗? “晚晚,杵在那里干什么?想去找周聿辞?” “没有。” 余晚烟急忙跟着谢重渊进了宅院。 屋内只剩下他俩,余晚烟默默叹了口气。又要开始煎熬了。 “手。” 余晚烟瞥了眼桌上的药瓶,“已经涂过药了。” “给孤看看。” “真涂过了。” “晚晚。” 余晚烟从刚才起就觉得谢重渊今晚不太高兴,兴许是政事处理的不顺利导致的。那,总不会特地过来拿她来撒气吧。 这么一想,她的胆子反倒冒出来了一点,将双手藏到身后,眼里充满了戒备。 谢重渊的怒火一下子窜了出来。 眼前的姑娘换上了他特意挑选的衣裳,身姿窈窕,明艳动人,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他应该是满意的,高兴的,可是,居然先被别的男人看了去…… 谢重渊不可控地想起来时见到的那一幕。 晚晚看着周聿辞,眼含泪水,就连手腕上有伤都能给忘了。两人面对面互诉衷肠,女美男……呵,见鬼的郎才女貌,周聿辞那个废物也配觊觎他的人! 谢重渊暗自冷笑。他倒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现在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要是他再晚来一步,他们会做什么?拥抱?还是亲吻? 余晚烟敏锐地察觉到谢重渊更加生气了。 为啥?就因为没让他帮着涂药?什么奇怪的原因,她不懂。 哦,不对,她想起来了。 平阳侯夫人和阮贵妃是亲姐妹,故而平阳侯府是站在三皇子那一边的,所以谢重渊觉得她可能和平阳侯府有关系?怀疑她是对面派来的探子? 不是啊!这要她怎么解释?现在马上表忠心?可她本来也不是谢重渊的人,这么做不合适。 谢重渊眼睁睁地看着余晚烟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差点被气笑。 怎么?只准周聿辞唤她烟儿,不许他叫她晚晚?对着周聿辞能含情脉脉,对着他就只想着跑?现在竟然连看一下伤势都不愿意了?周聿辞都还握着她的手腕呢! 谢重渊越想越恼,惯有的冷静在余晚烟疏离的态度下荡然无存,伸手将她拽向自己。 凭什么只准周聿辞碰她! 余晚烟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就想跑,可她哪里抵得过一个习武的男子。拉扯之下,直直地向前扑去,扑进谢重渊怀里,差点磕到他唇上,幸好她头扭得快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现在,她的唇正贴着他的脸。 第46章 怒火 燃起的怒火随着意外的一个吻消散了许多。 谢重渊的声音软和下来,“亲够没?” 这算哪门子的亲啊!余晚烟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仰起头,不敢去看。 见她试图站起身,谢重渊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另一手覆上她的后背,将她按向怀里。 “你放开我!”余晚烟趴在他身上,又羞又急。 谢重渊笑道:“胆子倒是大,晚晚,你是第一个主动亲孤的人。”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鬼话!余晚烟气得想打人。 “我没有!那是意外!你放我下去!” 扭动间,谢重渊被女子的馨香萦绕。心动了动,他顺势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温香软玉在怀,这就是寻常男子所说的难以形容的美好滋味吗? 这感觉,好像确实不错。 “你让我下去。”余晚烟哀求道。 这是一个危险的姿势,她现在害怕极了,如果谢重渊真的想做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她失了力道,眼里渐渐泛出泪水。 谢重渊掀起她的衣袖,灯光下,雪白的肌肤上两圈青紫的痕迹比白日里更加明显。 刚缓和的情绪再度烧了起来。 “晚晚见了周聿辞就这么高兴?”高兴到被捏了伤处都没有察觉! 余晚烟答非所问,固执地重复着,“让我下去。” 呵,这是默认他的话了? 谢重渊见她现在那不情愿的模样,被激怒了,掐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食指轻轻触碰在她的嘴角,谢重渊仔细观察着,原本些微的红痕已经消失。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 余晚烟红唇紧抿,攥紧了衣袖,她不知道谢重渊究竟想干什么。 “他碰过没?” 碰过什么?余晚烟不解。 谢重渊的手指从唇上慢慢抚过,冰凉的触感让她颤抖了下。 余晚烟微愣,随即炸了,恼怒地瞪着他。居然怀疑她和周聿辞那种人有私情,想恶心谁呢!既然怀疑了,还抱着她干什么! “在殿下眼里我是这般轻浮的么?那还请殿下立刻放我下去,免得污了您这高洁之人!” 什么高洁之士,什么翩翩君子,全都是装的!真该叫世人好好看看他这副嘴脸! 谢重渊没理会她的恼怒,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孤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和平阳侯府的人认识了?” 余晚烟睫毛轻颤,他果然怀疑自己和平阳侯府暗中勾结。 “晚晚,别想着用谎言欺骗孤。” “那你让我坐着,不,站着说。” 谢重渊抱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不语。 噫,除了坐的位置不对,现在真的像是在审讯犯人一样。 余晚烟没了羞恼的情绪,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地交代着。 “我和周二……周聿辞是在江都认识的。他在外游历,去年刚好到了江都,然后,然后我们就相互认识了,但其实不熟,没接触几次。而且我和平阳侯府的其他人都不认识,没见过,一点交集都没有。和三皇子也不认识,是他派人莫名其妙地把我绑回京城的。” 说得很清楚了,她不是三皇子的人,别怀疑她了。 余晚烟见过谢重渊真实的一面,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的,那叫一个果断,眼下哪里敢蒙骗他,反正这一世的走向就是这样的,他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别的,所以这番说辞算不上谎言。 谢重渊当然知道她不是谢璟衡派来的人,他关注的点也不在这里。 “具体说说你和周聿辞是怎么认识的。” 还不相信呢! “就,见到了,有一次,街上出了乱子,他帮我挡住了砸下来的重物……” 余晚烟并不想提她和周聿辞的初见,她始终不愿意接受弹出那般纯粹琴音的人实际上是个肮脏的伪君子。 “救了你,所以你就以心相许了?”谢重渊眼睛微眯,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也救过晚晚,怎么到了他这里,晚晚就一副拼命想离开的模样? 余晚烟觉得荒谬极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 这个回答让谢重渊稍稍满意。 “他喜欢你?想带你走?” “没有。兴许是他见色起意,想坑蒙拐骗,所以说了一大堆话来忽悠我。我刚才,被一块糕点噎住了说不出话,没法反驳他。” 原来如此。 谢重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叮嘱道:“离他远点。” “嗯嗯嗯,那肯定的。” 余晚烟见他不似刚才那般生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问完了,殿下可以放我下去了吗?” 谢重渊一怔。此时理智回笼,他方才觉得自己失控了。 他在生气什么? 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被一个人牵动太多的情绪。 谢重渊推开她。 余晚烟急忙站好。 总算是相信她了。 谢重渊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在京城孤会保护好你。但是,不管你以前怎样,以后别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否则……” 话未说完,他睨了余晚烟一眼,便向外走去。 余晚烟愣愣地看着谢重渊即将走出房间,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喊了声,“殿下。” 话音刚落,她后悔了。 她简直是疯了,刚才居然有一瞬间她想将她在平阳侯府发现的事情告诉谢重渊。 先不说她现在无凭无据,她才说了不认识侯府的人,打消了谢重渊对她的猜忌,如果现在说出来,岂不是和刚才的那番解释相违背了? 不,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 谢重渊看着她等她说话。 余晚烟犹豫了一下,低头说道:“殿下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还算听话。 谢重渊转身离去,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好好平复心绪。 流霜悄然出现。太子殿下派她来照顾余姑娘,并且将余姑娘的消息都呈报上去。 “殿下。” 谢重渊漠然开口:“照顾好她,没有重要情况不必汇报。” “是。” 第47章 收到东西 没了来时的好心情,谢重渊坐在马车里沉着脸。 忙完事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就来到了这处别院。 晚晚被谢璟衡强行带离徐州,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初入京城,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他亲自挑选的衣服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生平第一次,他急切地想见一个人不是因为有要事相商,而是只想看看她,看看她在自己的安排下住得好不好。 可他匆匆赶来见到的是什么。那一瞬间的惊怒让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他真想当场砍了周聿辞的那双脏手。 不仅仅是周聿辞,还有谢璟衡的人,他们,都该死。 周聿辞说的那番话谢重渊都听见了。 如果是过去的他,一定会相当冷静的权衡利弊,他会顺水推舟地让余晚烟和周聿辞在一起。 一来,促成一对“有情人”是一段佳话,即使是谢璟衡对此也无话可说,所谓的恩情也算是报了。 二来,尽管余晚烟对谢璟衡来说无关紧要,但他一向狂妄自大,看到周聿辞自作主张地扰乱他的计划,心中对周家必有微词。 周聿辞虽是平阳侯的庶子,其母曾是平阳侯夫人的侍女,又因救平阳侯夫人去世,故而平阳侯府待周聿辞还算亲厚。 谢璟衡和周家之间的关系有了浅浅的裂缝,到时候想要离间他们也更方便些。 总而言之,他应该视余晚烟为棋子的。 可是,数月前的那场刺杀,命运让他们意外相逢,余晚烟在他这里成了不一样的存在。 他不想利用她,不想把她推到别人身边,他只想把她紧紧攥在手里。 谢重渊闭着眼,他在想,如果当时晚晚承认了和周聿辞有私情,那他会怎么做? 光想到他们或许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拥抱在一起,谢重渊就觉得气血上涌,他想,他会杀了周聿辞,一定会。 幸好,晚晚她说她不喜欢周聿辞。 她说的很认真,甚至带了点愤怒,所以,谢重渊相信她。 谢重渊将刚才的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忽然意识到,他对晚晚投入的情绪过多了。 不利用她,可以,但也不该因她失控。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是该冷静冷静了。 自谢重渊离开后,余晚烟一直瘫坐在椅子上。 她曾经抱有万分侥幸,她希望太子殿下看不上她这一介普通百姓,可现在…… 他们之间接触的越多,余晚烟就越发的不安。就刚才那情形,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谢重渊只是想审讯她。 当然,她也明白谢重渊对她的种种出格的举动并非出自喜欢,堂堂太子殿下,高高在上,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她知道谢重渊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她见过他那狠戾无情的一面。 有太多的人都围着谢重渊了,若他以后能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现在他百忙之中对她起了逗弄的兴致,一旦厌倦,便可随意丢之弃之。 谢重渊有广阔的天地,而她,想要一条后路都很艰难。她不愿意和谢重渊有过多的交集。 由于忧思过重,余晚烟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因为谢璟衡才将她绑到京城,余晚烟担心他最近会散布关于谢重渊忘恩负义的流言,将自己牵扯进去,便老老实实地在宅子里待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重渊和周聿辞自那晚过后就再也没来这里,这座宅子现在只有她一个客人,她除了在屋内养养伤,就是到屋外晒晒太阳。不管是能碰的还是不能碰的,她一律看都不看。 一连十多天的闲暇,余晚烟渐渐百无聊赖起来。 手上和脚上的青紫都已经消了,她终于按捺不住,想出府瞧瞧。 算算时间,距离赵彦和离开萧县二十多天了,他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失踪,想必那封信还没有交到他手里。 尽管这样想着,余晚烟还是绕了圈路。 “嘿,姑娘,这么巧?我刚回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来了?你这可真会算啊。” 信使蓬头垢面的,打量着门口的人。女子这次穿着名贵的罗裙,与半个月前相比多了几分贵气,信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别的不说,就这张脸,真的让人难以忘记。 余晚烟也很惊讶,按理来说赵彦和应该还没有回到萧县才是,信使怎么就回来了? 她急忙问道:“你没有亲自把信交给他吗?” 被美人质疑,信使尽管疲惫至极,也没有丝毫怨言,“给了。我可是完全按你的吩咐办的事。喏,你的这个包袱,还有你的琴,全都是他帮你收拾的。你看看,可有贵重物品遗漏了?” 赵彦和难道这么快就回到萧县了?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余晚烟没功夫去看包袱,又问:“他可还好?” “他……还行吧。看着可能有点着急。不过看了你的信之后就还好了。哦,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嗯……什么来着?”信使仰着头,努力回忆,“让你安心办事,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听到赵彦和安好,余晚烟便放心了。无辜之人,能不拉进来就尽量不拉进来。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今日出门也没带多少银两。” 余晚烟将她在萧县赚的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这些你先拿着,多的我日后再给你送来。” 信使掂了掂银两,呵呵笑道:“那位赵公子收了信以后已经给过我一笔银子了。姑娘还是把这些收回去吧。” “你拿着吧,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平白多得了一大笔银子,信使自然高兴地连连答应,“好嘞,姑娘放心,我绝不外传。” 余晚烟走在大街上,她怀中的包袱和琴与她的衣着截然不同,陈旧、普通、一文不值,但这是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了。 皇权的争斗从京城波及到她这个小人物身上,无情地碾碎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 她在萧县亲手建立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第48章 阴魂不散 余晚烟忽然很想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大哭一场。 刚才她翻包袱的时候看见了,里面放着一包桂花。她知道是赵彦和给她的。他还记得她当初闲谈时的索求。 桂花已经干枯,没有香味了。 余晚烟怅然若失。 “烟儿。” 脚步声匆匆靠近。 “烟儿,我刚喊了你几声,你怎么也不搭理我一下?” 周聿辞快步走到她身边,不满地看着她。 余晚烟翻了个白眼。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自己都想着远离了,结果他非得黏上来。 余晚烟朝他点点头,客气道:“周二公子。” 她无依无靠的,现在和这人渣败类不宜直接撕破脸。万一惹恼了周聿辞,他将这股不满迁移到谢重渊身上,坏了谢重渊的好事,谢重渊再把这份怒气撒到她身上就不好了。 看,她就是这么的悲惨。 小人物嘛,呵,历来都是如此,命运为他人左右。 周聿辞哪里知道余晚烟对他厌恶至极,他还以为余晚烟是得知了他的身份,两人之间隔了天堑,自惭形秽,所以才保持距离的。 是的,平阳侯府,谁不想巴结! 他心中得意万分,却仍旧故作深情,“烟儿,我虽然身为侯府公子,但你知道的,我心悦你,所以你不必同我这么疏离,我们,还是和在江都时那样就好。” “烟儿,我都听说了,是你救了太子,所以太子才将你视为贵客,让你住在他的别院里。那日,我从大哥那里听说了你的消息,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去找你。结果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太子就来了。” “烟儿,这段时间你过的怎么样?我是想去找你的,可是我前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养病。烟儿,我没去看你,你会生气吗?” 烟儿烟儿的,聒噪的要命,余晚烟听得快吐了。她木着脸加快了步伐。 周聿辞自说自话了许久,这才发现余晚烟并不想搭理他。 嘶,这余晚烟该不会觉得自己救了太子就等于勾搭上太子这条大鱼,所以不想理他了吧? 呵,真是痴心妄想! 他承认,余晚烟确实有几分……有好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让他心动,甚至在江都时一度都产生了娶她为妻的冲动。 可是,太子是何人?先不说这高贵的身份余晚烟根本配不上,最重要的一点,太子不近女色,谁人不知! 京城里的人也有在私下里偷偷讨论过,不近女色,会不会近的是男色呢?他们仔细观察了很久,发现太子行得端正,不论男色还是女色,哪怕是小太监,也都不近。 周聿辞委婉地提醒,“烟儿,太子终归是太子,你啊,在他那里待不了多久的。” 待不了多久有两重原因。 一是身份,余晚烟的身份大家都知道的。 二嘛,也是身份,太子这个位子,呵,谁知道谢重渊还能坐多久呢。等谢重渊倒台了,他就去找三殿下把余晚烟要过来。三殿下先前没有私藏余晚烟,说明他对余晚烟不感兴趣,所以三殿下应该不会拒绝他的请求的。 余晚烟突然停住了脚步,“周二公子今天拦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相信他的话?冥顽不灵! 周聿辞继续相劝,“烟儿,我都是为了你好。” “照周二公子的意思,我现在是不应该住在太子的别院喽?那请问,我应该住在哪里?” “烟儿……”周聿辞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余晚烟变了,她怎么变得这样不好相处了?一定是被太子给蛊惑了。她以为太子很看得起她吗?要不是三殿下,她以为她能见到太子? 余晚烟冷笑,“难不成周二公子想让我去你的别院?” “我……” 心思被道破,周聿辞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他是想的。他名下有一处小院,在江都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带余晚烟回京城后,就安排她住那处小院。 他虽是庶子,侯府也绝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平民女子为妻。纳妾倒是可以。 他对余晚烟确实有几分喜欢,他不想放手。 可是没想到的是余晚烟被卷到了太子和三殿下争权那里头去了,虽波及不多,但,暂时还是算了。 再等等,他能等的。 周聿辞干咳一声,“烟儿,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 “聿辞,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聿辞面色一白,看向余晚烟身后停下的一辆马车,打招呼,“大哥。” 平阳侯世子周聿诚? 余晚烟转头去看。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同周聿辞有八分相似的面容。 不愧是两兄弟,长得这么像。 周聿诚冷眼看向外头站的女子。衣着华贵,虽花容月貌,却面生的很。 两人互相打量,余晚烟率先开口,“见过世子。” 周聿辞在旁边连忙解释:“大哥,这位就是救了太子的余姑娘。我,要去书斋,经过这里,刚好遇到她。” 她就是余晚烟?周聿诚惊讶。三殿下不是说救了太子的女人外貌丑陋,没有什么价值吗?这副容貌也叫丑陋的话,恐怕全京城也没两个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吧。 “你们认识?” 周聿辞看了眼余晚烟,答道:“是,是朋友。” 余晚烟以前没见过周聿诚,现在也没兴趣去认识周聿诚,她正准备告辞离开,就听到周聿辞在问。 “大哥,你这是去珍宝阁帮玉寒取她之前定下的簪子?” 余晚烟猛然抬头。 周玉寒!周聿诚和周聿辞的妹妹!前世杀死她的人! 周聿诚微微一愣,没有发现余晚烟的异常。 他的面上添了两分冷意,寒凉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周聿辞的脸上扫过。 “嗯。” 周聿诚放下帘子,马车还未走动,他又掀起帘子,看着余晚烟,淡淡地发出了邀请。 “余姑娘,你既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又是聿辞的朋友,七日后是本世子的生辰,届时会在府上略备薄酒家宴,还望姑娘可以参加。” 如玉般的脸庞失了血色,余晚烟抱着琴的手抖了抖。 世子生辰宴! 重来一世还是躲不过吗! 第49章 世子生辰,太子来接 “余姑娘?” 见她呆愣的模样,周聿诚嫌弃地皱眉。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只是赏她脸邀请她参加生辰宴就紧张恐惧成这样,看来,哼,果然是不能替三殿下做什么大事。 “本世子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周聿诚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前行。 等兄长走远了,周聿辞收回视线,见她脸色不大好,宽慰道:“烟儿,你不用怕,我大哥他很好说话的……” 余晚烟睨了他一眼,暗自冷笑。好说话的话,你怎么一见到他就变得畏畏缩缩的。 “等到了那天,我去太子的别院接你可好?” 周聿辞开始期待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余晚烟相处过了。 余晚烟拒绝,“大可不必。” 周聿辞以为她在不好意思,“你,若是想避嫌,我可以派人来接你。” 余晚烟不想搭理他,抱着琴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什么生辰宴?那分明是她的送命宴,这一次,她才不愿意去呢。 “烟儿,等等我!” 周聿辞跟了上来:“烟儿,我送你回去。来,把琴给我。烟儿,这是你祖父留给你的琴吗?看着,有些旧了。” 余晚烟突然停了下来,周聿辞一下子没收住脚,走到了她的前面。 “周二公子,你这么一路跟着我似乎不太妥当。” “烟儿,你……” “太子殿下的侍女在前面等我呢,你要一起过去吗?” “我……” 余晚烟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有什么侍女,不过是信口胡诌的。呵,周聿辞连这都害怕,也不知道他那副傲气从何而来。 “余姑娘。” 流霜悄然出现,把余晚烟吓了一跳。 说流霜流霜到?她这张嘴哟,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呵呵,真巧。” “殿下之前为姑娘准备了一匹绸缎,奴婢想着姑娘一人在外,便出来瞧瞧。” 余晚烟顿时警惕起来,只是出来看看吗?没想着监视她? 人在屋檐下,这话她问不出口,只能将手里的东西默默递给了流霜。 有了马车,她也不必这么劳累,同流霜一起回了别院。 至于她和周家兄弟当街对话有没有被传到谢重渊的耳朵里她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余晚烟躲在屋内没事就弹弹琴。琴弹得无聊了,便开始琢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周聿诚的生辰宴,到时候即使周聿辞来了,她也绝不出门。 时间很快到了世子生辰那日。 余晚烟正蹲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流霜走了过来。 “姑娘今日可是要去平阳侯府?时间不早了,奴婢为姑娘梳妆打扮吧。” 余晚烟手一抖,水浇多了。 啧,泼出去的水捞不回来了,就一次,这娇贵的花应该不会淹死吧? 余晚烟慢吞吞地起身,将花挡住。 唉,那天的话流霜果然听到了。一直今天才挑明是几个意思? 她矢口否认:“不去呀,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吗? 流霜想到七日前撞见平阳侯世子邀请余姑娘的那一幕,谁都知道侯府同殿下是两个阵营,她担心余姑娘在里头会出岔子,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太子殿下,结果殿下什么都没有说。 又有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余姑娘,三皇子派了辆马车过来,说是接姑娘去平阳侯府。” 余晚烟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你说什么?三皇子的人?” “是的,现在正在外面等候姑娘。” “我……” 天杀的!她现在能立即病倒吗?病倒的话会不会得罪谢璟衡? 她就是一只无害的小羊羔,不想主动跑进平阳侯府的那群虎狼里去啊。 余晚烟无助地看着流霜,弱弱开口:“兴许是刚才蹲久了,我现在好像有点……我现在头很晕。” 说着,她摇晃着身子,慢慢往流霜身上靠去。 流霜扶稳了她,开口道:“姑娘,奴婢现在去回了三皇子的人,你不必坐三皇子的马车……” 余晚烟立刻虚弱地点头,“好。” “殿下等会儿就到,你坐殿下的马车,和殿下一块儿去平阳侯府。趁还有时间,奴婢现在给你梳妆打扮。” 余晚烟迅速站直了,“啊?” 她没听错吧? “谢……太子……也去?” “是。” “那,我也要去?” “是的,姑娘。” 余晚烟顿时心如死灰。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为什么就非得盯着她不放呢?她没惹! 怒归怒,她又反抗不得,木着脸走到梳妆台前,让流霜替她上妆。 流霜替她重新选了身衣裳,梳好头发,又拿出上好的胭脂涂涂抹抹。很快,一副精致的妆容就画好了。 余晚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想垂死挣扎一下。真的不能不去吗?她既不想去平阳侯府,也不想和谢重渊相处,两者,都会要了她的命。 “晚晚。” 余晚烟吓了一跳,还没回头,她便从镜子里瞧见了谢重渊的脸。 “拜见太子殿下。” 谢重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看着两人相似的衣裳,心中满意,这才让她起身。 按捺着多日不见,那股躁动并没有平息,反而在不经意间,他总会想起她。 她在做什么?她住得可还习惯?她一个人待在府里会不会觉得闷? 想的多了,谢重渊反而更加心烦意乱。 最终,他也想明白了,人,他是不可能放走的。他的对手是谢璟衡及其党羽,还有,章平帝。晚晚牵动了他的情绪,但不会让他忘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总而言之。晚晚留在他身边并不会影响他一直以来要走的路。 一切都明朗了,谢重渊心中堵着的那股气散了。 周聿诚生辰?呵,倒是敢请。 是不是自己伪装的太好了,他的人,平阳侯府也敢动? 谢重渊听流霜说了余晚烟偶遇周聿辞一事,也知道了她的不情愿。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很满意的。 他的晚晚,他会守着的,不会让平阳侯府的人,还有其他一些有着别样心思的人过来沾染半分。 第50章 赠玉佩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意,心仪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心下意动,他伸手便将她扯进怀里。 谢重渊深深吸了口气,馥郁的馨香随着血液游走,消散了连日的疲惫和思念。 衣袍颜色相近,纹路相似,层层交叠,融合在一起。 谢重渊是快乐了,余晚烟浑身僵硬,面色发白。 她以为谢重渊这几日对她不闻不问,是心思淡了下去,哪知道刚见面就抱上了。 他究竟把她看做了什么! 余晚烟红着脸去推他,“谢……太子殿下!” “别动,让孤抱会儿。” 谢重渊捉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地反剪至身后。 两人挨更近。 余晚烟奋力扭动着,想从桎梏中挣脱出去。 感受到胸前的柔软,谢重渊眼神暗了暗,在她耳边低声道:“晚晚,别乱动。” 余晚烟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哪里明白谢重渊的意思。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身后被抓住的双手上,只要双手自由了,她就能努力去推开他。 身前的姑娘仍旧不知死活地扭动着,谢重渊又是一种失控的感觉,不过不同于上回,这一次,只有他和她。 周聿诚的生辰宴快要开始了,这点时间他也做不了别的。 谢重渊闭了闭眼,松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余晚烟得了自由,连忙站远了些,拢了拢衣裳,一脸戒备地盯着谢重渊。 谢重渊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余晚烟觉得京城是个巨大的狼窝,准确来说是由无数个小狼窝构成的大狼窝。她现在就是从这个窝跳到那个窝,哪里都想着要她的命。 余晚烟试探道:“我,能不去吗?” 谢重渊笑着反问:“你不想去?” 呵,要是想去她还会这么问?她的心思直白地写在脸上。 谢重渊身边亲信的人向来对他恭恭敬敬,从不会这么情绪外露。难得有这么个人闯了进来,她的小心思她的喜怒哀乐使得谢重渊的世界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抬手想去触碰白玉似的脸庞,却被余晚烟灵活地躲开了。 “晚晚,得去。跟在孤身边,孤会护着你的。走吧。” 余晚烟只得认命跟上。 走了两步,她想起什么,清清嗓子,提醒道:“殿下,你的……衣服不整理一下吗?” 说完,余晚烟感觉面颊有些发烫。 哼,男的都一样,都是登徒子。 不对,赵彦和除外。赵彦和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别说主动去抱姑娘,就是姑娘靠近他都得被训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唉。 余晚烟莫名开始想念赵彦和了。但愿他信了自己在信里写的,往后余生,能不被世俗裹挟,自在生活,平安顺遂。 她低头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谢重渊正注视着她。 谢重渊瞧着她泛红的耳垂,如同一枚鲜甜的果子诱惑着人上前去品尝。 可惜,时间不对。 “晚晚。” 他在她身前站定,示意她过来替自己整理衣服。 余晚烟才不想如他所愿呢,朝外面喊道:“流霜!” 流霜很快出现,余晚烟朝她招招手,“快过来,替你家殿下整理衣服。” 说着,自觉地让开位置。 嘶,不对!这会不会被流霜误会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余晚烟觉得自己好像又干了件蠢事。 流霜站着没动。他们殿下什么时候要让女子来替他整理衣服了? 身为太子身边的侍女,她当然知道他们主子对余姑娘不一般。衣衫乱了?啧啧,这位,怕是很快就要进东宫了。 谢重渊见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随意整理了一下,向外走去。 余晚烟跟在他身后。 在马车前,她犯了难。 和谢重渊同乘一辆马车去平阳侯府似乎非常不妥当,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一定会把她看做是太子的人。 她不愿意。 可,身在京城,根本就没法做到置身事外。 太子,还是三皇子? 非得选一个阵营的话,她还是会站在谢重渊这边,毕竟对面的三皇子和平阳侯府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而她和谢重渊,不算了解,但好歹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至少愿意救自己…… “晚晚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发呆?” 余晚烟没抬头,避开面前伸过来的那只手,自顾自地爬上了马车。 一旁的侍卫只当没看见。很好,这姑娘够勇,不知道是恃宠而骄,还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太子殿下。 马车向着平阳侯府缓缓前行。 谢重渊看着始终垂眸端坐着一声不吭的余晚烟,心里升起了一丝躁意。 她在别人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晚晚。晚晚?” 连喊两声,余晚烟才低声应道:“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重渊只是想和她说说话,不愿意总被她无视了。 “你托人将留在徐州的东西都送到京城了?” “是。” 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无聊至极。余晚烟暗自腹诽。 “孤记得你那把琴有些旧了。前段时日,孤让人寻了把好琴,是前朝大师所做,现在就在东宫放着,改日送予你。” 余晚烟也不吭声。 她才不要呢。名贵的琴不方便出手,送琴不如送些银子来得实在。 她低头看着谢重渊腰间的那块玉佩,恍惚地想到来到京城后,谢重渊戴的好像一直是这枚玉佩。他很喜欢吗? 谢重渊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玉佩,笑了笑,将玉佩取下。 “晚晚喜欢吗?” 他边问边俯过身去,想把玉佩挂在她腰间。 余晚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挡住他的手。 开什么玩笑,谢重渊时常戴着,旁人肯定知晓这枚玉佩是他的。今日许多达官显贵共赴平阳侯世子生辰宴,要是看到眼熟的玉佩出现在她身上,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 “没见过,只是好奇才多看了一眼。常言道,君子当不夺人所好。玉佩贵重,殿下还是留着吧。” “不过是一枚玉佩罢了,晚晚都看了好几回了。” 谢重渊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拨开她的手,迅速将玉佩挂在她的腰间。 他左右打量着,满意道:“果然很配你。” 第51章 不对劲 余晚烟瞬间觉得腰间挂了有千斤重的东西。 不行,这玉佩她不能要!虽然精美,但不能卖钱,戴着又只会招来无尽的麻烦,她拿了有什么用。 她就要去解玉佩。 谢重渊靠着车厢,笑道:“刚才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玉佩,是孤给你的,算不上夺,你收着便是。” “晚晚,圣人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在孤身边,你无需事事克制着自己,用种种无用的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孤希望你能随心所欲些,不要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用担心会惹了孤的厌烦。” 谢重渊顿了顿,又道:“毕竟,晚晚是知道的,孤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 被那道饱含深意的目光盯住,余晚烟头皮发麻,她不想听,可谢重渊继续说着。 “晚晚,老师教过孤,凡是自己喜欢的想要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得到。孤觉得他说得很对,你觉得呢?” 余晚烟的手从玉佩上滑落,她不敢抬头去看谢重渊现在的表情。那如玉般的翩翩公子声音温和,吐出来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压得得她不过气来。 东宫的太傅是这么教导一国太子的吗?用尽一切手段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难道就不怕教出来的储君日后会成为一个昏君、暴君吗? “晚晚,孤在问你话呢?你觉得孤说得对吗?” 余晚烟不由得攥紧了裙子,指骨发白。 她想,她只知道了温润君子是太子的面具,但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并不清楚,也不想了解。 现在,一边是太子,另一边是三皇子,二者皆是深渊,她站在中间,被裹挟着,无路可退,摇摇欲坠。 如果可以,她真的都不想选择。未来,她能有离开京城的机会吗? “晚晚在思考孤说的话吗?” 谢重渊叹息一声,轻轻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拨开她的手指,“想得这么认真,小心手疼。” 看来是把她吓着了。不回答就不回答吧,总归他们的日子还长,让她慢慢了解自己熟悉自己就好。 余晚烟抽回手,低头,小声答道:“我认为殿下说得不对。” “哦?是吗?” 谢重渊挑眉,意外的是她居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孤哪里不对?” “我没怎么读过书,也不像太子那样有太傅教导,但我知道,强求不一定都会有好结果。” 谢重渊愣了愣,失笑,“孤,什么时候说这是太傅教的?” 太子的老师不是太傅吗?余晚烟懵懂抬头,撞进那双漆黑的眼里,心猛地跳了一下,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让她迅速移开了视线。 她不敢去问太子所说的老师究竟是谁。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她懂,甚至用生命实践过。 见她这般战战兢兢,谢重渊宽慰道:“晚晚,在孤的身边,只要你没有异心,你便不用害怕。孤答应你,孤会护着你。” 只要是他想守着的,就绝不让旁人指染半分。 “到了侯府,你就跟着孤,不要到处乱跑。” 余晚烟不说话。她当然不会乱跑了,她想活着。 谢重渊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听到没有?” “是。” 哼,只露出一部分真实模样的他就这么让人畏惧吗? 谢重渊不悦。 他希望晚晚能变回他们刚见面时的样子,自在相处,即使顶着被掩盖后的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也让他移不开眼睛。正是那份真实、鲜活使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分开数月,那份对她的渴求肆意疯长,再难抑制。 晚晚,他给过她机会的,可命运注定他们会再相逢。所以,以后就永远留在他身边吧。 皇家,血腥无情,这条争权夺利的道路一路走来,很冷,但没关系,今后他的身边有人陪伴了。 确实,老师曾经说的话并非全然正确,他愿意尝试着去信任一个人,愿意两人并肩前行,他会牢牢守住她的。 皇位和晚晚,他都要。 到了平阳侯府,刚下马车,余晚烟就看到三皇子的马车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赶去。 “拜见太子殿下。” 平阳侯府的人没想到谢重渊今天会赴宴,惊讶之余悄悄看向他身后的人。 就是这女子救了太子吗? 他们又瞧见余晚烟身上挂着的玉佩。 啧啧,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太子的玉佩,看来太子对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不一般呐。 “孤看到三皇兄匆匆离开,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回殿下,刚才贵妃娘娘派人送来了生辰贺礼,又托人给三殿下捎了句话,说是染了风寒,今早起来就一直头晕,三殿下听了之后心中挂念,立即进宫去看望娘娘了。” 原来如此,看来今天谢璟衡是不会出现在在这里了。 余晚烟跟在谢重渊身后,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前世的这一日她是被周聿辞带进平阳侯府的,又因为平阳侯夫人看不上她,认为一个普通百姓没有资格和他们同坐在一个宴会中,便将她安排在一处院子里待着。 在余晚烟的印象中,那一次,太子谢重渊似乎并没有来周家赴宴。 所以,这一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到来会不会改变原本事情的走向?周聿辞还会在他兄长的生辰宴上同女子偷情吗? 余晚烟侧过头想看一眼周聿辞,却意外和平阳侯世子周聿诚对上了视线。 奇怪。余晚烟觉得周聿诚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说厌恶吧,好像还谈不上,里头似乎更多的是探究,还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余晚烟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今生他们总共就见过两回,第一次就是那日在街头邀请她赴宴,除此以外,就是眼下了。 难道是因为她目前看起来是太子身边的人,所以周聿诚看她不爽? 真是烦人。 余晚烟暗骂一声,索性低头不再去看。 目光向下,不经意间她看到了周聿诚红色外袍上绣着的祥云图案,金丝走线,华贵异常。 余晚烟呼吸一滞,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破土而出。 第52章 惹眼 “余姑娘?余姑娘?” 余晚烟猛然抬头,平阳侯周乂正勾着笑唤她,她清楚地看到周乂眼底掩盖不住的鄙夷。 乡野民女怎配得上我堂堂侯府? 这句话是曾经周乂当着她的面对周聿辞说的。虽然不是嫡子,他仍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应当娶京城里的贵女为妻。庶子又如何?平阳侯府庶子远胜众多达官显贵的嫡子,配他们家的嫡女绰绰有余。 那时候,余晚烟跪在地上,羞愤涨得她满脸通红,她不知所措。起初,她是不愿意来侯府凑这个热闹的,是周聿辞非要在今日带她去见平阳侯夫妇,结果却害得她白白遭受了一顿羞辱。 “聿辞,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生儿子,你不该如此不懂事。之前一直把她养在外面也就算了,我就当没看见。你若真喜欢得紧,等你以后娶了妻子,如果还没有腻了她的话,可以再纳她为妾迎她进府。” “不过,今日来了便来了吧,让人把她带到偏院里待着,不得乱走。等宴会结束,你再把她送回你外面的宅子里。” 平阳侯夫人说过的话,余晚烟没忘。她还记得当她走出正厅的那一刻,听到平阳侯夫人轻蔑的声音,“一个不检点的外室,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竟然把一向听话懂事的聿辞勾得心绪都乱了,简直是个祸害。” 余晚烟很气愤,可人在屋檐下,她又受了周聿辞莫大的帮助,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咽下去。 同样还是这一天,时间却已经跨过了生死的界线,她平静地与平阳侯周乂对视着。 他还会当面出言不逊地讽刺吗? 不会,至少不会那么直白。因为此时她身前站着晋国太子谢重渊,即使他们本质上是敌对的关系,即使他瞧不上谢重渊,可看在太子的这一身份上,他目前不会做得太过。 “太子遇刺,险象环生,余姑娘临危不乱,出手相助,一个弱女子能做到如此真是勇气可嘉,让人钦佩。” 余晚烟看着周乂这副嘴脸,忍着厌恶,皮笑肉不笑,“侯爷谬赞,比起我,还是周小姐更加的……让人钦佩。” 话说回来,自打到了京城以后,她还没问过谢重渊当初那批刺杀他的人解决了没。两人一见面,她就觉得压抑可怕,只想躲,哪有询问的心思。 余晚烟本身就是个不重要的人物,因着谢重渊的缘故引得平阳侯多看了一眼,要是放在其他时候,他才懒得和这种人说话。 平阳侯不在意地回过头去,继续同谢重渊攀谈。 余晚烟听得百无聊赖,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转头去瞧,嚯,正是刚才她想找的周聿辞。 周聿辞同前世一样,一袭白衣,上面用银线绣着重环纹,穿在他身上,再配上那笑脸,看着还挺人模狗样的。 余晚烟又瞧了瞧谢重渊,同样是一身白衣,上锈勾连云纹,身姿挺拔,再加上那俊逸非凡的容貌,即使忽视他太子的身份,站在人群里,也足以让人第一时间瞧见他。 余晚烟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世道,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流行做一个温和的伪君子了呢?莫不是谢重渊起的头,让人都去模仿他出众的气度和品行? 虽然谢重渊之前交代了一直跟着他,可当他们聊起朝政时,余晚烟还是放慢了步伐,与他们拉开距离。 她看了眼在池塘对面的谢重渊,独自在凉亭里坐下。隔得不远,不乱走是出不了事的。 余晚烟暗自沉思,要是有人来了询问她是谁,该怎么回答呢? 说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说是世子周聿诚邀请她来的?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和周聿诚什么关系,这该怎么说呢? “这位……是哪家的千金?面生得很。怎么独自坐在这儿?” 数个京城贵女结伴而来,她们听说太子殿下在此,便想着过来瞧一瞧,哪怕说不上话,远远看上一眼也是极好的。哪知这边的亭子里坐着一个她们从没见过的陌生姑娘,硬生生地将这个绝佳的位置占了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余晚烟生无可恋,她是多么的想撇清和所有人的关系啊。 这群贵女自然而然地打量着余晚烟,一眼便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顿时窃窃私语了起来。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太子殿下的玉佩了?” “应该只是长得相似罢了。你忘了?有多少男子想模仿殿下的气度,又有多少女子想和殿下穿相配的衣裳,戴相似的配饰。” “我也觉得。太子殿下温和至极,可又不同女子亲近,她怎么可能会有殿下的玉佩。” 余晚烟手抖了一下。她错了,她就应该把玉佩藏起来的。如果她说她是谢重渊的婢女,现在只是在替他保管玉佩,又害怕玉佩丢了,所以挂在腰上,这么说,她们会信吗? 信个鬼啊!说给狗听,狗都不信。 余晚烟自然没错过她们假装不经意看向池塘对面,然后露出了含羞带怯的表情。 完了,这还是一群对谢重渊有想法的小姐。她不会被丢池塘吧? “问你,你怎么不回话呢?” 余晚烟心如死灰。 正在这时,周聿辞过来替她解围了,将这群小姐请去了花厅。 周聿辞虽是庶子,却受平阳侯夫妇的信任,平阳侯夫人又是贵妃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们自然不好继续在此逗留,只能不甘地走开了。 早知道就不同这陌生女子说话了,害得她们今日少看了两眼太子殿下。 凉亭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余晚烟看向对岸,谢重渊同平阳侯又往里走了走,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余晚烟懒懒地靠在亭子里,看着水面发呆。 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等吧,省得一会儿谢重渊找不着她了。 不可否认,她害怕谢重渊,但她更害怕平阳侯府,因为后者真的要过她的命,而前者…… 唉。余晚烟又沉重地叹了口气。 “烟儿,你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余晚烟瞬间绷直了身子,向后看去。 是去而复返的周聿辞。 第53章 周聿辞抢夺玉佩 他在一旁坐下。 见他几乎要挨着自己,余晚烟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烟儿,我不明白,为什么江都一别之后,你就不怎么搭理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余晚烟漠然。改什么?能把她前世的丢掉那条命还给她吗? 周聿辞一脸深情款款,注视着她,“烟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旁的女子我绝不会多看一眼……” 呵,恶不恶心?你的姘头就在府上,等会儿就要和你翻云覆雨了。 “我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你。这些誓言我没有忘……”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再相信,现在就可以投湖自尽了。 “烟儿,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情意……” 余晚烟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周二公子慎言!” 周聿辞急了,“你分明是在意我的,烟儿,你不能否认。我受伤时,你对我悉心照顾……” “周二公子,这里人多口杂,还请你不要胡言……” “烟儿!我已经让人守在了路口,这里不会有人来的。我知道,这些时日太子将你丢在别院,从未去看过你。烟儿,你虽然救过太子,但他不会重视你的。我等会儿就去求父亲,让他把你从太子那里要过来,你跟我,好不好?” “周聿辞!”余晚烟冷声呵斥,眼中是再也掩盖不住的厌恶。 周聿辞错愕地看着她,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因为太子吗?是不是太子蛊惑了她?她是不是也像刚才那些贵女一样,被太子的那张皮囊吸引了? 周聿辞眼底发红,视线落在玉佩上。 这枚玉佩他当然见过,今早还挂在太子身上。太子去了一趟别院,这玉佩就挂在了余晚烟的腰上。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呵,太子出身尊贵又如何?还不是不受宠。这个储君之位,迟早要旁落到三殿下身上! 想到是太子抢了他的人,周聿辞恼怒无比。他迅速伸手,一把扯过玉佩。他要把这碍眼的东西给扔了!太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块玉佩吗?他也能给得起!他能给更好的! “周聿辞你疯了!” 余晚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确实没想到周聿辞会陡然撕破温和的面具发疯。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晚烟用力往后扯着玉佩的带子。 这玉佩是谢重渊给她的,要是弄丢了,她准没好果子吃! 周聿辞见她这般护着谢重渊给的东西,心中的怒意更甚。她和太子才认识多久,烟儿这么快就忘了他们之间的情意了吗? “烟儿,你……” 周聿辞想质问她,话还没说出口,接连两道落水的声音惊到了正在纠缠的两人。 余晚烟烦躁异常,在考虑要不要拔了头上的簪子捅过去,听到声音,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池塘。 周聿辞也一同看了过去。 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开,池水清澈见底,两只鸟儿的身体缓缓下沉,像是死了。 周聿辞站开了些,打量着四周,没看到有人。太子和父亲去了前厅,也不在这里。所以,这两只鸟,飞着飞着,就直接飞死了?难以置信。 经过这么一缓,周聿辞已经冷静了下来。 “烟儿,你从没来过京城,不懂朝中局势,太子、东宫可不是一个好去处。你亲人早逝,无依无靠,在这里,没人会真心护着你的。那些对你花言巧语的人,只是贪恋你的美色而已,你不要被骗了。只有我,烟儿,我愿意为你付出,你是知道的。你好好想想。” 说完,周聿辞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余晚烟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不对,真的不对,前世的一些细枝末节好像被她给忽视了。 余晚烟坐下来,苦苦思索着。 她想得太过于认真,压根就没发现池塘的对岸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注视着她。 谢重渊他早就看到周聿辞和余晚烟坐在一块儿说话。他们的对话他尽数听到。 挨得那么近,晚晚不是答应过会离周聿辞远远的吗?她不是否认过喜欢周聿辞吗?所以,情意?呵,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谢重渊看向余晚烟腰间的玉佩。 脏了的东西,该丢掉了。 谢重渊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到余晚烟一直在埋头苦思。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想什么?真的在考虑周聿辞的话想离开他?她以为那个废物可以保护她?做梦。 这个碍眼的平阳侯府,真该铲除了! 就在谢重渊在心里将平阳侯府砍了八百遍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余晚烟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快步走了。 不好好待着等他,到处乱跑是想去哪里?去找那个周聿辞吗? 谢重渊顿时捏碎了手中的一枚石子,石子化为齑粉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余晚烟前世的确是被周聿辞的妹妹周玉寒折磨致死的。 她记得她被侯府的奴仆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敲断了她的手指,又划了她的脸。 这一切,都是周玉寒看着他们做的。 余晚烟永远都忘不了那张恶意满满的笑脸。 就在一个仆人扑到她身上时,她抓住了放在一旁的剪刀伤了那人。 她的反抗激怒了周玉寒,于是下令将她捆起来,扔入井中。 就在她彻底沉下去的那一刻,她听到周玉寒站在井边说话的声音。 “余晚烟,你应该庆幸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一个玩物,真以为二哥……” 后面是什么,余晚烟就没有听到了,井水不断涌入,她渐渐没了呼吸。 余晚烟曾经天真地想放弃复仇,远离平阳侯府,她想好好活着,可天意让她再一次卷入京城的旋涡。 选择三皇子就等于帮助平阳侯府,她不愿意,故而被迫成为了谢重渊那边的人。 方才,她想明白了。 谢重渊一定想要扳倒平阳侯府,那么,她可以用那个秘密作为筹码同谢重渊交易,日后等他坐稳太子之位或是那个至高之位时,她想用这个交易换她的自由。 只是这个秘密她好像弄错了一点,她现在必须要去确认一下。 第54章 捉奸发现真相 平阳侯府余晚烟一共来过两次,两次都是被直接带到了某一处,是以,整个侯府她并没有逛过。好在周聿辞曾经同她闲聊时提过几次,所以大致的布局她还是知道的。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往的人,偶有一两个府上的丫鬟碰上她,虽不认识是哪家小姐,但只要看到她华贵的衣裙首饰,那也不敢上前多问。 余晚烟很顺利地找到了记忆中的偏院。 她记得,当初平阳侯夫人看不起她,派仆人将她关在了这处。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试着去周聿辞的院子找他,她想让周聿辞带她离开。 余晚烟抬头看了看太阳,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再次谨慎地打量了四周,没有人,这才沿着小路往前走。 这一次,余晚烟还是选择独自去周聿辞的院子“捉奸”。 她没有喊上其他人,主要是因为不知道这一世她选择的变化会不会同样影响了那两位在今日的行为。 余晚烟不害怕被发现,她会小心再小心的,一旦心里的疑点得到证实,她会立刻离开。 丫鬟小厮们都在前面忙活,这里无比安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眼前是周聿辞的院子,余晚烟偷偷摸了进去。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她势必不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发出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周聿辞的卧房门口,里面传来激烈又压抑的交合的声音,听得让人面红耳赤。 余晚烟是第二次,不对,算上和谢重渊逃亡时半夜被迫听了王嗣元和靡儿的那场情事,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她依旧涨红了脸。 余晚烟悄悄往里看去。 衣裳散落一地,女子的衣物覆盖在了男子的衣物上。余晚烟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终于看清最底下露出的衣袖一角,红色衣服上绣着金丝祥云图案。 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余晚烟的头往里探得更深。 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她看到躺在下方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潮红,而男子的容貌被垂下的长发挡住,摇摇晃晃,看不真切。 余晚烟迅速退回了身子,右手紧紧捂着胸口。 她听到女子娇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 她又听到男子的一声喘息,声音确实有一丝熟悉。 余晚烟不敢多待,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出了周聿辞的院子,她迅速往前走,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凉亭那边,还是空无一人,谢重渊也不知道去哪了。 余晚烟又往花园的地方走去,她知道那里人多。 半路,她拦住一个路过的丫鬟。 “你们家二公子现在在哪里?” “刚才侯爷让二公子去了库房。” “那你们世子呢?”余晚烟紧接着又问了句,“太子殿下还在同世子谈论事情吗?” “刚才有一个丫鬟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将水洒在了世子的衣服上,现在世子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换衣服吧。” 余晚烟假装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太子殿下没有和世子在一块儿吗?那他去了哪里?” “奴婢不知。” 余晚烟小声抱怨,“方才还在池塘那儿,怎么等着等着没影了。算了,你……能帮我去找一下你们二公子吗?我让他带我去找人。” “奴婢去帮小姐传个话。” “嗯,麻烦了。哦,我姓余。” 丫鬟走后,余晚烟独自在树下等人。她不知道谢重渊现在在哪里,她也不敢去花园那边,那儿有一群贵女,见了她身上这块玉佩,还不得刨根问底,她应付不过来的。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周聿辞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烟儿。”周聿辞喘着气在她面前站定,“丫鬟说你找我?” 不等余晚烟说话,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我给你带了一枚玉佩,看看,喜不喜欢?” 周聿辞的神情不似说谎,他仍旧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外袍,银线勾勒的重环纹在阳光下反射着莹莹的光。 余晚烟仔细观察着玉佩,有点眼熟,她好像在周玉寒身上见到过。 “哪来的?” 周聿辞得意道:“弱冠那日,父亲送我的。烟儿,这枚玉佩是用最好的玉经大师之手打磨而成。曾经我想过要将它送给我心仪的姑娘。烟儿,现在我把这枚玉佩给你。” 哼,他的这枚玉佩一点都不比太子的差。 余晚烟接过玉佩反复看着,同记忆中的那枚做对比。确实是同一块。所以,玉佩最后怎么到了周玉寒的身上的。 她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那间屋子里的男子不是周聿辞,而是世子周聿诚! 周聿辞误会了余晚烟的意思,他心情激动。烟儿接受了他的玉佩,是不是意味着接受了他? 余晚烟将玉佩挂在指间,提到面前,笑问:“好看吗?” 美人笑靥如花,皓腕似雪,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勾人的弧度。 周聿辞都多久没见过余晚烟对他这般好脸色了,竟不由得看痴了,呆呆地应道:“好看,好看。”一时间不知道他称赞的是玉佩还是面前的美人。 “有多好看?” “平生所见之绝色。” “比你的妹妹还好看?” 周聿辞顿时回过神来,面色有些许不自在,“你,烟儿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你兄长都好看,来时我见过二小姐了,俏皮可爱。刚才听说大小姐也回来了?我很好奇她的容貌。照你们这一家子的模样,想来她也是天姿国色了。” 周聿辞别过眼去,笑容僵硬,“在我看来,烟儿才是最好看的。” “是吗?我等会儿想亲眼见见。” 余晚烟垂下手来,将玉佩还给周聿辞。 周聿辞的笑容彻底消失,“烟儿,送你的东西我哪有收回的道理。” “太贵重了。”余晚烟随口又问:“以前在江都时你常常跟我描绘你家的样子,还有你的院子,你总说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我可以去看看吗?” 周聿辞似想起什么似的,目光躲闪,“改日吧。烟儿,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我得去忙了。” 说完,他匆匆离开,背影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第55章 又收一枚玉佩 余晚烟看着周聿辞跑远后,这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 挺好看的,非要送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么精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人恶心,但钱财不恶心呀。 她愉快地将玉佩收了起来。 “姑娘,殿下让您过去。”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余晚烟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谢重渊的侍卫玄影。 “好,我这就过去。” 她跟在玄影身后去找谢重渊。 可是,怎么向侯府外面走了? 她客气地扬起一抹笑容,打听道:“玄影大人,殿下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打算回去了?” 玄影恭恭敬敬地回话:“属下不知。姑娘,您以后直接称呼属下的名字即可。” “那多不合适呀,您是殿下信任的人,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我哪能……” 感受到左侧的一道阴沉的视线,余晚烟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转过头,收敛了笑容。 这人真奇怪,怎么又不高兴了。身为一个太子,情绪起伏变化如此之大,真的合适吗? 她不敢耽搁时间,立即上了马车。 马车门关上,密闭的空间内,压力陡增。 难熬归难熬,余晚烟觉得自己再多和谢重渊相处几回,应该都能习惯了。 呸呸呸,她才不愿意和谢重渊待一块儿呢。 “刚才在侯府玩得很开心?” 冷不丁的问话,余晚烟觉得莫名其妙。 玩?她哪里玩了?真是冤枉人。她就跟个丫鬟一样跟在谢重渊身后,中途去确认了一件事情,哪有玩的功夫啊。况且,在平阳侯府,她哪里敢玩。 “没有。” “那你笑得那么开心?出了侯府上了马车后就沉着脸?” 余晚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有。” 真是颠倒是非!到底是谁在侯府时脸上一直挂着笑,出了侯府就沉着脸的!真该给他一面镜子好好照照! 余晚烟挂着假笑,这些话只敢在心里偷偷骂。 谢重渊的脸又阴了两分。 哼,在周聿辞和玄影面前笑得开怀,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 谢重渊朝她伸出一只手。 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好漂亮的一只手!余晚烟暗自赞叹。只是,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解地看向谢重渊。 谢重渊朝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嗯?” 余晚烟瞪大了眼睛。他嗯什么?有疑惑的是她好吧。 “怎……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自己想。” 余晚烟只好重新低头看着面前的这只手。 她哪里想得明白。哼,谢重渊喜欢举着就举着吧,等手酸了,自然就收回去了。 她盯着谢重渊的手发呆。这手真是越看越好看啊。 “晚晚,给我。”谢重渊终于开口提示她。 给什么?余晚烟茫然。 谢重渊的手又近了两分,她脑子一抽,竟然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触及掌心的温热。余晚烟猛然清醒。她在干什么蠢事! 脸一白,余晚烟就要将手放下去,却被谢重渊猛然握紧。 啊这…… 余晚烟试着用力往回收手,可是抽不出来。 谢重渊面上的阴郁之色缓缓散去。 从进侯府到现在,晚晚终于做了一件让他还算舒心的事。 余晚烟敢怒不敢言。对方一根手指就能轻易碾死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余晚烟索性任由他牵着手,自己则安静地靠着车厢,迅速盘点刚才在侯府发现的一切。她要将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来,然后拿着这个秘密去和谢重渊做交易,争取能换取自由! 现在余晚烟基本已经确定在周聿辞的卧房内的那对男女就是周聿诚和周玉寒。 这也不能怪她先前想错,鬼知道周聿诚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弟弟的卧房内,还干出那档子事情。 当然,她也觉得周聿辞并不无辜。否则怎么解释周玉寒也出现在了那里?那枚玉佩最后还挂在了周玉寒的身上?至于他俩之间有没有一腿,余晚烟暂时还不清楚。 她细细回忆着后来周聿辞听她提到周玉寒时的神情,慌乱、心虚。呵,要是周聿辞心里没鬼,能是这副模样? 总之,不管周聿辞和周玉寒有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反正周聿诚和周玉寒一事足以让平阳侯府声名扫地。而且,周聿诚可是世子啊!是平阳侯唯一的嫡子!他若是毁了,平阳侯府也算是彻底到头了。 还有周聿辞,余晚烟知道自己亲眼目睹的那桩情事的男主角不是他,可这并不代表着对他的怨气就此消解。因为,后来周玉寒对她的迫害,周聿辞是完全知情的,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呀,整个平阳侯府她都讨厌的要命。她要借谢重渊铲除共同的敌人,以后还能重获自由,一举两得,完美。 马车停了下来,余晚烟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是谢重渊的别院。 竟然先送她回来了,看样子也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谢重渊牵着她的手起身下马车。 余晚烟诧异极了,外面还有人呢! 她晃了晃手,出声提醒道:“殿下!” 谢重渊不由分说,牵着她向里走去。 穿过重重廊道,别院内的丫鬟纷纷行礼,不敢多看。 他们进了一间她之前从没到过的陌生屋子。 “殿下,请放手。” 谢重渊笑道:“不是你要我牵着的吗?” 余晚烟面色一僵,这回稍一使劲,她就将手抽了回来。 谢重渊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余晚烟低头看着茶水心慌不已。他是要同自己谈论什么吗? 茶香阵阵,热气幻化着不同的形态摇曳升起,慢慢的,那圈雾色便淡去了。 “晚晚,茶冷了,味道可就差远了。” “殿下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谢重渊看着她,再次伸出手,“玉佩,周聿辞给你的玉佩。” 余晚烟下意识攥紧了衣袖。他怎么知道周聿辞送了玉佩?是玄影瞧见了告诉他的吗? 余晚烟不想交出去,她还指望着日后把玉佩卖个好价钱呢。 那份不情愿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谢重渊仍在笑着,眼里却没了温度。 第56章 扔了 “晚晚。”谢重渊敲了敲案几。 余晚烟只好磨磨蹭蹭地从袖口取出玉佩。冰凉润滑,质地细腻,她紧紧握着,不舍得放手。 谢重渊抓着穗子,感到明显的抗拒的力道。 他被气笑了,“这么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了! 余晚烟勉强摇了摇头,“没,没舍不得。” 给他吧,或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得到的线索呢?看完,就会还回来的吧? 玉佩到了谢重渊手里,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扔出了窗口。 一道清脆的落地声,也不知碎了没有。 余晚烟痛心疾首,直勾勾地看着玉佩消失的方向,几乎要站了起来。 见她这样,谢重渊现在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探过身,将不久前亲手系在余晚烟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同样的,用力一扔,这一枚原本属于他的玉佩也消失在了窗外。周聿辞碰过了,脏了。 余晚烟目瞪口呆。 暴殄天物!两块好好的玉佩,就这么不要了?能换多少银子啊! 她不解地看向谢重渊。这玉佩给她不行吗!她要啊! “晚晚喜欢哪一枚玉佩?” 扔都扔了,她喜欢还有什么用? 余晚烟不高兴地回答道:“都还行。” “嗯?告诉孤,喜欢哪一枚?” “都……”余晚烟回过神,“当然是更喜欢殿下的玉佩了。” “更喜欢?” “嗯嗯嗯。” 余晚烟连连点头,却瞥见谢重渊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不解。 不是,都说了喜欢他的玉佩了,怎么还不高兴? 她开始羡慕起其他人了。她现在甚至觉得被虚情假意地对待总好过直面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谢重渊终于解了她的疑惑,“那晚晚对周聿辞送的玉佩又有几分喜欢呢?” 余晚烟恍然大悟,原来不高兴的点在这里啊,有必要这样么? 她努力挤出笑来,“不一样。主要是我看他的玉佩挺名贵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看吧看吧,她就是这么一个喜好金银钱财的大俗人,比不得京中贵女那般高雅脱俗。所以呀,别总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谢重渊心底的怒意散了两分。不是在意周聿辞就好。 “晚晚喜欢钱财?” “那当然了。我们这种普通百姓,每日都在操心温饱问题,有了钱财,就能换取食物,不用那样辛苦劳作了。”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是不会有共同话题的!谢重渊只有和那些高门贵女在一起,才能畅聊琴棋书画富贵人生! 所以,快,快来鄙夷她的俗气!余晚烟努力做出一副贪婪的模样。 她的形象顷刻间生动了起来,不再是战战兢兢、谨慎疏离。这份鲜活同初见时的样子慢慢重叠,谢重渊心头微微一动。 他的晚晚就该是这样。 喜欢钱财?无妨。他送她就是。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寻来。 余晚烟感觉到不对劲。谢重渊看她的眼神怎么好像变得……更让人看不懂了? “晚晚,孤很不喜欢平阳侯府。你之前答应过孤,以后还是不要和周聿辞见面了。” “那,如果是他非要见我呢?” 谢重渊看着她不说话。 余晚烟顶不住那样带着压迫性的目光,败下阵来,只好乖乖答应,“我知道了。” 她又问:“殿下为什么把你给我的玉佩也扔了?” “孤不喜欢他碰你的东西。” 这个他是谁?好像也就周聿辞碰了。余晚烟一怔。什么意思?谢重渊看到周聿辞来抢她的玉佩了? “晚晚,你护着孤给你的东西,孤很高兴。可是,你能不能跟孤解释一下,你对他的情意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 谢重渊靠近了些,视线扫过她攥紧的左手,“孤亲耳听到了,你不要否认周聿辞说过这句话。” “是,是吗?” “誓言,情意,在意,照顾,孤都听到了。” 谢重渊一词一词说得缓慢,字字都砸在了余晚烟的心上。 这该死的周聿辞倒是说得痛快了,现在就只留下她独自面对谢重渊的质问。 “我说我对他没有情意,你信吗?我之前告诉过你了,他因为我受了伤,所以我才照顾的,真的。我爹娘早逝,祖父也病逝了,就住在舅舅家,他们待我,不是很好,周聿辞他说他会保护我的,但我不喜欢他,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余晚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上去有点可怜。 谢重渊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不舒服。晚晚身世坎坷,周聿辞这小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对她坑蒙拐骗。还好,现在晚晚在他身边。 “晚晚,他不是好人。” “嗯嗯嗯。”这王八蛋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你不要相信他。” “嗯嗯嗯。”这次就算她脑袋被驴踢了,再在水里泡上两天,她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不护着你,但是孤可以,记住了吗?” 余晚烟迟疑了一瞬,又连连点头。管他呢,先答应了再说,反正现在点头不吃亏。 谢重渊见她这么乖,很满意。 目前他心里还有一个疑团。 “进侯府前让你跟着孤,怎么一转眼就跑得不见影了?” “你和平阳侯他们讨论事情,这哪里是我能听的?” “所以呢?就到处乱跑了?” “我……” 余晚烟想说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谢重渊亲眼看到周聿辞过来纠缠她,那后面呢?她跑去后院时,谢重渊跟过来了吗?或者他派人跟她了吗? 不,连后面周聿辞再次跟她见面并且送了玉佩,谢重渊都知道。那,那中间这段时间她去干了什么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发现的秘密啊!她的筹码!没了? 余晚烟注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试图找出答案。可目光深沉如海,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没乱跑,就是等的无聊,想四处看看。殿下不都知道了吗?” 谢重渊微微低头,抬手倒茶,嘴角勾起一抹笑,“晚晚对侯府倒是熟悉啊。” 完了,谢重渊是真的都看见了!余晚烟心如死灰。 “今天这场戏看得如何?” 第57章 询问 余晚烟将面前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什么戏?”她假装不知,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谢重渊低声笑了,慢慢替她续满一杯茶。 “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熟悉侯府吧。孤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小心谨慎地直奔周聿辞的院子去的。” 余晚烟沉默。她以为是暗卫将她的行踪都告知了谢重渊,没想到竟然是他亲自跟在了后面。 “周聿辞以前同我说过好几遍侯府的布局,说得多了,我就记下了。” 谢重渊端着茶杯的手顿住。 他们之前聊得还挺多挺深。而且说过好几遍,看来见面的次数也不少。 “晚晚去周聿辞的院子干什么?” 手中的筹码尽失,余晚烟垂头丧气,“你不都看到了么?” “孤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你不知道?问我?”余晚烟心情低落,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 “孤很好奇,晚晚似乎是知道周聿辞的院子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余晚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看着面前的茶水,竭力平静地否认着:“我不知道啊。我,其实是想去找周聿辞的,想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我。谁知道他不在。后来,我不是让丫鬟帮我去找他了吗?” “是吗?侯府其他的人你以前见过吗?” “平阳侯府的人,我只和周聿辞认识,另外,就是之前在外面见过世子一面,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你要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查。” 按照这一世的行为轨迹,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所以余晚烟并不怕谢重渊查到别的。 “周聿辞屋里的那个女人你知道是谁?” “我听到她喊了世子一声哥哥,想来应该就是侯府的大小姐吧。” “世子?呵,你对他倒是熟悉,挡住了脸都能知道是谁。”谢重渊的声音沉了下去。才第二次见面印象就那么深? 余晚烟俨然觉得自己成了被问讯的犯人,她哪里知道谢重渊留意到了那么多东西。 “地上那件衣服,是今日世子穿的。” 谢重渊冷笑,“晚晚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是到了侯府以后一直在留意周聿诚?不然,只看到一小片衣角你就断定是他?” “没有!”余晚烟迅速否认,“他今日过生辰,穿得那般惹眼,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并不是刻意去留意的。” “周聿诚的夫人前年难产去世,如今世子妃的位置还空在那里。”谢重渊顿了顿,看着余晚烟,笑意不达眼底,“晚晚没有别的心思?” 他当然知道周聿诚对晚晚的主动邀请,也留意到了今日他看向晚晚带着异样的眼神。 余晚烟惊愕地抬头,她觉得荒谬极了。谢重渊以为她在打世子妃的主意?他俩究竟谁疯了? “我当然没有!这些人我巴不得一个都没见过。”这一刻,余晚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周家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光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取悦了谢重渊。也是,周聿诚这种人,晚晚自然是看不上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周聿诚和周玉寒的事情的?” “我……今天在那儿意外撞见后才知道的。” “是吗?可是我看你当时好像很笃定的样子。” “没有,你看错了。我当时,都被吓到了。”余晚烟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来,“他们应该没发现我吧?不然被撞破了这种事情,他们,会不会想着……灭口啊?” “现在知道害怕了?” “嗯嗯嗯。” 害怕吗?其实还好。谢重渊在外是个文人的模样,实际上武功高强,他一路尾随着她去了周聿辞的院子,想必是没有侯府的人发现的。 “晚晚,你放心,以后只要留在孤身边,孤定会护你周全。” “多谢殿下。”余晚烟表面道谢,实则心里将他骂了个遍。怎么着?就这么威胁起来了? 谢重渊起身,“走,陪孤用膳。” 余晚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不饿。”开什么玩笑,谢重渊在旁边待着,她都快紧张死了,哪里还吃得下饭。 “晚晚。”谢重渊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看着她喊了声她的名字。 “来了。”余晚烟立刻站了起来。她个无依无靠的普通人,怎么敢当面拒绝太子啊。 第58章 她应该看他! 满满一桌菜肴,丰盛精致,全都是她爱吃的。余晚烟的肚子不争气的饿了。 “这几日住得可还开心?” 余晚烟边吃边回答,“还行。”吃个饭怎么那么多话呢?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 “流霜将你这段时间喜欢吃的菜都记了下来,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吃的,直接告诉她,让她去想办法。” “咳咳咳——”余晚烟被呛到了。 她说呢,这里的菜色几乎不重复,原来是在试探她的喜好啊。 余晚烟觉得不舒服了。每天的生活都被人监视着,真是一点自由一点隐私都没有。 没了吃饭的心情,她径直放下筷子。余光扫到谢重渊身上,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吃这么少?让流霜去备些点心,下午你弹琴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她的一举一动谢重渊果然都了如指掌。余晚烟心凉了半截。这几日她实在无聊,在别院里也不敢到处乱逛,每天用过午膳后便在屋子里弹弹琴来打发时间。她的这把琴本来都有些坏了,还是在萧县时赵彦和替她修好的。 “晚晚,先陪孤走走,等会儿再弹琴可好?说来认识了那么久,孤还没听过你的琴音。” 余晚烟一个字都没说,谢重渊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丫鬟小厮退散,暗卫隐在暗处,长廊四周无其他人。 余晚烟沉默地跟在谢重渊身后,她的目光落在池塘里,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几尾小鱼儿自在地游着。 她忽然想起平阳侯府莫名死在池中的两只鸟,背后升起了寒意。 如今想来当时谢重渊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和周聿辞纠缠,那两只鸟十有八九是被他弄死的。 谢重渊究竟想做什么?她的结局也会像那两只鸟儿一样吗? 余晚烟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走着走着她竟停了下来。 谢重渊自然是在她停下步伐的一瞬间就发现了。 她盯着池塘在发呆,谢重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几尾鱼,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 不过是几条小鱼,都能将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夺走吗? 谢重渊心底泛起些许躁意。 她应该看他! “晚晚。” 身前的姑娘回头,金灿灿的步摇晃动了满院的秋意,她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他。 谢重渊的眼神看得余晚烟心里发毛,“抱歉,这几条小鱼儿很是可爱,我一时间……” 她的话语淹没在谢重渊陡然逼近所带来清冽的气息里,她微微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心乱如麻。 谢重渊替她重新簪好了簪子,端详了会儿,方才开口道:“发簪歪了。” 余晚烟伸手就要去摸簪子。 谢重渊握住她慌乱的右手,“已经好了。走吧,孤想听你弹琴。” 说完,牵着余晚烟的手往她住的小院走去。 余晚烟的心依旧跳得厉害,她转头看向四周,空无一人。 幸好没有其他人看到。 她用力想要抽回手,可谢重渊使了巧劲,力道不大,却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殿下,请放开!如果有人看到了,怕是对殿下的声名有损。” “这是孤的院子,这里都是孤的人。晚晚,自你住进来以后,孤再没安排其他人住到这里。” 所以他就这么有恃无恐了?余晚烟愈发慌乱起来。为什么他对她就不能像他对别人一样呢? 余晚烟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流霜不知去了哪里。 名贵的黄花梨琴案上摆放着她那把陈旧的古琴,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她一样,本来也不应该属于这里。 “晚晚今日想弹什么曲子?”谢重渊坐在一旁,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余晚烟摩挲了下指尖,淡淡开口:“最近我日日弹琴,有些手疼了,今天,怕是弹不了。” 谢重渊眉头微蹙,捉过她的手细细看着,又碰了碰她的手指,问:“疼?” “是。” “寒光。” 一道暗影落下。 谢重渊吩咐:“去取些药来。” “是。”寒光的身影迅速消失。 很快,一个小瓷瓶放在了琴案上。 谢重渊取了膏药替她慢慢地抹着。 “手疼怎么不说?” “以前几乎不怎么弹,这几日是因为没什么事情做就弹着玩,没想到,手疼了。本来今天我也没想弹的。抱歉,扫了殿下的兴。” “无妨,等你手好了,再弹给孤听。” 谢重渊将药瓶放到一边后径直在琴案前坐下,“孤也好久没弹琴了,你手疼,弹不了,今日,孤弹给你听。” 余晚烟想骂人。他一个太子怎么就这么悠闲,没有政事要处理的吗?装手疼就是想让他觉得无聊了,走人啊。 “殿下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我还是不浪费殿下的时间……” “咚——” 第59章 弹琴 谢重渊拨动了一下琴弦,余晚烟立刻安静了下来。 “该处理的事情孤前几日就已经处理好了,今日特意腾出空来,并不是只为了去周聿诚的生辰宴。” 谢重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抚上琴弦,一曲广陵散从指尖倾泻而出。 余晚烟哪里敢去细想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她只当是谢重渊觉得她蠢笨,觉得她听不懂话。 余晚烟对谢重渊始终戒备着,并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曲中。尽管如此,她依旧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一曲广陵散,比记忆里周聿辞弹的还要好听一些。如果换上一把名琴,堪称完美。 不过若是抛开弹曲的人,只论曲子,余晚烟觉得她还是喜欢周聿辞弹的那一曲。原因么,她也说不上来。 “晚晚觉得如何?” “久仰殿下之名,今日能听到殿下的琴音,是我的荣幸。” “晚晚喜欢吗?” 余晚烟垂下眼睛,答道:“殿下琴艺绝妙,任何人听了都会喜欢的。” “别人喜不喜欢那是别人的事。晚晚,孤问的是,你喜不喜欢?”谢重渊盯着她,不依不饶地问道。 “都说了任何人听了都会喜欢的,我也不例外。” 谢重渊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眸色沉了两分:“你只要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脾气这么倔,说一声喜欢就这么难吗? 余晚烟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空无一物的腰间,那里本该有块玉佩的,后来玉佩送给她了,再后来,又被扔了。 头顶的视线带着逼迫人的意味,余晚烟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终是答道:“喜欢。” 谢重渊愉悦地笑了,若是换一把琴,他能弹得更好。不急,快了,那把琴现在就在东宫放着,很快晚晚就能听到了。想到这,谢重渊的心情更好。 “晚晚还想听什么曲子?孤都弹给你听。” “都行。” “都行吗?”谢重渊勾了勾唇角,问:“会跳舞吗?” 余晚烟诧异地抬头。他想干什么?他把她当舞姬了吗?呵,谢重渊怕是来错地儿了。 她生硬地答道:“不会。” “没关系,你听着就好。” 指尖扣动琴弦。 余晚烟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这首曲子她不怎么熟悉。但是,好像,是凤求凰? 她盯着琴上修长的十指,脸色僵硬,不敢去看谢重渊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一定是听错了,这首曲子应该只是和凤求凰相似罢了,一定是这样的。 余晚烟坐在椅子上仿佛被火烤着似的,无比煎熬。 快结束这场闹剧吧。她默默祈求着。 一曲结束,谢重渊按住琴弦,又问:“这首曲子如何?” “好听啊。殿下弹什么都好听啊。”余晚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接着说:“殿下还有什么其他的曲子吗?我还想听。可以吗?” 她的手攥紧了裙摆。赶紧翻篇吧! 见状,谢重渊也只是笑了笑。方才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晚晚说了声喜欢,就莫名地想弹这首曲子给她听。 “可以。你想听,我就弹给你听。” 第60章 你想要什么 余晚烟端坐一旁,听着婉转的琴声,松了口气。刚才那首曲子应该是谢重渊拿手的,他只是随手一弹而已。嗯,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美妙的琴音理应让人十分享受,余晚烟却因为心绪不宁,在这如坐针毡。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正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一道暗影落下,寒光带来了一封密信。 谢重渊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抚琴。 余晚烟瞅瞅他,又瞅瞅寒光,都开始替他急了。 跟谢重渊几次接触下来,她知道玄影在明,寒光在暗。既然是寒光带来了密信,那一定是十分机密且见不得光的事情。 等谢重渊不紧不慢地弹完一支曲子,寒光这才将信封奉上。 眼看着谢重渊取出了信,余晚烟移开视线。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她刚要站起身,谢重渊盯着信,淡淡开口:“去哪?坐下。” 余晚烟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原处。 好安静,安静到让人无端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 谢重渊看完信,吩咐道:“烧了。继续盯着。” “是。” 寒光带着信悄然无声地走了。 余晚烟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暗暗感叹,能成为太子身边的暗卫,想必功夫十分了得。 “晚晚在看什么?”谢重渊拨了下琴弦。 “我……好奇……” 谢重渊撇来一眼,余晚烟心思一转,道:“我在想殿下接下来应该有事情要忙吧?不如,今天琴就弹到这里?” “孤还以为你是在好奇寒光……” “没有,怎么可能。他是殿下的人,深受殿下信任,我没什么好奇的。” “或者是在好奇那封信里的内容。” “呵呵,殿下想多了。关于您的事,我一点都不好奇。” 谢重渊看着她低眉顺眼地坐着,心里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深。 “孤倒是希望晚晚能对孤多好奇一些,也多上心一些。” 谢重渊说着便靠近了些,“说来信里的东西还是和你有关呢。” 和她有关?余晚烟愣了一下,猛然抬头。谢重渊派人去查她?查到了什么? “你在紧张?所以,你背着孤做了什么?” 余晚烟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丝丝疼痛让她平静下来。 “我日日呆在这座院子里,殿下若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流霜自会告诉你。关于我之前的事,我也都告诉过殿下了,并无隐瞒。至于紧张,殿下这般随意猜忌人,当然让人心生畏惧。” 谢重渊挑眉,“说来说去,倒是孤的不是了。” 余晚烟木着脸,道:“不敢。” “孤说了,在孤这里,你可以随意些,不必同那些人一样,毕恭毕敬。” 谢重渊重新看向案上的古琴,细细打量着。 “孤说了和你有关,那还是因为多亏了你,孤才能知晓平阳侯府的这桩丑闻。刚才孤派人正是去调查此事。” 余晚烟惊讶,“这么快就查到了?”效率未免也太高了些。 “还没有。所以让他们继续盯着。” “哦。” “晚晚,你怎么看?” 余晚烟一惊:“我看什么?” “周聿诚和周玉寒。” “他们做出这种有悖伦理的事情,令人不齿。” “晚晚,你知道孤要你回答的不仅仅是这个。”谢重渊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平阳侯世子的这件事对侯府、对谢璟衡的影响,晚晚,你怎么看?” 余晚烟呼吸一滞,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她只想成为皇权争斗的边缘人物,慢慢淡出去。 “我……我不懂这些的。” 谢重渊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发现周聿诚和周玉寒后并不惊慌,一脸凝重,又通过周聿辞完全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显然是在思考平阳侯世子一事你该如何运用。” “晚晚,你一直都不笨。发现这种秘密通常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它彻底咽到肚子里,以后永远不提,要么将它作为筹码,和人谈判。” “晚晚来京城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孤相信,你已经察觉了谢璟衡和孤并不和睦。或者说,你在徐州刚得知孤的身份时,就已经知道孤如今的地位并不稳固。” “所以,若是和人谈判,你有两个选择。一,平阳侯府。孤认为,你不会投向他们。你握有他们相当致命的把柄,一旦被他们知道了,一定会除掉你这个隐患,以免日后横生变故,致平阳侯府于死地。因此,选择平阳侯府,筹码就会变成一把砍向自己的刀。”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孤。孤要稳固自己的位置,势必会削弱谢璟衡方的势力。平阳侯夫人和谢璟衡生母阮贵妃是亲姐妹,侯府是谢璟衡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世子与其妹不伦一事若是捅出去了,平阳侯府也就完蛋了,这于孤大有益处。” “晚晚救了孤,却偏偏又是因为谢璟衡到的京城,和两边都沾上了关系。晚晚要是想中立的同时又毫发无伤,很难。你需要一个庇护。所以,晚晚想要用周聿诚一事同孤要些什么?” 余晚烟面色苍白,手脚一点点凉了下去。谢重渊方才说的一番话恰好都是她在回别院的路上所想的。只是意料之外的是,谢重渊早就跟在她身后目睹了一切,以致她所有谈判的资本瞬间化为乌有。 现在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一一揭露了出来,余晚烟浑身僵硬,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太子心思之深,能力之高,身份之贵,她连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余晚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谢重渊见她呆愣着不知所措,心下怜惜,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了?被吓着了?晚晚,你不用怕孤。这件事仍旧算作你的功劳,你想要什么,告诉孤,孤会考虑的。” 余晚烟心里清楚,太子谢重渊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言的好相处的一个人,他狠厉、果断、擅伪装,他才不会真的好心肠去满足别人的希望。所谓的恩赐也好,交易也罢,都只能在他所允许的范围之内。 第61章 跟孤回东宫 余晚烟暗自挣扎着,无意识地咬住了唇。 咬得狠了,谢重渊反倒心疼了,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唇角,说道:“别咬。孤欠你一件事,如果你暂时没想好,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孤也不迟。” 贝齿松开唇瓣,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谢重渊眼神暗了暗。 余晚烟没注意他神色的变化,低声道:“我想到了,我早就想好了。殿下,我想活着。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卷入了你们的是非之中。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实现的抱负,我只想好好活着。” 其实不仅仅想要活着,她更想要的是自由。 权力争斗的道路上,活着已是不易,哪有自由可言。身处高位,他们都被困在皇城这个巨大的牢笼之中。 余晚烟本能地觉得自由这个词怕是会引起谢重渊的不悦,所以不去触他的霉头,暂时换了个条件,她希望谢重渊无论如何留她一命。 “晚晚,这不算。” 余晚烟皱眉。什么玩意儿?她说了不答应就算了,谢重渊竟然连装都不装一下。这是连伪君子都不想当了? “即使不说,你在孤身边,孤自然会护你周全。换一个吧。或是日后再告诉孤。” 余晚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说话算话?” 谢重渊笑了,“要不要孤给你立个字据?” 余晚烟眨巴着眼睛。嗯,她倒是想的,可谢重渊真的愿意吗?算啦,太子的承诺听听就好,没必要当真。一个权势远超她的人,想撕毁承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屋内安静下来。 谢重渊看着身边的姑娘无聊地扳着手指在玩,十指纤纤,衣袖被带起,露出一截如玉的皓腕。 谢重渊想起京城的贵女们总喜欢戴着各种首饰,发簪,耳坠,手镯,晚晚今日因为要赴宴,戴上了步摇和簪子,手腕上却是空的。 到底还是他怠慢了,只在东宫准备了首饰,却不曾送到这处别院。 “晚晚。” “嗯?” 余晚烟抬眸,双瞳剪水,微微上翘的眼尾勾起心湖的涟漪。谢重渊终于说道:“晚晚,跟孤回东宫吧。” 什么!余晚烟心中大骇,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殿下,我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了,用不着去……” 谢重渊目光灼灼,“孤不是要问你话,孤是想让你进东宫。” “我……”余晚烟彻底慌了,“我笨手笨脚的,当不了宫女,我……” “良娣。” “不行!”余晚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再顾不得尊卑,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我不想去东宫。你要是觉得我一直住在这里碍你事了,你可以让我走的,我一定不会来打扰你。” “晚晚,孤的身边现在还没有别的女人,你……”谢重渊边说边去牵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触及手背,却好似地狱伸出的魔爪要将她拽下去一般,令人胆颤。余晚烟一个激灵,“啪”的一声,用力甩开了。 白皙的手背浮起了一道粉红的痕迹,相当惹眼。 谢重渊也不恼。无论如何,人就在他身边,总归跑不了。 “东宫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无需到处费心应付。即使今后孤娶了太子妃,晚晚,你放心,孤也不会让她来为难你的。你只需要陪着孤就好。” 余晚烟固执地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喜欢金银首饰、珠宝钱财、绫罗绸缎,这些孤都可以给你。你若还想要别的奇珍异宝,孤也可以派人去搜罗。” 谢重渊的手再度抚上古琴,“晚晚,孤还没有听你弹过琴。你的琴已经旧了,音色也普通,孤已经给你准备了一把上好的琴。这几个月父皇命孤整理琴谱,孤那里抄录了许多珍贵的谱子,到时候都给你。” 余晚烟仍旧坚持着:“我不想要。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无依无靠的,什么都帮不了殿下。殿下是要成一番大事业的人,身边理应是京城里的那些才貌双全、出身显赫的贵女们,而不是平平无奇的我。” “晚晚,孤的事业该怎么成孤自有打算。” 谢重渊眼底闪过暗芒。 以前他对女人没兴趣,所以身边一个妻妾也没有。 朝中大臣观望着章平帝的态度,除了部分中立的以外,其余的隐隐分成两队,不过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站在了谢璟衡的一边。 支持他的大臣里也有人想过要将他们的妹妹女儿塞进东宫,不过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这些人很快也就放弃了。 其中坚持的最狠的当属是他的舅舅家宋家。宋家出过一任皇后,如今还想出第二任皇后。他们竭力扶持他,希望未来能够重振宋家门楣。宋家,是不会让太子妃的位置旁落到别人头上的。 此番带晚晚进东宫,宋家只怕是要有所动作了。 余晚烟慌乱无措。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谢重渊会突然要她进东宫,甚至要她成为良娣。一时的兴趣使然不足以让冷静的谢重渊有此突兀的举动,或许,他正在谋算着什么。 “殿下这样胡来,陛下会怎么想?” 无奈之下,余晚烟只好将章平帝搬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提皇帝有什么用。 “晚晚放心,孤会去请求父皇封你为良娣的。你是孤的救命恩人,父皇会答应的。” 这么一说,她一点都不放心!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内,房间分明是那么的宽敞,可她觉得呼吸困难。 “殿下,我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东宫,我适应不过来。看在我曾经帮过您的份上,还请殿下放过我。” “放过你?晚晚,你从未得罪过孤,孤也不会针对你,放过这一说从何谈起?” 谢重渊站起身,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姑娘,上前一小步,逼得她紧紧贴着琴案。 谢重渊眸色深沉,死死地盯着她。 “晚晚,你注定是孤的。” 第62章 索取 “为什么?”余晚烟带上了一丝无助的哭腔,“为什么非要我进东宫呢?上次在徐州,你答应过放我走的。” 她的眼里酝酿着雾气,眼尾渐渐泛红,看上去好生可怜。 谢重渊叹息一声,又逼近了两分。 余晚烟想躲,可是她已经抵着琴案了。身躯后仰,站立不稳,她向案上倒去。 谢重渊搂住她的腰,却没有扶稳她,一手取下她的步摇、发簪,随意地丢弃到一旁,让她慢慢倒在案上,如墨的长发铺散开来。 谢重渊俯下身,咫尺之间,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了一起。 “这一生,愿意真心待孤的人少之又少。晚晚,是你主动闯入了孤的生命中,真诚、鲜活、热烈,你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孤。” “在徐州时,你说你想去萧县,孤舍不得,思及京城形势复杂,孤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放你走。可是,晚晚,是你自己又回到了孤的身边来。” “在茶楼,谢璟衡的人带着你推门进来,孤一眼就认出了你。晚晚,你知道那时候孤的心情吗?是失而复得的惊喜。那时候孤就在想,你注定是属于孤的。所以,这一回,你让孤怎么舍得再次放手呢?” 离得那样近,一双勾人的狐狸眼里满满的都是他,清甜的气息犹如上好的佳酿那般醉人。 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谢重渊好奇着,低头亲自去寻找答案。 他不曾亲身经历过风月,却也在某些场合目睹过一些。 最初的动作陌生又笨拙,稍稍一探索,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甜,是这样的美好滋味,怪不得那么多人会沉迷于此。 谢重渊不断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芬芳。 不够,还不够。 身体的渴望在叫嚣着。 古琴早就被推到了琴案的边上,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谢重渊的手在她的腰间摸索着,他想要更多。 余晚烟躺在琴案上,被迫承受着谢重渊给予她的一切,思绪雾蒙蒙的,身体发麻,变得不受她驱使了。 恍惚中,她感到腰带被松散开,衣襟慢慢向两侧滑落,滚烫的掌心落在胸前,灼热拉回了不知飞向何处的神志。 “唔……不要……”余晚烟躲闪着,片刻的喘息间,她落下泪来,“谢重渊,不要这样。” 泪水沾湿了他的面容,谢重渊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抬起身。 身下的姑娘被欺负的狠了,委屈地直掉眼泪,红肿的唇瓣明晃晃地诉说着他方才的过分。 谢重渊有些懊恼。生平第一次,他为了一件事失控成这样,为欲望所驱使,几乎全然丧失了理智。 那么急干什么?人在身边又跑不了。晚晚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哪能被这么随意地对待。 谢重渊舔了舔唇,唇齿间的清甜让他不断回味着。 如今他方才知道甜味究竟有多让人上瘾,他恨不得醉倒在里头。 晚晚说,吃了甜的能开心些。他果然心情愉悦。 “好了,晚晚,别哭,孤不弄你了。” 他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至极。 若忽略他们现在的姿势,忽略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倒是又有了几分温润的模样。 “乖,别哭。” 他搂着余晚烟起身,让她坐在案上,生疏地替她整理衣服。 拉起衣襟,拿着腰带系上。 看着觉得好像和之前系的不一样,又散开,反反复复,始终不对。谢重渊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难? 余晚烟小声抽泣着,惴惴不安。 万幸,没发生别的事情。亲了就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被狗亲了一口。只是刚才情急之下喊了谢重渊的名字,她不会被砍头吧? 谢重渊终于败下阵来,他放弃了,“晚晚,这腰带该怎么系?” 没朝她发脾气,该不会想着等会儿算账吧。 余晚烟低头从他手中抽走腰带,重新整理了下衣服后,将腰带系上。 谢重渊看得认真,把每一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 目光上移,又瞧见她脸上湿漉漉的,再次替她拭去泪水。 惹姑娘不高兴了,该怎么办? 谢重渊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迷茫之余,又觉得荒谬。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像他自己了。若是换做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生出哄姑娘开心的想法。 他的面色渐渐平静,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成大事者,不可过于儿女情长,该冷静冷静了。 可瞧见她哭得发红的眼尾,那刚回来了一点的冷静又跑远了。 如果是别人,呵。谢重渊心底冷笑。他自认为自己和好人完全搭不上边,相反,他的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这些人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所以,不管男女老少,哪怕在他面前哭瞎眼睛,他都不会皱一丁点儿的眉。 可现在是晚晚,是他在意的姑娘,又是被他弄哭的。 “晚晚,是孤的不是。”他想了想,又问:“除了刚才说的以后答应你一件事外,现在你想要什么?告诉孤,孤尽量满足你,你别哭了。” 余晚烟的哭声一顿,眼珠子转了一下。 她倒也没有那么的悲伤,主要是被吓到了。 她原想着男人应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索性一直哭着,最好把谢重渊惹得厌烦了,兴许就放弃了带她回东宫的念头。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的想象,谢重渊不仅没追究喊他名讳一事,反而想让她提要求。 那……不去东宫可以吗? 余晚烟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谢重渊,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除了不去东宫,其他的,你想要什么东西,孤可以考虑。” 微弱的希望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面前是她无法反抗的强权。看似给予她选择,实则早已将其他的路全部堵死,只能走上早已被安排好的既定之路。 她觉得不甘,这股不甘愈演愈烈,以至于生出了一丝怨恨。 “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太子殿下多年来一直不近女色,我不管是您这一行为是出自政治方面的考量,还是只是您本身的一个习惯,我只想知道您现在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原则?又为什么偏偏是我?您身份高贵,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又是公认的君子,全京城甚至全天下仰慕您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 第63章 认清身份 余晚烟喘着粗气,瞪着他。 与她的恼羞成怒相比,谢重渊神色平静,抬手想将她稍显凌乱的长发梳理整齐了。 余晚烟用力推开他的胳膊。 “看,我粗鲁,无礼,不知分寸,这就是真实的我!难道殿下想要这样的人吗?难道殿下喜欢的是这种真实吗?那你去外面找啊!你手下那么多能人,你派他们去啊。找一个这样子的,找一个喜欢你的,你把她,或者她们,全都留在身边。这样的双向奔赴难道不好吗?” 听她说完,谢重渊还想替她弄头发。 余晚烟烦躁极了。不说话,只动手动脚又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再度去推那只碍眼的胳膊,这次谢重渊没如她所愿。 他轻而易举地捉住她挥动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五指在青丝间穿梭,乌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柔滑,令人爱不释手。 “晚晚,你就是你,即使有人再像你,那也不是你。是命运让我们在那样的一个困境中相逢,就注定……” 余晚烟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注定怎样呢?殿下是觉得我们相识的画面很感人?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充斥着算计与利用吗?” 谢重渊漠然不语。 “殿下被人追杀,我却以为那些人全都是冲着我来的,殿下杀了他们,我便视殿下为救命恩人,殿下明知我误会却从未指出,就是因为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如果后面再遇危险,只怕是第一个将我推出去吧?” “你看着我心怀感激与愧疚地忙前忙后,给你小心翼翼地上药,生怕弄疼了你,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是不是一直在心里笑话我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如今到了你口中,这反倒成了一段缘分。你不觉得可笑吗?” 余晚烟越说越气愤。 她刻意去忽视了如果不是谢重渊她或许已经被林木带回江都舅舅家,又忽视了谢重渊不顾重伤将她从王嗣元手中救下的这回事。 她在想着,要是她从来都没有遇见谢重渊就好了,她就不必在京城这片泥潭中越陷越深,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萧县,或是在别的地方度过一生。 谢重渊试图解释,“晚晚,孤的身份和经历就注定了孤不会对刚见面的人毫无戒心……” 余晚烟哀求道:“是啊,你也说了,你的身份。身份!这就导致了我们永远都有着跨不过去的鸿沟。殿下,我求你,你就让我走吧。这么些时日,我一直都觉得我和你的世界格格不入。别说是东宫,就是这座别院,我待着都不习惯。”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在诉说着想要离开。她受够了这里的生活,她想回到那个没有他的地方去。 谢重渊听完,眉头都没皱一下。 对于余晚烟的诉说,他并不认同,即使认同了,他也不会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他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付出努力,甚至不择手段。这些,都是当年老师教给他的。 “晚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身份,那就应该知道,关于让你进东宫,孤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提前告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要!” “晚晚,你以为京城的这趟浑水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谢重渊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谢璟衡应该没见过你的这副模样吧?孤的这位皇兄喜好美色,你又和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晚晚,孤的身边现在就你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要你去应付,就算有,孤也会挡下来。以后你就安心地陪着孤。” 谢重渊顿了顿。他还想让她和初见时那样,但不用开口就知道,说了又会招来她的恼怒。罢了,等她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孤还有事,先走了。” 余晚烟坐在案上,直到脚步声远去都没有回一下头。 她的未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人定了下来。 心中的怒火一阵高过一阵,她一脚踢在了椅子上,椅子没事,她反倒是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真是烦!谢重渊的椅子就和他的人一样,就知道欺负她! 如今她被困在这里,谢重渊虽然没有限制她出去,但若是想私自逃跑,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院里的丫鬟小厮不多,但暗卫呢?谁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没有藏着暗卫。谢重渊既然铁了心要她进东宫,那十有八九,或者说绝对派了人盯着她。 但……万一呢,万一谢重渊觉得她不敢跑呢。她得试试。 余晚烟从案上下来,右脚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能勉强走动。 刚走出屋子,流霜就迎了过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就是不小心磕到了一下,没事儿。我出去走走。” “奴婢陪姑娘一起。” “不用,我就想一个人出去逛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是。” 没等余晚烟走出两步,流霜在她身后又接着说道:“殿下担心姑娘的安危,派了暗卫暗中保护,姑娘若是遇到什么事情,直接唤他们即可。” 余晚烟绝望地闭上眼,五官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该死的谢重渊!唉!现在想跑是跑不了了。 她转身,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脚有点疼,我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余晚烟在榻上躺到天黑,她现在整个身躯都被焦虑和烦躁填满了,压根就没有心情去用晚膳。 流霜劝道:“姑娘,去吃点儿东西吧,今天准备了……” 余晚烟不耐烦地打断,“不饿。我去沐浴了,别来打扰我!” 第64章 跟孤去东宫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躯体,娇艳的花瓣铺在水面,散发着浅浅的馨香。 余晚烟半躺在池子里,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直到水面快要淹没她的唇。 她的焦躁不安慢慢溶解到水里头去了,浑身失了力气,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要是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安静,无人打扰,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就在她几乎快要睡去时,脑海中忽然闪过谢重渊的眼睛,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恐惧油然而生,余晚烟一下子被惊醒过来。 怎么会想到这个讨厌鬼呢? 泡的时间够久了,她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侧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影子。 余晚烟沐浴时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流霜不会进来。 那来的人是…… 她抬头。 谢重渊正抱着手臂站在屏风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余晚烟大惊失色,急忙沉下身子,想躲入水中,慌乱中不慎牵动了右脚的伤,腿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扑了下去。 救命!不会沐个浴被淹死吧? 谢重渊神色一变,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光裸的胳膊,轻轻往上一提。 “小心磕到头……” 余晚烟勉强在水中站稳,见谢重渊看着她,顾不得去捂胸口,从旁边抓了一把花瓣就往他脸上扔了过去,气急败坏地骂道:“登徒子!还不放手!” 谢重渊没有去挡,任由花瓣带着水珠砸了过来,打湿脸庞和衣襟。 变态!流氓!还看呢! 余晚烟又甩又打的,终于从谢重渊的手中挣脱开,急忙缩入水中,顺便将花瓣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方才流霜撒花瓣时刚好被她瞧见,她觉得花瓣放太多碍事,就阻止了,所以水面上只零散地飘荡着一些。 余晚烟后悔了,她应该让流霜把花瓣全部倒进来的。不,一篮子不够,还得再加一篮子!她要铺的满满当当的! “我倒是不知道自诩君子的太子殿下居然有偷窥女子沐浴的癖好!你就不怕传出去后被人耻笑吗!” 掌心依旧残留着柔软滑腻的触感,谢重渊握紧了拳头,似乎想要将这感觉印到骨子里去。 听到姑娘气愤的控诉,他不禁好笑道:“晚晚,孤什么时候自诩君子了?孤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孤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了,怕你一个人在里面待得太久发生意外,就进来看一眼。” “你不会在外面喊一声啊!” “喊了,你没听见。正因为你没有应声,孤这才进来的。” “我!那你也应该让流霜进来啊!你进来干什么!” “流霜说了,你沐浴的时候不喜欢她在旁边待着。所以,孤只好亲自进来。” “你!出去!” 谢重渊半蹲在池边,脸上挂着笑容。 他真的很喜欢晚晚真实的模样,眉眼生动,散发着热烈的气息,闯入他阴暗的世界里。 余晚烟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殴打太子不犯法的话,她应该直接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上去了。哪来的心思阴暗的玩意儿,快退散! 沐浴也是人相当脆弱的一个时候,此时余晚烟躲在水里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花瓣就飘走了。 她哀求道:“你别看了,你出去。” 谢重渊倒是随意地开始聊起了天,“为什么不用晚膳?” “不饿。你快走。” “不按时用膳对身体不好。” “那也是对我的身体不好,关你什么事?快出去。” “看来是流霜照顾你不周,该罚。” “不是……”余晚烟被惊到了,怎么又扯上流霜了? 她不想连累无辜的人,只好说道:“你别罚她,我等会儿就去吃。你走!” 谢重渊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一个东西出来,摊在掌心。 “什么东西?药?我没病。” “糖。流霜说你看着不怎么高兴,孤让人去买了糖。晚晚,吃了糖,开心一点。” 余晚烟烦躁的要命,好端端的沐个浴还被逼着吃糖,这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懂了。 再说了,她的忧愁,别说是一块糖,就是一屋子的糖,哪怕她变成糖,都解决不掉。 余晚烟不想吃。 谢重渊固执地伸着手掌。 看样子不吃他是不会走了。 余晚烟无奈,又不敢乱动。她没好气地开口,“给我啊。” 谢重渊眼中的笑意更深,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礼,拈着糖放入她口中。 指尖快速地划过她的唇,时光好似倒回到那个夜晚,他们共乘一骑奔赴徐州,他喂她糖,她那样乖地吃下了,甚至给他留了一半。 一向不爱甜食的谢重渊也是在那时方才觉得甜是一种美好的滋味。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余晚烟的唇上,他知道,那里更甜,甜的让他几乎…… 谢重渊没再往下想,他站起身,“孤在外面等你。”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余晚烟都快哭了。 终于走了。 她迅速从池中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又胡乱地擦了擦头发,穿好衣服。 她不解,谢重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过来了?他不是去处理事情了吗?太子,就这么闲? 余晚烟磨磨蹭蹭地走到外间,谢重渊正拿着几张纸在看,见她出来,笑问:“晚晚,这是你写的?” 余晚烟一愣,快步过去,把那几张纸夺了过来,“房间里只有一本诗集,我无聊,抄着玩。” “行书写得不错。” 谢重渊夸赞着,又瞧见她湿漉漉的长发,便唤了流霜进来替她将头发擦干。 流霜一言不发地擦着头发,余晚烟盯着前方目不斜视,谢重渊靠在椅背上,黑漆漆的眸子里装了许多事情,让人看不清。 流霜擦好头发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谢重渊忽然开口道:“晚晚,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孤去东宫。” 现在?这么突然?余晚烟满脸震惊。 “我不……” “孤已经和父皇请示过了。” 一句话堵住了余晚烟抗拒的声音,她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章平帝同意了? 第65章 烟火下的分歧 “晚晚,走吧,你在这里住的时间够久了。东宫那边的院子孤早在你入京之日就命人收拾了,就等着你入住。”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从他们再次相遇那天起她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亏她当时还将谢重渊当做救命稻草,她居然还对谢重渊抱有期许,希望他等风波过去后放她走。 余晚烟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这些权贵们的专断,还是在笑自己的天真愚蠢。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麻木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谢重渊的低语让她身形一顿。 “孤与谢璟衡向来不对付,可这么多年,他总算做了件让孤满意的事情……” 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余晚烟已经不想听了,她快步走了出去。在她看来,谢重渊也好,谢璟衡也罢,亦或是平阳侯这一类的权贵,哪一个不是凭着各自的意愿去蔑视去操控底下人的人生呢。 她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一把琴,一个简单的包袱,里头装着几件她在萧县买的旧衣,还有一小包干枯的桂花。赵彦和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存的,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花瓣没了香气,却也没有腐败。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将干花藏了起来。 谢重渊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时间隐隐和数月前重叠,那时候晚晚心疼他受了伤,也是独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主动给别人添麻烦。聪慧,坚韧,是他见过的最独一无二的姑娘。 既然上天赐予他这份意外之喜,他一定会好好守着的。他的晚晚,只会属于他,谁也夺不走。 她会陪他走过这艰难血腥的夺权之路,他会带着她站在权力之巅俯视众生。余生漫漫,有她的陪伴,想必不会孤寂。 余晚烟抱着琴转身就看到那一半隐在暗处的身影,宛如幽暗深渊的眼神将她牢牢锁定,直叫人胆战心惊。 余晚烟感到喘不过气来,指甲嵌入掌心,疼痛将恐惧逼散了些,可她依旧迈不开步伐。 谢重渊向她走来。 “听说你下午磕到了脚,为什么不让大夫过来看一看?现在可还疼?” 余晚烟愣了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重渊弯腰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我没事,脚不疼。” 谢重渊将她抱得更紧了,“别乱动,小心你的琴摔了。” 他抱着她穿过廊道,余晚烟看到几个丫鬟屈身行礼,觉得万分尴尬,她将怀中的琴往上挪了挪,刚好挡住脸,却压根没注意到琴的一角撞到了谢重渊的鼻梁。 谢重渊眉头微皱,倒也没说什么,一路抱着她上了马车。 刚坐下,余晚烟就立刻推开谢重渊,理着头发以饰尴尬。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往东宫而行。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之而起的是行人的惊叹声。 有烟花? 余晚烟心下好奇,悄悄掀起车窗向外看去。 绚烂的烟花在无边的夜幕中炸开,斑斓升起的光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行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同一个方向。 谢重渊的马车停了下来。 直到烟花结束,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余晚烟这才意犹未尽地关上窗。 谢重渊冷不丁问道:“好看?” “嗯,好看。” “喜欢吗?” “喜欢啊。” “这烟花可不是人人都放得起的。” “那是自然,这一看就是上品烟花,我在江都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 “这是平阳侯府的。” 余晚烟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平阳侯府和阮贵妃的关系极近,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今日又是世子生辰,能放此等烟花实属不稀奇。 “哦。” “若是寻常的普通烟花,也不能夺走那么多人的目光。璀璨的烟花远胜于身边的萤萤之光,晚晚,只有站得够高,才能被更多人仰望。” 是吗?可是人这一生,并不是只有被仰望才有意义的。 余晚烟喃喃道:“烟花绚烂,却转瞬即逝,萤萤之光,也可照旷野。” 谢重渊一怔,神色莫辨。 片刻后,他道:“晚晚,你不是说你喜欢烟花吗?” 余晚烟答非所问,“你看,黑夜中照亮人间的是这万家灯火。” 百姓们真正关心的是能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至于皇帝宝座上坐着的人是谁,他们并不关心。皇位更迭,他们或许会抬头看一眼,可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而余晚烟本身也只想成为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这万家灯火中能有一处属于她便足矣。东宫奢华富贵,却不是她想要的,可她终究无从选择,被拖了进去。 人生无常,事事难顺心如意。 谢重渊和她抱有完全不一样的想法,他出生于尔虞我诈之中,命运的开始由不得他选择,他也从未向往过寻常人家的生活,他的一生注定要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上位。 他听明白了余晚烟的意思,不甚在意。 谢重渊见她兴致不高,盯着她的古琴怔怔出神,不由问道:“晚晚很珍惜你的这把琴?它是什么来头?” 谁送的东西值得她这么宝贝?之前逃亡的时候都不忘带上。 “这是我祖父送我的琴,他已经亡故了。” 谢重渊闻言,莫名浮起的不悦消散了。 “你的琴艺由你祖父所教?” 余晚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差不多吧,跟他学了点。小时候吵闹着想要把琴,祖父无奈,只好买了这把琴送我。我这边学点,那边学点,算不上多会,平时也就是弹着玩,打发时间。”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孤可以教你。” “……” 余晚烟默然。她是真不解,这位太子殿下按理来说政务繁忙,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的时间浪费在教人弹琴上面。不过,她转念一想,谢重渊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进东宫本就是无奈、反抗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一辈子都见不到谢重渊。 余晚烟面无表情道:“不劳殿下费心。” 第66章 查她 马车很快远离了热闹的人群,一路上变得安静起来。 四周越静谧,余晚烟心越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身躯里面,迫得她呼吸困难。烦躁与不甘在不断叫嚣着,她慢慢感到头痛欲裂。 “到了。” 谢重渊出声提醒,牵着她下了马车。 马车里的东西自有宫人拿着。 余晚烟僵硬地跟在谢重渊身后,用尽浑身的力量去对抗疼痛,无暇顾及周遭的景色。 她麻木地走着,直到谢重渊停了下来,她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 谢重渊见她面色难看,担忧道:“晚晚,你哪里不舒服?” 他又吩咐玄影去传太医。 太医没来,章平帝的旨意先到了。 太子良娣。 余晚烟失了力道,茫然无措。她的一生难道就要被彻底困死在这四方天地里了吗?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在这一天,两世,她的命运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一次是走向死亡,一次是走向牢笼,不知何时死亡。 她弯腰捂住肚子,小腹处阵阵痉挛,疼得她额头开始冒汗。 “晚晚,你怎么了?” 谢重渊扶着她坐下,语气森然:“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殿下,阮贵妃今日身体不适,太医都被陛下派去贵妃那儿了。” 谢重渊眉头微微一皱,正打算喊他的暗卫过来。 余晚烟咬着唇推开了他,低声道:“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谢重渊不解。什么毛病不用大夫医治几天就能自行痊愈? 余晚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来月事一般不会感觉有异样,除了以前有两次淋了大雨方才腹痛难忍,这一回,没着凉就痛,只怕是被气得狠了。 她有气无力地看着谢重渊,指向外头,“你出去。” 谢重渊有些不可置信,按下她的胳膊,“听话,让孤的人替你看一看。生病了,不要忌讳看大夫。”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出去。”余晚烟顿了顿,又道:“你若是不放心,让流霜过来帮我。” 谢重渊一怔,好似猜到什么,随即招了流霜进来。 “正好孤今晚也没来得及用膳,孤命人准备了些你爱吃的,等会儿过来陪孤一起。” 说完,他便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余晚烟和流霜。 她挥挥手,示意流霜去门口守着,自行收拾好了一切。 陪谢重渊用晚膳?余晚烟暗自冷笑一声,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这个命令,自顾自地躺在床上。 她都快被气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面对一个根本不想见到的人呢。 流霜听到后面突然没了动静,担忧地喊道:“娘娘?” 余晚烟立刻裹紧被子,堵住耳朵。什么娘娘,她不想当,谁爱当自己当去。 这一气,她整个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无人应声,流霜急忙跑了过来。殿下对余姑娘,哦不,现在是余良娣了,如今殿下对余良娣非常上心,她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娘娘?娘娘?”怎么不说话?难道晕了过去? 余晚烟听得心烦,直接用被子盖住了头。 流霜见状,反倒松了口气。醒着就好。 “娘娘,殿下还等着您过去用膳呢。” 被子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不去,累,起不来,你让他自己去吃吧。”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我不去。” 流霜没法子,只好去禀报谢重渊。 谢重渊听了并不生气,也没有强求,让流霜弄了份酥酪,又煮了碗四物汤送过去。 他独自用过晚膳后便到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如今他手握平阳侯府的重要把柄,又派了人顺着这条线去挖掘侯府更多的秘密,现在可以开始思考该如何去运用这些信息了。无论如何,侯府得除,周聿辞,哼,更是该死。 “寒光。” “属下在。” “去查一下……”谢重渊犹豫片刻,终是吩咐道:“去查一下她和周聿辞在江都的过往。” “是。” 不用多说,寒光也知道殿下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余晚烟。他领命而去。 谢重渊看着面前的信笺,面无表情。 他是相信晚晚告诉他的一切的,所以他原来也没有去查晚晚的过往的打算。 可是,方才在长街上,她提到万家灯火时怅然若失。 晚晚她说这些真的只是在指普通百姓吗?还是,她想到了曾经和谁约定过的寻常生活? 谢重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周聿辞。 晚晚的确向他交代了关于侯府的事情,包括和周聿辞相关的事情,可是,她难免会有所隐瞒。 晚晚初入京城,与侯府的其他人没有过交集,她究竟是怎么提前知道周聿诚和周玉寒的私情的。 谢重渊的脸色沉了下去。 除了周聿辞或许隐晦地向晚晚提起过以外,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 他们的关系曾经究竟好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引得周聿辞透露出会毁了整个侯府的秘密。 晚晚又为什么要替周聿辞守着秘密? 上好的毛笔在他手中应声断为两截。 这个秘密平阳侯夫妇知道吗?周聿辞如果记起曾经将秘密透露给晚晚,他会不会下死手? 所以,只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护着,他才会安心。 云岚院是余晚烟如今住地地方。 流霜端着酥酪和四物汤悄悄走了进来。见余晚烟还醒着,便道:“娘娘,殿下特意吩咐膳房那边做了酥酪,您起来尝一尝吧。” “你先放这儿,等会儿饿了会吃的。” “还有四物汤,殿下吩咐了,您一定要喝的。” “放这儿。” “要是凉了……” “知道了,流霜,你先出去,我睡会儿。” 流霜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还想再劝,却瞧见门口的一道身影。抬头看去,竟是太子殿下。 谢重渊示意她出去。 流霜不敢声张,悄悄退了出去。 余晚烟背对着外头,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她听到脚步声走近,以为流霜又来了。 她无奈道:“你快去休息吧,我说了我等会儿会喝的,睡醒了就喝。” 谢重渊拿着勺子慢慢搅动着,只余些微的热气在空气中上浮。 “晚晚,喝了再睡。” 第67章 用这种方式喂你 在听到名字的那一瞬间,余晚烟一个激灵。 谢重渊怎么又来了? 她裹着被子慌忙起身,警惕地想往床里头躲去,却被谢重渊一把拽住。 “不烫,温度刚好,吃块糕点垫下肚子,喝了再睡。” “你先放开我。” 余晚烟涨红了脸。睡觉的地方被一个男子闯入,让她难以接受。 谢重渊一手擒着她,另一手捏了块糕点递到她唇边。 余晚烟不吃,使劲往后缩。 她好气。 被迫跟着谢重渊来到东宫,被迫成为良娣,现在连吃东西的决定权都没有了,这让她觉得很愤怒。 “我不吃。” 谢重渊神色不变,只轻轻一拽,就将人拉到了身前。 “孤都这样亲自喂你了,你还不吃?” “不吃。要吃你自己吃。”余晚烟瞪着他。反正她现在逆反心理强得很,她就是很想和谢重渊作对,就是想看他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她就高兴。 “张嘴。” “哼。”她将嘴巴闭紧了,坚决不张。 谢重渊看了她片刻,咬住糕点。 对嘛,想吃就自己吃呗,干嘛非要逼她。余晚烟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胳膊被松开,她愣了一下,没来得及逃离,腰肢被一下子搂了过去,谢重渊的一只手顺势掐住了她的面颊。 余晚烟顿时想骂人。 看着陡然逼近的脸,她还没吐出声音,双唇被抵住,半块糕点落入口中。 余晚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呆呆地看着谢重渊。 怀里的姑娘不再挣扎,只茫然地盯着他,谢重渊的嘴角扬起笑意,忍不住又轻轻啄了几下。 余晚烟反应过来,生气地去推他,可是一点儿都推不动。她就想把嘴里的半块糕点吐出去,却被谢重渊捏住脸,耳畔传来他的低沉的警告。 “糕点有的是,你只要敢吐出来,孤就继续用这种方式喂你。晚晚,乖乖吃下去,孤不动你。” 被威胁了,弱小无助的余晚烟哪里还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糕点咽下去。 “吃完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又是一块糕点递到唇边。 “乖,再吃一点。” “我都吃完了!饱了,不想吃了。” 见她仍旧不愿意吃,谢重渊笑问:“看来晚晚还是喜欢孤用刚才的方式喂你?” 眼看他又要咬住那块糕点,余晚烟迅速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三两口便吃了下去。 一连吃了三块,谢重渊终于放过她。 “四物汤还没凉,刚好。” “我不……”余晚烟想拒绝,就看到他含笑的眼神,其中的意味让人害怕。 嘶,哪些瞎了眼的说当朝太子温润如玉的?该去洗洗眼睛了! “我喝。” 碗很快见了底。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余晚烟忍住想砸人的冲动,将空碗放回谢重渊的手里。 “还没结束呢。”谢重渊又端起一碗酥酪,“特意做的热的,尝尝看。” 余晚烟抗拒道:“真吃不下了。” 谢重渊舀了一勺,“是吗?晚晚刚才吃的还没有平时的一半。” “……”她平时吃的有那么多吗? 甜甜的奶香味十分诱人,余晚烟没坚持多久,端过碗,接着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啊!怎么可能不好吃! 余晚烟面上不显,将空碗塞回谢重渊手里,道:“一般,不算难吃,就那样吧。” “不好吃吗?”谢重渊若有所思,“看来膳房的这些人留不住了。” 什么留不住?余晚烟惊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只因为她的一句话,那些人就要…… 是了,眼前的人毕竟是高高在上太子殿下,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旁人是生还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因为谢重渊在许多时间里对她有着相当高的容忍度,所以她也常常忘了尊卑,常常在他的底线上不知死活地蹦跶着。 可他,现在毕竟是太子。 余晚烟急道:“没有,酥酪很好吃,我很喜欢,你,殿下能不能放过他们?”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有人因为她赌气的一句话白白丢了性命。 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惊恐,谢重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薄唇微抿,伸手想要将粘在余晚烟颈间的几根凌乱的发丝理至身后。 没想到这一举动被误会了,余晚烟轻轻往后一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丝毫的疼痛,只感到长发被人抚过,她方才睁开眼。 “孤刚才是在同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余晚烟强逼着自己不要去紧张,勉强平静道:“没有。” “那你躲什么?” 余晚烟飞快地在脑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晚晚,孤说过,孤希望你能和我们当初见面时一样,孤喜欢你真实的模样。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害怕孤,记住了吗?” 不,谢重渊哪会喜欢她最真实的模样呢?他将她困在东宫,她永远都无法和初见时那样了。而他喜欢的,也只是她的一小部分罢了。现在暂时还有兴致,他会纵容她一时的无礼,那等到以后呢? 余晚烟没法忘记谢重渊杀人时的冷血无情,那剑法快准狠,一招一式都是致命的。 真正的谢重渊,她害怕,她不敢想以后。 “真被吓到了?”谢重渊叹息一声,“是孤的错,孤给你赔个不是。” “那,那些人……” 谢重渊亲昵地揉揉她的脸颊,这次余晚烟不敢再躲。 “孤跟你开玩笑的,当然不会惩罚他们。哪怕他们做的膳食真的让你不喜欢了,孤也只会把他们调到其他地方去,再重新换批人过来。” 看着眼前的姑娘终于不再害怕,谢重渊的眼神变了变。 晚晚的出身和他不一样,她的骨子里还有着良善,以后,在她面前得注意点了。只是,她什么时候才会接受真正的他呢? “肚子还疼不疼?” “不疼了。” “以前每一次都会疼吗?” “还好,也没有疼,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这都是正常的。” “嗯,那你早点休息。” 余晚烟顿时警觉地看向谢重渊。那他呢? 谢重渊笑问:“你希望孤留下?” 余晚烟急忙摇头。她没疯。 “孤还有事没处理好。” 说罢,谢重渊起身离开了。 第68章 月事结束了? 吃饱喝足的余晚烟没有半点睡意。 谢重渊让她早点休息,那他自己呢?他睡哪?他应该不会再来这边吧? 有脚步声进来,余晚烟匆忙看去,是流霜,她放下心来。 流霜过来点了安神香。 “殿下担心您初入东宫不习惯,休息不好,特意吩咐奴婢点上安神香。” 余晚烟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问问关于谢重渊的事,又不知从何开口。 “娘娘安心睡吧,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流霜顿了顿,她自是看出了余晚烟的不安,便道:“殿下所住的长乐宫就挨着这儿,离得极近,娘娘若是想见殿下,奴婢替您去通报一声。” 哦,这么说来,谢重渊自有他休息的地方,那就好。 余晚烟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兴许是安神香的缘故,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一觉睡到自然醒,流霜在外头听到动静后方才进来,替她梳妆打扮。 余晚烟非常不适应事事由人侍奉着。即使是住在别院的那段时间里,很多事情还是她亲力亲为的。 她想阻止流霜,手刚抬起,就放下了。 余晚烟沮丧地想着,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余晚烟了,她现在在东宫,她的身份是谢重渊的良娣,她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再像曾经那样肆意妄为了,她要把自己约束起来,她…… 思及此,余晚烟胸口一阵沉闷。 她还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一生都困在这里,最后变成一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她,以后还有离开东宫的机会吗? 流霜的手非常巧。 余晚烟看着铜镜里的女子,妆容精致,珠围翠绕。她一阵恍惚,她还是她,瞧着却已经开始有几分陌生了。 “娘娘,殿下前两日命人在花园里安了个秋千,等用过早膳后您要去花园里走走吗?” 余晚烟神色淡淡,“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了。殿下说了,他希望娘娘在东宫能过得自在些,不必整日都守在院子里。殿下今日忙,等殿下得了空,会过来陪娘娘的。” 这话说得连流霜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们殿下竟然会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不过联想到殿下近几日来的所作所为,一切好像又开始变得合理起来。兴许殿下是真的喜欢上余良娣了吧,所以才会时刻惦记着。 这样,也挺好。在别院相处的那段时间,她能感觉到良娣是个很好的人。她衷心希望殿下和良娣能够圆圆满满,虽然良娣现在看着似乎还没有喜欢上殿下。 余晚烟兴致缺缺,她现在心情不好,浑身乏力,懒得动,最终还是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 接下来连着几日她都没有看到谢重渊。 午膳过后,余晚烟睡了一觉,醒来,就在她捧着书无聊地打发时间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肩膀。 余晚烟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转头看去,红唇擦着他的下巴划过。 谢重渊俯身看向案上的书籍,随意地翻了两页。 “喜欢看民间话本?” “殿下,放手。” 谢重渊依言松开,在她旁边坐下。 “喜欢就让人再去买点回来。” 余晚烟盯着书籍,沉默着不说话。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他想干什么? 谢重渊突然问道:“自从你到京城以后,先是在别院里待着,现在又是在云岚院里闭门不出,不闷吗?” 闷啊,怎么可能不闷。一丝怨气冒了出来。她变成这样还不是谢重渊害的。 不敢当面骂人,余晚烟狠狠地翻过一页书,以示心中不满。 谢重渊笑了,“今日孤正好空闲,带你出去玩,如何?” 余晚烟闻言立即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期待。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不过,和谢重渊一起? 好看的眉头随即微微蹙起。 谢重渊牵着她起身,“喜欢听戏吗?千音楼的戏堪称一绝,京城中不少达官显贵都爱去那里听戏……” 余晚烟没留意他在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谢重渊的下巴上,那里浅浅的一道红印,是她刚才不小心蹭过时留下的口脂。这要是被外头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她低声唤道:“殿下。” “怎么了?” 余晚烟面露尴尬,指了指他的下巴处,“擦一下。” 谢重渊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她上前。 余晚烟假装不懂,“我去给殿下拿面铜镜过来……啊。” 她倒在谢重渊的怀里,腰肢被紧紧扣住。 谢重渊握着她的手,指腹慢慢蹭着下巴处。刚才的触碰虽然短暂,却让他难以忘记,无需铜镜,他也知道到底是哪个位置沾上了口脂。 “还有吗?” “没,没有了。”余晚烟别过眼,不敢去看。 手背上附着的力道松开,她逃也似的迅速缩回手,藏到身后。 谢重渊轻轻按向她的小腹,“结束了?” 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余晚烟瞬间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瞪他,“你……” 原本想说的话语淹没在他不断靠近的深沉的双眸中,余晚烟急忙转了话头,“你不是要带我去听戏吗?” 谢重渊停了下来,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挨上。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尝一尝那诱人的口脂的滋味了。 “我,我这几天在这里待着好无聊,想出去玩。”余晚烟的声音听着有点颤抖。 谢重渊终是忍住了。 不急,再等等。 他叹了口气,“走吧。” 余晚烟紧紧跟在他身边。 暂时是躲过去了,那听完戏之后呢?她现在的身份是良娣,谢重渊不会放过她的。她该怎么办?要不,生个病什么的?可这又能拖多久? 马车内。 谢重渊气定神闲地坐下,然后朝余晚烟张开双臂,示意她坐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爱与人触碰的自己如今却总是忍不住地想和晚晚亲近,他想牵她的手,他想抱着她,他想……他还想做很多事情。 余晚烟站在马车门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太子殿下他想在马车内干什么! 她现在跳下马车还来得及不? 第69章 戏楼巧遇周玉寒 “晚晚,过来。” 余晚烟抖了一下。该死的脑子,快想啊,快想个理由拒绝啊! “你不想去听戏了?那也好,如果你想留在东宫,孤陪你……” 余晚烟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呵呵呵,我想听戏。” 这里离戏楼不远,很快就到了。戏楼里人多眼杂,谢重渊在外人面前又是个惯会装君子的,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还是先在戏楼避一避吧。剩下的,等会儿再说。 余晚烟紧挨着车门坐下。 谢重渊抬着的手放下了,余晚烟毫不掩藏的疏离令他心有不满,“晚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过来。” 余晚烟僵坐着不敢动。不是吧,就这么点时间,谢重渊难道也要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放浪形骸? 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惊恐表情,谢重渊又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他冷笑一声,“孤还没有那种做给人看给人听的癖好。” 嗯……怎么说呢,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初逃亡路上遇到的王嗣元和糜儿,这一对确实是有些特殊爱好的。 “孤不是王嗣元之流。坐过来些,别靠着门。” 余晚烟只好顺从地往里挪了挪。 谢重渊依旧不满,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非要离他这么远。 罢了,姑娘家,脸皮子薄,不与她计较。 谢重渊瞧着她紧紧攥着衣服的拳头,问道:“这几日你都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 余晚烟每日的情况都有人汇报给他,他已经知晓她的一切,可他还是更愿意听她亲口说出来,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余晚烟本不欲与他多交谈,却又担心若是不顺着他来,他又会在马车里为难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着。 马车很快到了千音楼,两人被迎了进去。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熟门熟路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是这里的常客?还是这千音楼是他的产业之一,是他用来打探消息的地方? 谢重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是个在暗地里下棋的人。朝中局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数只大手在此搅弄风云,每个人背后的实力都让外人看不清。 余晚烟虽然出身贫寒,但她不是个伺候人的性格,落座后她便专心地看着戏台。 谢重渊笑笑,主动倒了杯茶放在她手边,又将糕点推了过去。 余晚烟察觉到了,本能地想道谢,可一想到她如今身不由己的局面正是由谢重渊造成,道谢的话便堵在喉咙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看着戏台目不斜视,身旁的这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灼灼目光轻易地拐走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法聚精会神地看完这出戏。 谢重渊这般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为什么就偏偏盯着她不放呢? 她真的不理解。 中途,守在外面的玄影进来,他在谢重渊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余晚烟悄悄看了看,谢重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呵,千年的老狐狸,脸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层面具。 “晚晚,你在这里继续听,别乱跑,孤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谢重渊和玄影出去后,余晚烟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这个戏楼是谢重渊主动提出带她来的,莫非他其实是想来这里办事情,但是不方便一个人直接来,于是就用她做借口? 余晚烟又吃了一块点心,起身向外走去。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在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周玉寒,前世杀了她的人。今生,因为没有被周玉寒发现她撞破私情,所以,她暂时还活着。 周玉寒是平阳侯府的嫡长女,嫁与中书令钱筠之子钱沆为妻子,一年前,钱沆突然病故。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在钱沆去世后没多久,她就在江都遇到了周聿辞。啧啧,这周家内里的关系,她现在还没看清呢。她孤身一人,也没法去探清里头的真相。 现在谢重渊也知晓了这桩秘密,他一定会顺着这条线索将相关的信息全都探查清楚。 若是钱沆之死另有隐情,谢重渊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中书令钱筠手握大权,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即使无法拉拢,瓦解钱筠和三皇子谢璟衡之间的联系,于他,是绝对有利的。 谢重渊骨子里和温润君子完全不搭边,说不定就算周玉寒和钱沆之死无关,他还会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将二者联系上呢。 想着想着,余晚烟心中一阵寒凉。 没想到她的私怨竟无意间可以助谢重渊成事,这难道也是命运的一种安排吗? 谢重渊会怎么对平阳侯府?下死手,还是留一手?最后,他又会如何对她呢?今日,他究竟在布什么局? 余晚烟怔怔地发愣,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你……是余良娣吧?” 余晚烟的手在抖,她狠狠地掐着掌心,逼迫着自己冷静。 深吸一口气,她转过身去,平静地打量着周玉寒,假装是第一次见面。 “早就听闻有一女子救了太子,后来是由三殿下带她入京,最后太子收她做了良娣。那日侯府兄长的生辰宴,良娣走得早,我没能见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倒是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良娣。” 周玉寒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着余晚烟,眼底划过一抹不屑与厌恶。 “良娣果真是个美人,让人见了就心生喜爱呢。” 余晚烟不解。这一世,分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周玉寒为什么好像对她有敌意一样?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应该还不至于吧。又或者,这里头还有周聿辞的关系? 余晚烟头皮发麻。 平阳侯府的关系真的剪不断理还乱了。若是被捅了出去,这么劲爆的消息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别人隐晦的谈资吧。 余晚烟淡淡地打着招呼,“钱夫人。” 周玉寒脸色一变,很快又掩饰了去。 “良娣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呢?还是,在这等着谁呀?恕我冒昧地说一句,良娣貌美,独自站在这里,可是惹人注目的很呢。”周玉寒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小心引来别有用心之人。” 第70章 周玉寒不高兴了 余晚烟嘴角勾着浅笑。有没有其他的别有用心之人她不知道,反正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心怀鬼胎。 “玉寒,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雅间?” 周聿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慢慢靠近。 周玉寒盯着余晚烟,却发现她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听出来人的声音一般。 “你在和谁说话?” 周聿辞走近,转头看向周玉寒面前的女子。 是余晚烟。 惊喜、意外、慌张交杂着,周聿辞竭力压下复杂的情绪。 那日在侯府,烟儿收下了他送出的玉佩,她分明是对他有意的。他原本都开始计划着怎么和父亲母亲提出自己想娶烟儿,谁知,中途杀出一个太子,生生将烟儿抢了过去,这让他怎么不恼。 烟儿去了东宫,他没有理由再去找她。 她过得好吗?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会不开心?她出身低微,不如高门贵女那样有才华,会不会惹得太子厌烦?是了,太子只是因为烟儿救过他,所以才将她收入东宫的,太子根本不会喜欢她。 想着想着,周聿辞开始迫切地希望三皇子击败太子的那一天赶紧到来,太子倒台,他是不是有机会能将烟儿收了? 今日兄长早早出府替三皇子办事去了,周玉寒在侯府小住,闲得无聊便吵闹着要出来听戏,周聿辞虽不愿,但又不敢惹得这个妹妹不高兴,只好作陪。 来了戏楼她也不安分,到处走动,周聿辞不过是去替她取了支簪子,回来就发现雅间里没人了,便只能出来寻人。 周玉寒要是出了事,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准饶不了他。 哪知这一找竟让他再次见到了烟儿。 周聿辞恍惚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长发盘起,嵌着珍珠的鎏金步摇随着转头微微一晃,精致的妆容衬的她五官愈发的艳丽,只一眼看来,上翘的眼尾勾得人心底涟漪不断。 这样的美人本该是属于他的!是太子无耻地抢走了他的人! 周聿辞张了张嘴,干涩的嗓子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余良娣。” 不,他一点都不想唤她良娣,这种称呼无端隔远了他们的距离。他还想像以前一样,叫她烟儿。他们本来就该那样亲密无间的,不是吗? 周聿辞心里发堵,他很委屈。可是这里是走廊,不说可能有路过的人,就连他身边,现在还站着一个周玉寒在盯着呢。 周聿辞脑子里很混乱,他对周玉寒的厌烦之意更深了,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恨不得所有人事事都得顺着她的心意来。 因为偶然间被她得知了烟儿的存在,她便时不时地逼问与烟儿有关的事情,骄傲的大小姐眼里又一次盛满了可笑的妒意,于是寻了机会,千方百计地缠着他。所以烟儿刚到京城的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她,这才让太子有了可乘之机。 周玉寒来回观察着两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她这个二哥看余晚烟的眼神可一点都算不上清白,若是没有她在,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来。倒是余晚烟,看着好像对她二哥没有什么想法嘛。当然,此女心机深沉,说不定是装的。 余晚烟,哼,她一看就很讨厌,讨厌到恨不得立刻毁了她,让她消失。 “二哥,你怎么不告诉我良娣是这么个美人啊?怪不得生辰那日……” “玉寒!”听她突然提起周聿诚生辰,周聿辞眼皮子一跳,顿时拔高音调,慌张地喊住了她。 周玉寒笑得妩媚极了,“二哥,你在慌什么?嗯?” 周聿辞面色铁青。疯子!他这个妹妹现在就是个疯子!她知不知道那件事若是被捅了出去,他们侯府就完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二哥他……” 周玉寒涂着丹蔻的指尖几乎要点到余晚烟的胸口,却被一旁的周聿辞抓住手腕。 “够了。”周聿诚打断她,又怕惹怒了她,忙找补,“她是良娣,你,不可这样。玉寒,你不去看看新出的胭脂吗?我刚才一并给你取来了,就在雅间里放着。” 周玉寒不高兴,很不高兴。二哥就这么在意余晚烟?连碰她一下都舍不得? 她冷眼看着周聿辞,忽然笑道:“好啊,当然要去看了。不过良娣独自在这儿怕是有危险,不如,二哥你在这儿陪着她吧。” 说完,她转身迅速离去。她倒是想看看,两人独处,她二哥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此处不是谁都可以上来的,整条走廊只剩下余晚烟和周聿辞。 周聿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终于没忍住,“烟儿,你为什么不等我?”他的声音里有痛苦有埋怨。 余晚烟倒是觉得稀奇,周聿辞哪来的资格怪她?莫不是成天活在臆想的世界里,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周聿辞见她始终望着周玉寒离开的方向,以为她在生气,于是刚升起的那点埋怨又消失了。 “烟儿,玉寒她刚才不是有意的。她是侯府的掌上明珠,素来极受宠爱,所以性子偶尔娇蛮了些,她对你没有恶意的。她……” “你们兄妹二人的关系看着倒是亲近。” 周聿辞一愣,“嗯,还好。” 余晚烟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为什么以前在江都的时候你很少提起这一个妹妹?” “我……”周聿辞额角冒出了一滴汗,他斟酌着措辞,“她已经出嫁了,所以,所以我没有提及。” “算算时间,那时候她丧夫不久,你就离开京城?为什么不陪着她呢?” 周聿辞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烟儿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事,周玉寒还不会没脑子到直接告诉烟儿,兄长,更加不可能会说了。 “你们那时候难不成吵架了?” “对对对。”余晚烟的一句话让他如找到浮木似的,周聿辞急忙接过话,“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宠她宠过了头,所以,所以有时候我难免会看不惯她的一些行为。那时,一时生气,我,我就去了江都。” 总算绕过去了。 周聿辞的心绪平复了些,接着道:“很幸运,在江都,我遇见了你。” 第71章 露出斑驳的痕迹 去他的幸运,这简直晦气极了! 余晚烟脸上假装的平静差点维持不住。方才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嘿,不对劲。也不知道他竭力想隐瞒的东西还能藏多久。 周聿辞没瞧见她的厌恶,深情款款地说道:“烟儿,我心里一直有你,即使你现在成了太子的人,可是,烟儿,以后,以后我……” “以后如何?”谢重渊噙着笑从不远处走来。 周聿辞懵了一下,见了来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是了,一时激动让他忘了,没有太子的允许,烟儿哪能随意出入东宫。 “见过太子殿下。” 谢重渊走近,将话本放入余晚烟手中,“你不是喜欢吗?买来给你打发时间。等看完了,再给你买。”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周聿辞身上,仍旧笑着,“还没告诉孤呢,你以后要如何?” 对太子的人诉说情意,又被太子当场抓包,该怎么办? 周聿辞后背冒出一层薄汗。虽说太子仁慈,不会罚他,可这等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周聿辞低着头,他只能看到谢重渊白色的衣袍,倏忽间,心底的妒意窜了出来。 凭什么太子这样的人就是一个高风亮节的如玉君子呢?凭什么他能引得京中贵女的倾心呢?凭什么他抢走了烟儿却不被人指责呢?他,就该被拉下储君之位,跌落泥潭,就该被人唾弃嘲笑。 “周二公子,你还没有回答孤的问题。” 周聿辞勉强道:“以后当严于律己,若能习得殿下的君子之风,是臣的荣幸。” 谢重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哦?孤记得周二公子似乎还没有官职吧?” 周聿辞身形一僵,就听得谢重渊接着道,“下一场戏就要开始了,孤方才瞧见钱夫人在同丫鬟说着什么,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是,殿下。” 周聿辞告退,刚走几步,膝盖一痛,就要向前栽去。 坏了!要在这里出大丑! 他浑身使劲,可惜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扑棱几下也没法稳住身形。 谢重渊身后的玄影一个闪身便到了周聿辞旁边,仅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周聿辞是站稳了,但是他的衣服,裂开了。 玄影一松手,衣服便麻溜地掉了下去。 周聿辞半裸着站在那里,露出了斑驳暧昧的新鲜痕迹。 余晚烟看得目瞪口呆。 楼梯处走上来的几个人也震惊地看着这边。 哇哦,劲爆! 谢重渊迅速捂住余晚烟的眼睛,“脏,别看。” 周聿辞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手忙脚乱地拎起破碎的衣服,想将他们拼凑完整,遮住身体。 他好恨啊!这该死的衣服好端端地怎么就……裂了!他还不如摔倒在地上呢! 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后面的太子,更不敢去看楼梯口的那些人,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来的是一群世家子弟,他们当然都认识周聿辞。 嘿,真别说,周聿辞身上有那么一点太子的影子在,像是个高洁的公子,没想到,都是装的,表面看着干干净净,私底下玩得这么花啊。 还挡什么呀,他们都看见啦! 那青青紫紫,那指甲划过留下的红痕,那牙印,啧啧啧,多新鲜热乎啊,绝对是刚留下没多久!他们敢打包票,应该是不出一个时辰! 谁呀谁呀?这一个时辰内周聿辞的行踪有谁知道呀? 这些世家子弟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 他们心里鄙夷的很。周聿辞是庶子,却备受平阳侯夫妇的宠爱,便是平阳侯世子也常有维护,所以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也不敢多怠慢他。 结果,虚假的玩意儿,挺会装模作样的啊。平时他们说荤话的时候,周聿辞还总不愿听呢,原来,他是喜欢直接做啊。 这衣服,料子瞧着是不错的,怕是刚才被撕过了,现在才这么不结实吧,一拎就碎了。 周聿辞哪还有脸跟这群人打招呼,捂紧破碎的衣服跑了。 这几个世家子弟满脸坏笑地目送他离开。 里面不乏有另类爱好的,忽然感叹一声,“还挺细皮嫩肉。” 旁边的人发出哄然笑声,“你还真别说。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行了,别说你有想法啊。周二好歹还是平阳侯府的人呢。” “诶!别管他了!太子殿下要走了!咱们快过去打招呼啊!” 几人快步赶过去。 中途,有人小声道:“殿下旁边的红衣女子是谁啊?莫不是那位良娣?” “造孽啊,无耻的周聿辞,这里还有别的女子在呢,他怎么敢的啊?” 几人终于赶上了。 “见过太子殿下。” 谢重渊将余晚烟挡在身后,“戏就要开场了,孤今日还有事,便不同你们一起了。” 太子殿下要走,他们谁敢拦。 等谢重渊他们走远了,这几人才窃窃私语。 “可惜了,没看到那女子的模样。” “不用多想,肯定是那位良娣了。这么多年,你见过殿下和哪个女子这么亲近过?也就余良娣,能让殿下求到陛下面前去了。只可惜,陛下似乎不喜……”他默了默,止住要说的话,叹气,“唉。” “算了,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说的好。走吧,听戏了。” 这些公子哥的话题很快又转到了戏子身上,说说笑笑地去了先前定好的雅间。至于周聿辞今日一事,怕是很快要传开喽。 在外人面前,谢重渊终是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他带着余晚烟回到雅间。 余晚烟不知道她现在应该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刚才辣眼睛的场面,谢重渊虽然挡得快,但她还是看见了。 有一说一,抛开周聿辞身上的那些痕迹,她看过的男子,再算上一个周聿诚,周家两兄弟的身材不如谢重渊,真的。 呸,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余晚烟忙抛开杂念,就听到谢重渊幽幽问道:“晚晚在想谁?” 第72章 你不许再惦记他 “想你的……”余晚烟忙住嘴,怎么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想你刚才……怎么出去了那么久?”她终于艰难地编出了一个理由。 “这么想孤?” “呵呵。”余晚烟干笑两声。谁要想他啊,她巴不得看不到他呢。 戏曲已开场。 谢重渊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水,“你刚才出去,是为了找孤吗?” 要回答是吗?这种违背本心的话,余晚烟有点说不出口。 “晚晚,回话。” 余晚烟终于转头看向谢重渊,“你到底想问什么?你是不是又想问周聿辞的事?我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这家戏楼,是你今天自己决定要带我来的,我没有同你撺掇过半个字。我没有……背着你搞什么小动作,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你眼皮子底下联系外人。” “不高兴了?” 谢重渊本来就没有质问她的意思,他只是想和余晚烟说说话而已,却反被误会自己在怀疑她。 “晚晚,我不是在指责你。你对京城不熟悉,要是到处乱走,出了事怎么办?” 余晚烟嘲讽一笑,“殿下的本事大着呢。” 言下之意,谢重渊会将一切的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看似只带了玄影一个随从,那暗地里呢?又安排了多少暗卫?比如那个寒光,现在是不是又猫在哪个角落正盯着这里呢。 余晚烟又问:“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周聿辞的话殿下听到了多少?” “你很在意?”谢重渊状似漫不经心地笑着,“没听到多少。就从他说他很幸运遇见你那里开始吧。” 哼,幸运?周聿辞竟然还敢觊觎他的女人,还敢在背地里偷偷摸摸挖他的墙角?很好,他会让他“幸运”的。 “嗯?烟儿?你怎么还允许他这么亲昵地唤你的名字?” 余晚烟不甚在意,“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我和殿下非亲非故的时候,殿下难道唤的就不亲昵了吗?” “晚晚,你这是在为了他指责孤?” “我没有。” 谢重渊面色沉了沉,复又笑道:“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余晚烟愣了下,别过脸去。谢重渊问的该不会是周聿辞那一身的痕迹吧? “他身上那些……是你干的?” 谢重渊的笑容差点龟裂。他怎么可能对周聿辞做那种事! 余晚烟也意识到问得不对。 “你指使玄影干的?” 玄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抽搐了一下。 看到两张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对劲,余晚烟再度纠正了一下她的话,“你指使玄影撕了他身上的衣服?” 玄影默默闭了闭眼睛,其实,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谢重渊晃着茶杯。 余晚烟在一旁看着茶水在杯口打转。晃,晃不死你,再用点力,泼自己一身。 “周聿辞这样的人,好脸面,他又一直装模作样的,喜欢在别人面前假装自己是个高洁的人……” 听到这,余晚烟忍不住冷笑一声。要是不带上周聿辞的名字,她还以为谢重渊在说他自己呢。 谢重渊不以为意,接着道:“今日当了好些人的面破了衣衫,那一身的痕迹暴露于众,他私底下的行径定会惹人猜疑。并且,就算他是平阳侯的儿子又如何,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此后是不会断了。” “你就不怕今日撞见此事的那些人心中好奇,去查周聿辞和谁在一起了?” “晚晚好像笃定那个女人是谁了?” 余晚烟一噎,否认道:“我不知道。” 谢重渊了然,“你猜的没错。寒光向孤汇报,说你碰上了周玉寒,所以孤才过来。” 果然是她啊。这个周家,乱透了。 “你真不怕他们查到周玉寒啊?若是没有确定性的证据,这只会被当做谣言。平阳侯要是知道了,定会想尽办法去平息流言。同时,周聿辞他们也会小心谨慎,这种事情,日后怕是不会再做了。如此一来,平阳侯府可伤不了半分。” 余晚烟看着谢重渊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好奇地问道:“你今天让他当众出了丑,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是孤让他出丑。”谢重渊纠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晚晚,是他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他和他的兄长周聿诚,没有什么区别。” 嗯……所以? 余晚烟茫然。周聿辞干不干这事对谢重渊的计划没多大影响?单单周聿诚和周玉寒也足够惊世骇俗了,已经能让平阳侯府声名扫地被人唾弃了。 谢重渊强调,“所以,晚晚,周聿辞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很脏,他私生活很乱。” 余晚烟听得更糊涂了。这些她都知道啊,可是,这和谢重渊又有什么关系呢? “晚晚,既然都看见了,以后你不许再惦记他,不许再和他有任何的往来。听到了吗?” 谢重渊终于说出了他今日所为的目的。 有没有周聿辞对他的计划都没什么影响。可是,他不知好歹,三番五次逮着机会就往晚晚身边凑,恬不知耻地用那恶心的眼神觊觎晚晚,他怎么可能会让周聿辞好过。 那双眼睛,谢重渊阴恻恻地想着,暂时先在周聿辞的眼眶里留一段时间吧。 “我什么时候惦记他了?我那是……”余晚烟感到荒谬,又无从辩解。她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平阳侯府的。” 谢重渊点头附和,“很巧,孤也是。”他很高兴晚晚和他一样对同一个人有着相同的厌恶。她,是站在他身边的。 回想着谢重渊刚才说的话,余晚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今日做的这一出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清周聿辞吧?” “是。” 看着她的错愕,谢重渊沉默片刻,取出一方帕子,放在桌上。 余晚烟看去,觉得眼熟。她随意问道:“这是谁的帕子?”看着像是姑娘家的。 “你的。” “我的?”余晚烟靠近仔细瞅着,又将帕子展开,“是吗?你哪里弄来的?” 谢重渊看着她,道:“周聿辞的别院,他藏在了衣柜里。” 第73章 烧毁送他的帕子 余晚烟抬着的胳膊僵住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初周聿辞为了救她,手受了伤,她当时就拿了帕子给他擦拭伤口,后来忘记要回来了。 可是这个款式的帕子她以前买了一沓,离开江都后就没再用了,谢重渊是怎么知道的? 谢重渊看出她眼中的疑惑。 “晚晚,我们以前相遇时,你用的就是这个帕子给孤擦拭的伤口,你忘了。” 肯定的语气,暗含着谴责。 他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晚晚为什么要忘了? 在他们分别后的那段时间里,他总能不经意地就回忆起彼此相处的每一个画面,他清晰地记得晚晚所有生动的表情,命运般的纠葛让他品味到了思念的滋味,可晚晚忘却了。 他面无表情地当着余晚烟的面点燃帕子,火势渐起,顷刻间帕子化为灰烬。 谢重渊语气森然:“你给了别人,被别人碰过了,脏了。” 余晚烟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伴随着热浪从对面传来。他不喜欢周聿辞这个人,连带着不喜欢与之相关的一切,所以烧了帕子,可以理解。可帕子都烧完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她默默坐直身子,索性不再去看谢重渊,专心听戏。 戏曲已到了尾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落下帷幕。 “还想继续听吗?”谢重渊的声音里难辨喜怒。 问的话很平常,可问话的人不寻常。余晚烟头疼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现在伴太子都感觉跟伴个老虎一样了。 该死的周聿辞,没事惹什么谢重渊,现在连累到她身上来了。 余晚烟骂了两句后,才道:“都听殿下的安排。” 谢重渊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声喊道:“余晚烟。” “在。” 余晚烟匆忙应声,就要站起来听他的吩咐。都连名带姓地喊了,可见他现在有多不高兴。 “坐下。” 余晚烟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硬生生地扎了个马步。 谢重渊再次开口,“坐下。” 得了命令,她重又坐了回去。 眼角的余光瞟见玄影,又悄悄打量了周围,没看到那个寒光,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余晚烟打心眼的佩服,她很好奇这些人是怎么熬过谢重渊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的,哦,还有流霜他们也是,到时候得去向他们请教一下。 “晚晚,孤说过,在孤的身边,你自在些,不必那么拘束。” 余晚烟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记住了。” 表面上在答应着,实则暗自腹诽,好话尽被他说去了,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谢重渊,遭罪的又是她。 还自在些,呵,要是真心希望她能自在生活,谢重渊为什么要逼着她进东宫?她如今的行动看似没有被限制,那是因为她整日闭门不出,什么都没有做。若她真随心所欲,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见不到太阳了。 “晚晚,还想看戏吗?” “不看了。” 看什么戏?戏台上的戏总有落幕的时候。戏台下的呢?她,谢重渊,章平帝,平阳侯府,三皇子,还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共同演绎的大戏,永不落幕,直到表演者死去,属于他的戏份或许才结束。 谢重渊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 去哪?她不知道。 若是在萧县,她可以去采花,可以去爬山,可以去划船,可以听街坊邻居唠嗑,可以帮街头的大娘做糕点,她有好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可是,这里是京城。 鸟儿在笼中,便什么都做不了。 余晚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京城,我完全不熟悉。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谢重渊一怔,心里头忽然有些不是个滋味。 现在外面的形势复杂,他不放心晚晚和别人接触。她终日独自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确实孤单了。 或许,可以考虑找个人来陪陪她?这段时间他很忙,明的、暗的,许多事情都要处理。等到时候再说吧。 谢重渊站起身来,看着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用膳。今晚有灯会,晚膳后,孤带你逛一逛京城的夜市。” “嗯。” 他们坐上马车,余晚烟也不问去哪,问了也没用,反正跟着谢重渊走就好了。 一路很安静,余晚烟有些尴尬。她想到既然谢重渊让她自在些,那就……随便聊点什么吧。 她轻咳一声,道:“刚才遇到周玉寒,我和她打招呼时称呼她钱夫人,她的神情一瞬间好像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她掩饰的很好,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你说,她和钱……钱沆的关系,是不是有一些奇怪?她夫君病故也才一年多。他们以前的关系是不是不好呀?” 谢重渊淡淡开口,“晚晚,你放在别人身上的注意力倒是挺多。” 得嘞,听这话说的,好像又不满了。 余晚烟闭嘴了。呵,这还要她怎么自在?说两句话就不高兴,她真心觉得他们俩不适合待在一块儿。 谢重渊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没别的意思,晚晚是他的人,难道不应该多看看他吗?总盯着平阳侯府是怎么回事。 “之前没有传出过他们夫妻不和的消息。不过你放心,这事孤在查。晚晚,除了在孤这里,对着别人,关于侯府你一个字也别提。” 余晚烟小声嘟囔,“知道的,我又不傻。对着你我都不想提呢。事到如今,还不都是你逼着我说的。” 她委屈巴巴的埋怨无意间带着一股娇俏之意,谢重渊嘴角的弧度往上扬了扬。 至于平阳侯府的那点事什么时候捅破,他自有打算。晚晚对那些人的关注太多了,多到让他忍不住地去猜测晚晚和周聿辞曾经在江都到底发生过什么,又是什么事情导致晚晚独自逃离江都。 对了,还有她在江都的那些亲人,逼着她嫁人,这些账,到时候也得一一算清。 派去江都的探子应该也快回来了。 不过,比起直接看那些被记录在密信里文字,他更希望晚晚能亲口告诉他。他想看到晚晚依赖他,他不介意晚晚借他之手除去过去欺凌过她的人。 第74章 她该往哪里逃跑 他们在京城最好的酒楼用了晚膳。 余晚烟吃得心不在焉,自来到京城后,不论是在谢重渊的别院还是在东宫,她每天都能吃到精致美味的佳肴,所以她对这酒楼的吃食反倒没那么在意了,她现在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外头。 夜幕降临,街道上热闹声四起,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隐约的欢声笑语。 余晚烟忍不住向窗口看去。朱色的窗户紧闭,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由得盯着谢重渊看,眼里写满了催促之意。 要不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在这慢慢吃着,她独自出去玩? 余晚烟和谢重渊对视,眨眨眼,试图让他看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重渊当然明了她的心思。他假装不知,不紧不慢地又盛了碗汤喝起来。 余晚烟默默叹气。 不愧是皇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无人可比的气度,恐怕除了权力以外,再热闹再生动的东西都无法在他心里漾起半点涟漪。这样的人,即使天塌下来也会从容不迫的。他不成大事,谁还能成? 一小碗汤终于见了底。 谢重渊这才起身。 不用他喊,余晚烟赶紧跟上。 越走,外头的声音越大。 余晚烟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几乎要走到谢重渊的前头去。 出了酒楼,入眼的便是京城夜市的繁华盛景。 “人多,别乱跑,小心被撞到。”谢重渊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身边,“时间还早,慢慢逛。” 余晚烟略一低头,便瞧见牵着她的那只手,强势,不容拒绝。 她抿抿唇,指向身旁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好看,想要。我能试试吗?” 看着她期待的神色,谢重渊自然是答应了。 余晚烟顺势甩开他的手,拿起面具仔细地挑选着。 京都热闹,出来游玩的世家子弟绝不在少数,谢重渊这张脸可太惹眼了,她才不想被连带着认出来呢。 她挑挑拣拣,给自己先拿了个兔子面具,又随便拿了个狐狸面具给谢重渊。哼,心思深沉的老狐狸就适合狐狸面具。 谢重渊挑眉,接过,顺从地戴上。 余晚烟左看右看,还算满意,遮住了面容,虽然周身的气度看着不似普通人,但别人应该认不出这是太子了。 她正准备把兔子面具给自己戴上,忽然觉得狐狸和兔子,这一对,怎么看心里都觉得膈应。狐狸是吃兔子的,她才不愿意被谢重渊抓住呢。 不行,重新选一个。 选来选去,她选了个鬼脸面具。丑就丑吧,至少看着凶,吓死谢重渊。 “老板,要这三个。” 玄影利索地付完钱。 余晚烟笑眯眯地将刚才的兔子面具给了玄影。 玄影是谢重渊的侍卫,京城里那么多官宦子弟都认识。别说是戴面具,就算谢重渊裹条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不露出一根头发丝,只要玄影跟在后面,那些人看到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前面的男人是谁。 “给你的,戴上试试看。” 玄影的后背顿时冒出一层薄汗,他哪里敢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面具,而是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啊。 “拿着呀。” 余晚烟见他呆呆的一动不动,又注意到有人往这里看了过来,她急了,就要亲自上手给他戴上面具。 谢重渊隐在面具后的脸已经懒得装了,他目光寒凉,冷声命令道:“自己戴。” 玄影这才低着头接过,不敢多看一眼。跟随主子多年,他知道,太子殿下生气了。 余晚烟压根就没察觉到身边变得诡异的氛围。她现在很安心,终于可以好好地游玩了。 为了避免谢重渊可能突如其来的牵手,每个摊位上的东西她都挑着拿起来看一看,两只手根本就没有空闲过。 前面是表演杂耍的地方,人很多,不时传来叫好声。 余晚烟被吸引了过去,谢重渊跟在她身后。他不明白这种无聊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变着法子唬人。可他看着余晚烟难得的高兴,便也由着她去了。 谢重渊环顾四周,瞧见了老熟人谢璟衡。 谢璟衡正带着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周玉容在挑花灯,身后围了几个侍卫,将他们与百姓隔绝开来。 不远处是周聿诚和周玉容,他们正在一个摊位前猜字谜。外头人多,他们之间的举止还算规矩。 谢重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即将年满十六,看他们目前相处的样子,谢璟衡和周玉容的婚事估计也快定下来了。 谢重渊低声吩咐了玄影两句,玄影领命而去。 夜市越来越热闹了,一大股人流忽然从前方涌了过来。 谢重渊不再关注谢璟衡那边,他正要牵着余晚烟的手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一片衣角从指尖划过,他抓了个空,两人瞬间被隔开。 玄影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余晚烟就注意到了,刚好前面又挤来了乌泱泱的一批人,她没有主动去找谢重渊,自觉地顺着另一边的人潮向左走去,头也没回一下。 被人挤着,余晚烟丝毫没有烦躁,反而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这一刻,她远离了谢重渊及其有关的人,她被迫地往前走,越走心情却畅快,她终于笑出了声。 没走多远,在分岔路口她又遇到了一批人流,她拐了个方向继续走着。 她走过了字画摊,书生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她走过了糖葫芦摊,小姑娘缠着她母亲要吃糖葫芦,她走过了首饰摊,男子正将一支普通的木簪簪入姑娘的发间,姑娘羞涩低头,面若桃李…… 她走到了一棵古树下,身边的人终于少了,不再推着她向前。 余晚烟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逃!趁着夜色正深,趁着人多,趁着谢重渊和玄影都不在身边,她有机会逃,赶紧逃离这让她窒息的地方! 余晚烟激动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可是,她现在是在哪里?城门的方向又在哪里?她该往哪里逃跑? 京城那么大,周围人来人往,余晚烟迷失在了这里。 第75章 游夜市似遇故人 就在她选定一个方向正要过去的时候,忽然瞧见前方桥上站着一个男子,旁边的人说笑着经过,唯有他站在桥中央,望着这里。 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们纷纷仰头看去,只有那个男子仍旧站着,一动不动。 烟花照亮了他的面容,余晚烟怔住。 是赵彦和吗?是他吗? 余晚烟的手微微颤抖,正要细看,一群人打闹着挤上拱桥,桥上的男子不见了。 余晚烟提起的心落了下去。 定是她眼花认错了人,赵彦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他说过的,他不想科举入朝为官,他不喜欢京城的尔虞我诈。 而且不久前她给赵彦和写了封书信,信中没有提及她被人绑到了京城,她只告诉他自己去南方找亲戚了,她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赵彦和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经过数月相处,余晚烟对赵彦和还算了解,他确实如祖父所说的那样,知恩图报,言而有信。她害怕赵彦和因为她来到京城,所以才编造了一个谎言。 赵彦和是个好人,他不该被她连累。 想着想着,余晚烟忽然落下泪来。 她开始无比怀念萧县,那段自由肆意的时光仿佛如梦一场,被掩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再也无法重现,与之相对的现在,绫罗绸缎金簪银饰完全锁住了她。 余晚烟蹲下身来,泪流满面。 她逃不掉的。 谢重渊不在她身边,玄影不在她身边,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呢?还有寒光那些暗卫呢?他们会不会正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晚烟不敢赌。 谢重渊现在对她还有逗弄的兴致,在允许的范围内会纵容着她。可若是她忤逆了谢重渊,惹恼了他,余晚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亲手抓住关起来的金丝雀自己打开笼子逃掉的,谢重渊也不例外。 就算现在没有暗卫在暗处盯着,没有事先预备的出逃注定会失败。 今晚,她是无法离开京城的。 认清现实的余晚烟清晰的意识到方才任性地离开谢重渊的身边已经是一个错误的行为了,以后,谢重渊会不会再也不会放任她离开?或是,一直都派人盯着? 余晚烟不得而知。 她默默哭着,任由泪水沾湿了衣袖。 身边蹲下来一人。 “晚晚,别害怕,孤在呢。” 余晚烟哭得更伤心了。 看吧,她就知道谢重渊这个混蛋很快就会找上来,还好她没逃跑,不然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晚晚。” 谢重渊抬起她的脸。面具早就在人潮的拥挤中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透过夜色,他看到那泛红的眼眶里不断落下泪水。 呼吸一滞,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轻轻安抚着身前哭到发抖的姑娘。 “是孤的疏忽,以后孤一定不会再犯这个错了。晚晚,别哭了。” 可别啊!还是无限放大这个美丽的疏忽吧!好让她彻底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余晚烟内心哀嚎,却依旧在抽泣着。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谢重渊不由分说抱着她起身,上了马车。 余晚烟累了,停止哭泣。由于刚才哭得久了,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动。 谢重渊因为她短暂消失而升腾起的不悦早被她的泪水冲散了去。原本他想质问余晚烟,为什么在人群中不牵着他的手?为什么被人挤散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为什么往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为什么没有过来找他? 所有的问题在目光触及那张湿漉漉的脸庞时,都被谢重渊咽了回去。 她到底在哭什么? 余晚烟当然知道要为自己刚才的行径找理由了。 “我看到好多人都往那里走,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呢,结果热闹没看着,你却不见了。周围尽是些陌生的人,天色昏暗,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你。” 她吸吸鼻子,继续道:“我就想着,站那里等你好了,你本事那么大,你身边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找来的。结果,我等了很久,你才过来。” 谢重渊拿着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的鼻头红红的,眼尾也红红的,那可怜委屈的模样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责备之心。 谢重渊其实早就看到独自站在树下的余晚烟了,她站在那里盯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拱桥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异样。 谢重渊看不透她在想什么,直到余晚烟忽然蹲下身子,他方才过去。然后,他发现她哭了。 罢了,晚晚在京城除了平阳侯府的人以及谢璟衡之外,认识的便只有他了。或许,她真是因为意外走散,这才惶恐到哭泣的吧。 谢重渊盯着她看了许久,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是孤的过错。但是,晚晚,你不要骗孤。以后,听孤的话,不要乱跑。记住了吗?” 刚才的沉默让余晚烟很是紧张,他会相信她说的话吗?而谢重渊沉默后的一番话,让她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骗?谢重渊是察觉到什么了吗?还是他其实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什么? 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追究她刚才突然的跑开了吧? 余晚烟睫毛轻颤,乖乖应道:“我记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眸,“那我以后,还能出来玩吗?” 谢重渊又不说话。 余晚烟急道:“我太久没有出来玩了,一时高兴,这才没注意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好了,孤答应你,到时候让人在暗处跟着你就是了。” 余晚烟佯装欣喜,脸上露出了笑容:“多谢殿下。” 哼,有人跟着就有人跟着吧,那她至少可以把京城的地形给摸清楚了,以后如果逮着机会,说不准还真能逃离这个争权夺利、性命朝不保夕的旋涡。 她笑得好看,眼尾的红宛若天然的脂粉,看得谢重渊一怔,一抹暗色从他眼底划过。 第76章 我累了,你去找别的女人 夜市游玩遇到变故,谢重渊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马车带着他们回到东宫。 余晚烟正要从马车上下去,猝不及防被谢重渊打横抱起。她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殿下,我没有受伤,我能自己走的,你放我下去。” 谢重渊并不理会,紧紧抱着她向内走去,一直走到了长乐宫。 余晚烟看着陌生的宫殿,渐渐慌乱了起来。 这是哪里?谢重渊想做什么? 她推搡着谢重渊的胸膛,“殿下,你放我下去,我现在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谢重渊神色平静,踏入寝殿,稍稍加快了步伐。 殿门被关上,余晚烟看到前面摆放着一张床,彻底慌了,“你放我下去!我要回去!” 谢重渊弯腰将她放在床上。 他的寝宫,除了日常过来收拾的宫女以外,第一次有了其他女子进入。 现在在他床上的人是晚晚,这感觉,很好。 余晚烟刚躺下去便拼命挣扎着起身。 这地方她第一次来,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是谢重渊住的地方,她身下的这张床是属于谢重渊的。 谢重渊自然不会如她所愿,他轻而易举地按住她,将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上方。 晚晚意外地闯入他的生命里,他抓住了她,她是属于他的。他爱之珍之,愿意宠着她,哄她开心,理应也可以做点别的,不是吗? 他没有忘记那娇艳如花的唇瓣有着何等美好的滋味,让人品尝过一次便会上瘾,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触碰过了。 谢重渊俯身吻了上去。几天来日思夜想而不得的渴望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她还是那样的甜,甜的让人心醉,让人不愿放开。 谢重渊不由得加重了这个吻。 她说的没错,甜,果然会让人开心。 谢重渊一手控住她的两只胳膊,另一手开始向下探去。 破碎的呜咽声从余晚烟的唇齿间溢出,她绵软无力,脑袋晕乎乎的。所有挣扎的力道都被化解了,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外衫褪落,她掉下了眼泪。 谢重渊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挣扎。他终于舍得短暂地放过那两片变得红肿的唇瓣。 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谢重渊哑着嗓子笑问:“晚晚,你是水做的么?怎么这么爱哭?” “不,我不想要。” 说话间,水红色的肚兜带子已然被松开,胸前一片清凉。 谢重渊看着眼前的美景,眸色愈发深沉。 姑娘的身躯轻颤,他低声安慰:“晚晚,别怕,一切都交给孤。” 鲛绡宝罗帐落下,灯影摇曳。 宫人都规规矩矩地守在远处,没有谢重渊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靠近。 *** 余晚烟无力地闭着眼睛,身上尽是暧昧的痕迹。 谢重渊还想再来,见她已是累极,心有不忍,终究还是放过了她。 他抱着余晚烟,平息着躁动。 感受到异样,余晚烟缓缓睁眼,她声音暗哑,颤抖着小声哀求:“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谢重渊你放过我吧,你换个人——唔……” 又是一个缠绵的吻封住了她将要吐出口的让人不快的话语。 直到她气喘吁吁,眼里又泛起水雾,谢重渊这才放过她。 他紧紧抱着她,两具身躯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好似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还说不说不中听的话惹我不高兴了?” 余晚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哪里知道谢重渊现在想听什么?她都快累死了。 今晚她躺在谢重渊的床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谢重渊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良娣,是谢重渊的人,除非谢重渊将她彻底忘却,否则,她逃不过这一遭。 余晚烟不解,从她这段时间观察打听下来,谢重渊似乎好像真的不近女色,那为什么对她就亲亲抱抱的?难道就是因为她没有一看到他就往他身上扑的缘故?谢重渊就好这一口?就喜欢征服不喜欢他的女人? 余晚烟觉得匪夷所思。 世间男人大多好色,又有着喜新厌旧的通病。 谢重渊身居高位,或许因为忙着争权夺利,暂时没有近女色的功夫,但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子想挤过来了。 现在,他得到了她,或许新鲜感很快就会过去了吧 他日若登上高位,应当会将她彻底忘却。 想到谢重渊会腻了她,会将她抛之脑后,余晚烟就一阵欣喜。等到那时,谢重渊就不会再派暗卫跟着她,她也许也就有了逃离的机会。 至于身子,要了便要了吧,女子又不是没了贞洁就活不下去了。 只是…… 余晚烟很烦躁,动的又不是她,她累得要命,谢重渊怎么精力就那么旺盛呢?一点疲惫的神色都看不出来。 余晚烟怕了,想为自己着想一下,还挨了训。 那,她就再为谢重渊考虑一下嘛。 “殿下身份尊贵,又俊逸非凡,许多女子都倾心殿下,殿下还是去找她们吧,今日我,我真的累了。” 看,她多贴心……唔…… 又是一阵缠绵的吻将她吻得头昏脑涨的。 谢重渊亲完,又在她的下巴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看你精力倒是不错,还有功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余晚烟忙争辩道:“没有,我是真的累,还有点疼。” 谢重渊修长的十指抚过她的长发,“知道你第一次,不弄你了。但是,晚晚,你不应该将其他女人往我身边推。” 如他所说,确实有许多女人因为各种原因想往他身边来,他若是真想要,又怎么会直到今天,才有了第一个女人。 他在外面戴了层层面具,唯有不近女色是真。如今看来,连这一点也算不得真了。哪有什么不近女色,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自己想要的人。 可是晚晚在做什么?她居然想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 谢重渊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他也意识到,晚晚好像不喜欢他。 若是喜欢,就该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占有,而不是急切地想要推开。 思及此,谢重渊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第77章 替她清洗身子 晚晚现在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其他人。 那以前呢? 谢重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周聿辞。他能感觉到如今晚晚对周聿辞对平阳侯府的不喜。可是他们曾经在江都相处过,晚晚对周聿辞也甚是了解,他们会不会…… 想到晚晚或许喜欢过周聿辞,谢重渊不禁咬紧了后槽牙,一股妒火隐隐燃起。 他救了她,她给他包扎伤口,这剧情怎么听怎么熟悉。晚晚说过的,周聿辞连点小伤都会喊疼,那个懦夫用这种方式去骗晚晚,晚晚心善,或许……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恨不得现在就派寒光去把周聿辞给剁了。不,应该是把周聿辞提过来,他要亲手弄死他! 还好,晚晚现在不仅不喜欢周聿辞,在亲眼看见戏楼的那一幕后,只怕是会更加的厌恶。 所以啊,提前暴露周聿辞是个不检点的脏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谢重渊亲了亲余晚烟的脸。 晚晚是他的,现在,以后,永远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谢重渊的情绪藏得深,余晚烟还是感知到了。 他在生气?他有什么好气的? 余晚烟察觉到谢重渊对她的占有欲,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让她心惊。 她心烦意乱起来,不禁开始觉得,其实吧,对于有些男的,他花心一些好像还是挺好的,至少谢重渊将目光放到别的女人身上并且再也不来找她的话就是极好的。 谢重渊给两人裹上衣衫,抱着她去清洗身体。 宽大的池子里撒着花瓣,他记得晚晚喜欢,特意命人放的。 屋内弥漫着热气与花香。 余晚烟见谢重渊要脱她的衣服,连忙抓紧衣襟,抗拒道:“你……你出去,我自己来。” 谢重渊不语,三两下便拽走了她的衣服。 余晚烟涨红了脸,双手慌乱地捂住自己。 她不敢抬头去看谢重渊。她的思绪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谢重渊待在这里想做什么。看着偌大的池子,她微微抖了一下。 她不行了,真不想再来了。 “嗯?还这么害羞?晚晚,我们刚看过彼此的身体,刚做尽最亲密的事情,怎么又不好意思了?” 余晚烟心底怒骂,害羞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谁能像他这样厚颜无耻? 谢重渊愉悦地笑着,“好了,不做别的,我帮你洗干净,不然会不舒服。” 余晚烟低着头,小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看来是还有力气了?” “……” 余晚烟余光不小心瞟到某处,急忙尴尬地扭头。 谢重渊笑出了声,抱起她,进了池子。 一踏入池子,余晚烟就躲到了花瓣下,她试图逃跑,却被谢重渊牢牢抓着,她无措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谢重渊身份尊贵,生平第一次帮一个女子清洗身子,他的动作轻柔细致,看起来并不生疏。 手下的身躯僵硬与柔软并存,晃起圈圈涟漪。 谢重渊看着她轻咬红唇,红晕从脖颈蔓延至整个脸庞,偶尔从水面露出的锁骨下方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喉结滚动,幽深的眸子里再度浮满了欲色。 谢重渊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重欲之人。 耳畔的呼吸声渐重,余晚烟悄悄瞄了谢重渊一眼,顿时被他眼底的欲念吓到。 她扑棱着去推人,“我,我,我洗好了……” “晚晚,别乱动。”谢重渊捉住她作乱的双手,声音暗哑,“你乖一点,还没洗好。” “洗好了!” “没有。” 余晚烟哪里抵得过谢重渊的力道,挣脱不得,只好任由他上下其手。 谢重渊满意地笑笑。 他很享受帮她清洗身子。晚晚这副娇媚可人的模样,他舍不得被别人看到,即使是宫女也不行。他的珍宝,只该由他一人看见。 良久后,谢重渊凑在余晚烟耳边,低声道:“帮你洗干净了,你是不是也该帮我洗了?嗯?” 余晚烟扭过头背着他道:“我不会,你找别人……嘶。” 谢重渊轻轻咬上她的脖颈,余晚烟没法,只好僵硬着身子替他胡乱洗着。 沐浴完毕,余晚烟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谢重渊替他俩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抱着她回到寝宫。 宫女早已将屋内收拾干净,重新换了被子。 余晚烟闭着眼被轻轻放到床上,刚一沾到软和的被褥,她就舒服地蜷缩起来。 谢重渊在她身边躺下,虽然没有完全得到满足,但喜欢的女子在身边,他依旧身心愉悦。 他搂着余晚烟,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忽然提议道:“晚晚,以后你就住这边吧。” 余晚烟都快睡着了,昏昏沉沉中听到这么一句话,直接被吓醒。 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谢重渊那双含笑的眼睛,愣了愣。 刚才他说什么?以后都住这边? 余晚烟顿时没了睡意,惊坐起身。 衣衫滑落,香肩半露,她顾不得拢起衣服,急急开口:“我住这边,于礼不合,我这就回去。” “去哪?”谢重渊抬手按向她的肩膀,稍一用力,余晚烟又躺回他身边,谢重渊重新抱住了她。 “殿下,东宫有东宫的规矩,我不应该……” “这里是我说了算。”谢重渊打断她的话。 现在想起来规矩了?之前几次直呼他名字的时候,三番五次拒绝他的时候,怎么不提规矩呢? 只是,看着她惊惧的双眸,谢重渊在心底叹了口气。现在确实还有些不便,宋家,还有其他人都盯着这里,不宜将晚晚推的太前了。 “行了,就按你的想法来,但是,今晚留下。” 余晚烟被紧紧抱住,火热的身躯,那一方异样,让她面如土色。 “乖,别想太多,有我在呢,我会护着你的。不是累了吗?快睡吧。” 余晚烟只好闭上眼睛。身体虽然劳累,脑子却异常清醒,过了许久,她依然没睡着。 黑暗中,她感到额前被印上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慢慢睡着。 她睡着后不久,谢重渊睁眼,又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合眼睡去。 第78章 等他回来 第二日余晚烟醒来,身边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她睁眼看着陌生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谢重渊的寝宫。 昨晚的荒唐记忆瞬间涌了上来,余晚烟感到万分尴尬,将头埋入被子。 被褥上带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她又赶紧掀了被子,从床上起来。 她甚至不敢多瞧自己的身子,急忙拿过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 “娘娘,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听到里头动静的流霜走了进来,开始替她梳妆打扮。 余晚烟看着铜镜里的人儿,一阵恍惚,她不知道这样子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如今她进了东宫,那些朝臣们听说谢重渊改了性子,估计也会有所动作,将自家的女儿塞进来。不管谢重渊最后能不能顺利登基,宝他们可以先压上。 余晚烟想得入神,忽然瞧见下巴处一个浅浅的红印。 这是…… 谢重渊那个狗太子昨晚咬的! 浪荡子! 他不要脸! 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印子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余晚烟气红了脸,伸手挡住下巴。 流霜进来就看到他们良娣脸上的印子了。她一个当奴婢的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相反,她很高兴。 她是殿下身边极受信任的奴婢,殿下特意把她调去照顾良娣,可见殿下对良娣的上心。 良娣不同于京城里的贵女,虽然出身平凡了些,但她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是极好的,良娣受宠,她看着也高兴。 她尤其为殿下感到高兴。 这么多年了,殿下身边终于有了个亲近的女子,殿下和良娣在一起时的那种喜悦,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开心,她这个当奴婢的自然也开心。 “娘娘,奴婢帮您遮一下吧。” 流霜拿着胭脂替她细细地涂抹着。 余晚烟耳朵发烫,她压根就不敢去看流霜现在的表情。 梳妆完毕,早膳已经在等着她了。 香味诱人,让本想直接离开的余晚烟决定吃完再走。 她累了一晚上,现在好饿。 谢重渊昨晚清洗时,顺带着帮她按了好一会儿,所以今天浑身上下并没有特别酸痛。就是手,嗯,有点累。 余晚烟别扭地拿着筷子,最后还是放弃了,选择用勺子喝粥。 流霜留意着,取来了药膏。 余晚烟面如死灰,嘴硬道:“我的手没事,我只是……喜欢喝粥,别的都不想吃。好了,流霜,我们快回去吧。” “娘娘。”流霜拦住她,道:“殿下上朝去了,让您在这儿等他。娘娘不如等殿下回来后再看殿下的安排?” 余晚烟诧异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我现在是不能离开这里了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担心您累了,让您在这儿休息,您现在要是离开,出了什么闪失,奴婢担罪不起。” “就几步路,我走回去能出什么事?” “娘娘,宋家那边今日可能会派人过来。” 宋家? 余晚烟眉头一皱。 她想起刚遇到谢重渊的时候,他正是化名为宋安,宋家,应该是他的舅舅家。 谢重渊曾经说过,没有家人关心他。他说的若是真的,恐怕宋家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 如果她出去刚好撞上宋家的人……算了,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 “娘娘,这是殿下特意寻来的琴,已经在这儿放了好久了。这是昨日买的话本,殿下说让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您要是想练字的话,这儿还有字帖,有前朝大家的,还有殿下的,您都可以临摹。您要是还想看其他的书,那得等殿下回来带您去书房了。” 流霜将一大堆东西都拿了过来,案上放得满满当当。 “如果您还想刺绣、画画,或是想做其他的,都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去为您寻来。” 余晚烟看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默了一瞬,扯出一抹笑,“可以了,我就看看话本吧。” “殿下还说了,整个寝宫这边,您都可以随意走动。” “好。” 流霜出去后,整个寝宫内只有余晚烟一人。她估算着时间,谢重渊应该还有好一会儿才会下朝,便拿了话本,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民间故事。 看着看着,很快又睡着了。 谢重渊回来看到的便是美人依窗而睡的画面。 书籍遮住了容颜,一只手垂在榻边,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玉臂,手腕上的碧玉镯衬的她肌肤愈发白皙。 谢重渊走近,小心地拿走话本。 余晚烟似有所察,缓缓睁开眼。 她眨巴着眼睛,看清了来人,“你回来啦。” 谢重渊扶着她起身,“早上怎么吃得那么少?” “不饿。” “流霜说你手疼?” 余晚烟沉默了,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她胡说的。” 谢重渊捉住她的右手,“晚晚,别逞强,手不舒服就涂药。” 余晚烟冷笑一声,将手抽出,“都说了不疼了,用不着上药。” 说着,她从榻上下来,“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回我的院子喽?” 她还没来得及往外走,腰身就被谢重渊环住。 谢重渊轻轻一扯,就将人带到怀里,“我刚回来你就急着要走?” 见他的脸凑近,余晚烟皱着眉避开,她生硬地开口:“殿下,你这么做于礼不合。身为太子,你应当注重道德修养,而不是在白日里就同女子卿卿我我。你应当积极参与国家政事,而不是一下朝就放松自我。” 谢重渊始终噙着笑,“晚晚倒是比太傅更像太傅了。这一番说教,让孤很是佩服。” “……” 余晚烟气得翻了个白眼。想狠狠踩他一脚,又不敢。 “放开,我要回去。” “我要处理政事,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余晚烟皮笑肉不笑,“呵呵,不可以哦。” 她是就是疯了也不会去陪谢重渊处理政事的,万一一不小心看到点什么,她就完蛋了。离政治中心越近,就死的越快。她还想找机会逃离京城呢。 谢重渊想了下,也不强求,“那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政事,再过去找你。” 说完,又亲了亲她,才舍得放开她。 第79章 你希望我娶太子妃? 余晚烟草草行了一礼,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谢重渊的问话。 “晚晚,你知道宋家吗?” 余晚烟猛然站住,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她缓缓转过身去,“我曾听闻先皇后是宋家女,殿下说的可是你的……” 谢重渊含笑看她,“了解多少?” 余晚烟摇了摇头,盯着谢重渊腰间挂着的玉佩,道:“我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祖父在徐州的乡野间长大,后来祖父去世,我便去了江都,一直在从商的舅舅家生活,所以并不关注朝廷的事情。” “宋将军意图将其女儿送入东宫……”谢重渊顿了下,他的目光下移,注意到余晚烟捏住了袖口,又见她神色平静,接着道:“晚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余晚烟飞快地想着。谢重渊是想试探她些什么吗? 宋家自然是全力支持谢重渊的,此时再送个宋家女过来,那一定是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如果谢重渊顺利登基,宋家就又有一位皇后了,届时,宋家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或许不是谢重渊想看到的。 第一,谢重渊和宋家的关系未必和睦,他们的过去或许存在着龃龉。第二,外戚实力过于壮大,对皇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没有哪位君主会希望自己受制于外臣。至少对于谢重渊这种专制独断的人来说,更不可能愿意见到这种情况。 所以,谢重渊希望她回答什么? 不,他应当不是在试探。 她不过是一个孤女,和朝政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被意外卷入到京城里的。 谢重渊见她慢慢摩挲着袖口,沉默着不说话,便宽慰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 余晚烟轻声答道:“也许是宋将军觉得你一个人在东宫很辛苦,所以想让宋小姐过来陪你?” “你希望她过来吗?” “宋将军毕竟是你的舅舅,你和宋小姐关系匪浅。她若是来了东宫,你和宋家的关系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回答可以吧?装作不知道他和宋家之间可能存在的复杂关系,避免其中牵扯到的朝政问题。 “亲上加亲?晚晚就是这么想的?” 余晚烟终于抬头对上了谢重渊深沉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满意吗?权贵之间,尤其是这些想要争权的皇子之间,政治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她以亲上加亲为名,暗暗指出将太子妃之位留给宋家。可是看谢重渊这不大高兴的样子,或许太子妃另有人选。如此一来,宋将军能满意吗? 她假装茫然道:“亲上加亲,民间这个说法还挺多的。”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她来东宫是因为我要娶她了?还亲上加亲?难道晚晚希望我现在就娶太子妃?” “我……这当然是看殿下的安排了,同我希不希望的,没有半点关系。” 谢重渊看着她满脸无辜,冷声道:“昨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今日就不记得了?晚晚,别总想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真是冤枉啊!是他自己提到宋家有人要来东宫的,说的又模棱两可,怎么就突然变成她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了?虽然她确实是这么希望的。 “晚晚,我不会娶宋家人的。” 余晚烟这下是真茫然了。 这么说的话,那她等会儿见了宋家小姐该怎么办?热情了,谢重渊会不会又要找她麻烦?淡漠些的话,她敢吗?宋小姐背靠宋家,而她什么都没有。 “还在这里站着,是真想留下来陪我一起处理政事?” 余晚烟回过神,连忙开口,“没有没有,我这就走。” 她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云岚院,听到一旁放东西的声音,余晚烟看了过去。 她惊讶道:“流霜,你怎么把谢……殿下的琴拿回来了?” “这把琴,殿下早就想送您了。娘娘,奴婢帮您把这把旧琴收起来吧?” 余晚烟见流霜要去碰她自己带过来的那把旧琴,连忙阻止,“诶,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匆忙跑过去,将琴抱起。 流霜无意间看到古琴底部有一个印记,似乎原先是刻了个字。 她正要仔细去瞧,余晚烟却将琴翻了个面,印记被挡住,看不到了。 “你在看什么?” 流霜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娘娘的这把琴用了好久了,应该是珍爱之物。” “嗯,是我祖父小时候做了哄我玩的。”余晚烟的指腹抚过古琴底部的印记。 那里曾经刻着一个字,后来又被她用小刀划来划去的,一片凹凸不平,字迹也早已模糊难辨。 “那时候得了琴,欢喜异常,自个儿偷摸拿着刀在上面刻名字,结果差点没把琴给划烂了,挨了祖父的好一顿打。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把琴或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烂木头,但在我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哪怕千金我也不换。” 余晚烟的眼里流露着哀伤与怀念。 流霜不疑有他,安慰道:“娘娘是个重情义之人。不过,世间生死自有定论,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于忧伤了。您的祖父自然是希望您可以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是啊。”余晚烟笑了笑,当着流霜的面将她的古琴收了起来。 听祖父当年的口吻,这把琴最开始的主人应该已经去世了。 琴上刻的字早已看不清,再加上今天的这番解释,日后哪怕是谢重渊过来查看应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了。 她坐在琴案前,案上摆着谢重渊送来的古琴,指尖轻触琴弦,弦声悠扬,清脆悦耳,确实是一把极好的琴。 她盯着琴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一曲《广陵散》从指尖倾泻而出。 余晚烟也不知她为何会弹这支曲子。 当初她因为《广陵散》认识了周聿辞,尽管她厌恶透了这个人渣,但曲子还是喜欢的。 后来在萧县,她又遇到了赵彦和。她记得祖父称赞过赵彦和的琴艺,可惜,一个两个的,手都受了伤,弹不了琴了。 赵彦和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昨晚桥上的那人,是他吗? 第80章 给你解闷 余晚烟忧心忡忡。 仔细回想起来,赵彦和是除了祖父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他一片赤诚,端方守礼,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她希望他能好好的。 发了很久的呆,余晚烟心烦意乱地再度抚上琴弦。 赵彦和虽然手受了伤,不再弹琴,但他确实精通音律,在萧县的时候,余晚烟被他指点过不少,如今的琴艺也有所长进。 只可惜如今无法心静,曲子被她弹得杂乱无章。若是赵彦和在这里,定要指责她了。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按住了她乱弹的手。 余晚烟吓了一跳,鼻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谢重渊站在她身后,轻笑道:“晚晚,弹琴首先要做到心静。刚才看你一副忧虑的样子,你在想什么?” 余晚烟浑身僵住了,不敢去看谢重渊。他们挨的是那样的近,她只需稍稍一转头,就会亲上他的侧脸。 “殿下,你应该……” “我是个闲人,哪有那么多的政事需要去处理。” 余晚烟闭嘴了,这不是她该听的。一国太子绝对不可能是闲散之人,看来章平帝确实不看重他啊。具体为什么,她不敢问,更不想知道。 “陛下安排了个修书的活儿,反正也不急,哪怕是拖到明年也无妨。所以,晚晚,你可不能再指责我不积极参与国家政事了。” “那殿下也不该……不该这样。” “不该怎样?” 谢重渊在她旁边坐下后,又抱住了她。 “难道连教你弹琴也不可以吗?” “呵呵,我脑子笨,不够聪明,学不会的,殿下还是换个人教吧!” 话出口,余晚烟才觉得这话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两人对视了会儿,她忽然想起这是当初谢重渊帮她拒绝王嗣元的一番说辞。 谢重渊显然也想起来了。 “没想到晚晚这么记仇,过了那么长时间都还记得。不过那是情急之下说的,不能当真。” 晚晚可从来都不笨。单宋家一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怕在心里都有猜测了吧。宋家,是不会再出一任太子妃的。 “殿下还是编纂书籍去吧。我弹琴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有别的意思。” 余晚烟从他怀中挣脱开,起身道:“我饿了,要用午膳了,殿下请回吧。” 谢重渊却拉住了她的右手,“别动,涂药。刚才从你的琴声里就听出你右手不舒服。” 余晚烟恨恨地看着谢重渊,她现在手疼怪谁! 她耐着性子等谢重渊替她涂药。药刚涂好,她便将手抽了回去。 吃饭吃饭,吃饭最大,早上喝了几口粥,快饿死她了。 她在桌边坐下,满桌的美食勾起了她的食欲,她也不管谢重渊还在,甚至也不招呼他一声,径直吃了起来。 只是药才刚抹上,药效还没来得及发挥,手依旧酸痛着,余晚烟拿筷子拿得很别扭。 谢重渊坐到她旁边,自然而然地给她布菜。 “需要喂你吗?” 余晚烟充耳不闻,木着脸大快朵颐,全当他不存在。 谢重渊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一点也不计较她的无礼。相反,他很喜欢她这副真实的模样。 谢重渊还记得当初身份刚揭露的时候,晚晚一下子变得对他陌生又恭敬,那种态度,别人对他,可以,晚晚对他,他不接受。 此时,谢重渊陡然惊觉,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上了晚晚。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会想时时刻刻见到她,希望她在自己面前毫无隐瞒,无拘无束。纵容那些在别人眼里出格无礼的举动,他甚至不觉得冒犯,只觉得欢喜。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初次见面就埋下了种子,才会在后来分别的数月里回忆起相识的每一个画面,点点滴滴不同于东宫的森冷,都刻上了浓郁而又热烈的色彩。 此刻,他想要抓住的人就坐在他身边,他彻底拥有了她。 晚晚想出去玩,没关系,他会陪她,他会安排好人手,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他不会容许有任何的机会让晚晚走失,从此以后,她得安心留在东宫,安心留在他身边。 至于宋家,谢重渊蹙眉,他暂时需要宋家的力量,不易与其闹僵。在和舅舅宋启年力争之下,这次宋家让宋双栖来东宫,美其名曰探望。 宋双栖是宋家的庶女,与太子妃之位无缘,她来东宫走动,章平帝应该不会过多戒备。 另外,宋双栖不是个多事的人,还算温顺听话,让她陪着晚晚,晚晚应该不会受到欺负。 还是得事先警告一番,到时候再让人盯着。如果宋双栖敢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谢重渊眼底暗芒一闪而过。 那样的话,她也没必要留着了。 是宋家人又如何,是他的表妹又如何,老师不是教过了吗,成王败寇,走在这条道路上,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不该被感情左右。更何况他和宋家也没什么所谓的亲情。 谢重渊平静地想着,内心毫无波澜。当然,在考虑那些可利用的、可放弃的、不应该为之动摇的人里头,他自然而然地将余晚烟排除在外。 晚晚是他夺来守着的珍宝,那些人怎配相提并论? 谢重渊等余晚烟吃饱喝足后,方才开口道:“晚晚,宋家送了宋双栖过来陪你解闷,一会儿就到。如果她欺负你了,随时告诉我,记住了没有?” 陪她解闷?余晚烟一愣,这个用词,来的应该不是宋家大小姐吧?谢重渊的舅舅打的是太子妃的主意,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嫡女给一个小小良娣解闷。 余晚烟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来就来吧,反正别烦她别惹到她头上就好。 谢重渊满意地捏捏她的掌心。 “如果你……” 他本想说喜欢的,可一想晚晚喜欢宋双栖就心里发堵。凭什么呢?晚晚只该喜欢他一人,别人,都不配。 话锋一转,“……满意她的话,那她有用,日后可以多接她过来陪你玩,你也好没那么无聊。” “好。” “我还有事要办,晚晚,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陪你。” “……好。” 临走前,谢重渊没忍住,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亲了两口,这才放过她,走了。 第81章 宋家有女名双栖 余晚烟目送他离开。 等谢重渊走后,她坐在美人榻上,眉头紧锁。 宋双栖,她没听过这人。但谢重渊的口吻让她觉得不适。 什么叫给她解闷,让她满意,宋双栖就算有用?难道在谢重渊的眼里,就是这么区分人的吗? 那她呢?对谢重渊来说,算有用还是没用? 哦,现在应该还算有用吧。对她亲亲搂搂抱抱,分明是看上了她的身子,她于谢重渊而言,也是个用来逗乐解闷的。等时日一长,谢重渊对她没了兴趣,是会冷落她,还是,会除了她? 若只是冷落遗忘,那还好,她甚至有机会逃离东宫。 若她知道了谢重渊的一些重要的事情,那完了,依照谢重渊冷厉无情的性格,这小命怕是危矣。 所以啊,尽量离谢重渊的那些公文密信远一点吧。 余晚烟沉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总是这么忧思下去,估计要英年早逝了。 流霜悄然走近,“娘娘,宋三小姐来了,现在在外头候着。” “哦,让她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位纤瘦的姑娘,她穿着浅青色的衣衫,发间别着一支镶着珍珠的簪子,目光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宋双栖见到余晚烟,眼里闪过惊艳,她愣了愣,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整个人看上去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臣女宋双栖见过良娣。” “起来吧。” 余晚烟颇不自在,一向只有她给别人行礼的份,如今宋双栖给她行礼,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站着了,坐吧。” “多谢良娣。” 流霜在一旁守着。殿下吩咐过了,要是宋双栖敢欺负良娣,以后就不用再踏入东宫半步了。 宋双栖安安静静地坐在余晚烟旁边,有些紧张。她在家中向来备受冷落,昨日父亲突然找到她,让她来东宫陪良娣解闷,同时,还要争取在太子面前多为二姐说话。 她知道的,父亲想让二姐当太子妃,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让二姐来东宫,反而是让她来。 还有,余良娣,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个女子。 宋双栖抬眸悄悄看了眼余晚烟,又飞速地垂下眸子。良娣长得好漂亮,比她的二姐还要好看些。就是不知道良娣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像二姐一样嫌弃她碍眼,嫌弃她笨手笨脚的。要是因为她让太子殿下对宋家心生不满了…… 宋双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父亲,还有二姐,会打死她的。 余晚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嗯……她有那么吓人?看一眼就能把人吓一哆嗦?不至于吧,她又不是谢重渊,没那么狠,她很和善的。 难不成…… 余晚烟瞄了眼旁边的流霜,示意她出去。这姑娘应该怕的是谢重渊的人吧。唉,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良娣有命,流霜不好违抗。 “奴婢在门口守着。” 果不其然,余晚烟看到宋双栖又轻轻抖了一下。 唉,可怜的姑娘。都这样了,谢重渊还担心宋双栖会欺负她,派了流霜在一旁盯着呢。 等流霜出去后,余晚烟从旁边取了块桂花糖。 “这是昨天在街边买的,可好吃了,你尝尝。” 宋双栖惶恐接过,“多谢良娣。” 进云岚院前,太子殿下刚才特意派人警告过她了,要听良娣的话,要让良娣开心,不能对良娣无礼…… 宋双栖盯着桂花糖想了会儿,好像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就是父亲让她过来而不是让二姐过来的原因啊。良娣需要陪着一个解闷的人,二姐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做这等事。 可是,良娣好像不似她想象中的那样傲慢、看不起人。她让她坐在她身边,还给她糖吃。 宋双栖心里一阵酸涩。自她娘亲去世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对她这般好了。 这是怎么了?余晚烟见她一副快要落泪的样子,慌了。 这是桂花糖啊,不是毒药!她没想害她!淡淡的药味也是从右手上散发出来的,她是用左手拿的!真毒不死人!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那……” 余晚烟想找个台阶下,话说一半,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双栖飞快把糖塞入口中。 听到“咯嘣咯嘣”糖果不断被咬碎开的声音,余晚烟呆住了。 她没有逼宋双栖一定要吃啊,要是不想吃的话可以不吃的,她很好说话的。 宋双栖三两下把糖咽了下去,抬头,露出一个羞涩又讨好的笑容,“糖很甜,我很喜欢。” 她长得很乖巧,又很瘦弱,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余晚烟轻易猜到了她在宋家的处境。这姑娘,只怕是未被家人善待过。 “叫你双栖,可以吗?” 宋双栖用力点点头。 她好像喜欢上良娣了。 二姐听说太子殿下身边多了个女子后,在家总是生气。不过她还好,她住得偏僻,在家中又是个不被注意的存在,所以二姐的怒火很少会落到她身上。 二姐骂良娣是个狐狸精,是个不要脸的。可她觉得良娣是个好人,一点都不像故事里的坏妖精。良娣长得那么好看,说话也很温柔,比二姐对她还要好很多。 她想,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良娣吧。反正,她很喜欢。 “双栖。” “嗯。”宋双栖轻轻应道。 “双栖。” “嗯!”宋双栖答应的声音愈加响亮,仰着头,乖巧又期待。 余晚烟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心软了又软。 这么可爱的姑娘,看了就让人心生怜爱,她要是有这么个妹妹就好了。 余晚烟随即想到了远在江都的林家表妹林清晓。 唉,别人的妹妹,她的妹妹,一点都不一样。 刚才宋双栖看到流霜时那一副胆小的模样,真不知道谢重渊对她做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双栖,喜不喜欢桂花糖?” “喜欢。” “以后你来找我玩,我都给你备上,好不好?” “好!” 第82章 绣香囊 余晚烟几乎什么都没做就轻易俘获了宋双栖。 宋双栖感受到她的善意,慢慢也放开了。她抱着一盘糖果、果脯,欢欢喜喜地回答着余晚烟的问题。良娣人真好,她很想亲近她。 余晚烟虽然喜欢宋双栖,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在东宫,再加上彼此微妙的身份,她更多的还是在试探。 宋双栖总被嫌弃愚笨,性格木讷,在宋家备受冷落,所以家里的事情包括宋家和太子之间的真实关系了解的并不多。 在她来东宫前,宋将军已经吩咐过她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宋双栖也都记在了心里。 余晚烟看着她别扭的神色也不为难她,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 宋双栖松了口气。良娣果然是个好人,见她不想说也不会逼问。当然喽,等她回家后,她也不会告诉父亲和二姐良娣问过她这些。 “双栖,你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是呀。大姐很多年前就已经出嫁了。家里现在还有二姐。” 余晚烟若有所思。宋家二小姐,就是那个太子妃的预备人选?有力争夺者? “你二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余晚烟看到宋双栖将一盘果脯都快吃完了,又把一份糕点放到她面前,并给她倒了茶。 “二姐……” 宋双栖想到了父亲的叮嘱,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多替二姐说话。可是她见不到太子殿下啊,那她同良娣说也一样吗?良娣是太子殿下亲近的人,应该也差不多吧。 “我二姐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厉害的女子。”宋双栖说得很认真。 在她眼里,她的姐姐宋梦雨就是一个相当出众的姑娘,什么都会,什么都厉害,虽然她以前很少出门,没怎么见过别人,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是吗?”余晚烟有些意外。宋双栖在宋家不被重视,她还能对宋梦雨有这么高的评价? “当然了。”宋双栖托着下巴道:“家里人都夸赞二姐长得好看,我就很普通了。二姐还会骑马射箭呢,这都是父亲教的,我在旁边看过,也试过一次,但我不会,后面就没学了。二姐琴棋书画也都很厉害,夫子们都称赞过的。他们还说我是榆木脑袋,什么都不会……” 宋双栖絮絮叨叨半晌,余晚烟算是听明白了。 宋二小姐宋梦雨到底厉不厉害她不知道,反正宋家人都欺负宋双栖,从小开始要么忽视她,要么打压她。 骑马射箭,这哪是看过试一次就会的?宋家的那些人捧着二小姐宋梦雨,踩着宋双栖,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这才养成了她胆小怯懦不自信的性格。 “双栖,你家里人平时会夸赞你吗?” “我事事不如二姐,那么糟糕,得不到夸赞很正常啊。而且,父亲那么厉害,我也觉得我身上没有他半点影子,所以他不喜……他,他,他觉得我不好,也没什么的。” 这姑娘,唉。余晚烟看着真要怜爱了。这要是她妹妹,她夸都来不及呢,怎会处处贬低。 “双栖,你今年多大了?” 余晚烟本来都有点想把她当妹妹看了,结果一问年龄,就比她小了半个月。这声妹妹,她忽然就叫不出口了。 “良娣,我什么都不会。二姐她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父亲也说,只有宋家能庇护我,我的存在,也是为了宋家。” 看着沮丧的宋双栖,余晚烟赶忙安慰,“什么叫这辈子都这样了?你今年才十七,人生还长着呢,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都可以。假以时日,说不定你会比你二姐更加优秀。诶,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呀,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平日里喜欢刺绣吗?绣得怎么样?” “没有二姐好。” “……”还绕不开宋梦雨了。 余晚烟默了一瞬,道:“那至少应该比我好。我一直想绣个香囊,但又觉得一个人绣东西很无聊,刚好你来了,我们也可以说说话,顺便你还能教教我。” 宋双栖很愉快地答应了,依旧不忘否定自己,“我陪良娣一起。但是我绣得不好……” 余晚烟将东西都堆到了案上。 当初赵彦和送她的桂花干还留了一点,她那时候就想做个香囊来着,一直懒得动,今日刚好可以开始动工。 桂花虽然没了香气,余晚烟还是想将它们放入香囊,将那段自由无拘的日子好好封存。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还能回到那里,亲手摘下新鲜的桂花呢。 余晚烟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然后她看着宋双栖手里的香囊沉默了。 这叫绣得不好?在侮辱谁呢? 算了,这姑娘被打压惯了,自信心早被磨没了,她需要鼓励。 于是余晚烟一顿猛夸,将宋双栖夸得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 两人正开心着呢,流霜进来了。 “三小姐,时辰到了,您该回去了。” 宋双栖瞬间不自在,慌张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不舍地同余晚烟道别,“良娣,我要回家了。” 她不晓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好不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来东宫。她真的很喜欢良娣,她想和良娣当小姐妹,别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朋友,她也想有。 香囊她故意绣了一半放在这里,她还想来。 “双栖,你明天还有空吗?过来我们一起绣完呀。” 宋双栖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嗯!明天我一定来。” 流霜送宋双栖离开后,余晚烟一个人也没了继续绣下去的心思。手涂了膏药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绣了那么久的香囊,又开始酸了。 余晚烟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谢重渊。 余晚烟懒得行礼,她低头拨弄着案上的东西。 “下午玩得可还开心?” “嗯。” “宋双栖欺负你没?” 余晚烟嗤笑一声,“她什么样的性格,殿下怎会不知?” “我就是担心你思虑太多,步步忍让,吃了亏,所以才找了个性子好拿捏的送过来。” 谢重渊说笑着,眼尖的看到案上未成形的香囊。他一把拿起,仔细端详着。 “晚晚,这是特意绣给孤的?” 第83章 一起沉沦 “当然不是了,你还给我。” 余晚烟也不去抢,生怕自己一靠近,谢重渊逮着机会又抱了上来。 谢重渊眯了眯眼,问:“那你是想送给谁?” “我绣着玩,不可以吗?谁也不送。你快放下,我还没绣完呢。” “自己过来拿。” 谢重渊将香囊放在掌心含笑看着她。 余晚烟一言不发地盯着香囊,恼了:“你要就拿走吧,反正我也是绣着玩的。” 谢重渊见她木着脸,眼眸低垂,神色淡淡,顿时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将香囊放回盒子里。 “生气了?” “没有。” “好了,我错了,香囊已经还给你了。晚晚,笑一笑,嗯?” 余晚烟更加不高兴了。她又不是卖笑的,凭什么谢重渊让她笑,她就得笑。 “看来晚晚今日还是不开心,也行,明日我再换个人来陪你。” 换个人来东宫?那宋双栖呢?谢重渊真是好不讲理,分明就是他惹恼了自己,却要怪罪到别人身上。 无奈,余晚烟只好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没有不开心,双栖挺好的。她安静乖巧又听话,我们性格也合得来,我挺喜欢她的。而且我们约好了,明天接着一块儿绣香囊。” 余晚烟开心,谢重渊本来也应该感到高兴的。 可是,她在说什么?喜欢宋双栖?称赞宋双栖?两人还有约定? 谢重渊心底生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晚晚从来都没有认真夸过他,说的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他能看出她的不走心。 晚晚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的话。在他身边,她总是不自在,总是想推开他,恨不得永远碰不到。 谢重渊不可控地想到了昨晚的夜市,想起从指尖滑过的衣角,想起她头也不回地跟着人群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他看着晚晚独自站在树下,暗卫告诉他,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晚晚没有回过头,一次都没有。 谢重渊怎么会不知道她不想留在他身边呢。晚晚啊,从徐州知道他身份的那时候起,就不想和他有牵扯,直到现在,她依旧存了离开的心思。 老师说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手段,都一定要得到,这样才不会后悔。 余晚烟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宋双栖,还在思考着新的来东宫的人选,便继续为宋双栖说好话。 “我在江都时有个妹妹,她被我舅舅宠爱着长大,性格任性娇蛮了些。那时候我就想着,我要是有个乖巧听话的妹妹就好了。双栖虽然只比我小了半个月,可这半天的相处,我感觉她就像我理想中的妹妹一样。殿下,我真的很喜欢她,你就让她留下,好不好?” 谢重渊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余晚烟继续努力。 “我在这里也没有个相熟的人。流霜她们侍奉着我,我也不能同她们一起肆意玩闹,她们根本放不开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合眼缘的,我能和她一块儿聊聊天,至少也没那么无聊了。” “而且你之前说了,只要我满意,她日后可以经常来陪我玩的。殿下,你就留下双栖吧,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余晚烟越说,谢重渊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就越盛。 宋双栖!宋双栖!她为了宋双栖都说了多少话了?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爱说话? “殿下,双栖她……” “用膳。” 余晚烟闭嘴了。时间还早吧,这就用膳了? 哦,或许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没吃饱,饿了。 她不再像中午那样无视谢重渊,等他入座后,自己方才坐了下去。 中途,她还想为宋双栖说好话。 “食不言,寝不语。” 此话一出,她又只好安静用膳。 谢重渊还真是专制独断,什么话都被他说去了。以前吃东西的时候,是谁总是没话找话的?昨晚睡觉的时候,是谁在她耳边说个不停的? 现在倒好。哼,只顾着自己舒服! 这些话余晚烟不敢当面指出,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晚膳结束,谢重渊在案前坐着,翻看上面放着的书卷。 余晚烟郁闷了。这位殿下到底是怎么了?性格阴晴不定的。晚膳前不还好好的吗?谁惹他了?一开始他向自己道歉的时候分明还没生气呢,结果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感觉他胡思乱想的,把自己给气着了,然后再迁怒于旁人。 谢重渊在那里看民间话本,余晚烟也顺手抽了一本过来,继续看着。 屋内安静极了。 过了会儿,书“啪”的一声被放在了旁边。 余晚烟正看得入迷呢,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谢重渊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攥着书卷的手一紧,书的一角褶皱了起来。 “手还酸吗?” “不酸了。” “也是,都能和别人绣一下午的香囊了。” 余晚烟莫名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来。 “晚晚,想要我教你弹琴吗?” “天色已晚,今日就不劳烦殿下……” 谢重渊打断她,“现在不想弹?” 余晚烟惴惴不安。她现在应该想弹还是不想弹?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谢重渊笑了,起身向她走来,“也好,早上手酸,下午又绣东西,现在你不想弹琴那就不弹吧……” 随着他走近,余晚烟越发慌乱起来,她抿着唇站起身。 “正好,我也不想把这么好的时间用在弹琴上面。” 谢重渊在她身前站定,气息笼罩着她,不给她有半点逃离的机会,俯身亲了上去。 余晚烟想躲,却被谢重渊按在了怀里。她退无可退,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个让她窒息的吻。 简单的亲吻根本无法满足谢重渊,他抱起怀里的女子向床榻走去。 “不要,殿下,唔……” 余晚烟挣扎着,衣裳被撕碎,话语淹没在交缠的唇齿间。 她惶恐地看着身上的男子,眉眼间皆是浓重的欲色,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谦谦君子之态。 他在她面前露出了最真实的面目,最原始的渴望,拉着她一起欲海沉沦。 第84章 唤我的名字 昨晚念在她是初次,谢重渊心有怜惜,收敛了自己的欲望,一次之后,便草草了事。 而今日…… 双栖?呵,认识半天就可以喊得这么亲密了。对着他,只有在万分慌张万分抗拒的时候喊过两次他的名字,其余时间里,都是那么疏离。 此时的谢重渊哪里愿意去想两人的身份存在差距,余晚烟要不是急过了头,怎么可能会不分尊卑的连名带姓地去喊他。 “晚晚,唤我的名字。” 余晚烟咬着唇失神地看着他,眼角的泪水将落不落。 “唤我的名字就给你,好不好?” 谢重渊今日下午特意找时间恶补了一些东西,如今这些手段都用在了余晚烟身上。他素来聪慧,书卷上的理论知识第一次用于实际就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晚晚,看着我,我是谁?”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余晚烟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喊出他的名字,“谢……谢重渊。” “乖,再唤几声。” “谢重渊,谢重渊……” …… 不知过了多久,余晚烟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快散架了。她趴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谢重渊拨开她的长发,露出她光裸的后背,亲吻着,一路向下。 “晚晚,你知道吗?那一晚,我就想这么做了。” 余晚烟累得大脑宕机。他说的那一晚是哪一晚? “你当时不就怀疑了吗?晚晚,那面铜镜其实还是挺清晰的。无意间的惊鸿一瞥,可是让我惦念了许久。” 在回到京城后,谢重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里梦见了她,也不知多少次梦醒后,看着宽敞的寝殿陷入了空虚之中。 他后悔过的,后悔放走了晚晚。只是多事之秋,他不好再将她带回来。所以,克制着思念,不派人去打听关于她的消息。 所以啊,谢璟衡还是做了件好事,早早地将他的晚晚带回了他的身边。 铜镜?客栈!余晚烟想起来了。她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果然是个下流胚子!他竟然……他竟然…… “谢重渊你不要脸!” “嗯?又有力气了?那继续。” …… 许久之后,屋内的动静终于小了下去,只余两道交错的喘气声。 谢重渊终于餍足地合眼休息。 那本书还挺厚的,今日看了几页,效果都很好,剩下的以后再接着试。 待气息平复下来,谢重渊抱着余晚烟去清洗。 关于晚晚的一切,他喜欢不假他手,亲力亲为。 沐浴后,他替她穿好衣服,把她抱到床上,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在余晚烟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耳朵边有人在说,“晚晚,今日你累了,明天好好休息,宋双栖,让她过两日再来吧。” 到底还是不想让她失望,还是想让她能开心些,尽管谢重渊不喜欢宋双栖,却还是同意了她以后到东宫来陪伴余晚烟。 第二天一早,流霜便派人去通知宋双栖,说是良娣身体不适,让她过两日再去东宫。 身体不适的余晚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时腿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流霜扶住了她。 洗漱过后,她草草吃了些东西,又在美人榻上躺下了。 累,真的太累了。 昨晚到底荒唐了多久,她哪里还记得。谢重渊这混蛋简直比某些磕了药的人还精力旺盛。 她无精打采地看着书。 谢重渊神清气爽地过来了,脸上没有半点疲惫之色。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上朝时见了平阳侯甚至还主动过去慰问了一番,顺便关心了下周聿辞的情况。 余晚烟看到他都怕了,满脸警惕。 谢重渊挤着她,在榻边坐下,“美人榻窄小,不去床上躺着?” “知道窄小,你还坐过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隐约有些嘶哑,不复往日的清脆。 谢重渊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下面被衣裳遮的严严实实。他记得那里有多诱人,引得他昨晚控制不住地留下细密的印子。 思及此,他喉结滚动,眼神忍不住变得幽暗了起来。 余晚烟一直防备地盯着他呢。见他又要俯下身来,直接将书往他脸上砸了过去。 谢重渊连刺客的暗器都能躲过,更别提毫无杀伤力的一本书。 他轻松接住,丢在一旁。 “殿下,我……” “昨晚不是说过让你私下里叫我的名字吗?晚晚,你的记性呢?” “谢,谢重渊。” “嗯。”谢重渊满意点头,又想亲她了。 余晚烟忙哀求道:“我真的很累,你能不能别……别来了。”说着,红晕又浮满了面容。 谢重渊盯着她看了会儿,直看得她委屈地咬住了唇,方才含笑开口,“好,答应你。本来今天就是让你休息的。” 他摸摸余晚烟的手。还好,不算冷。 “天气转凉了,以后躺这里的时候盖个毯子,别着凉了。” “我不冷。” “冷的时候要记得盖上。” 余晚烟点头答应。只要现在别动她,一切就都好说。 谢重渊走到琴案前,上面摆着他送来的古琴孤桐。 “想听什么曲子?” 余晚烟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懵,以为谢重渊要指点她弹琴。不要啊,她浑身酸痛到不想动。 “你不是不舒服吗?在那里躺着就好,我弹给你听。” 余晚烟麻溜地躺回去。 “随你,你弹什么我都听。” 谢重渊笑笑,略一思索,弹起了《凤求凰》。 这支曲子他听过很多遍,却鲜少弹。加上今日,拢共也就两回,都弹给了晚晚。 曾经,他作为旁观者看别人弹给心上人听,当然也不乏有人对着他弹的,彼时他觉得可笑又无意义,如今亲自弹起,方才懂得其中的滋味。 最开始刹那的心动,在时间里慢慢成长为执念。 谢重渊注视着侧卧美人榻看他弹琴的女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与欢喜。 “喜欢么?” 余晚烟现在哪敢跟他对着干,更何况谢重渊确实弹得极好。 “喜欢。” “这首曲子我还不熟练。晚晚,既然你喜欢以后都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 第85章 被迫送鸡汤 接下来的几日,余晚烟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谢重渊的亲近,甚至竭力打消了谢重渊亲自给她抹药的念头。 余晚烟有些心焦。 当初她托人帮她将留在萧县的东西带到京城,没想到竟然将一个小瓷瓶也带了回来。里头装了些避孕的小药丸,是一个经常向她买胭脂的女子委托她带的。如今,药没给出去,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药丸不多,已经吃了两颗。这几天是被她给推了,可若按照谢重渊索求无度的频率,这些药怕是撑不了多久的。 以前余晚烟的身体还不错,自重生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被淹死在井里的缘故,连带着她的体质都变了。大夫说过,她的身子极难有孕,可她还是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要找时机离开东宫呢。 她对朝政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谢重渊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章平帝有易储之心,并且这个想法很强烈。若是谢重渊倒台,她得跟着完蛋。所以,东宫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就在余晚烟又一次告诉谢重渊她身体还酸痛着,不适合做一些事情时,谢重渊终于皱起了眉头。 “晚晚,你未免也太娇气了些。我都忍了好几天了。” 余晚烟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谢重渊。 谢重渊瞧着她那委屈的模样,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那晚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火了。 “让我看看。” 余晚烟死活不让。她怎么可能好意思让谢重渊来看呢?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而且,身上的痕迹早就没了,如今拖着,也只是不想让他碰罢了。她用来避孕的药剩的不多,必须得想法子再弄点。 “没事了,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 “没骗你。” 余晚烟瞥见玄影走近,在门口停了下来。她忙推了推不依不饶的谢重渊,“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你快去忙吧。” “那么想推开我?” “……没有。” 谢重渊又抱着她亲了两口,这才放过,向外走去。 透过窗户,余晚烟依稀听到玄影的声音。 “找到了……徐州人士,是他的同乡,现在就在……照顾母亲,其母病逝后……” 后面的,她就听不到了。 余晚烟捂住胸口,心跳得有些快。 谢重渊在找谁? 玄影那简短的描述让她想到了一个人,赵彦和。 不,应该不会是他。谢重渊是有公事要处理,赵彦和不喜京城,不喜朝政,他不应该扯进来的。 余晚烟呆呆地望着外头,谢重渊若有所觉,回头撞上她的视线。 余晚烟一怔,不由得攥紧衣袖,猛地关上窗户。 今晚,他应该是不会再过来了吧。 谢重渊很忙,余晚烟是知道的。 白日里,他要做出一副闲散不争的模样,要替章平帝编纂书籍。他的很多事情都放在了夜晚,他要和属下做精密的部署,要想方设法地拉拢朝臣。可以说,他是在孤军奋战。 他本可以依靠宋家,然而宋家也只是想利用他,吸他的血。所以,谢重渊依附的同时,还需要处处提防。 真的有意思吗?为了那一个位置,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可是话说回来,谢重渊他不得不争啊。 他是太子,必须守住自己的储君之位,若是被人拉了下去,他活不了,他身后的这些人都活不了。 京城,权力场,就是这个样子的,一着不慎,便会血流成河。 故而,余晚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被迫卷入,比如赵彦和。 她开始不安。 那一晚,她在夜市见到的人是不是赵彦和?玄影刚才所说的人到底是谁? 余晚烟从匣子里取出香囊,里头装着当初赵彦和送她的桂花,装着她曾经拥有过的自由。 余晚烟心里装着事情,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她本以为过了一天,谢重渊逮着机会又要缠上来。 谁知接下来一连好几日她都没在白天见到他。只有在夜晚半睡半醒间,身边似乎多了个人。第二天醒来,屋内还是只有她。 谢重渊忙得不可开交,余晚烟也不去过问他在忙什么,甚至连句关心的话语都没有。她悠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者和宋双栖一块儿玩闹。 流霜看得有些心焦。殿下受了伤,又不能叫外人瞧出,这两日每天都强撑着上朝、赴宴。余良娣一无所知,自己暗示了她两回让她去探望一下殿下,可她依旧装作没听见。 “娘娘,殿下这几日很忙,一直宿在书房。奴婢听那边的人说,殿下今日还没有用过午膳,您就去探望一下吧。” 殿下杀伐果决,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没人敢违抗殿下的命令。所以,即使殿下受了伤,不好好养身体,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人敢多劝一句话。 可如果去的人是良娣的话就不一样了。殿下见了良娣会高兴一些,应该也会听良娣的劝说,好好休养了吧。 余晚烟被流霜缠得没法子,她走到哪里,流霜就跟到哪里,一脸期盼又焦急地看着她。无奈,余晚烟只好答应。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殿下他从来没说过我可以去书房的,所以,等会儿到了那边,他的那些下属要是赶我走,我可是会立马就走的,你不能再劝我了。” “好,奴婢知道了。娘娘,把斗篷披上吧,外头风有些大。还有手炉也拿着,暖和。” “行了,别拿了,快走吧。天还没有冷到那个地步呢。你的鸡汤呢?” “奴婢拿着就行,到时候娘娘送进去。” 余晚烟小声嘀咕了句,“你倒是笃定我能进得去。” 书房那种要地,谢重渊怎么会允许无关紧要的人进去。鸡汤倒是香得很,到时候谢重渊不要,她能拿回来喝掉。 书房外,玄影早就看见余晚烟带着流霜过来了。他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惊喜地喊道:“殿下,良娣来了!” 太好了,良娣来了,他们有救了,殿下也有救了! 晚晚? 谢重渊疲惫地抬头。 “让她进来。” 第86章 他期望的都没有 玄影喜出望外。 殿下受了伤,只草草服了药,也不好好休息,一直忙于公务,可把他们给担心坏了。 还是流霜厉害啊,说动良娣来劝殿下了。 哦,还有鸡汤,好香啊! 玄影使劲嗅了嗅。 殿下今日就喝了两口药,别的还什么都没吃呢。有了良娣,应该能吃些东西了吧。 玄影推开书房的门,恭恭敬敬地迎余晚烟进去。 余晚烟拿过流霜手里的盒子,默默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去了。 书房门关上。 谢重渊自玄影说晚晚来了,便一直盯着门口。他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贪婪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她走近。 “现在天气寒冷,怎么想着到我这儿来了?今日风大,有没有受凉?” 余晚烟将食盒放下。 “听说你今日没有用午膳,流霜让我过来给你送些汤,劝你喝点。” 谢重渊收敛了笑意,低下头去,掩住眼底的失望。 数日不见,没有关心,即使是探望,也并非出自本心,而是流霜反复催着,她才来的。 她喜欢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他都送过去了。她喜欢琴,他就送了孤桐,他就弹各种曲子给她听。怕她无聊,就破例让宋双栖来东宫陪着她。他纵着她,任由她娇气地耍小性子,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谢重渊不解,为什么他们之间就不能像刚遇到的时候那样相处呢?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晚晚满眼都是他,她的依赖、她的担忧、她的急切,她所有的情绪都因他而生。 可是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了? 他分明给了她更好的生活,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竭力给她了。 书桌一角的鸡汤散发着热气。 谢重渊有了一股子掀翻它的冲动。 他抬眼看向余晚烟,她静静地站着,盯着鸡汤在发呆。 余晚烟第一次踏入谢重渊的书房,担心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机密文件,所以一直不敢乱瞧,只能老老实实地盯着鸡汤。嘿,鸡汤又不是个什么重要东西,看着它总不会出错了吧。 谢重渊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胸口隐隐犯疼。 他伸出手来。 余晚烟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糖。晚晚,有糖吗?” 谢重渊的声音有些涩。 余晚烟颇为无语。 不吃饭吃什么糖啊?谢重渊看着也不像是个爱吃糖的人,她又不是神仙,哪里可以算到现在谢重渊会突然想吃糖,能让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带上,而且…… “没有糖。双栖喜欢吃糖,我那里的糖中午她走的时候都给她带走了。” 胸口顿时涌上怒意,逼得谢重渊猛地咳嗽起来。一瞬间,他的心底冒出了杀意。凭什么,宋双栖她凭什么敢抢走他的东西的! 余晚烟后退一步,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说太医,谢重渊身边有懂医术的下属,他的身体,自然有人操心,还轮不到她。 等谢重渊咳完了,余晚烟方才开口,“你要是真想吃糖,我现在去吩咐他们拿些糖过来。” 反正鸡汤已经送到,刚好出去后可以不用再回来了。 “不用了。”谢重渊制止道。 他只是想吃晚晚分享给他的糖罢了,别人拿来的,他不要。 “你不是过来劝我吃点东西吗?就这么干站着?” 余晚烟麻溜地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然后又退开了些。 “晚晚,你就没什么说的吗?” “啊?”余晚烟不解。他是小孩子吗?吃饭还要人哄? 沉默片刻后。 谢重渊终于开口,语气涩然,“晚晚,我受了伤。” 生平第一次,谢重渊因为受伤主动示弱,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他想,被人关心。 谢重渊忽然有些理解周聿辞了。 晚晚说过,在江都,周聿辞的手受了伤,晚晚给他上药时,周聿辞总是喊疼。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了。 他告诉晚晚他受了伤,他也想得到晚晚的怜惜与关注。 曾经他觉得只有弱者才会渴望得到这种无用的东西,他为之不耻。可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那种所在乎的人的情绪因自己而起的滋味实在是太过于美好,让人迷恋,让人上瘾。 谢重渊仔细地盯着余晚烟的脸,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余晚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没听说东宫来了刺客啊,也没听说谢重渊受伤的事情啊。所以,这是他在外面受的伤?而且还不能被人知道?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谢重渊瞧见了她的惊讶,她的猜疑,唯独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紧张、关心、心疼。 他脸色微变,心沉了下去。 余晚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急忙开口,“受了伤就更应该好好休养。汤,你还是趁热喝吧。一直不吃东西,身体会吃不消的。或者你还想吃其他的什么,我让他们去做,很快就能送来。” 谢重渊眼眸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用了,你回去吧。” “哦。” 余晚烟犹豫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的手搭在门上,顿了一下,还是回头了。 一回头恰好撞见谢重渊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情绪难辨。 四目相对,余晚烟移开视线,小声叮嘱道:“汤,你记得趁热喝。” 她也不管谢重渊答不答应,推门便出去了。 外头阳光真好,却没什么温度,寒风有些刺骨了。 余晚烟裹在厚实暖和的披风里,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 不得不说,谢重渊在物质上确实待她极好,可是…… “娘娘,殿下喝了没?”流霜小声询问。 余晚烟淡淡答道:“送到了,我们回去吧。” 既已送到,喝不喝那是谢重渊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她们沿着狭长的道路往回走。 余晚烟看着前方,停下脚步,霍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 “流霜,我的帕子好像落在了殿下的书房,你去替我取来,我在这里等你。” 流霜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余晚烟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人。 第87章 擦肩而过,相望不识 前方的男子越走越近。 是赵彦和。是他!余晚烟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喉咙发紧,鼻子生出一股酸意。 她就站在那,静静地看着赵彦和走近。 她想,那日夜市,或许不是她的错觉,站在桥上望着她的男子正是赵彦和。 他什么时候到的京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宫?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她有无数个问题要问。 赵彦和目不斜视,就连步伐都没有乱上一分,他跟在侍卫身后,几乎同她擦肩。 寒风渐起,他素色得简朴的衣袖滑过她大红的华贵的斗篷。只一刹,便错开了去。 余晚烟脸上的惊喜、慌乱都僵住了。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从脚下逐渐远去,形状都没有变化。 赵彦和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到她了。可是,他没有认出她来吗? 是啊,当初在萧县,她遮掩了容貌,赵彦和只见过两次她藏在胭脂下的真容,兴许,他真的认不出来了吧。 失望与难过从心口处蔓延,刺得她四肢百骸都生出了冷意。 她站在红墙之下,失了力道,摇摇欲坠。 “娘娘,您的帕子奴婢取回来了。就是有些脏了,奴婢回去洗洗。” 流霜刚才进书房的时候,瞧见鸡汤下去了些,知道殿下总算吃了东西,她也放心了许多。果然,找良娣就是有用! 她笑着抬头,瞧见余晚烟苍白的脸色,慌了,“娘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我没事,就是在这里吹了冷风。我们快回去吧。” 回了云岚院,流霜取来手炉,在余晚烟再三保证自己真的不冷真的没有不舒服之后,她这才离开。 余晚烟独自坐在屋内,取出香囊,默默地看着。 其实赵彦和怎么可能没有认出她来呢。若是没有认出来,那晚她在树下,他在桥上,又怎么会看了那么久。按照赵彦和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一直盯着一个女子。 就像刚才,他见到了她,如果不认识,他应该早早将衣袖收紧,避免触碰到她,即使是她的斗篷他也会竭力避开的。 相望装不识,或许赵彦和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他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交集,那她就如他所愿,此后当做不相识好了。 只是,赵彦和到底想做什么? 余晚烟不安得很。她宁愿他只是突然改变了想法,想走仕途,也不愿意他是因为担心她才来的京城。 不对啊!赵彦和是怎么知道她在京城的? 余晚烟想得头昏脑胀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她躺在美人榻上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她看到数不清的头颅滚落,四起的哀嚎声中,三皇子谢璟衡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踏上王座。 余晚烟直接被吓醒了。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梦都是反的。要是梦里成真,谢璟衡成了最后的赢家,那地上滚的头颅里面就有她的一个。 她倒了茶喝了下去,一杯接一杯,温热的茶水滋润了干哑的嗓子,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唤了流霜进来。 “殿下那边的汤他都喝了吗?” 听到良娣关心殿下,流霜笑了,“听玄影说,良娣送去的鸡汤殿下用了大半,面色看着也好了许多。” “你知道?”余晚烟隐晦地询问流霜关于谢重渊受伤一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娘娘不要外传。不过殿下是因何受的伤,奴婢就不知道了。” 流霜知道谢重渊受伤还是两天前的半夜,谢重渊带着伤来到云岚院,被她瞧见了。 那晚谢重渊没有在云岚院留宿,他看到余晚烟睡得安稳,很快便离开了。 流霜不是个多嘴的人。关于主子的一切,不该说的,绝不多言半句。 余晚烟忧心不已。无论如何,谢重渊都得挺住啊,他们现在,一荣不一定俱荣,但一损绝对俱损。她可不想见到梦里的场景。 “流霜,你去弄些糖过来,等会儿送晚膳的时候,一并拿过去。” “是,娘娘。” 流霜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去告诉玄影,良娣向她打听殿下受伤一事了,要是殿下知道良娣关心他,一定会高兴的。 还有晚膳,有良娣陪着,殿下应该会再多用一些,而不是怎么端进去就怎么端出来。 流霜很快把消息带给了玄影,玄影听完不带犹豫地立刻把原话都转述给了谢重渊。 谢重渊脸色未变,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玄影立在一旁惴惴不安。不应该呀,按照殿下对良娣上心的程度,就算把高兴藏在了心底,也不该这么沉默啊。他们这是怎么了?不久前不还好好的吗?也只有良娣劝了,殿下才会吃点东西。 可现在殿下给人的感觉就是心情不美妙啊!玄影吓得大气不敢出。难道刚才寒光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或者是之前来的那个赵彦和惹到了殿下? “知道了。出去。” 玄影飞快地出了书房,继续在外头守着。但愿晚上良娣过来后,殿下的心情能好些。 云岚院里。 余晚烟看着桌上只摆着一份糖果,沉默了。 她的饭呢!她要吃饭! 流霜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娘娘,您让奴婢拿些糖果过来,奴婢便以为您要陪殿下一块儿用晚膳。所以,所以下午的时候奴婢就去同玄影说了……” 余晚烟惊了。她什么时候表达过这个意思的?她怎么不知道! 流霜更小心了,“玄影,应该,肯定,也已经同殿下说过了。” 余晚烟看着流霜,木了。 她能怎么办?她现在要是突然不去,谢重渊又会觉得她在耍小性子,万一他生气了,把怒火迁到了流霜身上那就更不好了。 她看着流霜期待又无措的眼神,只好无奈道:“好啦,我过去就是了。” “外头风大,娘娘还是把手炉拿上吧。” 余晚烟拿着手炉,后面跟着两个侍女,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玄影一直伸着脖子在张望着呢。瞧见余晚烟的身影,他高兴坏了,连忙冲了过去。 第88章 他想抓住一些东西 玄影跑近后才喊道:“良娣,您终于来了。” 可想死他了!呸!可把他等急了! 余晚烟惊讶于他的热情,茫然地看着他。 玄影回头看了看书房紧闭着的门,小声提醒道:“良娣,属下下午进去过两次,感觉殿下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您可要……” 话没说完,余晚烟转身就要走。 她才不想撞枪尖上,平白无故地承受不知谁引起的谢重渊的怒火。 玄影急了,灵活地跳到余晚烟身前,拦住她。 “良娣,您快进去吧,殿下还等着用膳呢。您要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属下帮您去取。” 余晚烟扬扬下巴,示意流霜,“你们把食盒给他,让他拿进去。” 在场的几人都怔住了。 玄影压低嗓音,“良娣,您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送到了,你拿进去啊。” “这,这……您不是说了要陪殿下一块儿用膳的吗?怎么这就要走了?殿下怕是会不高兴。” “他都已经不高兴了,你还让我进去当受气包啊?当我傻?玄影,你都跟了殿下那么多年了,一定深知他的脾气,也一定有应付他的经验。所以,你去吧。快,把食盒给他。” 余晚烟见流霜他们杵着不动,伸手抢过食盒就往玄影怀里塞去。 玄影死活不肯接。 他就是跟了殿下多年,所以知道现在殿下的怒火只有良娣能平息,其余人这个时候进去,只会火上浇油。 “良娣,您不能这样。”不能害他啊! 玄影叫苦不迭。 没办法了。 他忽然高声喊道:“殿下,良娣来了!” 余晚烟的手顿时僵住了,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这一招。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玄影是个这么……这么不要脸的人呢!这下好了,谢重渊知道她来了,她想跑也跑不了了。 玄影微笑着接过余晚烟手中的食盒,顺便把另一个侍女手上的食盒也接了过来。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良娣,这些属下拿着就好,外头风大,您快进去吧!” 余晚烟幽怨盯着他走到书房门口,用手肘推开了门。 谢重渊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自然也没错过玄影放下食盒时她对着玄影笑了一下。 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了。 他突然出声,“去和寒光一起把那份名单确认了。” 玄影一怔,不敢多问,“是。” 他退了出去,悄悄把门关上。 殿下刚才的意思不是要他确认名单,而是要打发他走,顺便把流霜她们也打发走。 余晚烟走近,不小心就瞄到夹在书卷里的一张信纸,信纸露出来一角,她刚好看到了一个死字。 余晚烟心中一惊,赶忙移开视线。 她在心底暗暗骂着自己,没事乱看什么,像下午一样老老实实地盯着饭菜不就好了吗。 不过,谁死了?怎么死的?谢重渊杀的? 可怕,快丢掉那该死的好奇心。 “殿下现在要用膳吗?”余晚烟询问着,手搭在了食盒上。 谢重渊面色冷了两分。 “晚晚怎么突然同我生分了起来?” 要命,看到一个死字,把她给吓到了,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开,一时间就忘了谢重渊之前让她在私底下喊名字的要求。 余晚烟盯着食盒,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谢重渊怒意更甚。 怎么,对着玄影都能笑,碰到他,就像遇到了恶鬼一样,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了? 流霜不是说晚晚关心他吗?关心在哪里?他怎么看不出来? 谢重渊心里头堵得慌,内伤引得胸口阵阵疼痛。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去抓住一些不确定的东西。 谢重渊突然将余晚烟拉至身前。 他一手把书籍信封都推开,然后将余晚烟抱上书桌,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他亲吻着她,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 余晚烟震惊不已。不是受伤了吗?受伤还能想着干这事?真不怕死啊! 她的反应谢重渊尽收眼底。 真好,她的眼里有他,而且只有他一人。 可是,不够,他的身影浮于表面,这双眼睛里还是缺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谢重渊胸口的疼痛更甚。 他抱着余晚烟向旁边平时用来休息的方榻走去,他想要更多。 “谢重渊,你放开我。”余晚烟小声喊着,又不敢乱挣扎,生怕碰到他的伤口。万一伤势加重,到时候可别给她安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放开,又是放开!晚晚从始至终就只想离开他! 谢重渊伸手去解她的斗篷。 “你的伤,谢重渊,你小心一点你的伤!” 谢重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情绪难辨。 晚晚是在真心关心他的伤势,还是只是想以此为借口,不让他碰她? 但无论如何,晚晚至少也算是过问了他的伤吧。 谢重渊轻轻趴在她身上,面颊挨着她的面颊,心底闪过一丝悲哀。 曾经,伤不伤的,对他来说无所谓,就像困了去睡觉饿了去吃饭一样,受伤了就去治,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现在,这一次伤竟然牵动了他这么大的情绪。他恼怒、烦躁、难受,种种情绪憋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反倒压得他心里更加不舒服。 不够,晚晚只是留在他身边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该属于他,身心都属于他。 而他,谢重渊想了想,他的身边只晚晚一个女子,他喜欢晚晚,晚晚也应该给予同样的喜欢以回应。 “谢重渊,你没事吧?”余晚烟慌了。 谢重渊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要不是还喘着气,她都要以为他人没了。 谢重渊没有说话。 余晚烟莫名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是生气,而是难过?低落?挫败? 不是吧?他可是谢重渊啊,稳坐高台执棋的人,怎么可能会产生这种情绪。 所以一定是她的错觉。 但也可能是受伤的缘故。 “你先起来好不好?是不是伤口很疼啊?找太医……找你的下属给你看一下伤。” 余晚烟不免有些担忧。当初在去徐州的路上,谢重渊遭遇刺杀,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面不改色。这一次,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居然让他看着有一丝脆弱。 第89章 喂他糖果 余晚烟见他依旧不动,她将糖从袖口甩了出来,捏在指尖。 她举起糖放到谢重渊面前,“喏,下午的时候你不是想吃糖吗?这次我给你带了。” 那枚小小的糖果被葱白的手指捏住就在眼前,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谢重渊怔愣,无声地笑了。其实不论多少,晚晚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那种陌生的悲凉、失控渐渐退散。 谢重渊握住那莹白的手腕,低头含住她的指尖,甘甜瞬间充斥着口腔。 余晚烟默默闭上了眼睛。吃糖就吃糖,怎么把她的指尖也吃进去了? 她动了动手指,想抽出来,却意外进得更深,触碰到那抹湿软。 余晚烟豁然睁眼。 这……谢重渊想干什么?她要骂人了! 那根手指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余晚烟强忍着指尖的酥麻,咽了咽口水,荒诞的感觉油然而生。 过了好一会儿,谢重渊才舍得松开。 他撑起身子,看着下方的女子。 “晚晚……” 谢重渊眼底汹涌的情绪看得让人心惊,余晚烟弱弱打断他要说下去的话。 “我饿了,你下午吃得也少,我们,先用膳吧。现在天气冷,再不吃就要凉了。” “好。” 谢重渊原本要问的话终究是没问出口。他勾唇笑了笑,又低头亲了余晚烟一口,这才让她起身。 经过刚才那么一会儿,谢重渊的心情好了许多,再加上有余晚烟的陪伴,这回他终于吃得多了些。 谢重渊唤了人进来将桌上都收拾干净。 碗筷都收走后,桌上随即摆了一碗药,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 余晚烟偷偷看了谢重渊一眼,发现他气定神闲地坐着,没有喝药的意思。 迟疑了一下,余晚烟开口道:“该喝药了,再不喝,就凉了。” 快喝吧,喝完,她应该就能走了,今天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听到催促,谢重渊看向她,又看了看药碗,默不作声,眼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余晚烟假装不明白,把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重渊仍旧坐着不动,“晚晚,这次我受了很重的伤。” 说完,他重重咳了两声。 余晚烟顿时捏紧了拳头。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自己受了重伤呢?刚才吃饭的时候不也吃得挺开心的?怎么着,现在该喝药了,连个碗都端不动了? 气愤归气愤,余晚烟还是端着碗舀了一勺药往谢重渊嘴边怼了过去。 谢重渊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顺从地将药喝下。 余晚烟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着药。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微微垂下眸子。 她觉得谢重渊对她似乎比她曾经以为的还要在意一些。 最开始她以为谢重渊在京城里接触的都是高门贵女,突然遇到她这么个不曾被规矩束缚过的普通女子,一时觉得新鲜,再加上她容貌不错,便将她留在身边。 谢重渊允许她不行礼,允许她私底下直呼其名,甚至允许她偶尔耍些小性子,看似纵容,实则他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余晚烟一直认为谢重渊对待她就像对待一只没有被驯服过的小猫似的,可方才发生的一切动摇了她的想法。 她分明察觉到谢重渊不知因何而起的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在他的身体里破开。 谢重渊不吃甜食,这一点余晚烟从流霜那里听过。可今日,他竟然主动向她索要糖果。 余晚烟本来只想着用糖转移一下谢重渊的注意力,没想到那么一颗小小的糖果奇迹般地驱散了他的阴霾。 谢重渊舔舐她的指尖,那份愉悦不容忽视。 眼底汹涌的情绪压得人喘不过气,余晚烟再也无法承认谢重渊对她仅仅是像对一只可有可无的小猫的喜欢。 他好像对她有几分情意。 可是,那又怎样呢? 谢重渊是太子,只要他想,只要他轻轻一招手,就会有数不清的女子争着上前。莺环燕绕,这份浅薄的情意或许不会消失,但会转移到其他女子身上。 谢重渊这种站在权力中心的人,对待自己没了兴趣的人,对待无用的人,一向不会留有情面。 余晚烟还记得他之前决定宋双栖的未来时,就是根据有用与否来评判的。宋双栖可是他的表妹啊,可他看她,就如同看待一件物品一般,有用则用,无用,则弃之。 看,这就是浸泡在权力中长大的人,冷血,无情,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 药很快见了底。 余晚烟将碗放回桌上。她想了一下,从瓷瓶中又取出一枚糖放在掌心递了过去。 谢重渊握住她的指尖,低头含住。 湿漉,柔软,带起掌心一阵痒意。 余晚烟猛地将手收回。只见谢重渊含笑望着她,哪里还有之前阴郁的模样。 她将瓷瓶放在书桌上,语气淡淡,“药苦,以后可以吃颗糖缓解一下。” 她顿了顿,又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处理事情。” “晚晚,你的斗篷。外头冷,小心着凉了。” 谢重渊拿着她的斗篷过来替她披上,仔细地系紧带子,又帮她戴好帽子。 “还有手炉也别忘了。” 谢重渊又将手炉塞到她怀里。 余晚烟整个人被大红的斗篷裹住,只露出精致的半张脸,看起来惹人怜爱。 “走吧,我送你回去。” 余晚烟一惊。掌心仿佛被烫着一般,手炉差点掉落。 “就这么点路,我和流霜一起,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让她去忙别的事情了。” 余晚烟沉默了一下。 “你的伤还没有好,还是不要多走动了。早点忙完,早点休息吧。” 听到她关心的话语,谢重渊笑了笑,“就这么点路,走走也无妨。” 月明星稀,狭长的道路上没有凛冽的寒风,再加上穿得厚实,丝毫不觉得冷。 他们俩慢慢走着。 “后面的天气只会更冷,晚晚,你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就好,不用再特意过来送饭了。” 天冷了,他舍不得她冻着。 第90章 装傻充愣 余晚烟本就不愿和谢重渊多待,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点头答应。 到了云岚院,谢重渊没有立刻就走。 “晚晚。” “嗯?”余晚烟看向他,等他的吩咐。 谢重渊牵着她的手在案边坐下。 “这几天和宋双栖一块儿玩得可还开心?” 余晚烟点头,“挺好的,我们很合得来。” 谢重渊脸色变了变。可不是吗?宋双栖喜欢什么,只要一开口,晚晚就会送她。她甚至亲手绣了个香囊送给宋双栖。 想到这,他的眼底闪过一阵郁色。 周聿辞私藏过晚晚的帕子,虽然后面被他烧了,宋双栖收了晚晚亲手绣的香囊,那他呢?他是晚晚的夫君,晚晚不应该送点什么吗? 谢重渊要求道:“晚晚,我也想要香囊,你绣一个给我吧。” 余晚烟推脱道:“前段时间天天刺绣,我都腻了,不想再绣了。” 谢重渊握着她的手重了两分力道,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不说话。 也不是没人试图给他送过香囊,只是别人送的香囊也好,帕子也好,他都不要。没想到曾经他所不屑一顾的东西,如今却要求着才能得到。 余晚烟看他这一副不答应就继续纠缠下去的架势,没办法,只好答应,“好,那我过段时间再给你绣一个。” “晚晚,绣上我的名字。” “……好。” 谢重渊终于满意。 时间还早,他不想这么快回去处理公务,打算继续在这里坐一会儿。 “这阵子我会很忙,没有时间来这里陪你。” 余晚烟默默听着。忙点好啊,他忙了,自己也能自在些。 “你放心,我不是去私会别的女子,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 余晚烟惊悚了,管他是私会女子,还是去杀人,没必要解释的,这些,她通通不想听。 她忙打断谢重渊的话,“我知道的,你的身份摆在这里,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 谢重渊意有所指,“晚晚就不担心我被别的女子拐跑了?” 她当然不担心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担心,如果谢重渊娶了太子妃,她确实会忧心,可即便忧心,她忧心的也是未来的太子妃会不会为难她,逼得她在东宫活不下去。 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了忧愁。 谢重渊一怔,心底涌起隐秘的欢喜。 抬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谢重渊安慰道:“晚晚,这一点你还真不用忧虑。我对别的女子没有兴趣,自然不会让她们有接近我的机会。最近忙是有朝臣需要拉拢,中书令钱筠那边……” 救命,这是她能听的吗!快别说了。余晚烟面如土色。 “我信你!那个,朝中的事情我不了解,也听不懂的,你不用同我解释那么多。” “我只是不愿看你胡思乱想,想同你都说清楚。晚晚,你信我便好。” 余晚烟干笑一声,低下头去。 谢重渊怎么能心大到跟她讲朝中的事情呢,尤其是他在暗地里拉拢朝臣,若是被章平帝知道,谢重渊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还有,钱筠?他的儿媳不是周玉寒嘛?拉拢钱筠,难道他儿子钱沆的死和周玉寒脱不了干系? 谢重渊轻轻捏捏她的脸,“晚晚,想明白了?” 余晚烟装出一副糊涂的模样,“我应该要明白什么吗?” 她装傻充愣的样子非但没有惹恼谢重渊,反倒让他觉得可爱的紧。 “你难道不是在想平阳侯府的事情吗?” 余晚烟心中一惊。这人会读心术吗?太可怕了。他本来就高深莫测,心思难辨,还能轻易看穿别人心底的想法。有这种对手,谢璟衡背后要不是有章平帝大力支持,十个他都不够谢重渊玩的。 余晚烟努力做着表情管理,露出一个迷茫的微笑,“这怎么又和侯府扯上关系了呢?侯府我也不了解的……” “当然是多亏了晚晚带着我发现了侯府的私情,连带着挖出了他们更多的秘密。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周玉寒的丈夫钱沆之死和侯府有关。” 余晚烟装傻装不下去了,再装,她在谢重渊眼里恐怕就是个真傻子了。 “所以钱筠知道了他儿子死亡的真相?” “暂时还没有。” “钱筠和他儿子的关系怎么样?他本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余晚烟提醒道:“万一他是那种利益至上,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死一个儿子,或许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他可能提醒平阳侯府,让周聿诚他们日后小心行事。一旦这样,你想用丑闻扳倒侯府的愿望就很难实现了。” 谢重渊看着身前面带讽刺的女子,眼底流露出欣赏之意。他的晚晚本来就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总喜欢在他面前藏拙。 “钱沆是钱筠唯一的儿子。钱筠丧子,这一年多头发几乎都白了。他虽然贪权,但还没到你说的这个地步。”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 “放心,后面我自有安排。” 谢重渊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案,忽然问道:“你知道周聿辞最近的情况吗?” 余晚烟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整天一直待在这个地方,哪也去不了,谁来告诉我周聿辞发生了什么?双栖压根就不知道我和周聿辞之前的事情,她就更不会说了。” “你和周聿辞之间的事情?”谢重渊抓住了关键词,心口微刺。即使如今晚晚厌恶周聿辞,但他仍旧介意他们的过往。 “我不都跟你交代过了吗?” 余晚烟不明白谢重渊为什么总盯着她和周聿辞过去的那点事情不放。 谢重渊探究地问道:“晚晚,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厌恶上周聿辞的?” “为什么啊……”余晚烟侧着头思考着。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打消谢重渊的疑虑呢。 “大概是因为发现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吧。” 第91章 周玉寒的婢女 好端端的一句话,不仅骂了周聿辞,连带着把谢重渊也骂了进去。 谢重渊面色一僵。晚晚当真不是在含沙射影指责他最开始的隐瞒? 余晚烟现在还不想得罪谢重渊,她急忙为自己辩解:“哎呀,你们两个的情况不一样。虽然你们都伪装自己,以谦谦君子的表象示外,但……” 她继续不下去了,这话不如不说。 她瞅着谢重渊的脸色,好像没有生气,又想了想,接着道:“他什么样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开始受他蒙蔽,后来,无意间从他那儿察觉到他们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谢重渊轻笑出声,“晚晚,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最近这段时间,周聿辞也算得上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了。自从那天在戏楼衣不蔽体被人看到之后,他的事迹就慢慢在私底下传开了。后来传到了平阳侯耳朵里。这几天他一直在府里待着没出门。哦,还有,他们下令将周玉寒身边的婢女杖杀。” 余晚烟愣住。 这个婢女显然成了替罪羊。不过,她并不无辜。她跟在周玉寒身边这些年,手上也沾了别人的血,就比如,她的。 “是谁下令杖杀的那个婢女?” “平阳侯夫人。根据那个时间段,周聿辞能接触到的人就是周玉寒及其婢女,他势必要将周玉寒摘出去,所以,他将脏水都泼到了婢女身上。原本他们拟定的计划是让婢女假死,可周聿辞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那个婢女知道的太多,于周聿诚周聿辞而言,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只是碍于周玉寒倚重自己的贴身婢女,所以一直不好下手。如今逮着机会,他们当然除之而后快。 余晚烟略一思考,问道:“所以,她真的死了吗?你没有做点什么?” 谢重渊笑道:“知我者,晚晚也。” “……”余晚烟无语地转头,不想看他。 “人,现在在我那儿。用了点手段,差不多把她知道的都招了。” 谢重渊并非良善之人,他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那个婢女开的口,余晚烟一点也不想知道。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就是那个婢女,你打算怎么处置?你要让她成为你的人吗?” 那个婢女会因为给谢重渊提供了情报而侥幸得到一条生路吗? 谢重渊反问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合适?” 指骨被根根敲碎的疼痛仿佛一瞬间回来了,余晚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面色苍白。 “你怎么了?”谢重渊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晚晚在害怕什么? “我……”余晚烟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眉眼低垂,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恐慌,“我在想,要是被平阳侯府的人知道是我撞破了侯府的私情,他们,他们会像杖杀那个婢女一样,让人杀了我吗?” 谢重渊轻轻搂过她,低声安抚道:“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晚晚,那天我跟在你身后,谁都没有发现你,所以,是不会联想到你身上的。而且,你当我是摆设吗?我会保护好你的。” 余晚烟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那股恐慌的劲儿过去。 身体因回忆而蔓延的痛楚渐渐平息了下去,余晚烟推开谢重渊,神色恢复如常。 “周玉寒的婢女我见过一回,感觉跟她的主子挺像的,不愧是侯府出来的人。” “所以晚晚希望我怎么处置她?” 问题再次被抛了回来,余晚烟当然不好直说希望处死她,虽然她自己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希望她死,残忍吗? 要知道当初那婢女可是将她丢入井中的那群人中的一个啊。她只是想要将给予自己的一切还回去罢了。 谢重渊见她默不作声,便道:“我需要让她去告诉钱筠真相,依照钱筠的性格,知道她谋害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婢女恐怕是再也没有活着的机会了。所以,晚晚,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得尽快告诉我了。你想做什么,有我在。” “尽快?”余晚烟诧异,“你要对侯府动手了?” “嗯,快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很忙,还要养伤,没有太多功夫过来陪你了。晚晚,等过几日空闲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谢重渊不是没有听出余晚烟先前的抱怨,整日待在院子里确实无聊,可若是让她独自外出,他又不放心,只好再等等了。 谢重渊果然很忙,余晚烟没有特意向流霜打听他的消息,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谢重渊几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烟儿,殿下昨天今天心情怎么样啊?”宋双栖靠在余晚烟的肩膀上,忧心忡忡地问着。 她俩的关系如今是越发亲近了,私下无人的时候都直接叫对方的名字。宋双栖很高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姐妹。她和烟儿,如今比她和二姐都要亲近。 突然提及谢重渊,余晚烟恍惚了一下,自那晚过后,除了半夜身边偶尔冒出来一个人,她都多久没见到谢重渊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宋双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余晚烟,又立刻低下头去,她犹豫了会儿,抱紧余晚烟的胳膊,小声道:“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不会呀,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有了余晚烟的保证,宋双栖这才道出,“昨天,我父亲生气了。应该就是因为……因为殿下的事情。我父亲他一直想让我二姐当太子妃,可是殿下总是推脱。以前他身边没有别的姑娘也就算了,现在,殿下有了你,所以我父亲逼得急了点。” 余晚烟笑问:“所以,想让我去当说客,让太子娶你二姐为太子妃?” “不是的,不是的。烟儿你误会我了。”宋双栖松开她的胳膊,连忙摆手否认,“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和殿下吵过,所以,就想着问问你,殿下有没有生气。” 余晚烟的眼里多了一分探究,“双栖,你好像……很在意太子?” 宋双栖用力点头,目光坚定,“是的,烟儿,我非常敬重太子殿下。” 第92章 不愿利用 她看左右没人,悄悄趴在余晚烟肩头,在她耳边低语,“我也听说过不少谣言,说陛下有易储之心。无论如何,我希望殿下都能好好的,能能偿所愿。” “双栖,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这是你父亲灌输给你的想法?” 宋双栖迷茫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后者可是你父亲强加给你的思想,就像你二姐一样,一直说你这不行那不行的,可是,在我眼里你就很厉害。你擅长刺绣,画的画也好看,你还会种花,就很优秀啊。双栖,别人的想法终究是别人的想法,是他们自身欲望、德行、性格的体现,代表不了你的。”余晚烟说得很认真。 宋双栖怔怔地看着她,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心口涩涩的。 “烟儿,这世上除了你,不会有别人对我这么好了。也只有你,总是让我多想想我自己,而不是宋家。” “所以呀,我们要多听听自己内心的想法,知道了吗?” 宋双栖抱着她,过了很久,她闷闷地开口:“烟儿,我仔细想过了,即使没有父亲,我依然敬重太子殿下,他是个很好的人。” 余晚烟眼角抽了一下。得,又是一个被谢重渊的假面蒙骗住的人。 “烟儿,我说的是真的。从小别人就看不起我,但是殿下不同,他看我,当然了,他看每个人都一样,他温和有礼……烟儿,你这是什么表情?” 余晚烟笑得一脸扭曲,“我这是在认真听你讲述的表情。” 宋双栖看着她,眼中的不解慢慢转为了同情。 “你……最近殿下是不是……” 她欲言又止,让余晚烟莫名其妙。 “我怎么了?他怎么了?你别问我关于他的事,我一般都见不着他,尤其是最近。你刚才问我他心情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宋双栖眼睛眨得飞快,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心虚,“没有啊,呵呵,没什么呀。” “双栖。”余晚烟笑眯眯地喊着她的名字,手指戳向她腰间的软肉,“你有什么瞒着我呐?” “没有没有。”宋双栖不断躲闪着,架不住实在怕痒,终于忍不住投降,“我说,你就饶了我吧。” “说。” “就,殿下有了你之后,不仅是我父亲,其他大臣和各家小姐也是,都觉得有机会了,想到殿下身边来。听说殿下这段时间都鲜少回东宫,常常在外面留宿,然后,然后就有传言说你不受宠……” “烟儿你千万别生气!传言都是假的!殿下怎么对你的,别人没看到,我还不知道吗?殿下最近虽然频繁赴宴,但他还是没有让别的女子近身。烟儿,你放心好了,殿下他只喜欢你!他心里只有你!真的。” 余晚烟无奈地扯扯嘴角,“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宋双栖搂住她的腰,撒着娇,“烟儿那么好,无处不好,殿下肯定喜欢呀,我也很喜欢。” 余晚烟想到一件事,忽然问道:“他最近频频赴宴,是想选太子妃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父亲现在在考虑这件事呢,我二姐也是。唉,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懂他们为什么非要逼着殿下。而且,我觉得殿下……也好难。” 宋双栖说得含含糊糊,眉宇间染上忧愁。 父亲说,殿下的这条路走得很艰难,没有宋家,殿下或许早就死了,同样的,殿下若是有闪失,宋家也不能幸免于难。 烟儿聪明,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用说也看得明白。她以为自己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支持殿下。其实不是的。 殿下同记忆里相比已然不同,但她仍旧敬重殿下。从过去到现在,她始终认为只有像殿下那样出类拔萃的人才能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被人仰望。 宋双栖小声呢喃着,“烟儿,殿下是我最敬重的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余晚烟神色复杂。不知道在双栖的眼里,是敬重多一分,还是喜欢多一分。若是以后需要她帮助自己…… 余晚烟猛地打住这个念头。 无论如何,双栖是真心待她,她怎么能生出利用的心思来呢。 宋双栖走后,余晚烟神色恹恹,兴致一直不高。用过晚膳后,便早早睡了。 只是白天的情形一直在脑海里重现,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现在她能接触到的都是东宫的人,只有宋双栖是个例外,她想要的一些东西也只有双栖能帮她偷偷弄到带进来。 该怎么办? 房门被悄然打开,余晚烟一惊,躺在那里没有动弹。 这么晚了,是谢重渊吗? 以前她睡着的早,半夜都迷迷糊糊的,旁边多了个人对她没有影响。 可现在她意识清醒,万一谢重渊发现了,想聊点什么或是想做点什么…… 想到这,余晚烟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被子被掀开,一具火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她的腰身被一双胳膊环住。 余晚烟顿时心跳得厉害。 大半夜的不回自己的寝殿睡觉,跑她这儿来干什么!之前那几回夜里他也是这么抱着她睡的吗? 耳边传来轻笑,“晚晚这么紧张干什么?” 余晚烟被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没睡着?一定是在试探。 “别装了,我推门进来就发现你呼吸不稳。今天怎么了?到现在还没有睡着?” 谢重渊见她还在装睡,撑起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再装睡,我就要做点别的了。” 余晚烟立刻睁眼。心底暗骂,为什么武功高的人都这么警觉?不公平! “晚晚,转过来,看看我。” “不要。你吵到我睡觉了。” 谢重渊也不强求,从身后紧紧搂住她。好几天没有同晚晚说话了,他想念的很。 慢慢的,余晚烟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恼意,“谢重渊,你不是说你不做别的吗?” 谢重渊无辜道:“我抱着你,没有动啊。” 余晚烟气结。是没动啊!但那里的异样要她怎么忽视? 第93章 答应带她出去玩 “晚晚,我的伤好了。” 一句暗示性十足的话语在无边的夜色中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耳畔间温热的气息缠绕,余晚烟瞬间红了脸。 “前几次过来,看到你都已经睡着了,舍不得吵醒你,每一回我都尽力克制着……” “你够了,别说了。”生怕他说出一些更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余晚烟慌忙阻止。 “晚晚……” 谢重渊低声唤着她的名字,细细密密的吻带着情意不断落在她颈间,又逐渐往下,周身愈发滚烫起来。 余晚烟忽然想起宋双栖白天说过的话,他时常赴宴,时常在外头留宿,今日怎么回来了? “我困了,你还是回你最近休息的地方休息吧,别来打扰我。” 谢重渊愣了下,想到什么,停下动作,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 “你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秘的欢喜。浑身的血液叫嚣着,想要冲破阻碍。 在黑暗里,注视着她的脸庞,谢重渊忍不住地笑了。定是宋双栖在她跟前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引得她误会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困了,不是醋了。你是不是累到精神恍惚了?连话都听不清楚。”余晚烟现在的脑子清醒又混乱,但她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现在不想和谢重渊发生关系。 谢重渊也不恼,耐心解释着:“晚晚,前些日子我同你说过的,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就算是在外面歇息,也是独自一人,我让玄影守在门口,不允许别人靠近的。晚晚,我没有在外面乱来。” 谢重渊将她按向自己,“要不你闻闻,我身上可有脂粉味?” “管你乱不乱来呢,我要睡觉。” “晚晚,解释清楚了,可以了吗?我都忍了好几天了。” “我都说了……唔。” 要说的话被尽数堵了回去,安静的屋子里渐渐响起暧昧的声音。 良久之后,那声音终于平息。 余晚烟想了想,终是没有问避子汤的事。谢重渊不说,她要是主动提起,会不会惹得他不悦?谢重渊他看似纵容,实则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愿去行事。 余晚烟焦躁不安,还是得另想法子。 她哑着嗓子低声询问:“你之前说过要带我出去玩的,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要是你真没有时间的话,我能自己出去玩吗?我保证不乱跑,注意安全。” 谢重渊闭眼不语。 余晚烟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别扭地撒着娇,“谢重渊,我真的很想出去玩嘛,求求了。京城那么繁华,几个月了,你就带我出去玩过一次。你就让我出去嘛。” 她的声音是经历了情事后的沙哑,带着讨好、黏人、小心翼翼,轻而易举地再度勾起了谢重渊心中的欲火。 他忍不住亲了上去,直到她气喘吁吁后才放开。 “过两天再带你去逛夜市好不好?” “真的?没骗我?”余晚烟欣喜地抬眼。 夜色模糊了他的模样,余晚烟不敢大意,习武之人眼力好,万一被谢重渊瞧出异常就不好了。夜市,她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麝香一类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没骗过呢?他们的相识本就起源于欺骗,以至于彻底扭转了她的人生轨迹,逼迫着她踏上了一条身不由己的道路。 余晚烟掩下心中的嘲讽,指尖戳戳他的心口。 “你要是敢骗我,不带我出去玩,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谢重渊只当是姑娘在同他撒娇玩闹,并未深究。 他勾住余晚烟的小指,“拉钩,约定。这下放心了没?” 余晚烟小声嘟囔了句,“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我要睡觉,不许再烦我。” 她想转过身去,谢重渊按住她的肩膀,“晚晚,你就不能面对着我睡吗?我想看着你。” “我倒是不知道你睡觉竟然是睁着眼睛睡的,真厉害啊。” 余晚烟阴阳怪气完,果断拒绝,执意要背对着他。 “不行哦,我喜欢这个姿势。” 谢重渊顿了下,宠溺地笑笑,“好吧。” 他从背后搂住余晚烟的腰,将头埋进她的发间,被她的气息萦绕,连续疲惫了数日,谢重渊终于能安心睡去。 他素来浅眠,如今找到了独属于他的安神香。 第二日醒来,余晚烟身边早已没了谢重渊。 她浑不在意,趁流霜不在,悄悄服了粒药丸。 口中留有些许的苦涩,余晚烟又吃了颗糖。清甜驱散了苦意,她的心情也好受了许多。 余晚烟将剩余的药丸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云岚院的婢女们都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再加上身份有别,所以余晚烟不怎么担心药丸会被流霜她们发现。 还有就是谢重渊了。若是被谢重渊知道她私底下偷偷服用避孕的药物,恐怕又要生气。所以,今晚在夜市买麝香一定不能被发现了。 好难。 谢重渊太黏人,只要和她在一块儿,几乎是寸步不离,即使好不容易避开了他,暗处还有好些侍卫在盯着。想要彻底埋过他,真的太难了。 余晚烟独自用过晚膳后便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等着。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谢重渊。 他要食言吗? 余晚烟坐在琴案前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 昨晚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分明勾着她的手指答应她的。难道只是满足以后随意哄她开心,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是,他一个太子,明里暗里的,多忙啊,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她出去玩。 “怎么不高兴了?”脚步声走近,是谢重渊。“来得晚了些,是不是等急了?” “没有。” “现在外面天气很冷,你的衣服要多穿点,省得着凉了……” 后面啰里吧嗦一大堆,余晚烟都没有听清。 是啊,现在天那么冷,夜市还有多少商贩?恐怕她想买的今日是买不到了。 “怎么还皱着眉头?” 余晚烟佯装生气,“因为你来晚了,天又冷,夜市都要没人了!” “怎么会。马上要冬至了,京城这几天热闹的很。” 谢重渊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牵着她出宫。 第94章 机会来了 果然如谢重渊说的那样,大街上热闹非凡,吆喝声嬉笑声不断。 谢重渊握紧余晚烟的手,仔细叮嘱,“这次可别再乱跑了。” “放心吧,不会的。你牵着我的手呢,我能跑哪去?”余晚烟随意答着。 她东张西望,看似被各种小摊上的物件吸引了目光,实则是在到处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重渊只是陪她出来玩,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可看到余晚烟只顾着看糖人、字画、灯笼,目光再也没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谢重渊心底渐渐生出了烦躁。 “晚晚。” 他的喊声被一旁看杂耍的百姓的叫好声淹没。 余晚烟看着中间的壮汉在寒冷的夜晚光着上半身仰头喷火,敬佩不已,将斗篷裹得更紧了。 谢重渊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别的男人,还是个半裸的男人,心中的躁意更甚。 他将余晚烟的手握得更紧,牵着她往前走去。 “我还没看够呢。”余晚烟不满地抱怨了句。 很好,就这么想看别的男人!谢重渊的脸色阴沉了些。看来一开始就不应该走这边的。 “这边人太多了,小心把你挤着。” 余晚烟没瞧出谢重渊的不悦,她只以为太子殿下不喜欢和百姓待在一块儿,他们这种出身尊贵的人,素来习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 这儿没看到她想要的东西,余晚烟顺从地往前走了。 前面人有些多,谢重渊替她挡住了人潮。 等一群人走过之后,余晚烟小声问道:“谢重渊,你今天除了玄影还带其他的暗卫了吗?” 谢重渊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余晚烟满脸无辜,“我就是好奇地问问,就像刚才,那么多人,万一我又被挤走了,你能找到我吗?” 谢重渊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分探究,似乎想要找到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她眼神清澈,握着自己的手温热柔软,好像真的只是在担心会不会走丢。 “还有寒光。” “加上玄影,你就带了两个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要冬至了,陛下担心发生变故,横生意外,京城最近戒备森严,到处都有人巡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最大的危险就是……”谢重渊意味深长起来,“你又跟着人群跑了。” 余晚烟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外音,“安全就好。”她继续兴高采烈地四处看了起来。 她的视线从一处摊位上扫过,又接着看向别处。 往前走了几步后,余晚烟忽然抱怨了起来,“我都已经好久没有走那么多路了,现在有点累,谢重渊,我们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指了指旁边的茶楼,“我还有些渴,我们去喝茶吧。” 只要她不想着离开,谢重渊自然依她。 他们去了二楼的雅间,谢重渊要了壶茶,又要了些糕点。 糕点还没有上,余晚烟忽然站起身。 “你在这儿坐着,我下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就上来。” 不等谢重渊答应,她就兴冲冲地往外走去。 谢重渊拉住她的胳膊,依旧在笑着,却无端带了一分凉意,“晚晚,你想一个人去哪?” “哎呀,你放手,我就在楼下买些东西。对了,我没带银子。”余晚烟自然而然地伸手,“快,给些银子。你不会也没带吧?” “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 这把她看得也太紧了吧?余晚烟压下心中的不适,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来。 “这可不能告诉你,要让你猜。我要买几件东西,但其中只有一件是给你的。不过呢,只有你猜对了,我才会给你,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默契。所以呀,你不许下去。” “哦,还有,让寒光也不许在暗处跟着,万一他看到了悄悄告诉你,让你作弊猜对了,这可不行。快,给银子!我很快就上来。” 余晚烟一脸期待。见谢重渊只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去。 她低下头,情绪失落,“我忘了,你生来尊贵,无论什么都是最好的,民间的东西那么普通,自然是配不上你的。那,那还是算了吧。” 余晚烟刚想坐回去,谢重渊却将她拉到了身边。 “我没有不同意。晚晚,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开心些。”谢重渊取了银子放入她的掌心,“我答应你,不过要让玄影跟着,京城虽然戒备森严,但我还是担心。” “好啊。”余晚烟拿了银子,重新露出笑容,“我不走远,很快就上来。” “去吧。” 谢重渊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晚晚最好真的只是想玩那个游戏,而不是生出了离开的心思,否则…… 余晚烟出了茶楼,左右看看,回过头命令玄影,“你,就站在这里,不许跟在我后面。” 周围人来人往,玄影沉声道:“夫人,公子命属下保护您。”当然,还有监视。 余晚烟怀疑地皱眉:“我就在这附近的几个摊位,能遇到什么危险?你该不会是想偷偷替你家公子作弊吧?” 玄影叫苦不迭,他一个下属怎么敢插手两位主子的玩闹呢? “属下当然不会帮公子……” 余晚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胡话?你的心里只有你家公子。上次在书房门口你坑了我,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这,一码归一码,上回,那是特殊情况。夫人,今日夜市人多,万一……” “万一什么?这几步路的距离,就算有危险,难道玄影大人的武功很差?赶不过来?”余晚烟满怀质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不耐烦了,“我答应他了,很快就上去的。你要是再耽搁时间,你家主子的礼物,我不送了。” 玄影后背顿时出了一层薄汗。殿下有多在乎良娣,身为贴身侍卫的他心里相当清楚。良娣难得想送殿下礼物,若是被他搅黄了,殿下绝对饶不了他。 “是,属下就在这儿等您,您千万别走远了。” 目的达到,余晚烟也不再为难他。 “嗯,你等着吧。不许偷看我买的东西啊。” “是。” 第95章 麝香到手 余晚烟先买了个匣子,打算等会儿的东西都放里头。 她慢悠悠地仔细看着附近每个摊位上的东西,用身子挡住了玄影的视线。 忽然,她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茶楼。 果然,二楼雅间的窗户开了,谢重渊正看着她。 还好,多留了个心眼。 余晚烟瞪他,无声警告,“不许偷看。” 她知道谢重渊会读唇语,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不可能看不懂。 谢重渊靠在窗边,楼下的姑娘抬着头,一旁的花灯将那张面容衬得更加娇艳。 千万人中,他只看得见她。 读懂了余晚烟的意思,谢重渊笑笑,关上窗。 有玄影在,晚晚应该不会出事。 余晚烟左挑右捡,很快装了一匣子东西。 她终于来到了一处卖草药的小摊面前。 余晚烟俯身,假装在整理匣子里的东西,实则寻找着她心心念念的麝香。 她也不问价格,直接留下一锭银子,取了一包麝香,顺便还拿了点零陵香。 卖草药的婶子惊了,“夫人,您给得……” 余晚烟挡在她身前,快速说道:“给你你就拿着,别告诉别人我买了这些。” 婶子立刻读懂她的意思,将银子收了。 余晚烟将药藏了起来,抱着匣子往前又走了几步,一道身影拦住了她。 “夫人,别走远了,公子还在等您呢。” “我这就回去。诶,你还有银子吗?去给我买一串糖葫芦。”余晚烟指指旁边的小吃摊,转头问玄影。 就在左手边,玄影迅速付钱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余晚烟。 “这个匣子交给属下吧。” 余晚烟抓着糖葫芦,抱紧匣子,一脸警惕,“怎么,你想偷看吗?然后给你主子通风报信?” “……没有,属下是想……” “没有就好。走了,回去吧。” 回了茶楼,推开雅间的门,谢重渊直直地注视她。 余晚烟露出笑容,“我回来啦。就说不会耽搁太久的。” 玄影在身后向谢重渊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把门关上,守在外头。两位主子玩闹,可不是他能看的。 谢重渊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余晚烟身上,看着她抱着个盒子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中的躁郁慢慢平息下去。 听话没有乱跑就好。 视线落在沾了糖浆的红唇上,莹莹光泽,谢重渊喉结滚动。 “好吃?” “嗯,不错。” 余晚烟放下匣子,吃完一串糖葫芦,又喝了杯茶,这才看向谢重渊。 “猜吧,给你买了什么。猜对才能给你,要是猜错了,以后晚上不许打扰我睡觉。” “晚晚,你好不讲道理。天底下的东西那么多,你让我怎么猜得着。” 余晚烟托着下巴朝他微微一笑,明亮的眼底满是狡黠,“所以这是考验默契呀。” 谢重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推开窗户,目光在街道两侧的小摊上徘徊。 “晚晚,提示一下,几个字?” “嗯……五个字。” “五个字?用途是什么?” 余晚烟没好气道:“你干脆让我直接告诉你得了呗。” 她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快猜呀,我都没有走远,附近就那么几个商贩,又是能放进盒子里的,很好猜的。殿下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吧?” “可是,晚晚,这对我很不公平。你的匣子里装了那么多东西,我要是猜砚台,你就说扳指,我要是猜糖果,你就说玉佩。只要你想,那我岂不是永远都猜不中?”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又能避开晚上和谢重渊同处一室。余晚烟得意道:“那我可不管,是你自己一开始就答应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慢慢猜吧。” 余晚烟好心情地看着外面。 突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没让谢重渊发现异样。 她没看错吧?怎么好像看到赵彦和了? 余晚烟还想细看,可刚才那道身影早就融入行人中,再难寻觅。而之前卖药的婶子……也走了? 走了也好,省得谢重渊多个心眼,派人去查看。 “晚晚,公平一些,你将送我的那件物品取出来放在桌上,免得你随意更改答案。我向你保证,我不看。” “不可以哦……你干什么!”余晚烟低呼出声,使劲掰扯着搂着她的胳膊,“你疯了!我们在窗边!下面那么多人,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谢重渊,你快松手!” 谢重渊看着她不说话,一副余晚烟不答应他就不松手的样子。他甚至想要低下头去亲怀里的姑娘。 余晚烟被吓到了。 谢重渊好大的胆子!今晚逛夜市的人里头不乏有官家子弟、名门贵女,他们要是瞧见了,谢重渊不近女色的君子形象还要不要了!她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晋朝民风开放,但还没有开放到大庭广众表演这种事给人看!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谢重渊,你别这样!”余晚烟迅速败下阵来,“我这就去把它取出来。” 谢重渊挑眉,松开了她。 他喜欢晚晚,也乐于让别人知道晚晚是他珍爱的人,但不代表他乐意当众亲吻。一来,于晚晚名声无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但不能不在乎晚晚的;二来,晚晚情动的模样很诱人,他不愿被别人瞧见了心生觊觎。 余晚烟得了自由赶紧远离了窗户,走到桌边,她转头看向谢重渊,谢重渊朝她笑了笑,转过身去。 余晚烟打开木匣子,将里头的香囊取了出来,放在桌上,又关上匣子。 “好了,我拿出来了,你猜吧。” “是帕子吗?”谢重渊边说边转身走来。听放在桌上的声音,应当是帕子一类的物件。 余晚烟高兴地举起香囊,笑得眉眼弯弯,“你猜错啦!你看到的,我可没有耍赖,就拿了一件东西出来哦。” 谢重渊看着莹白掌心中用银线勾勒着竹子图案的香囊,问:“晚晚,说好的五个字呢?” 第96章 她就该沾上他的气息 余晚烟反问:“你不也只猜了两个字?” “嗯?”谢重渊负手而立,眼眸深沉。 该不会被耍了生气了吧? 余晚烟那股开心的劲儿散了,她轻轻咬唇,垂下眼睛,小声道:“本来就是啊,好看的香囊,这不是五个字吗?你之前一直想要个香囊,我还没有绣。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在那里卖香囊,就想着有没有好看的,先买一个送你。你不要就算了,我收起来自己用。” 她就要将香囊放回匣子,谢重渊伸手夺了过去。 “既然是送我的,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接受了余晚烟牵强的解释,将香囊挂在腰间。虽然不是晚晚亲手绣的,但至少是她亲自挑选的,她没有忘记答应过自己的事,她将自己说过的话记挂在了心里。 余晚烟呆呆地看着他把香囊挂在身上后才如梦初醒。 “不对啊,你没有猜对,你不能拿,我们刚才说好的,谢重渊,香囊还给我,你不能出尔反尔。还有,按照约定,你以后晚上不能来打扰我睡觉。” 她抬起的手被握住,谢重渊按着她坐下。 “我只答应了你不看,至于别的条件,我没有说过同意。” “你!” 看着余晚烟震惊后气呼呼的脸,谢重渊暗自想着,晚晚当真以为自己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吗?就算他之前真的全然答应了又如何呢,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撕毁条约。 他喜欢晚晚,他想亲近她,他想和她在一起,无可厚非。 谢重渊看向打开的匣子,里头有帕子、镯子、簪子、耳坠等,都是些普通的小玩意儿,没有什么特别的。 “你看什么看!不会还想着抢我的东西吧!香囊已经给你了,这些都是我的。” 余晚烟“啪”的一声盖上了盖子。 匣子是她故意打开的,谢重渊已经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应该不会再来追查了。 谢重渊见她发间簪着一支银簪,耳边海棠花耳坠轻晃,手腕处空空如也,便问:“既然那么喜欢首饰,我之前送你的那些平日里怎么不戴?还是,我挑选的你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只是戴着有些麻烦,我又一直在屋子里待着不出去,就没有必要了。” 余晚烟低头说着,手指无意间捏住了袖子的一角轻轻摩挲着。 她的确喜欢首饰,可如今她生活在东宫,生活在一个她想逃离的地方,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谢重渊给她的,精美的首饰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住了她的身心,提醒着她无从选择的命运,这让她怎么喜欢的起来。 谢重渊的目光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移开。 他的晚晚还在抗拒他。 这一清晰的认知让他心头一堵。 是,这段时间他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陪伴的时间少了,等过些时日,没那么忙了,他们有的是时间来培养感情。他会对她好的,晚晚会很快喜欢上他的。 谢重渊不可控地想到了周聿辞,他能感觉到晚晚对周聿辞的怨,对平阳侯府的怨,这种怨,很强烈。 晚晚是个善良的姑娘,所以当初她对周聿辞的感情得有多重信任有多深,才能在察觉到被欺骗后产生了这般强烈的情绪。 他们在江都也不过认识了半年而已,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为什么? 尽管余晚烟已经不喜欢周聿辞了,但谢重渊心里就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嫉妒。 凭什么呢?凭什么晚晚要将目光将感情放在一个恶心的垃圾身上呢?她就不能只看着自己吗?她的喜怒哀乐都应该只属于他。 周聿辞,还有那平阳侯府,真的可以死了。 余晚烟发了会儿呆,见谢重渊不说话,悄悄抬头,只见他面带笑意专注地望着自己,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 她抿抿唇,试图打破沉默的氛围,“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你送我的太贵重了,我怕平日里不小心磕着碰着弄坏了就不好了。” “不过是一些死物而已,哪怕你心情不好摔了来解气都行,坏了我可以再送你新的。晚晚,我喜欢你戴上我送你的东西,它们,都是用来让你开心的,你无需顾忌。若是还有别的喜欢的珍宝,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寻来。” 谢重渊眼底暗芒划过。他喜欢晚晚吃的穿的戴的都是他给予的,她就该沾上他的气息,由内而外的,都是他的气息。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谢重渊。 他的表情很正常,如同寻常男子想要讨姑娘的欢心一样,竭力奉上自己拥有的东西。他的相貌又过于出色,使得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的蛊惑人心。 四目相对,余晚烟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忽然,余晚烟像是被惊醒一般,猛然回过神,慌乱地别过眼去。 谢重渊即使看起来再正常,可他说的话,很是怪异。 想要什么都可以寻来?这不是明摆着搜刮民脂民膏吗?奇珍异宝都可以任凭坏心情摔碎了去?这并非是一个圣明之人并非是一国储君该说出口的话!谢重渊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见过三皇子谢璟衡,跟谢重渊一比,简直是个不太有脑子的草包。若是没有章平帝的宠爱,没有阮贵妃平阳侯府等势力做支撑,早就不知道在谢重渊手里死过多少回了。 谢璟衡他不仅没什么脑子,同样的也是草芥人命,贪财好色,任性妄为,实在不配将谢重渊拉下去由他坐上储君之位。 而如今的谢重渊,余晚烟脑子里闪过他杀人的画面,一招一式快准狠,绝不留情,绝不给对手机会,这样子的一个人,心是冷的,骨子里的每一滴血也都是冷的,再加上他方才所言…… 余晚烟心凉了半截,他们大晋不会要完了吧? 她竭力压下心底的惊惧,使自己看上去平静些。 一块糕点抵住了她的唇。 “晚晚,尝尝他们家的梅花糕,特色。” 第97章 她的喜欢因他而起 眼前的手指骨节分明,宛如被精心雕琢过的玉,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这是一只极漂亮的手,捏住的糕点也是香气扑鼻,散发的甜味吸引着人,可余晚烟就是觉得现在喂到嘴边的是一枚巨大的毒药。 “晚晚,他们家限量的梅花糕,你不想尝尝吗?” 余晚烟疑惑,“限量?那不应该早就卖完了吗?” “我的人,让他们多做一份又何妨?你要是喜欢,以后随时可以吃到。” 余晚烟掩下震惊。这家茶楼是她随手指的一家,没想到居然是谢重渊的产业。整个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产业是属于他的? 谢重渊漫不经心地说着,“晚晚之前还说我们没有默契,可是你看,你随意一指,到头来还是我的地盘。”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余晚烟的耳边,宛若大山一般压在她心头,让她直喘不过气。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或是跑到哪里都在谢重渊的掌控中一样。 她不张口,那梅花糕便一直抵在唇边。 无奈,在谢重渊的注视下,余晚烟只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块糕点。 “好吃吗?” “甜而不腻,挺好吃的。和我以前在江都吃过的都不一样。” “是吗?我尝尝。” 说着,谢重渊便靠了过去。 “唔——” 余晚烟推搡着谢重渊,可女子的力道哪里抵得过男子,她的双手被反剪至身后,身体后仰,被动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吻。 窗外街道上热闹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口齿交缠间溢出的喘息在空荡荡的雅间内变得明晰起来。 一声尖叫拉回了两个人的神志。 真的是疯了。 余晚烟挣扎起来。 “谢重渊……窗户还开着……会有人看到的……” 谢重渊放过了被他吻得微肿的红唇,紧紧抱着余晚烟,埋在她的颈间,时不时轻轻啃咬一下。 余晚烟哀求道:“你别弄了,会留下印子的,要是被人发现,你让我怎么办?” “晚晚,你别动,我不弄你,你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谢重渊抱得很紧,声音暗哑,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蜗处,激得余晚烟战栗了一下,她咬着唇忍不住缩起肩膀,想要甩去这烦人的痒意。 谢重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耳朵,低声警告,“别乱动。” 余晚烟不敢再动了,但她仍旧小声抱怨了句,“那你倒是也别动啊。” 谢重渊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过了许久,那股躁动终于平息下去。谢重渊放开了她。 “冷,你去把窗户关上。” 谢重渊依言去关窗。 余晚烟狠狠瞪了他背影一眼。外表看着清心寡欲,实则随时随地都能发情,也不怕虚! 桌上的点心还有几块。 谢重渊将盘子推到余晚烟面前,“不是说好吃吗?再吃点。” 余晚烟顿时咬紧了后槽牙,克制住想踹他的冲动。 “饱了!” “吃饱了?”谢重渊盯着她的红唇,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火气这么大?” 余晚烟扭过头,不再看他。忍住,他是太子,不能打他。 她捏了捏拳头,起身拿过一旁的斗篷穿上。 “想回去了?” 谢重渊跟着站了起来,想替她系斗篷的带子,却被躲开了。 “你走开!” 余晚烟哪里肯让他碰。刚才买的麝香和零陵香她都藏在斗篷里了,万一被谢重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发现了,她哪怕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再接触到这些东西了。 谢重渊只当她在气恼刚才不管不顾亲吻她的事情,便也不去动她,只是在一旁笑着看她系好斗篷的带子。 “现在回去还早,再带你去别处看看。你这一盒子的东西我让人放到马车里。” 余晚烟隐在斗篷里的手紧了紧。一直和谢重渊待在一块儿,那她藏着的药该怎么办? 见她皱着眉,谢重渊走过来,道:“还在生气?放心吧,刚才对面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的。别恼了,晚晚,我有分寸,即使你再诱人,我也会克制着不在别人面前亲吻你……” 余晚烟听不下去了,再顾不得谢重渊的身份,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你可别说了!” “那还要不要再玩会儿?” “嗯。” 谢重渊这才满意地将手炉塞到她手里,带着她出了茶楼。 至于那个木匣子,连带着糕点一起被藏在暗处的暗卫带走,放到了马车里。 心里藏着事,余晚烟也没法放松地游玩,她心不在焉地跟在谢重渊身后。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上了一处高楼。 高楼上,冷冷清清,没有旁人。 余晚烟站在谢重渊的身侧,俯瞰着京城。 人群的说笑声那么近又那么远,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同下方的喧嚣隔绝了。余晚烟心底莫名产生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来。 不远处尖锐的声音传来,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余晚烟仰头,满脸惊叹。今日这烟花竟然比周聿诚生辰那日的还要壮观许多,不知道是又是哪位贵人命人放的。 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光亮,灿若星辰。谢重渊对烟花没多少兴趣,他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姑娘,眼底写满了柔情。 他轻声问道:“晚晚,喜欢吗?” 余晚烟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是你让人放的?” “平阳侯府那次的烟花,我见你看得高兴,就想着既然你喜欢,以后我就让人放给你看。晚晚,你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谢重渊自然是瞧见了余晚烟眼中的欢喜,只是,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想让她亲口告诉自己,她的欢喜因他而起。 余晚烟看着眼花目不转睛,赞叹道:“很美。”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谢重渊执着地问着:“那你喜欢吗?” “喜欢。” 余晚烟轻声答道,随即她的眼角被印上了一个吻。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谢重渊一触即离,从身后搂住她,声音里满是愉悦,“不闹,我们一起看烟花。” 高楼之上,唯此二人。夜色中,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仰着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第98章 明日有长公主的宴会 被谢重渊抱着,余晚烟有些难熬。不过只要没碰到她的药,那就勉强忍着吧,不能被他瞧出异样了。 看过烟花,两人一同下楼,东宫的马车已停在楼下。 等两位主子都上去后,玄影赶着马车回东宫。 马车内。 谢重渊道:“后天就是冬至了,原本是想着冬至带你出来放烟花的,只可惜,冬至,放不了了。” 余晚烟好奇地问:“京城有规定冬至不能放烟花吗?” 谢重渊目光平静如深海,却让余晚烟觉得里头酝酿着风暴,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即将到来。 如果不是规定,那就是…… 余晚烟摩挲着斗篷的边边,试探道:“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谢重渊坐在那里,气定神闲,“晚晚觉得呢?” 余晚烟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她整日待在云岚院,除了谢重渊,宋双栖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的人,可是宋双栖除了陪她吃喝玩乐,从来不会提及京城的局势,甚至连那些贵人府上的事情都不会说。这让她怎么去猜测即将发生的事情。 余晚烟忽然呼吸一滞。谢重渊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情必定同他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是由他主导的。 算了,不问了,还是不知情的好,万一谢重渊的计划失败,这样也怪罪不到她头上。 余晚烟清清嗓子,“嗯,那你去忙。”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注意安全。” 余晚烟衷心希望谢重渊能够成功,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良娣,是东宫的人,和谢重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不一定俱荣,但一损必定俱损。 有了余晚烟的关心,谢重渊的眼神软了软。晚晚到底还是关心他的。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其实也没有那么远,不是吗? “晚晚想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不想知道。”余晚烟干笑一声,“呵呵,我说过的,关于什么朝政啊局势啊我都不懂的,就不浪费你的口舌了。那个,你还是自己……” “也和你有关。” 猝不及防的几个字让余晚烟脑子空白了一瞬,然后飞速转了起来。 救命啊!什么叫和她有关!她想活着!她不想被牵扯进去! 余晚烟内心疯狂咆哮,她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整个京城,目前能牵连到她的,除了谢重渊,那就是周聿辞及其身后的平阳侯府了。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谢重渊解释道:“你不用怕。后天就是冬至了,所以长公主想在冬至前一天办个宴会,邀请了京中众多世家子弟、名门贵女,还有各府的夫人,晚晚,你也在内。” 什么冬至前一天,不就明天吗?这还拐个弯。余晚烟叹了口气,问道:“顺合长公主?” “对。” “为什么我也要去?” “因为你是我的人。” “……” 余晚烟默默转头。 她一点也不想去。京城里的人和关系那么复杂,她什么都不懂,是真不懂,这要她怎么活下来?真的,良娣这个身份,于她而言半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一直在逼迫着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面对不愿意面对的人。 谢重渊开口道:“晚晚,你不用担心。长公主虽然是我的姑母,但她向来不看重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长公主虽说不上权势滔天,但也是个相当尊贵的人物,她不看重谢重渊,哈哈,长公主不看重谢重渊这要她怎么不担心! 余晚烟感觉自己要疯。 长公主轻视谢重渊,那说不定还会对谢重渊使绊子呢,就算碍于谢重渊太子的身份,过去不敢做什么,那现在呢,来了个太子良娣啊!长公主不方便针对谢重渊,难道还不能针对她了? 她的忧虑溢于言表,谢重渊捏捏她的手背,安慰道:“明日你只需跟在我身边即可,没有人会来为难你的。” “我总不能寸步不离吧?” “那就和流霜一起,晚晚,就算离开,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太久的。记住,别乱走,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 见谢重渊说得认真,余晚烟更紧张了。明天仅仅只是长公主的宴会吗?谢重渊没想借着这场宴会做点什么? 不,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因为,谢重渊说了,冬至,放不了烟花了。 或许谢重渊不信任她,所以才不愿将他的计划说出来吧。 罢了,等明日,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 到了东宫后,余晚烟抱着她的木匣子独自回了云岚院。 流霜不在屋内,余晚烟迅速将麝香和零陵香藏了起来,然后将匣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四处看了看,不放心,又跑到藏麝香的地方,把周围的东西微微移动了一下,看起来更自然些。 门突然被推开。 余晚烟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转身。 “晚晚,你在做什么?”谢重渊走了进来,“在紧张什么?” 余晚烟手抖了一下,假装埋怨,“你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差点把我的琴碰到了,要是摔了……” 余晚烟蹙着眉,打量琴身。 谢重渊在她身边站定,“这么宝贝你祖父送你的琴?晚晚,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宝贝我送你的孤桐?” “你的琴珍贵的很,我日日都小心着,生怕磕了碰了。” “不一样。”谢重渊又重复了一遍,“这不一样。” 晚晚珍惜孤桐,只是因为它名贵,而她珍惜的那把旧琴,却是因为情分。 如此区别对待让谢重渊心底不太舒服。他默默想着,晚晚什么时候才能最珍视他送出的东西呢? 谢重渊的手就要抚上那把旧琴,被余晚烟拉开了。 “就算不一样那也是我更小心你那把琴。好了,你要是想弹琴就去弹那把。我这旧琴,音色普通,可没法展现你精妙的琴艺。” 被称赞了,谢重渊心里受用,面上的阴郁之色散去。 “想听曲子了?” “嗯。” 谢重渊不再看架子上摆着的东西,牵着她的手向琴案走去。 又是一曲《凤求凰》,如今谢重渊倒是弹得十分娴熟了。 第99章 说辞 天色已晚,余晚烟看着古琴前气定神闲的谢重渊不免有些心烦。 琴都弹结束了,他不会今晚还打算睡这里吧?就没有事情要处理了? 余晚烟委婉地下着逐客令,“你之前受的伤挺重的,才堪堪养好,每天又忙得不见人影,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赴长公主的宴会,这可马虎不得。” 谢重渊轻抚琴弦,低声附和,“是啊,明日之事,马虎不得。” 余晚烟听得心头一跳,直觉两人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情。只是依着她现在的身份、处境,不方便多问。 谢重渊坐着不动,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明天平阳侯府的人也会赴宴。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走动,也少和外人说话。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忙,你早点休息。” 余晚烟顺从地答应了,目送他离开。 平阳侯府,谢重渊刚才特意强调了,看样子明天侯府的人要出事了,侯府,或许即将走上末路。 平阳侯府私底下有没有做违法乱纪欺压百姓的事情,余晚烟不清楚,但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这三人做的事情,足以毁灭侯府,谢重渊明日或许就是用此事做文章。 所以,到时候在公主府她一定不能乱跑,免得乱了谢重渊的计划。若是计划毁在她的手里…… 余晚烟眼前闪过数个谢重渊一招斩落敌人的画面,那阴恻恻的眼神刻在她脑子里,这辈子都忘不掉。 自古以来,女人哪比得上权力重要。他那么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如果自己扰乱了他的事情,只怕是没有好下场。 余晚烟哆嗦了一下。怪不得谢重渊走的时候特意告知呢,看来是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余晚烟又是惶恐又是兴奋又是悲戚,种种复杂的情绪交错,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早醒来,一夜浅眠,她丝毫不觉得疲惫。 因着是长公主的宴会,流霜给余晚烟挑了一身华丽的衣裙,红色的裙面金丝走线,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 余晚烟担忧道:“这会不会太过了些?” 她只是个良娣,这般张扬,若是被长公主还有那些爱慕谢重渊的贵女们看到了,怕是会觉得她恃宠而骄不知分寸。 流霜专心地盘着长发,听到问话,笑着答道:“这是殿下的吩咐,殿下亲自为您挑选的。娘娘您就放心吧,万事都有殿下护着,没有人过来说您的。” 透过铜镜,余晚烟看到头上的步摇、发簪,再看看耳边的耳坠,低头又瞧见流霜方才给她戴上的九转玲珑镯,她沉默了。 她配吗?这些东西她觉得比她的命都值钱。 余晚烟小心翼翼地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就怕不小心动作幅度大了,把这镯子磕到了。虽然谢重渊昨晚说过,只要她高兴,甚至可以砸着玩,这种随口而出的戏言,听听就好,不作数的,若是当真,那她还真就恃宠而骄了。 余晚烟闭着眼让流霜给她上妆,她十分信任流霜的手艺。 “娘娘,好了,您瞧瞧可还满意?” 不等余晚烟睁眼,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晚晚这么美,定会惊艳众人,我倒是有些舍不得带你出去了。” 余晚烟起身看向谢重渊,耳根子不禁染上一抹红霞。流霜还在,他怎么能说出这么轻佻的话来。 她忍不住瞪了谢重渊一眼。 眼波流转,眼尾上扬,毫无威慑力,反倒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勾人意味。 谢重渊看得一愣。 他依旧在笑,可心里生出了躁意。晚晚美的心惊,今日宴会上男子众多,尤其是那个周聿辞也在,若他们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谢重渊隐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真想把晚晚藏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余晚烟没看出谢重渊的心思,她颇不自在地摸摸手腕间的镯子。 “首饰就是用来戴的,摔坏了再给你新的,晚晚,这点东西我还是给得起的。”谢重渊朝她伸出了手,“走吧,我们一起去公主府。” 谢重渊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想到等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余晚烟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重生的最开始,她凭着一腔怨恨,确实是希望周聿辞连带着他身后的那个平阳侯府都毁灭的。只是后来清醒以后,意识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她一无所有,根本无法对抗侯府。 于是她放弃了仇恨,只想远离前世的仇人,好好活着。哪知命运不放过她,兜兜转转,竟让她和太子扯上了关系。 谢重渊的太子之位根本不牢固,好在他有足够的野心,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三皇子谢璟衡及其身后的势力,包括平阳侯府。 侯府大厦将倾,不知是以何种姿态倒塌,侯府的人又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晚晚,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你别害怕,也别紧张。” 谢重渊将她握紧的拳头掰开,十指相扣。 “晚晚,你能告诉我,当初周聿辞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欺骗了你伤害了你。” 余晚烟心里更多的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 见谢重渊问话,她想了想,低头说道。 “他用花言巧语引诱了我,让我以为他是我的依靠,是值得我托付的人。后来,有一次他醉酒,将我认错了人,认成了周玉寒,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才知道侯府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关系,我才知道他不过是将我当成了玩物,我才知道为了周玉寒为了侯府他会杀了我。”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发觉他骗了我,所以,后来舅舅他们想将我嫁给王嗣元的父亲时,我不敢再恳求他帮我,选择了独自逃跑。其实,我还想过质问他的,可是我不敢,若是被他知道我发现了侯府的关系,定会杀我灭口。” 第100章 乡野村女? 这番话是余晚烟提前想好的一套说辞,假借醉酒一事隐瞒前世发生的一切,又能恰到好处的解释她和周聿辞突然转变的关系,以及莫名生出的仇恨。 尽管余晚烟的声音还算平静,可握着的手隐隐颤抖,好似回想起当初得知真相后的恐惧和怨恨。 谢重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无声安慰她,眼底藏着杀意。 探子的密信他仔细看过了,原本还在疑惑晚晚对周聿辞的态度怎么急转直下,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么看的话,一切都说得清了。 玩物?周聿辞怎么敢的!他捧在掌心里的珍宝,周聿辞那杂碎怎么敢轻视的!居然还想着杀她!呵,现在看看,千刀万剐都是便宜周聿辞了。 “晚晚,忘记过去发生的糟糕的事情,以后他们欺负不了你。” 余晚烟喃喃低语,“真的吗?” “万事有我在前面挡着,所以,你不用害怕。” 余晚烟轻轻点头,“我信你。” 看样子谢重渊应该是彻底信了,以后不会再怀疑她和周聿辞的那点事了。 谢重渊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是对他的满满的信任,对周聿辞确实再无一丝情意。 晚晚身世坎坷,遭人蒙蔽,却能在发现真相后及时止损,再不回头,是个聪明果敢的姑娘。 要他看么,谢重渊觉得晚晚应该是不会喜欢周聿辞的。那种人长相普通,毫无才情,只会装腔作势,到处坑蒙拐骗,在晚晚脆弱无助的时候钻了空子,让晚晚心生依赖而已。所以,喜欢,应该是远远谈不上的。 余晚烟问道:“侯府那些人,包括周聿辞,他们做过的事你都查清楚了么?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都差不多了。” “嗯,查的仔细些才好,免得以后横生意外。”余晚烟装作无意地问:“你就这么放心地和我说侯府的事情啊?” “因为你是晚晚,我无条件信任。” 幽深的眸子里情意藏着情意,余晚烟不敢多看,低头看向交握的手。 “我是三皇子带回京城的,你,还真是放心。要不你把我底细也去查清楚了,如果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可别怀疑到我身上来。” “晚晚,你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我相信你,自然不会怀疑你。从去年到今年你在江都的那些事情我确实派人去查了,那也只是想知道你和周聿辞的过往,并没有怀疑你伙同他们来对付我。” 谢重渊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晚晚,以后你身边只会有我,也只能有我。” 他的面容渐渐靠近,触及那温热的气息,余晚烟猛地推开他,扭头间,晃动的步摇打在谢重渊的脸上。 余晚烟浑然不觉。 只查了近一年她在江都的事情,因此她在萧县的那几个月遇见的人发生的事情谢重渊并不知晓,故而谢重渊也不清楚她和赵彦和相识,是这样吗? 谢重渊叹息一声,“晚晚,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抗拒我,愿意主动靠近我?” 余晚烟坐直身子,她小声说道:“妆会花。” 今日赴长公主宴会的人有许多,若是被他们看见妆花了,定能猜到在马车上她和谢重渊做了什么。流言蜚语里,当属香艳之事最容易流传,尤其主角之一还是素有君子之名不近女色的谢重渊,再经过他们添油加醋一番,这要她以后怎么见人。 睫毛轻颤,看得谢重渊心软了几分。 知道她脸皮薄,心里在担忧什么,谢重渊便也不再闹她,只将那柔荑又握紧几分,好似这样便能永远将她留在身边,叫她只能依附于自己。 顺合长公主是章平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身份尊贵,又与章平帝最宠爱的阮贵妃交好,是以她举办的宴会相当盛大。 京城里身份低微些的官员都想方设法地找关系,希望自己连同儿女们能有机会一同前来,倘若有幸能被长公主赏识,那今后的人生也将水涨船高。 按照今天这盛况来看,这次宴会托关系进来的人好像不少啊,外头的马车几乎快停不下了。 等东宫的马车赶到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到了长公主府。 见太子到来,他们纷纷前来行礼。又瞧见太子身边的美人,皆是一愣,大感惊讶,太子什么时候开始和女子亲近了?不过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救过太子的余良娣吧。 太子生性温和纯良,谦和有礼,曾经除了不喜和女子接触外,从未与人起过纷争,于是不断有人大着胆子去瞧他身边惊鸿一瞥的美人。 嘶,不是有传言说余良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女吗?之前有不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过太子不是不爱贵女,而是口味独特,竟时常留宿在一个貌若无盐的女人房里。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啊!瞧瞧这相貌,瞧瞧这藏在斗篷里若隐若现的身段…… 还真是稀奇,当初不是三皇子把她带回来的么,按照三皇子的品性,居然直接给了太子?不应该啊。 投过来的视线或隐晦或直勾勾的,有好奇有惊艳有鄙夷有不怀好意。 头一次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余晚烟有些不适应,不过她面上不显,强装镇定地跟在谢重渊身后。谢重渊说了,凡是有他顶在前面呢,她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事的。 谢重渊又怎会感觉不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异的视线,后悔再一次涌了上来。真不应该带晚晚过来的,掌心里的明珠被人觊觎的滋味,不好受。 他低头整理衣袍的一瞬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阴狠,在抬头时又恢复如常,变回了那个谦谦君子。 周遭的人要么没察觉,继续偷看或是与同伴交流,那些察觉到的也只当是错觉,那可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诶,怎么可能会散发出那样阴冷的气息,刚才,应该是寒风吹过的冷意。 大笑声从前头传来。 “四弟,你怎么才来?姑母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第101章 什么时候才能只在意他 当今世上能称呼谢重渊四弟的也就只有三皇子谢璟衡。他虚浮的脸上挂着笑,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公子。 谢璟衡还想嘲讽两句,一张漂亮的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不由得呆愣住了。 好一个面生的美人,不知是哪家家眷? 余晚烟忍着恶心屈膝行礼,谢重渊将她挡在了身后。 谢璟衡这才如梦初醒。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他派人带回京城的那个女人? 谢璟衡仔细回忆了一下,压根想不起余晚烟当初的模样,他只记得对她的印象是丑陋、肮脏。 怎么会呢?他万花丛中过,居然看走眼了? 谢璟衡心里不是个滋味。本以为是恶心到了谢重渊,没想到居然把人送到了他的心坎上。瞧瞧这宝贝的样子,真是气死个人! 不过,余晚烟会不会成为他这个好弟弟的弱点呢? 谢璟衡阴恻恻地想着,面容由怒转笑,“四弟好福气啊,有这样的美人相伴左右,你不得好好感谢一下皇兄?” 谢重渊淡然笑道:“有无皇兄,孤都是要接她来京城的,只是没想到皇兄快了一步,竟然提前将她绑了回来。当时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孤愧疚了许久。” 谢璟衡声音冷了下来,“四弟这是在责备皇兄了?” 谢重渊坦然对上他的眼睛,道:“孤的意思是,她是孤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是东宫的人,于理,于情,不管过去、现在,亦或是以后,孤都会好好待她。” 对视了一会儿,谢璟衡突然冷笑,“姑母已经等了很久了。” 有点意思,谢重渊一向软绵绵的性子,现在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当众指责他了,那眼神,呵,看着倒是有几分硬气,只是,还不够硬啊。身后就一个落魄已久的宋家,能硬的起来吗? 谢璟衡说完,也不等谢重渊反应,他转身带着身边的几个人离开。 余晚烟从谢重渊背后探出头来,又悄悄看了眼谢重渊的脸色。 她刚才是有点紧张的。 谢璟衡实在是太过于放肆了,他压根就不把谢重渊放在眼里,态度傲慢,而他恣意妄为的底气就来源于章平帝,章平帝对他的宠爱以及章平帝对谢重渊的不喜。 今日谢重渊要设计平阳侯府,可即便没了平阳侯府,他对上谢璟衡的胜算又有多少。 皇权之争,不到最后一刻都难说胜负。 “走,带你去见长公主。” 顺合长公主是个喜欢热闹的,她身旁围着几个夫人公子小姐在说笑,谢璟衡也在场。 谢重渊带着余晚烟进来后,行过礼。 顺合长公主只在余晚烟刚进来时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便懒得再瞧上一眼,这样出身低微又一脸狐媚相的女子,她不喜。 被人忽视,余晚烟也不见失落。人大多都是这个样子的,踩高捧低,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趾高气昂,用尽手段压榨他们,转头又对着身居高位的人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她犹如局外人一般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仅是她,谢重渊亦是如此。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让流霜带她离开。 长公主不甚在意,左右少的是个碍眼的人。 余晚烟没有走远,她在一处亭子里坐下,耐心地等谢重渊过来。 等了会儿觉得无聊了,拿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不料一阵风吹来,帕子没抓住,竟被吹到亭子外面去了。 “流霜,你去帮我捡回来吧,我就坐这儿等你。” “是。” 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出不了什么事的。流霜快步跑去捡帕子了。 流霜刚离开,前面便来了个陌生男子。 余晚烟扭过头去,不认识,也没有必要打招呼。 哪知男子停下脚步,踟蹰了下,小心问道:“夫人……贵姓?” 余晚烟诧异地看过去,打量着男子,只见他又是惊喜又是遗憾。 这人是谁?他们以前见过吗? 男子见她满脸茫然,顿时失落不已。她不记得自己了么。数月前在街边无意间相撞,他便记住了这位姑娘的模样,只是再相见时她竟然已经嫁了人。 “没想到能有缘再见到……夫人,在下姓徐,是……” “晚晚,你在同谁说话?”谢重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男子的话语。 这位徐公子看到来的是太子,大惊失色,脑袋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身旁的女子正是传闻中的太子良娣。 他嘴巴哆嗦了半晌,行了个礼,灰溜溜地告退。 临走前,谢重渊漫不经心扫过来的一眼让他不寒而栗,他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心思,迅速跑开了。 谢重渊将帕子放回余晚烟的手里,似笑非笑道:“晚晚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看他那神情,是老相识来找你叙旧了?” 余晚烟矢口否认,“你别胡说八道,京城里,除了东宫的人,外面我认识的就那么几个,你哪个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你比我还清楚百倍。刚才那男的,我不认识,也没见过。” “可是,晚晚。”谢重渊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我……他什么眼神?你不要以己度人,自己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也什么样。”余晚烟无语至极,不想再搭理他。 谢重渊肯定道:“你在维护他。” 余晚烟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道:“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他,没见过他,他也不认识我,他刚才还在问我名字。” “问名字?”谢重渊略一思考,道:“也许这只是他想同你搭话的一种手段。” 余晚烟顿感无力,她看着流霜站在不远处,周围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谢重渊,你是想同我在这里吵架吗?” 谢重渊笑道:“我从未想过和你吵架,尤其是为了别的男人。”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人不知死活地接近晚晚,还敢用那种眼神看着晚晚,晚晚居然还为那男的说话,这让他怎么不恼怒。 他的晚晚,什么时候才能只在意他呢? 第102章 区别 “我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你争吵,尤其是在……这里,这种时候。” 谢重渊有事情要做,余晚烟还记得,所以在这种关头,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同谢重渊起争执,她巴不得谢重渊把心思都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谢重渊,从他来到他走,就一会儿功夫,他说了两句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你就来了,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谢重渊抓住重点,“他真的无关紧要?” “……” 余晚烟快要和谢重渊沟通不下去了。说了半天,关键点是在这里吗?设计平阳侯府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去关注,非要抓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男子不放。 “是,他不重要。我坐在这里,也只是为了等你,流霜说你很快就会过来的。” 一句只为了等你安抚了谢重渊烦躁的心,他慢慢平静下来。说到底,都是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的错,总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珍宝,而晚晚是那样的好,引人注目并不稀奇。 见他的神情有所缓和,不似刚才那样紧绷,余晚烟知道刚才那事算是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刚才我看到里面有位小姐一直偷偷看你,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多聊会儿呢。” 谢重渊抬手,指骨轻轻触碰了下她的鼻尖便放下了,“别乱想,我和她没有什么。” 方才阴沉的眼底此时盛满了笑意。他想,其实晚晚也是在意他的吧。 他牵着余晚烟的手坐下。 “你说的那位是中书令钱筠的女儿……” 余晚烟眉头轻蹙。谢重渊在顺合长公主那里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际上暗地里早就把在场的人的神情都留意到了。 “说起来她还得称呼周玉寒一声嫂子。钱家和周家有着姻亲关系,所以与谢璟衡走得近,也同长公主走得近……” 余晚烟眉头紧皱。钱小姐那表情看着不像是才喜欢上谢重渊啊,可谢重渊和谢璟衡是敌对的关系,钱筠站队谢璟衡,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喜欢谢重渊呢? “所以,她,包括当时在场的那几个,都算是谢璟衡那边的。” 余晚烟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说来,钱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实则是死于自己的儿媳之手?至少钱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吧。 谢重渊抚上她的眉间,“别皱眉,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这里是公主府,今日又是宴会,来赴宴的宾客众多,余晚烟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问一些重要的问题,便随意说了句,“你观察的倒是仔细,谁在看你都留意得一清二楚。” 谢重渊克制住亲她的冲动,笑着解释,“有异样的目光当然得注意一下了。晚晚,是她在看我,又不是我特意去看她的。” 余晚烟忽然生气道:“你好不讲道理,只允许姑娘看你,就不允许别人看我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说到有人看你,你就笑得那么开心,刚才那……姓什么来着?徐?那个徐公子就同我说了一句话,你就要和我争吵。” “晚晚,我心里有你,自然不会去在意别的女子,她们不管长什么模样,喜好什么,擅长什么,耍什么花招,只要不碍着我,那就与我无关。可是你呢?晚晚,在你眼里,我和别人有多少区别?” 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余晚烟呼吸一滞。原本只想着控诉谢重渊对她管得太多,到头来的一句话却将她反问住了。 谢重渊和别人当然不一样。 平阳侯府是她的仇人,谢璟衡是她的敌人,而谢重渊…… 余晚烟想了想,谢重渊是她想逃离的人。太子代表着皇权,意味着权力与纷争,她一个普通女子,玩不起。 余晚烟怔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忽然,谢重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勾起笑意。 余晚烟立即换了副轻松随意的表情,看向亭子外的梅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般反应。 谢重渊也看向外头的那几棵梅树,“东宫的梅花也开得极好,明日孤让人都摘了去酿些酒,再过几天就有梅花酒喝了。” 余晚烟笑着附和,“还是少摘一些吧,不然光秃秃的就不好看了。” “嗯,都听你的。” 两人挂着同样的笑容,看着同一个方向,说着同一件事情,却心思各异。 谢重渊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初逃往徐州住客栈的那晚,他隔着一座梅花屏风窥见晚晚沐浴时的曼妙身影,静谧的房间,唯有水珠轻跳的声音,还有他心脏跃动的声音。 余晚烟则想起了在萧县时住的院子,隔壁赵彦和家的桂树探过墙来,那时候还幻想着酿点桂花酒,只可惜还没等到开花就身陷京城了。如今,赵彦和也来了这里,那两间院子不知道又被谁租了去。 就在两人赏着梅花之际,公主府的婢女过来请他们去席间。 谢重渊现在的处境算不得好,章平帝的偏心人人都瞧得出,在场的多的是人精,自然是跟着皇帝的眼光走。他们同太子客套两句后,便恭维起了长公主和三皇子。 余晚烟虽然是谢重渊身边唯一的女子,但她只是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良娣,便更不受待见了。 在好奇、欣赏、鄙夷、敌意的各色目光里,余晚烟在宋双栖身边落座。 宋双栖凑过来小声赞扬:“烟儿,你今天盛装打扮后好漂亮。” 余晚烟佯装生气,“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双栖急红了脸,“好看的,烟儿即使是素面朝天也是很好看的,不过今天比以前更好看了,也不对,都好看,是不一样的好看……” 余晚烟浅笑,捏捏她的脸,“逗你玩呢,怎么还急上了。” “怕你误会,会不高兴,生我气。” “我哪有这么小心眼。双栖,你也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一旁传来一声冷笑,余晚烟侧目,一个同宋双栖长得有六分相似的女子正冷冷地盯着她。 宋双栖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一收,低声道:“烟儿,这是我二姐。” 第103章 八卦 宋双栖的二姐宋梦雨,是宋家为谢重渊挑的太子妃人选。谢重渊迟迟不肯娶妃,若他仍旧洁身自好不为美色所动也就算了,结果现在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女人成了太子良娣,这让她怎么不恼恨。 宋梦雨早就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勾得太子变得不同往日,只是被太子被父亲拦住了,她这才没能亲自去东宫瞧上一瞧。 今日长公主的宴会是她们第一次碰上,此时一见,呵,果然是某些人口中的狐狸精样貌。 宋梦雨满含敌意地看着她。原来太子殿下竟喜欢这种类型的。 宋双栖被夹在中间,坐立不安。一边是从小崇拜到大的处处优秀拔尖的二姐,另一边是认识两个月但温柔善良又照顾她的知心小姐妹,她不希望她们两个起争执。 若是,若是两边真吵起来了,她该怎么办? 宋双栖很忧心。 她想了想,如果只能护一个的话,她会选择护着烟儿。二姐身后有父亲有整个宋家,可是烟儿的身后好像只有太子殿下。虽说殿下身份尊贵,可是…… 可是什么呢?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似乎有什么东西笼罩在烟儿和殿下之间,她看不真切也看不懂,但她就是觉得烟儿没有外人所说的那样开心、得意,烟儿好像……有点可怜。 这段时间里,烟儿总是护着她逗她高兴,让她有了不同于以往人生的体验、想法与认知。所以,她想,她也该护着烟儿的。 宋双栖眼含恳求,小心翼翼地看向宋梦雨,“二姐,父,父亲和母亲交代过了……” 今日来公主府之前,宋将军再三叮嘱,让她们不管遇到谁或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忍耐住,不能惹是生非。一路上,宋夫人也对她们耳提面命。 宋梦雨自然记得爹娘的告诫,她不屑冷笑:“宋双栖,别忘了你姓什么。几块糖,还有香囊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能将你收买,让你朝着个外人摇尾巴,你还是真是……” 剩下的话宋梦雨没说出口,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两个碍眼的人。 余晚烟皱眉,刚想为宋双栖辩解,就被她扯住了袖子。 宋双栖满脸哀求,压低了声音,“烟儿,别,今日不能生事。” 是啊,今日不能生事。要是和宋梦雨当场吵了起来,乱了谢重渊的计划,让平阳侯府的人脱身就不好了。她最大的敌人,不,是仇人,就是侯府的那几个。 “烟儿,求你了,不要和她计较。” “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忍! 余晚烟捏捏她的手,将一碗酥酪推到宋双栖面前。 宋双栖看她神色淡淡,知道她不大高兴,又见她将喜欢的酥酪让给了自己,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开心。 她泪眼汪汪的,“烟儿,谢谢你。” 余晚烟的心软了又软,多好的一个姑娘,善良贴心,又容易知足,宋家人怎么就净想着欺凌她呢。说到底还是性格太软了些,面对强势的人,身上还是有点锋芒的好。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欺负你的人变本加厉地拿捏你。 宋家为章平帝不喜,多年前遭人弹劾后,便渐渐没落。即使有太子这层关系在,愿意与之深交的人也不多。 宋家两姐妹坐在那里,除了与宋梦雨还算交好的两个小姐,少有人过来搭话。尽管不被人追捧,宋梦雨的脸上不见落寞,她微笑着同好友聊天,挺着的脊背流露出倨傲姿态。 宋双栖就更不用说了,她交好的人就余晚烟一个。 于是,她将自己的椅子往余晚烟那里挪了挪,靠得更近了。 余晚烟打量着席间的众人,视线无意间瞥到长公主那儿。长公主身边坐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在添酒。 余晚烟悄悄看了会儿,扭头低声询问宋双栖,“长公主身边的那个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宋双栖面露尴尬之色,见周围的人没注意到这里,凑到余晚烟耳边小声道:“男宠,但我认不得他是谁。长公主养了好些面首,没怎么见过,我也分不清。嘶,这个,和上次,上上次的,应该不是同一个吧。” 听到八卦,余晚烟的嘴角几乎快压不住,赶紧喝口酒压压惊,余光不断地扫过那位男宠。 啧,长得真不错,比她当年在江都路过小倌馆看到的小倌还要好看,瞧这温柔小意的,长公主真会享受。 “烟儿,我的五仁酥吃完了。” 余晚烟顺手把五仁酥端了过去,再一抬头,看到长公主身边又多了一人。 “这又是谁?” “也……也是。” 嘶……余晚烟赶紧又喝了杯酒,力图压下上扬的嘴角。 她低声同宋双栖交流:“咳,每次都带那什么?”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参加的宴会……很少。” 余晚烟点头,看着面前的果酒,嘀咕了句:“后面这个看着更那啥……” 后面的流霜忍不住了,从中间探过身将两人分开,边替她整理衣袖边说:“娘娘,这酒的后劲足,您少喝点。” 可少说两句吧,虽然别人听不到,但万一说得多了,等会儿想得太过投入,在殿下面前不小心说漏嘴,那完了,殿下又要生气了。 余晚烟没多想。确实,在外不宜多饮酒,尤其是这种重要场合,如果失了分寸,她丢脸,谢重渊也丢脸,等回了东宫,他又要生气了。 想到这,余晚烟终于将视线投向了谢重渊那里,不期然地撞进一对幽深的眼眸。 他看这里看了多久? 中间隔着数人,他们遥遥相望。 “烟儿,这个糯米糕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宋双栖欣喜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志,余晚烟低下头去,慢慢吃着糯米糕,却品尝不出它的滋味。 “好吃吗?” “好吃。” “还有一块也留给你!” “你吃吧,我尝点别的。” 余晚烟立刻埋头苦吃,再没看谢重渊一眼。 第104章 离席 长公主爱热闹,今日的宴会没有太多规矩,众人也不拘束,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酒席过半,席间已有人彻底醉了,一旁的侍女将他们扶了下去。 “别!我没醉!没醉!还能再喝!世子!我们喝!” 对面的一个男子踉跄起身,他醉得厉害,压根就站不稳,往旁边扑去。他旁边的恰好是周聿诚,周聿诚倒是有分寸,在外鲜少喝醉,此刻,他依旧神志清醒。 周聿诚扶住倒过来的男子,起身道:“他醉了,我带他下去醒醒酒。” 男子抱着酒壶喊道:“没醉!谁说我醉了!我能喝!世子,来!” “是是是,你能喝,我带你出去,我们到外面再喝。” 周聿诚扶着他向外走去。 方才,他看到周玉寒似乎有些醉了,侍女带着她去休息。周聿诚有些不放心,想让周聿辞去看着些。谁知一转头没瞧见人,他这个弟弟不知何时离了席,也不知去了哪。 喝酒喝得有些烦闷了,席间吵闹,周聿诚想出去透透气,刚好借口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 周聿辞带着人往后面的院子走去,那里通常是用来给宾客休息的地方。他打算把人带到屋子里后,再去寻找周玉寒。 美酒虽好,余晚烟也不贪杯,自放下酒杯后便一直在喝茶。听到对面的动静,她抬头看了过去,就看到周聿诚扶着一个男子离开了。她四处张望,也没看到周聿辞和周玉寒的身影。 难道谢重渊设的局开始了? 疑惑中,她又对上了谢重渊的视线。 这人怎么总是看她?余晚烟愣了一下,便转过头去。 公主府的侍女前来上了一道炙烤羊肉。 刚烤出来的羊肉冒着热气,外焦里嫩,色泽诱人。 余晚烟正准备等侍女离开后品尝一下,一个东西落入掌心。 侍女面无异样地离去了。 另一侧给宋双栖上菜的侍女转身的同时,将茶水“不小心”打翻,在余晚烟的红裙上留下一片显眼的水渍。 侍女立刻跪下,请罪,“奴婢该死。” 这一个也是故意的吧! 余晚烟不清楚是谁给她传纸条,反正不会是谢重渊。谢重渊有什么事直接让玄影过来知会她一声即可,不会暗自用这种方式。至于这一个侍女,接下来,是不是要主动带她去换衣服了?然后在衣服上或是在那间屋子里做文章? “奴婢带良娣去换身衣服。” 对面的谢重渊被人围住,余晚烟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不由得握紧了掌心的纸条。 “天气寒冷,良娣还是快些随奴婢去换衣裳吧。” 宋双栖也担忧地看过来,“烟……我陪你一起去。” 侍女原本想按照那位的吩咐,趁太子被人围住的间隙带余良娣离席的,只多一个流霜还好,要是这宋家小姐也去,后面不好解释。不行,得抓紧时间,太子那边的人快散开了。 她急忙道:“良娣的衣裳湿了,留在这里怕是不妥。后边的院子里时常备有宾客们的衣裳,良娣还是赶紧去换上吧。”只能先把人带出去,若是宋小姐还跟着,等会儿找个借口打发走便是。看她这呆傻的样子,应该很好忽悠。 余晚烟扭头,恰好瞧见三皇子谢璟衡正看着这里意味不明地笑着。 难道这是谢璟衡的意思? 流霜俯身,趁别人没注意,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开口道:“殿下昨日给您买了一身新衣裳,正在马车里放着,奴婢先和您一起去院子,然后再去取衣裳。” 知道有人特意在等着她,余晚烟并不想把宋双栖也卷进去。 “双栖,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流霜,我们过去吧。” 她们仨一同往后边的院子走去。 公主府非常大,光这一处宴会后面专门供宾客休息的院子就有六个。 侍女还想领着她们往最里面的那间院子走去。 流霜再次碰了碰余晚烟的胳膊,开口提议道:“良娣,外头冷,您要不就在这第一间院子里等吧,这样也近一些。” 站在院子口,余晚烟对上她的眼睛,无需多说便知道这间院子是安全的,而里面的某一间院子,或许谢重渊正在用着呢。 “也好,我就在这间院子等你,你快去取衣裳吧。” 流霜快步离开了。 公主府的侍女朝余晚烟行了一礼,道:“奴婢陪您进去。” 那一位备好的衣裳放在最里头的院子,不过既然良娣自己带了衣裳,她也不好强迫良娣换别的吧。若是再多说,只会引起这对主仆的怀疑。总之人已经带到院子里了,得想个办法离开,去跟那位汇报。 余晚烟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急切,她假装不知,抚着头,道:“先前酒喝得多了些,出来一吹风有些头晕,你去取些醒酒汤来吧。” 这个侍女若是一直守在这里,她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将人打发走。 “是。”侍女领命而去,不,应该是去向三皇子汇报情况去了。她还要派人将流霜绊住脚,不能让她这么快过来。 侍女刚走开,一道身影落下。 是熟人,寒光。 余晚烟相信流霜是绝对不会将她丢下的,她既然敢离开,就说明有暗卫在暗处跟着。 果然。 只是这寒光的功夫实在是好,这般无声无息的,把余晚烟吓了一跳 “良娣,殿下担心出岔子,派属下暗中保护您。第二间院子里有殿下的人在,第三间院子里是周家的人。” “周家?几个人?” “三个都在。” 余晚烟正在打开小纸条的手一抖。三个?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都齐全了?这尺度……嘶,不敢想。今天在场的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会没话题聊了。 纸条打开,是周聿辞的字迹,请她去梅园见上一面。 余晚烟将纸条丢给寒光,“你确定周聿辞在那间院子里?” 寒光看过字条上的内容后,肯定道:“确定。周聿辞本来是在梅园等您的,后来被带去了那间院子。” “那你们下手还挺快。” 第105章 亲手点燃这把火 余晚烟面色凝重,一个解决了,还有另一个呢。 “你知道是谁指使那个侍女泼我茶水将我带到这里的吗?” “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帮您把衣服弄干,然后带您离开。” 寒光跪下,低着头不敢乱瞧,他小心翼翼地稍稍扯起长裙,运功,那片水渍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了。 余晚烟看得目瞪口呆。这么省事?她要是有这功夫,哪能被人算计到这里来。 寒光顶着那道敬佩的目光起身,不敢多看。 “属下这就带您离开。” “如果有人守在外面怎么办?” “属下带您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余晚烟勾唇一笑,“你们家殿下现在还在韬光养晦,不宜这么快就暴露你这么位能人吧。而且,那个侍女的幕后主使,可能是谢璟衡。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不过我也不能仅凭一个眼神就确定是他。” 寒光迅速做出决定,“属下可以让隔壁院子的人制造出一些动静,这样,您也可以顺势出去,不会惹人怀疑。” “那周家的那几个人呢?他们会听到动静吗?他们若是听到动静,就有了收拾防备的时机,你们想要的最好的效果就没了。寒光,你们的计划,乱了。” “周玉寒醉酒,周聿诚喝了下了药的酒,药效也快起了,周聿辞伪装成被周玉寒打晕的迹象。按照殿下的计划,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引人过来。而且……”寒光顿了顿,道:“殿下吩咐过了,无论如何,您的安危最重要。即使是平阳侯府的事情,也可以往后放一放。” 余晚烟愣了下,忽视心头骤然浮起的一丝异样。她转过身去,看向紧闭的院子门,低声道:“寒光,平阳侯府的事情,不能有一点闪失。” 如果对上平阳侯府毫无胜算也就罢了,可报复他们的机会近在眼前,那强压在心底的怨恨即将得以释放,这要怎么让余晚烟往后放一放呢。 寒光不解地问:“您想做什么?” 余晚烟不语。她想做什么?她只是想让所有人看清侯府的肮脏面目罢了。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打算用什么方式将人引过来?” 寒光答道:“隔壁院子是殿下安排的人,打算以醉酒为借口,不慎点燃床幔,引人过来救火。再不慎发现另一间院子里的情况……就是这样。” “如果走水只引来了公主府的侍女和小厮呢?”余晚烟转身看向寒光,“你想办法拦住来这间院子的人,点火的事情,由我来做,等火势起来了,你去找谢……找殿下。有他在,整个宴会上的人应当都会过来。人来的多了,长公主和谢璟衡,还有平阳侯府他们,即使想捂嘴也捂不住了。” 寒光惊愕,想也不想地立刻否决她的提议,“不可!殿下说了,您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 任何事吗?余晚烟平静地想着,谢重渊真实的想法应该是任何事都不如他的权力重要才对。 她举起刚才趁寒光不注意从桌上拿来的火折子,蓦然开口,“去看看隔壁什么情况了,再去看看来的人是不是谢璟衡。” 寒光瞳孔微缩,他竟然没注意良娣什么时候悄悄拿走了火折子。他该怎么做?去抢吗?可是…… 余晚烟将火折子放在了胸口处。 寒光别开了眼。要打晕她再夺过来吗? “去吧,寒光,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吗?” 火折子的盖子已然打开,紧紧贴着她的衣服,寒光握紧了拳头,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起了火伤了良娣。 “属下听您的吩咐,您小心些。” 寒光慢慢退出房间,避免因为他的动作带起了风。 余晚烟看着寒光的身影骤然消失在院子里,可她依旧不敢放松。寒光的功夫极好,万一他还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呢。 余晚烟拿着火折子的手远离了自己的衣服,盖上盖子。不管怎样,她可真没想过将自己给烧死了,不值得的。 她神色如常,可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一半平静如深海,一半又似冲天的烈焰在燃烧。 有此机会,她一定要亲自做点什么,而不是只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平阳侯府落寞下去。 祖父曾经教导过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周家害了她的命,周家的这桩丑闻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所以,应该怨不得她吧。 今日之事一出,平阳侯府声名扫地,周玉寒也会被千夫所指,她会受得了吗?她会选择去死吗? 余晚烟恍惚想起当初她在那座小小的别院,她倒在周玉寒身前,周玉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命令小厮来碰她。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她仍旧受尽苦楚,满身是伤的被丢入井中。 余晚烟笑了,两行清泪落下。 就算周玉寒选择去死又如何?她该。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走的,没人逼她。他们的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 寒光的身影在屋外落下。他低声道:“良娣,三皇子被缠住了,周家那边已经……您可以开始了,属下会在这里护您安全。” 余晚烟笑着点燃火折子。 她举着火折子点燃案上的书卷,等火势起来后,便拿着被褥扑上去。她当然不会将火扑灭,而是要让这火越烧越旺,她要让整间屋子都烧起来。 寒光不放心地走进来,担忧道:“属下这就去找人过来,良娣,您还是到外面等着吧。” “好。” 寒光一个闪身到了隔壁,本该醉倒的陈琄此刻万分清醒。 他赞叹道:“良娣这一招倒是高明,本来我还在担心来的人不够多……” “快去!良娣若是损伤了一根头发,殿下饶不了你我!” 陈琄不敢大意,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诶?这,这是走水了呀!” 陈琄歪七扭八又飞快地向宴会的地方跑去。 “不好啦!不好啦!” 他很巧地遇到了流霜,“后边第一间院子走水啦!” 流霜大惊失色,“良娣还在里面!” 第106章 侯府丑闻暴露 流霜其实并没有很慌张,有寒光在,她相信良娣会没事的。可是,着火的院子怎么变了? 陈琄抓着流霜,低语:“计划有变,良娣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什么!”流霜这回是彻底慌了。 “她的计划,去宴会上吵开,让所有人都过去。” 两人一同冲进宴会。 陈琄扯着嗓子全力吼着,“院子走水啦!” 流霜哭着跑到谢重渊身边,喊道:“殿下,良娣被困在了里面!您快让人去救她!” 谢重渊头脑白了一瞬,立刻吼道:“快让人救火!” 他丢开酒杯就往后院跑去,身上再无一丝君子仪态。 玄影急忙跟上,拉住谢重渊,边跑边低声说道:“良娣安全。” 他又大声道:“殿下,您慢点!” 他们跑在前头,身后跟着乌泱泱一批人,有真心想救火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一向举止有礼的太子听到自己的良娣深陷火场,竟然这般失态,实属罕见,不,是他们头一次见,看来那个女人在太子的心里分量不低。 流霜方才的手势谢重渊是看到的,不过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即使后面意识到了这是余晚烟的手笔,他脸上的慌张和恼怒依旧是真的。 余晚烟这胆子真的是肥了!竟然敢将自己陷于这么危险的境地!等回了东宫,他定饶不了她! 等他们跑过去后才发现第一间院子外面竟然落了锁。 谢重渊又惊又怒! 后面赶来看好戏的人互相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起来。 余晚烟听到动静,用力拍着门,哭喊道:“救我!” “晚晚,别怕,你让开些!” 余晚烟一愣。谢重渊跑这么快?没喝醉或是不装个醉什么的? 玄影一剑将锁劈开,热浪冲出,外面的人下意识地后退。 谢重渊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抱起倒在门口的余晚烟跑出来。 公主府的侍女侍卫小厮提着桶连忙进去灭火。 陈琄在那吵吵,“哎呀呀,怎么就烧起来了。我刚才被一阵尿意憋醒,出来一看,闻到一股味道,直接把我吓得酒都醒了。诶,你们去别处也看看,万一后面的院子也有火星子呢。这烧起来太吓人了。” 出了这等大事,几个小厮不敢怠慢,提着桶往后边的院子走去。 陈琄还在那絮絮叨叨,“诶,话说我不是在喝酒吗?怎么跑到这院子里睡着了?我刚才和谁在喝酒来着?” 旁边有人搭腔,“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还非要拉着平阳侯世子喝酒。世子看不下去了,这才带着你来这边休息。” “诶?对了,世子呢?他人去哪了?不会也在休息吧?” “那是得仔细查查,万一也不小心起火了。” 谢重渊抱着余晚烟想离开,余晚烟轻轻扯动他的袖子,“我,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 谢重渊脸色难看,“带你去看大夫。” “我真没事,你先放我下来。” 余晚烟转头看到宋双栖,她被挤到边上,眼里含着一包泪。 余晚烟心里顿时起了愧疚。她好像把真正关心她的人给吓到了。 “不行,你得……” “啊——”不远处的惊叫声吸引了这里所有人的目光。 几个小厮慌忙跑了出来,一脸惊恐地看着这里。 怎么了?怎么了? “啊——”那里又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这边的人好奇地冲过去。 “是不是那里也着火了,殿下,我们过去看看。” 谢重渊抱着她不松手,余晚烟见没人再注意这边,狠狠掐在他腰间。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过去看戏啊。” 谢重渊冷着脸带她往那边走去。 院子外面围满了人,他们努力把头往里面探去。 “哇——” “呀——” “嘶——” “厉害了!” “我没看错吧!快!谁来掐我一把!嗷!” “我上一次看到玩得这么花的还是在青楼!” “这屋子里头的味道真的是……” “这这这这这这不是平阳侯府的……啊!” 那些人一开始还只是惊叹,等看清了里面那三人,直接惊掉了下巴。 他们竟然亲眼目睹了平阳侯府的惊天大丑事! 呵,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人,背地里竟然干出这种勾当!干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 后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急了。 “快让开啊!让我们也瞧瞧!” 前面的人主动让出了位置,后面的人冲到前面,同样都惊掉了下巴。 哇,接下来几天,饭桌上有的聊了! 围观的人群,有的兴奋不已,有的看了一眼就赶紧离开了,他们要去洗洗眼睛,太脏了,有看到里头景象的女子急忙跑开,实在是太可怕了。 三皇子谢璟衡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憋死他。 谁能来跟他讲讲,里头那三人是他认识的那三个人不? 是吗?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身边的人都避开他的视线。 他们不敢看啊!京城里的人现在都知道三殿下和平阳侯府的二小姐好事将近,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桩惊天丑闻,兄长和姐姐都这样了,谁知道那个妹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怕,不敢想。 谢璟衡一口老血快喷出来了! 周聿诚他娘的是什么意思!啊!还以为他洁身自好,没想到是另有癖好!他他他……还有周聿辞!他们怎么不早说! 谢璟衡气得脑仁疼。 平阳侯府的婚事,滚吧! 他木着脸往外走去。 完了,全完了,被那么多人亲眼目睹,这桩丑闻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压不下去了。 平阳侯府,完了!父皇再怎么宠爱母妃,都不可能放过平阳侯府的。 谢重渊迎面遇上谢璟衡,平静地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璟衡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见太子牵着余良娣过来,院子外面的人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从今日起,平阳侯府失势,三皇子断了一条臂膀,这对太子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他们,也该重新衡量一下两位皇子了。 更重要的是,今日这事,真的是巧合吗? 第107章 所有人都看见了 屋子里的三人正颠鸾倒凤,纵情享乐,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救火的声音。 直到外面的小厮听到怪异的动静推门而入发出惊叫,床上的三人这才若有所觉,目光迷离地看向外面,甚至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愣在那里。 凉飕飕的风吹在身上,让他们的脑子清醒了些,他们这才急忙想找被子遮住自己。 可,被子呢? 外头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低语声迅速靠近,周家三人彻底清醒了,看到突然涌入的人,赤裸交缠的身体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瞬间面如土色。 完了! 他们着急忙慌地分开,捂住重要部位,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穿上,还有些衣服散落在门口,门口又围着人,他们不敢过去,更不敢抬头再看外面,任由凌乱的头发挡住面容,身体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谢重渊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又见身后的余晚烟踮着脚尖从他肩膀处看向屋内,谢重渊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脏,别看。” 谢重渊半搂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余晚烟还在那装模作样,小声询问:“里面的人是谁?我没看清。” 旁边有嘴快的高声答道:“平阳侯世子,周二公子周聿辞,还有钱夫人也就是周大小姐。” 谢重渊扫了那嬉皮笑脸的男子一眼,男子立刻噤声。他错了。可怜的太子良娣刚从火海逃生,受了惊吓,可不能再用这等丑事把她给吓到了。 谢重渊接过流霜手里的披风给余晚烟披上。 “这里的事情有人来处理,先让太医替你看一下。” 指尖轻轻蹭过下巴,余晚烟莫名觉得谢重渊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不敢再做忤逆他,乖乖地跟着他走。 身后的屋子里隐隐传来哭声,风一吹,又散了。 后院的事情早有侍女跑去汇报了长公主。 太子良娣在院子里歇息,院子的门从外面落了锁,险些被烧死。 长公主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不喜太子,也不喜那个良娣,但她可不会用这种蠢法子将人烧死在自己府上。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胡乱行事! “人救出来了?” “回……回长公主的话,人救……救出来了,应当是受……受了些惊吓。” 长公主不悦道:“怎么?你也受了惊吓?说话吞吞吐吐的。” 侍女跪在那里,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可不是嘛,她当然受到了惊吓!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坐在长公主下方的平阳侯夫人和侯府二小姐,又低下头去。这要她怎么说?若是长公主震怒,她可能会死。 长公主早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猛地一拍桌案,“既然不会说话,那这张嘴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还不等她发话,外头匆匆跑来一人,她径直跑到长公主身边,为难地看了眼平阳侯府的两位女眷后,小声将后院的那桩丑闻尽数告诉了长公主。 平阳侯夫人虽然离得近,但侍女压低了声音,无法听到她在说什么。 方才接二连三的怪异的眼神让平阳侯夫人心底涌现了巨大的不安,似乎有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即将来临。她死死地盯着侍女的侧脸,试图想要听清说话的内容,可她什么也听不到。 平阳侯府二小姐周玉容坐在一旁,察觉到母亲突如其来的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开始不安起来。 在后院休息的太子良娣差点被烧死,那她的两位兄长和姐姐呢?他们早就出去了。姐姐和二哥好像都有些醉了,他们可有去后院休息?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长公主原本冷着的脸变得错愕起来。 “你,你确定你没看错?” 侍女摇头道:“没有看错,奴婢亲眼所见,不仅是奴婢,刚才出去的公子小姐们,全都看到了。包括,包括三殿下和太子他们,也都在场。当时,他们三个,甚至还没分开。” “够了!” 长公主愣愣地盯着前方,她得好好消化一下刚才听到的东西。她承认,她好男色,也养了不少男宠,但,她和这些男宠的关系至少不会天理不容,至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糊涂啊!怎么能干出这等事! 平阳侯夫人更加惴惴不安,直觉告诉她这事一定和他们家有关。难道,难道是聿辞让人去烧的太子良娣?她好像听玉寒无意间提起过,聿辞在江都时便认识了那个良娣。难不成,他们之间早就结了怨? 平阳侯夫人试探性地开口,“公主,此事可是与臣妇有关?” 长公主气笑了,“呵,岂止是有关啊!本宫真不知道你们侯府是怎么教出这种……哼!” 长公主眼中的嫌恶不加掩饰,平阳侯夫人同周玉容皆是一怔。长公主同阮贵妃极其交好,同平阳侯府也走得极近,他们什么时候被长公主用这种眼神看过? 平阳侯夫人面色发白。聿诚和玉寒都与余良娣不相识,所以只可能是聿辞干出这事了。他糊涂啊!刚才那侍女怎么说的?大家都看见了。他这是喝酒喝得失心疯了么?要弄死一个女人有的是办法,非得当众烧死她。这简直,蠢! 没办法了。为了侯府,暂时只能舍弃他了。玉容即将成为三皇子妃,侯府的名声不能有损。 平阳侯夫人赔笑道:“今日公主这宴会办得热闹,他定是吃酒吃糊涂了,才犯下这等蠢事……” 长公主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打断她,“怎么?你们侯府当众干出的这等龌龊事,难道还要赖到本宫头上来吗!”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这事很快就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们侯府,好自为之吧!” 平阳侯夫人急了,“公主,您是知道聿辞的为人的……” “别!本宫不知!你们侯府的公子小姐,本宫一个都不知道!你别胡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另外:书里的男性角色或许有好有坏吧,但无论如何,请将他们留在书里,勿带入现实。希望现实中的每个女性都能好好爱自己,好好保护自己。】 第108章 扮演受害者 侍女见平阳侯夫人还在状况外,便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对她说了一遍。 平阳侯府人目光呆滞。她,这是喝酒喝醉了?对,她一定是喝醉了,脑子不清醒,耳朵出了问题…… “夫人,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两位公子和钱夫人等会儿就会过来。” 平阳侯夫人心中刚浮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就这么被无情的吹散了。这桩丑闻剥夺了周遭的空气,她两眼一翻,就这么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周玉容泪眼朦胧地扶着母亲,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无论如何,她现在依旧是平阳侯夫人,依旧是阮贵妃的亲姐姐,在一切事情下定论之前,他们马虎不得。 长公主看着下方乱糟糟的一切,头疼不已。纵使章平帝素来偏袒侯府,可此等有悖伦常的事情暴露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世子,章平帝即便有心,这次也护不住了。 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侯府,完了。 跑去看热闹的一众人都走了回来,他们边走边议论着。 “你们说他们三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 “我看是这样的。那周玉寒丧夫后不是经常住侯府么?” “诶,你们还记得前段时间京城里流传的周聿辞的事迹吗?在戏楼里,他那一身衣服都裂了,浑身的痕迹哟,青青紫紫,还有女人的指甲印呢,那一道道血痕,可见情况有多激烈。” “那天周聿辞不就是陪着周玉寒去听戏的吗?诶,我记得后面侯府杖杀了一个丫鬟,说她不检点,勾引主子。原来啊,这可怜的丫鬟是当了替罪羊哦。” “就是,周聿辞的印子压根就不是丫鬟弄的,而是那个女人弄的。”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未必是女人留下的,也可能是周聿诚呢。” 这一句话把正在聊天的几人都干沉默了。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啧啧啧,好劲爆! “你小子,够了啊,那天你在场,就一直盯着周聿辞的上半身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还说什么,细皮嫩肉。今天他光着身子,你是不是看得都……啊哟,你个畜生,打我屁股干什么?滚远点,老子喜欢女人!不能被男人给碰了!”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过来,见到长公主,一个个又都闭了嘴,只是那看好戏的眼神始终在平阳侯夫人那里徘徊。 平阳侯夫人本来被太医掐人中硬生生给掐醒了,睁眼就看到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白眼一翻,再度昏死过去。 周玉容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大哥,二哥,姐姐,他们怎会?不!这一定是她的幻觉! 顶着一片片嘲讽的目光,她看向谢璟衡,可谢璟衡铁青着脸,再不愿分她一个眼神。 殿下为什么不理她了?他们就快成亲了,殿下应该帮她的呀。 身边是晕过去的母亲,周玉容快哭了,她也好想晕过去啊。 余晚烟跟着谢重渊从外头走了进来,将里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吧,这就是墙倒众人推。这些鄙夷平阳侯府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前有多谄媚,她还是记得的。 曾经压在自己头上的人即将陨落,于是人人都想着来踩一脚。看,你曾经尊贵又如何,如今还不是笑柄。 余晚烟又看向谢璟衡,不着痕迹地勾勾唇。那天夜市,花灯下,他和周玉容是那么的郎情妾意,现在这一副恨不得从未相识过的表情看得真让人可笑。 追逐权势的人,最在乎的,永远都是利益。 那么,他呢?余晚烟望着谢重渊的背影,为了巩固他的太子之位,谢重渊会怎么做呢?也会舍弃掉其他的一切吗? 长公主看着走来的两人,头更疼了。 到底是在她府上出了事,险些丧命。长公主勉强做出关心的模样,慰问了一番。 一旁的人群里忽然发出一声疑问,“不知良娣为何会出现在那间院子?院子里只有你一人,那火又是怎么起来的?” 在场的人都心有疑惑,今天的两件事情巧妙地衔接上了,起火,救火,奸情暴露,实在是太巧了。 余晚烟面色苍白,眼里残留着恐惧,她攥紧了衣袖,慢慢回忆着。 “刚才上菜的时候,府上的侍女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我的衣裙湿了一片,然后那个侍女就带我去了后面的院子。流霜——我的丫鬟——她说马车里有身新衣裳,她去取,让我在院子里等她。” “因为我先前也喝了酒,有些头晕,我就让那个泼了我茶水的侍女去弄些醒酒汤来,她走的时候,就把院子门关上了。外头冷,我独自进了屋子,因为头晕,便想小憩一会儿。” “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后来,就闻到一股味道,醒来时便发现屋子里烧了起来。当时火势还不算大,我就想着自己能不能扑灭。谁知道,被子甩上去,那火就越来越旺了。我只好跑出去,结果那门,根本打不开。” “我在里头喊了好几声,外面一直没有人,我就只好想法子看自己能不能出去。我搬了椅子,但是,还是出不来。我还以为我要……” “再后来,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走水了。又过了会儿,大家都来了,我这才,这才逃了出来。” 说到最后,余晚烟眼眶泛红,两行泪水滑落,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她背过身,擦去眼泪,倔强地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可那双眼睛里的恐惧怎么藏都藏不住。 在场的好些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 先前的女子继续发问:“你还没解释那火是怎么起来的。” 有人维护道:“行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那火指不定就是她放的呢?贼喊捉贼。” “她都睡着了,说不定是火折子什么的没收好,无意间起了火呢?她没事害自己干什么?” “哼,哪有那么多巧合。” “良娣也是受害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针对一个弱女子?做个人吧。” “就是。你是不是嫉妒?” “你!” 场面一时间吵了起来。 第109章 侍女自戕 “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长公主发话,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谢重渊侧头低声询问:“你还记不记得打翻茶水带你去后院的那个侍女长什么模样?” 听到问话,谢璟衡陡然看了过来,目光锐利。 “我……”余晚烟迟疑地看向两边站着的公主府的侍女,她摇摇头,“她不在这里。我记得,她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右边的眼角长了颗泪痣,然后……唇角有点红,好像是磕破了。” 长公主震怒,“来人!给本宫把这个贱婢找出来!” 很快,一个侍女被压了上来。 “看看,可是她?” 余晚烟仔细看了看,低声道:“是她。” “说!是不是你锁的门?” “回……回公主的话,是,是奴婢锁的门。” 长公主冷冷地看着她,“你为何锁门?还是说,有谁指使你去谋害良娣?” 侍女绝望抬头,涕泪横流,“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也没有想谋害良娣。奴婢,奴婢,奴婢只是爱慕太子殿下,想要找个法子将太子殿下约出去罢了!奴婢真的没有谋害良娣啊!” “好个居心不良、妄图攀高枝的贱婢,居然还敢在这里狡辩!来人!将这个贱婢立刻……” 长公主的话未说完,侍女知道自己已无活路,猛地挣扎起身,一头撞向案角,当场毙命。 “啊——” 旁边的人散开,免得缓缓流出的鲜血脏了他们的鞋。 余晚烟下意识地闭眼,侧过头去。 鼻间似乎传来血腥气,刺激着喉咙,让她几欲作呕。她恍惚地想着,这,算是她害死了一个人吗?如果她不放那把火,后面也许就不会生出这些事了。 不,这个女子的命其实并不掌握在她的手里。今日之事的源头是谢璟衡。是谢璟衡命她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谢璟衡,她就不会死…… 指甲嵌入掌心,余晚烟察觉不到疼痛。 她悲哀地想着,其实她早已彻底卷入了京城的浑水里,她同这死去的侍女并无区别。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谢重渊神色平静,不觉得有什么。重头戏还在后面。 在场的人也不全是傻子。这侍女肯定是受人指使了,因为不能供出幕后主使,所以只能以死来终结这件事。即使她不自戕,长公主没说完的命令,其实也是要她死。死无对证,长公主想把这件事压下去,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说到底,还是太子势弱,不被重视的缘故罢了。 好了,这一件事暂时告一段落,还有另一件呢。 他们左等右等,没看到身为主角的平阳侯府的那三个人过来,反倒是平阳侯夫人和侯府的二小姐双双晕倒,死命掐人中,人中掐得通红都掐不醒,最后被抬了出去。 又有侍女来报,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惊吓过度,也全都晕了过去,太医现在正在后院为他们诊治。 平阳侯府的人虽然都不在场了,但是与侯府有关系的人还有在场的呀。 三皇子谢璟衡和平阳侯府的关系最深,其母阮贵妃和平阳侯夫人可是亲姐妹。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谢璟衡身上扫过,只看到他黑着脸,一副也快要晕倒的样子。 嘿,看来三殿下气得不轻啊! 谢璟衡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深受章平帝的宠爱,几时被人看过笑话?那道道或探究或嘲笑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恨不得原地消失。 长公主也烦,这件事情牵连到阮贵妃,她并不想插手。算了,她要不也身体不适,立刻散了这场荒谬的宴会吧。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就有人先她一步开口了。 “陈琄,你来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世子不是扶着你去休息了吗?他怎么会……你又是在哪间院子休息的?还有,良娣的那间院子走水也是你发现的吧?” 闻言,长公主脸都白了。这事,真的不能让它就这么过去吗? 陈琄本来躲在人群的最后方,因着有人问话,站在他前面的人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被那么多人盯着,陈琄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陈琄,怎么回事啊?按辈分来讲,你是钱沆的表弟,还得叫周家大小姐一声表嫂呢。他们的事情,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陈琄握紧了拳头,“我,我不知道。”说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旁边的人连忙把椅子放到他屁股底下,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你可千万不能再晕倒了。刚好太医在场,让他给你把个脉。” “不,不,不用了。” “那你好好讲讲当时的情况。” “我……”陈琄畏畏缩缩地抬头看向谢璟衡和长公主,又随即低下头去。 长公主其实也觉得事有蹊跷。周聿诚他们就算有私情,怎么能大胆到在别人的府邸在有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乱搞呢?他们平时看着不像这么没分寸的人。说不定,还真是有人陷害! 但即便真有人陷害,那种丑事终究还是做下了,被那么多人亲眼目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了。 陈琄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终于低声道:“我真不知道,我就在席间吃酒来着。我都不知道是谁把我弄去的后院。好像,好像是世子?对吧?我在和他喝酒?” 旁边的人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你还记得什么?” 陈琄始终低着头,“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想如厕,翻了个身,从床上摔了下去,一下子就摔醒了。我就往外走,走着走着闻到一股烟味,发现后面第一间院子走水了。我当时也没注意到门上有没有锁,也没注意里面有没有人,就直接跑这儿来了。” 旁边的人又问:“其他院子没走水,你怎么也想着让人去看看呢?” “我……”陈琄终于抬头,“我从床上滚到地上时,头磕火折子上了,旁边的院子烧了,我当然担心别的院子会不会也走水啊。” 第110章 周玉容与谢璟衡早就有私 陈琄的额角有一块淤青隐入发间,看着确实像是磕到后的伤。 他的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悔恨,喃喃道:“早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 不会什么?他没有说完。 在场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周玉寒是他的表嫂,钱沆虽然死了,但这层亲戚关系终究还是在的。他的叔叔中书令钱筠也因为这层姻亲关系早就成了三皇子党,还针对过太子好几回呢。 所以,陈琄的行为确实算得上合理。 难道,周聿诚他们今天干的这事真的不是有人陷害,而是他们自己主动这么做的?可公主府那么多人呢,他们也不怕被发现啊。或许,就是为了追求刺激?真变态! 宴会上的人看看太子,又看看三皇子,面上不显,心中已经开始重新衡量起来。 今日之事闹得这么大,很快就会传到章平帝的耳朵里,也不知陛下盛怒之下会如何惩处平阳侯府。 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该由长公主来下论断。原本要持续到晚上的宴会被迫终止,草草散场。 平阳侯夫人和周玉容一起被抬上马车,马车向侯府驶去,两人这才悠悠转醒。 平阳侯夫人瘫坐着,头歪在一边,目光呆滞,早就没了以往的端庄神气。 她不愿意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敢去回想那些人满是鄙夷的目光。她想回家,对,赶紧回到侯府,那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那里没有人敢不尊敬她。 周玉容也知道大事不妙。兄长和姐姐的事情暴露后,她的三殿下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啊。 周玉容惴惴不安地搂住母亲的胳膊,“娘,三殿下他会帮我们的,对吗?” 平阳侯夫人面色惨白,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会帮呢?出了这等事,人人都对侯府避之不及。三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他会允许自己的名声有损吗? “娘,你说句话呀。”周玉容摇晃着母亲的胳膊,心底的不安无限放大,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娘,我和三殿下的婚事还会如期举办的,你告我,是不是?你说句话呀!” “玉容!这婚事……”平阳侯夫人不忍再说下去了,她闭上了眼睛。 周玉容满脸的不可置信,“三殿下他那么喜欢我,他不会丢下我的。” 平阳侯夫人心烦意乱,只好先胡乱安慰着,“玉容,你们的婚事先缓一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兄长和你的姐姐。” “是他们犯错,又关我什么事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玉容,你懂点事。” “我才不管他们呢,反正我一定要嫁给三殿下,我也只能嫁给他。” 平阳侯夫人头痛道:“你为什么只能嫁给他?” 还嫁给三殿下呢,如今侯府名声有损,甚至可以说完全烂了,玉容哪里还能嫁入天家,就是高门世家,只怕也嫁不进去了。 “那是因为我们……”周玉容话到一半,急忙住嘴了,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们什么?” 平阳侯夫人无力地看过去,却瞧见自家女儿娇羞的模样,再联想到她昨晚的晚归,心里顿时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脑子乱极了,颤抖着,勉强压低嗓音,“玉容,你告诉娘,你们怎么了?” 周玉容躲避着母亲的视线,不敢看,“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呀。” 平阳侯夫人顾不得是在马车里,哆哆嗦嗦地扑过去,用力地撕扯着女儿的衣服。 “娘,你干什么!” 衣襟散落,浅蓝色的肚兜根本盖不住那满满的暧昧的痕迹。 “娘,我冷。” “周玉容,你还有脸喊冷?” 周玉容一脸的不服气,“我怎么了?那也总比姐姐他们好吧?” “你,你,你给我住嘴!”平阳侯夫人喘着粗气,脑子里浮现了熟悉的晕眩。 为什么?聿诚、玉寒、玉容,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聿辞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他们一向懂事听话,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怎么会一个个做出这么胆大妄为、不顾名声的事情来?糊涂啊!他们都太糊涂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平阳侯夫人再次倒了下去,睁着眼睛盯着车顶,直挺挺地瘫着。 周玉容瞥了母亲一眼,满脸不高兴地在一旁穿衣服。 “什么时候?”平阳侯夫人麻木地问着,“你在哪里给他的?”她想知道这是不是玉容昨晚晚归的原因。 周玉容问:“娘,你指的是哪一次?” 哪一次?她居然问哪一次!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有过好几回了!平阳侯夫人躺在那里开始哆嗦。 “反正我们会在一起的呀,今年年初那会儿我就……” 周玉容话没说完,平阳侯夫人两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晕了。 周玉容看了一眼,往旁边坐了坐,盯着车门发呆。她相信三殿下一定会来娶她的。她要当三皇子妃,未来,她还要当皇后。 长公主的宴会邀请的都是些年轻的男女,还有一些官员夫人,平阳侯周乂没有赴长公主的宴,中书令钱筠请了一些人去家里喝酒,周乂和他是亲家,自然也去了。 周乂听他们不断恭维吹捧自己,心里得意万分。等他的二女儿明年成了三皇子妃,他们平阳侯府的荣耀将会更上一层楼。想想,心里就更舒服了。 几个人喝酒喝得畅快,外头传来吵闹的声音。 陈琄下了马车,一路狂奔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叔,出大事情了!平阳侯府……” 目光触及屋里的一圈人,陈琄的声音戛然而止。 钱筠训斥道:“吵吵闹闹,不知礼数,成何体统。” “不是,叔,你不知道,真的出大事了!”陈琄甩出这句话后,这才同屋内的几位大臣一一行礼,他的目光在平阳侯身上顿了一下。 周乂酒杯一放,皱眉询问:“你刚才说侯府怎么了?” 陈琄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钱筠不满道:“刚才咋咋呼呼的,现在怎么又哑巴了?侯爷问你话呢!” “侯爷,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侯府出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敢说。您快回府上看一看吧!侯府应该马上就派人过来找您了。” 周乂不甚在意,他懒散地笑着:“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学会心平气和。” 他挥着手,一派气定神闲。 第111章 他气的是她不顾自己安危 陈琄面上焦急慌张,心里在默默发笑。得了吧,外头的天是好好的,侯府的天是真塌了,他倒是想知道等周乂得知今天的事情后还能不能继续心平气和。 钱筠冷静地问道:“陈琄,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长公主宴会发生了两件事,我只能说其中一件。太子良娣被人骗去了后院,院子被人从外面落了锁,院内走水,险些被烧死。” 小事一桩。钱筠眉头一皱,问:“另一件事呢。” 陈琄闭了嘴,打定主意不会再说。 周乂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问:“你该不会说是我侯府的人害的良娣吧?” 周乂见过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好像自己的二儿子和她还有点交集。但要说是侯府的人去烧的那个女人,简直无稽之谈,不可能。 外面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被门槛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他顾不得疼痛,大喊:“侯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今天一个个的都怎么了?规矩呢? 周乂冷冷地看着自家府上的小厮。 小厮苦着一张脸,几乎要哭了出来,“您快回去吧!都出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只要不是谋逆,其余的有什么事是他们侯府摆不平的。 小厮摇头,只不断重复着,“您快回去吧!” 周乂只好起身告辞,领着小厮走了。 陈琄坐了下来。哎呀呀,真可惜,看不到侯爷的“心平气和”喽。 有大臣好奇道:“陈琄,侯爷走了,总可以说了吧。” 陈琄给自己倒了杯酒,面露苦色,“各位大人的家眷都在现场,都亲眼目睹了,此事……” 看他的表情,在场的人都很茫然,心中好奇,于是纷纷起身告辞,匆匆赶回家了解情况去了。 等人都走后,钱筠一脸凝重,“陈琄,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听的?” 陈琄正色道:“不是他们不能听,而是,我也要顾及钱家的脸面,尽管此事最终会人尽皆知……表兄虽然病故了,但周玉寒依旧是钱家的儿媳。” 这世间带颜色的闲言碎语最容易流传开来,尤其是平阳侯府如此劲爆、如此为人耻笑的丑闻。 天还没黑呢,京城里上到皇帝,下到那些没有资格去长公主宴会的官员及其家眷,甚至还有那些同官员交好的商人,他们全都知道了。 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夸张。亲眼所见的不过几个画面,经口口相传,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出完整的大戏,其香艳程度令人目瞪口呆。 就在流言四起之际,谢重渊带着余晚烟坐上马车回东宫。 一路上,谢重渊默不作声地坐着,面无表情。 余晚烟知道他心情不好,哪敢惹他,安静地坐在一旁。 她细细想着,难道今天的自作主张坏了谢重渊原本的计划?他还有想做的事情因为她的出现而没有做成?那怎么办?谢重渊不会生气吧? 因为平阳侯府丑闻被揭露带来的痛快消失了。 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去,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她。 余晚烟吓了一跳,赶紧低头。 完犊子了!他真的生气了!上天保佑,希望她酿成的错误不大,希望被破坏的那部分计划能有补救的机会。 很快到了东宫。 下了马车,余晚烟偷偷看了眼他的背影,便小心翼翼地打算往另一个方向走。她会努力避开的,不让自己碍了他的眼,但愿他的怒火能赶紧平息下去。 “啊——” 刚转身,手腕就被捉住。余晚烟吓得一个踉跄。到了东宫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谢重渊可以不用再伪装了,他该不会想打人吧。 身子被抱起,余晚烟连忙搂住谢重渊的脖子。 咦?好像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谢重渊抱着她往长乐宫走去,直接进了寝殿。 寝殿的门关上,余晚烟被放在了床上。 谢重渊一言不发地撕扯着她的衣裙。 “你干什么!” “检查。” 余晚烟努力地抓着衣服,可她那点可怜的力道哪里抵得过一个常年习武的男子,三下五除二,就被扒得只剩下肚兜和亵裤。 余晚烟气疯了,胳膊挡在胸前,羞恼道:“在公主府的时候太医把过脉了,我没事!” 谢重渊默然不语,上上下下仔细地查看着。 屋子里很暖和,余晚烟裸露在外的身躯并不觉得冷。可被谢重渊这么看着,她觉得很羞耻。 步摇、发簪被取下,随意地丢在一旁。 满头的青丝散落,余晚烟连忙用头发挡住自己。 哪知谢重渊竟抓过她的长发认认真真地看着。 “谢重渊,你到底要干什么?都说了我没有受伤。火势虽然大了点,看着危险,可当时寒光也在,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谢重渊厉声呵斥:“余晚烟!” 头一次见谢重渊对她这么生气,余晚烟真的被吓到了,缩着脖子,呆愣地看着他。 谢重渊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按额头,尽量让自己平静些。 “你还知道危险?嗯?知道危险还敢纵火!” “我……我有分寸的。”余晚烟的声音弱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有分寸?你告诉我你的分寸是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不相信我的安排,将自己置于险境吗?如果你今天出了事,你让我怎么——” 握紧的拳头,青筋显露,谢重渊的气息加重。他真的要被她吓死被她气死了。 啊,谢重渊的重点是在于她的安危吗?而不是怪她私自扰乱了计划。 余晚烟放下心来,不再害怕。 她轻轻扯动谢重渊的衣袖,露出讨好乖顺的笑容,“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谢重渊,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第112章 侯位被夺 谢重渊气笑了,“下次?” “没有下次!”余晚烟赶紧纠正,伸出一只手,“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我绝对不会再纵火,绝对不会再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嘛。不生气了,好不好呀?” 谢重渊抿着唇,眸色深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色终于缓和下来,抬手替她穿衣服。 “不许再自作主张了。” “嗯,都听你的。” 余晚烟应得飞快。 她又问:“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用去见陛下吗?” “暂时不用。” “那三皇子呢?” 谢重渊替她系腰带的手一顿,“他自然会去。” 余晚烟担忧道:“你就不怕他见了陛下后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吗?” 谢重渊平静地说道:“晚晚,我不是谢璟衡,想见陛下就能见到的,我只有等他的传唤才能过去。” 这……余晚烟忧虑了起来。她的队友看似身份尊贵,实则处处受制。不能见到章平帝,就意味着很难在事情未来的走向上占据先机。 她试探道:“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生气,震怒,削了周乂的侯位。” --- 阮贵妃的琼华宫内,章平帝听太监说完此事,震怒,茶杯砸了出去。 跪在前面的宫女硬生生地受住了,鲜血从额头滚落,她跪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周乂身为一个侯爷,难道就只盯着朝堂,家里的情况看都不看一眼吗!看他教出的好儿子好女儿!实在是,恬不知耻!天理不容!他们,他们竟然敢视伦理纲常为无物,真是丢尽了脸面!” 章平帝怒不可遏,一脚狠狠踹在了跪着的小太监身上。 “来人,拟旨,朕要夺了他的侯位,教子无方,又如何能替朕安天下。” --- 东宫内。 谢重渊终于帮余晚烟穿戴整齐。心里珍之爱之的人儿完好无损地站在身前,谢重渊紧紧抱住了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处,她独有的馨香里掺杂着灼烧后的气息。 余晚烟问:“阮贵妃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她会替平阳侯府说情吗?” “不会。这件事刚被爆出来,陛下正是盛怒至极的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去蹚这趟浑水,将自己也引了进去。” “可是阮贵妃和平阳侯夫人是亲姐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侯府这些年这般荣耀,也为阮贵妃做过不少事。他们关系利益绑定的那么深厚,阮贵妃会坐视不理吗?” 谢重渊以指代梳,边梳理她的长发边回答,“关系深厚是不假,可是你也不要小瞧了人对自身利益的看重。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说任何话都是没用的,只会火上浇油,让陛下迁怒自己。尤其是,你也说了,阮贵妃和平阳侯夫人还是亲姐妹。所以,她更应该避开。” “那她就什么都不做了?” “等过几日,等陛下的心情稍微好些了,她也该出手了。” --- 琼华宫内。 章平帝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甩袖离去。 等皇帝走远后,阮贵妃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还好谢璟衡在旁边扶住了她。 “母妃,小心!” 待阮贵妃坐下后,谢璟衡颓然落座,给自己倒了杯酒。 “衡儿,过来,你把当时的情况再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还说什么!母妃,那样的丑事你听一遍还不够吗?平阳侯府,完了!父皇暂时只是剥夺了侯位,将他们软禁在府里,等过段时间,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呢。周聿诚他们,糊涂!愚蠢!干这事也不知道避着点人!” “够了!”阮贵妃猛拍桌子,厉声道:“你也说了,人人都知道此事天理难容,所以,他们断不会这么不小心,这么不知道遮掩。” 谢璟衡回过神来,“是啊,以前谁都没有瞧出端倪诶,怎么今天在那么多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他们反而还……平阳侯府这是被算计了?好狠毒的一计!哪个畜生干的!” 母子俩对视一眼,谢璟衡怀疑道:“是谢重渊?他能有这能耐?” “衡儿,不要小看了你的敌人。” 谢璟衡忍着难堪,慢慢回忆着宴会上发生的一切。 “后院失火?太子良娣在里面?” “是,是啊。那个侍女,已经自戕了。母妃,这件事过去了。” “衡儿,那个侍女为何自戕?你不要告诉母妃她是畏罪自戕。” 看着谢璟衡变得有些尴尬的神情,阮贵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你是不是又不分场合地对女人起色心了?你……” “母妃,您真是冤枉儿子了!她虽然长得很漂亮……”阮贵妃一个眼神,谢璟衡顿了顿,接着道:“我找她是因为谢重渊。她之前不是救了谢重渊的命吗,后面又是我把她带到京城的。没有我,她哪里能过上富贵的生活。所以,我就想找她打听点关于谢重渊的消息。” 好美色是真,想打听消息也是真。哪知人还没见到,后院就先失火了,还意外牵出了侯府的事情。偷鸡不成蚀把米,真倒霉! 阮贵妃沉思,喃喃道:“陈琄?” “嗯啊。母妃,难道他有问题?是他喊得救火。”谢璟衡惊疑不定。 阮贵妃睨了他一眼,“你那时候也打算去后院了吧?你要是看到那么大的火势,会不会喊人来救火?” 谢璟衡一下子又颓了下去,“也是,也没问题,他一开始都醉了,还是周聿诚自己非要带他到后面去的呢。周玉寒是他表嫂,这种家丑可不能外扬。所以到底是哪个畜生算计的这件事?” 阮贵妃看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宽慰道:“行了,侯府的这件事就是被人陷害的。等过几天你父皇心情好些了,母妃再想法子去求你父皇彻查此事。” “那如果找不到那个人呢?几天过去了,证据估计早就毁了。” 阮贵妃微微一笑,眼里是意味深长,“衡儿,侯府既然是被人陷害的,那么这个人就一定能被抓住,知道了吗?” 谢璟衡懂了,笑道:“是,儿子知道了。” 第113章 等待时机 东宫内。 余晚烟任由谢重渊抱着她。 “如果阮贵妃彻查这件事的话,会不会查到你身上来?” 谢重渊肯定道:“会,一定会。” “啊?”余晚烟惊了,“你留下什么把柄了吗?还有那个陈琄,是他喊的救火,他是你的人吗?可他不是钱沆的表弟吗?而且我记得他和周聿诚在一块儿喝酒,后面被周聿诚带出去的。该不会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线索吧?” 谢重渊拥着她坐下,“陈琄几年前就是我的人了,你不用担心他日后会跟谢璟衡告密。今天的这个计划我选择用他,也是因为他的身份,周聿诚不会对他设防,喂他点东西也更容易。至于那下了药的酒,早在你纵火前,寒光就已经处理掉了,不会被人查到。” “那你为什么笃定阮贵妃一定会查到你身上?” 谢重渊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平静地答道:“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那件事做了就是做了,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翻不了身的,在阮贵妃的眼里他们已经是废棋了,但这废棋还可以发挥最后的作用。比如,让这件事出于我的手。陛下若是知道是我栽赃陷害的侯府,必定会惩处我,甚至可能会废太子……” 余晚烟身子一僵。谢重渊要是被废,那她不也完了? “这废……废得也太轻易了些。” 谢重渊轻笑,“这个太子之位当年他本就不想给我,最终也是因为舆论所迫,被逼得不得不立我为太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有废太子的想法,只是碍于抓不到我的大错处,没有废黜的借口罢了。” 余晚烟光听着就慌得要死,她不知道谢重渊当太子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想必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云淡风轻。 皇宫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囚禁在这里,宋皇后早逝,他在宫中不受章平帝的喜欢,孤立无援,如履薄冰,一着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他从一个空有太子名号的孩子到今天暗中建立了自己势力的储君,其心性、能力、手段都不容小觑。 “那……如果阮贵妃制造假的证据陷害你,你有应对的法子吗?” “有的,周玉寒的那个婢女还在我手里。等阮贵妃自以为掌控一切、信心十足的时候,就该轮到她登场了。” 搭在肩头的掌心是炙热的,余晚烟无端觉得寒凉刺骨。谢重渊分明是在针对平阳侯府、针对阮贵妃、针对谢璟衡,而这些人同样也是她的敌人,可余晚烟就是感到恐惧。 谢重渊始终留意着她,没错过她细微的僵硬。 “我都安排好了,周聿诚他们翻不了身,阮贵妃的计谋也不会成功。晚晚,你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 余晚烟盯着手腕上的九转玲珑镯,镯子沉得几乎让她抬不起手腕。她想,她害怕的可能不是阮贵妃,而是身边的谢重渊。 “你的计划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即使是在里面起着重要作用的陈琄,他也不知道完整的计划,那个婢女的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他。” “他不知道……他表哥的死因吗?” “没告诉他,但他应该有了猜测。没有我的吩咐,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自作主张。” 即使是面对心腹也会有所保留,真是可怕。余晚烟装作开玩笑地问道:“你把你的计划都告诉了我,就不担心我泄露出去吗?” 谢重渊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笑问:“那你会泄露出去好让谢璟衡有除掉我的机会吗?” 不说她和谢璟衡本就不在一根绳上,单论她今天放的那把火引来众人发现侯府奸情一事,谢璟衡要是知道了,绝对会撕碎她,她怎么可能会去告密。 “不会,我和你才是在同一条船上的。” “是啊,晚晚,我们是一起的,现在,将来,都是。” 谢重渊搂着她,轻轻吻了上去。 余晚烟闭上眼睛,掩去复杂的心思。他们现在的确是一起的,但是未来,未必。 在东宫,她孤身一人,根本不可能向谢璟衡传递消息,他们又是合谋者,所以谢重渊自然放心将计划告诉她。 他心思缜密,算好了后面的一切,步步为营,不允许失败。 余晚烟不敢想,若是在以后的某一天,自己妨碍到了谢重渊,他会怎么做?他能有今天,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 余晚烟想到他不止一次说过的话,他的老师告诉他,只要是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得到。 这个手段自然也包括所有可利用的人与事,皇位是谢重渊这么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他会为了那个位置拼尽一切的。 余晚烟出身简单,跟着祖父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明争暗斗。后来去了舅舅家,虽然一直被欺负,但那里的水远不及东宫这般深这般浑浊。 她没那么多心眼子,玩不过这些人,也算计不过这些人,所以,要想活着,就要离开这里,用尽一切办法,她一定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平阳侯周乂刚回到府上便听闻了这个惊天噩耗,他呆坐那里,周围哭声一片,妻妾、儿子、女儿,他们都无助又恐慌地看着他。 在哭声中,章平帝的圣旨来了。 剥夺侯位。 周乂来不及发怒抽死这几个孽子孽女,便直接栽倒在地。 旁边的哭喊声更甚,活像在办一场丧事。可不是一场丧事么,曾经的荣华富贵、万人敬仰伴随着这一场荒唐事彻底埋葬了。 章平帝虽然夺了周乂的侯位,但并没有把这一大家子都赶出去,只派了官兵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连数日,侯府的人都觉得度日如年。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三人脸颊青青紫紫,双膝都快跪烂了,整个人憔悴不堪,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 周乂麻木地躺在床上。他一点都不愿意去想那可怕的事情。 他在等,等宫里的贵妃娘娘出手相助。陛下那么宠爱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他们家感情又深,她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们的。 第114章 钱筠入殿诉真相 又过了几日,章平帝果然宣周家人进宫。 听到消息时,谢重渊正在抚琴。他的琴声依旧,一如往日。 一切都照着谢重渊的节奏在走,想来他有足够的把握去应对这场风波。余晚烟慌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了些。 没过多久,章平帝的人便来了东宫传话。 如谢重渊料想的那样,阮贵妃搜集了证据,或者说是伪造了证据,这些证据直指周聿诚兄妹三人是被人陷害的。 章平帝大怒,这场设计未免太过于恶毒、太过于丧尽天良。他立即召太子、太子良娣觐见。 余晚烟万分惊愕,“我也要去?” “晚晚,别慌。” 余晚烟笑了,是被气得。他谢重渊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害怕。 她呢?好端端的一个普通百姓,第一次面圣就是因为这种可能掉脑袋的事情,她能不慌吗?哦,对了,她等会儿还要欺君呢!因为不欺君,她离死就不远了! “晚晚,在周乂他们进宫之时,周玉寒的婢女便已经在钱家门前闹开了。只可惜,从周家到皇宫的这条路上,并不经过钱家,所以他们对此无从知晓。算算时间,钱筠知道周家人进宫了,再加上从得知儿子被害的真相的震惊中缓过来,他现在应该正在进宫的路上。” “所以,晚晚,我们和钱筠会前后脚到陛下面前。陛下来不及问你什么,阮贵妃那些所谓的证据就已经没有用了。即使陛下后面接着再问,也只会问我。有我在,你别怕。” 正是因为有谢重渊在,余晚烟才害怕啊。但凡章平帝像喜欢谢璟衡一样喜欢谢重渊,她也不至于畏惧至此。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一片死寂,上首坐着章平帝,旁边是阮贵妃和谢璟衡,周乂夫妇、周家四兄妹、陈琄等人在下面跪着。 谢重渊和余晚烟拜见章平帝,章平帝也没叫他们起身,任由他们跪在那里。 殿内安静的可怕。 过了许久,章平帝终于冷声问道:“太子,你可知罪?” 没等谢重渊回话,外头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你让开!我要见陛下!谁也别拦我!让开!再拦我,我就撞死在这里!陛下!臣有要事相奏!陛下!臣要为犬子讨个公道啊!沆儿啊,你死的好冤啊!陛下!陛下!” 章平帝听到哭喊声,不由得皱了眉头。一事未平,一事又起,真是没完没了了! 章平帝自是听出了外头那人的声音,钱筠,他的中书令。 章平帝摆摆手,示意让钱筠进来。 钱筠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跌倒在地。 章平帝见他一副衣冠不整悲痛欲绝的模样,关心地问道:“爱卿,到底发生了何事?” 钱筠猛猛磕头,“陛下!臣的儿子死的冤啊!” 他的额头很快便红肿了,殿内的人纷纷看去。 周玉寒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不会的,那件事他们做得隐蔽,都过去一年多了,钱筠不可能知道! 章平帝命人扶钱筠起身。 钱筠死活不起,跪在那里,哭喊道:“陛下,臣的儿子,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哦?是何人所害?” “他们!”钱筠猛然抬手,指着周聿诚和周玉寒,眼中充血,浑身发抖,“就是他们,周聿诚,周玉寒!是他们害死了我的沆儿!” 章平帝的面色冷了下去,“爱卿,你可有证据?” 钱筠抹着泪,道:“臣方才在家时,有一个衣衫褴褛断了双腿的女子在门口高喊,说臣的儿子是被人毒死的。臣出去一看,那女子竟然是周玉寒曾经的婢女。” “数月前,臣听说周玉寒的婢女被周家杖杀了,可她突然出现在臣的家门前说了这番话。她还告诉臣,沆儿正是因为撞破了周玉寒和周聿诚偷情,大惊之下,一时不察,被打晕后,又被下了药,自此一病不起……” 周玉寒激动地打断他:“你胡说!那个贱婢在血口喷人!” 阮贵妃立即呵斥:“玉寒!听钱大人把话说完。” 阮贵妃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周玉寒和周聿诚他们的私情早就有了,那她费心伪造的那些证据便没了用处。 钱筠怒呵:“你敢发誓你没有偷情吗?如果有,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哦,我忘了,你们干的这种事情不用发誓也会遭天谴的!我可怜的沆儿,最后就这么被你们给毒死了!” 周家夫妇只知他们三个早就有私,根本不知道里头还掺着人命,一时间都惊呆了。 “玉寒,你告诉娘,钱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玉寒,你说话呀。” “娘……”周玉寒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她想告诉母亲,钱筠说的不是真的,那次钱沆撞破的不是她和周聿诚,而是她和周聿辞,周聿诚来的晚,从后面打晕了钱沆。但这说不说又有多少区别呢。反正后来钱沆死的那天,最后看到的正是她和周聿诚。 在场的人见她这副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阮贵妃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周家连个人都处理不干净吗! 不对!这个婢女几个月前就被下令杖杀了,怎么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钱家?如果钱家早就知道了…… 不,钱筠最近并没有异样,同周家正常往来,昨日衡儿去见他,他也是尽心出谋划策,如今他的悲痛不作假,确实是刚得知消息的样子。 那陈琄呢?那天是他把人都引了过去,又让公主府的侍女小厮检查的院子。太巧了!如果他早就知道了钱沆之死的真相,想为自己的表哥报仇…… 阮贵妃顿时看向陈琄。 陈琄正呆呆地看着周家人,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的吃惊算不得假,他虽然猜到了周玉寒或许很久之前就有了私情,但他确实不知道钱沆之死也与她相关,周玉寒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君。 震惊之余,他在心底感叹道,不愧是太子殿下,真厉害啊!他果然跟对了人!他的眼光真好! 阮贵妃绝望地闭了闭眼,陈琄看着像是才知道真相。这个酒囊饭袋一向喜欢吃喝玩乐,又和周聿诚关系好,应该也不是他。 周玉容也挺惊讶的,惊讶过后就是烦躁。杀人也不知道杀干净些,本来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现在呢?她偷偷看了眼谢璟衡,谢璟衡盯着地面没有看她,面无表情。 周玉容忧心了,她和三殿下的婚事怎么办? 第115章 人命如草芥 自钱筠入殿后,谢重渊和余晚烟几乎成了小透明,章平帝也不再注意他俩。 余晚烟静静观望着这场闹剧,适时地做出惊讶的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钱筠的眼里又满是同情与不忍。不管有没有人看,戏总得做足了。 勤政殿内只余钱筠时不时的抽泣声。 章平帝也不好呵斥他,毕竟是个尽心尽力的老臣,唯一的儿子居然被儿媳给害了,这任谁听了都会同情的。 事已至此,长公主宴会的那场荒唐事是不是有人陷害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事人早就干过这事。 “钱筠,你跟在朕身边也那么多年了,为国事一直殚精竭虑,功劳、苦劳,都有。你放心,朕不会寒了你的心。”章平帝吩咐道:“把他们带下去,彻查。” 周聿诚周聿辞周玉寒被带了下去,周家夫妇无力地跪在那里。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了。 章平帝盯着周乂,失望道:“周乂,教子无方啊。” 说罢,他起身向外走去,路过谢重渊时,身形顿了顿。这里头若说完全没有这个儿子的手笔他是不信的。谢重渊,好本事啊。 章平帝和阮贵妃离开后,谢重渊扶着余晚烟起身。 第一次规规矩矩地跪了那么久,余晚烟膝盖生疼,几乎站立不稳。 另一边的周玉容也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谢璟衡,眼里满是期待。他们好不容易见了面,她想同他说说话。 “三殿下……” 哪知谢璟衡头也不转一下,只当他们不存在,面无表情地避开她,离去了。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性,高低得讽刺谢重渊两句,可现在,他没这个脸。 余晚烟唏嘘不已。周乂还是平阳侯的时候,谢璟衡对周家那么热切,对周玉寒关怀体贴,如今周家出了事,他巴不得同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利益之上,说是有情,本质上还是无情。 余晚烟看了眼仍旧瘫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周家夫妇,心底闪过一阵快意。沦落至此,皆是他们自身之过。当初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谢重渊见她始终盯着周家人,捏捏她的掌心提醒她,低声道:“晚晚,我们回去。” 他又对陈琄点点头,语气生疏,“照顾好钱大人。” 陈琄拱手作揖,“是。” 两人刚出勤政殿,余晚烟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宫女被堵了嘴在挨板子。 “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道:“回良娣,这个不长眼的奴婢刚才竟然碰到了贵妃娘娘的衣袖,惹了娘娘不高兴,娘娘便赏了她三十大板。因嫌弃板子落在身上时聒噪,便命奴才堵了她的嘴。” 余晚烟愣怔。三十大板,这让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小宫女未必犯了错,是阮贵妃心中不悦,把怒火撒在了她身上。 板子还在继续,小宫女挣扎的动作渐渐小了下去。 谢重渊怎么可能看不出余晚烟的不忍。他的晚晚虽然对周家不留情面,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心存善意的人。这里是皇宫,这个宫女的生死不是晚晚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了算。莫论宫女,就是他们的生死都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他要往上走,走到最高处,站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将一切都握在手中。 谢重渊挡住她的视线,低声道:“走了。” 余晚烟脚步僵硬地跟着。 阮贵妃所有的底气源于章平帝,在周家倒台后她还敢这么张扬,这么肆意妄为地践踏别人的生命,可见章平帝对她的宠爱有多深。 皇宫,皇家,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和那个小宫女没有区别,她们谁也帮不了谁。 余晚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争那个位置,这一回她不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的,她是身为局内人真正的从情感的角度上感受到了权力的诱惑。 谢重渊将余晚烟送到云岚院。 “我陪你在这坐一会儿,等下我要出去一趟。” 余晚烟体贴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忙的必然是今日之事,她希望谢重渊能将此事做得完美些。只有谢重渊安然无恙了,她才有可能安全。 “不急,有人在盯着东宫呢。这种时候我反倒不能立刻就走。” 很好,这也是谢重渊的计划,他的心眼子真多。余晚烟唾弃了一下刚才的自作多情,她还以为谢重渊担心她在勤政殿被吓到了,这才留下来陪她的。原来,并不是。 余晚烟瞅瞅谢重渊,见他悠然坐着,神色平静,没有烦躁,没有苦闷,没有不甘。 是了,他向来如此,抛去假面后,除了冷漠狠厉,不会有弱者的情绪在他身上存在,他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着冷静、胸有成竹。有这样的心性,他不成功,谁能成功? 余晚烟不免好奇一个自幼丧母、被父亲厌弃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是他的舅舅宋启年宋将军还是他口中的那个不知名的老师在推波助澜,将他教导成这样的? “今天周玉寒的婢女在钱家门前一闹,整个京城都知道周家干的丑事了……”余晚烟斟酌着措辞,她想问问这个计划有没有宋启年或是那个老师的手笔。 “闹大了,人尽皆知了,难收场了,周家才不可能翻身。那个婢女你也不用担心会将我供出来,本来也没剩几口气,被钱筠狠踹两脚,没多久便死了。这一回,她是真的死透了。” 又是一条人命,不管是否有罪,一场事件里,最先死的,往往是最底层的人。 第116章 他的老师是谁? 余晚烟并不是在同情婢女的死。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身处权力的旋涡,就是这样的,无可避免。 她只是觉得有些悲哀。周家垮台,她也算是大仇得报,可她并没有报仇后的快感,反而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恐慌中。 现在倒的是周家,来日又会轮到谁? 她掩下心底的茫然,问道:“从长公主宴会后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对外声称养病,我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出去过,有些无聊了,能不能让双栖过来陪陪我?那天我看她都快急哭了,这些日子也没有找过她,我有些担心。” 余晚烟本意不是想让宋双栖过来陪她,东宫是个是非之地,宋双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卷进来,她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知道关于周家和钱家的事情,宋家是否知情,是否掺和了进来。 “等再过段时间。宋启年正对周家的事情满腹疑问,一直在找机会问我,只是我避着不见,他无从问起。他也想让宋双栖过来,想从你这里打听点消息,不过都被我挡了回去。” 谢重渊对宋家对自己的亲舅舅的淡漠疏离不加掩饰。余晚烟不免好奇,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本该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的双方有了这么大的龃龉。仅仅是因为谢重渊不想让宋梦雨成为太子妃? 不,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谢重渊是打算通过政治联姻巩固自己的势力,但他不是因为宋家式微而看不上宋家。宋家,一定做了什么,惹得谢重渊不喜。 个中缘由除非谢重渊亲口道明,否则余晚烟无从知晓。她好奇,但她也绝对不敢去问。就像她之前一直想的那样,秘密知道的越少,或许相对而言就越安全。 那……还有一个人呢?谢重渊之前提到的那个老师又是谁? “晚晚。”谢重渊走近,低头看向她,“快新年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周家倒台并不意味着太平,朝廷上人人都在观望,人人都想为自己搏一个未来。我,谢璟衡,都不例外。” 谢重渊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晚晚,该属于我的,我一定会用尽手段,谁也不能夺走。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会护你平安,就一定能做到。” 掌心炽热,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量。 余晚烟眉眼低垂。她想起那日谢重渊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请旨将她带回东宫时,也是这样的高高在上,不容人拒绝。那时,谢重渊许给她一个承诺,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兑现。 “我信你,你想要的,会得到的。”余晚烟半真半假地说着。 谢重渊想要的无非是那个皇位,隐忍筹谋多年,她确实觉得谢重渊有相当的胜算。 至于另外的…… 余晚烟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她当然记得自己抗拒进入东宫时,谢重渊眼底的阴鸷,以及他说的只要是他想的就一定要得到。 谢重渊除了皇位,还想要她。 可她,并不愿意留在东宫。 谢重渊对她有情,不假,可这这份情谊能抵得过皇位吗?夺权的这条路还很漫长,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谢璟衡竭尽全力对抗谢重渊的时候,谢重渊会舍弃她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赌。 今日在勤政殿内,虽然没有余晚烟多少事,可她旁观了那么久,心里曾经埋下的那颗想要逃离的小树苗迅速长大。 皇宫雕栏玉砌、巍峨奢华,却逼仄的让她透不过气。宫里的人衣着华丽,那华丽的表象又像是一只只形似的厚厚的壳子,里面装着不为人知的灵魂。 余晚烟茫然无措,她知道她生来就不属于这里。 她该纠正这一错误了。 余晚烟抬头,微微一笑,“谢重渊,等这件事过去后,你再带我出去玩吧,京城那么大,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呢。” 想要离京,她必须先了解京城的地形、街道、商铺,必须知道有多少个城门,每个城门在哪里,又是通往何处,她必须要为离开做准备了。 知道她闷得慌,谢重渊眼里闪过怜惜,是他连累晚晚了。 “好,等周家的事情定下来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嗯。” 余晚烟心思一转,关怀道:“你这几日要注意安全,小心谢璟衡他心情不好,来暗算你。还有,公务再繁忙,也要多休息,别让自己太过于劳累了。你手下有那么多厉害的人呢,比如玄影啊、寒光啊,还有你提了几次的老师,有他们相助,我相信你所求的,一定可以得到。” 谢重渊没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取过早就放在案上的伤药,“刚才跪了那么久,膝盖疼不疼?帮你上药。” “没事,不疼。” “让我看一下。”谢重渊轻松捉住她的脚踝。 白皙的腿上,膝盖处的一片红异常显眼。 “不疼?” 余晚烟干笑一声,“呵呵,只是看着明显,其实不疼。” “不疼也要上药,不然明天就肿了。” 谢重渊挖了块膏药,轻轻涂抹着,动作温柔细致。 余晚烟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想到谢重渊也跪了那么久,犹豫着正准备再关心一下他,冷不防谢重渊忽然开口。 “晚晚,你好像在好奇我的老师?” 余晚烟的腿微微一颤,不明显,但也没法逃过正在抹药的谢重渊的眼睛和手。 “没有啊,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吗?晚晚,我不喜欢你说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没必要拐弯抹角。” 余晚烟悄悄抬眼,见谢重渊仍旧在仔细地抹着药,并未看她。 “我对你的事不好奇——诶!” 脚踝陡然被握紧,膝盖处却还是那般轻柔。 谢重渊的头低着,余晚烟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猜不到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身居高位的人通常不喜别人揣测他们的心思、擅自了解他们的情况,尤其是涉及朝政方面的大事,谢重渊应该也是如此。 余晚烟惴惴不安,她好像又惹到谢重渊了。 第117章 那里曾经刻着一个字 谢重渊也不管她在想什么,安静地上完药,又帮她穿好衣裙鞋袜,洗净了手,这才开口。 “晚晚,你应该对我好奇的。” 余晚烟屈腿坐着,呆呆地看着谢重渊。 她没听错吧?谢重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对上位者好奇不应该是大忌吗?书上是这么写的呀,祖父以前也是这么说的呀,怎么到谢重渊这里就行不通了? 她的不解让谢重渊心生躁意。 他喜欢晚晚,想了解晚晚的一切,所以晚晚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心情如何睡得好不好,他都知道。即使连着几天的汇报几乎都是重复的内容,他依旧会觉得有趣,依旧会好奇会期待第二天晚晚是怎么过的。 晚晚呢?她不也应该这样吗?好奇与他相关的一切。 可是,谢重渊知道,她从来不问。如果不是自己主动,晚晚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他的影子。即使没有他,晚晚依旧会过得好好的。 这一认知让谢重渊烦闷不已。晚晚什么时候能对他在意一点呢? “你想知道我的老师是谁?” 余晚烟木着脸,心里一团乱麻。她应该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犹豫了下,她轻轻一点头。 “你以前说过,太傅只教些诗词歌赋之类的,几乎不与你讲朝政之事。你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有如今的势力,想必你的老师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在你身上也费了许多心血吧。” 谢重渊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笑,目光平静,压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晚晚,关于我的老师,他是个秘密。” 心头猛然一跳,余晚烟想让他闭嘴了。既然是个秘密,那还是不要说了吧。她不想知道哇! “我的老师本来应该死于章平十一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包括陛下,虽然很多人或许都不知道他是谁……” 余晚烟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够了,真的够了,她不想继续听了。 “可事实上他又多活了七年,直到章平十八年他才死去……” 余晚烟立刻起身,清清嗓子,“有些渴了,我去倒茶。” 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需要瞒过章平帝才能活下去? “我的老师他姓汲……” “啊!” 余晚烟提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倒在手背上,茶杯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又滚落到地面,碎了。 谢重渊忙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仔细查看着。 茶水并不算烫,手背处只有隐约的红。 谢重渊再次打开刚才的药瓶,替她上药。 “还好不烫,如果真将你烫伤了怎么办?晚晚,下次自己倒茶水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知道了。”余晚烟冷静下来,低头道:“谢重渊,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包括你的老师,既然都是秘密,你就不应该告诉我。” 谢重渊抬起她的下巴,眼含热切,“但是,关于我的一切,你都有权知道。晚晚,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这哪能啊!他们之间可太应该有秘密了。别到时候谢重渊看她不顺眼,又考虑到她知道的太多,那她还有活路吗?余晚烟叫苦不迭。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说的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谢璟衡知道了,你可能会受制于他的,那时候你的处境就艰难了。虽然我没听说过你的这位老师,但他一定叮嘱过你这些。” “晚晚在担心我?”谢重渊听到余晚烟忧心他处境艰难,心里顿生愉悦。 “……嗯。”余晚烟无力地应声。她担心的是她自己啊!不过,谢重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谢重渊又问:“那你会说出去吗?” 这次余晚烟答得飞快,“肯定不会!我就当一个字都没听过。” “这不就好了。我又没有告诉别人。” 余晚烟的脸快绿了。没告诉别人,就告诉她?这不摆明了以后要是外面有人知道了谢重渊第一个来找她算账吗!补药啊! “呵呵,我不想听了。反正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也没兴趣了解。” 谢重渊还想说什么,玄影在外头喊道:“殿下,大理寺那边来人了。” 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谢重渊摸摸她的脸,“安心休息,外面的事你不用理会。等忙完了就带你出去玩。” 谢重渊走了,余晚烟忙将门关上。 靠着门,她的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她茫然地盯着手背,那抹浅浅的红已经消失了,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屋内静的可怕。余晚烟起身向摆着古琴的架子走去。 打开琴盒,取出自己的那把陈旧的古琴,余晚烟慢慢摩挲着古琴底部。那里有一处凹凸不平,那是一个被划去的字。 她记得,那个字是汲。 章平十一年,她不过才四岁。 在余晚烟的记忆中,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祖父刚从田间劳作回来,裤腿、袖口、指甲里、胡子上都沾满了泥巴。 “小烟儿!” 他笑呵呵地放下篮子,将手洗干净,然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一朵干净漂亮的花。橙黄的花朵在灰扑扑的衣物间明亮极了。 余敬让将花朵插入余晚烟的发髻。 “我们家小烟儿长得好看,这花都有些衬不上你了。走,等祖父去换个衣服,带你去集市玩。” 余晚烟坐在门槛上乖乖等着。 有人背着个东西沿着乡间小路从远处走了过来。 走近了,余晚烟认了出来,是镇上开面馆的闻老板的儿子闻青,他请自己吃过阳春面,还另外加了肉,很香。 “小烟儿,你祖父呢?他在家吗?” 余晚烟扭头朝屋里喊道:“小闻找你!” 闻青失笑。上回在面馆,父亲同老师聊他,喊他小闻,没想到被小烟儿给听了去。 余敬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闻哥哥找你!”余晚烟立刻纠正,又仰头对闻青说道:“你进去吧。” 闻青朝她笑笑,给了她一罐糖,背着那个长长的行囊进了里屋。 第118章 古琴的主人 余晚烟很忧伤。 小闻,不,闻哥哥又是来向祖父请教问题的,他每次一问就是很久,还总是问不明白,有时候一个问题祖父要讲上好几遍他才能听懂。看来今天这集市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了。 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有些不高兴。可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罐糖,想了想,很快便原谅了闻哥哥。闻哥哥待她很好,声音还像个小鸭子,有点可怜,她不应该生闻哥哥的气的。 她坐着等了许久,手里的糖吃了一小半,终于听到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闻青蹲下身,朝她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小烟儿,让你等了那么久。等会儿你去镇上,我再请你吃面。” “要加肉。” “好,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闻青走后,余晚烟继续等着,等祖父换好衣服出来带她去镇上。 可那罐子里的糖少了一半,祖父还没有出来。 她摇摇晃晃起身,差点摔倒。 她拍去裙子上的尘土,抱着糖向屋内走去。 余敬让背对着门,佝偻着背,他的面前摆着闻青带来的长长的东西。 余晚烟认出来了,那是一把古琴。 “要去镇上了。” 余敬让缓缓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开口:“小烟儿,今天,不去了吧。” “可是……”小闻答应了要请她吃面的,还要加肉。 祖父突如其来的反悔让余晚烟心生委屈,但看到那张平静的面容时,她无端觉得祖父在悲伤。 她的话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余晚烟恍然觉得祖父一下子老去了许多,那张脸在窗口透过来的光影里愈加斑驳。 “我听话,不去了,你不要难过。”余晚烟很迷茫很慌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一向乐呵呵的祖父头一次那么难过。 余敬让朝她笑了笑,眼里依旧满是悲伤。他向余晚烟招招手,示意她走近。 “我们烟儿那么乖,祖父有你这么个宝贝,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你现在不开心啊。” 余敬让嘴角的笑意淡了,他抚摸着琴弦,低声道:“小烟儿,我弹支曲子给你听吧。” 余晚烟懵懂地听着,她听不懂,但她就是觉得祖父很悲伤很悲伤。 “这支曲子是《高山流水》,好听吗?” “好听。” “可惜啊……世间兜兜转转,人会变,最终也会走散的。” “这把琴,是闻哥哥刚才带来送你的吗?” “是我曾经的一个知己,托人送到闻青他们家的,让他们转交给我。” “那个人是谁呀?他在哪里?你要去找他吗?” 余敬让沉默了很久,喃喃开口,“他死了。” 余晚烟知道的,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不管你穷尽什么样的办法,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就像她爹娘,还有她祖母,她从来没见过他们的模样,她只能看到那一个个小土堆还有那冰凉的墓碑,他们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抱着她哄她。 祖父现在一定很伤心,就比如让她从此以后再也见不着祖父,她一定会哭的,会一直哭下去的,可祖父是大人了,大人只能把眼泪藏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过好每一个今天。 想着想着,余晚烟的眼里悲伤地蓄满了泪水。 余敬让连忙抱着她哄,“小烟儿,你别哭,我没有很难过。我和他早就断了往来,只是想到和他刚认识的那会儿有点感慨。你不是想要把琴吗?刚好这把琴给你。” “可是,这是你的那个朋友送给你的。” “以前,我想做把琴送我那朋友,因为没做过,就找了普通的木头练手。结果这把琴刚做完,我就和他断交了,没想到这把琴他竟然还留着。烟儿,给你吧。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曾经的那个朋友。知道了吗?” “我记住了。我想要一把琴,有一天我在门口玩耍,祖父带来了这把琴,送给了我。” “小烟儿真乖真聪明。” 后来的某一天,余晚烟摸到了古琴底部有个小小的字,清晰的楷体,一笔一画,她认识,那是个汲字。 她听祖父提过一次,那个人似乎涉及谋逆之罪。 她犹豫了半晌,终是拿着刀将那个汲字划了个稀烂。这样便无人会发现了,也确实再没人能看得出来。 泪水不断滑落,指尖似乎被那块痕迹刺痛。余晚烟抱着琴,死死地咬着嘴唇。她不能发出声音,若是被流霜听见了,谢重渊就会知道,他要是知道,又会来逼问。 余晚烟无声地哭泣着,没有人会来安慰她的。 祖父告诉过她,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踏入,希望她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两世,她都踏了进来。 第一次,身死,第二次,还未知。 余晚烟不知道谢重渊方才说的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汲姓,即使是,她也不知道当年参与谋反的人里有多少个姓汲的,他们所认为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祖父说过的,那个人曾经肆意洒脱,两人相差十几岁,却一见如故,结为至交,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人变得偏执、扭曲、疯魔,无论怎么劝都不能让他回头,两人就此断了交情。 余晚烟再联想到谢重渊说过的话,想要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得到,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平静,与眼里的偏执冷漠有着那么大的反差,看着与自己认为的正常人还是不太一样。 不会真的是那个人吧? 余晚烟默默擦干泪水,将琴仔细收好。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谢重渊的。告诉谢重渊,于她而言,毫无益处。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为离开做准备。 这间院子其实并不太平,时刻会有危险寻来,她一点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不属于这里,她没有谢重渊那么大的野心与能力,她只想要简单、自由、平静、安逸的生活,而这一切,是这座皇城给不了她的。 第119章 周玉寒死了 自从长公主宴会那日起一直到新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余晚烟除了去了趟勤政殿以外,便一直待在云岚院里闭门不出。 日子反反复复,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中间偶尔传来的几个消息,一切又好像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周玉寒死了。 最开始她还能坚持声称自己无罪,可架不住重重审讯,再加上狱中艰苦的条件,生来便锦衣玉食的周大小姐很快陷入绝望,她知道这一回没人会来救她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看不见一点希望,死寂中忽然出现的凄厉的哀嚎让周玉寒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她躲在角落喊贵妃娘娘、喊爹娘、喊哥哥,可回应她的只有狱卒的呵斥声,还有那不堪入耳的议论声与下流的笑声。 周玉寒快恨死了。要是放以前,这群人哪敢这么对她!这群下贱的东西连出现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胸口气得发疼,肚子饿得咕咕叫。 饭菜洒的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冷透了,因为天冷,暂时还没有馊味。 周玉寒蜷缩着,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是金尊玉贵的平阳侯府大小姐,怎么能吃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 周玉寒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周聿诚相貌堂堂,文采斐然,从小就极其疼爱她,所以,她喜欢周聿诚有错吗? 还有周聿辞亦是如此,从小就让着她,事事都听她的话,所以周聿辞这一辈子都应该一直这样下去,难道不是吗? 他们两个,这一辈子都该属于她的。 她没有错。 钱沆那个平庸又不解风情的东西哪里配得上她,可那个混蛋发现她和周聿辞之后居然破口大骂,还好周聿诚过来找她,看到后直接从后面打晕了钱沆,给他下了秘药。 后来周聿诚假意来探望钱沆,当着钱沆的面同她行事,竟硬生生将他给气死了。 从头到尾,都是钱沆不识好歹、没有肚量,这能怪到她头上吗? 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了,风平浪静,可本来好好的一切,怎么就变了呢?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长公主宴会那日吗?不,不是的,还要往前。 周玉寒死死地抓着衣服,竟将衣服撕裂了开来。 其实从周聿辞从江都回来后就变了,他居然会偶尔抗拒她的亲近,这是她不允许的。 后来意外之下她发现了什么?周聿辞居然看上了太子良娣?哈哈,听听,这像话吗?她的人,居然看上了别的女人! 太子良娣余晚烟她在戏楼见了一面,果然是个狐狸精!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凭什么! 是了,太子的那张脸她也是喜爱的,可惜太子地位微妙,再加上素来拒女人于千里之外,周玉寒没有办法接近罢了。 可余晚烟这个女人,有了太子,还害得周聿辞三心二意,这让她怎么不恨! 长公主宴会,余晚烟险些被烧死,这事她还是后来才知道的。她好恨啊,一场火没把余晚烟烧死,反倒将所有的一切都引到她身上来了!这一定是余晚烟的阴谋!否则,这也太巧了! 周玉寒看着红肿的血淋淋的手,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好疼啊,她真的好疼,她坚持不住了。 要不,招了吧。 可是,招,也是死路一条。怎么办? 周玉寒想起事情暴露后父亲冷漠憎恨的目光,还有周聿诚他们始终低着头颅再不看她一眼…… 招,是被处死,不招,也是被处死。 不如,将这条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晚上,狱卒照例来送饭,见周玉寒缩在角落,他也没当回事。明明是个犯人,还拿自己当大小姐呢。他的目光在裸露出来的小腿、胳膊上游移,看了好几眼后方才离开。 第二天狱卒开了门正要提人再审,喊了两声没应答,走近一看,鲜血染红了脏污的上衣,脖颈处一道伤痕触目惊心,周玉寒双眼紧闭,手里捏着一小片瓷器。 周玉寒畏罪自杀了。 他们都这么说的。 余晚烟听到消息,神色平静,没有笑。 她有点惊讶。一个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娇蛮任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竟然有勇气用那么小的一片瓷器一遍又一遍地划开自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会想些什么呢?想那突然消失的荣华富贵,想那些死于她手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这对余晚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周玉寒死了,她们之间的恩怨结束了。 谢重渊还告诉她,周乂苦苦哀求,加上阮贵妃在旁边相劝,章平帝念在周家曾经的功劳上,最终赦免了周聿诚和周聿辞的死罪,周家人被贬为庶民,关在京城的一间小宅子里。 余晚烟听完想笑,“就这?你不担心他们日后会卷土重来?” 谢重渊道:“周家即使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机会。他们声名狼藉,难有起复之日。” 余晚烟默然不语。谢重渊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改变命运的机会。现在不弄死他们,日后难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屋外漫天的大雪飞扬。很巧,正是周玉寒身死的日子。周家的事情臭名昭着,闹得轰轰烈烈,最终却只死了周玉寒一个女子,周聿诚和周聿辞这另外两个当事人却被保了下来,真是何其可笑。 她没有同情周玉寒,只是觉得不公。 谢重渊很忙,忙着应付章平帝塞给他的各种不重要的小事,忙着暗中继续布局,为下一次对抗谢璟衡做准备。 朝中不乏有倒戈的大臣,他们看到平阳侯府迅速垮台,便立刻倒向太子。他们讨好谢重渊,谢重渊在外的态度一如往日,以前怎么应对的,现在就怎么应对。 章平帝也没法挑他错处,只好将更多的杂事交给他,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无暇同大臣们应酬结交。 眼看着自己厌恶的太子在朝堂上的日子好了起来,章平帝急啊气啊,一下子竟然病倒了。 第120章 出门偶遇周玉容 今年除夕,章平帝没有举办宫宴,他病的厉害,谢重渊在殿外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回东宫。 除夕已过,谢重渊到云岚院的时候,余晚烟早就睡下了。 谢重渊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在她身边躺下,仔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又亲亲她的额头,这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新的一年,因为章平帝生病的缘故,东宫也不敢太热闹。 等谢重渊从章平帝那里回来时,余晚烟刚梳妆完毕。 “今天不忙了?” 谢重渊取出一支簪子簪入她发间,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 “前几天一直在忙,忙得差不多了,今天刚好腾出空来带你出去。” 余晚烟心头一动,这正是摸清京城路线的好时机。 “那还等什么?走啊。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我都无聊透了。” 说着,她向外走去。 谢重渊大步跟了过去,“晚晚,慢点,斗篷披上,还有手炉。” 余晚烟本打算提议在街道上走走的,可一想到谢重渊那么惹眼,若是被那些公子小姐们看到了,明日京城里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来。 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打消,还是老老实实地坐马车吧。 问题又来了,坐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见,这要她怎么认路线? 余晚烟缓缓将车窗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看了会儿,见谢重渊没说什么,于是她将车窗推得更开了。 “晚晚,外面有风,会冷。” “不冷的。”余晚烟抬手挥开他,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 正在努力记店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谢重渊,你不是说周家的人被关起来了吗?我怎么好像看到周玉容了?” 余晚烟眉头紧皱,盯着前面的女人,她头也没回一下,伸手拍了拍谢重渊,“是她吧?我应该没看错。” 谢重渊凑近,透过车窗看去,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在乐坊前同门口的人说着什么。 她转过脸来,谢重渊看清了,确实是周玉容。 “感兴趣?” “嗯!”余晚烟连连点头。她好奇的要命。周玉容为什么能出来?她出来干什么? 马车停下,余晚烟同谢重渊上了乐坊对面的茶楼。 “你还没告诉我呢,她怎么能出来的?” 谢重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恰好能看见对面的情况。 “这段时间里京城上下到处流传着周家的流言,但因为有阮贵妃在,这些流言大家也都是私底下说说,在阮贵妃谢璟衡他们面前还是闭口不谈的。” “不管怎样,周玉容的背后还有阮贵妃。周家因为那三个人落败,周玉容被连累,同时无缘谢璟衡的正妻之位。可她毕竟没有参与进去,阮贵妃也不好做得太绝,对她勉强还算宽容。周家其他的人被勒令待在家里不能出来,但周玉容偶尔还是能出来一趟的。” 余晚烟问:“你就不担心他们暗地里做点什么,让周家有了重新起来的机会?” 谢重渊笑笑,“那三人让整个周家声名狼藉,晚晚,你让他们怎么回归曾经的荣耀呢?就凭阮贵妃给陛下吹点枕边风?你觉得人们能忘记他们做过的天理不容的事情?他们若想借着阮贵妃重新上位,言官的唾沫星子能把他们淹死。” 余晚烟皱眉道:“那……那万一被他们找着机会,真建功立业了……” 谢重渊打断她的话,“晚晚,你觉得周聿诚周聿辞这俩人的能力如何?” 余晚烟垂眸沉思。这两人出身富贵,自幼起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在那种环境的熏陶下,即使是天资平庸之人也多少能有点真才实学吧。 谢重渊见她不说话,嗤笑一声,“两个华而不实的草包。” 毫不留情面的鄙夷把余晚烟给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谢重渊。 谢重渊倒茶,品茶,动作行云流水、风度翩翩。 “没能力不说,哼,现在谁还愿意接近他俩?他俩又愿意去见谁?想靠他们两个重振周家门楣,那还不如指望周乂,至少周乂当初打仗还勉强算有一手。就是不知道荣华富贵惯了,他那身老骨头还挥不挥得动长枪。” 余晚烟担忧道:“那说不定真被他重新闯出名堂来了呢?” 谢重渊解释道:“晚晚,阮贵妃那边不是只有周乂一个将领可用。若让周乂再当主帅,你觉得那些人会允许吗?他们曾经是合谋者,但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粥就那么多,走了个周乂,他们能分到的自然也就多些。至于周乂,按他的心性,是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名无名小卒或是低级将领的。” 余晚烟听完他的解释,默默喝茶。照谢重渊这么说,周家似乎再也没了翻身的希望。 不对,周家还有一个人呢。 余晚烟再度看向窗外,周玉容进了对面的乐坊还没有出来。 “她一个姑娘去乐坊干什么?” “京城子弟多的是喜欢听曲的。” 余晚烟托着下巴,继续看着外头,“你们男的都好这口,喜欢听曲,喜欢看弹曲的姑娘。可周玉容一个女子在这个时候去听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谢重渊不满,“晚晚,你不要把我和那些人混为一谈,我不喜欢这些场所的。至于周玉容为什么进乐坊,我只知道此时此刻谢璟衡正在听曲。” “谢璟衡?”余晚烟惊讶,“她去乐坊是为了谢璟衡?”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谢璟衡出宫后就约了几个人一起听曲去了。守在周家门口的几个侍卫正好随口提了几句,周玉容正好听到,然后她就出门了。” 谢重渊坦然自若,如同在说今天的太阳正好一样,他平静地陈述着这件事。 “呵呵,这可太正好了呢。” “是啊,真的很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 余晚烟心底暗骂他阴险。都这么说了,哪还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蓄意而为。 不过,周玉容去找谢璟衡是为了什么事?希望谢璟衡帮助周家?还是希望谢璟衡能继续他们的婚事? 第121章 周玉容的设计 余晚烟始终盯着窗外,而另一边的谢重渊始终盯着她。 等了许久,周玉容都没有出来,余晚烟也看不到对面的乐坊有什么特殊情况。 “诶,她真去找谢璟衡了?” “按照周玉容眼高于顶的性格,她向来看不起这些女子,进乐坊,除了谢璟衡,她也不会去找别人了。再加上现在外面对周家的舆论,周玉容更不敢去见其他人。” 余晚烟收回视线,对上谢重渊含笑的目光,看了几眼后,她尴尬地别过眼去。 看看看,怎么总盯着她看! 余晚烟不自在地端起茶杯喝茶。 “我记得之前在夜市上还有在公主府,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亲密的很,可上次在勤政殿,谢璟衡看都不看一眼,他们这是……彻底闹掰了?” 谢重渊给空了的茶杯蓄上茶水,“谢璟衡这人,遇上对他不利的,跑得比谁都快。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和周玉容的婚事早就断了,他巴不得不认识周家人呢。” “但我看周玉容还挺喜欢他的。” “那有什么用,他们之间的主动权一直都在谢璟衡身上。”谢重渊淡淡开口,神情冷漠。 余晚烟默了片刻,挤出两个字,“人渣。” 她倒不是在怜惜周玉容,整个周家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都不值得同情。她只是纯粹觉得谢璟衡太渣了,周家有用的时候,他倒是会献殷勤,周家无用了,立刻翻脸不认人。 有用?无用? 余晚烟随即想到一个人。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谢重渊。 呵,她可没有忘记谢重渊也是如此,之前评价宋双栖也是根据她是否有用处来评判的。 真不愧是亲兄弟,真不愧是皇室中人,在某些地方可谓是如出一辙的冷漠无情。 “晚晚,谢璟衡对周玉容本就没有多少真情,仅有的那份情意也是因为阮贵妃的缘故。如今别说谢璟衡,哪怕是阮贵妃也只是为了不被人说凉薄才勉强对周家还有一点照应。所以,谢璟衡的正妻之位绝对不会落在周玉容的头上,即使是侧妃之位,也不可能。” 余晚烟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为谢璟衡辩驳?” 难道谈到女子,哪怕是敌对关系的男人都会统一战线? “当然不是!”谢重渊急忙否认,“我只是想告诉你,周家无法通过周玉容再次搭上谢璟衡。” “呵呵。”余晚烟甩过去一个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扭头不想再看他。 过了会儿,余晚烟问:“你说,谢璟衡始终对周玉容避之不及,周玉容这次能见到他吗?” “或许吧。” “或许?” “这是私下的场合,谢璟衡确实可能会见她。”谢重渊忽然勾唇一笑,“晚晚想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 “你让人在乐坊那边盯着他们了?” “那边确实有我的人。还有,周玉容在去乐坊前买了点东西。” 余晚烟好奇地追问,“她买了什么?” “催情药。” “……” 余晚烟沉默了。周家人就在这档子事上过不去了吗?一个个竟然都这么胆大妄为。只是周玉容和谢璟衡,至少这一对还没那么离谱。 “周玉容是把希望都放在谢璟衡身上了吗?可是,就算谢璟衡和她……周玉容也没有办法成为谢璟衡的正妃的。她的身份,他们家里的事,注定了她再不能嫁入皇家,阮贵妃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谢重渊点头,“是啊,你说的没错。谢璟衡的正妃,一定出于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家族……” 余晚烟默默在心里加了句,你也一样,太子妃之位又何尝不是被你用来拉拢朝臣的呢。 “……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整个周家都很难熬。得知自己被谢璟衡放弃,周玉容她是走投无路了,她想搏一搏,所以选用这种方式。” 余晚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晚晚可是在同情她?” 同情吗?不同情。周家上下,都是一丘之貉。 余晚烟道:“我只是在想,她不顾名声,让自己失身于谢璟衡,可有考虑过谢璟衡会不会不认账呢。” “所以,晚晚,你想帮帮她吗?就和她的兄长与姐姐那样,人尽皆知了,谢璟衡也就不好不认账了。虽没有正妃之位,但一个普通的妾室身份或许能有。” 谢重渊在笑着,余晚烟突然觉得原本暖和的屋内开始变得有些阴冷。若真闹得人尽皆知,谢璟衡的名声有损,而周玉容的名声就彻彻底底的毁了。今日谢重渊能为了利益无所顾忌地算计别人,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来算计自己呢? 余晚烟攥紧了拳头。 周玉容为了自己的未来想做什么,那也是她自个儿的选择,余晚烟不会阻止。她确实不喜周玉容,但周玉容没有主动出手害她,所以,她也不想主动去害了周玉容,她只想当个旁观者看看戏而已。 谢重渊看出了她的不愿,叹了口气,“晚晚,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在京城这种地方,有时候良善是捅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他话音刚落,余晚烟便看到对面乐坊有人匆匆跑出,跑向旁边的医馆。 玄影在外头敲门,“殿下,属下有事要禀报。” “进。” 玄影进来后立即关上门。 “殿下,对面出事了。” 顾及余晚烟在场,玄影说完这一句便停了下来。 谢重渊看着对面,头也没转一下,淡淡开口,“说。” “周玉容设法将三殿下带去了另一个房间,三殿下见了她就要走,周玉容苦苦哀求,引诱三殿下喝了下了药的酒,没一会儿他们就……又过了会儿,那间屋子里突然传出周玉容的惊叫声,三殿下裹了衣服开门时门外已经站了些人,他们都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三殿下,他的衣服上沾了很多血,里面的周玉容还在不断哀嚎。” 余晚烟听得肚子一疼。 许多血?哀嚎?磕了药的谢璟衡这么不怜香惜玉? 第122章 谢璟衡当众出丑 余晚烟的耳朵渐渐发烫。 那什么,谢重渊虽然总是弄得她十分劳累,她都觉得很过分了,但,好歹不会伤了她,更别提大出血了,这个谢璟衡,真是…… “晚晚。”谢重渊皱眉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刚才说话的功夫,他看到医馆的大夫背着药箱飞奔进了乐坊。他示意玄影继续说下去。 “周玉容说她早就是三殿下的人了,这一年……他们有过多次夫妻之实……” 若只有谢重渊在,玄影自然是一字不差地复述暗卫的原话,可余晚烟也在场,有些不堪入耳的话玄影终是斟酌着憋了回去。 余晚烟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周玉容早就和谢璟衡厮混在一起了!那一片血迹是怎么回事?难道谢璟衡有什么奇怪的变态的折腾人的癖好吗? 余晚烟的脸突然白了又白。一年里有过多次,这血会不会是因为……怀孕? 周玉容真是疯了!算算时间,她上一回能单独和谢璟衡在一起时还是平阳侯府的小姐,她怎么能不注意些呢。即使后面周玉寒他们的事情没有暴露出来,要是被别人发现她有孕,周玉容也是当不成三皇子妃的。 雅间内安静无声,谢重渊在等,等暗卫传来新的消息。 余晚烟也默不作声。周玉容有孕只是她的猜测,她现在也不方便提,毕竟自己的措施做得好好的,肚子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她害怕自己说了之后谢重渊联想到她身上来。 这一回,谢重渊直接让暗卫进来了。 果真如余晚烟所想的那样,周玉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她自己并不知道,方才同谢璟衡一块儿服了药,又过火了些,以至于流了满身的血。 乐坊今日的人还不少,听说有好戏看,一个个曲儿也不听了,铆足了劲去打听谢璟衡的事情。 谢璟衡被那么多人当场逮住,药性强劲的很,还没过去,他看到走廊上的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身下看去,又忍不住地瞄向身后的房间,谢璟衡的脸红了又黑,心底大骂周玉容蠢货。 他踉踉跄跄地想离开,回到自己的府上,屋内的周玉容又在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名字。 谢璟衡想杀人!他真的,从来没那么丢人过!就连上次周聿诚那事都没让他觉得有这般丢人。 他的侍卫取来外袍给他披上,谢璟衡再不管身后的喊声,黑着脸走了。 听到对面的动静,余晚烟连忙看向窗外,就看到谢璟衡低着头衣衫不整地上了马车,马车匆匆离开。 余晚烟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她还从没见过素来趾高气昂的谢璟衡这样狼狈不堪。 “晚晚,你看得很开心?” “嗯,还行吧,可惜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那个画面。”余晚烟托着下巴,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面上带着笑容,“你还真别说,单论长相,谢璟衡长得挺不错的……” 还有后半句“周玉容被他引诱也实属正常”没来得及说出口,她顿觉压力倍增,后背起了一层凉意。 余晚烟的笑僵在脸上。 她缓缓转头,撞上谢重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抖了一下。 暗卫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立刻退了出去,雅间内只留下他们两人。 “晚晚……” 光被喊了声名字,余晚烟就感到大事不好。不应该啊,谢璟衡倒霉出丑,谢重渊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她屏气凝神,等着谢重渊接下去的话。 谢重渊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轻点桌面,片刻后,方才开口,“他长得好看吗?” 余晚烟愣了下,属实没想到谢重渊会在意容貌这个点。 她连连摇头,“其实也就普普通通……不好看。” “你刚才夸他了。” “我……无心之言,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是吗?”谢重渊笑着添茶,“长公主宴会那日,也是无心之言随口一说吗?” 余晚烟不解,话题转得这么快,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 见她面露迷茫,谢重渊好心为她解惑,“面首,晚晚还说第二个更好看。” 经过这么一提醒,余晚烟想起来了。 谁!谁把她说过的话告诉谢重渊了?一定是流霜! “晚晚偷看了那两个面首好几回,那天你受了惊吓,回东宫后我就忘了问你,今天倒是让我想了起来。” “我……”余晚烟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只能夸呀,那么多人呢,要是被他们听到我当面诋毁长公主的人,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那晚晚觉得他们长得好看吗?” “他们长得……”余晚烟刚准备违心地说那两个人丑,脑子一转,想到什么,连忙道:“都不如你,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声音越说越小,她不自在地红了耳朵,不敢看谢重渊的神情。 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好羞耻! 谢重渊愉悦地笑了。 余晚烟听到他的笑声,尴尬到脚趾抠地,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 嗯……二楼还是有点高了,她不敢跳。 谢重渊抬手关上窗。 窗户关上,余晚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了,又不能一直扭着头盯着窗户发呆,她只好转而低头看向面前的茶水。 “晚晚,过来。” 过去准没好事。余晚烟假装没听见,坐着不动。 谢重渊见她这样装傻充愣,也不多说什么。既然晚晚不过来,那他过去好了。 谢重渊起身,又在余晚烟身边坐下,手伸了过去,将她抱住。 余晚烟惊慌失措,“你干什么!这是在茶楼!” “我知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谢重渊低头,几乎抵上她的鼻尖。 余晚烟哀求道:“你,你别……” 她的话被谢重渊的吻尽数淹没。 余晚烟气得想咬人,又不敢,万一留下印子被别人看到,她这脸也算是丢尽了。 谢重渊浅尝辄止,没有弄得太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晚晚,我不会那么不知分寸。”他顿了顿,接着道:“今晚你可别那么早睡了。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去。” 第123章 她变了 余晚烟怎么猜不到谢重渊的暗示。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简直和谢璟衡没什么两样!无耻! 她木着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周玉容呢?你打算怎么办?她还在乐坊没有出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皆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赌输了。” “她有了身孕,还流了很多血。” “乐坊的人已经请了大夫过去。” “她有钱吗?大夫会为她医治吗?谢璟衡就这样丢下她彻底不管了?周玉容怀的可是他的孩子。” 虽然周玉容是周家人,可眼看着她摊上这么个渣男,余晚烟心里多少冒出了点恻隐之心。没有用了,就轻易地抛弃,甚至连她的性命都不管不顾,皇家,何其无情。 “你觉得谢璟衡会愿意承认周玉容怀的是他的孩子?晚晚,你还是太天真了些。” “可是他们今天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周玉容说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呀,他们俩……都已经有一年了。” 谢重渊笑笑,耐心解释:“周玉容的孩子保不住了,谢璟衡如果直接承认孩子是他的,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有损其名声。晚晚,我知道你想说他今天做的事情被许多人看到了,他和周玉容无媒苟合。可谢璟衡只要否认他是主动的,只要将脏水往周玉容的身上泼,那么外人在明面上就不会多说什么。” “晚晚,你别忘了,周家现在的名声非常糟糕。公主府的事情周玉容虽然没有参与,可你应该清楚别人心里会怎么想她。更何况,今天周玉容确实给谢璟衡下药了,谢璟衡不会查不出来。有了下药一事,谢璟衡自然可以说之前他也是因为被周玉容下了催情药才和她发生关系的。” 余晚烟冷笑,“这锅倒是会甩。以前三皇子妃的位置属于周玉容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不知道?现在下药可以说是无奈之举,那一年前呢?她干出这种自毁名声的事情是疯了吗?还有,谢璟衡一个大男人,总是被同一个女子成功下药,这说出去谁信啊!他心里要是没点想法,还能反抗不了一个弱女子?” 谢重渊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消消气。 “谢璟衡的身后站着陛下,有多少人敢当面质疑他。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人们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只在意如何面对那所谓的真相才能对自己有利。” “周家早就成为了弃子,这弃子今日竟然敢污了谢璟衡的名声,阮贵妃是不会再帮他们了。同样的,陛下素来宠爱谢璟衡,他也不会让周玉容污了皇家的名声。所以,这一切都只能出自于周玉容之手。周家本就荒淫、教子无方,这罪名安在他们的头上正合适。” 余晚烟只觉得可笑至极,“呵,弄到最后,谢璟衡还成了受害者?真是滑稽。” 说着,她面无表情地推开窗,恰好看到周玉容满身是血,被两个侍卫提出乐坊。 周玉容衣衫单薄,头垂在一边,长发委地,一动不动。她的双腿被拖行着,留下血色。 她是死了吗?余晚烟惊愕起身。 谢重渊迅速关上窗户。 “晚晚,这是她咎由自取,这样的结局由她自己去承担,你不该同情她甚至想出手帮她。” 余晚烟怔了片刻,无力地垂下头去,低声道:“没有,我没有……想帮她。” 她闭上眼睛,藏起里面升起的惊骇。 她确实不想帮周玉容,可方才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理由不是周家人值不值得帮助,而是帮助周玉容会对谢重渊不利,也对她自己不利。 余晚烟心底悲哀不已。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也开始变得一切先从利益的角度出发了。 有用还是无用,多么熟悉冰冷的词语。 京城果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充斥着利益与纷争,它能在不知不觉中轻易地改变一个人。 它改变了祖父曾经的挚友,将他从一个潇洒恣意的人变得偏执疯魔,最终再难回头。而今又慢慢将她往她曾经畏惧不喜的模样磋磨,若是时间再久一点,她会不会也变得面目全非,再也看不清自己? 她想起那座巍峨的宫殿,富贵非常,建在无数白骨之上,掩盖了层层污垢。坐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碾死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现在是章平帝,接下来或许会是谢重渊,也或许会是其他人。 余晚烟怕了。 如果说她先前想逃离京城是为了活着是为了自由,那么现在又多了一条理由,她想保持最初的模样,她不愿变得麻木无情。她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应当赤热,不该是一片冰凉。 她要走!她必须得走!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余晚烟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着。 谢重渊注意到,只当她被吓着了,宽慰道:“我没有指责你,只是想提醒你,有的时候,良善,只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余晚烟点头,附和,“嗯,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余晚烟忍不住问道:“那谢璟衡呢?他和周玉容做的这种事对他就没有影响吗?”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意,“有影响。人们现在虽然不说,但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做的多了,总会压不住的。终有一日,会被一一清算。” “今天的这些事,是你事先计划好的吗?” “在掌控之内,但并不是我去计划的,我今天只想陪你出来玩,没想到在这里刚好遇到了周玉容。” “既然是突发状况,那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吧,看能不能在这上面做点文章,让谢璟衡更被动一点。” “不急于这一时,晚晚,答应了陪你的……” 余晚烟平静地打断他的话,“谢重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知轻重缓急了?机会本就难得,错过了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她的眼中是浅浅的责备,谢重渊看得心中受用,晚晚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第124章 拜佛 “那边我派人盯着,有什么事他们会直接向我汇报。晚晚,你一直在东宫待着闷得慌,今天难得有空陪你出来,刚好,我也放松一下,自然不能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 见余晚烟依旧面色凝重,谢重渊提议道:“今日阳光正好,我带你去城外的金鸣寺,金鸣寺附近有一片梅园,每到冬季,去赏梅的人就格外多。” 余晚烟兴致缺缺。如果她不是太子良娣,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百姓,那么她一定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可是,现在心头压着一片烦心事,愁得她浑身乏力。 梅园,应该是极美的吧。她麻木地想着。脑海里升腾起浓郁的雾气,她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的盛景。 见她神色淡淡,没有好奇与欣喜,谢重渊担忧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余晚烟忙否认,“没有。就是……还有些担心刚才的事。你的马车停在了乐坊对面,到时候谢璟衡若是查起来,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这就不必担心了。这间茶楼很出名,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可不止我一人。我在整件事情里面并没有做多少手脚,他要是真问起来,把今天看到的如实告诉他就是了。” 解释完,谢重渊笑问:“接下来,要不要一起去金鸣寺?可以烧个香,再赏赏梅花。” 烧香?余晚烟惊了。谢重渊看着也不像是个喜欢求神拜佛的,他这种人,比起信奉神仙,应该更相信自己吧。 当然了,虽然经历过重生这种神奇的事情,余晚烟自己依然不是很相信神佛。 她可忘不了上一回在寺庙刚烧完香,转头就被偷了伞,害得她淋了雨,没过多久,又倒霉透顶地被谢璟衡那狗东西的狗下属绑到京城,开启了她悲惨的命运! 佛祖,收了她的钱,却连把她的伞都保不住,更别提保佑她的人生了。 “不想去吗?那……” “我去。”刚好看一下出城的路线。 谢重渊笑了,握住她的手,“走吧。” 刚到楼梯口,余晚烟便瞧见楼下有几个人向外走去,为首的两个男子衣着富贵,同谢重渊长得有几分相似。 等他们都离开后,谢重渊这才牵着余晚烟的手下楼。 上了马车,余晚烟终于好奇问道:“刚才茶楼里的那些人你认识吗?” “六弟、七弟。长公主宴会前两天,这两人喝酒喝得大醉,跌落湖中,双双染了风寒,没能赴宴,所以你没见着,不认识。” 余晚烟小声嘀咕,“怪不得你说出现在茶楼的不止你一人呢。” “好了,晚晚,不要再想着别人了。”谢重渊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我们出来玩,你总是说别人,我要不高兴了。” 余晚烟不再说刚才的事,她打开车窗,假装好奇地看着外头的景色,心里暗暗将这条路和道路一旁的店铺记在心里。 谢重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余晚烟身上,他有些不满她将注意力都分散给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见她高兴,便将那点不悦咽了下去,由着她去了。 马车到了金鸣寺,余晚烟看了一路,都快记累了。不行,还是得多出来几趟,不然她会记混的。 “晚晚,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 余晚烟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在想刚才路上见过的人。”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谎时会不会有奇怪的动作或者将内里的心虚露出来,谢重渊那么精明,她没有把握能瞒过他。 “人?晚晚在想谁?”谢重渊笑问,只是眼里没有多少笑意。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让晚晚见了之后便念念不忘。 “京城繁华,又是在这样的日子,百姓们都喜气洋洋的,幸福,快乐,我看了,也很高兴。” 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谢重渊微微一愣,仔细看向她,她的眼里只有看到金鸣寺后的惊叹。 “那些人开心,你也会开心?” “嗯,快乐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 是吗?谢重渊不解,他感受不到。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的情绪与他何干? 倒是晚晚,谢重渊牵着她的手看着她,晚晚开心,他的心里也会浮现开心的情绪,晚晚难过,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晚晚不顾安危将自己置于险境,他会愤怒…… 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带给他这么丰富的情绪。 谢重渊想了想,这所有情绪的源头便是他对晚晚的喜欢吧,他喜欢她,所以,一切情绪因她而起。 他的眼里柔软与阴暗并存,一半是出于他对她的喜欢,至于另一半,呵,晚晚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有同等的喜欢呢?什么时候才能只在意他呢? 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视线,余晚烟转头看去,面露疑惑,“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余晚烟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侧。谢重渊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吗?不能吧?这么敏锐?她刚才好像没有说错什么呀。 不能再想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再想下去,他察觉到的说不定更多。 金鸣寺位于京城外的一座山上,极其有名,往来的多是富贵之人,故而寺庙建得相当气派。 呵,佛家还讲众生平等呢,看看这京城的寺庙和别的地方相比,从金钱的角度来看就不一样,哪里会有真正的平等。当然,这话余晚烟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敢说出来的。 她双手合十,默默对着黄金佛像磕头。真有钱呐。 谢重渊过去压根就不信这个,但来都来了,他依旧陪着余晚烟一起磕了头。 磕完头,余晚烟瞅瞅谢重渊,见他还跪着。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谢重渊居然信佛。 她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先起来,手腕却突然被捉住。 余晚烟惊到了,慌忙转头看向四周。还好,没人。不是,没人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举动啊!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重渊沉声道:“你先前不是问我怎么了吗……” 余晚烟的心顿时狂跳不已,垂在另一侧的手握紧了,指甲嵌入掌心。 他要说什么! 第125章 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 谢重渊仰头看向佛像,“晚晚,你许了什么愿?” 虽然不怎么信佛,但愿望还是可以有的。余晚烟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尽快顺顺利利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她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自由无拘的未来,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 这……当然不能说了! “晚晚,你在紧张吗?你的脉搏跳得有点快。” 此话一出,余晚烟觉得自己的脉搏应该跳得更快了。 她控制不住啊! 谁来救救她! 佛,能吗?快救救她啊!她现在就许愿!等会儿她会捐一大笔香油钱的! “晚晚,你的愿望,是不能让我知道吗?” 余晚烟默了默,绝望道:“不是的,谢重渊,烧香拜佛,你不能这样,你快松手!被别人看到了,小心他们参你一本!谢重渊,我怕。” 看,什么佛,有用吗!到头来还得看她自己。 谢重渊低笑一声,“也是,你信这个。” 他依言松开余晚烟的手腕。 不过倒不是因为担心被人看到,他只是不想让晚晚害怕、有顾虑。 “暂时不想说便不说吧。”谢重渊看着前方,问道:“那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余晚烟僵着身子,依旧紧张。还能有啥?当皇帝呗!不说谢重渊,让另外几个皇子来,他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不等余晚烟回话,谢重渊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许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健康顺遂。第二个愿望,晚晚,你是我的,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晚晚,你别让我等太久,我们,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第一个愿望,余晚烟听得没什么变化,第二个愿望说出口,她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掌心似乎被指甲划破,她应该感到疼痛的,可内心的恐惧盖过了那痛意,她的脑子阵阵晕眩。 谢重渊察觉到她想离开的心思了吗?他是在警告她吗? 不,未必,他没有直接说出来,就当他还不知道。不要慌,冷静些,不能被他看出破绽了。 谢重渊起身。 余晚烟想跟着站起来,可双腿发软,她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依旧跪在原地。 谢重渊弯腰握住她另一侧攥紧的拳头。 余晚烟跪在他身前,面色苍白,宛如当头一棒。完了,她为什么还握着一只拳没松开啊!紧张过头了,摆明了心里有鬼啊!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掌心留下了几个极深的暗青色的指甲印。 谢重渊轻轻抚摸着,眸色深深,让人探不清里面的情绪。 “晚晚,不疼吗?” 余晚烟缓缓深吸一口气,心跳平静了些,她道:“疼。我,我害怕……你会……会说……我怕有人听到。” 会说什么?自然是说想当皇帝。尽管他现在的身份是储君,可这种话依旧大逆不道,章平帝还在呢,现在正病着,若是被他听到,必定心生怀疑,谢重渊,连带着东宫里的其他人,立刻就会成为阶下囚。 余晚烟说的吞吞吐吐,但谢重渊能听明白的。而这,恰好是一个能合理解释她的恐惧的理由。 谢重渊抚摸着那几个印子抚摸了许久,这才扶着她起身。 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余晚烟强装镇定,低头看着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沉默着。 “我没有那么不谨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是有分寸的。我让人守在了外面,周围没有人。晚晚,以后,你别思虑太多,知道了吗?” “嗯。” 谢重渊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么晚晚可以告诉我,我许的愿望会实现吗?” “会。”余晚烟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若有若无中带着一丝坚定“会的,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她衷心希望谢重渊第一个愿望能实现,第二个,那还是算了。 她的回答让谢重渊无比满意。 这算是晚晚对他的一份承诺吧,她会喜欢他,会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谢重渊终于笑了,眼里也满是笑意。 他原本不信神佛,在他看来,想要实现心中的愿望只有凭借自己的手段去争取,若将希望寄存于虚无缥缈的佛寄存于并不可靠的外人,实在是一种无用至极的软弱行为。当然,晚晚除外,晚晚是一个聪慧坚毅的女子,她信奉这个是对未来有期许。 可现在,谢重渊心底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开始期盼上天对他的眷顾,期盼上天能保佑他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安静的久了,余晚烟的不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渐加重。 谢重渊身为太子,自幼便没有可亲近的人,他疑心深重,是不是不相信刚才她说过的话? 余晚烟悄悄抬眼,被谢重渊眼中汹涌流动的情绪怔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腰身被扣住,那张俊逸的面容靠了过来。 余晚烟惊骇地想要后退,整个人被揽住,她退无可退。 她低声呵道:“谢重渊,这里是寺庙!” “没关系的,晚晚,这里没人会看到的。” “不行!这里不行!你不能这样!”余晚烟的眼里几乎沁出盈盈的泪光,惹人生怜。 她对神佛没有那么深的信仰,不代表她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要她在寺庙里同人亲吻,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她难以接受。 一侧的佛像,面容慈悲,低垂的眉眼看着日复一日的人间万象。 隔着不过一指的距离,谢重渊停住了。 不想惹她生气,谢重渊终是没有继续世人眼中的荒唐行径。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在乎世俗礼教,但他不能不在乎晚晚的想法。 “走吧。” 他牵着余晚烟的手大步向外走去。察觉到身旁的姑娘步履踉跄,他放缓了步伐。 余晚烟边上马车边问:“接下来我们是要去看梅花吗?” 话音刚落,车门关上,她被谢重渊拉入怀中。 “不急。” 说着,谢重渊急不可耐地亲了过去。 第126章 恳求 余晚烟本以为他歇了这心思,没想到他只是在佛像前暂时忍了,一到马车里,这贼心便显露无疑。 余晚烟震惊不已,又不敢用力挣扎,生怕有人正看着这里,发现奇怪的动静。 “谢重渊,外面有人。” 方才是从另一侧出来的,她看到外面的人老多了,其中不乏有她在长公主宴会上见过的。等守在门口的侍卫离开后,那些人纷纷排队进去烧香拜佛。 “谢重渊,今日前来烧香的有世家子弟,你就不担心他们过来同你打招呼?你别忘了这些年你在外人面前一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难道你现在要换一种路线走了吗?” 余晚烟侧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耳边传来他的低笑声。 “晚晚,我一直很忙,你每天又休息得那么早,看你睡得香,我总是不忍心吵醒你。晚晚,我是正常男子,对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是有需求的。” 余晚烟的脸黑了下来。去他的正常男子,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能在寺庙突然有这种想法! 她咬紧后槽牙,挤出几个字,“别弄了,你不是说了,今天晚上……”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她要脸。 谢重渊笑得更愉悦,“我只是想亲亲你,这也是我对你的需求。至于之前说的事情,当然是晚上再做了。晚晚,你在想什么?” “我……”余晚烟红着脸瞪他,哑口无言。谢重渊他故意的!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就是为了看她出糗。可这种事情,她又不好与他争辩。 “晚晚,你……” “太子殿下。” 一道深沉的男声在马车外响起,打断了谢重渊要说的话。谢重渊脸上的笑意散去,眉眼间是稍许的不耐烦。 他不紧不慢地替余晚烟整理好衣服,打量着看不出异样,这才放心。又低头拍拍自己的衣服,打开车门。 “舅舅。” 余晚烟震惊,她还在猜是哪个大臣过来同谢重渊套近乎,没想到居然是谢重渊的舅舅——宋将军宋启年。 余晚烟跟在谢重渊身后,一同下了马车。 “宋将军。” 宋启年仿若未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余晚烟,他面无表情地同谢重渊说着话。 “听那边的沙弥说殿下是来为陛下祈福的?” 谢重渊笑得温和,“父皇身体有所好转,但仍在病中。恰逢新年,孤今日有空,特意来为父皇求个平安,希望父皇能尽快好起来。” “殿下孝心,陛下知道了会欣慰的。” 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能信吗?余晚烟听他们一板一眼地客套着,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愧是在京城里混了那么久的人,各种假话信口拈来,说得面不改色,她得好好学学。 眼看着四下没有其他人,谢重渊戴着他们初见时的那副面具,余晚烟心里犯了嘀咕。他是太小心谨慎了呢,还是一直在自己的亲舅舅面前也是这副模样的?宋启年究竟知不知道谢重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启年提议道:“殿下已经许久没有去过宋府了,既然已经为陛下祈了福,接下来不如到宋府坐坐吧。”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余晚烟一眼。一个没有高贵的出身对谢重渊没有任何帮助的普通女人还不值得他留意。不过,听说谢重渊很是宠爱她……哼,红颜祸水!这种女人其实不应该留着的。谢重渊糊涂啊! “孤为父皇求了平安符,等会儿打算亲自送过去。” 余晚烟忍不住瞄了眼谢重渊。他俩今天一直待在一块儿没有分开过,谢重渊什么时候去求的平安符?她怎么不知道。 宋启年皱眉,额前顿时挤满了深深的沟壑,无端流露出嘲讽的意味。 “殿下确定今日能见到陛下?” 疑问的语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谢重渊为章平帝不喜压根就不是个秘密,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是见不到章平帝的。更确切的来说,通常都是章平帝寻他麻烦才会召见他。 不等谢重渊说话,宋启年继续道:“刚才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今日三皇子在乐坊和周家女见面了,差点闹出人命,那个周家女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殿下可知此事?” 谢重渊收了笑容,仍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言简意赅道:“孤今日出城时刚好经过那儿。” 宋启年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昨日命人将宋府上下都打扫了一番,先皇后曾住过的院子也重新修整了。府上已备好新茶,还请殿下过去坐坐吧。” 余晚烟若有所思。先皇后不就是宋启年的妹妹也就是谢重渊的亲生母亲吗?这个时候提起她,看来宋启年是打算请谢重渊过去商议事情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重渊看着似乎很抗拒自己的亲舅舅。 不应该这样啊。章平帝既然不喜谢重渊,也绝对不会喜欢宋家,他们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宋家除了支持谢重渊别无选择,而谢重渊自宋皇后去世后最开始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宋家。 谢重渊和宋家本是血脉至亲,可即使抛开亲情,他们之间也还捆绑着利益。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甚至宋启年刚才的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胁迫的意味。真是奇怪。 谢重渊笑了,“也是,孤确实许久没有去看看了。” 他的嘴角上扬,眼里也是笑意,可余晚烟心中一片寒凉。谢重渊他不高兴了! 谢重渊转头对余晚烟歉意道:“晚晚,下次再陪你赏梅花吧,孤先派人送你回东宫。” 宋启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余晚烟身上。就是这个女人,让谢重渊变得儿女情长了吗?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宋启年冷声道:“双栖还在前头,余良娣既然想赏梅花,可以让双栖陪着。” 余晚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谢重渊,无声地恳求着。 最开始那回逛夜市晚晚短暂的失踪谢重渊还记得,现在他只想把人安在眼皮子底下,就怕一个不注意,人突然又不见了。 “眼下梅花开得正盛,再过些时日兴许就败了。殿下,我日日待在东宫,也好久没有见过双栖了,就让她陪我一块儿去赏梅花吧。” 晚晚的眼神是那么的期待,让人有些不忍拒绝。 罢了,就遂了她的愿吧。今日终究是自己食言了,没能好好陪她。刚才在佛像前她答应过的,她会很快喜欢上他,她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第127章 再不停车,我就跳了 踟蹰片刻,谢重渊终是答应了余晚烟的恳求。明处有玄影,暗处还有寒光等人跟着,她不会有事的。 宋启年看着他们,目光愈加锐利。 谢重渊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没有依仗的孩童在吃人的皇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与谢璟衡分庭抗礼,这路走得有多难多危险,他都看在眼里。 谢重渊打小起就不需要人操心,他朝着目标,内心坚毅,从未动摇过半分。宋启年是欣慰的,他很满意,他相信终有一日谢重渊能登上至高之位,宋家也将满门荣耀,他也就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了。 可现在,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女人竟然改变了谢重渊,让他再不如往日那般清醒。 祸水!这女人就是个祸水!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谢重渊应该娶梦雨为太子妃。宋家虽然落魄,从朝局上很难给到谢重渊大的支持,可谢重渊留着一半宋家的血,他同样肩负着重振宋家的责任,太子妃这个位置绝对不能便宜别人。 在宋启年看来,东宫的女人都是用来政治联姻的。谢重渊不喜欢女人,所以后院一直空置着。宋启年劝过几回,让他多要些女人,拉拢朝臣,巩固地位,可他总是推三阻四。说得多了,没有效果,宋启年只好放弃。 眼看着数月前谢重渊突然开窍,为一个女人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请求章平帝封那个女人为良娣。 起初宋启年以为是哪个大臣的女儿,后来一打听,是个救过谢重渊的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子。宋启年并不生气,如此一来,太子有了知恩图报的美名,也是好事一桩。 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谢重渊会喜欢上那个女子。即便后来传出东宫太子盛宠余良娣的流言,他也没当回事。谢重渊,他了解的,对女人没多少兴趣的。 慢慢的,宋启年发现不对劲了。按理说谢重渊既然开窍了,应该会纳更多的女人进东宫。可几个月下来,谢重渊在外还是那副不近女色的态度。宋启年这才觉得事情坏了。 今天他带着家人来金鸣寺烧香拜佛,却意外碰上了谢重渊和余晚烟。 他了解谢重渊,不,现在或许算不上很了解了,但他知道谢重渊的一些习性。谢重渊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他是个惯会伪装的,来祈福想必是为了章平帝。父慈不慈的谁也不敢说,反正子孝是一定要做足样子的。 但是,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谢重渊宁可陪着这个女人去看什么没用的破花也不去宋府?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 宋启年冷冷地盯着余晚烟。 谢重渊将马车和玄影都留了下来,自己跟着宋启年去宋府。 余晚烟自然是看到了宋启年的眼神。她不是傻子,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这位宋将军并不待见自己,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谢重渊的缘故。要么是谢重渊不愿意娶宋梦雨为太子妃,要么就是谢重渊同宋家的生分。 余晚烟目送他们离开,很快又看到宋双栖从拐角处出现。 “烟……良娣!”宋双栖一路小跑过来,刚要欣喜地喊余晚烟的名字,目光触及马车旁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玄影,顿了下,改口了。 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在余晚烟身前站定,规规矩矩地行礼。 余晚烟忙牵住她的手,“没有别人,我们之间,不讲这些。双栖,走,我们一起去赏梅花。” 这儿离梅园很近,她们一起走路过去。 玄影腰间挂着长剑,警惕地跟在身后。瞧了瞧交握的两只手,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良娣和宋三小姐走得也太近了,殿下若是看到了,怕是会生气吧。 好久不见,宋双栖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后面那冷冰冰的视线盯得她脊背发凉,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只好将余晚烟的手握得更紧。 梅园内,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梅花上。 看了会儿,余晚烟受不了了,对着杵在旁边的玄影吩咐道:“你站远些,碍着我赏花了。” 玄影默了默,道:“属下在您身后呢。”意思是他没有挡住她的视线。 他们麻木地站在梅树下,两个人抬头看花,一个人一直留意着周遭的情况,暗处还有暗卫在守着。 无声地看了会儿,余晚烟问:“双栖,好看吗?” “好,好看。烟……良娣,你觉得呢?” 余晚烟沉默片刻,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宋双栖眼里顿时涌现亮光,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回东宫了吗?我可以去吗?” “不回。京城你比我熟悉,哪里好玩,或者哪里有你想吃的,我们一块儿去。” 玄影立刻开口阻止,“良娣,赏完花就该回东宫了。” 余晚烟瞪了他一眼,“不回!双栖,我们去玩。” “良娣,殿下没有允许您……” “双栖,走啊!” 余晚烟不再理会玄影,搂着宋双栖的胳膊原路返回,上了马车。 玄影无奈,驾着马车回京城,向东宫的方向驶去。 余晚烟照例将车窗开了一条缝,打量着外面开始记路线。 记不住了记不住了,不是刚才的路,那么多店铺,她今天的记忆量超标了。 宋双栖小声提醒,“差不多再拐过三条街,就要到了。” 到哪?当然是快到东宫了! “玄影,停车。” 玄影手上的动作不变。他打算先将良娣送回东宫,至于宋三小姐,再说。 马车门被豁然打开。 “玄影,停车!再不停下来,我就直接跳了。” 第128章 她不自由 余晚烟站在马车门口,紧紧抓着车门,身形晃动,摇摇欲坠。 玄影大惊,急忙勒马,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真的跳下去了。良娣若是受伤,殿下绝对会撕了他! 马车停了下来。 余晚烟还没来得及下去,一柄长剑挡在她身前。 “良娣,还请您坐回去。” 余晚烟一言不发,伸手用力去推,结果那柄长剑纹丝不动。 她恼了,“玄影,你让开!” “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余晚烟冷冷地盯着玄影,不肯退让半步。她不过是想在外面玩一会儿也不行么?即使是有人在旁边跟着也不行么? 玄影手执长剑,低着头,同样寸步不让。殿下是他的主子,他必须听从主子的命令。 沉默地对峙片刻,玄影看了眼后面的宋双栖,提醒道:“今日殿下只允许宋三小姐陪您在金鸣寺赏花。” 言下之意,余晚烟赏完花就该回东宫,而宋双栖也没有被允许到东宫陪她。不仅如此,既然点到了宋双栖,那就表明若是余晚烟在外随意乱跑,惹得谢重渊生气,可能会牵连到她。 余晚烟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抓着门框,指骨发白。玄影的意思,她听得明白。谢重渊要是责罚她,她受了便是了,但若是因为她害得双栖也受了罚,她会过意不去。双栖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余晚烟的手终是垂了下来,默然注视着玄影。 玄影察觉到她态度的软化,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 宋双栖在她身后轻轻扯动她的衣袖,小声道:“自从那次宴会之后今天才见到你,你不晓得,我都快被吓坏了,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担心你,现在知道你平安无恙,我也就安心了。今天是元日,我也得早点回家。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改日得了空我再来陪你吧。” 余晚烟听得心头一涩。那天她被仇恨裹挟着,亲手点了一把火,燃尽了她的怨。当时她只顾得自己痛快了,却忘了这世上还有真心待她的人,她会为她担忧,为她落泪。 眼下她不能因为一时任性,将双栖架在中间,让她同时面对来自东宫和宋家的怒火。他们家双栖那么好,她不该为难她。 余晚烟后退一步,转身抱了抱宋双栖,“抱歉啊,我先送你回家。” 宋双栖忙拒绝,“不用的……良娣,我可以自己回去。” 宋双栖惶恐不安,她知道太子殿下喜欢烟儿,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她以为烟儿会过得很开心的,可是,刚才发生的这一幕让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她去东宫陪烟儿的那些时日,偶然间她会看到烟儿眼中闪过的忧郁,烟儿……好像不快乐。她以为那是她的错觉。在她看来,烟儿有太子殿下,有荣华富贵,长得好看,人也聪慧善良,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 是啊,那只是她的想法,只是她自以为的烟儿拥有了一切,可烟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别人的看法终究只是别人的看法,你的人生是自己在过的,过得好与不好是你自己的感受,不是别人来帮你感受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里头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这话是烟儿告诉她的,当时不解其中意,如今,她好像明白了些。 所以,烟儿想要什么?宋双栖想了想,烟儿没说过,她也不知道。可看刚才那架势,她觉得太子殿下对烟儿看得也太严了些。烟儿,好像被困住了,她不自由。 自由?她听烟儿提起过这个词。这个词很陌生,与她无关,与宋家无关,与太子殿下无关,与她知道的京城里的世家子弟都无关。他们的人生似乎从生下来就注定要背负着一种无形的东西往前走,他们所有人都因为这种东西主动被推到了同一条道路上。 余晚烟拉着宋双栖的手让她坐下,“你一个人走回家不方便,我也不放心。” 她抬手轻轻掐了掐宋双栖的脸,笑道:“我们双栖长得那么可爱,我都害怕有坏人把你拐跑了。玄影,先送她回家,我们再回东宫吧。” 玄影犹豫了,殿下现在正在宋府同宋将军处理事情,如果良娣非要进去看一看的话,会不会不太方便? 他想到了谢重渊,余晚烟自然也想到了。 “我不会打扰你主子的,到了宋府,让她下去,我就回东宫。” “是。” 玄影关上马车门,驾着马车走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马车旁边是一家古琴琴坊,二楼的窗户开着,有人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宋双栖搂着余晚烟的胳膊,心里暖暖的,涩涩的。 她刚才看得分明,烟儿一开始针锋相对,是在玄影提到她后才缓和了态度,烟儿是因为她做的退让。 宋双栖忍不住偷笑。真好啊,这世上,有人愿意为她考虑。如果换做父亲,换做二姐,他们会这样在意她吗?答案显而易见,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会继续自己的想法而不会顾虑她。 烟儿对她好,宋双栖想着,她也会对烟儿好的,一定。 很快到了宋府。 宋双栖下马车前忽然抱了下余晚烟,然后认认真真道:“烟儿,新的一年,希望你开开心心,平安顺遂,你想要的,都会实现。”不管烟儿想要的是什么,她一定会尽可能地去帮她。 余晚烟被她突如其来的认真怔住了,随即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子,“我也希望我们双栖能永远开心,一生平安。” 说完,她愣了下,最近谢重渊老喜欢点她的鼻尖,她怎么也学了这个动作?可怕。 宋双栖走了,余晚烟靠在马车里,面露倦色。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谢重渊放她到外面玩。有谢重渊在旁边陪着,她总是提心吊胆的,害怕无意间泄露了什么,让他察觉到她想离开的心思。 今日谢重渊在佛像前的愿望属实出乎余晚烟的预料,怎么就都和她相关了呢? 希望她尽快喜欢上他,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 想起谢重渊说话时的模样,眼眸漆黑,笑容里带着偏执,让人不寒而栗。 第129章 为什么哭? 如果谢重渊知道她说的都是谎话,知道她的答应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好寻找逃跑的时机,他会怎么做? 余晚烟深吸一口气。会不会就像对那些刺杀他的刺客一样,一剑痛快解决了? 啧,真可怕。 可余晚烟还是要试试。 现在谢重渊还算挺喜欢她的,可她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等日后那点情爱消失了,按照谢重渊冷酷的性子,说不定也不会放过她。 同样的,要是永远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不得进出,终日没有自由,她觉得自己也没法活下去。 看,于她而言,几乎处处都是死路,所以,必须搏一搏,万一就能为自己寻到一条自由之路呢。 到了东宫,余晚烟便回自己的屋子里躺下了,一直躺到天色暗下来。 谢重渊在宋府简单用了晚膳,没过多停留,匆匆赶回东宫。他答应过晚晚的,今天会早早回去。 他没有回长乐宫,而是直接去了旁边的云岚院。 流霜见他过来,规矩地行礼。 谢重渊在外头瞧见屋内一片漆黑,心下疑惑,低声询问:“她休息了?” 流霜低着头犹豫开口:“良娣看着似乎心情不太好,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也不许奴婢们进去,连晚膳也没有用。” 怎么回事?谢重渊瞄了眼后面的玄影。回来的急,还没来得及询问晚晚今日的行踪。 玄影上前,将余晚烟从梅园到回东宫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一汇报了出来。他原本想着要不要隐去中途威胁跳马车一事,可除了他,暗处还有寒光他们在盯着,他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只好作罢。 月光照在脸上,给谢重渊又多添了几分寒意。 呵,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跳马车。当着他的面怎么就不敢威胁了?看来,果然不能单独放她出去。 他冷着脸推门而入。 余晚烟在流霜行礼时就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知道谢重渊来了,她将身上的被子拉得更起,几乎将头也埋在了里面。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边揉边把这辈子上辈子发生过的所有悲伤的事情全想了一遍,然后开始默默流泪。 屋内亮了。 她无声地哭着,直到谢重渊走到她身边。 “晚晚,起来,我知道你没睡着。” 余晚烟躲在被子里不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哭。 呵,白天想着跳马车,现在还想着不理他了? 谢重渊冷着脸掀开她的被子。 余晚烟背对着他,满头青丝挡住了脸。 谢重渊摸了摸自己的手,热的,这才伸手去碰她的脸,想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哪知,竟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他愣了下,看着掌心的泪水,心口一紧,脸色缓和下来。 “晚晚,怎么了?” 他将她抱着坐了起来。 余晚烟曲着腿,将脸埋在被子上,不搭理他,接着哭。 方才准备好的指责顷刻间消失,眼里剩下的只有担忧。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谢重渊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无比生疏。他,不会安慰人。 余晚烟不说话,腾出一只手去推他,却被谢重渊顺势抓住,抱在怀里。 怀里的姑娘满面泪水,哭得眼睛通红,鼻尖通红,脸颊也红红的,看着好不可怜。 谢重渊心口刺痛,又横生怒意。是谁欺负她了? 余晚烟挣扎着,“你别碰我!你出去!” 那点力道在谢重渊眼里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手腕。 “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余晚烟朝他吼道:“你出去!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一看见你就烦!你走!” 手腕间力道顿时重了两分,触及他幽暗的目光,余晚烟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忘了继续哭。 “不想见我?看见我就烦?”谢重渊笑了。 笑声听得余晚烟心里发毛,僵住了。什么情况?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恃宠而骄过头了? 谢重渊低头一点一点吻去她的泪水。 动作明明那么温柔,却偏偏让人心生畏惧。 怀里的姑娘绷着身子,好像……很紧张。她是在揣测他的心思吗? “不继续哭了?” 余晚烟现在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整个人傻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谢重渊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光看到她的泪水,他的思绪就彻底乱了。他只想着把人哄好,哄得对他露出笑容。 可是,晚晚在说什么?不想看见他? 泪水刺得他心脏疼,说出口的话又让他气得很。 抱着她仔细看了会儿,谢重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比起难过,晚晚似乎更多的是紧张?她在想什么?还是要隐瞒什么? “为什么哭?” 谢重渊语气温和,他并不生气她的伪装,只是恼她轻易说出不想见他的这种话。 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余晚烟的预期,现在她摸不准谢重渊的心情如何,再让她装哭也装不下去了,那就……继续生气吧。 她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推搡着谢重渊,可她力气小,推不开,推着推着,她还真有点生气了。 “为什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为什么不吃东西?为什么哭?” “你很烦啊!怎么什么都要管!” “晚晚,我很担心你,不吃东西你身体会……” “我不饿!不想吃不行吗!” “那你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的事情你不都知道吗!我的一举一动,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这些不都在你的掌控之内吗!你既然都已经一清二楚了,又何必还要再来问我呢!” 余晚烟越说越真情实感,生气之余,眼泪又快要冒出来了。 她接着吼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唔——” 后面的话被谢重渊都堵了回去,他不喜欢晚晚说这种话。直到她气喘吁吁,这才放过。 余晚烟想打他,又不敢,只好捏紧了拳头,恼怒地瞪他。 第130章 珍爱的东西必须盯紧了 谢重渊耐心询问:“觉得我事事都让人盯着你,所以,这是你哭的原因?” 余晚烟依旧看着他,一言不发,一滴泪终于从眼角缓缓滑落。 谢重渊低头吻去那滴泪。 “还是因为今日我不允许你单独在外面玩让你直接回东宫?”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 怀里柔软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不似刚才那样紧绷。谢重渊怔了一下,慌了。 “晚晚,别哭了。” 他迟疑了下,解释道:“晚晚,我喜欢你,所以想了解你的一切,想知道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可是我太忙了,时常早出晚归,过来的时候你总在休息。好不容易白天得了空来见你,我不问,你就什么都不说。我不过来,你也从来不会过去找我。晚晚,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一点?” 主动,一点?谢重渊他想要的是这个吗?余晚烟侧过头去,将脸埋在他的衣服里,掩住了神情。 “晚晚,你的人明明在我身边,可你的心呢?你总想着往外走。我陪你出去,你很高兴。是,你开心,我看着也开心。可每一次出去,你永远都看着前面,永远都被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吸引,你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可曾回头看我一眼?晚晚,我不放心,我只有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了,你才不会消失。” 谢重渊一向是个心性坚定的人,极少患得患失。 他记得年幼时皇兄送了只小猫给他,他很喜欢,一直放在身边养着。有一次他和皇兄带着小猫去宋府看望外祖母,外祖母病重,兄长怕小猫扰了外祖母休息,就将它放在小花园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猫不见了,再也没找着。 多年后,老师知道了此事。他告诉他,重要的东西珍爱的东西就一定要控制住了。死物,会被人觊觎,会被人偷走,而活物,比如小猫,比如人,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会被外界迷了眼,他们,会主动离开。所以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看牢了。 谢重渊对待自己想要的东西会用尽手段去争取,对待自己想要的人,便会以利诱之,或者抓住他们的把柄去威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晚晚不一样,晚晚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那些人是他要利用的,是用来给自己铺路的。而晚晚则是他爱的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对她的执念竟然这般深了,他只知道他想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他希望她能永远开心。 下属、臣子,是重要的人。晚晚是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最珍爱的人,所以,他一定要把她放眼皮子底下看紧了。晚晚,绝对不能像那只小猫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谢重渊低头,只能看到她满头青丝,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还在哭吗? 谢重渊轻轻拍拍她的背,“晚晚,一直埋在衣服里,不闷吗?” 余晚烟悄悄在他的衣服上蹭蹭,将脸擦干净后,这才转过去,看着谢重渊。 谢重渊对她的容忍度似乎还不低。对着他哭,把他的衣服弄脏,他都没有生气。除了……想赶他出去。这话谢重渊听不得。 见她终于停止哭泣,谢重渊揪着的心放了下来。晚晚理解他就好。 “你既然喜欢出去玩,以后有空了我就多带你出去。” 余晚烟立刻又扭过去,这次是背对着他。 谢重渊从后面搂紧她的腰,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低笑道:“还同我置气呢?晚晚,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余晚烟叹了口气,“可是,谢重渊,我不喜欢你这么做。我不像京城里的这些高门贵女,打小起就守着规矩。我是跟着我祖父在乡野间长大的,向来无拘无束,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 感到腰间的胳膊紧了紧,她又道:“我跟了你之后,就只能一直待在这一间小小的院子里,谢重渊,我不习惯,我只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偶尔想要出去玩会儿。” “所以,为了玩,为了和宋双栖一起在外面玩,你就想跳马车了?”谢重渊捧着她的脸,眼里满是谴责,“你有没有想过跳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余晚烟辩解道:“我没想跳,我哪敢跳啊,我很怕疼的。” 不等谢重渊再开口,她又急急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你答应过多少次要带我出去了,结果呢,你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都多长时间没能出去了?谢重渊,我只是想在外面散散心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着,她转过头去,看着谢重渊,“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会护着我,在这里,我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整日忙碌还要忧心养不活我自己。谢重渊,你说,除了东宫,我还能去哪儿?” 他们挨得是那样的近,彼此的气息交融,只需再往前一点,便可以亲了上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红肿着,看着委屈极了。方才说出的话语又是那样的热切,让他心口阵阵发烫。 我只有你了。谢重渊默念着。 这几个字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欣喜。在按部就班的路上,他一步步完成制定好的目标时,有的只是平静。唯有此刻,看到喜欢的姑娘乖乖靠在他怀里,开始愿意依赖着他,浑身的血液肆意奔走,胸口处渐渐被填满。 眼看着谢重渊又要亲了过来,余晚烟侧着身子躲开。 她又开始挣扎,“你别碰我!谢重渊,我现在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挣扎间,可疑的声音响了一下。很轻很轻,但余晚烟瞬间红了脸。 谢重渊失笑,“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再接着生气?” “我不饿!气饱了!” “急着回来见你,我在宋府也没吃几口,现在饿了,你陪我再去吃点,好不好?” “不吃!” “晚晚,不要任性,消消气。我让流霜准备了……” “不想吃,我都不想吃!” 第131章 怎么主动一点?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余晚烟刚才先是虚情假意地哭,后面又真情实感地哭,哭久了累了没胃口,却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又饿得慌,她忍不住揉了揉肚子。 谢重渊眉眼间染上担忧,“你想吃什么?” 算了,吃点吧,不然到头来遭罪的还是自己。余晚烟想了想,“梅花糕。” “我们之前逛夜市去的那家?” “嗯。” “我让人去买。” 余晚烟睨了他一眼,冷笑:“不是你惹我生气的吗?你确定要让别人去买?” 谢重渊愣了下,笑了:“好,我这就出去买。” 居然这么好说话地答应了? 余晚烟看他起身,右脚蠢蠢欲动,恨不得踹他一脚,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犹豫间,谢重渊已经走远了。 算啦,底线是一步一步试探的,今天这样,已经够了。 谢重渊开门出去,不远处正在站岗的玄影立即看了过来。 他心里清楚的,自他阻止良娣下马车开始,良娣的心情就变得非常糟糕,一直持续到了殿下回来。殿下素来宠爱良娣,万一为了让良娣消气罚他呢?于是玄影走近了些,自觉地先站在寒风里罚站。 夜晚真冷啊。 玄影站得近了,屋子里的争吵声也能隐约听到些。 直呼殿下大名,指责殿下,埋怨殿下,赶殿下走……玄影听得木了。 在外面,那些人不知道殿下的真性情,所以偶有放肆。可整个东宫,殿下亲信的那么多人里,谁敢不尊敬殿下?谁敢对殿下大呼小叫?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而且除了这一个以外,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余良娣,真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啊。今天得罪了良娣,不知道殿下等会儿会怎么罚他。 不,殿下应该不会重罚他。良娣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估计不会不会把气全都撒在他身上。 玄影见谢重渊出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感惊讶。看样子,良娣气消了? 借着月光,玄影又瞥见自家殿下胸口处的衣服似乎湿了一片,立即移开眼。 他提醒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您的衣服?” “买梅花糕。” “属下这就去。” “你在这里守着,孤自己去。” 玄影抬起的一只脚顿在半空中,惊讶地看着他们太子殿下信步离开。不用说,他们殿下又不爱吃这类东西,肯定是良娣想吃了。瞧殿下这被使唤的甘之如饴的模样,真陌生!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良娣正靠在门边皱着眉望着这里。 玄影心头一跳,忙走到院子口守着去了。 外头冷,余晚烟将门关上,又回到床上躺下。 不可否认,谢重渊对她的容忍度确实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谢重渊刚才问她什么时候能主动一点,那如果她主动了,谢重渊对她的看管是否会松一些呢?是否会允许她独自出去呢? 试试吧。 余晚烟又茫然了。 主动,她不会啊! 谢重渊喜欢她,想得到她对他同等的喜欢,那她应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回去吗? 显然不能,他们的身份本就不对等。有些事情谢重渊能做,她不能做,也做不到。 余晚烟想起了江都舅舅家,林大保是江都富商,身边的女人自然不止一个夫人,还有好几个小妾。其中有两个新收的小妾娇滴滴的,身段婀娜,妖娆妩媚,余晚烟不止一次遇到过她们争着给林大保喂水果、喂酒、按摩…… 嘶!余晚烟哆嗦了一下,回忆不下去了。林大保很喜欢那两个小妾,她们用尽手段地争宠,只想成为林大保最宠爱的那个女人。那她呢?她也要学这手段吗? 她又不争宠! 不说谢重渊身边的女人目前她知道的就她一个,就算还有别人,她也做不来这事! 余晚烟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王嗣元和糜儿。啊!不行!这一对基本就是青楼女子和嫖客的作风,完全不适用于她和谢重渊。那对狗男女为了寻欢作乐还嗑药呢。谢重渊正常着来她都觉得累,更别说……不行!绝对不行! 那,向谁学习呢?谁来当当她的模板。 诶!余晚烟灵光一闪,她看过不少话本子啊,上面写了许许多多男男女女的爱情,除了话本,以前在江都时时常溜出去玩,晋国民风开放,街上总能遇到郎情妾意的才子佳人,眉目传情,偶尔牵个手,来个肢体小接触…… 余晚烟懂了,她觉得谢重渊应该会喜欢这一套的吧。不过得循序渐进,她的演技有点差,刚才就满是破绽,一下子被谢重渊给瞧出来了,以后得注意些。 谢重渊提着一包糕点匆匆赶回,对着守在院子口的玄影吩咐了几句,玄影一脸严肃地领命而去。 月亮隐在层层薄云后面,夜黑风高,又逢元日,是个办事情的好时间。 晚晚说得对,他手下能人多,有些事情可以全权交给他们去办。至于他,忙碌许久,今天该好好休息了。 谢重渊提着一包点心推门而入。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身上的寒意散去了方才走近。 余晚烟躺在被窝里,双目紧闭,背对着他。 “梅花糕给你买回来了,还热着。” 余晚烟不理他。她记得,女子偶尔也可以耍点小性子。那两个小妾争宠的心思她虽然不喜,但其中的有些手段还是可以用用的。 谢重渊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假寐。 “晚晚,起来了,趁热吃。” 见床上的女子还是不理会他,谢重渊有些无奈,“晚晚还记得白天答应过我,今晚要做什么吗?如果你不饿的话,我们就直接开始。” 谢重渊掀开被子的一角,手向里探去,刚触及一抹柔软,余晚烟忍不住了。推开他,起身,随意地吃了几口,想到什么,又将糕点推到他面前。 “你不是说在宋府吃得不多吗?” 晚晚心里记挂着他。谢重渊眼底的笑意更盛。 他拈起一枚糕点,就听到余晚烟在问,“外面冷吗?” 第132章 谢璟衡安然无恙 谢重渊以为她现在想着出去,便如实告诉她:“外面挺冷的,风有些大。” 他正要劝余晚烟改日再出门,便看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你……” 眼底的担忧一闪而过,余晚烟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扭过头不再看他。 他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让谢重渊不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惊喜,又害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晚晚是在担心我刚才出去受凉了吗?” 他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溢了出来。 果然,关心也是他想要的吧。余晚烟若有所思,起身准备去沐浴。 谢重渊握住她的手腕,急切道:“晚晚,你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谁要担心你呀,我气还没消呢。” 她刻意的否认在谢重渊这里等同于承认。晚晚其实是在意他的,只是她的在意不如自己的喜欢来的那样深而已。罢了,她今日既然答应了会尽快喜欢上他,那他便再给她些时间。 “晚晚……去沐浴吧。” 谢重渊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答应日后让她单独出去玩。他无法确认现在晚晚对他的喜欢有几分,他也无法忍受晚晚走到他的视线之外,那是不可控的。只有在东宫,他才会觉得安心。 余晚烟也不失望。她本来就不指望一句简单的关心能让谢重渊放松了警惕。时间还长,她可以徐徐图之。 简单的沐浴后,余晚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下。 没一会儿,脚步声走近,一具火热的身躯从后面将她搂住。 余晚烟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她在心里默默告诉着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这是谢重渊想做的事情,你要做的是一步步降低他的防备心。 余晚烟做好了准备,可身后的人只是紧紧抱着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今日心情不好,睡吧。” 谢重渊竟然放过了她。余晚烟颇为诧异。外人眼里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私底下在这方面是个什么样的没人比余晚烟更清楚。 余晚烟不了解别的男子是什么情况,反正在她看来,谢重渊的需求委实大了些。只是他事情太多,总要忙到半夜才得空休息,而那时,自己早已沉睡,他也只好忍着。 今天难得有空,谢重渊他居然歇了心思?总不能因为心情不好还能传染,连带着他也没了兴致吧?还是说,他和自己有一样的打算,想通过迎合对方来降低对方的戒心,以此达到目的。 她知道的,谢重渊希望她能喜欢上他。 真想不明白,谢重渊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就非要执着于她的喜欢呢?他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皇位争夺中去的。 余晚烟烦躁地扭了扭身子。 身后立刻传来警告,“晚晚,别乱动,再动,我就不能保证我还忍得住。” 余晚烟立马老实,靠在他怀里,乖乖闭眼睡觉。 --- 谢璟衡昨天去的那家乐坊本就位于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不说乐坊里当时有好些人听到动静偷偷跑去看,后来谢璟衡和周玉容先后狼狈而出,那模样一个比一个糟糕,尤其是后者,是被人拖出来的,街道两旁有许多人都瞧见了。 这世上闲言碎语的流传速度如同风刮过一般,一直都很迅速,尤其事件的两位主角,一个是天潢贵胄,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另一个更是最近名声大噪的周家的女儿。 因着周家的那种龌龊事,周玉容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过往的人无不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揣测她是否也做过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他们私底下怀疑归怀疑,总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大多都是口头上找乐子罢了。把曾经高高在上的周家踩在脚底下羞辱,真是让人心里一阵舒爽。 可现在不一样了,事情败露,原来周玉容和她姐姐也没什么两样啊!哦不,还是有区别的,好歹这桩情事算不得有违伦常。只是尚未婚配便私通,甚至有了身孕,还在乐坊服药助兴,这怎么看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三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们明面上不敢妄加议论,于是纷纷唾弃着周家。 周乂夫妇知道周玉容出去采买东西,他们在家等着。小宅子的门口有侍卫把守,周家其余的人都不能出去。他们心里有些担忧,京城的人素来拜高踩低,周家出了事,女儿会不会在外受欺负。 他们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看到女儿回来,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章平帝尚在病中,等几个皇子公主走后便推了一切事宜,待在后宫悠哉悠哉地欣赏歌舞。贵妃最近新弄来了一批舞姬,个个貌美如花,他喜欢的紧。难得休息,只要不是有人谋反,他一律懒得理会。 外头的事情章平帝没精力去关注,阮贵妃却不会放松,谢璟衡和周玉容出事,第一时间就有人告诉了她。 正在享受宫女按摩的贵妃娘娘勃然大怒,吓得正在按摩的宫女不小心力道重了些,连忙磕头认错。 阮贵妃正在气头上,一脸不耐烦地让人把宫女拖下去杖毙。 琼华宫内,新年的第一天,便以血色开场。 而章平帝直到第二天才知晓此事,震怒,周玉容居然还敢算计污蔑皇家。 一杯毒酒很快送进大理寺,被灌到了周玉容嘴里。 --- “周玉容死了!”余晚烟坐在秋千上万分诧异。 “嗯,对啊,就上午的事儿。”宋双栖压低了嗓音,“我是听父亲同二姐说的。陛下直接赐死周玉容,另外赏了一批东西给三殿下。” “什么!明明是他们两个……私通,为什么周玉容死了,但三殿下还有赏赐呢?这是个什么道理?”余晚烟迷惑不已,这个世界是癫了吗?癫成了她看不懂的样子。为什么道德败坏的人还能有赏? 宋双栖搂紧余晚烟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小声道:“赏赐是因为之前三殿下给陛下送了件礼,陛下很是喜欢。至于昨天这事,陛下说三殿下因为仁义才轻信周玉容,以至于被陷害了,又说什么过分仁慈会被人利用,所以陛下派了太傅过去,三殿下禁足三日。” 余晚烟坐在秋千上,听得人都麻木了。 总而言之,谢璟衡算是安然无恙。 第133章 你不该这么在意她 “烟儿,我听得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三殿下仁义?这整件事和仁义有什么关系吗?” 余晚烟解释道:“三殿下何尝不是代表了皇家颜面,陛下在为他开脱。阮贵妃母子和周家感情深厚,周家遭遇变故,三殿下对他们心有不忍,所以见了周玉容。面对自家表妹,又是曾经的联姻对象,他不设心防。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所以,陛下说三殿下仁义是为了堵大家的嘴吗?” “或许吧。”余晚烟叮嘱道:“双栖,这件事就不要再议论了。” 其实在她看来,章平帝不仅仅是为了皇家颜面堵众人的嘴。谢璟衡已经失去了周家这么一个强劲的助力,现在若再严惩谢璟衡,就等同于打压谢璟衡,那么此时得益的便是谢重渊,而这恐怕是章平帝最不愿意看到的。 余晚烟心底冷笑,章平帝估计是病糊涂了,明眼人都知道谢璟衡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以为不惩处谢璟衡就能继续抑制谢重渊吗?真是愚蠢。他这么做,会让一部分趋炎附势的人支持谢璟衡,但也会让另一部分相对清醒的人对他失望透顶。 宋双栖没有想那么多,她乖乖应着,“我都听你的,不提这个了。” 宋双栖心里一直装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悄悄打量着余晚烟的神色,却被逮个正着。 余晚烟笑问:“你今天总是偷偷看我做什么?” 宋双栖咬着唇。她想问昨日和玄影起争执的事殿下知道吗?殿下知道了有没有罚她?她还想问她在这里过得开不开心?她想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可这一切不知从何问起。 其实仔细想想,与其说是她陪着烟儿,倒不如说是烟儿在陪着她。烟儿在她面前总是笑着的,她会关心她,会留意她的喜好,会教她思考,会让她看清自己。 原本漫长枯燥的日子都开始有了色彩,这一切都是烟儿带给她的。那她呢,能为烟儿做些什么? “就是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昨天没怎么说上话,今天想多看看你。” 宋双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这里是东宫,烟儿不能肆无忌惮地说她想说的话的。 宋双栖非常敬重太子殿下,可当她想起烟儿偶尔闪过的忧郁的神色,她忽然觉得太子殿下好像也没有那么好了。她希望殿下能登上至高之位,也希望烟儿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余晚烟觉得宋双栖有点奇怪,看着像是心里头装了事情。 “最近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你二姐呢?” “她呀,没有为难我。” 余晚烟只见过宋梦雨一面,仅仅一面,就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烟儿,我二姐就那个性子,她平时都不怎么搭理我的,你不用管她。如果她真的欺负我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嘛?” “好吧,但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会努力帮你想办法的。”实在不行,就把谢重渊搬出来。 小姐妹俩聊着天,宋双栖因为忧心一夜没睡好,聊着聊着竟靠在余晚烟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谢重渊过来便看着这副画面,两个人亲密无间地靠在一块儿,宋双栖的一只胳膊居然还搭在晚晚的腰间。 “宋双栖!” 谢重渊在后面冷冷地喊她的名字。 余晚烟回头,示意他安静,别把宋双栖吵醒了。 宋双栖听到喊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冷不丁看到谢重渊,吓得直接从秋千上滚了下去。 余晚烟连忙去扶她,不满道:“你把她吓着了。” 谢重渊挑不可置信,晚晚居然为了个外人指责他? “见过太子殿下。”宋双栖小心翼翼地行礼。 谢重渊淡淡开口,“时候不早了。” 不用多说,宋双栖自觉离开。 谢重渊牵着余晚烟的手一言不发地往云岚院走去。 余晚烟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又心情不好了?她没惹。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比那俩小妾悲惨的多,至少林大保没有谢重渊这么阴晴不定吧。 进了屋子,谢重渊解开她的斗篷丢在门口。沾染了别人的气息,他不喜欢。 他沉默着,自己总不能也沉默吧。想到昨晚的计划,余晚烟开口问道:“今日都忙结束了?” “嗯。” “等会儿要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吗?” “嗯。” “那我让流霜再加两个菜?” “好。” 余晚烟交代完后,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到底是谁惹了谢重渊啊!她头痛了,很烦。 “你……接下来有空吗?” “有的。” 谢天谢地,总算不是一个字了,虽然这和一个字也没什么差别。 余晚烟期待地问道:“那你能教我弹琴吗?我以前没怎么认真学过,弹得不好。” 这也是一个招数。谢重渊琴弹得极好,到时候再吹捧两句,他应该会开心的。男人嘛,都好这口。 谢重渊向琴案走去,“你想弹什么?” “都可以啊。”余晚烟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抚上琴弦,“或者,你想我弹什么?” “相思曲,晚晚,我想你弹给我听。” “好啊,可是我从来没弹过。” 谢重渊终于笑了,“嗯,你应该没弹过的。” 余晚烟正要拨动琴弦,双手却被按住。她疑惑地看了过去。 谢重渊在笑,眼里却结满了郁色。 “晚晚,你和宋双栖走得太近了,让她开始不知分寸、不懂尊卑,居然敢放肆地靠在你身上睡觉。” “我当她是朋友,是妹妹,而且她没有……” “我不喜欢,晚晚,我不喜欢这样。你是我的,她不该碰你。” 余晚烟无语,她总算知道谢重渊为什么不高兴了,也知道为什么一进屋就要丢掉她的斗篷了。 “晚晚,你不该这么在意她。” 第134章 占有欲作祟 昨日限制了晚晚的自由,让她掉了那么多的泪水,虽然还是不愿意单独放她出去,但至少可以让宋双栖过来陪她打发无聊的时间。哪知,就这么让他瞧见了刺眼的一幕。 嫉妒犹如根根琴弦狠狠勒住心脏,让他难以自控。 谢重渊想,他的晚晚从来没有这样对他亲近过。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宋双栖来东宫的,一开始就不该让她过来。他曾经以为无足轻重的一个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晚晚的注意力。宋双栖那么的弱小,骗得晚晚怜悯她,同情她。现在已是如此,那以后呢? 谢重渊忍不住问道:“晚晚,我和宋双栖,谁更重要?” 耳畔的呼吸声渐重,余晚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将自己同双栖放在一起作对比,他不是一向不太看得上双栖的吗?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那双漆黑的眼里顿时翻涌着无名的情绪。谢重渊死死克制着。 就这么难选择吗?看来宋双栖没有留在东宫的必要了…… “你很重要。谢重渊,你很重要很重要。”余晚烟答得认真。谢重渊是太子,当然重要了,所以,她说的不算谎言。 谢重渊并没有觉得自己好受多少,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他低笑一声,诱哄道:“晚晚,我们不要和她往来了,好不好?” “为什么?谢重渊,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是除你之外,我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你不能这样。” 东宫是座牢笼,谢重渊想彻底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系吗?余晚烟的眉眼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慌乱与委屈。 “可是,晚晚,你将她看得太重要了,我不喜欢。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大着胆子带你出去,让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余晚烟心头猛地一跳,“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怎么可能?东宫很大,又很小,我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只能同她说话,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将她看得很重,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和她打发时间而已。” 她吸吸鼻子,接着道:“况且,你怎么可能找不到我?双栖又不会将我藏起来,她也没有理由将我藏起来的。谢重渊,我以为你今天让她过来,是真的怕我无聊坏了,想让我开心些。没想到……” 余晚烟说得半真半假,心累不已。 他们身份不同,成长环境不同,遇到过的人不同,接受过的教育不同,导致了天差地别的性格与习惯,她和谢重渊根本就走不到一块儿去。 见她情绪低落,几欲落泪,谢重渊眸色深了深,心口复杂的情绪难以言喻。 到底是舍不得她再哭。 算了,不要把她逼得太紧。刚才也是自己昏了头,宋双栖怎么可能会带走晚晚,她没有带走晚晚的理由和能力。 谢重渊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余晚烟的脸颊,“晚晚,你不要哭,宋双栖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只是,你一定要多在意我一些。” “嗯,我知道的。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要教我弹琴吗?” 她的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引得谢重渊心头一颤。 是啊,晚晚一开始就主动要自己教她弹琴,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是他的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是他的嫉妒心在作祟,想要将这轮天上月拉到身边独占,不愿让属于他的月光照耀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是他惹得晚晚伤心了。 谢重渊眼神暗了暗,靠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歉,“晚晚,对不起,是我的错。” 嘲讽之色在谢重渊看不到的地方一闪而过,余晚烟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在沉默的间隙里谢重渊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突然开口道歉,但她清楚,谢重渊还是那个谢重渊,那个高高在上、满腹算计、永远漠视他人、试图掌控一切的晋国太子,他不可能骤然改变他的性格与习惯。 所以,他的认错,听听就好,没必要当真。倒是自己,必须要努力尽快降低谢重渊对她的防备。 素手抚上琴弦,琴音阵阵,婉转悦耳。 余晚烟的琴艺一直都挺好的,在萧县时赵彦和也指导过她一些,让她大有进步,不过同谢重渊比起来,还是有差距。 谢重渊教得仔细,起初余晚烟还能认真地学着,可学了一会儿便开始频频走神。 这教学太严谨了,谢重渊比她祖父更像老师。她累了,能休息会儿不? 琴是她主动开口要学的,堂堂太子殿下亲自一对一教学,她现在也不好开口说不弹,只好忍着倦怠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 心思慢慢从琴曲上跑远,她的目光落在谢重渊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性格偏执霸道,让人抗拒,但他这副皮囊是真不错,怪不得即使他地位微妙,也有那么多女子对他倾心。 可惜啊,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人被谢重渊的皮囊和温润的假面给迷惑了,以为是个俊俏的谦谦君子,心生仰慕。若是见了他的真面目,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晚晚,这个音错了。” “嗯。” “刚才那个音要重一些。” “嗯。” “重一些。” “嗯。” “晚晚喜欢我么?” “嗯。”余晚烟没精打采地随口应着,忽然回过神来,“啊?” 转头之际,鼻尖几乎擦过他的唇角,余晚烟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 “弹琴要专心。是不是弹久了,累了?” 余晚烟忙点头,“是啊,好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专心弹琴了,是有点累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休息会儿吧?” “好啊。” 余晚烟正要收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腰封被解开了,落在一边。 愣神间,身子被抱起。 余晚烟下意识地搂住谢重渊,“现在是白天,再过会儿要用晚膳了。” 谢重渊抱着她向床榻走去,“嗯,结束后正好是用晚膳的时间。” 等屋内安静下来,夜色早已降临。 余晚烟疲惫地躺在榻上。 骗子,说好的休息呢!说好的结束后正好是用晚膳的时间呢! 第135章 他愿意给晚晚一点自由 宋双栖得了允许后可以继续来东宫陪伴余晚烟,两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有过分亲近的举止。 宋双栖是因为被谢重渊警告过了,余晚烟则是将那天谢重渊说过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她们默契地没有提及,彼此间的友谊并没有因为拉开了距离的举动而淡薄下去。 谢璟衡最近几个月可谓是倒霉至极,他的作风问题时不时地被一些大臣议论,让素来顺风顺水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与恼恨,但为了大业,他忍,他只有忍到了那个位子上,才能将这些碍眼的家伙们的舌头都割了,然后把他们的头颅全砍下来当球踢。 谢璟衡开始尽量夹着尾巴做人,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他的母妃阮贵妃也开始着手为他重新物色正妃人选。 谢璟衡最近虽然比之以往显得落魄了些,但谢重渊并没有趁机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他心里清楚,越是在这个时候,章平帝对他的防备心猜忌心就越重。 他主动揽了编纂典籍的活,全身心地投入到学问中去,不再过问政事。 他常常待在东宫的议事厅同翰林院的大臣们校正修订书籍,忙得昏天暗地。 每当天快黑了,他就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准时准点地回到云岚院同余晚烟厮混在一起,隔三差五地也会带她一起出去游玩。 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谢重渊欣喜地察觉到余晚烟的变化。 他的晚晚看到有趣的东西时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她会主动牵着他的手躲避拥挤的人群,她会在他忙碌到没时间用膳时让人送午膳,她会在累极了的时候抱着他,偶尔还会害羞地撒个娇…… 他的晚晚不再是待在东宫鲜少出去的那几个月里的沉闷模样,她开始慢慢变回了最初的灵动娇俏。 谢重渊想,之前似乎确实是他做错了。他的晚晚生性无拘,喜欢自由自在,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那眉宇间隐隐的忧愁散了,被东宫束缚住的活力重新回来了。 他也曾担心这只鸟儿是否会突然脱离他的掌心,飞向辽阔无际的天空再不回头。 可是,在繁华夜市里,在万千人群中,她会牵着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她会看着他。 晚晚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美,她那双映着星光眸子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时有多让人沉醉。 当然,他也很厌恶那些数不清的落在晚晚身上的目光,黏腻、龌龊,他真想当场挖了这些人的眼睛。可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于是,他会紧紧搂着她的腰,宣誓主权,让那些脏东西再不敢觊觎。 每每这时,红晕便会从晚晚的耳垂悄悄蔓延至脸颊,是那样的蛊惑人心,他恨不得立刻将她藏起来。可看她笑得那样开心,他就舍不得扰了她的兴致了。 他会满足晚晚的要求,而晚晚,最好也别让他失望。 谢重渊也想过,老师说的话兴许并不完全正确。 晚晚是人,是有自己的想法,可如果她喜欢他,是不是就不会想着离开他了? 就像他一样,他喜欢晚晚,便只会看着晚晚一个人,只会想着永永远远和她在一起,至于其他女人,其他人,都不会再入他的眼。 晚晚,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那他,该不该稍微再多给她一点点的自由? 谢重渊独自坐在议事厅犹豫不决,面前摊开的书卷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老师汲谙,对他母亲一见钟情,即使后来母亲嫁入天家成为了皇后,汲谙身边也没有出现旁的女子。二十余年,他一心只有母后,最后疯疯癫癫地死去。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该是这个样子的。 谢重渊知道自己比老师幸运太多,他的晚晚没有那所谓的要背负的命运,他也早早地将晚晚抓住了,他和晚晚,会圆满的。 老师说过,想拥有一个人,该紧紧将她攥在手里,切断她和外界所有的一切,让她彻彻底底地依附于自己。 谢重渊原本不通情爱的时候,对此无感,甚至嗤之以鼻。后来喜欢上了晚晚,生出了独占的心思,他开始觉得老师说得挺好的。 可是,被关在了东宫的晚晚,好像没有那么开心,尤其是她的泪水,滴滴落在他心头刺痛了他,比以往受过的任何深可见骨的伤还要疼。 他开始质疑老师,他的老师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爱的人,哪怕片刻都没有,所以,老师怎么知道自己是对的呢? 同样,他第一次爱人,他也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罢了,给晚晚一点自由吧,她没法离开的。 手中的笔应声而断,谢重渊艰难地做下这个决定。 昨夜搂着晚晚看书时,无意间提到慧灵大师游历四方,今日在京城讲经,晚晚知道了便缠着想去。可今日他约了翰林编修有经籍注释要商议,明日需得呈给陛下,白日里他抽不出时间陪晚晚出去了。 谢重渊掀起衣袖,摸上手腕处的咬痕,笑了。 他不答应晚晚,把晚晚惹急了,狠狠咬了他一口。疼倒是不疼,就是咬了他之后,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肯理他,让他有些心烦。 谢重渊抬起手腕仔细地看着,说是咬痕,其实只剩下浅浅的红点,几乎快要散去。 脚步声靠近,谢重渊放下手腕,衣袖盖住了零星的红点。 看到来人,他笑着伸手,“晚晚,你怎么过来了。” 余晚烟站在他身侧,起先还木着脸不说话,站了会儿,忍不住了,扯着他的衣袖撒着娇恳求,“你就陪我出去嘛?机会难得,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去。” “晚晚,我等会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余晚烟咬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那委屈的模样仿佛他做了天大的对不起她的事一般,让谢重渊心生愧疚。 他搂着余晚烟腰让她坐在他腿上,想了想,道:“我真的抽不出时间,如果我让玄影寒光他们陪你出去……” 余晚烟愣了下,眼里是不可思议的惊喜,“你允许我去了?” “嗯。” “你真好!” 余晚烟高兴地搂住谢重渊,往他脸颊处亲了过去。 第136章 你怎么能看这种书! 脸上的柔软一触即离,谢重渊怔住了,浓烈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这是,晚晚第一次主动亲他。 手抚上脸颊,他听到余晚烟在说,“我不会去太久的,听完慧灵大师讲经就回来,晚上我还要和你一块儿用晚膳呢。昨天的酥酪很好吃,今天要不要让他们给你也准备一份?谢重渊,你怎么了?” 余晚烟自顾自地说了会儿,发现谢重渊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眸子委实让人心惊。 他该不会是……想反悔了?不行!好不容易才松口的! “晚晚,再亲一口。” 什……什么?余晚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晚晚,本来我只打算让你出去半个时辰,如果你再亲我一下,我可以允许你出去一个时辰,如何?” 余晚烟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半个时辰?你是要我出去就回来?我是没坐过马车还是怎么的?” “晚晚。”谢重渊指着自己的唇,强势,又带着哄骗的意味,“再亲一下,好不好?能多出去半个时辰呢。” “我……”余晚烟别扭极了,谢重渊虽是生得一副极好的颜色,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没了亲过去的勇气。 耳垂处开始泛起红云。 谢重渊耐心地等着,他很喜欢,很喜欢晚晚的主动。 一只手覆上他的眉眼,眼前的光亮消失,馥郁之香萦绕,一点一点勾起内里的躁动。 谢重渊嘴角噙着笑,克制着自己,纵容着她的一切举动。 唇上的触感很轻,察觉到很快就要离去,他再也忍不住,扣住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 余晚烟红着脸控诉,“谢重渊,你无赖,说好的就亲一下的。这样不行,得加时间,大师讲经都不止一个时辰呢,路上来回也要时间,你……” 谢重渊轻轻抚弄她的纤腰,声音暗哑,“你的月事结束了?” 余晚烟顿时满脸警惕,“你要干嘛!” 一只手从裙摆下探了进去。 “谢重渊!”余晚烟不可思议地吼了他的名字,又急忙压低嗓音,恼怒道:“你疯了吗!这里是议事厅!门开着,随时会有人进来!这面屏风能挡住多少!” 亲一下就算了,时间短,若是有人过来,也来得及反应,可做这种事,谢重渊总要很久,要是被人看到,难不成他们也要像谢璟衡一样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吗! “很快就好,晚晚,别怕,不会有人来的,他们不敢进来。” 玄影他们在远处守着,知道不能打扰他和晚晚相处,会拦住所有想要过来的人。而他,更是会留意外头的动静,他舍不得让晚晚这副娇媚的样子被旁人瞧了去。 屋内的声音很轻,隐隐约约,暧昧而又压抑。 片刻后,余晚烟失神地喘息着。 她的衣衫穿在身上,凌乱地散开,宛若一朵娇花盛开在谢重渊的怀里,微风拂过,轻轻摇曳,露珠垂落。 谢重渊见她轻咬红唇,眼神晦暗难明,将手腕抵在她的唇边。 余晚烟狠狠咬了上去。 她泪眼朦胧,待气息平复后,方才松开谢重渊。 谢重渊爱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替她将裙子整理好。 “时间还早,晚晚,再陪我看会儿书。这些都是典籍,你要看么?” 余晚烟无力地靠在他胸口,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有些枯燥,又抽出最底下一本,刚翻开,她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谢重渊!你不要脸!”她怒骂着,将手里的书籍往谢重渊的脸上甩去,仿佛碰到了脏东西一样,脸色难看至极,“你厚颜无耻!荒淫无道!色欲熏心!卑鄙龌龊!下流胚子!” 谢重渊脸上挨了一下,也不见生气,反而很高兴,他喜欢晚晚这副生动的模样,让他们彼此间再无距离。 “怎么了?这么生气?” 谢重渊弯腰捡起那本书,放回桌上,翻开一页。 他也愣住了,随即失笑,“这书怎么你了!” 余晚烟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到了,“你还看!谢重渊,你每天都在议事厅研究点什么东西!你怎么能看这种……这种龌龊不堪的东西!” “这书怎么你了?”谢重渊又翻了一页,“挺好的,上面还有很多我们没试过呢……” 余晚烟气愤极了,“你想都别想!给我立刻丢掉!不!烧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把这种东西和典籍放一块儿,要是被翰林院的人看到,他们会怎么想!你这君子之名还要不要了!” “我等会儿和他们要讨论的不是这些书,这些书是我马上要收到书房的……” “你还想收起来?烧了!” “为什么要烧了?” 余晚烟快崩溃了,“你怎么能成天想着这种东西啊!这是不好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你不也喜欢的么?之前你每次都……” “你闭嘴!” “这就翻脸不认了……晚晚?” 余晚烟推开她,黑着脸起身往外走。 谢重渊跟了过来,“我错了,是我无耻,我现在就拿去烧了,你别生气。” 余晚烟冷着脸,“两个时辰!” 谢重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好,我答应你。晚晚,不要生气了。” 谢重渊想摸摸她的脸,却被躲开了。看来是真把人惹急了。晚晚容易害羞,他不该在这里同她这般说笑的。 “晚晚,对不起。”谢重渊认真道歉。道歉归道歉,有些东西晚上该实践的还得实践。 他又叮嘱道:“等会儿我让玄影和流霜陪你出去,另外再派几个暗卫在暗中保护你。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尽数还回去,不用担心给我惹麻烦,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的,知道了吗?” 余晚烟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下来,但面色依旧不大好,“如果我捅了天大的篓子呢?” “不管你捅多大的篓子,后面都交给我来处理。” 第137章 送你一个一样的糖画 余晚烟扯了扯嘴角,没有当真。 事后情话而已,谢重渊喜欢她是真,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利益,否则也不会刻意在章平帝面前表现出专注学问的样子了。 说来也是可笑,谢重渊和她都是日日在做戏,一个是为了降低皇帝的戒心,一个是为了降低谢重渊本人的戒心,他们都各怀鬼胎,在这方面,倒是奇异般的有些重合了。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再说了,听大师讲经,谁会在这种时候吃饱了撑着来欺负我?” 谢重渊抱着她,“晚晚,别乱跑,早点回来。” “好。”余晚烟欣然答应。 以前无意间同谢重渊提过几次小时候去寺庙烧香拜佛的事情,结果被他听了进去,以为她是个信佛之人。上次带她去金鸣寺,这次允许她单独出去听大师讲经。总而言之,算是意外之喜吧。余晚烟庆幸自己没有去纠正。不然,出去的机会就少了。 余晚烟走后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翰林院的人便到了东宫。 谢重渊温和有礼地同他们讨论注释。只是今日他的话语比往日更少,几乎全程都在倾听,偶尔点个头。 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外头。 这个时候晚晚应该在听大师讲经。经书里的东西枯燥乏味,她会觉得无聊么?会偷偷打瞌睡吗? 谢重渊不觉得听经听睡过去是不敬神佛的罪过,他都不信这个。他只会觉得那些内容没用又无趣,纯粹是在折磨人。但是晚晚想去凑热闹,那就让她去吧。 就像谢重渊猜的那样,余晚烟刚开始听得还算认真,可大师讲经,声音平静无波,太催眠了,慢慢的她就招架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思及身边有流霜和玄影,要是被他们瞧见自己睡着了,等回去后告诉谢重渊,指不定她下次就没法再用同样的理由出来了。她只得强撑着。 将近一个时辰,余晚烟眼含热泪,只觉得生不如死。她太困了,睡着、醒来、又睡去,频频点头,反反复复。 要是问她听了什么,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种无聊至极的东西,她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记不住。 她瞅瞅一左一右,玄影和流霜,这两人倒是精神抖擞。真不知道今天这经书讲解到底是谁在听。 周围的人开始散场。 一个姿势坐久了,身体酸麻。流霜扶着她起来,“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殿下只允许良娣出来听经,讲经结束,自然该回东宫了。 流霜紧紧盯着余晚烟。上回良娣为了多玩一会儿试图跳马车那事她听说了,她担心良娣今天又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来,若是受了伤,或是耽搁了回去的时间,殿下怪罪下来,他们担不起。 余晚烟感慨道:“大师讲得真好啊!听了这么久,感觉自己悟了。若是有机会,还要出来多听,多明白些世间真理。” 玄影和流霜双双沉默。您确定是悟了不是睡了?您确定是想明白真理而不是睡得更香些?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闻言,玄影短暂地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良娣没有再像上回那样闹。希望他们能顺利回到东宫吧。 坐在马车里,余晚烟照例掀开车窗看向外面。 她突然吩咐道:“玄影,停车。” 玄影勒住缰绳,头疼了。这位祖宗又想干什么? 余晚烟指指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糖画,想买。” 玄影拦着,不让她下车,“您坐着就好,让流霜去买。” 余晚烟静静地看着他,问:“我连买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之前我和他出来逛夜市,可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要不让奴婢陪良娣一块儿下去吧。”流霜站在余晚烟身后开口道。殿下不允许良娣乱跑,可良娣只是想买糖画,就两步的距离,有她和玄影陪着,暗处还有寒光,不会出事儿的。 “算了,我哪敢为难玄影大人啊。”余晚烟懒洋洋地开口,脸上没了兴致,“等回去后我让他亲自出来买。” 这……玄影自是瞧出了她的不快。完啦!他又惹良娣不高兴了!殿下自己都不敢惹良娣不高兴,对良娣纵容的很。而且……玄影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次出门前,殿下吩咐他看着良娣,别让她乱跑。买个糖画而已,确实不算乱跑吧? 玄影立刻让开,“属下该死,良娣,请。” 余晚烟睨了他一眼,轻飘飘地甩过去一句,“我哪敢让你死哦,我配吗?” 玄影木着脸,不说话了,跟在她身后。 余晚烟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娘做糖画。 她要了两只狐狸,一只蝴蝶,还有……一个巨大的饼。 蝴蝶是给流霜的,那个圆圆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大饼是给玄影的。 余晚烟笑眯眯道:“玄影大人,看我对你多好,把这个最大的留给你了呢,一定要慢慢吃完哦。” 玄影一手举着那个足足有他两个脸大的糖画,一手牵住缰绳,赶着马车回东宫了。 到了东宫后,她直奔议事厅。 翰林院的大臣还没有走。 谢重渊听到余晚烟来了,那不知飘到何处的魂顷刻归位,“剩余的部分没有那么多争议,你们决定就好,稍后还请诸位将典籍直接呈给陛下。”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议事厅。 余晚烟在外头等着,见他出来,晃了晃手里的糖画,“喏,两个一样的,一人一个。” 他和晚晚一样的。相同的东西,冥冥之中似乎将两个人牵连在一起,密不可分。谢重渊接过糖画,心底一阵满足。转头又瞧见玄影手里巨大的……饼?他愣住了。 “啊哟,玄影是你忠心耿耿的属下,这么多年来一直任劳任怨、恪尽职守,我替你犒劳一下他。糖那么好吃,我想让他多吃点。可惜啦,婶子那里的糖没有多余的了,不然,我一定要送他一个更大的,让他吃的饱饱的,连晚膳都不需要了呢。” 谢重渊牵着她往云岚院走去,忍不住笑问:“他怎么得罪你了?” 余晚烟皮笑肉不笑,“那肯定没有的呀,我连买个糖画都得看人脸色,配让他得罪吗?” 第138章 他不会有太子妃了 好一顿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谢重渊当然明白了。玄影听从他的命令,想来是同上次一样阻止晚晚下马车最终惹恼了她。 “我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怕你不小心受了伤。” 究竟是怕她受伤还是怕她脱离了掌控,这点余晚烟还是心知肚明的。 她低头掩去复杂的神情,装作不知,说说笑笑地同谢重渊回了云岚院。 夜半时分,等余晚烟睡下后,谢重渊悄声离开,去了书房。 “殿下,这是钱筠的密函。” 中书令钱筠唯一的儿子钱沆死于周家之手,得知真相的他难以接受,头发彻底白了。 钱沆最开始喜欢的是一个平民女子,想娶她为妻。可那女子的身份太过于普通,怎么配得上钱家。恰好那时周家同钱筠示好,愿意联姻,故而钱沆和周玉寒的这门婚事是他一手促成的。 周玉寒是平阳侯府的人,身份高贵,眼里容不得沙子。为了杜绝钱沆对那个女子的心思,安心和周家成婚,钱筠给了那女子的父母一笔钱,让他们彻底搬离京城。钱沆为此情绪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婚后,小夫妻两个看着似乎也挺和谐的,哪知……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啊! 儿子已死,钱筠只剩下一个女儿钱虞。他自然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曾经他希望女儿能高嫁,如今,他倒是希望钱虞能尽量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再走上钱沆的路了。 钱虞到了待嫁的年龄,钱筠为她处处留意,数月前他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喜欢上了太子?太子可是站在三皇子的对立面的,也是站在钱家的对立面的。 那时候,他自然不允许钱虞和太子有瓜葛,可现在嘛…… 钱筠对谢璟衡的态度相当微妙。 他起初就不是很喜欢谢璟衡,奈何章平帝太宠爱这个儿子了,朝廷上下都在揣测陛下是否有废立太子的可能,这可能性怎么看都挺大的。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出于对自己仕途的考虑,钱筠选择赌一把,站队三皇子。 随着周家奸情的暴露,钱沆死亡真相的暴露,谢璟衡在乐坊和周玉容苟合被人瞧见,钱筠隐隐觉得朝堂上的这杆秤向太子倾斜了。 太子虽然看着还是和以往一样沉迷琴棋书画鲜少关注朝政,但谢璟衡如今遭遇的境况真的完全与太子无关吗?钱筠又不蠢,他不信。 钱筠曾经劝过谢璟衡应该想方设法将太子彻底碾死,在他看来,只要谢重渊还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只要还活着,未来就可能出现变故。可惜,谢璟衡看到太子不得志不被陛下喜欢,整个人就飘了。 再看看现在两人的处境,虽然太子表面看着依旧不得宠,依旧不能参与朝政,可背地里呢?谁知道? 思考了很久很久,钱筠决定重新站队了。 这封送到东宫的密函是他的投诚信,他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但有一个要求,太子要娶他的的女儿钱虞为太子妃。 谢重渊冷笑:“这个钱筠,想得倒挺美。” 钱筠确实想的挺好的。他认为谢重渊不近女色未必是真的,主要是不知道该让谁进东宫,尤其是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人很难选。 谢重渊若是想娶重臣之女,一旦真那么做了,势必会让章平帝怀疑他拉拢朝臣。 另外还有一个宋家,宋家现在虽然落魄,但宋家是谢重渊的外祖家,所以宋启年的女儿也确实有可能成为太子妃。不过钱筠观察了很久,他觉得谢重渊无意于宋梦雨。 这么看,他的女儿钱虞不就有机会了么。 虽然他也是重臣,但他可以和谢重渊协商好啊,将太子妃的位置留给钱虞,等日后太子势力起来了,把其他有威胁的皇子都压下去了,等太子彻底掌控了朝局的时候,章平帝的忌惮与怀疑便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太子势弱,肯定需要他的。唯一麻烦的就是或许要等上几年。不管了,先约定好,以后看一步走一步。 谢重渊看完钱筠的信,点燃密函,密函很快化为灰烬。 若是放在以前,谢重渊或许会考虑一下钱虞。但现在,呵,他不需要太子妃,他有一个晚晚就够了。 政治联姻确实是拉拢朝臣的一个手段,哪怕是在余晚烟刚入京城之时,谢重渊仍在物色太子妃的人选。 政治联姻,不讲感情。他给予他们家族荣耀,而他们给予他朝堂上的支持,互惠互利。 那时候,他打算找个性子好拿捏的,免得那个女人入了东宫后想要更多,不知分寸地去打扰晚晚。他一定会护着晚晚,可晚晚看到别的女人心里会不舒服。他舍不得。 所以,他想好了,除了晚晚,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想要和晚晚永远在一起,他们之间就不应该有另外的人存在,无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该存在。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他曾经从未想过的,如今,是他对以后的期盼与承诺。 “因为周家,钱筠和谢璟衡之间的那道裂缝更大了。钱筠可用,但钱虞孤不会娶。让陈琄继续盯着,小心行事,不要暴露了。” “是。”暗卫的身影隐入夜色。 谢重渊匆匆离开书房,往云岚院走去。嫌走得慢了,一个飞身直接到了云岚院。 玄影豁然睁眼,目光锐利。见来的人是太子,又放下戒备,继续守着。 谢重渊推门进去,小心地在余晚烟身边躺下,将她搂入怀中。 余晚烟在他胸口蹭了蹭,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睡得香甜。 第二天钱筠知晓了谢重渊的态度,恼怒、失望。太子凭什么看不上钱家?他,他,他……钱筠气了半天,思来想去,最终依然决定投靠太子。 钱虞的事情暂时先放一边,主要是钱沆的死亡真相,钱筠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就觉得是太子将那个婢女送到了钱府,太子,远不像表面那样不在意皇位啊! 第139章 你能不能放过林家 钱筠明面上没有同谢璟衡闹掰,私底下开始暗暗和谢重渊往来。 他没有将自己换了支持对象的事告诉陈琄,他这个大侄子风流浪荡,不是个正经人,又爱喝酒,万一哪天醉酒了,嘴没个把门,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透露了出去。 谢璟衡要是知道他投诚了谢重渊,那他也就没有机会继续在谢璟衡那边套取情报顺带着再挑唆他干点蠢事。 唉,陈琄啊,愁啊,养了他这么些年,怎么就不上道呢。仕途没走上,寻花问柳的事倒是干了个遍,唉。 钱筠惆怅不已。他一直把陈琄当做半个儿子,现在没了钱沆,他几乎视陈琄如同亲子,他得想办法把他拉到正途上来,他要……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溜进来的身影。 “站住!” 陈琄尴尬转身,挤出一个笑容,“嘿嘿,叔,中午好啊,今儿的天气真不错,呵呵,适合出去晒太阳。” 他脚步虚浮,衣领歪歪斜斜,脸上挂着的黑眼圈隔大老远都能看见,浑身散发着酒气。 夜不归宿!到现在才回来! 钱筠一气之下,禁了陈琄半个月足,让他好好闭门思过。 余晚烟对于钱筠和谢重渊之间的往来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谢重渊早就没了政治联姻的念头。 最近这段时间,她不断地向谢重渊示好,亲近他,偶尔得了个新奇玩意儿也会跑去书房找他。 对于她的撒娇、闹小脾气,谢重渊倒是很受用,他的晚晚与他似乎越发亲密无间了,她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 只是,还不够,晚晚对他的喜欢还是不够多。她现在闹着要出去玩的次数越来越多,只要不同意,她就甩脸色,甚至不许他晚上进她的屋子。 谢重渊不理解,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晚晚总想着出去呢?她就不能只看着他一个人吗? 可每当触及那双哀怨委屈的眼睛时,谢重渊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能让玄影多盯着点,他想让她高兴些,也多喜欢他一点。 不知为何,午夜梦回,谢重渊偶尔会想起他们第一次出去逛夜市,他没有抓住晚晚,衣袖从指间滑过,晚晚头也不回地走了。每每想起这个画面,谢重渊就无比烦躁。 好在如今晚晚虽然喜欢出去,却不贪玩,每次都会准时甚至提前回来,在外头也不多与不相干的人搭话。回了东宫后,她也会主动告诉他去了哪看了什么玩了什么。这让谢重渊的心稍微安了些。 京城很大,余晚烟出去了好几回只是摸清了部分路线。 她趴在案上,指尖沾着茶水,慢慢画着京城的路线图。路线复杂,不能光在脑子里想了,得边画边复习。 “你在做什么?” 谢重渊的声音靠近,余晚烟顺势一抹,案上的水渍立刻乱了,让人瞧不清原先的模样。看,这就是不拿纸笔画的好处。不然这个时候她总不能当着谢重渊的面把纸吃了吧。 “画画。” “嗯?在画什么?” “宫殿。” 谢重渊看着凌乱的水渍,笑问:“你这是什么新奇的画法?” 余晚烟当着他的面,将那水渍抹得更乱,“别看啦。我本来就不擅长画画,省得浪费笔墨了,就随便画着玩。” “这点笔墨你就不用替我省了。我的画技还可以,想画什么,我教你。” “是是是,您什么都会,真厉害,叫你一声老师可以了吧?” 说着,余晚烟拉着他的衣袖往外走,“外面阳光那么好,一起出去走走呀。” 谢重渊顺从地跟了过去。 花园里,余晚烟摘了朵花,回头刚要同谢重渊说话,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花开得那么好,你不看花,看我干什么?” 谢重渊接过她手中的花朵簪入她的发间,赞赏道:“人比花娇。” 余晚烟愣了下,想到什么,脸一红,低骂了一声,“不要脸。” 她背对着谢重渊坐在秋千上。 “夸你呢,怎么又给我甩脸色?” 余晚烟不理他。 谢重渊笑了几声,开口道:“好了,有正事跟你说。晚晚,谢璟衡的人去了江都。” 江都,这个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仔细算算,她离开江都不过一年有余,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是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的人去江都做什么?” “他打算接你舅舅他们来京城。” “……” 余晚烟沉默了。什么情况?谢璟衡有接人进京的爱好吗?先是她,接着又是林家。这一次,谢璟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前段时间见了两次谢璟衡,他想往我这边塞人,我没同意。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子,他又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他打算接林家人进京,林家都是你的亲人,谢璟衡想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入手。当然了,按照他的性格,很大可能是想着羞辱人。” 谢重渊一手抓着秋千,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晚晚,林家人待你不好,要不要我直接让人……处理掉。” 处理掉大概率是指把他们都做了。 余晚烟低垂着眼睛,犹豫了会儿,道:“还是……不要吧。谢重渊,他们是我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你能不能……不要杀他们?” 她的恳求出乎谢重渊的预料。 谢重渊知道余晚烟在林家的那几年过得非常糟糕,饱受欺凌,后来她的舅舅林大保见她貌美,便打算将她嫁给一个老头换取利益。晚晚正是在逃跑的路上与他相识。 晚晚入了东宫后便不再提及林家,她虽然不提,谢重渊却是一直记在心里的。他原本打算等朝局都稳定下来了,再把林家的人带到京城,将这些曾经欺负过晚晚的人一一报复回去。 谢重渊记得初遇时候余晚烟眼底的痛苦、怨恨、茫然,所以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现在想放过他们。 余晚烟仰头,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睛,她握着谢重渊的胳膊,小心地恳求,“你可不可以放过他们?” 第140章 她在京城等他们 谢重渊不解。周聿辞欺骗了她,她甚至可以狠下心来不顾自己的安危亲手点燃那把火,只为揭露周家的奸情。林家欺凌她,她却选择放过? 余晚烟似陷在了回忆里,轻声说着: “祖父去世后,我本来是要投奔表叔的,结果表叔也病逝了。如果不是舅舅他们收留,我举目无亲,年纪又小,未必能活下来。虽然,那几年日子过得不太好,但总算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算有口饭吃。” “后来,我离开江都,遇到了你。我不太记得那时候是怎么同你说的了,可能会因为一时气恼、一时怨恨,夸大了说辞。舅舅是想把我嫁给王有才,就是王嗣元的父亲……” 余晚烟顿时感到谢重渊整个人绷紧了一瞬,身上泛出杀意。她并不理会,继续说着:“舅舅重视利益,爱财了些,但事情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的,我如果好好求一求他,兴许他就……” “晚晚!在你离开江都的第二天,林大保就和王有才商议你的婚事了,你以为你去求他,他就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吗?”谢重渊竭力压抑着怒气,不想吓到她。 不说林大保用晚晚和那个恶心的老东西换取利益,光是想到晚晚要去求林大保,谢重渊就想杀人。林大保算个什么东西,他配让晚晚去求他吗? 他一直留着林家人的性命,就是打算到时候让晚晚亲自去报仇的,结果,现在告诉他晚晚要他放过林家? 余晚烟心里想骂人。她当然知道林大保不会放弃用她去换取利益了!上辈子她跟个傻子一样求过的,没用!结果还是找了机会跟着周聿辞那人渣跑路! 她怎么这么惨,感觉一生不是在逃离,就是在准备逃离。她累了,真的。 余晚烟努力克制着情绪,她咬着唇,垂头想了会儿,仍旧为林家求情,“可是我现在没事了呀。谢重渊,我遇到了你,现在过得很好呀。你就看在他们好歹养了我几年的份上,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吧。而且,我现在有你,他们不敢再欺负我的。” 谢重渊气得头晕,他不想答应。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杀人的方式他会的很多,他…… 余晚烟继续说着: “谢重渊,求你了,你就让他们平安到京城吧。如果他们以后还欺负我,我一定立刻告诉你,你帮我收拾他们,好不好啊?其实我没想过要帮衬他们,只是想着他们活着就行,就相当于还了那几年的恩情。你不也说了嘛,谢璟衡让他们来京城或许是为了羞辱他们的,你就别多管了。” “嗯。”看着她满是哀求之色的容颜,谢重渊勉强答应了。 行,他现在可以不要了他们的命,他会让他们活着到京城的,至于到了京城以后,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但无论如何,林家人欺负晚晚的这笔账,他日后一定会清算。 答应了就好。余晚烟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帮我推一下秋千,不要推太高哦。” 秋千慢悠悠地荡起,余晚烟紧紧抓住,闭上了眼睛。 她当然没有那么好心地想放过林家人。 她善良吗?或许有吧,但这善意也并非是面向所有人的,就比如林家,她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即使有人现在知道她内心所想,站在她面前说她恶毒说她忘恩负义,她依然不会在意林家的死活。 她和林家本就没有情谊。 别来跟她扯什么血缘,正是那可笑的血缘,过去让她一忍再忍,差点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林家的三年,她所有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林清晓拿走了。那三年里,她总被欺负,吃不饱穿不暖,要不是时常溜出去靠她的小手艺赚点钱,她可能早就死了。 所以啊,林家,她对他们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至于为什么要让谢重渊放过他们,那自然是是为自己考虑了。 如果她打着修复亲情的旗号想和林家人多相处,是不是会有更多离开东宫的机会? 她在京城几乎没有认识的人,等林家来了,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利用他们彻底逃离京城呢? 余晚烟知道的,她和林家之间,不管再怎么相处,彼此间谁对谁都不可能会产生真正的情谊。表面关系即使修复了,也是各有目的。她求的是离京,林家求的仍旧是利益。 如果她真的靠林家离开了京城,嗯,她会感谢他们的。至于他们的下场,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前世今生所有的恩怨,会在她离开后一笔勾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家都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以后,余晚烟嘴角的弧度更深,她都有点期待林家人赶紧到京城了呢。 谢璟衡最终还是没有派下属将林大保等人带回京城,他只是让人将余晚烟成为太子良娣的消息透露给了林家。 数月前林家的生意遭遇变故,赔了大笔的钱财后,剩余的产业都被查封了。林大保他们离开了舒适的林家大宅,搬到了一间破旧的小院子居住。 陡然得知自己的那个便宜外甥女非但没死在外头反而傍上了尊贵的太子殿下,林大保激动的脑子一阵晕眩。 嘿,他就说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肯定有用吧!余晚烟就是比她娘有出息!居然把太子勾到手了!那可是太子啊!哈哈哈,他们林家有希望喽! 林大保太开心了,早就将这几年对余晚烟的忽视怠慢抛之脑后。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仇怨啊。 再说了,要不是他,余晚烟哪里会悄悄离开江都,又勾搭上太子?在林大保看来,是他促成了余晚烟和太子的这段良缘,他们,应该感谢他! 林大保向来做主惯了,当即拍板,决定搬家!他们要去京城! 与林大保的狂喜不同,林家母女听到余晚烟成了太子良娣,震惊过后,嫉恨不已。本以为她勾搭上侯府公子已是攀高枝,没想到现在又勾搭上太子。这个女人,好手段!一个穷酸人家的女儿,她凭什么啊! 第141章 林家进京 林氏母女嫉恨归嫉恨,但肯定是奢华的生活更重要。她们在这破院子里住了几个月,已经住得够够的了。等到了京城,一定要让余晚烟给他们大宅子。 哦,对了,林清晓长得也很漂亮,到时候让她去太子面前露露脸,说不定也被太子看上了呢。 林氏夫妇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男人好色,又贪图新鲜,余晚烟只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太子总有看腻的时候。他们家清晓聪明漂亮,琴棋书画样样都会,性格好,会体贴人。清晓要是进了东宫,一定能把余晚烟比下去的。 林大保现在没多少钱财,他卖掉小妾,带上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收拾了值钱的东西,坐上马车,幻想着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急冲冲地赶往京城。 在林家人的眼里,这是天上即将要掉金饼,还是专往自家口袋掉的那种,必须得接牢了。他们压根就没去考虑过传消息的人是否怀有别样的心思,也没有考虑过京城的浑水是否是他们能去蹚的。 当然,一个同时被谢重渊和谢璟衡盯上的破产的小商人,这些问题考虑了也没多少用处,他们的命运早已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刚入京,林家就非常巧地冲撞了谢璟衡手下的人。 手中的糕点掉落在鞋子上,留下一道极浅的印子,又滚落到路边。 “哪里来的穷酸玩意儿,脏了爷的鞋。” “公子,要不让这老东西把您的鞋给舔干净了?” “去去去,那张恶心的脏嘴也配碰本公子的鞋?” 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摇着折扇,满脸鄙夷地看着林大保。 这就是太子良娣的舅舅?后面是……他的夫人和女儿?看着畏畏缩缩的,也不怎么样嘛,没意思。奈何,听说太子很宠余良娣,那他们,也只好重视一下余良娣的家人喽。 林大保面色难看。从江都赶到京城,他们一家人都快累死了。清晓因为疲惫,身体不舒服,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他就想买些糕点。谁知道刚转过身来,这个穿得花花绿绿的浪荡子就自个儿撞了上来,还污蔑是自己撞得他,简直蛮不讲理! 可这里毕竟是京城,一张网子随意撒下来都能网住一个权贵,或者是同权贵相关的人。林大保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但他到底活了那么些年,又做过那么多年的生意,凭他那毒辣的眼光,还是能瞧得出这位公子非富即贵。所以…… 既然被冤枉了,那就忍着吧!等他以后傍上了太子,再来收拾这个小崽子也不迟。还有旁边的恶仆,嘿,他到时候非得让这恶仆踩一脚牛粪,再让他把自个儿的鞋底舔干净不可! “算了,本公子今日心情好,你……”小公子收起折扇,指了指林大保,又指指林大保旁边的林家母女,“还有你们,在这里跪下来老老实实地磕十个响头并且大声认错,只要让本公子满意了,就放过你们。” “你不要欺人太甚!”林大保气得吹胡子瞪眼。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一家三口磕头认错,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林大保已经忘了他过去在江都还没有破产的时候,强占别人的铺子,那些人也曾磕头苦苦哀求。他是怎么做的?他只当乐子看啊。看他们绝望无助的模样,真是取悦到他了。 如今,用来取悦人的玩意儿的成了他了,林大保只感受到了无边的愤怒。 他可是太子良娣的舅舅,他们家清晓,未来会成为太子宠爱的女人,这个小兔崽子怎么敢的! “欺人太甚?”小公子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笑得恶劣极了,“这可是宫里赏下来的缎面,让你磕头认错,你居然说本公子欺人太甚?行啊,不认错就不认错吧。”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身后的仆从上前。 后面的家仆跟了主人那么久,自然知道主人的脾性。二话不说,堵了林大保的嘴,将他一顿毒打,随后徜徉而去。 至于为什么不动林家母女,那自然是因为她们长得有几分姿色,万一三殿下看了觉得有点意思呢。 等他们走后,林家母女方才扑到已然昏死过去的林大保身边,林大保的脸早就肿成了猪头,血迹斑斑。她们看了痛哭不已。 要去找余晚烟吗?可,他们要怎样才能见到余晚烟呢? 林家人刚一进京,谢重渊就得到了消息。 晚上,他将这事告诉了余晚烟。 “晚晚,你知道我的处境很尴尬,对谢璟衡须得小心翼翼、再三忍让。林大保刚来就得罪了谢璟衡身边的人,我现在暂时不能出手帮他们。” 谢重渊不是不方便出手,他是压根就不打算帮助林家。欺负过晚晚的人,他为什么要帮? “嗯,这个我知道,我不会为难你的。他们顺利到京城就好。今日的祸事既然是他们自己闯下的,他们受些苦也是活该。” 余晚烟笑得很体贴。人活着就行。先晾他们一段时间,等磋磨够了再去见他们,接下来就该慢慢计划如何离开了。 “晚晚不怪我就好。” 谢重渊对余晚烟的想法一无所知,满意地将她搂进怀里。 余晚烟靠在他肩膀上,不知为何,她似乎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又是血腥气?今天是她的错觉吗? 她已经接二连三地闻到过好几回了。尤其是…… 余晚烟如今偶尔会去谢重渊那边找他,最近更是跑得勤了些。 有几次她恰好遇上谢重渊刚从外面回来,那身上的血腥味让人没法忽视。她装作关心地询问谢重渊是否受了伤,可谢重渊一身黑衣,只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笑着说自己要去沐浴,让她先等一会儿。 谢重渊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余晚烟不想问也不敢去问。外人眼里的翩翩君子实际上杀伐果决毫不手软。 余晚烟见他行动自如,又见他衣衫底下的身躯无一丝伤痕,心里已经清楚了。 血,都是别人的。 第142章 我会帮你离开京城 每晚睡觉时,抱着余晚烟的那具身体分明是那样的热,可余晚烟的心却一片冰凉。想到身后的这个人兴许才杀过人,她就恐惧不已,难以入睡。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晚晚,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睡不着?” 黑暗中,谢重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明是关切的,担忧的,却让余晚烟心底的不安又扩大了两分。 不能让谢重渊瞧出异样,她迅速找了个借口,“前几天做了噩梦,所以一连好几日我都有些害怕地睡不着。” “什么噩梦把你吓成了这样?我去让太医给你开副方子。” 说着谢重渊就要起身,余晚烟连忙阻止他,“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晚晚,你……” “熬个药得熬到什么时候?大晚上的,就算药熬好了我也不想喝。好了,睡吧。我刚才有点睡意了,你要是不说话,我估计现在都要睡着了。” 无奈,谢重渊只好放弃找太医。他点上安神香后,方才继续躺下。 “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被狼咬了,很害怕。” 谢重渊将她搂在怀里,十指交扣。 “这里是京城,哪来的狼?就算以后带你去围猎,我也会保护好你,绝对不让狼靠近你半步。” 京城怎么没有狼了?现在抱着她的难道不算是一头狼?天天就逮着她不放。 余晚烟心里抱怨,口头却说着,“你说的,那你可要保护好我,我怕那些凶猛的野兽。” “晚晚,你的安危比我重要。” 余晚烟愣了一下,心底涌现复杂难辨的情绪。 良久过后,她忽然问了句,“当初你让我进东宫的时候,说答应我一个承诺,你还记得吗?还作数吗?” 谢重渊道:“当然作数。不说是一个承诺,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余晚烟的心绪平复了下来。 骗子。 只有当她所求的在谢重渊允许的范围之内,谢重渊才会答应她。而范围之外的,比如她最想要的自由,谢重渊绝对不会同意。 至于像金银珠宝之类的,她喜欢,可若是和自由放在一块儿,她就不想要了。啊,不对,要是都能拥有,那才是最好的。 谢重渊轻吻着她的后颈,低问道:“你想要什么吗?” “没有。感觉……好像都想不到了。谢重渊,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的东西,我都想不到我还要什么了,我都不知道还能用这个承诺做什么。” “既然想不到现在就别想了,答应你的承诺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晚晚,夜已经深了,早点休息吧。” “明天我能出去玩会儿吗?双栖想挑一把琴,我打算帮她参谋参谋。” 谢重渊的手僵硬了一瞬,迟迟没有答应。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犹豫再三,谢重渊终是答应了,“……好。” 第二日出去,余晚烟的身边依旧跟着玄影和流霜。至于暗卫,在余晚烟好说歹说之下,白天减少到了一个。 宋双栖畏惧玄影,有玄影在场便不怎么敢说话,于是余晚烟让玄影在店铺外面等候。 逛了两家古琴店宋双栖都没有挑到心仪的琴,他们又换了一家。 七弦阁? 这一家余晚烟有印象,那次差点跳车好像就是在这里。 玄影照例在外头等着,余晚烟带着宋双栖和流霜进去了。 七弦阁的古琴果然都是上乘,宋双栖直接挑花了眼。 余晚烟慢慢看着,转头吩咐流霜去对面买份糕点。 流霜犹豫了下,外面有玄影和寒光,这边有宋三小姐陪着,她过去买份糕点很快,应该不会出事。 流霜离开后,余晚烟慢悠悠地往二楼走去。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片衣角。 她随意地抬头看去,愣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赵彦和。 上次在东宫擦肩而过,时间一晃过去已有大半年,余晚烟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不,只要赵彦和还在京城,他们确实有遇见的可能,只是那次相逢之后,后面就再也没遇见过,余晚烟几乎快要将他忘记。 他为什么来京城?余晚烟很想问他,可想到上次赵彦和装作不识的模样,她只好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扭头继续看琴,心里一片混乱。 脚步声靠近。 “余姑娘。”赵彦和在她身边站定,低声唤她。 听到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藏在袖子的拳头顿时握紧,余晚烟莫名有点想哭。 “你……” 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赵彦和打断。 他问得很直接,“你想离开东宫吗?”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赵彦和怎么知道她想离开东宫的? 一个眼神,赵彦和便明白了她的心思。果然,如他所想。 “我会帮你。” “不……”余晚烟警惕地扫视了四周,没有别人,寒光和玄影都在外面,宋双栖在楼下。 “赵大哥,我不想离开东宫。” 余晚烟当然希望能有人帮她逃离这座牢笼,可若是连累到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她不愿意。宋双栖是她的朋友,赵彦和如同她的兄长,这两个人,她希望他们能平安。 “我现在是七弦阁的修琴师,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余姑娘,你是恩师的孙女,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 赵彦和的真诚让余晚烟想哭,眼中泛起泪意思,喉间哽塞,她艰难地问道:“赵大哥,你为什么来京城?” 一定不要是她想的那个原因。 赵彦和认真地答道:“找你,带你离开京城。” 曾经因为他的疏忽,恩师的孙女吃了那么多的苦,被迫走向了她不喜欢的人生。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恩师,是他对不起余姑娘。她那么好的女子,应该拥有自由灿烂的人生,而不是在禁锢中磋磨一辈子。 察觉到有人上来了,赵彦和快步回到那架损坏的古琴前,继续修理。 余晚烟慌忙低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烟儿,我挑了一把琴,你帮我看看。” “嗯。” 第143章 又见林清晓 宋双栖扫视一圈,目光在拐角处的那片衣角上顿了一下,随即同余晚烟一起下楼。 宋双栖挑的琴中规中矩。 “这把琴在我的预算范围之内。再好一点的,我可就买不起了。” 余晚烟笑问:“要不,我给你补点儿?”反正谢重渊在钱财上完全不会少了她的,不用白不用。 宋双栖婉拒,“不用啦,我的琴技可配不上好琴,等练好一点了之后再一把换也不迟。” 掌柜将琴小心地收入琴盒,“日后琴要是出了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过来。我们这儿有修琴师,现在正在二楼呢。他手艺好的很,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陡然提到赵彦和,余晚烟面色如常。 她必须做到面色如常。 只要赵彦和还留在京城,即使余晚烟不想见他,可一旦她出东宫,他们仍旧有多次见面的可能。她不能让玄影、流霜、寒光,尤其是谢重渊,她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 流霜买完糕点过来,见自家良娣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出来没多久就立刻回去显然不像余晚烟平时的作风,她提议道:“双栖,天气正暖和,阳光又那么好,要不要一起去游湖?” 宋双栖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她迟疑地看向流霜,见她并未多话,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刚走出七弦阁,余晚烟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远处背对着他们的一个女子。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下子遇到了两个好久不见的人。 余晚烟将流霜拉至身前挡住自己,飞快地上了马车。 方才林清晓的穿着她瞧见了,一身朴素的衣裳与旁边的普通百姓无异,远不如当初在江都时那样华贵,她差点没认出来。 不应该啊。 林家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在江都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他们向来非常舍得对自己花钱,林家上下日常的吃穿用度可谓奢华。 林清晓可是林家夫妇的心肝宝贝,打小起就没过过苦日子。她爱漂亮,珠宝首饰锦衣华服更是多不胜数,怎么今天愿意穿一身素衣?还是她刚才离得远了,认错了人,亦或是没看清那身衣衫的料子? 余晚烟吩咐道:“玄影,你慢一点。” 她将车窗推开一条缝,悄悄看向外面。 是啊,她没认错人!这就是林清晓!虽然妆容素了,但那即将发脾气前的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样。 看,果然,吵起来了。接下来该抱着手臂瞪人了,就像以前找她不痛快的时候完全一样。 啧啧,这大小姐的脾气从江都带到京城,可不是件好事哦。 马车很快从林清晓身后驶过。林清晓一无所觉,抱着胳膊扬着下巴同商贩争吵。 余晚烟关上车窗,没了去游湖的兴致。她现在思绪乱得很,还有问题想问谢重渊。 “双栖,抱歉啊,我们改天再去游湖,好吗?” 宋双栖也不去问余晚烟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她笑眯眯地应道:“嗯,好啊,我刚买了琴,正好回家练练手。” 余晚烟心口微涩。不管她说什么,双栖都会答应,这总让她生出愧疚之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补偿。若是以后她突然消失,双栖会不会急得掉眼泪? 想到这,余晚烟感到胸口闷闷的。她向往自由,也舍不得失去这个朋友。可世事难两全,她,该怎么办? 她的情绪低落下去,宋双栖有些茫然。烟儿怎么了?是不是又因为太子殿下伤心了?她,能为烟儿做些什么吗? 余晚烟先送宋双栖到宋府。 宋双栖站在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将怀里的琴抱得更紧了。 父亲、姐姐,都觉得她愚笨,只有烟儿会夸她是聪慧的,只是有些人头仰得太高,没有看到罢了。 父亲说过太子殿下处境艰难,她不懂,也看不清各种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她只能乖乖成为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父亲什么都不会解释,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的确,她不明白种种举动背后的原因,却常常能感受到他们的情绪。就比如,她刚才去七弦阁的二楼找烟儿,烟儿就变了,尽管竭力掩饰,她还是察觉到了烟儿当时的慌张以及后面的心不在焉。 二楼,有七弦阁的修琴师, 烟儿说过,在京城,抛开东宫里的人,除了她,便没有相识的人了。 宋双栖想到那片衣角,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七弦阁。她得悄悄的,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余晚烟除了刚遇到赵彦和时惊讶、高兴、委屈,一下子收不住情绪,之后便一直尽量保持着平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谢重渊还在议事厅同翰林院的大臣们商议事务。 余晚烟径直回了云岚院,将自己关在屋内。 赵彦和是为了找她才来的京城。这话换成别人来说,她表示怀疑,赵彦和说,她信。世间伪君子千千万万,但赵彦和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 方才她想了一路,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赵彦和是怎么知道她在京城的。当初的那封信里,她应该没有露出破绽,至少没有哪句话指向京城。 余晚烟头疼不已,用力按着太阳穴。 萧县的那间小院子那么安逸舒适,好端端的非要跑来京城蹚这趟浑水…… 余晚烟豁然睁眼。 难不成那天有人看见了她被谢璟衡的手下带走,然后他将此事告诉了赵彦和? 余晚烟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赵彦和得知她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绑走的,自然会担心。他是祖父的学生,克己守礼,知恩图报,一日为师终身……可以报答其家人。 赵彦和并不蠢,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谢重渊虽然不受宠,可他依旧代表着皇族。带她离京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一着不慎,便有可能会人头落地。 值得吗?余晚烟想问问他,他们两个几乎算是萍水相逢,只因为祖父的缘故,值得他卷入到京城的纷争里去吗? 第144章 再多给她一些自由 余晚烟再也坐不住,焦躁难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了解赵彦和,所以亲口告诉赵彦和她不想离开东宫,可赵彦和还是看出了她的心口不一。 赵彦和信守承诺,当初在萧县时处处照顾她,如今到了京城又想带她走。他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尽他的一切努力去做。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打消赵彦和的念头?该怎么保他平安。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 “晚晚,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谢重渊的目光扫过桌上分毫未动的糕点,向她走来。 “我陪双栖挑完琴出来恰好看到了……我表妹林清晓。感觉,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怎么不一样了?” 谢重渊急着来见她,还没来得及去问玄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居然是碰上了林家的人。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舅舅他是个商人,家底还算丰厚。可我今天看到林清晓,她的穿着看上去不像是个富家小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余晚烟好奇地看着谢重渊。等了会儿也没见他说话,便暗自揣测,“难不成舅舅他们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了流寇,财物都被洗劫一空了?” 谢重渊笑了一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家底丰厚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余晚烟一下子精神了,“林家败落了?” 是啊,当初林大保是想拿她去和王有才换取利益的,她跑了,王有才肯定不满意,那老头是个狠角色,当然可能不会放过林大保。所以,林家的产业因此都没了? 哈哈,活该。虽然王家和林家都不是好东西,但倒霉一个也足够她开心了。 “不止林家,包括王家,还有好些商人,都倒了。基本上是因为偷税、贩卖私盐、售卖不符合规格的用品,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原因。王有才去年就死了,林家也是在去年被查封了财产。” 全都家道中落了?真巧。余晚烟很诧异,看向谢重渊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时,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里头该不会有谢重渊的手笔吧?算了,他的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就是因为遇到了林清晓?” “对啊,好奇嘛。没想到京城那么大,他们昨日进京,我今天就碰上了,真是……运气不好。” 谢重渊提议:“你既然不想见他们,我不如让人……” “别!你可千万别!”余晚烟连忙阻止他说下去,林家的这几个人现在得活着,后面她说不定能用的上,谢重渊可不能将他们都杀了。 “你不是说我舅舅他受了伤吗,就让他们自己待着吧,你别插手了。我就是太久没见着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谢重渊,这几日我就想在东宫好好待着,不想出去了,省得遇到他们,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这几天确实不想出去,主要是因为害怕再遇到赵彦和。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赵彦和放弃带她离京的想法。 余晚烟压根不敢去想,若是谢重渊知道有人想带她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又会怎么做。 恍惚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迫得她呼吸困难。 余晚烟不愿意出去,谢重渊当然乐见其成。虽然晚晚现在很乖,每次出去都会按时回来,也没有不对劲的举动,可他就是不放心,就想将她紧紧抓住。 如今他的计划正在层层推进,朝堂的局势日渐紧张。谢重渊原本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可现在反倒越发烦躁起来。 他想彻底把控住整个朝堂,再无人能威胁他,届时他无需再伪装,无需再费精力去处理琐碎的事情,他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晚晚待在一起。 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的面容,谢重渊低声道:“晚晚,再等等好不好。” 再等等他,他一定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到时候他可以日日陪她出去玩。可是,若是按照计划,还得有几年。他怕晚晚对他没了耐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余晚烟不明所以。等什么?还是等谁? 看到她茫然的模样,谢重渊笑了笑,“没什么。你想出去的话告诉我一声,但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了,也不能走太远,不能私自出城,也不要……每天都出去,太频繁了。” 他的心里其实只想将晚晚绑在身边,可他还想奢求晚晚对他的爱。 这段时日,晚晚往外跑得勤了些,心情也显而易见地好了许多,她对他,也更亲近了。 在东宫,晚晚会常常陪着他处理公务,晚了,困了,便会趴在案上悄悄打盹。 他抱着她去榻上睡觉,晚晚会被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是他,便会在他的胸口蹭蹭,然后搂住他,继续睡去。 这依赖人的模样,看得他心口都化了,恨不得丢下公务,就这么一直抱着她,再不放手。 谢重渊很想问问余晚烟,如今她对他的爱有几分。 晚晚会怎么回答呢?谢重渊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比过去深了几许吧。 晚晚爱玩,可现在他白天没有多少时间来陪伴。 谢重渊想,只要晚晚能彻彻底底地爱上他,他愿意再试着多给她一些自由。 余晚烟心中一喜,面上倒是镇定,“我知道啊,我每次出去都会同你说的。而且,天天出去,好累的。” 她想了想,凑近了些,“能不能再打个商量。你就不要让暗卫跟着我了。我白天出去,京城很安全的,有玄影、流霜,够啦。你要是还担心的话,不如……” 余晚烟的手指轻轻戳戳他的腰间,“把这块令牌给我呗?我保证看管好,回来就还给你。” 看到谢重渊淡淡的神色,余晚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对不起啊,是我不知分寸乱说了,我不要了。” 她就要推开,谢重渊抓住她的手腕,将令牌解下,放入她的掌心。 “晚晚,我说过的,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第145章 烟儿,我帮你离开 掌心的东西烫的她几乎握不住。 太子令牌,何等重要的东西,谢重渊就这么给了? 她刚才是开玩笑的呀,她只是想试探着问一下能不能不要让暗卫再跟着了,不然她干点什么不全被看见了? “不行,这个太重要了,我不能拿。” 手掌被包裹住,令牌还不回去了。 “晚晚,我很高兴你能向我索求东西。有人欺负你,你就把令牌亮出来。另外,我把寒光也留给你。京城看似安全,可是,晚晚,我不放心。你要是想出去,必须带上他。” 余晚烟心里失望不已。暗处跟着个人,她还不知道这人待在哪里盯着她。想凭一己之力逃离东宫,简直痴心妄想。 谢重渊笑笑,又道:“把他给你了,你要是想调动暗卫,直接找他。” 余晚烟诧异地指指自己,“啊?我吗?我干什么事情需要调动暗卫啊?我又不……我遵纪守法,就只是到处逛逛,去的还是正规的地方,不需要那么多人吧?” “收下吧。还有,以后出去,记得把令牌带上。” 余晚烟推脱不得,只得将令牌仔细收了起来。 她不明白谢重渊为什么将令牌给她,难道谢重渊对她这么放心,不担心她会拿着令牌去做对他不利的事情吗? 令牌被放在了匣子里,同时又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 余晚烟接连几日都没再出去。 宋双栖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趴在案上愁眉不展。 “烟儿,心情不好?” 余晚烟对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没有,就是晚上没睡好,有些困。” 这哪里是困倦的模样,烟儿分明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宋双栖心头酸涩不已。这件事考虑了许久,该下定决心了。 见屋内没有其他人,她凑到余晚烟身边,温柔地抱住她,小声道:“烟儿,我帮你离开东宫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惊雷在余晚烟的耳边炸开。 双栖在说什么?余晚烟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一定是听错了,双栖怎么可能知道她想离开东宫? 余晚烟挤出笑容,压低嗓音,“双栖,我在这儿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东宫?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宋双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心疼,“你不快乐,而且,没有自由。” 余晚烟怔住了,她不知道宋双栖是怎么看出来的。 “烟儿,你想离开吗?只要你想离开,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你。烟儿,我希望你能快乐,就像你希望我能快乐一样。” 余晚烟撇过头去,喉间哽塞,说不出话来。她何德何能这辈子可以认识两个那么好的人,她没有为他们付出多少,而他们却愿意用一颗真心待她。 “双栖,我没有想过……” 宋双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赵彦和赵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余晚烟呼吸一顿,露出迷茫的神色来,“他是谁?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唇被轻轻捂住。宋双栖抱着她落下泪来。那天在七弦阁她就察觉到了,烟儿和赵彦和应当有渊源,虽然他们彼此否认。 “烟儿,我知道你喜欢自由。每回同我讲起你年少时,讲起后来在萧县的生活时,你眼中的光亮、欢喜、怀念怎么都挡不住。烟儿,你自己没有发现吗?那时候的你很不一样,真实,鲜活、明媚。” 而不是刚才那般阴郁、沉闷,如同失了魂魄的精美的木偶。这半句话宋双栖没有说出口。 原来,这么明显吗?余晚烟顿时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懒懒地靠在案上。 宋双栖看出来了,那谢重渊呢?他是不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然后看着她整日像个跳梁小丑般装模作样地在他跟前演戏? “烟儿,你说过的,我们要多听听自己内心。我想,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你,是不甘心被禁锢在这里的吧。殿下喜欢你,却不会给你最想要的自由。烟儿,我都看在眼里。” 宋双栖心疼地握住余晚烟的手。 岂止是自由,殿下对烟儿的占有欲强的可怕,连她触碰烟儿都会生气警告。认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副模样的殿下。 宋双栖想到赵彦和。殿下对一个女子都会产生醋意,更别提对烟儿认识的男子了。烟儿装作不认识,想必也是为了保护赵彦和吧。 宋双栖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案上,侧着头看着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只要你说,我就一定会帮你。” 余晚烟一点儿也不怀疑宋双栖是受了指使来套话的,她了解她,只是没想过她的直觉会那么敏锐。 沉默了许久,余晚烟叹了口气,道:“双栖,我没法离开的。” 没法离开,不是不想离开。她果然说对了。宋双栖笑了,“还有我在呢。哦,我听说那个赵彦和赵公子也是徐州人,你和他……” “双栖,就当你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怎样才算好好的呢?宋双栖恍惚了一下,有件事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又过了好几日,宋双栖再度来到东宫。 “烟儿,我有些渴了,想喝茶。” 余晚烟带她走到屋内,倒了杯茶递过去。 宋双栖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神神秘秘的,想做什么?余晚烟不解,还是凑了过去。 “赵公子已经将牒文之类的都准备好了……” 余晚烟惊得一把推开了宋双栖,“你……” 担心引来外头流霜的注意,她压低了嗓音,“我不是让你当做不认识他吗?你还去找他干什么?赵彦和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一旦卷进来,他就完了。还有你,双栖,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我会小心的。” “双栖,这事要是被太子知道了,赵彦和会有活路?而你,他会怎么对你?宋家又会怎么对你?你想过没有?你……” 宋双栖忽然打断她的问话,“烟儿,我要嫁人了。” 第146章 我要你护她一生平安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余晚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她一下子失去了理解能力。 宋双栖终于同她坦白,“父亲安排的婚事,半年后,我要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你二姐的婚事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怎么先轮到你了?” “我朝婚姻的顺序没有严苛的限制,所以,我先嫁人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我二姐的婚事,烟儿,你是知道的,在于殿下何时会松口。” 余晚烟急了。宋家为宋双栖安排的婚事只会出于政治考量,并不会在意其他的条件以及宋双栖本人的意愿。 “他是谁?你父亲要把你嫁给谁?” “一位将领之子,现在在南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余晚烟顿时红了眼眶,抓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双栖,我去求太子,让他去劝你父亲不要把你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宋双栖平静地笑笑,“这不仅仅是我父亲的想法。” 是啊,宋启年全力扶持谢重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谢重渊的地位,谢重渊对这桩婚事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万一呢。 “我去求他,说不定他就……” “烟儿,我是愿意的,真的。” 见余晚烟还要再劝,宋双栖认真开口道:“烟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换做以前,我也会说愿意。但以前和现在的这个愿意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不会去思考,因为那个时候,我认为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宋家的荣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烟儿,是你让我学会了思考,是你让我去探寻自己心底的声音,是你让我知道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从属于宋家的一个物件。” “我想了很久,还是愿意同父亲安排的那个人成婚。不仅仅是为了宋家,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自己。我同你说过的,太子殿下是我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我想为他做点什么,这场婚事正好对他有利。” “你有你想要的生活,你喜欢自由。而我,想助力太子殿下顺利登上那个位置。这不是作为一个宋家人的想法,而是我宋双栖的想法。” 宋双栖的眼底透着光亮,是那样的坚毅。她会为了心中所想而付出,无人撼动。 “烟儿,你知道吗?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父亲不再支持太子殿下了,我依然会坚定地站在殿下身后。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看清了自己,我不会再同过去一样,盲目地听从父亲所有的话语。” 余晚烟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双栖偏偏还是要卷入权力的是非中去呢? 宋双栖见她眼里隐隐泛出泪光,安慰道:“抱歉啊,烟儿,我们的路不一样了。最开始,我也希望我能和你一样喜欢那种自在的生活。可是,我的这副身躯从过去而来,走到今天,一直浸泡在权力的争斗中,烟儿,我是没有办法摆脱这些影响的。你能理解我吗?” 余晚烟摇着头,哽咽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人各有选择。是过去的种种才构成了今天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不同的人,当下的选择一直在被过去指引着。知道是一回事,可只有当事情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双栖,我舍不得你。” 宋双栖握住她的双手,微笑着,“烟儿,我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希望我能够帮你离开。我花了些心思才让赵公子信任我的。他有他的计划,我可以帮你们传递消息。” “烟儿,我的婚事其实很久前父亲就在商议了,如今差不多也敲定了下来,再过几天更是无法反悔,我必须要嫁过去,所以啊,你不用担心殿下发现后会责罚我。” 宋双栖离开东宫后,余晚烟一直在屋内沉思着。 有人相助,她逃脱的几率当然大了许多。可她就是害怕被谢重渊发现。 晚膳过后。 “晚晚今日似乎思绪不宁。”谢重渊盯着她探究道。一首曲子都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琴音一顿,余晚烟的手放了下来。 “我想向你求件事。” 她抬头看向谢重渊,四目相对。 “谢重渊,你说你的那个承诺还作数。现在我想到我该要一个什么承诺了。” 谢重渊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他知道宋双栖今日来过。最近宋家开始筹备宋双栖的婚事,晚晚这时候开口是想阻止这场婚事吗? “我要你护着宋双栖,护她一辈子平安,不被任何人欺负。” 谢重渊微微挑眉。果然是为了宋双栖,只是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其目的你心里清楚。双栖,我视她为妹妹,我希望你能护她一生,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伤害她,以后,也不要降罪于她。” 前面说的,谢重渊都懂。降罪又是什么意思? 他平静地思索着。 晚晚读的书多又杂,她知道君臣的关系素来微妙,患难之际、富贵之时,不可同等看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更是屡见不鲜,比如宋家于章平帝而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哦,他忘了,晚晚其实并不了解宋家的过去。不过从书本上看来的那些足够让她有后顾之忧了。她和宋双栖的关系那么好,要一个承诺并不稀奇。 “好,我答应你,我会护她一生平安。” 谢重渊又笑问:“要不要给你立个字据让你安心一下?” 他起身就要去拿笔墨纸砚。 身后传来沉闷的一道声音,他转头看去,便看到余晚烟跪拜在地。 谢重渊急忙过去将她扶起,“晚晚,我说过的,你无需向我下跪。膝盖疼不疼?卷起来给我看一下。” “不疼,我有分寸,收了力道的。字据,你快去写。”余晚烟催促道。 字据到手,等上面的墨水都干透了,余晚烟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字据折起,放在那个装着太子令牌的匣子里。 第147章 宋府暗室 她想要的自由谢重渊不会给她,既然承诺于她无用,那么用在宋双栖身上也是好的。 余晚烟稍稍安下心来。有了谢重渊的承诺,日后宋双栖出嫁了,不用害怕被别人欺负了去,也不用担心被牵连了。 除去宋双栖,余晚烟现在还忧心的一个人便是赵彦和。 赵彦和这人,固执、守旧、死脑筋,打定了主意就很难再改变。 祖父不过当了他几年的老师,教过他一些学问,他便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执意要把这份恩情报答给她。 她同赵彦和做了不到半年的邻居,处处受他照拂。不得不说,短短的几个月却是在祖父去世以后她过得最自在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他一声不响地来到京城,将户籍都替她准备好了,只等着一个时机带她离京。 滴水之恩,在赵彦和这儿是可以以命相报的。 看看吧,看看赵彦和的计划是否合适吧。余晚烟原本坚持的内心终于松动了。 若是万无一失,他们便可以永远离开这里。若是出了纰漏,东窗事发,她定会以命相护。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不值钱的命。她会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希望谢重渊看在赵彦和无辜且有才学的份上,能放过他。 余晚烟的松口让宋双栖很高兴。 烟儿待她很好,她也终于有机会帮上自己的好朋友了。 其实宋双栖还有一点没有说明的是,谢重渊或许不久之后便会迎娶太子妃,不管当上太子妃的人是不是宋梦雨,亦或是别的某家千金。宋双栖担心无依无靠的余晚烟会被人欺负了去。 余晚烟不愿意让宋双栖牵扯进来太多,故而宋双栖在她和赵彦和之间只充当了传递消息的作用,对于具体的内容她一无所知。 在赵彦和的计划里,她借假死脱身。 假死得有具尸身,她又不能灰飞烟灭了。 余晚烟还在惆怅有没有尸骨无存的死亡方式,赵彦和那儿传来一个消息,尸体,他有办法。 余晚烟惊掉了下巴。赵彦和在她眼里可是个正人君子,怎么还能搞到尸体?京城的风水果然不行,居然把赵彦和这样的正直的人都带上了歪路。 京城,果真不是久留之地! 后来一问才知,赵彦和知道有个女子身患重病,活不过两个月了,所以,他们必须得在两个月内安排好一切,寻找一个离开的时机。 可是,真的好难好难,余晚烟根本没法甩掉玄影、流霜,还有藏在暗处的寒光。 白天想,晚上不敢想了。她害怕想的多了,半夜说梦话。 一连过去了好几天,余晚烟越发焦躁,只好约了宋双栖出去散散心。 他们刚从戏楼出来,身旁的宋双栖就白着一张脸捂着肚子几乎站立不稳。 “双栖,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带你去找大夫。” 宋双栖扶着她的胳膊,挤出几个字,“不是大事,我得回去了。” 余晚烟顿时明白过来。月事,肚子疼。 “我送你回家。” 宋双栖在宋家本就不受重视,府上的丫鬟小厮也轻慢惯了,她被人扶着回来时,宋府门口无一人相迎。 “双栖,慢点,我扶你进去。” 穿过数条小道,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院子虽偏,却也称不上寒酸,里头该有的一应俱全。 余晚烟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见她额头冷汗涔涔,余晚烟坐在床边陪着她,等服侍她的丫鬟端药过来。 屋外沉闷的脚步声靠近。 “余良娣。” 余晚烟心下一惊,回头望去,竟然是宋启年。 她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宋启年便背过身去,“殿下正在府上,过去吗?” 谢重渊也在?肯定是过来同宋启年商议事情的,她怎么可能前去打扰。 “她这里有人照看,殿下那边也快结束了,你过去吧。” 宋启年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余晚烟一眼,“还不走?” 那一眼很怪异,似期待,似试探,似嘲讽,又冷漠至极,无端让准备拒绝的余晚烟打消了念头。 宋启年好像很希望她过去一样。为什么? 余晚烟抬脚跟了上去。 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要过去,可冥冥之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东西压过了这微弱的本能,促使着她往前走。只要过去了,她就能……她就能什么?余晚烟也不知道。 外头候着的玄影和流霜对视一眼。殿下今日来了宋府,他们是知道的。可眼下,他们该不该拦住良娣去见殿下? 玄影抬头看了看。寒光刚才离开,是将这边的情况汇报给殿下去了。如果殿下不愿见良娣,等会儿会让寒光阻止的。 玄影和流霜沉默地跟在余晚烟身后,宋启年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请。” 他将余晚烟迎进书房,将玄影和流霜拦在了外头。 宋启年的书房很大,没放古董,零零散散摆着许多书籍,还有一大堆兵器。 他走到书架旁,不知道碰了什么机关,书架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余晚烟跟了过去。 狭小的密室内,摆着一些匣子、古董、书卷。 宋启年在一面墙上敲了敲,墙面移开,又是一间暗室。 宋启年古怪地看了余晚烟,进入那道窄门。 余晚烟跟了过去。 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与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余晚烟几欲作呕。 她麻木地顺着台阶而下。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借着微光,她看清了前方。 谢重渊一身玄衣,背对着她站着,那身影同他们初次见面时重合,手起刀落,不给人留半点余地。 不,现在的他比那时候更狠戾无情。他从容地站着,身前的刑架上挂着个已经残缺了的人,脚边的那摊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好像也是个人。 余晚烟再也迈不开腿了。 谢重渊让她看这些是什么意思?警告她?让她见识一下他的手段? “供词都记下来,这条胳膊给他父亲送去。” 说罢,谢重渊转过身来,仰头,笑着唤她:“晚晚。” 第148章 畏惧 看着谢重渊朝她一步一步走近,余晚烟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在她身前站定,那股血腥味越发浓郁了。 谢重渊回头瞥了眼下方的宋启年后,笑问:“想让你在书房等我的,怎么下来了?” 高了一个台阶,余晚烟无需仰头便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头荡漾着细碎的光。 “这地牢里满是污秽,小心脏了你的衣裳。晚晚,上去吧。” 余晚烟跟着谢重渊原路返回,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方,重又见到了光明。 从地狱重返人间,可那股腐烂难闻的味道始终萦绕在鼻间,怎么都消散不掉。 宋家的地牢是用来审讯人的,有些硬骨头很难开口,得用点手段才能撬开他们的嘴。 谢重渊不觉得这些做法有什么不对。 天底下这种阴暗的地方多了去了,更别说是像京城这种权力的旋涡的中心,各种肮脏丑陋狠绝的手段多不胜数。你不审别人,下一个在地牢里被审的人就可能会是你。 前几日抓了两个坏他事的人,折磨了几天,今日谢重渊正好过来做最后一次审讯。收尾的时候暗卫过来告诉他晚晚送宋双栖回宋府,宋启年正带她过来。 谢重渊不在意自己的这一面被余晚烟看到。他们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人,他希望他的晚晚能看到他的所有,也接纳他的所有。 晚晚心善,但她读的书多,懂得的东西也多。故而他觉得这些行为晚晚都会理解的。 只是地牢太脏了,谢重渊不愿意让地牢的肮脏的血液沾上晚晚的衣裙,她应当干干净净的,不染半点尘埃。 谢重渊想让晚晚在书房等他,没想到晚晚居然跟着宋启年下来了。呵,宋启年真是越发自作主张了。 “幸好你下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不然,我怕他们惊到了你。” 谢重渊站在书房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余晚烟,没有靠近。他还没有沐浴呢,晚晚会不喜欢的。 “要不要去我以前住的院子看一看?”谢重渊邀请道。 余晚烟点了点头,跟上。她说不出话来,嗓子眼仿佛被血堵住了。 “院子是我母后出嫁前住的。后来,她不在了。陛下不喜欢我,找了个借口,说看到我就会想起我母后,心里总是十分悲痛。舅舅,就将我接到宋府,我在这里住了几年。” “那几年里,进宫去上书房听太傅讲课,结束课程后我就得回宋府,接着学武,还要跟着老师学习。我的老师,汲谙,他多活的七年,一直在宋家,在你刚才看见的那座地牢里。” 汲谙?果然是他,果然是祖父曾经的好友,那个被祖父认为疯魔的人。 一个疯子,被困在那样的地牢里,谢重渊跟着他学习,这还能成长为正常人吗?但凡宋家掌家的还有个正常人也不会干出这事吧! 余晚烟顿感头晕目眩。 周遭树木葱郁,鲜花娇艳,却在无知无觉中异化,诡变成了她说不出来的样子。双脚踩在一片粘稠上,她需要费一些力气才能将腿拔起。头顶的万里晴空被隔绝了,宋府被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笼罩住。 她艰难地走着,一下子落后了谢重渊几步。 “晚晚,你怎么了?面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没事。”余晚烟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她说,“刚才那座地牢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闻的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好。” 谢重渊想上前抱抱她,思及方才他在地牢里待得更久,身上的气味晚晚不喜,便又站远了些。 宋府的丫鬟早已将热水准备好。 谢重渊在里面沐浴,余晚烟坐在外头等着。 从刚才谢谢重渊对她说的那番话来看,语气稀松平常,没有恶意。 余晚烟不懂了,特意让她去趟地牢到底是几个意思。 地牢里的那两个……人,她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只是想起那两摊血肉模糊的……人,偶尔蠕动一下,她就想吐。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些?为什么要让她遭这罪? 余晚烟明白,生在皇家,不狠是活不下去的,像谢重渊干的这事也……或许也不算特别吧,她理解,但她不接受。这就注定她无法和谢重渊成为一路人。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得抓紧了。 去了一趟宋家,余晚烟接连做了几天噩梦。 章平帝的病情突然又加重了,谢重渊好几日没有住在东宫,白天的时候余晚烟又总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叫人看不出破绽,所以谢重渊并不知道余晚烟饱受噩梦的困扰。 余晚烟和宋双栖待一块儿的时候,按捺不住好奇,询问她为何会敬重谢重渊。她想知道他们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双栖见过谢重渊最真实的样子吗? “皇后娘娘薨逝后没多久,我娘就病逝了。那个时候府上很乱,没有人来管我娘,是太子殿下帮的我,帮我找父亲安葬了我娘。烟儿,殿下他……其实在我小的时候还帮过我好几回,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皇后娘娘薨逝后,殿下就住在了府上。他……父亲是不让我们说的,但既然那天他带你去书房见了殿下,那我就告诉你吧。宋家的那几年,殿下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娘娘曾经住过的院子。除了他进宫和回府,其余时候我们很少能见到他。” “烟儿,宋家的事情我了解的也不多。以前,我唯一晓得的就是要听从父亲的一切安排,还有,不要对任何人提府上的事情以及关于殿下的事情。” 余晚烟默然。一个小少年母亲离世,父亲厌弃,舅舅养他也并非出于真心疼爱,他在外要装作温润如玉的样子,在那个可怖的地牢中,还要跟着一个疯魔的人学习。 余晚烟想,如果换做是她,她绝对接受不了。 从一无所有、群狼环伺到今天,谢重渊不知道走得有多难,他那双手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同情吗?比起同情,更多的是畏惧。 做了那么久的噩梦,余晚烟她更加畏惧谢重渊了。 第149章 同林家人见面 林家进京后过了约莫一个月,一封信终于送入东宫。 林大保的伤显然未好,字写得歪七扭八,勉强能辨认的出。 他在信中声泪俱下,诉说着他们自她离去后的担忧与思念,随即又提到半年前林家破产,一家人在江都艰难地生活着,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希望能见一面。 这面自然是要见的。 林家三口租了一间破旧的小院。 余晚烟示意玄影和流霜在外面候着,独自进了屋。 “你谁啊?这是你家吗?乱进……” 林清晓正烦躁地收拾衣服。没办法,唯一的小厮出去采买了,爹瘫在床上呢,娘刚替爹擦完身子,累得在休息。听到门口的动静,没好气地抬头骂道,一时间竟没认出余晚烟。 诶,有点眼熟。 林清晓皱眉打量着来人。 这……这是余晚烟? 她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嫉恨。余晚烟穿着华贵的衣裳,芙蓉玉面比在江都时更为惹眼。 凭什么啊!凭什么穷酸出身的余晚烟现在生活奢侈,而她,林家大小姐却要住在这种破地方,还要干活!气死她了。 余晚烟施施然走近,落座,笑着打招呼,“表妹,好久不见。” 里屋的动静停了下来。 林夫人掀起门帘,快步走出。 她激动的眼含热泪,“哎哟,烟儿啊,你终于来了,我们盼了你好久。” 余晚烟含笑点头:“舅母。” 里面的林大保趴不住了,大喊,“谁!是余晚烟吗?烟儿啊!舅舅好想你啊!快!你们两个快扶我出去!” 余晚烟安心地坐着,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忙进忙出。 林家母女费了好大的劲儿架着林大保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怎么坐是一个问题。 林大保的屁股刚进京就被人打烂了,没有上好的药品,痒了又总忍不住去抓。前段时间本来是养好了些的,刚出门没走两步,碰到一群人斗殴,把路过的他拽进去毒打了一顿。伤口反反复复,至今未好。 “哎哟!”屁股刚沾椅子,林大保痛得冷汗直冒,原本胖乎乎的脸没了钱财的支撑比之以往瘦削了许多,现在正扭曲着,看起来滑稽可笑。 在哀嚎声中,林大保终于艰难落座。 余晚烟冷眼看着这一家子的举动。见林大保看了过来,平静地招呼道:“舅舅。” 林大保扫视一圈,屋还是那个屋,里面摆着的仍旧是原来的那些东西。 哼,探望长辈居然空着手,都是太子良娣了,也不知道带点金银珠宝过来,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落魄书生的种。 林大保藏起心中的厌恶,做出一副喜悦的模样,“烟儿啊,看到你在京城过得那么好,舅舅放心了。你这孩子,当初怎么就一声不响地离家了呢?唉,可把我和你舅母急坏了。” “我们让林木带着人出去找你,结果,没想到林木他们都出事了,不知道你的去向,我们以为连你也遭遇了不测,消息传回来,你舅母都急得病倒了。幸好你好好的,否则,我该怎么向你娘交代啊。” 林大保说着说着假意抹了抹泪。 他的眼眶红红,额头冒着冷汗,应该是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的缘故。 余晚烟忍着膈应,默默地看着他们演戏。 林大保等了会儿,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心里暗骂她冷血、白眼狼,不知好歹。 “烟儿啊,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走呢?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的呀。就比如嫁人,你要是不想嫁给王有才,可以不嫁,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呢?” 林夫人在一旁搭腔,“就是。你当时不是喜欢那个平阳侯府的公子……” “舅母说的是哪家公子?”余晚烟笑着打断她,眼里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 平阳侯府早就不存在了,那个惊天大丑闻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在江都时便已经知晓。现在是在京城,天子脚下,有些话有些人确实不能提。 “你那天说了之后,你舅舅当时就派人去打听他的身份了……” “我说过什么?舅母,我怎么记得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呀。” 林夫人一愣,赔笑道:“是是是,时间久,是我记混了。” 这该死的余晚烟,一年没见,居然敢跟她呛声了。等着吧,以后要她好看。 林夫人忍着怒火,和颜悦色道:“总而言之啊,阴差阳错之下,你离开林家后认识了太子,如今又成了太子良娣。哈哈,真是缘分啊!烟儿,你是个有福气的。” 林大保笑呵呵道:“是啊,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来来往往见过许多人,这眼力啊,早就练出来了。养你的这些年,我总跟你舅母说,我们烟儿看面相就是个有福气的。你看,这不被我说中了。夫人,我这眼力,服不服?” 林夫人笑盈盈的,“那当然了。烟儿孤身一人来投奔我们的那天,哎哟,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我们养了她三年,总算出落得漂漂亮亮的。” 这对夫妇话里话外都在提他们对余晚烟有养育之恩,其目的显而易见。 余晚烟顺着林大保的话说下去,“舅舅的眼力确实好,都说江都多才俊,你在那么多人里一眼看中了王有才,想必他现在的生意应当是更上一层楼了吧,不知道对舅舅有没有提携一二?” 林家三口面色一僵,都在心里大骂余晚烟。他们都这么明示了,余晚烟不对他们感恩戴德,反而提那个王有才,这死丫头还在记恨他们呢。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和你舅母?烟儿啊,当初我们也不是非要你嫁给他,你若是不愿,我们不会强求你的。” “怎么又在说婚嫁一事了?”余晚烟认真道:“你们说林家败了,舅舅那么看好王有才,难道都不曾帮衬一二?” “唉,别提了。” 林大保只好将王家败落王有才死亡一事粗粗讲了一遍。 “烟儿,我们是一家人,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落魄下去吧?” 林大保直截了当地道出目的。他忍不了了,他的屁股要支撑不住他继续坐下去了。 第150章 贪婪的林家 余晚烟做出诧异的模样,似乎还沉浸在江都好些富商纷纷破产的消息中。听到林大保的问话,愣愣地看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林大保直接道出利害关系,“你现在是良娣,可你出生普通,没有任何背景,等以后太子身边的女人多了,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烟儿,自你祖父去世后,我们便是你仅剩的亲人,我们就是你的依靠啊。” 林夫人点头赞同,“是啊,等林家起来了,你有个依仗,在太子面前底气也足。东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像太子那样身份尊贵的人,是吧,以后身边的女人绝对不会少。你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那么多人?” 林清晓也说话了,“咱们家遭遇变故,你不知道爹、娘,还有我,都经历了什么。那些人以前对我们笑脸相迎,出了事以后都对我们冷眼相待。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只有亲人之间才会有真情。表姐,我们是一家人。” 他们说的情真意切,可惜眼底的贪婪出卖了他们。别说是早已看清他们的余晚烟,就是换个陌生人过来也能看出他们心里打的主意。 余晚烟迷茫道:“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对面的三个人顿时激动了起来。看吧,他们的财富马上就要到手了。兴奋之余,他们又恼恨余晚烟,费了那么多口舌才将她说动,果真是个没良心的蠢货。 “先给我们安排一间大宅子,庭院、厢房、花园都不能少喽。清晓爱花,到时候花园里可以种些名贵的花。哦,宅子的地段也一定要好,这样才能符合身份。” “还有呢?” “再多安排一些手脚伶俐的丫鬟小厮,侍卫也要安排上。屋里再多放些古董摆件,别人来上门拜访的时候才能不失了面子。日常的吃穿用度你看着来,一定要高于在江都时的标准。另外,你舅舅被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给欺负了,你让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余晚烟听得频频点头,等他们都说完了,然后盯着他们,一字一句道:“你们说的,我全都做不到。” 对面的三人闻言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耍我们呢!” 余晚烟满脸无辜,坦然道:“我没有钱啊。” 林大保的脸涨成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余晚烟,你是太子良娣,你跟我说你没有钱?” 林清晓又是气愤又是痛快。余晚烟是太子身边唯一的女人,连钱都拿不出来,显然是不受宠。她就说嘛,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看得上空有美貌的余晚烟。 余晚烟仿佛看不到他们眼中满满的恶意与质疑,苦笑道:“我对太子殿下说是有救命之恩,其实当初不过是在路上遇到了受伤的太子,替他包扎了下伤口罢了。太子仁义,怜我孤苦伶仃,无处可去,后来便让我入了东宫。” “难怪……”林家三口很快把她入东宫后的凄惨日子脑补全了。 没有手段,这张脸长了也是白长。林夫人万分鄙夷,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担忧,“烟儿,你这样可不行,等以后太子身边又添了其他女子,你该怎么办?” 余晚烟低头不语。 林大保趁势提议道:“烟儿啊,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尽快把太子抓牢喽。以前你一个人在京城没有办法,以后你就不用怕了,我们都在呢,我们会给你支招的。就是你现在不受宠,我们也没法去东宫探望你帮助你。” 余晚烟也表现的异常真挚,“没关系,以后我一定找机会出来看望你们。” 林大保看了眼自家女儿,叹息道:“这样下去不行。烟儿,清晓是你表妹,你能想想办法让她偶尔去东宫陪陪你吗?这样,有任何消息我们也好及时传递呀。” 一旁的林清晓眼睛亮了亮。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听闻太子殿是个温润如玉,相貌俊逸,惹得许多女子动心。她虽然没见过,却也是……向往的。 谢重渊要是那么好勾搭,在外哪会有那么多年不近女色的名声。林家,也太心急了,这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谢重渊身上。他们对自己还真是有信心。 余晚烟也不去戳穿他们藏不住的小心思,平静道:“东宫,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外人不得随意进出。舅舅的这个提议,我暂时做不到。” 真是废物啊,连这么点小要求都做不到,不知道余晚烟在东宫怎么混的。林清晓握紧了拳头,努力忍着快要爆发的怒火。 “不过我可以多来探望表妹,好让太子知道我同你们亲近。说不定,到时候,就允许表妹进东宫了呢。”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林家勉强妥协。 “那,烟儿,你一定要多来看望我们呀,我们可是一家人。”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余晚烟含笑应道。或许是同谢重渊待得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学会了这副温和的假面。 客套了几句后,眼看着余晚烟打算离开,林夫人急忙起身,“烟儿,你这一次就什么都没有带吗?我们,你看,你舅舅他受伤了,需要花钱找大夫。” “虽然听说林家破产,但我属实没有想到你们过得这般艰难,这次,我的确什么都没有带。” “那……”林夫人的视线扫过她素净的手腕,落到了她的发间,“你这簪子看着不错。” 余晚烟挑眉看了过去。 她深知林家贪婪的个性,所以出来前特意将身上的首饰摘了个干净,没想到仅剩的一只发簪竟然都被盯上了。 “烟儿,清晓的簪子也不错,你要不……” 真不要脸啊!余晚烟快笑不动了。 她身上的这身衣裳也不错,要不也扒下来给他们?真别说,要是提了,林夫人还真有可能答应。 “这些首饰都记录在册,我不好随意赠与。舅母,我先提醒你一句,皇家的规矩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以后若是见了太子殿下,在开口前还请您先斟酌一下。” 第151章 谢重渊要离京了? 与林家的见面并不愉快,余晚烟暂时还不打算同他们撕破脸,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赵彦和认识的那名女子活不了多久了,她得尽快找机会。 余晚烟把目光放在林家。 时隔一年的见面,没有关心她离开江都后是怎么活下来的,林家只在乎能从她身上获得多少利益。既然如此,余晚烟也不用考虑等她离开后林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仔细想想,余晚烟很迷茫。 谢重渊他们为了争夺皇位,用尽手段,手染鲜血,拼个你死我活,她感觉畏惧。轮到她自己,为了自由,利用别人,不顾他们的死活,这和谢重渊相比,又有多少区别呢。 或许,在这世间少有人能真正的两手干干净净吧。 林家的邀约一封一封送到东宫,谢重渊厌烦至极,早知道当初就不告诉晚晚林家进京一事,而是应该直接派人把他们都做了,或是绑走好好关起来折磨。 给林家安排一个勾结谢璟衡的名头,把他们都处理掉,晚晚能理解他的吧? 谢重渊开始思考现在让林家在京城消失的可行性。 对于林家的邀约余晚烟并不理睬。 还在说想念?呵,念着谢重渊的钱财了吧,想着哪一天能让林清晓成为谢重渊的人了吧? 除了谢重渊和余晚烟,谢璟衡也终于想起了这一家子。 他特意带了人绕了路经过林家现在的院子,对着他们好一通奚落羞辱。 很快,京城上下便知道了太子苛待余良娣的家人,此举真是有失君子风范。 谢重渊不为所动。说就说呗,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张面具戴久了,他都有些厌倦了。 没过两日,林清晓非常偶然地撞上了谢璟衡的马车。 那天,谢璟衡多看了她两眼,林清晓便起了心思。在京城那么久,她也知道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是三皇子,对太子倒是十分疏离。 余晚烟是个没本事的,总对他们推三阻四,不如,他们弃了太子,转而投向三皇子? 于是林清晓特意买了新衣裳,好好装扮一番,找准时机,制造了和谢璟衡的偶遇。 美人柔弱地摔倒在地,睁着一双美目可怜兮兮地看过来,泫然欲泣,看得谢璟衡心痒痒的。 谢璟衡是个惯会享乐的,身边美人无数。此时又有个新鲜的漂亮姑娘想投怀送抱,他当然乐意了。虽说这个女子和东宫有点关系,但…… 他改主意了,与其用林家去羞辱谢重渊,不如把林清晓收了,将林家拉拢过来,再让林家把余晚烟也拉拢过来成为他的人。 这想法好啊。既得了美人,又能在谢重渊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只可惜,谢璟衡当时急着进宫和阮贵妃商议娶妃一事。至于林清晓,他让下属丢了个钱袋子过去当做赔偿,打算过几日再考虑她。 林清晓察觉到谢璟衡态度的转变,不禁得意万分。 看,她只需好好装扮一番,仅一面便让三皇子对她有意。真不知道余晚烟到底有什么用,顶着狐狸精一样的一张脸,却拴不住男人的心。估计太子同她接触了才发现她是个绣花枕头吧。还有那糟糕无比的性格,嗯,确实让人讨厌。 谢璟衡的正妃人选还没定下来,原本身体有所好转的章平帝一夜纵情享乐后,病情又加重了。 昏迷了一日,悠悠转醒。 章平帝病恹恹地躺在榻上,思来想去,赦免了部分人。他希望通过赦免这些人,让上天看到他的仁慈,希望上天能保佑他快点好起来。 至于赦免的名单里,周家赫然在列。 余晚烟听谢重渊说了以后很惊讶,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他这是……” 随即意识到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她急忙压低嗓音,“……疯了吗?周聿辞干出这种事还能被赦免?他就算不知道外界的舆论,也该清楚这种事情是多么的天理不容!” 不仅是周聿辞,还有周聿诚呐。晚晚怎么还是对周聿辞格外关注呢。 谢重渊幽幽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底的躁意,解释道:“兴许是病糊涂了。他也不是完全赦免了周家,只是许了他们一点自由,让他们可以偶尔出来,不再将他们彻底幽禁在那间院子里了。” 那也不行!余晚烟恼的很。犯错的人不止一个,为什么周玉寒死了,而周聿辞还能好好地活着? “周乂侯位被夺,给不了谢璟衡助力了,后面还有周玉容暗算谢璟衡一事,阮贵妃怎么会允许周家再次出来呢?” 谢重渊宽慰道:“晚晚,别多想了,他们不会蹦跶太久的。” 他将余晚烟搂进怀里,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凝重。 如今阮贵妃对周家不会有多少情谊,之所以还愿意放周家出来,恐怕是想利用周家为她做事。 周家是她手里的一把刀,自由则是她许给周家的一点甜头。周家在最落魄的时候尝到一点甜头,便会看见希望,对阮贵妃感恩戴德。为了这点恩情,他们可是什么都会做的。 “晚晚,还有一件事。陛下久病不愈,素闻玄清真人道行高深,打算请他进宫一趟,做法事,驱除邪祟。” 嗯,所以呢,求仙问道有用吗?余晚烟靠在谢重渊怀里无力吐槽着。病了就好好看太医,养身体,清心寡欲,心平气和,少整幺蛾子。 “为显诚意,陛下应该会派我去请玄清真人进京。” 余晚烟身躯一僵,顿时忘了呼吸。 谢重渊要离开京城?这岂不是她跑路的好时机?这一天天的,总算来了个好消息。 “远吗?” “来回须得七日。” “这么远啊。” 七天,她应该能跑远了,吧? 余晚烟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陛下会让你去?” “一路奔波,他舍不得谢璟衡吃这个苦头的。倒是玄清真人进京后的一切安排,陛下会交给他去做。不用奔波,又能博得名声,是他的作风。” 余晚烟挣开他的怀抱,看着他,“你把寒光带上吧,万一谢璟衡在背后使绊子,有他在,我也放心。” “这次他们不敢的。” 第152章 离开的时机已到 如谢重渊预料的那样,没过多久,章平帝召他觐见。 等他走后,余晚烟带着玄影和流霜出去了。 她去了趟林家,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包糕点。 “晚晚,陛下命我今晚启程,请玄清真人进京。” 余晚烟惊讶道:“今晚就走?这么急。” 章平帝果然不喜谢重渊,如果换做谢璟衡,哪里会舍得让他连夜赶路。 “是,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晚晚,我现在出去一趟,等会儿不回来直接走了。” 谢重渊将她圈在怀里,低下头去,深深地吻着。那抹甘甜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怎么办?舍不得离开她。 良久之后,余晚烟终于忍不住去推他。 怀里的姑娘喘着气,发丝凌乱,红唇微肿,好似一枝娇花折在他掌中。 要不要将她带在身边? 不行。前路未卜,相较于这一路,京城反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身边所有的暗卫亲近的下属包括陈琄等人,都知道晚晚的重要性,即使京城或是皇宫发生变故,他们也会拼死带她离开的。 谢重渊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冲动,说服自己将余晚烟留在东宫。 “晚晚,乖乖待在东宫等我回来。” “嗯。”余晚烟点头应着,又扯着他的衣袖,不舍道:“七日,好久啊,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她的不舍与依赖激起他的满腔柔情。谢重渊抬手,指骨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我也没办法啊,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说着,谢重渊松开了她,站远了些。再触碰下去,他就真放不开手了。 “晚晚,我走了。” 余晚烟目送他离开。 一步,两步…… 余晚烟忽然喊了声,“谢重渊。” 谢重渊回过头来,就看到心爱的女子站在门后,门框遮去了她一半身形,她笑着对自己说,“我等你回来呀。” 谢重渊的身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他走了。 余晚烟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收起笑容。 这一次的离开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一别即是永别,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夜晚,余晚烟坐在案边,捏起一枚糕点仔细地嗅了许久。 这份糕点是今日林清晓送她的。她想起这个表妹当时笑着对她说,“表姐,我们是一家人,不管过去怎样,以后都该互相扶持。我记得你喜欢糕点,这段时间日日备着,就等着你过来呢。” 余晚烟看着糕点笑了。林清晓哪里会那么好心,这加了茯苓的糕点别人吃了没事,她吃了,会长红疹子。 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吃完呢。林清晓是想毁了她的脸吗? 余晚烟冷笑一声,将糕点丢回案上,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有些事谢重渊不说,她也能猜到点。 就比如章平帝突然赦免周家,这里面必有阮贵妃的手笔,否则他怎么愿意放过臭名昭着、把他气得病倒的周家呢。 阮贵妃能走到今天,是个狠角色。她被周家连累,又怎会毫无目的地帮助他们,至少现在不会。周家见他们的命运有了转机,必定会为了阮贵妃为了谢璟衡全力以赴。 京城,接下来要有大动作了。 还有这个玄清真人,他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属于哪一阵营? 手头的信息太少,余晚烟想不出来。总之,这座皇城越发危险了。 章平帝的病情不知道到底怎样,不知道他还能撑几天。如果皇帝驾崩,权力更迭之际,那时的政权最为脆弱,京城也最为混乱,最为危险。 目前明面上能争一争皇位的人有谢重渊和谢璟衡,后面的那几位皇子实力不显,他们各自的目的和选择还藏在迷雾中。 朝中大臣各自站队,这种时候就是在赌运气。赌对了,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赌错了,轻则贬谪降职,重则人头落地,甚至满门抄斩。 想到可怕的画面,余晚烟一个哆嗦。 她得走,七天之内,不,五天之内就必须得离开。如果推迟到最后一日,会有谢重渊提前回来被他撞见的风险。她,赌不起。 谢重渊离开的第一天,宋双栖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赵彦和认识的那个女子熬不过明天了。 “明天,后天……”余晚烟思索着,目光落在那包糕点上,下定了决心,“你告诉赵彦和,后天准备好。” “后天?”宋双栖凑近了问,“你后天就走吗?” 余晚烟笑笑,“不是。你要告诉他,后天准备好。” 谢重渊的七天,或许是把昨天也算在内了,所以,后天是谢重渊离开的第四天。 第四天做好准备,第五天实施计划,走。 宋双栖知道余晚烟不想过多连累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如果他没有准备好,大后天的早上我过来找你。” “好。” 时间短,手头可利用的太少太少,还得防着各路人马,余晚烟并不能保证这个计划能完美实施。 不管怎样,这是目前她能看到的最好的时机了,赌一把。 临走前,余晚烟抱住了宋双栖,今天过后,她们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宋双栖不舍地靠在她肩头。又是难过,又是高兴。比起再见面,她更希望烟儿能拥有自由。 余晚烟让宋双栖带走了两块糕点,仔细叮嘱她千万别吃,到家后悄悄扔掉。 她不能保证这块糕点里面有没有下害人的药。即使没有下,她也不敢吃。疹子要是起得严重,她或许就真出不了门了。即使出门,脸上特征太明显,也很容易被发现。 余晚烟在匣子里翻出一个小药瓶,服下里头的一颗药丸。这个药丸只会让人起一点红疹,不会产生其他不适的症状。再服下另一颗药丸,疹子便会消失。 余晚烟的屋门始终紧闭着,流霜听到里头砸东西的声音,在外面担心地询问,“良娣,发生什么事了?” 良娣只有被殿下气狠了,生过那么一两次闷气,平日里从没发过脾气。 流霜就要推门进去瞧一瞧,里头传来吼声,“出去!别进来!” 紧接着又是一个东西砸到了门上。 “良娣,怎么了?小心被瓷片伤着。”流霜焦急万分,殿下昨日才走,良娣总不能今天就受伤吧。那可不行,良娣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伤着。 她犹豫了会儿,试探道:“奴婢进来收拾一下吧。” 第153章 计划开始,带走林清晓 里面没有再传来斥责声,流霜推门进来。 余晚烟背对着她呆呆地站着。 嗯,砸了一个茶杯,一面镜子,还有一包糕点。流霜利落地收拾着。 “流霜。”余晚烟依旧背对着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无助地喊着她的名字。 “良娣,奴婢在呢,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脸。”余晚烟转过身来,两行清泪瞬间滑落。 流霜看到她脸上的红疹吓了一跳,急忙上前,“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要!你别去。”余晚烟拉住她的胳膊,“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可是……还是传太医过来吧,让太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好开个方子,让这红疹尽快消了。” “糕点,糕点里面有茯苓。”余晚烟假装难受的揉着脸,又试图去挠那些疹子。 流霜轻轻扯开她的手腕,心疼道:“不能挠,小心留疤。奴婢去取些膏药来,涂上后很快就会好的。” 她自然知道自家良娣不能食用茯苓,日常入口的食物里都仔细着。如今因为误食茯苓起了红疹,她也知道该用什么药。 药很快取了过来。 “你出去吧,我自己会涂。” “良娣有什么吩咐尽管唤奴婢。” 流霜贴心地关上房门。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去查一下那份糕点。” 是她疏忽了。可她分明记得良娣昨日买的是平常吃的点心啊,后面去了趟林家…… 流霜似乎猜到了点什么。是林家搞得鬼? 门从里面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余晚烟小声道:“糕点你别管,也别扔,到时候我亲自找她算账去!” 她的声音里是少有的气愤。流霜露出了一丝笑意。良娣之前还是太心软了些,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就不该对他们和善,她应该再狠一点的,比如像他们殿下那样。 “奴婢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余晚烟安下心来。林清晓她还有用呢,计划里的重要一环绝对不能少了。 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的计划,很晚才睡去。 药不对症,余晚烟脸上的疹子看起来没有好转。 流霜疑惑,“要不还是让太医过来看一看吧。” “不用,我感觉好多了,至少现在不痒了,或许明天就能消掉一点吧。” 余晚烟都这么说了,流霜只好作罢。 谢重渊离开的第五天,正是余晚烟计划离开东宫的日子。 她和赵彦和提前商量好了,留下一具尸体。为了防止被认出来,他们得毁了这具尸体。 她需要一把火,大火过后,“余晚烟”身死,她,就自由了。 脸上的红疹依旧,余晚烟异常气愤,“把那天的糕点带上。流霜,走!找林清晓算账!” 她用面纱遮住脸颊,带着流霜气冲冲地去往林家。 到的时候林家正在熬药,屋里一股子的药味。 林清晓见余晚烟戴着面纱走进来,知道她定是吃了掺了茯苓的糕点,心里得意万分。 “表姐,你来啦。” 药味苦涩难闻,余晚烟不禁皱了眉,示意玄影将林清晓提走。 林清晓不可置信地挣扎着,“你干什么!余晚烟,你疯了吗?我是你表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放开!” “聒噪。玄影,让她安静点,别把她弄晕了。”余晚烟边说边往外走去。 林夫人又惊又怒,“余晚烟,你要带清晓去哪里?” 她就要来抓余晚烟的胳膊,却被流霜挡住。 “我不做什么,妹妹请我吃了糕点,我当然得好好回报一下呀。糕点,我今日请回去。舅母放心,我会把她还回来的。玄影,让二老,还有外面那个小厮,安心在家里等着。” 玄影点了三个人的穴道,将他们都锁在屋里,而后将林清晓丢上马车。 林清晓坐在余晚烟脚边,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着余晚烟。她不知道余晚烟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以前在江都的时候,她让丫鬟逼着余晚烟吃了整整一盘子掺了大量茯苓的糕点,那一回余晚烟浑身通红,难受的满地打滚,她把她关在屋子里,任凭哭喊,也没放她出来。后来,还是爹放她出来的。余晚烟没死,没毁容,也没来找她麻烦。 这回她只是想捉弄一下余晚烟,糕点里的茯苓加的并不多,既吃不死人,又毁不了容,只是让她起点红疹子,余晚烟凭什么抓她! 是了,余晚烟现在是良娣,狗仗人势,会欺负人了! 余晚烟坐在马车内指挥玄影驾车,她打开车窗看着路过的店铺,似在考虑要不要再买些林清晓也吃不了的食物。 “我的好表妹,你看上去比在江都时瘦了不少。是我的过失,来京城那么久,我也没把你照顾好,今天,会让你好好吃个够。” 林清晓发不出声音,目露惊慌,拼命摇头。她就知道余晚烟没安好心,这个狠心歹毒的小贱人平日里惯会装无辜,屡屡勾得那些个男人上当! “停车。” 余晚烟进了一家茶坊。她走在前头,流霜提着糕点玄影提着林清晓走在后面。 余晚烟看了老板一眼,径直走到最里头的雅间。 “流霜,你去对面买笔墨纸砚,记得多买些纸。” 流霜走后,屋内就剩下余晚烟、林清晓、玄影。 林清晓被按在椅子上,无声地流泪。 “哭什么?我记得你和我一样,都吃不了茯苓呢。” 说着,余晚烟打开那包糕点。糕点被摔在地上后,碎成了渣,流霜收拾了一下,又给包了起来。 “呐,你说的,特意买的,很好吃。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让你享用个够啦。” 林清晓不想吃,余光瞥见玄影手中的长剑,利刃出鞘,闪过暗芒,她吓得颤抖不已,边哭边使劲将糕点往嘴里塞。 第154章 雅间内的密道 林清晓吃得太急,忍不住干呕。玄影稍稍抬了抬手中的剑,她吓得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努力咽下去。眼泪拌着糕点,她吃得生不如死。 余晚烟笑得眉眼弯弯,“看,我就知道你爱吃嘛。” 林清晓的脸上很快就冒出了红疹,玄影在旁边站着,她都不敢伸手去挠。 不一会儿流霜买来了笔墨纸砚。厚厚的一沓纸,足足有数百张之多。 “林清晓,难不难受?” 林清晓用力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错?” 林清晓僵着脖子,咬咬牙,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以前呢舅舅总爱夸赞你聪慧,是个才女,写得一手好字。呐,让我们林大才女来好好道个歉,这一沓纸什么时候写完,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放心,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你。” 林清晓快气死了,让她给余晚烟低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可她能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跟这三个恶人相抗。 顶着三个人的目光,她艰难地将东西接过来。 余晚烟倒了杯茶,好整以暇看着她磨墨,提笔,开始写字。 “你们两个往这儿一站,我的好表妹心都乱了,写的字也不如从前。到外面去等,我喊你们,你们再进来。” 玄影和流霜出去后,隐约听到屋内传来余晚烟的声音,“林清晓,好好写,你的大作我可是要裱起来的。” 玄影听得都无奈了。良娣找人算账的方式委实太温柔了些,跟玩闹似的,要是换做殿下,林清晓不死也得脱层皮肉。 余晚烟一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等林清晓写了差不多七八张纸的时候,唤流霜进来换了壶茶水,又让她到外头去等候了。 余晚烟又坐了一会儿,绕到林清晓身后,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迷药迅速往她鼻间一扬。 林清晓毫无防备,两眼一翻,晕倒在桌上。 余晚烟担心剂量不够,拿着迷药往她脸上扑了又扑。 “别偷懒,好好写!写得慢了,你这张脸就别想治好了!” 说话的同时,余晚烟脱下自己的外衣和腰带,将林清晓的手脚捆绑起来,又将扯下的林清晓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 她走到角落,小心地推动机关,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她迅速走了进去,关上密道的门,一切恢复如初。 “赵大哥。” 密道内,赵彦和正在等她。 他将手中的脂粉和面纱递了过去。 余晚烟也不废话,快速在脸上涂涂抹抹,很快容貌就变了些。 “走。” 出了密道,他们分开了些,迅速前往不远处的一座宅院。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她,那里,还藏着一具尸身。 余晚烟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算算,约莫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还没被发现她离开了茶坊。 她推门而入,里面坐着周聿辞。 桌上摆着两坛好酒,那是余晚烟让赵彦和准备的最烈的酒。按照周聿辞的酒量,几杯就能倒。 数日前,林清晓神色怪异地递给余晚烟一封信,她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周聿辞写给她的。 信上写了过去他们在江都相识的日子,满满都是思念,信的最后,他问她能不能见上一面。 余晚烟欣然答应。 这边不能平白无故地燃起一场火,烧死一个人,留下一具尸体,她需要有个凶手。这不,凶手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让周聿辞乔装一番,在这里等她。又让赵彦和在隔壁确认了周聿辞醉的不省人事后,再赶往茶坊的密道,让他在密道里等着。 余晚烟害怕,万一有其他人提前发现密道的存在躲在了里面呢。她必须确保密道内是安全的。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这条密道,那还得好好感谢一下眼前的这个醉汉周聿辞。 前世,周聿辞带她入京后将她安排在一处私人别院里。后来有一次他带着她来了这家茶坊。茶坊不大,在周聿辞的名下。 聊得兴起之时,周聿辞告诉了她茶坊内这间雅间的秘密。余晚烟记住了。 这一世,周家覆灭,茶坊转手。 余晚烟让赵彦和暗中查清了接手茶坊的老板的背景。 老板是个普通商人,与谢重渊无关,与谢璟衡也无关。 她终于放下心来,趁流霜和玄影不注意,寻了机会悄悄将这一间雅间包下,为的就是今日雅间内无人,她能顺利进入。 趴在桌上的周聿辞咂吧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余晚烟看到这一幕,恶心坏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周聿辞悠悠转醒。 他睁着迷蒙的眼睛,大着舌头地喊道:“烟……烟儿?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呵呵,好久。你来见我,我……很开心。” “你好恶心啊。” 余晚烟脸上的嫌弃与厌恶不加掩饰,看得周聿辞茫然极了。 “你以为我来干什么?和你叙旧?那你想多了。我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副落水狗的样子。哦,不,更准确来说,是老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还真有脸出来啊,好好在阴沟里待着吧。” 周聿辞终于听清了她恶意满满的话,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余晚烟继续火上浇油,“你以为周家没倒之前,别人是真心尊敬你吗?呵,想什么呢。你就是周聿诚周玉寒的一条狗,是侯府的一条狗,只能乖乖听他们的话,你个废物敢反抗他们吗?你但凡表现出一点不顺从的意思,好日子就到头了。” “还整天摇个折扇,装模作样的自诩君子,在学谁呢?太子吗?你以为你这样好看么?我告诉你,你根本比不上太子的一根头发丝。东施效颦用在你身上都是在抬举你!还有那文采,我都不想多说,就是一坨……垃圾。你这种永远都只能成为笑话的肮脏的东西……” 周聿辞恼羞成怒,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余晚烟灵活躲开,接着道:“长公主宴会上,侍女的那把火没烧死我,反倒烧出了你的奸情。周聿辞,你知道现在全天下的人是怎么议论你们的吗?淫秽、脏乱、恶臭、畜生不如……” “住嘴!贱人,我弄死你!我,我要烧死你!” 字字句句都戳在心窝子上,周聿辞恼羞成怒,举着胳膊红着眼再度冲了过去。 余晚烟一个侧身避开,手一扬,将剩余的迷药撒了过去。 周聿辞顿时失了力气,栽倒在地。 赵彦和背着女尸进来,又将地上的周聿辞拖了出去。 余晚烟将自己的簪子簪入女尸发间。 她在心里默默道歉。椅子砸向女尸的手背,她将九转玲珑镯戴了上去。这个镯子是谢重渊给她的,独一无二。 大火过后,发簪、镯子会留下,应该能证明她的身份了吧。 余晚烟起身。服下解药,脸上的红疹慢慢褪去,拿过先前的脂粉继续在脸上涂涂抹抹,她要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第155章 她终于逃离了京城 “余姑娘,好了吗?”赵彦和走了进来,问道。 “好了。”余晚烟换好衣裳,系紧腰带,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我来。” 赵彦和是个君子,素来守礼,为了她,突破底线,打破种种规矩,他已经做的够多了。焚毁尸身这种不尊重人的违背道德的事还是交给她吧。若上天真要降下责罚,降在她一人身上即可。 屋内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浓烟四起火光漫天,估摸着尸体毁的差不多了,对视一眼,悄然离去。 他们穿过街道,迅速赶往最近的城门。 身后的火越来越大了,终于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 “那边怎么了?烟这么大!” “估计烧起来了吧。” “谁家的院子?” “不知道啊。倒大霉了。” “我要看着我的摊子呢,你怎么不过去凑个热闹?” “我去你的!这有啥好看的,烧个房子,看了又要扯到我的伤心事,去年我那新购入的宅院就这么烧了,哎哟喂,当时也没个人帮我……” 余晚烟同赵彦和越走越快,将这些说话声渐渐都甩在了身后。 慢慢的,余晚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在东宫长期娇生惯养的生活让她的体力不如从前,加上密道出去后又跑了一路,现在,她快走不动了。 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赵彦和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 “再坚持一下,城门就在前面。” 余晚烟也不说话,稳住身体后,调整呼吸,咬着牙继续往城门方向赶去。 自由就在眼前,谁也不能拦住她,包括她自己。 喉咙仿佛被钝刀划过,弥漫着血腥气。人声远去,她听到心脏在急速地跃动。 “余姑娘,余姑娘。” 赵彦和拉住她的胳膊,余晚烟站立不稳,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 赵彦和提醒道:“到城门了,你的状态,自然些。”她的目光太过于坚定,或许会被察觉到异样。 “知道了,多谢。” 一步,又一步…… 余晚烟跨越了城门。 她出来了? 她出来了!她离开了京城! 余晚烟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紧紧跟在赵彦和身边。 走出不过六七丈的距离,她听到后面迅疾的马蹄声不断靠近,喜悦瞬间消散,恐惧涌上心头,手脚冰凉。 “没事,别怕,你变了副模样,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余晚烟点点头,克制着,没有回头。 “我备了两匹马,我们骑马离开,接下来的路线我已经安排好了。” 闻言,余晚烟愣住了,无措地看向赵彦和。 坏了,出了个纰漏!她不会骑马! 她是真的蠢!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居然忘了去学骑马。 赵彦和也愣住了,随即低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他同余晚烟商量的所有离开的过程仅限于京城内,跨过城门后的计划他只说了他自有安排,却忘了考虑余晚烟是否会骑马。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余晚烟躲在树后,警惕着四周。 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你终于来了!喏,之前说好的你的两匹马。” “我原本约了朋友一同离京,他突然有事,需耽搁几日,我就不打算等他一起了。这马,我只需要一匹,另一匹你牵回去吧。” “行吧。诶?我看着怎么像是要关城门了?你快把你的马牵走。我要回去!快!” 一匹马?余晚烟闭了闭眼。她……应该没什么问题,赵彦和呢?这个小古板能愿意? 马贩子收了赵彦和的钱,骑上另一匹马向城内狂奔而去。 赵彦和牵着马过来。 “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关的城门,余姑娘,我们得赶紧离开。” 在赵彦和的帮助下,余晚烟艰难地上了马背。 “得罪了。” 赵彦和翻身上马,将包袱放至身前,隔开两人的距离。 “驾——” 马儿撒开腿跑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风吹红了余晚烟的眼眶,眼睛生疼,她落下了眼泪。 禁锢的气息逐渐散去,象征着权力的繁华城池不断远去,消失不见。 她终于逃离了京城。 与余晚烟的狂喜截然不同的是东宫那边的慌乱紧张。 玄影和流霜在外面候着,没有吩咐,他们不敢贸然进去。良娣因为脸上长了红疹,这两天心绪不佳,罕见地发了火,现在正在里头撒气,他们不愿再去惹她不快。 过了许久,外面有个地方似乎烧了起来。 玄影走到窗边看了看,离这儿不远。他担心外面街道上会出乱子,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若是有不相干的人冲撞了过来,扰了良娣的清静,这就麻烦了。 他回到雅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良娣,外面有宅子走水了。” 里面无人应声。 没听见还是睡着了?玄影加大了敲门的力道。 依旧是没有任何应答。 不妙! 玄影持剑推门而入,流霜跟了进去。 他们只看到林清晓倒在桌子上,没了外衫,双目紧闭,双手双脚都被紧紧地捆着。 那用来捆绑的东西是那么的眼熟,让玄影和流霜的心凉了下去。 玄影冷喝一声,“寒光!” 寒光悄然现身。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事情坏了。 第156章 一具焦尸 “你刚才在外面守着,有没有看到有人从窗户进来?” “没有。” “有没有看到……良娣从窗户出去?” “没有。” “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也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 所以,良娣是怎么突然从这间屋子消失的? 寒光调动暗卫和东宫侍卫在京城内寻找余晚烟,随即又回到雅间,同玄影在屋内四处查探。 流霜将林清晓弄醒问话。 林清晓整个头都湿了,浑身酸痛瘙痒,嗓子更是难受的不行。 她被流霜他们的架势吓到了,惊慌失措,“我什么不知道啊!余晚烟——啊——良……良娣让我道歉,我正写着呢,她,她就站我后面看,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清晓颤抖着低下头。 怎么了?余晚烟失踪了?哈哈哈,最好让这贱人直接死在外头,永远都找不回来。 兴奋之余,她忽然想起那两封信。她没有私自拆信,里面写的内容并不清楚,但那是周聿辞和余晚烟的书信往来啊!余晚烟在江都时可是和周聿辞有一腿的。难道,余晚烟把她弄晕后偷偷私会周聿辞去了? 她该不该揭发他们? 不,暂时先不说,万一这对奸夫淫妇还没私会上呢。到时候这贱人倒打一耙,说自己污蔑她,再指使人来折磨她。 不行,先不揭发。反正余晚烟的把柄在她手里,她也有了威胁余晚烟的资本。 林清晓小心翼翼地抬头询问:“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能走了吗?” 玄影冷声命令道:“带走。” “不!你们不能——唔——”林清晓被堵了嘴,两个东宫侍卫将她提走了。 寒光认真搜寻着,终于隐蔽的角落发现了雅间内的异常。 触碰机关,密道现。 玄影和寒光面色凝重地进入密道查看,不放过一丝痕迹。 密道通往茶坊外的小巷,拐个弯就是街道,那里的人来来往往,有路过的百姓,还有跑去走水现场凑热闹的人,唯独没有他们最想找到的余晚烟。 “如果是被人带走的,那最有可能带走良娣的就是三皇子一方的人,那么良娣现在应该还在京城内。不,还是先关闭城门!以防万一。传令,东宫失窃,封锁城门!” 寒光重返密道,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一抹嫣红,似乎是女子的脂粉。 “根据房间内和密道内的痕迹来看,不像有人强行带走了良娣。玄影,如果是良娣自己离开的呢?” “无论如何,必须立刻找到良娣。审林清晓,还有茶坊的每一个人。” 林清晓最多也就被自己的爹娘温和地问过话,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眨眼的功夫就把她知道的全招了,包括余晚烟和周聿辞从京城到江都的所有往来。 根据林清晓交代的,暗卫很快查到了周聿辞的行踪。 玄影带着人拍马而去。 陈琄本在酒楼喝酒,听到东宫派人封锁城门的消息,一口酒没来得及咽下去,呛得他拼命咳嗽。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他酒也不喝了,杯子一扔,叫嚷着要去看热闹,冲出酒楼。 陈琄一路狂奔,跑出去没多远刚好看见玄影,他一狠心直接撞了上去。 “哎哟喂!怎么骑马的?你撞了人想跑!站住!我的腿啊!” 玄影心急万分,对这种显而易见的碰瓷本不欲多管,见地上哀嚎着的人是陈琄,他只好勒住缰绳,示意后面的侍卫先行过去,寻找良娣。 “陈公子。”玄影弯腰去扶他。 “你骑马不看……啊,是玄影大人啊。呵呵,没事了没事了。”陈琄假装才认出来人,立刻赔上笑脸。 玄影知道他有话要说,凑近了替他看伤。 陈琄揉着腿,压低嗓音,“你是不是疯了!突然下令封锁城门?你让陛下让三皇子怎么想!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告诉我东宫真遭了贼……” “良娣失踪了。” “啊?”陈琄脑子空白了一瞬。他当然知道余良娣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太子临走前的命令他也铭记在心。不管发生什么事,良娣放首位。 “找啊!还不快去找!老天爷啊,保佑良娣平安无恙吧,求求了。” 玄影低着头,看似在查看陈琄的骨头。他小声道:“雅间是良娣之前瞒着我们所有人包下的,最近她借着林清晓同周聿辞有书信往来。刚才已经让人查到了周聿辞今日的行踪。” 陈琄稍微放了心,不是被人带走就好,私会周聿辞至少没有人身危险吧。 啊呸!什么私会。不是,良娣怎么和周聿辞那玩意儿扯上关系的?上一次长公主宴会是周家,这次又是周聿辞。她不知道太子极其厌恶周聿辞吗?怎么还敢和他往来的呀! “玄影,今日之后,你心里要有准备。” 准备什么?当然是突然下令封锁城门势必会让章平帝警觉。从今往后,太子也没有继续在暗处蛰伏的必要。其实准备那么久了,也该走到明处来了。 玄影松开他的腿,朗声道:“陈公子,骨头应当没事,你起来走两步看看。” 陈琄站起来试探着走了走,“能走,呵呵,多谢玄影大人了。” 他作揖正要告辞,一个东宫侍卫匆忙赶来。 “头儿!出事了!良娣她……您快过去看看吧!” 陈琄的脑门仿佛被挨了一棍子。听侍卫刚才的意思,良娣应该是找到了。那还能出什么事啊?受伤了?被人欺负了? 不,他得立刻过去看一眼! 那个方向…… 他随意拉过迎面走来的一个百姓,“嘿,兄弟,那里怎么了?这么浓的烟,隔大老远都能看见,走水了?” “是啊,院子都被烧干净喽。哦,对,现场逮住一个人,你知道是谁不?” “谁?” “就是那个丧心病狂厚颜无耻天理难容的周家周聿辞!喝了个烂醉,往地上一躺,过去灭火的人喊了好几遍都喊不醒,朝他脸上浇了两盆水才把人弄醒。” “啊!”陈琄假装惊讶,“我去凑个热闹。” “诶,兄弟,别别别,我劝你现在还是别过去了,省得惹上麻烦。刚才啊,侍卫把那边都围了起来。你靠近些,我跟你说啊,里面烧死了个人!” “什么!”陈琄伸过去的脖子猛然收回。他这回是真的惊了,脑瓜子嗡嗡的。谁被烧死了?可千万不能是那位啊! “哎哟,烧的面目全非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真是可怜呐。” “你不是说面目全非吗?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姑娘?” “手上戴着个镯子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宝贝,人都烧没了,镯子还好好的,就套那骨头上,哎哟喂,惨呐。还有发簪,从那堆废墟里面还找出来一支簪子,那簪子一看就价值连城……嘿,兄弟,别过去啊!都跟你说了那儿被围了!” 第157章 审问周聿辞 陈琄一言不发地往那处赶去,心里沉重万分,外表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懒散。在认识他的人看来,他是去看周聿辞的。 陈琄的身份暂时不便暴露。他被东宫侍卫拦在外面,只能远远地看着。 周聿辞被扣押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破旧。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这把火,是他放的吗?他不记得了,他喝醉了,他……他完了。太子会为了一个良娣杀了他吗?他不想死啊! 对,否认!否认火是他放的,否认那具焦尸是余晚烟!他没有见过余晚烟,就是这样,他今天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他不知道的…… 尸体损毁异常严重,难以辨认。但那个镯子,那支发簪,那个耳坠,玄影认得,流霜认得,藏在暗处的寒光也认得。就在不久前,这些首饰都戴在良娣身上。 这具尸体极有可能是余良娣。 玄影吩咐侍卫仔细收着带回东宫。 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周聿辞身上,沉声吩咐:“带回去!先审着,别让他死了。” 这个人,必须交由殿下亲手处置。 当务之急是先从周聿辞的口中撬出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将这边的情况迅速带给殿下。 良娣的情况暂时还没有得到证实,东宫的侍卫依旧在京城找人。 如果,如果那具尸体真的是…… 玄影不敢想要是殿下知道良娣出事了会怎样。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里疼爱的人变成了眼下这副黑漆漆的谁也认不出来的模样,殿下怕是会疯。 他抬头望天,默默想着,本来以为在玄清真人进京之后京城的浑水才会彻底搅动起来,没想到,因为另外一种他们都不曾预想过的原因提前了。 周聿辞本来就不是根硬骨头。他原本打算死不承认,结果还没脱层皮,仅仅是挨了几鞭子,就痛哭流涕,哀嚎着交代事情。 “我和余晚——啊!良娣!良娣!我错了!别打了!我和良娣是旧相识,我约她只是想叙叙旧。是她!是她让我掩人耳目,到她安排好的宅子里等她的!都是她的计划,真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啊!你们——啊!别打了……” 寒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继续说。” “我就坐那儿等她。桌上摆着好酒,我等得时间长了,忍不住想先喝点,然后就……醉了。后来,余……良娣来了,把我叫醒了……” 周聿辞醉酒醉的厉害,当时的情况他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浑身的伤口痛得不行,自小养尊处优的周聿辞没有受过这种苦。视线落在染血的鞭子上,他害怕地努力回忆。 “看到她来了,我……很高兴——啊!痛!我们就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记不得了,我真的喝醉了。我就提了在江都的一些往事,她也……挺高兴的。后面,我忘了。反正,突然就起了争执,因为,因为那件事情吧……” “哪件事情,说清楚。” “长公主宴会……”周聿辞难以启齿,快速说了过去,“我们吵了起来。我一时生气,就……” 他心虚地移开眼。 “你做了什么,说。” 周聿辞弱弱开口,“我打了她——啊!我错了!别打了!啊!” “火,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啊!我说!啊!我放的!是她!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一直说那天的事情!那场火,她没死,但是我的事情被爆出来了!她一直说,一直在刺激我!我要她死!啊!” 周聿辞的供词是他自以为的,并非完全正确。 自周家垮了以后,他过得浑浑噩噩。他受不了生活上的落差,受不了别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他常常活在幻想里。他幻想着自己依旧是平阳侯府的公子,幻想着所有人对他马首是瞻,幻想着余晚烟奉承他恭维他仰慕他,幻想着让那些厌恶的人人头落地。 得知余晚烟想和他见面,周聿辞心里得意,他就知道余晚烟对他念念不忘。 他想了好几天他们见面时的场景,他们要说的话语。想的多了,再加上余晚烟准备的酒里又加了点料,周聿辞对那些画面信以为真。 至于争吵的情形,他也记得,只因为余晚烟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字字句句将他深埋心底最不愿提及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将他虚荣与自尊燃了个一干二净。 他恨啊!要是长公主宴会没有走水,他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哪怕余晚烟真的死在那场火里了呢,当时大家肯定只会关注余晚烟,那他也有反应的时间啊,他们周家的事情也来得及遮掩。 一切都毁了! 因为那场火,他没了荣华富贵,成了落水狗。如果余晚烟乖乖的,他就不会想她死了。可她非要提,这能怪谁呢。 所以,一切都是余晚烟咎由自取,他没错! 周聿辞的承认浇灭了玄影和寒光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人证物证皆在,那具尸体,他们看过了,身高也同良娣一样。所以…… 玄影沉默半晌,哑着嗓子对寒光道:“你去把消息传给殿下。” 至于周聿辞,玄影派了人给他疗伤。他务必确保周聿辞活着,等殿下回京后,接下来的,才是周聿辞真正的审讯。 第158章 谢重渊回京 夜色笼罩万物,天还未亮,谢重渊便醒了。 他独自站在屋顶,看着京城的方向。 估摸着还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抵达京城。他与晚晚分开五天了,他很想她。也不知道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跑出去玩,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事情,有没有……想他。 这次章平帝突然派他接玄清真人进京,里面有阮贵妃的手笔。 谢璟衡断了平阳侯府这一条臂膀,加重了阮贵妃的危机感。趁着章平帝病情的反复,利用玄清真人左右帝王的思想,阮贵妃要对他下手了。 是啊,皇帝病重,谢璟衡他们当然得抓紧时机。 接下来,京城太平不了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谢重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寒光?怎么是他? 谢重渊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心头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命令寒光必须守在晚晚身边,不得擅自离开,他怎么会在深夜突然出现在这里? 寒光以最快的速度从京城赶了过来,气息不稳,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他跪在谢重渊身前,低着头,“殿下,良娣她……” 寒光素来不是支支吾吾的性格,此时的犹豫让谢重渊的心彻底悬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了,眼神如刀,死死地盯着寒光。 寒光咬牙将白天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晚晚,失踪了?周聿辞放火,晚晚没能逃出来? 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连在一起,谢重渊又听不懂了。什么意思?寒光说那个被烧焦的人是晚晚? 不可能! 晚晚怎么会去见周聿辞呢,她答应过的,她会在东宫乖乖等他回去的。 “找。” “附近找过了,没有发现良娣的踪迹。根据周聿辞所说——” “给孤仔细找!” “……是。”寒光领命,身影再度融入夜色。 谢重渊木然地看着寒光离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定是他们没有仔细找,认错了人。 心口处传来钝痛,谢重渊用力按向不舒服的地方,一下一下捶打着。 他的晚晚在东宫等他回去。 谢重渊一个飞身从屋顶下去。 “谁!”守着的侍卫被惊醒,看着暗处的身影,亮出了剑。 谢重渊一步一步走近,面容在月色中显现。 “太子殿下。”侍卫惊讶道,收起长剑。 天还没亮,太子不去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谢重渊默不作声,眼神阴冷。 侍卫被盯得不明所以。他怎么觉得,太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没了如沐春风的感觉,反而让人心生恐惧。是他的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吗? 谢重渊陷入了恐慌无措中,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护送玄清真人进京。” 顾不得侍卫的惊讶、疑惑,说完,他转身离去。 玄清真人,呵,谁爱送谁去送吧。 晚晚不见了,他要去找,这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京城里的那些人,章平帝也好,谢璟衡也罢,本就与他矛盾重重,有的甚至可以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斗争迟早要搬到台面上,现在,提前了而已,他无所谓,也不在乎。 侍卫呆呆地看着谢重渊的背影,不敢上前去问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太子护送玄清真人入京是陛下的旨意,明天他们就能到京城了,太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违背旨意的。嗯,一定是他刚才理解错了,太子的意思应该是让他们打起精神,好好护送玄清真人。 那,太子现在要去哪?哦,肯定是睡不着,出去散散心吧。 谢重渊同他自己的亲信说了一声后,便孤身回京去了。 等第二天天亮,看着少了太子,一行人顿时乱了套。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违抗圣意擅自行动过啊? 一行人里,当然有与谢重渊不对付的,他们心里高兴万分,嘿,抓到太子的把柄喽,玩忽职守,等回去后就参他一本! 谢重渊与寒光同时抵达东宫。 玄影急忙迎了上来,“殿下。” “她呢?” 殿下问的是那具尸身还是周聿辞? 玄影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有一人从里面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宋启年怒目圆睁,不可思议道:“太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玄清真人呢!陛下命令你护送玄清真人,他人呢!” 谢重渊并不理会,问玄影,“把她放哪里了?” 宋启年见自己被无视了,气得要命,站在谢重渊面前呵斥道:“太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问话!” 谢重渊越过他,往放着尸体的房间走去。 宋启年紧紧跟上,在后面骂道:“为了个女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封锁城门,丢下玄清真人擅自回来,你还记不记得你要做什么了!你有没有考虑过陛下怎么看你?隐忍筹谋那么多年,因为一个女人,你的计划全毁了!” 谢重渊充耳不闻,快步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迟疑了。 里面的那个人会是谁?万一,万一真的是,他该怎么办? 宋启年还在那骂骂咧咧,“红颜祸水!我看她第一眼就不喜……” 后面的话语被谢重渊一个冰冷的眼神冻住,他终于闭嘴了。 他起初对余晚烟无感,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后来,太子对她超乎寻常的在意让宋启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太子,可以给予女人一点宠爱,但这宠爱应当有限度,不能过了。而且,他凭什么喜欢余晚烟?他应该喜欢梦雨的,梦雨才是他未来的太子妃,才是他该爱的人。 书房那次,宋启年是故意的。他想让余晚烟看到太子真实的性情,他想让余晚烟畏惧太子,他想让太子厌恶一个畏惧他不喜欢他的女人。 成没成功不重要了,反正,现在人死了。 他刚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是惊讶、意外,随即便是欣喜。他急忙赶到东宫,看到侍卫正在查询当时的情况,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在确认女尸的身份。 宋启年看着那具焦尸,心里默默说道,她,必须是余晚烟。 第159章 她不是 谢重渊抓着门框踟蹰了会儿,终是迈开了腿。 屋内的气味并不好闻,谢重渊察觉不到,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片白布上。 掀开白布,白布之下,一具焦黑的尸身躺在那里,手腕间戴着一只眼熟的镯子。 她不是晚晚。谢重渊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除了身高一样之外,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样子。 她不是晚晚,她偷了晚晚的镯子,闯进那间院子,被周聿辞意外烧死在屋里。 她不是晚晚,他的晚晚现在应该在云岚院等他,而不是在这里,她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的。 他的晚晚是那么的美,世间万千娇花、琉璃翡翠都比不过看见他时露出的一个笑容。她会浅浅地抱怨他离开了好久,她会缠着他一起逛夜市,她会在他弹琴时专注地看着他,她不会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所以啊,她不是晚晚,她不是。 谢重渊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宋启年看不下去了,谢重渊的状态比他想象的更糟糕。他以为他突闻噩耗,失去了喜欢的女子,会恼怒,会痛苦,这是正常的表现。总而言之,绝对不该这么平静,平静到几乎没了反应。 “她不是。”谢重渊低声呢喃了一句,神情淡漠,不见悲痛之色。 “玄影。” “属下在。” “找,继续去找。” “……是。” 嗯?他不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宋启年眉头紧锁,沉声道:“她就是……” 谢重渊迅速否认,“她不是。” “所有的证据,身形,镯子,发簪,耳饰,包括周聿辞的供词,全都指向这具女尸是……” “她不是。” 宋启年闭嘴了。反复否认,是在自欺欺人吗?想来他心里多半有了答案,否则为什么嘴上说着不是,眼睛却始终盯着尸体看呢? 宋启年忽然瞪大了眼睛,满面惊骇。 他看着谢重渊俯身就要去拥抱那具女尸。 “太子!你在干什么!”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忙上前用力拉开谢重渊。 宋启年脑袋发晕,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太子他现在已经看不懂了。一具尸体有什么好抱的,他不是不相信这个人是余晚烟吗?他……难道…… “你想用这种方式去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她?你是疯了吗?尸体损毁严重,你辨认不出来的。” 宋启年苦口婆心地劝着,“人证物证都在,这些首饰都是你送她的,你不会不认得。再说,如果这个人不是她,她会去哪?又是谁带走了她?三皇子吗?他带走余晚烟有什么用处?带走她还不如收买她成为眼线。” 谢重渊看着那只镯子,注意到女尸的右手,指骨已经断了。 “她的手。” 宋启年自然也看到了,“一根横梁砸在她手上,骨头,断了。” 谢重渊紧紧握着拳,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丢下玄清真人擅自先回来,陛下定会责罚你,你打算怎么办?你……要去哪?” “审周聿辞。” 地牢内。 周聿辞被绑在刑架上,身上的伤玄影安排人给他妥善治疗过了。 他又饿又困又痛,生无可恋,颓然地站在那里等待未知的命运。 他麻木地想着,既然能给他疗伤,那应该很快就会放他出去了吧。他真不是故意杀死余晚烟的,他只是喝醉了,无心之过。一个女人而已,太子仁义,不会为难他的吧? 又有人过来了,这次是谁? 周聿辞费劲地抬起头,后颈一阵酸痛,他的脖子快断了。 那人从阴影中走来,火光一寸一寸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容,空旷的地牢内顿时逼仄起来。 是,是太子。 周聿辞那双宛若死水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呼吸急促。他缓缓挣扎着,铁链断断续续地发出“哗啦”的声音,显得阴森、诡异、无望。 “殿下,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我当时在气头上了,我没想她死,真的,我只是想吓吓她的,我,您给我个机会吧。” 随着谢重渊的走近,周聿辞的声音低了下去,两股颤颤。幸好有铁链绑着,否则他得趴了下去。 这个人真的是太子吗?怎么和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通身的气势威压更甚于章平帝,只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你确定是她?”谢重渊盯着他问。 声音犹如从地底而来,拽着他直往下坠去。周聿辞人还在那里,悬着的心已经掉落谷底。 “……是良娣。她穿着青色的粗布衣裳,手腕上戴着九转玲珑镯,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长了红疹,虽然有脂粉遮掩,但,还是挺明显的。” 周聿辞的描述与玄影他们说的无二,他确实在那间宅子里见了晚晚。 谢重渊握紧了拳,几乎要捏碎骨头。 “然后呢?你打了她?将她关在了屋里?” 周聿辞犹犹豫豫地开口,“……是。” “你为什么见她?” “是她要见我!”周聿辞激动了起来,竭力将源头往余晚烟身上推,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自己的过失。看啊,都是余晚烟自作自受,如果她不想见他,余晚烟自己就不会死。都是余晚烟的错啊! “殿下,你信我!是她安排好的一切,是她让我等她——啊啊啊——” 地牢内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音尖锐,很快又变得沙哑。 守在地牢口的侍卫面无表情,仿若未闻。 谢重渊对周聿辞用了刑。 他恨自己,明明厌恶周家,为什么不早点将周家人都做了呢,这样,晚晚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周家和阮贵妃多有往来,干的脏事的证据他已经搜集了一些,至于还有的,人落在他手里,他有的是办法。 这一次,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周家的任何一个人,还有阮贵妃、谢璟衡,他会一一收拾。 周聿辞的身前放了两个盘子。 谢重渊吩咐道:“一份送给周乂。曾经的平阳侯,劳苦功高,现在被贬为庶民,日子辛苦,今天给他加个肉菜。” “另一份送到三皇子府上。整天盯着孤,费尽心思,给他也添个菜补补,免得日后撑不住。” 第160章 平静的谢重渊 侍卫稳稳端起两盘刚刮下来的生肉丝儿,快步离开东宫,送菜去了。 “玄影,他刚才交代的谢璟衡伙同周家贪墨巨款谋害人命霸占人妻的事都记录好了?” 玄影将供词呈上。 瞥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周聿辞,谢重渊随意地翻看着供词,开口道:“给他看伤,别让他死了。日子,还长着呢。” 安静的地牢内只余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凌迟着周聿辞仅剩的一丝意识。 他曾以为长公主宴会那日被撞破私情以及之后勤政殿内章平帝的问话是这一辈子最绝望的事情,直到今日,直到面对太子谢重渊的审讯,他才真正意识到何为炼狱。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禁锢于此,绝望无尽。皮肉坏掉,又被治好,反复如此,不得解脱。 哈哈哈,谢重渊,他骗过了那么多人,他们都看走眼了哇。什么君子,简直是人间的活阎王。三殿下,大意了啊! 周聿辞痛苦地想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几不可闻。 谢重渊他很平静,平静地处理着手头的事情,除了玄影和寒光向他汇报查询的情况外,他几乎不再主动提起余晚烟。 东宫以失窃为由封锁城门,在城内大肆搜寻,太子违背圣意丢下玄清真人贸然提前回京,回京后又旷了早朝,桩桩件件都让朝臣们吃惊不已。 三皇子党的人则是激动万分,一下子抓住太子的一堆把柄,他们可得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学,在上面大做文章。 打好满腹的草稿,他们斗志昂扬地奔赴朝堂,却意外看到三皇子面色极为难看,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有官员上前想去巴结,“三殿下,今日太子……” “滚!”谢璟衡怒吼一声。 太子?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恼火。昨天喝酒喝得好好的,府上突然来了个东宫侍卫,端着一盘生肉,趁周围人不备就往他嘴里塞,还逼着他咽了下去,而后告诉他,那是周聿辞的。 呕—— 他又想吐了。 这该死的谢重渊,他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东宫难以安插人进去,得知周聿辞和余晚烟有旧交,他就费了点心思让父皇放了周家。本意是想通过周聿辞去拉拢余晚烟的,结果,周聿辞那个蠢货喝酒喝上头,竟然把人给弄死了。 死了就算了,他至少能看看谢重渊失态吧,结果那疯子居然逼他吃生肉。 呕—— 这一回谢璟衡当着大臣的面在大殿内直接吐了出来。 弹劾太子的奏书像雪花一样飞向章平帝身边,章平帝倒是不生气,他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慢慢尝试着废太子。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谢重渊上早朝了,带来了一颗颗人头,整齐划一地陈列在最前方。 有大臣瞧见后,被吓晕了过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了片刻,随即分成两股势力,一方以谢重渊为首,另一方以谢璟衡为首,双方开始互相攻讦。 下方吵闹,章平帝盯着沉默不语的谢重渊,眼神复杂。此子果真狼子野心,竟然暗中培养了这么一股势力!他非除了他不可!只希望为时不晚呐! 自回到京城以后,谢重渊懒得再做出君子之态,本性显露,手段狠辣,令人胆寒。 如今,他除了处理朝堂上的事,便是整日待在云岚院里。 院子里的陈设依旧,唯独少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时间久了,属于她的气息好像也快要消散了。 谢重渊手里拿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流霜说,他离开京城后,晚晚便开始绣香囊,打算等他回来后送他。 谢重渊记得,去年晚晚答应过要亲手给他绣一个的。一推再推,推到了现在,她终于愿意绣了。只是,香囊尚未绣好,人,却不在了。 京城里,他派人找了,京城外,他也派人找了,毫无音讯。 或许…… 谢重渊不愿再想下去。 近日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画画。 谢重渊本就擅丹青,只是过去他没多少兴趣而已,故而鲜少画画。 自余晚烟走后,他开始长久的失眠。有时艰难入睡后,他便会陷入噩梦中。 在梦里,他亲眼看着熊熊火焰将晕倒在地的她吞噬,她疼醒过来,挣扎着想跑,可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房梁倒塌,砸在了她手上。最后,整个梦境里皆是一片火海。 谢重渊想,那时候晚晚该有多疼呢。 想着想着,心脏便是一阵剧痛,他难以呼吸。 久而久之,他患上了心悸的毛病。 无事可做之时,谢重渊开始画画,每一幅画上都是同一个女子。 画画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地抬头看向美人榻,或是琴案边,或是院子里,就好像他画的人正在那里一样。 他想象着晚晚乖乖坐在那儿,待得久了,无聊了,向他抱怨,问他什么时候能画好,她会要挟他带她出去玩,否则以后不许再画她。 画着画着,谢重渊的心口缺了一块,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填满。 画中的女子灵动娇美,谢重渊看着她,终于能看到世界的一点颜色了。 他将画好的画一张一张仔细收了起来,不许任何人碰。 那具尸身,谢重渊最终还是安葬了。 宋启年来找过他,彼时他正守在尸身旁边。 宋启年推门而入,封闭的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宋启年神情未变,他上过战场,见过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尸体,这味道,他不怕。可看到谢重渊那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他怕了。 宋启年劝他让余晚烟入土为安,好说歹说,说得嗓子冒烟都没能说服谢重渊。 最后他还是想办法找来玄清真人,让玄清真人说动谢重渊安葬余晚烟。 人是下葬了,可是谢重渊的魂呢? 宋启年看着始终平静的谢重渊,万分恼火。 除了汇报查询的结果,没人敢在谢重渊面前提到余晚烟,毕竟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包括他也是。 现在谁都知道,曾经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彻底一去不复返了,留下的是冷漠无情手段残暴的太子。 京城内,人人自危。 第161章 在刘家村安顿 谢璟衡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从余晚烟死后,谢重渊像一条平静的疯狗,逮着他就咬,他不断损兵折将,都快被逼疯了。一时间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重渊的势力不断扩大。 好在他身后有阮贵妃为他筹谋,章平帝为了对抗谢重渊,也是全力支持他。由此,皇权的争斗彻底拉开帷幕。 对于京城的紧张局势余晚烟完全不了解,她和赵彦和开启了逃亡之路。 最开始她还在担心两人共乘一骑,赵彦和会不会很为难,虽然这近一年内两人几乎没见过面,但那三尺距离她可是记忆犹新。 当赵彦和果断上马后,她松了口气。一路上都规规矩矩的,腿麻了,背僵了,也不敢动弹一下,生怕多触碰到一点就将身后那人逼下马去。 余晚烟也不多问他们要往哪里走,她全身心地信任赵彦和。对于路线,对于各地的情况,赵彦和要比她了解的多。 连续赶了五天路,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再不好好休息,马也要累死了。 丛林间,余晚烟靠着树席地而坐,马儿在一旁吃草。 时刻担心后面有追兵,紧张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些。 入目的是辽阔的旷野,不再是那四方天地。余晚烟深深地呼吸着,满满的自由的味道驱散了疲惫。 赵彦和递了个包子过来,又退开两步,这才坐下。 余晚烟失笑,也不知道这么守规矩的人是怎么下定决心将她带离京城的。 “后面我们要一块儿走,还是分开?” “一起。”赵彦和低头看着脚边青草,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是女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有我在,也好护着你些。” “那你怎么办?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准备参加科举,想必是有别的打算了,我跟着你,会不会耽误你去做正事?” 没有赵彦和,余晚烟现在还在东宫那座囚笼中,他帮她做得够多了,即使赵彦和想偿还祖父当年的恩情,也完完全全够了。 “暂时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还是先护你安全吧。我不参加科举是因为不喜欢,纠结了这些年,一来是因为这是我母亲一生的愿望,二来,是不想辜负老师的教育之恩。现在想明白了,我不该将自己困在他人的执念里。余姑娘,多谢你了。” 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余晚烟差点背过气去。她什么都没做,当初就劝过赵彦和几句话,这声感谢,她受之有愧。 “我有点累了,眯一会儿,走的时候喊我。” 余晚烟转过头去。 心里装着事,眼睛闭了好一会儿也没睡着。 她又转过来,看向赵彦和,“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陷害周聿辞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过了,愧对于祖父的教导?” 赵彦和避开她的目光,依旧盯着脚边的青草,开口道:“我信你,虽然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可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被全然地信任,余晚烟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赵彦和接着道:“你是个很好的……” 姑娘两字在舌尖打了个转,被赵彦和咽了回去,有些亲近,有些奇怪,他改口道:“很好的人,老师将你教得很好。一个行为不能断定是非对错,要看其前因后果。你不是个会轻贱无辜者性命的人,想必是他曾经做了错误的事情才让你下此决定。要是老师知道了,不会怪罪于你的。” 她抱着膝盖,喃喃道:“我很好吗?可是,我觉得这几个月下来我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了。” “你没有变,至少在我看来,你还是当初的那个你。只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人,必须要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有时候,有些决定,也是形势所迫。”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赵彦和素来循规蹈矩,此次谋划带着余晚烟逃离东宫可谓是一生中最离经叛道的一回。可是…… 他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铺在青草地的素色裙摆上。 被林家苛待,被当做物品交换,逃出林家,被追杀,遇太子,被带回京城,卷入皇权争斗,被逼入东宫……赵彦和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是想到,心口就很闷。 真正心中有愧的人是他,他愧对于余晚烟。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在老师去世后坚持找到她,将她带离林家,是不是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她本该自在的按自己的心意度过这一生的。 担心假死没能瞒过谢重渊,东宫派出侍卫在外搜寻,余晚烟和赵彦和不敢在同一个地方长期停留,每到一处,待上半个月一个月便会离开,兜兜转转就这么半年过去了。 余晚烟也留意着京城的动向。她知道自谢重渊回到京城之日起,同谢璟衡的争斗彻底摆到了明面上,京城内的朝臣纷纷公然站队。 这与她预料的大差不差。 皇帝病重,玄清真人入京,阮贵妃一定会开始行动,再晚,或许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皇权的争斗从京城蔓延至地方。地方官员的拥护,军权的归属,在这场争斗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就在谢重渊和谢璟衡争锋相对之际,晋国边境开始频繁受到外族骚扰,南方、西部、北境,摩擦不断。 赵彦和带着余晚烟最终在沧州的刘家村安顿下来。 在北上途中,有一名萧县的旧相识方庭岳加入,同他们一起到了刘家村。 “世界纷纷扰扰,还是这偏远的小山村好啊!”方庭岳感慨着,将外头挂着的腊肉都提进屋去。 “姐,赵大哥应该也快回来了吧,等他回来后,我再去砍些柴回来。这天冻得个要死,现在没什么风,我得多弄些柴火,起风了,我才不愿意出去呢。” 方庭岳是知道余晚烟的底细的,不方便喊名字,假名喊着怪怪的,因为比余晚烟小了半岁,索性直接称呼她姐。 两人正说着话,赵彦和推门进来,一手抱着刚买的粮食,另一手抱着琴盒。 第162章 阴差阳错 “什么好东西?”方庭岳伸长脖子凑过来看,“古琴啊,你买的?给我姐的呀?” 他对这类东西向来没兴趣,收回目光向外走去,“砍柴去喽。” 余晚烟笑问:“你怎么想到买琴了?” 赵彦和头也不抬地摆弄着古琴,“我记得你在萧县的时候挺喜欢弹琴的。这半年来,我们一直不停换地方,带着琴不方便,现在在这里暂时安定了下来,就想着买把琴。” 余晚烟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调试琴音,“可惜了,认识你那么久都没听你弹过曲子。” 她看着赵彦和右手上狰狞的疤痕,目露惋惜,祖父曾称赞过他琴艺超绝,只是方庭岳说他的手在两年前受伤后便不再弹琴,写的字也远不如从前。 “你想听什么?” “诶?”余晚烟有些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 “受了伤,琴弹不好,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弹。” “你随意弹,你弹什么,我听什么。” 赵彦和略一思考,指尖触碰琴弦。 是《广陵散》。 余晚烟对这支曲子很熟悉。她越听表情越怪异。赵彦和的手受过伤,好不了,曲子弹得并不好,可从那断断续续中,余晚烟感觉到了一丝遥远的陌生的熟悉。 怎么和周聿辞弹得有点像?不,甚至可以说很像。 余晚烟只听周聿辞弹过一回曲子,后来他手受了伤……怎么两个人都是手受了伤,算算时间,好像都是在差不多的时候伤着的。 心底的疑惑百转千回,她犹豫开口:“你的伤……” 赵彦和淡淡一笑,“弹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我听方庭岳提过,两年前你离开徐州办事情,后来他娘身体快撑不住了,他写了封信催你回去,回了徐州以后发现你的右手受了重伤。所以你的手是在外面伤的?” “是。” “在哪里受的伤?” 赵彦和愣神,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在江都。” 意料之外的答案,余晚烟惊得起身。 两年前赵彦和去过江都?那……两年前他们有没有见过的可能? 这个疑问生出后,更多的猜测冒了出来。 赵彦和的琴音和她两年前在江都时听过的那么像,他给她的感觉也符合她当时的猜想,有风骨,澄澈,干净。所以,那支曲子会不会压根就不是周聿辞弹的? “你在江都时弹过琴吗?弹过这支曲子吗?”余晚烟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想要确认一个答案。 赵彦和不明所以,认真答道:“弹过琴。至于有没有弹过这支曲子,不太记得了。” 那时他身上带的盘缠不多了,替人修琴赚些银两,应他们的要求,确实弹过曲。 余晚烟心底不是个滋味。 她基本可以认定是周聿辞那混蛋骗了她!她照顾周聿辞,帮周聿辞的手上药时,分明察觉到他的伤势似乎没有那么严重。 那人渣说他的手弹不了琴了,一是想要她的愧疚,他为她受了伤,手毁了,是她欠了他,二嘛,呵,就是以想此为借口再也不弹琴,好教她发现不了自己认错了人! 余晚烟气得牙痒痒。一墙之隔,要是当初她不犹豫,直接敲门进去主动询问,有些错误兴许就可以避免了。 “那你的手又是何时受的伤?” “在离开江都之前,有一天夜市,发生了意外。我看到街道一旁有东西突然倒下,那里正好站着两个人,就过去挡了一下。休息了两天,收到方庭岳的来信,我匆忙赶回徐州。” 赵彦和似陷在了回忆里,没注意到旁边的余晚烟面色苍白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两人是谁吗?” “不认识。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他们兴许是……总之,我过去后,那男子也注意到了,抬手替身前的姑娘挡了下,我瞧见他的左手好像被划破了。” 对上了!原来那一回救了她的人是赵彦和。周聿辞真是个无耻的混蛋!余晚烟气得发抖。假冒弹琴的人,假冒她的救命恩人,因为贪图她的美色,欺骗她,带她到京城后,因为畏惧周玉寒,将她藏着掖着。 余晚烟想笑,她脑子到底是有多蠢,眼光到底有多烂,才会在那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相信周聿辞。 赵彦和……余晚烟万分愧疚,他的手该怎么办?他帮了她那么多,可她却几乎毁了他。 “对不起。”余晚烟低声道歉。她觉得自己无用极了,她只会些赚钱的技巧,只够养活自己,而这些却无法换回赵彦和健康的手。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赵彦和不明所以,他怔怔地看着她。 电光石火间,他反应了过来。 原来,他们本有机会更早地相识。可命运之绳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被风吹动,错开了。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没有坚持,五年前,两年前,两次,他们都错开了,以至于余晚烟被迫走上了不得自主的路。 该道歉的是他,有负于老师。 好在,如今他总算将她带离了东宫。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赵彦和叹了口气,开口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我得……离开了。” “什么?你要去哪?”余晚烟还在思考有没有办法让赵彦和的手恢复,便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赵彦和认真道:“有件事我要去办一下,那是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半年内……半年我应该能回来。这段时间里,让方庭岳保护你。他身手还不错,刘家村偏远、安宁,他能护住你。” 他早就计划好了,所以提前让方庭岳过来。方庭岳年纪不大,但为人靠谱,他信得过他。 至于他即将要做的事也不完全是因为余晚烟,最开始他想的就是走父亲走过的路,只是被母亲阻止了,他才选择读书。 后来,为了替余晚烟弄到假身份,他欠下人情。巧的是,那个人现在要他做的事与他一直想做的事刚好重合。 第163章 余音绕梁的余,雨晴烟晚的晚烟 赵彦和走了。 走之前答应每个月都会寄书信回来,余晚烟一直盼着。 她数着日子在过,冬去春来,待到六月,最晚到六月,赵彦和就会回来了吧。 刘家村远离尘世,余晚烟只知道外面的世道很乱,具体乱成什么样她并不清楚。方庭岳每次去镇上后很快就会回来,也不与她多说。 章平二十五年十二月,胡人组织军队开始入侵中原,谢璟衡亲信镇守西域,同胡人作战。 章平二十六年三月初,南诏联合周边部落对晋国发动战争,太子谢重渊亲率大军南下平定南诏。 章平二十六年三月中旬,南方四个州县河水决堤,房屋被淹,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调动人力物力前往赈灾; 章平二十六年三月底,北方定远侯突然叛乱,伙同已经打到睢城的胡人一同攻打晋国。 睢城若是城破,后面数个州县的几百万百姓将无力抵抗叛军与胡人。 几个月下来,睢城的人力物力渐渐消耗殆尽,而朝廷并无增援。 章平二十六年六月底,平定南诏后本该班师回朝的谢重渊突然现身掖城,一剑斩杀掖城守将樊知,率军前往睢城。 物资严重匮乏的睢城死守六个月,终于等来援军。睢城解围之时,偌大的城里剩下的兵民不足千人。 章平二十六年七月底,谢重渊平定镇北侯叛乱,将胡人打退。 …… 守城的那半年过于惨烈,战死的睢城主将李训及其麾下谋士赵彦和毁誉参半,尤其是提出守城计谋解决粮食问题的赵彦和更是遭到了大量文人的攻讦。 抨击他的人认为他歹毒,丧尽天良,睢城百姓几乎是毁在他手里。称赞他有功的人则认为守住睢城,就守住了后方的大片土地和百姓,赵彦和以一城换来了小半个晋国的安宁。 谢重渊看着赵彦和残破腐烂的尸身,心下惋惜,吩咐下面的人将他好生安葬。 赵彦和,他记得,他在东宫见过他一面,这是个极有才学的文人,可惜不愿入仕,只想游历山川,做个闲散人士,谁承想居然来了睢城,并且守住了睢城。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谢重渊都很欣赏他。 至于那些谩骂赵彦和的话,谢重渊嗤之以鼻。要是睢城没能守住,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玩意儿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耍嘴皮子? 睢城的事务安排的差不多了,谢重渊打算即刻返回京城。 树荫底下,他不大舒服地按上肩膀。从南到北,连续作战,旧伤未愈。 隔着一堵墙,他听到两个士兵在交谈。 “赵彦和他配吗?那么多人骂他。” “守住睢城,他怎么就不配了?行了,殿下让我们将他好生安葬,你说,把他葬哪儿?” “他是徐州人,葬老家啊。” “我当然知道葬徐州了,问题是葬徐州哪里。他无父无母,也没妻儿……” “诶,我之前无意间听将军说过赵彦和之前是在萧县的,以为他前年去京城是为了科举入仕……” 听到萧县,谢重渊微微侧目,一旁是灰突突的矮墙。他想,他的晚晚以前也在萧县生活过。前年,晚晚也是前年离开萧县到的京城…… 正回忆着,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两位军爷,在下闻青,徐州人,是来这边做生意的,这大半年来被困在睢城。我听闻赵彦和赵参谋……”男子顿了顿,接着道:“不知我能不能把他带回徐州安葬了?” “你认识他?和他什么关系啊?” “我和他都跟过一位老师学习,不过不是同一时期,他不认识我。当年老师就很喜欢他,同我提起过他。毕竟也算同门情谊,所以,我就想着……” “嚯,教出赵彦和的人!你老师谁啊?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他家里还有谁?听到得意弟子战死,恐怕会很难过吧。” 谢重渊本无意再听下去,准备离开,可男子的话生生将他定在了原地。 “老师姓余,徐州人,五年前去世了,只有一个孙女,听说去了江都,后面就不清楚了。” 谢重渊面色隐隐发白。晚晚的祖父也是五年前去世的,他们也是徐州人,后来晚晚也去了江都,太巧了…… 待谢重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三个人面前。 两名士兵本在同闻青闲聊,眼前突然冒出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太子么。 他们急忙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闻青一愣,跟着行礼。 “你老师的孙女叫什么名字?” “姓余,名晚烟。” 谢重渊顿时心口一痛,他忍着喉间的涩意,问:“哪个余?哪个晚烟?” “余音绕梁的余,雨晴烟晚的晚烟。” 第164章 晚晚还活着! 闻青不知道太子为何会问起余晚烟,他跪拜在地上,想到太子如今的威名,又思及赵彦和的糟糕舆论,忍着心底的惧意,为赵彦和求情。 “赵参谋在徐州有才子之名,他是个真君子,绝不是那些人口中的丧心病狂、无情无义之人——” “你见过你老师的孙女?赵彦和又是否与你老师的孙女相识?” 闻青讶异于谢重渊一直追问关于余晚烟的事情,他不敢去问,只得老实回答着。 “她很小的时候草民见过,至于赵彦和,草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初草民离开徐州之前见过老师一面,老师年迈,他对草民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余姑娘,他在考虑以后要不要将余姑娘托付给赵彦和,只是想到两人非亲非故,男女有别,后来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晚晚和赵彦和认识吗? 他们离开后,谢重渊独自站在太阳底下思索着这个问题。刚才的那些话搅的他的思绪成一团乱麻,却又将那些琐碎的信息隐隐串联了起来。 赵彦和前年十月到的京城,他不愿入仕,后来在七弦阁做修琴师。他来京城真的只是为了游历吗? 七弦阁。 去年三四五六月,宋双栖多次带着琴进出七弦阁。她最开始去七弦阁是因为要买琴,而她买琴正是晚晚陪着她去的,那时,赵彦和已经在七弦阁了。 他们认识吗?他们见过面吗?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有,他和晚晚在萧县的时候,分别都住在哪里? 刚才那个士卒说,赵彦和是去年夏天离开的京城,年底来的睢城。 这半年里,他又在哪里? 如果赵彦和认识晚晚,知道晚晚被人害死了,按照他的性格,会什么都不做吗? 谢重渊头痛欲裂。 “寒光!去查,去查赵彦和,把他的过去全都查清楚了。再让人去查宋双栖。” 寒光走后,谢重渊呆坐半晌,忽然捂住眼睛,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睢城不便久留,谢重渊回到京城以后,使出雷霆手段,迅速将晋国北方的军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寒光也忙得要命,他奉命去查赵彦和,越查越心惊。 赵彦和与良娣在萧县是邻居!就隔了一堵墙!而且赵彦和特意去遮掩了这段信息!为什么?心里有鬼啊! 再查下去,赵彦和比良娣晚了一个月到京城,却是在良娣出事的那天离开的京城! 赵彦和从不与女子走近,在开京城后,身边……多了一个名叫张因的女子!现在这名女子正在沧州! 寒光将他查到的东西一刻不敢耽搁地呈给谢重渊。 谢重渊一字一字,读得缓慢又认真。 寒光在一旁默默站着,大气不敢出。 良久,谢重渊死死地捏着信纸,低笑出声。 “晚晚,原来你还活着,哈哈哈,好一招假死金蝉脱壳,好一个——咳咳咳——” 谢重渊猛烈地咳嗽着,一丝鲜血从唇角缓缓滑落。火光下,阴郁的面容越发诡异,令人胆寒。 为什么要离开他?关于离开,晚晚筹谋了多久?看着信上的内容,谢重渊无论如何都无法骗过自己晚晚是被迫离开的。 寒光担忧道:“殿下,您的身体……” “立刻备马,去沧州,孤要亲自接她回来。” 东宫的一行人连夜出发,奔赴沧州。 刘家村内一派寂静。 五个月前,沧州疫病爆发,五月蔓延至刘家村,六月底,余晚烟病倒了,反反复复地发烧咳嗽了一整个月,方才好转。 “方庭岳,说好的半年呢?都快八月了,赵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还是没有来信吗?说是游历,要编纂一本书,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头几个月还记得写信,现在倒好,直接失联了。” 余晚烟趴在桌上,虚弱地抱怨着。 方庭岳背对她坐着,沉默片刻后,忽然起身,“我去外面打点水。” 余晚烟喊住他,“诶,你等下,你的嗓子怎么了?怎么哑了?” “我没事,你听错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红成这样,是没休息好吗?”余晚烟站在他身前,打量着他的神色,“还是你照顾我那么久,也病了?方庭岳你快坐下,有没有发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累,没睡好。”方庭岳别过脸去错开她的目光,“我去打个水。” 他向屋外走去,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唤了声,“姐。” “怎么了?” 他犹豫片刻,说道:“打完水,我去休息会儿,有什么事你喊我。” 他大步跨出屋门,神情悲戚。睢城战役,太过于惨烈,余晚烟的身体才刚刚好起来,如果知道了,恐怕又要病倒。赵大哥不在了,日后他会替赵大哥保护好余晚烟的。 八月,方庭岳还是病倒了。唯一幸运的是,他没有得疫病,只是普通的发烧。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群山朦胧,空气里依旧闷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夜晚。 余晚烟端着一碗药拿着一个香囊走到方庭岳屋里,打趣道:“方庭岳,翠翠是不是喜欢你啊?瞧这香囊绣得真好。” “没这回事。”方庭岳将药一饮而尽,“她自己落下的,我现在去还给她。” “大晚上的,你还发着烧呢,去还香囊?” “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方庭岳拿起香囊就往外走。 “你可以等天亮了再去啊。” 眼看着喊不住人,余晚烟拿起柜子顶上的一把伞走出去,“方庭岳,可能会下雨,本来就病着,你把伞——” 第165章 跟孤回京 大风四起,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雪白的衣袂无声飞舞着。 手中的伞掉落在地,寂静中沉闷的声音砸在心头。余晚烟面色苍白地看着站在前面的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谢重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色中,谢重渊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听着她在屋内说话的声音,看到她拿着伞低头走出来,谢重渊贪婪地注视着,舍不得眨眼。 真好,他的晚晚还活着。 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渗出浓烈的情绪瞬间将她吞没,余晚烟本能地想跑,可双脚仿佛被粘住一般,她迈不开步子。 “晚晚。” 低哑的声音融入夜风将她包裹住,余晚烟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她急促地喘着气,任由潮湿的尘土沾上裙摆。 谢重渊会怎么做?会像曾经对付地牢里的犯人一样对付她吗?那残缺的躯体那蠕动的血肉余晚烟记忆犹新,她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吗? 余晚烟不了解皇位争斗的具体情况,但从谢重渊带领那么多人突然出现在刘家村来看,晋国如今多半掌握在他手里,他不用再顾忌自己的势力被章平帝忌惮。 “晚晚,过来,孤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渴望在叫嚣,谢重渊死死克制着拥她入怀的冲动,朝她伸出手。 余晚烟摇着头,撑着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挪着。 “没听清孤说的话吗?还是——”谢重渊眸色愈加晦暗,顿了顿,道:“你以为这次还会有人来帮你逃走?比如,赵彦和?” 在查清赵彦和同余晚烟的关系之前,谢重渊对他是欣赏,是惋惜,在了解到他做过的事情后,谢重渊对他便是满满的憎恨。 是他,将晚晚从他身边偷走,藏了起来。是他,害得他与晚晚分开了十三个月。 十三个月里,他被痛苦和思念折磨着,赵彦和倒好,谢重渊想起信上写的“举止亲近”这四个字就恨不得命人立刻去徐州将赵彦和给挖出来。 陡然听到赵彦和的名字,余晚烟惊惧不已。谢重渊能找到这里,必定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赵彦和…… 她看到谢重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她听到谢重渊冷漠开口的声音。 “晚晚,他已经死了,跟孤回京。” 闪电划过,照亮她失了血色的容颜,惊雷落下,余晚烟几乎快支撑不住地倒下去。 赵彦和……死了?谢重渊杀了他! 她的眼里有惊恐有痛苦,唯独没有看见他的欣喜。她再一次摇头后退的动作激怒了谢重渊,谢重渊冷笑一声,“亦或是,你觉得这个废物能带你走?” 随着他话音落下,玄影将方庭岳丢了出来,一柄长剑抵在方庭岳的脖颈间。 方庭岳鼻青脸肿地跪着,穴道解开,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费劲地挤出几个字,“别管我——” 长剑靠近一分,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住手!”余晚烟失声惊叫,“与他无关!他什么都没做!你放开他!” 玄影的剑往旁边挪开一寸。 谢重渊盯着她,伸出的手始终没有落下。他在等,在等余晚烟主动向他走来。 “不仅是方庭岳,还有整个刘家村上下四十一口人,他们藏匿你,就是死罪。差点忘了,还有宋双栖。呵,晚晚,你说孤该怎么杀了这些人?一剑刺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你见过宋府地牢——” “够了!我跟你走!”余晚烟崩溃出声,“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我求你,我求你放了他们。” 她的眼泪不断滚落,谢重渊看得分明,伸出的手紧紧握住,青筋暴起。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在意别人? 谢重渊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他离开东宫之前一切分明都还好好的,晚晚会主动亲近他,会对他笑,可现在她对他只剩下了疏离、抗拒、怨怼。 抵达刘家村之前,谢重渊想了一路,在这分开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在他被痛苦和思念折磨到发疯的时候,晚晚有没有想过他?哪怕是一点,她有想过吗? 胸口处又是熟悉的心悸,谢重渊的脸色也苍白了些许。忍耐几乎到了极限,他再次提醒:“晚晚,我的耐心有限。” 余晚烟掌心重重划过地面,细小的石子嵌入,丝丝疼痛终于唤回了力量,她狼狈地站了起来。 只要过去了,她就会永远告别自由的生活,落在谢重渊手里,他不会再给她第二次逃离的机会。 她不愿意。可是…… 余晚烟无力地扯扯嘴角。她还能怎样呢,她逃不走的,整个刘家村已经被谢重渊的人包围了,看的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他的人,他们谁也逃不走。 赵彦和死了。余晚烟心口刺痛,痛得她脸色更加惨白,在夏季的夜风里,她摇摇欲坠。 方庭岳的生死、刘家村四十一口人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间。谢重渊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杀人的事,他做得来。 余晚烟麻木地迈开腿,终于往前走了一小步。 谢重渊再也按捺不住,一个闪身到她跟前,将她紧紧抱住。 够了,即使是一小步也够了,剩下的他会走完,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谢重渊低头去吻她。 余晚烟颤抖得厉害。她没有走过去,是谢重渊失了耐心走过来的,他会杀了方庭岳他们吗? “放了他们,我求你,放了他们吧。” 她的声音飘散在惊雷声中。 谢重渊置若罔闻。快下雨了,晚晚要是淋了雨会生病,他得尽快赶回营帐。刘家村这个地方,他厌恶,憎恨,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谢重渊将余晚烟打横抱起。 他没答应!他要杀了他们吗!余晚烟瞳孔骤然紧缩,扯住他的衣襟挣扎着,“我答应了跟你回去的!你别动他们!殿下,我求你了!” 谢重渊不解,为什么明明在他怀里了还要想着别人呢? 他按了她的穴道,凄厉的声音一顿,余晚烟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第166章 她有孕了? 终于在大雨来临前,一行人赶回营地。 余晚烟睁眼时,谢重渊正好抱着她下马。 她病了一个月才好,方才在马上颠簸了那么长时间,胃里不舒服,想吐。可她的身体被谢重渊控制着,动不了。 谢重渊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进了营帐,将她放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去吻她。 刚触碰到,余晚烟便急着偏头躲开,她侧着身子干呕了一下。 谢重渊眼神一暗。被他触碰就这么恶心吗?一年未见,晚晚竟然开始排斥他!为什么?是谁改变了她?还是,她在为了谁避他如蛇蝎! 种种猜测滑过,怒意翻滚,他顾不得心口悸痛的加重,掐住余晚烟的下颌,将她拽过来禁锢在怀里,狠狠吻了上去。他思念的、渴望的、珍爱的重新回到了身边,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人存在,他们会是彼此的唯一。 余晚烟呜咽着捶打他的胸口,眼尾泛红,沁出了泪珠。 她惊惧于谢重渊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自由安宁的生活,惶恐于方庭岳宋双栖还有刘家村上下一众人被她连累,生死不知,又痛苦于赵彦和的死。 为什么?明明她是罪魁祸首,谢重渊为什么这么快杀了赵彦和? 她恨死他了,也恨死自己了,她一点都不想触碰到谢重渊。 余晚烟奋力地想挣脱,可腰身被死死扣住,谢重渊抱着她,几乎要将她嵌到身体里去。 泪水落下,甘甜的吻变得咸湿苦涩。谢重渊理智逐渐回笼,瞧见了她汹涌的怨恨。 愣怔间,手上的力道一松,余晚烟趁机推开他,退到一边。 种种复杂强烈的情绪交织,搅得她胃里无比难受,余晚烟再度侧过头干呕起来。 她本就虚弱,经过大病一场,身体更加不如往日,虽是盛夏的天气,前几日来月事,小腹始终一片冰凉。即使现在月事结束了,她的手依旧习惯性地捂住肚子。 他就这么让她觉得恶心?谢重渊看着她干呕,恼火异常,抬手就要去拉她。 目光落在她捂着小腹的手上,他不由得愣了下,瞳孔骤然紧缩,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浮现。 谢重渊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浮现,眼里仿佛淬了毒,死死地盯着余晚烟的肚子,惊怒不已。 他咬牙切齿道:“余晚烟!你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谢重渊快步走到营帐口,大喝一声:“负雪!” 他铁青着脸向余晚烟走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拽向床边。 余晚烟不明所以,不知道谢重渊为什么突然开始发疯,被他眼里的怒与恨惊到,心生畏惧,一时忘了挣扎。 负雪是东宫暗卫,擅长医术。她原本和其他暗卫侍卫一起在远处守着,听到太子唤她,不敢耽搁,迅速前来。 营帐内万分压抑。 谢重渊盯着余晚烟的肚子眼都不眨一下。万一真的有了怎么办?晚晚,他舍不得罚,那个男的,他一定会将他找出来,然后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至于孽种,能不留绝对不留…… “殿下。”负雪站在床榻前,不知道是谁受了伤需要她医治。 “给她把脉,看她……”谢重渊顿了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否有孕。” 负雪头皮发麻。殿下才找到良娣,良娣要是有了,那个孩子绝对不可能是殿下的。而且,小腹平平,赵彦和离开八九个月了,也不会是他的…… 负雪掩下心底的震惊,面不改色地上前。 谢重渊话出口的同时,余晚烟也愣住了。她,有孕?她怎么不知道! 胳膊被牢牢按住,她动不了,余晚烟抬腿就去踢谢重渊。 谢重渊不躲不闪,任由她踢着自己。 “滚!别碰我!”余晚烟气愤不已,“有没有都与你无关!你放开——” “余晚烟!”谢重渊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眼底猩红一片。 什么叫与他无关?晚晚想和谁有关?赵彦和?方庭岳?还是刘家村的某个男的?亦或是其他人? “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如果不想把脉,可以,方庭岳就在外面,刘家村离这里也不远,我现在派人过去,把这些和你接触过的人一个个都杀了。哦,还有,还有你来刘家村之前遇见的人,曾经在徐州生活时遇见的人,在东宫陪过你的宋双栖……” “你够了!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身孕吗?没有!我告诉你,我没有!”余晚烟几欲崩溃,她知道谢重渊冷血无情,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疯,这么滥杀无辜。 谢重渊依旧坚持,“负雪,把脉。” 指尖搭上手腕,负雪不敢马虎,认真地把着脉。 不过片刻,她收手,道:“良娣并无身孕。只是身体虚弱,回京之后需得好好调养。” “下去。” 负雪出了营帐,又待得远远的。没有谢重渊的吩咐,他们谁也不敢靠近。 得知余晚烟没有身孕,谢重渊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至于调养身体,东宫内什么补品都不缺,等回去后慢慢养起来。 “晚晚,你说会等我回去,可你却私自离开了,一走就是那么长时间。这一年多,你见过那么多人,又与他们一起接触过生活过。晚晚,你骗过我,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真,我只是太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余晚烟看着营帐顶,平静无波。随谢重渊怎么想她,觉得她满口谎言也好,水性杨花也罢,她无所谓了。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 “放了他们。” 谢重渊并不答话,只是低头去吻她。 这个吻从她的唇间慢慢滑至耳后,余晚烟听到他低声说了“好”。 谢重渊放过了方庭岳他们,那……赵彦和呢?谢重渊真的杀了他吗? 余晚烟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赵彦和——” 这三个字刚说出口,耳垂就被谢重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道红痕。 “晚晚,我说过,他死了。宋双栖、方庭岳现在都还活着,唯独赵彦和,他死了。” 第167章 我疼 “不可能,你在骗我是不是?赵彦和他是无辜的。你既然能找到我,那你一定查清了赵彦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才学出众,是个真君子——” 话语淹没在唇齿间。 谢重渊吻得凶狠。 赵彦和赵彦和赵彦和!晚晚都提了多少遍这个名字了,却一次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凭什么!他喜欢晚晚的声音,喜欢晚晚对他说话,可他不喜欢晚晚一次又一次地提别人,尤其是这个赵彦和! “晚晚,你身边的人是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以后别再提他。” 衣裳被撕碎,余晚烟麻木地躺着。谢重渊不屑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所以,赵彦和是真的死了。她的朋友,那个如兄长一般照顾她爱护她的赵彦和,死了。 痛苦难捱,任由谢重渊在她身上作乱,余晚烟双唇紧闭,不愿泄露出一点声音。 她以为,谢重渊为了争权,会拉拢各路人才巩固自己的势力。赵彦和有才学,谢重渊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下子就杀了他,至少不应该在找到她之前就杀了他。 或许,她从未真正看清过谢重渊吧。也是,汲谙那个疯子教出来的人,她又怎么能看得透呢。她错的离谱。 时隔那么久终于又占有了心心念念的人,谢重渊本该觉得满足。可是,那双空洞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欣喜化为虚妄,他好像拥有了一切,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抓住。 晚晚的眼里没有他。 她在想谁?赵彦和吗? 她在他身下还在想着别人! 谢重渊不由得发了狠。 他终于如愿看到他的晚晚眼底荡起波澜,丝丝水雾中浮现他的影子。 细碎的呻吟险些溢出,余晚烟几乎承受不住,她死死咬着唇,忍耐着。 嘴唇破了皮。谢重渊眼底的墨色弄得化不开,低头去吻她。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彼此的唇齿间,谢重渊唇上的那抹红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余晚烟的。 时间过去许久,谢重渊依旧不知疲倦。 余晚烟疲惫不堪,她真的快撑不住了,好累。身体累,心更累。 她闭上眼,脑袋昏昏沉沉,在意识快要消散之际,她忍不住开口求饶,声若蚊蚋。 “谢重渊,我好疼。” 缥缈的话音刚落,身上的力道骤然一轻。 余晚烟紧锁的眉头松散开,恍惚间有东西滴落眉心,沿着那柳叶眉滑向一侧。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晚晚,我也疼。” 听到余晚烟喊疼,谢重渊没再继续下去。将他们的身子都擦拭干净后,就抱着余晚烟歇下了。 营帐外,玄影双手抱臂,打量着被扣押起来的方庭岳。 寒光走到他身旁,“殿下之前不是让你废了他的胳膊吗?怎么还不动手?” 玄影瞥了他一眼,“你是我兄弟,净想着害我呢。你怎么不动手?” 寒光看着方庭岳头也不回地答道:“这是殿下去刘家村之前给你下达的命令,理应由你动手。” “得了吧,咱们都心知肚明,这小子的胳膊是那位说了算的。今天我废了他,明天,我的胳膊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说完,玄影幽幽叹了口气,吩咐侍卫将方庭岳看牢了。 他转身边走边问寒光,“良娣回来了,殿下应该也会好起来吧?” 只有谢重渊的贴身侍卫知道,自从余良娣身死,他们家殿下就患上了心悸的毛病,偏偏还总是不愿意吃药。 先前连续半年作战,殿下跟不要命似的,常常冲在前方,受了好些伤,这些伤也是敷衍了事,没有仔细医治过。现在良娣回来了,殿下应该会遵从医嘱,好好吃药了吧。 “明天一早,把殿下的药准备好。” “嗯。”玄影点头应道。疗伤的药要准备好,至于另外的…… 他脚步一顿,迟疑地询问:“以后,丹药应该用不上了吧?” “真的就在身边,还要影子干什么。” 两人同时看向谢重渊的营帐,又默契地扭头齐步离开。 玄清真人深受章平帝信任,见阮贵妃谢璟衡一方势强,主动投靠了过去。原本计划着利用天象鬼怪之说,力劝章平帝废太子。 计划正准备开始实施,京城就乱了套,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太子突然向谢璟衡发难,双方彻底撕破了脸。 没过多久,太子就抓了散布流言的人,顺藤摸瓜,把玄清真人也抓了过去。 玄清真人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太子不仅没有折磨他,反而对他好生招待,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炼制丹药。 谢重渊求丹药不为长生,他只是想见见余晚烟。 他被梦中余晚烟陷在火海里求生不能最终被烈火吞噬的样子折磨着,心脏常常承受着凌迟般的痛楚。 他太想她了。 他想看到她巧笑嫣兮,看到她低头抚琴,看到她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小憩…… 他总是睡不着,醒着的时候又太清醒,空荡荡的云岚院时刻提醒着他余晚烟不在了。日日作画也填不满心口的空缺,他太想再次见到她了。 谢重渊知道玄清真人会炼丹。那丹药有没有用他以前不在乎,当余晚烟离开后,思念犹如荆棘疯长,刺得他痛不欲生,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丹药上。 他抓来玄清真人,命他献上丹药。 丹药的味道难以入口,谢重渊面不改色地服了下去。只需片刻,他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每当药效过后,虚影消散,一室冷清,谢重渊从幻象回到现实,心脏依旧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那样也好,即便短暂,他至少能见到她了。 谢重渊清醒地沉沦其中。 现在,就像寒光说的,真的回来了,幻象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谢重渊紧紧抱着余晚烟舍不得闭眼睡觉,他害怕一睁眼,怀里的人又不见了,就像过去一年里无数次的幻象一般。 他细细地描摹着余晚烟的容颜,见她不舒服似的眉头微蹙,连忙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继续安然睡着。 谢重渊的面色难看起来。 怎么瘦成了这副模样?那些人是怎么照顾她的! 第168章 金铃与链子 早在刘家村的时候,余晚烟刚一露面,谢重渊就瞧见了她瘦削的下巴,纤细的身形,衣裙纷飞,整个人几乎要乘风而去。 现在抱在怀里,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晚晚确实瘦的可怕。 谢重渊的手落在余晚烟的小腹上,一片冰凉,怪不得方才捂着肚子。晚晚之前天凉之时来月事,也总爱捂着肚子。可如今是八月的天气,为什么还是这么凉? 在东宫,他照顾的不好吗?她离开他,为的就是过这种苦日子吗? 谢重渊眼底沉痛,他低声问着:“晚晚,这一年多,你是否有过后悔呢?” 他想求一个答案,一个抚平内心躁郁的答案。 怀里的姑娘双目紧闭,沉沉睡着,丝毫感知不到谢重渊此时的哀戚。 无人回答,营帐内一片寂静。 谢重渊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里头的一枚药丸。他盯着余晚烟的面容看了许久,犹豫片刻,塞入她口中。 这枚药丸能让人昏睡,他害怕回京的途中,晚晚趁他不注意 再次消失不见。他担忧这是一场臆想出来的美梦,梦醒来,他重新坠入孤苦无望的深渊。 尽管随行的侍卫暗卫有百人,失去晚晚的恐慌始终萦绕着,他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晚晚只有安静的乖乖的待在他怀里,他才能安心。 余晚烟陷入了长久的梦境与虚妄中。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赵彦和,她唤着他的名字追过去,刚走两步便怪异地透不过气来,前面的身影消失了,她又回到了黑暗中,无知无觉。 等她真正恢复意识醒过来时,入眼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余晚烟看着上方的床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东宫,是她曾经居住的云岚院。 她不是才被谢重渊找到吗?睡着之前她不是还在沧州吗?这一觉她究竟睡了多久? 愣了一会儿便知道,一定是谢重渊趁她睡着的时候给她下药了。 余晚烟内心毫无波澜,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细微的声响让她低下头去。掀开薄被,她一眼便看见一条足金链子。 余晚烟曲起腿,脚腕处的链子纤细精美,另一端连接在床柱子上。 她轻轻晃动着链子。链子不长,几乎将她锁在了这张床榻之上。 余晚烟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扯动链子。 脚腕上金铃声动,与链子的当当声交叠,惊动了门外的人。 很快,谢重渊从书房赶过来。 推门声脚步声,余晚烟充耳不闻,头也没回一下,依旧用力地扯着链子,试图扯断它。 她不在意来的人是谁,来的是谁都注定她无法再拥有自由。她就像笼中鸟一样,被禁锢在了这方寸之地。 “晚晚!”谢重渊大步上前,握住她的脚踝细细查看着。 足金的链子精心打磨过,虽然表面光滑,在余晚烟不懈地挣扎下,她的脚踝处依旧留下了一圈惹眼的红痕。 脚踝被控制住,动弹不得,余晚烟便用手去拉链子。 谢重渊一手控制住她的双手,一手握住她的脚踝,金链子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发出杂乱的声音。 谢重渊恼怒于她伤害自己身体的行为,恼怒于时至今日她依旧存着离开的心思,恼怒于她不愿意看他一眼。 “晚晚。” 他唤着她的名字,可余晚烟低头盯着脚踝上的铃铛默然不语。 谢重渊没法子,手上略一使劲,余晚烟反抗不得,重新躺回床榻。 谢重渊欺身而上,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 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漆黑一片,空洞无光。她分明在看着他,目光却穿透了他,看向未知的光景。 谢重渊克制着心底泛起的钝痛,冷声道:“你要是想伤害自己,可以,我不会拦着你。只是,我只要看见你身上多一处伤,我就杀一个人,你要是敢……” “死”字在喉咙间打了个转,谢重渊眼神一暗,脑海里一阵后怕。 他说不出口,忍住了,接着道:“总之,我已经把方庭岳带回京城了,杀他,方便的很。刘家村虽远,屠了他们也不是难事。还有,宋双栖,不仅是她,你祖父余敬让以前还有过不少学生,晚晚,我从来不是什么仁义的人,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眼眶中慢慢聚起一层水雾,渐渐凝成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晚晚,你好好的,他们所有人才会好好的。” 谢重渊叹息一声。 鲛绡宝罗帐落下,帐内金铃声起。 直到天色暗沉,一室归于寂静。 独自休息了许久,余晚烟睁开眼,看着上方发呆。 这算什么呢?她于谢重渊而言,如今到底算什么呢?供他取乐的玩物吗?然后日复一日地只能待在这张床榻上,等谢重渊未来的某一天厌倦了她,将她随意丢弃。难道这就是她的往后余生吗? 她不愿意啊,可她还能做什么呢?谢重渊威胁她,将那么多人的生死都放她身上,就是要她不敢自残不敢自戕。 门被推开,又有人进来了。 是谁?谢重渊吗? 不是他,这不是他的脚步声。 余晚烟侧过头看去。 是流霜。 她嘴唇微微一动,没有说话。去年她私自逃离东宫,走之前,她想过可能会连累流霜、玄影、寒光,所以她提前叮嘱宋双栖,让她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为他们开脱。 在刘家村,她见到了完好无损的玄影,便想着流霜应该也会没事。 是啊,他们没事就好。 鼻头一酸,余晚烟难受地又想哭了。那赵彦和呢?他还是被她给连累了。 流霜奉命过来送饭,将饭菜放下后便打算离开。 刚转身便察觉到裙子被拽住了。 “对不起。” 她的声音沙哑,又很轻,流霜听见了,想说些什么,可想到谢重渊的命令,只好克制住,抿着唇,将裙子从她的掌心拽出。 流霜不愿意搭理她了吗?余晚烟强撑着起身。 “这一年你还好吗?” 流霜看着她点点头。 “他……罚你了吗?” 流霜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已经进来了够久了,歉意地看了余晚烟一眼,快步离开。 余晚烟怔怔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茫然了。 她为什么不说话?谢重渊究竟做了什么! 第169章 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巨大的恐惧席卷着余晚烟,她紧紧拽住被褥,指骨泛白。 流霜刚才看她的眼神没有埋怨,她不是不愿意同她说话,她是不能说。谢重渊到底对流霜做了什么? 有些私刑余晚烟不是没有听说过。当年的平阳侯府,有个丫鬟多嘴说了一句话惹得周玉寒不高兴了,她便让小厮拔了那丫鬟的舌头,让她再也说不了话。 那流霜呢?谢重渊也这么做了吗? 一旁的饭菜香气扑鼻,闻着很是可口,余晚烟没有胃口。她难受的要命,她想吐。 谢重渊再次回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余晚烟缩在床的一角,抱着膝盖,埋首其中,旁边的饭菜分毫未动。 是不是他刚才没忍住,做得太过火了? 谢重渊坐到床边,耐心地哄她:“分开得太久了,我一时没克制住,以后我会注意的。晚晚,先把饭吃了。吃完饭,我们还得喝药。负雪给你把过脉,说你的身体亏得厉害,很虚弱,日后要好好调养。” 身前的姑娘身子微微颤抖,她的脸埋在膝盖上,看不见表情。 谢重渊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晚晚,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的,那些不相干的人——” 看着突然出现,距离肩胛不足一寸的簪子,谢重渊只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甚至没有动一下,他接着道:“那些人我不会去动他们。就像那晚我说的,晚晚,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自流霜出去后,余晚烟的心绪一直无法平静下来。比起永远被困在这里,让她更痛苦更绝望的是有人为了她的一己私欲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余晚烟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不该走的,这样,赵彦和能好好的,流霜也能好好的,方庭岳他们也不会被谢重渊盯上。 是她错了,是她太天真了,她后悔了! 谢重渊在旁边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她好恨啊。 恨他,更恨自己。 他怎么还提那些人呢?他们既然是无关的人,谢重渊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呢? 余晚烟激动起来,愤恨上头,理智化为云烟,她举起了早已握在手中的簪子刺了过去。 只是在簪子即将刺入谢重渊肩胛的那一刻,她突然清醒了。她若是伤了谢重渊,谢重渊手下的那些侍卫,追随他的那些大臣,一定不会放过她。 余晚烟的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那谢重渊呢?看到她要伤他,他会不会杀了她,然后杀了方庭岳他们? 看,她就是个蠢货,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蠢。 谢重渊握住那只颤抖的手,带着她,将那只簪子重重刺入胸口。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袍,绽出暗红的花。 余晚烟惊惧不已,想收回手,可是被谢重渊紧紧握着,她抽不回来。 “晚晚,有没有高兴一点?” 谢重渊嘴角上扬,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她不敢动手,那就帮帮她。受点小伤而已,只要能哄她高兴,除了放她离开,别的他都能试着去做。 “你疯了吗!放手啊!” 余晚烟崩溃了,她这是招惹了个什么样的疯子啊!以前,她只是觉得谢重渊对别人狠了点,她哪里想得到这是个能笑着捅自己的变态! 晚晚终于和他说话了,虽然说出口的话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还是……没有解气吗?” 谢重渊握着她的手将簪子拔出,往下偏了偏,瞄准心脏的位置。 够了!真的够了!她怕了! 余晚烟在簪子靠近的那一刻扑了过去,另一只手捂住他的胸口。 谢重渊真是个疯子!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她担不起杀死太子的罪名。 手掌渐渐湿润起来,温热的血流入她的掌心,余晚烟恐慌不已。 “你快找人过来啊!”原本沙哑的嗓音撕裂开来,她的眼里是祈求。 “晚晚,你在担心我吗?”余晚烟的担忧慌乱谢重渊看得分明,他有些期待地问道。 “……” 疯了,他是真的疯了吧? 感受着掌心的心跳,余晚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当然担心了!谢重渊受伤,不知道要牵连到多少人。她刚才就是一时上头,才没控制好情绪,举了簪子。 “我错了,殿下,我求你,快找人来给你看一下伤吧!” 谢重渊脸上的笑意一僵。 两人重逢后,晚晚只有那晚在快睡着之时才唤过一次他的名字,其余时候,要么不说话,要么,和别人一样唤他殿下。他们之间,怎么就变得这么生分了?倒是赵彦和、方庭岳,这两人的名字晚晚叫的频繁,凭什么! “喊我的名字,晚晚,和以前一样,喊我的名字。” “谢……谢重渊。” 谢重渊松开她的手。 握着的簪子瞬间掉落,一端染着的鲜血蹭到他的衣袍上,床上。 谢重渊把余晚烟揽入怀中,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的头按在胸口,搂着她的腰轻轻抚摸着。 浓郁的血腥味四处弥漫,余晚烟想起了离开东宫之前的那几个月,同样是来自于谢重渊身上的鲜血的味道,不同的是这一回受伤的是谢重渊。他再也不像曾经那样,远远的避开她,生怕她沾了血。 谢重渊紧紧地抱着她,似要将她融进骨血。他任由鲜血在她的侧脸描绘出红色的花朵,那是他给她留下的印记,他们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会永远在一起。不管她在哪里,他穷尽一切都会找到。 腰间禁锢的力道愈来愈重,余晚烟的头被按着,看不到谢重渊眼底浸染着血色的癫狂。 就这样吧,就这样,在这里,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会进来,这儿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就永远这么下去吧。 生也好,死也好,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第170章 确认 余晚烟艰难地呼吸着,她感觉自己快被揉碎了。她看不到谢重渊的模样,可那颤抖的胳膊泄露出他此时极为不平静。 “谢……谢重渊。”余晚烟不安地唤着他的名字。 她的呼唤没有唤回谢重渊的理智,腰间、后背、头颅上的力道更重了。 谢重渊这是想捏碎她的脑袋来报复刚才的一刺之仇吗? 余晚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久远的一个梦。梦里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容隐在无尽的黑暗中,鲜血铺满大地,蔓延至他的脚下。四处遍布着数不清的头颅和残缺的躯体。而她,跪在粘稠的流淌的血河中,头顶是高悬的铡刀。 这个梦让曾经的她极度恐惧,也成为了她当初想要逃离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余晚烟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没了畏惧,没了不安,没了恐慌。在这座皇城,她已逃无可逃。 她闭了闭眼,低声喊道:“谢重渊,我疼。” 话音刚落,抱着她的胳膊一颤,顿时松开了。 谢重渊的眼里逐渐恢复清明。 他刚才在干什么!晚晚无法离开这里,他们会好好的,会一起好好地活着。他怎么能有干脆待在这张榻上一起死去的想法! 谢重渊慌乱地上下打量着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余晚烟摇头,看着他的肩胛,道:“你的伤……” 视线在她脸颊一侧斑驳的红痕上停留,眼底暗色翻涌,谢重渊克制着情绪,“无妨,我去处理一下。” 他想要去触碰她的脸,又颓然放弃。 “晚晚,把晚膳用了,等会儿流霜会送药过来。” 提到流霜,余晚烟心口一疼,没有应声。她现在累极,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思。 “等你用过晚膳,我就去处理伤口。” 没法子,余晚烟只好端过碗,胡乱地往嘴里塞着。味同嚼蜡,她勉强吃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了。 谢重渊也不勉强她要全部吃完,见她又低头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神色一黯,肩胛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余晚烟晃动着脚腕上挂着的金铃,眸光黯淡。 金铃虽然漂亮,可被挂在一个失了自由的人身上,就成了屈辱。她想扯断这抹屈辱,却被谢重渊制止,以无辜之人的性命相要挟,制止了一切他不喜的举动。 流霜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副她盯着掌心的金铃发呆的画面。 她将药丸递给余晚烟。 殿下吩咐过了,良娣大病初愈,身子骨弱,需好好调理。要她盯着良娣把药喝完。 刚才被迫吃的饭还在嗓子眼,余晚烟端着药,一口也喝不下。 苦涩的药汁升腾起一层薄雾,熏的她眼睛生疼。见流霜一直站在床榻边看着她,心知这是谢重渊的命令。 不愿为难流霜,余晚烟只好逼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将药咽下。 药太苦了。 胃里一阵翻滚,端着碗的手失了力道,瓷碗掉落。 流霜眼疾手快地接住,口中喊了声,“小心。” 嗯?余晚烟怔怔地转头。她好像听到流霜说话了?流霜没有被谢重渊弄哑? “你的嗓子没事?你能说话?” 流霜点头,然后又摇头。她的嗓子的确没事,但是殿下吩咐了,不能同良娣说话。 薄被上撒了半碗药汁,潮湿一片,流霜替余晚烟换了床干净的被子。 得知流霜没有受伤,余晚烟糟糕了许久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些。她双手紧紧抓住流霜的手腕,低声询问:“赵……赵彦和,你知道他吗?” 看到流霜点头,余晚烟黯淡的眼里冒出了一点微弱的光。流霜还好好的,那赵彦和是不是也有可能没死,只是谢重渊太生气了,于是骗她说他杀了赵彦和。 “他是不是……还活着?”余晚烟问得小心翼翼,手里的力道却一分也没有松。 流霜微微张嘴,迟疑了。 赵彦和,她知道,当初良娣和这人偷偷谋划,背着殿下私逃了。两个月前,睢城之战,赵彦和战死。也是在睢城,殿下发现了良娣可能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仔细查询下去,这才将良娣找回来。 赵彦和已经不在了,殿下没告诉她吗?良娣身边的那个方庭岳也没有告诉她吗? 流霜的犹豫让余晚烟看到了微薄的希望。 “谢重渊说他死了,流霜,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在骗我?赵彦和,他是不是还活着?” 眼眶泛红,泪水滑过那张清瘦的脸庞。 流霜眼里的余晚烟是温和的、乐观的、坚毅的、善良的、明艳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苍白无助的她,仿佛在无垠之海漂泊已久,而她是手边唯一的一块浮木。 怕见到她失望的模样,流霜不忍再看,别过眼去,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殿下告诉了良娣赵彦和死了,那么她再回答一次也无妨吧。 双手滑落,余晚烟无力地瘫坐在床榻上,眼里的最后一点星芒几近熄灭。 怎么会呢? 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流霜,我问的是赵彦和,赵彦和他真的……死了吗?” 绝望中带着哭腔。 流霜咬牙点了下头。 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她匆匆收拾完,带着东西出去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照例要汇报给谢重渊。 谢重渊刚处理好伤口,得知余晚烟哭了,还没来得及细问是什么原因,便匆忙赶过去。 “晚晚!” 谢重渊进来就看到她握着金链子,担心她又要伤了自己,心急如焚。 “我警告过你的,不许伤害自己。你若伤自己一分,我定会从方庭岳他们身上百倍讨回!” 他掀起余晚烟的裙摆仔细检查着。脚腕处一片白净,就连先前的红痕也消失不见。 掀至膝盖的裙摆往大腿处滑落,露出暧昧的痕迹,余晚烟面无表情地拉好裙子。 谢重渊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心里的一角开始塌陷。 给她戴上链子是怕她又跑了,戴上铃铛是因为铃铛做得精美,戴在她的脚腕上很漂亮,他没有半点要折辱她的意思。 谢重渊默默叹了口气,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第171章 对比 躺在同一张榻上,心思各异的两人相同的是都睡不着。 余晚烟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走了。 她动了动腿,感觉到与昨日不同,微微一愣,掀起薄被看去,脚腕处的链子和铃铛不知何时都被解下了。 诧异只是一瞬间,余晚烟很快恢复平静。 虽然不知道谢重渊为什么忽然解开了链子,可她心里清楚,这并不代表自由。东宫,她是出不去的。不过好在后半辈子不用被困在这张床榻之上,她至少能四处走动走动。 流霜给余晚烟送完药,照例去和谢重渊汇报云岚院的情况。 谢重渊清楚余晚烟不想见他,如今她对他只有怨恨。 失而复得的狂喜早已消失无踪,谢重渊被她不加掩饰的抗拒疏离刺痛。 他不仅仅想要她的身体,他还想要她的心,他要她爱他,这是谢重渊认识余晚烟后一直渴求的。 他曾以为自己几乎要得到了,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 谢重渊脸上划过一抹苦涩。 当初晚晚同他做戏,骗得他的信任,允许她出东宫,紧接着,她就伙同赵彦和精心策划了一场逃离,只留下他对着一具焦尸痛苦到不能自拔。此后他频频服用丹药,只为能在幻境中见她一面。 谢重渊把玩着手中放着丹药的瓶子。自从得知晚晚还活着,他就再没有服用过丹药,可现在…… 瓶塞拔了又塞回去,又拔,再塞,反复如此。 他太想看见晚晚对他笑了。 服用?还是不服用?谢重渊思索着。 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晚晚离开的,他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晚晚,他会疯。 他暂时也不可能放走方庭岳,他需要利用这个人包括宋双栖他们,好让晚晚乖乖的,不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听他的话,按时喝药,把身体养好。 至于赵彦和,谢重渊咬紧后槽牙,赵彦和死了,虽不是他杀的,但他毕竟已经死了。一个不在了的人就不该阻隔在他和晚晚中间。 重逢的那晚,余晚烟的反复询问让谢重渊意外,她竟然不知道赵彦和死在了睢城。 回京路上,他亲自审问方庭岳,方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赵彦和对晚晚隐瞒至深。想必他前往睢城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没有想过自己最终会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名声传遍晋国上下。 方庭岳得到赵彦和的死讯,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一直没有告诉晚晚。加之他又以方庭岳的性命相要挟,故而,晚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亲手杀的赵彦和。 所以,这是晚晚恨他的原因吗? 她在为了赵彦和恨他! 手中的瓷瓶乍然捏碎,数粒黑乎乎的药丸落在掌心。谢重渊盯着看了会儿,狠狠砸了出去。 叮当声起,药丸、瓷片散落在书房各处。 晚晚因为赵彦和对他心生恨意,这一认知让谢重渊无比恼怒。 向晚晚解释清楚赵彦和的死亡真相,告诉她赵彦和不是为他所杀,而是为了晋国百姓战死的,这或许能平息晚晚对他的恨。 然后呢?他尽力保全的赵彦和的尸身,命人将赵彦和带回徐州厚葬,晚晚会不会因此对他多一份愧疚,或是感激? 他不需要! 谢重渊不愿意解释。 凭什么赵彦和能牵动晚晚那么大的情绪!这份情绪投射到他身上,让他清晰地看到晚晚对别人的在意。 晚晚因为赵彦和恨他,那份恨意再因为赵彦和消失,凭什么呢? 原本清秀俊逸的面容变得扭曲阴沉。谢重渊承认,他在嫉妒。 越是了解他们的过往,他就越是知道,于晚晚而言,赵彦和同他不一样,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份特殊性让他烦躁,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涩意。 谢重渊取出先前让人调查的关于赵彦和的相关信息,纸上的字字句句早已铭记在心,他随意翻阅着。 沧州,刘家村,如果赵彦和就此安顿下来,如果他不去睢城,那么他就不会死,那么那个叫闻青的人就不会出现,晚晚的行踪或许也不会暴露,至少不会这么早暴露。 如果换做是他,谢重渊想,他不会为了所谓的父亲的坚守去睢城,因为弄户籍而欠下的人情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偿还,甚至不还,他会守在晚晚身边,一直保护她。他本就不是君子,他不在乎名声,他只要晚晚。 赵彦和,君子,别人怎么说的,谢重渊不在意,可晚晚称赞赵彦和是真君子,品性高洁。他冷笑,愤恨不已。大逆不道偷走他的人,这算哪门子的君子! 可是,晚晚好像喜欢这样的人。 这份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谢重渊闭了闭眼,强忍着妒意,逼迫自己去思考。 晚晚对赵彦和的喜欢不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一定不是!绝对不是!她应该,只是感激赵彦和的照顾,所以才担忧他的生死。 谢重渊勉强承认,在有些时候赵彦和的品行似乎还算可以,他克己守礼……那他怎么敢私自带走晚晚的! 谢重渊额头青筋浮现。去他的品行可以…… 算了,人已经死了,现在晚晚回到他身边就好,过去的那点事情,他,不计较。 除了赵彦和一路照顾良多,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晚晚……喜欢,不对,应当是欣赏的呢? 谢重渊将自己一一同赵彦和做对比。 才学?赵彦和当过余敬让的学生,曾经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对经学颇有研究,在徐州小有名气,谢重渊认真审视自己,虽然没有同场比试过,但在琴棋书画学问这些方面他不比赵彦和差,这点,他有自信。 除了文,还有武。这个想都不用想,让一只手,再让三招,不,让十招,他都能绝对完胜赵彦和。 那还有……容貌?他的容貌应该还可以,吧?谢重渊目光扫视一圈,书房内没有铜镜,他没法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相貌。 “殿下。”玄影在书房外喊道:“钱大人到了。” 有政事要商议,谢重渊面无表情地将皱巴巴的信纸丢回柜子里。 第172章 厚厚的一沓画纸上都是她 玄影在门口等候,见谢重渊出来,下意识地瞄了眼书房里面。一摞厚厚的公文堆积在书案上,看起来像是没有翻阅过的样子。 嗯?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殿下一本公文都没有看吗?地上黑黑的圆圆的是什么东西?还有…… “赵彦和相貌如何?” 没等玄影回话,谢重渊紧接着又问:“和孤相比,谁更好看?” 玄影正在细看书房内地上散落的东西,冷不丁听到突兀的问话,瞠目结舌。 愣了一下,他迅速答道:“自然是殿下更好看,赵彦和怎配同殿下相比。” “是吗?”谢重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低声呢喃。 察觉到主子心情糟糕,玄影闭紧嘴巴,默不作声。真正能哄殿下开心的只有云岚院的那位,他只是个普通的小侍卫,做不到啊。 其实他刚才说的是大实话,要知道他们家殿下不仅才情出名,相貌更是公认的出类拔萃。虽然赵彦和长相周正,放人群里也算出众,但和殿下相比,确实差了。 玄影没敢去打量谢重渊的脸色,他默默跟在后面,好奇不已。第一次,跟了殿下这么久,他真的第一次看到殿下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 最近赵彦和这个名字在东宫几乎算是个禁忌,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的,除非自己想死,又嫌自己死得太痛快了。殿下现在竟然和赵彦和比相貌,不用想,绝对是良娣的缘故。 良娣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觉得殿下长得不如赵彦和?不能吧,良娣的眼光应该不差的。 云岚院里,眼光不差的余晚烟终于得了一点可怜的自由, 下了床,踩在地上。许久没有走路,双腿一时有些绵软。 门窗紧闭,余晚烟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 她慢慢走到门口,推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面生的侍卫,见门被打开,立刻举起手中的长剑,挡住她的去路。 这不是个好差事。殿下吩咐过了,不允许良娣踏出这间屋子半步,也绝对不允许他们伤她分毫。如果良娣硬闯,磕碰在所难免,届时,苦的可是他们。 “我不能出去吗?” 余晚烟轻声询问。等了会儿,门口的侍卫没有一个回话的,只有身前两柄森寒的长剑直白地告诉了她答案。 门开着,剑便挡在那里。余晚烟只好重新关上门。 果然,她是出不去的。别说东宫了,就是这间屋子,她都出不去了。 余晚烟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实在烦闷,门口的两把剑又总让她想起在刘家村的那晚玄影架在方庭岳脖颈间的长剑,让人心生畏惧。 她起身,索性走到窗前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推开窗,窗前同样站着两个黑衣侍卫,他们几乎挡住了整个窗户。 她不知道她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看样子,兴许只是个东宫的囚犯吧。余晚烟沉默了下,开口提醒道:“你们挡住我的视线了,可以往旁边站站吗?” 侍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余晚烟愣怔片刻,终于意识到这是谢重渊的命令,谢重渊不允许任何人同她说话。 怪不得,怪不得流霜除了给她送饭送药收拾东西,还有悄悄告诉她赵彦和的消息以外,几乎当她不存在一般。原来,这都是谢重渊的命令啊。 谢重渊想将她与除了他以外的其他所有人都隔绝开来。他要她的世界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吗? 余晚烟沉默地抬头。 天空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小小的一块,湛蓝,很遥远。 她仰着头看了许久,久到脖子酸痛难捱。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天空还是那样的一块,在仰望的时间里,没有一片云朵飘过,没有一只飞鸟经过,加之形同木偶的侍卫,一切定格成了纸上的一幅画,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活物在无助地游走,她听不到除她以外的声音。 没什么好看的了。 余晚烟揉着脖子,缓缓低头,关上窗。 谢重渊打算把她关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难道她这一生都要这样了吗?难怪谢重渊今天愿意解开锁链了,不是大发慈悲,而是知道在重重守卫下她根本跑不了了啊。 门口的两个,窗前的两个,院子里还有好几个,她刚才都懒得去数了。除了她看到的那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还有侍卫。谢重渊可真看得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余晚烟想笑,却无法扯动嘴角。 一次的逃跑换来的是什么呢?是赵彦和的身死,是她被彻底圈禁,与世界断了联系。 余晚烟呆坐了很久,后面被流霜盯着用了午膳,又喝了药。 流霜走后,她又成了一个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就会疯掉的。 得振作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余晚烟问自己。 她孤立无援,在这个空旷的房间内没有人会给她指一条明路,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余晚烟烦躁地来回踱步。 她走到摆放古琴的架子前,抚摸着当年祖父送她的那把琴,琴上没有尘埃,想来自她走后流霜没少替她擦拭琴身。 不对,琴弦被人换过了。是谢重渊换的吗?想想,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余晚烟感到奇怪,谢重渊什么好琴没有,应该不至于弹她的这把琴吧。 心中的疑团愈来愈大,她仔细查看架子上摆放的东西,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甚至当初谢重渊给她的那枚太子令牌也在原处。 奇了怪了,她死了,没人过来居住,一切维持原样也说得过去,可谢重渊至少应该把重要的令牌收回去。 余晚烟随手打开了架子旁边的柜子。 这是什么?她记得以前这个格子是空的,没有放画纸啊。 取出厚厚的一沓画纸,余晚烟的眼睛霍然睁大。 这画上的女子是她! 这一张是,下一张也是……每一张都是。 或小憩,或读书,或抚琴,或摘花,或荡秋千……总之,全都是她。 第173章 谢重渊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喜欢她 余晚烟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认得出来,每一张画都出自谢重渊之手。他的画技极好,过去鲜少作画,可这里,放了至少有好几十张他的画作。 这些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谢重渊又是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画的全是她? 余晚烟带着满腹疑问继续查看屋内其他的东西。 不,不一样。 整间屋子的陈设乍一看的确和她离开的时候相同,仔细看,有些地方还是有变化的。 余晚烟看着案上多出来的不属于她的笔墨纸砚,看着椅子摆放的位置偏后了几分,一个怪异的猜想悄然浮现。谢重渊该不会是在这里画的画吧? 她不敢去猜测自她离开后谢重渊可能在这里住过。 不可能的,或许这间屋子更适合画画,谢重渊坐这里更有灵感。他只是在这里作画,他没道理住这儿的,他住这儿干什么呢?回他的长乐宫不好吗? 她的目光落在花瓶上,花瓶里的花瞧着有段时间没换过了,已经枯败。兴许是流霜忘了换新鲜的,也可能是发现她还活着以后,谢重渊急于将她抓回这座囚笼,不许任何人进来。 余晚烟再去找蜡烛和宫灯。没找到,全都被收走了。 一切大致相同,却又不一样。 余晚烟手里依旧拿着那些画,茫然之余,生出了几许未知的躁意。 她举起那些画纸就要去撕,想了想,忍住了。虽然画上的人是她,可画的主人不是她。 罢了。 她将这些画重新放回原先的柜子里。 余晚烟蜷缩在贵妃榻上,努力将那份烦躁、愤懑一点一点平息下去。 她以前就知道谢重渊喜欢她,否则就不会要求她唤他的名字,不会纵容她出格的举动,不会允许她随意进出书房,不会在百忙中抽出空来陪她闲逛,不会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她弹那些缠绵悱恻的琴曲…… 仔细想想,谢重渊为她做的事确实挺多的,可是,是他将她卷入了危险的权力的争斗中,而后又禁锢她的自由,在无知无觉中改变着她。 余晚烟以为,在她假死以后,谢重渊或许会因为过去的那点情意短暂地记挂她一些时日。 她不认为谢重渊能长久地念着,他是太子,他太忙了,他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又怎么会愿意分出心神一直去记挂一个女人呢。或许在她离开后不久,谢重渊就会为了巩固势力,选择联姻,迎娶太子妃。 这一年里她始终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谢重渊什么时候能彻底将她忘却。她见过谢重渊冷血肃杀的一面,杀人时毫不犹豫,折磨人的手段也相当狠辣,她害怕谢重渊发现自己受到了欺骗从而杀了她。 她想过种种东窗事发后残酷血腥的结局,唯独没有想过现在的画面。 一沓画作,房间内不同寻常的迹象,还有那个未绣完的沾了血的香囊,似乎都在告诉她谢重渊并没有忘记过她。 是啊,因为没有忘了她,因为还在念着她,所以,他亲自率兵从京城奔赴沧州将她带了回来,所以,他刺伤自己,只是以为这样做能让她解气,让她高兴一点,所以,在以为她死后,仍旧住在了云岚院。 是的,谢重渊没有搬回他曾经的寝宫,他住在了云岚院。余晚烟看着摆放整齐的谢重渊的朝服,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谢重渊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她。 可是…… 余晚烟钻进柜子里,关上柜门,隔绝外头的光亮。 那又怎样呢。 她视赵彦和为亲人,她的亲人被谢重渊杀了。曾经期翼的侥幸化为泡影,她是始作俑者,谢重渊是刽子手,她无法原谅自己,也不可能原谅谢重渊。 蜷缩在狭小幽暗的柜子里,余晚烟静静思索着以后的路。 京城到沧州相隔遥远,谢重渊来回花了不少时间,留下一大摊子事情没有处理。 他见完中书令,又见了户部和刑部的人,见完户部和刑部的人,又见了御史台的人,好不容易商议完要紧的事情,立刻抱着刚才堆积在书房的一堆公文去云岚院了。 院子外面看着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守在门口的侍卫替谢重渊开了门。 谢重渊刚踏入屋内,便下意识地去寻找那道身影。 目光扫视一圈。 嗯? 人呢! 手中的公文散落一地,谢重渊无暇顾及。 晚晚又不见了! 谢重渊顿时红了眼,慌乱转身,就要去质问侍卫。 他想问他的晚晚去哪了,他想问他们是怎么看守的!可他整个人如坠深海,嗓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侍卫看着面色惨白的谢重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是旧伤复发了吗?这状态怎么看着比昨日胸口染血时还要糟糕。 “殿下……” 没等他们说话,谢重渊径直关上了门。 顾不得心脏处蔓延的钝痛,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算侍女,云岚院内侍卫加暗卫总共三十余人,更别提院子外面还有人看守,晚晚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没有人发现异样,没有人来报告他,就说明晚晚还在这间屋子里。 别急,冷静些,她还在,她只是躲起来了,她没走,她没有走,她在的,她就在这里。 逐渐冷静下来的谢重渊屏气凝神。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衣柜上,那里有一道不一样的气息。 找到了。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紧缩的眉头舒展开。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在衣柜前停下脚步。 生怕突然打开柜子吓到她,谢重渊在外面低声唤道:“晚晚,别躲了,里面闷,出来吧。” 第174章 他的尸身在哪里 余晚烟躲在柜子里,外面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就听到了动静。 她知道来的人是谢重渊。 没有谢重渊的命令,谁都不能随意进来,即使是流霜,每回进来也是送饭送药。 在黑暗中,她听到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她听到侍卫担忧的声音,她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她听到脚步声向她靠近,她听到了谢重渊的话。 呵,真会找啊,房间那么大,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也是,晋国如此辽阔,百忙之中,他连刘家村那种偏僻的地方都精准找到了。 余晚烟靠着衣柜,静静地听着,一动未动。 谢重渊轻轻打开柜子的门,他看到余晚烟缩在角落,满头青丝遮住了她的容颜。 她没有睡着,她醒着,她只是不想看见他。 谢重渊的心再度揪了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晚晚为什么突然将自己藏在柜子里。他以为解开脚上的锁链和铃铛会让她高兴一些的。目前看来,并非如此。 谢重渊蹲下身,看着她,“晚晚,这里空间狭小,待着不舒服,我们出去好不好?” 不能吓着她。谢重渊尽量藏起尚未平息的急躁与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阴沉。 “你午膳用的不多,现在饿不饿?我吩咐膳房那边做了你爱吃的酥酪,一会儿就送过来。” 余晚烟好似没听到一样,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 谢重渊想了想,又问:“你有没有想吃的点心?我出去给你买。绿豆糕?马蹄糕?桃花酥?或者其他的也可以。酥山不行,太凉了,负雪说你身子虚弱,暂时不能食用寒凉之物。” 他记得去年有一次惹恼了晚晚,后来他亲自去买了梅花糕回来才让她消气。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能哄她高兴,他都愿意去做的。 “架子上的话本我挑了些新的放上去,你之前爱看的那几本我留下了。你的琴,两把琴我都时常擦拭,你祖父送你的那把琴,去年我不小心把琴弦弄断了,后来重新换了新的琴弦,你可以去试试看。对了,上个月离京前有人送来两颗四尺高的珊瑚树,你想看看么……” 谢重渊蹲在柜子旁絮絮叨叨说了好久,余晚烟不为所动,她始终盯着柜子发呆。 “晚晚,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搭理我?” 谢重渊强忍着将余晚烟直接抱出来的冲动,捏了捏额角。 他原想着把她抓回来将她彻底禁锢在身边能日日看着就好。可是与以前一样,仅仅人在身边还是不够,他对晚晚的爱的奢望从来没有消减过。 这次回来后,别说是爱,就连一个眼神,晚晚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了。 他抱着她舍不得松手,要不是担心她又和某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跑了,他真想时时刻刻与她待在一起,走到哪带到哪。 不,还是不能把她带出去,云岚院层层把守,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每天夜里,他看着晚晚舍不得睡觉。晚晚倒好,与他相反,无视他的存在,装作听不到他的话,情愿待在柜子里盯着这破木板发呆。 谢重渊满腔苦涩,恨不得一剑劈了这衣柜才好。 他以为这次又是他在自说自话,哪知余晚烟微微一动,慢慢转过头来。 终于愿意看他一眼了么。谢重渊没来得及欣喜,便听到她在问,“赵彦和,他的尸身在哪里?” 余晚烟暂时想不到以后该怎么办,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第一件事其实还是赵彦和。 赵彦和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余晚烟知道谢重渊爱她,知道谢重渊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按照其冷血的个性,面对敌人,面对带她私逃与他对着干的赵彦和,这些人的尸身,谢重渊不会大发善心去妥善安葬的。 赵彦和活着的时候,余晚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现在他死了,那她至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至少,让他回到故里。赵彦和说过的,生前四处漂泊,死后终要叶落归根。 赵彦和,又是赵彦和!除了赵彦和,晚晚就真的打算什么都不愿意同他说了吗! 八月的京城,依旧炎热,谢重渊的眼底却结满了寒霜,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余晚烟看着他的眼睛,无所畏惧。 谢重渊喜欢她,舍不得伤她,所以用她在意的宋双栖方庭岳等人来威胁她不许伤害自己。那反过来,她也同样可以用自己去阻止谢重渊伤害那些无辜的被她连累的人。 晚晚的眼里有他的影子,却偏偏是为了赵彦和,这怎么不让谢重渊恼恨。 他想质问她,在她心里,他和赵彦和相比到底谁更重要。 不,还是别问了,答案显而易见,晚晚恨他,还是别再自取其辱了。 谢重渊回望着余晚烟,发现她眼底一派平静,比之之前的死寂,畏惧,忽然间多了一份坚持。 她在想什么?她要赵彦和的尸身做什么?谢重渊飞快思考着。 他原本是想让晚晚喜欢上他,然后忘了赵彦和。可直到这一刻,谢重渊悲哀地发现他一直都在逃避一个现实,晚晚是个重情义的人,赵彦和同样也是,他帮她离开,处处照拂她。所以,除非失忆,否则晚晚不可能会忘记这样的一个人。 谢重渊想起来了,甚至在东窗事发之前,连他都是真心实意地欣赏过赵彦和的。 那么,晚晚呢?是不是也是欣赏他的?甚至喜欢他?否则为什么要抛下他跟赵彦和走。 凭什么呢。 谢重渊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晚晚在她认定的一些事情上面是一个固执的人,她认为他杀了赵彦和,便不会原谅他。赵彦和的死会永远横隔在两人之间,彻底划开彼此的距离。 谢重渊愈发觉得自己先前宁愿被误会也不解释显得很可笑。他在坚持等晚晚忘记赵彦和,晚晚又一直坚守着自己心底的那份情义。如果他不低头,他们注定背道而驰,只会错过。 第175章 坦白 在漫长的沉默中,余晚烟的心渐渐凉了下来。谢重渊该不会真的已经把赵彦和丢到乱葬岗或是哪条水沟里去了吧? 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你把赵彦和的尸身放哪里了?” 余晚烟惴惴不安,如果谢重渊在她的逼问下,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随意找来一具身形相似的尸体糊弄她,那她该怎么办?时间隔了那么久了,天气又热,她认不出来的。 谢重渊沉默了一瞬,脑海中天人交战,最终选择坦白。 “赵彦和,不是我杀的。” 只要将晚晚一辈子关在这个地方,他不说,晚晚就永远不会知道赵彦和的死亡真相,他能做到的。 可是,人生苦短,没必要因为他的不解释让晚晚的余生活在悔恨里,在怨恨中磋磨彼此。 “嗯?”余晚烟诧异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流霜不会骗她,赵彦和的确死了。可,赵彦和不是谢重渊杀的?那他之前为什么不解释?还是说,是谢重渊手下的人杀的赵彦和,不是他亲自动的手? 余晚烟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问:“是谁杀的他?” 谢重渊在衣柜前蹲了许久,他没觉得身体哪里不适,就是担心余晚烟一直缩在柜子里会不舒服,便道:“你先出来,我再一一告诉你。” 余晚烟没有钻柜子的爱好,她只是看着屋子里几乎一同往日的陈设,想到谢重渊自她离开后或许一直住这里就心烦意乱。衣柜大小合适,又能巧妙地隔绝视线,不用再看到烦人的东西,她头脑一热,就想躲这里好好静一下心。 待得时间久了,一直屈着腿,膝盖的确有点疼。既然谢重渊开口,余晚烟推开他的胳膊,麻溜地钻了出来。 谢重渊生怕她摔着,搀扶住她。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赵彦和?”余晚烟急急问道。 她话音刚落,流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殿下,您吩咐的酥酪做好了。” 她将酥酪放下后,不敢多瞧,低头悄然离去。 余晚烟满腹疑问,始终盯着谢重渊,没有看酥酪一眼。 “吃完这碗酥酪我再告诉你。” “我不饿。”余晚烟哪有心思吃酥酪,她情不自禁地靠近谢重渊一小步,语气中满是急切,“真相是什么?你告诉我!” 谢重渊不答反问,“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晚晚,你会怎么做?会想怎么对付害死赵彦和的人?” 他看到她唇线分明,低垂的眉眼间,逐渐凝聚了罕见的肃杀冷意。 “你想杀了害死赵彦和的人,你想替他报仇。”谢重渊肯定道。 他了解晚晚。晚晚良善,不代表她会将这善意随意地给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赵彦和既以真心待她,她也会以真心待之。赵彦和死了,晚晚不会放过害死他的凶手。 那么,他呢?谢重渊涩然。在误会他是凶手的那些时日里,晚晚有杀了他的打算吗?他不期然地想起昨日的那支发簪,受伤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 谢重渊看着她,听到她低声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 “我不想让伤害他的人好过。” 谢重渊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相信赵彦和?认为他不是为了私欲惹了事犯了错才招致杀身之祸。” “我信他。”余晚烟抬眼,目光坚定,“赵彦和不是那样的人,他素来严于律己,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谋害别人,他做不出这种事的。” 信任盖过了一切繁复交织的情绪,她站在赵彦和一边,眸光明亮,毫不犹豫地为他说话。 谢重渊怔怔地看着余晚烟,心头犹如被巨石碾过,泛起阵阵钝痛。 如果有别人质疑他、诋毁他,晚晚会这般果断地维护他吗? 不会的。谢重渊不用问就知道答案了。赵彦和是正人君子,晚晚欣赏这类人喜爱这类人。 那他呢?他利益至上,不择手段,冷血无情,阴暗虚伪,简直就是赵彦和的反面。 谢重渊忽然无力极了。 刚才在书房时他将自己与赵彦和作对比,觉得赵彦和处处不如他。 可现在站在晚晚面前,在她坚定的目光里,他看到了里头倒映着自己卑劣不堪的影子。 晚晚看人,注重品行。谢重渊终于认真去正视这一点。 他之前一直认为,爱一个人,就要将自己原本的模样在她面前展露,他以为晚晚会接受他的所有,现在想想,是他错了。 最开始的相逢,他杀了谢璟衡派来追杀他的人,杀了林大保派去寻找晚晚的人,他隐藏身份,却少有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露出真性情。那时候的晚晚是怎么对他的呢? 在谢重渊的记忆中,晚晚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前,有对陌生男子的警惕,有对他伤情的担忧,有互相帮扶的真诚,最终他们有惊无险地抵达徐州。 他厌倦了人前的伪装,既然喜欢上了晚晚,又因为初见时晚晚没有厌恶他,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让晚晚看到他的全部。 他太心急了,以为只要对晚晚好,晚晚就会喜欢上他。他忽视了真实的他或许会让晚晚畏惧会让她不喜。 谢重渊深知自己骨子里的劣根性,他在阴谋诡谲里在互相算计中活到现在,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真的成为像赵彦和那样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人。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晚晚喜欢上他? 见谢重渊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看着她,余晚烟不明所以。她与赵彦和相处的时间或许并不算久,但她确实相信他,相信这个祖父口中品性高洁的学生,相信这个谦和有礼处处照顾她的兄长。 “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始终信任他。”余晚烟再一次肯定后,又问:“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他吗?” 为什么不说话?在等待中余晚烟变得越发心急。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一向果断的谢重渊都变得这么犹豫不决。是牵扯到了……党争吗? 谢重渊看着她,“方庭岳一个字都没有向你透露过吗?”疑问的语气,肯定的眼神。 第176章 战死 谢重渊已审问过方庭岳,自然知道他处处瞒着晚晚,也知道瞒着晚晚是怕她伤心又伤身。 方庭岳也知道!余晚烟怔怔地看着他,头脑空白了一瞬,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下。 她信了,她现在相信赵彦和不是谢重渊杀的了。 方庭岳在谢重渊找到她之前就知道赵彦和出事了。是什么时候呢? 她想起大病初愈后的一天,她瞧见方庭岳双眼通红,面色难看,魂不守舍,那时候还以为他是累的,没想到……她当时还在同他抱怨赵彦和很久都没有来信了。 现在仔细想想,方庭岳一定清楚赵彦和的死因,如果赵彦和死于谢重渊之手,他一定更加小心留意谢重渊的动向,他甚至会想办法带她离开刘家村,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可是,方庭岳没有。 所以,赵彦和离开刘家村后到底去哪了?这几个月里,他究竟去做什么事情了?又是谁杀了他? 余晚烟面色惨白,头痛欲裂。 谢重渊瞧出她难受,上前想要纾解她的不适。 余晚烟轻轻推开他抬起的胳膊,喃喃自语:“我没事。是我太大意了,明明有那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却始终忽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最近一次方庭岳给我他的信是在四月初,我当时还在纳闷这信看着不太像是半个月前写的。而且,他只写信回来,从来不让我写信过去,也不让方庭岳写信,给出的解释是行踪不定,或许会收不到。” 余晚烟抬起头,用力捏住谢重渊的衣袖,红着眼问:“他到底去了哪?如果我的信会被人瞧出端倪,但方庭岳的信他可以收啊。他骗了我,其实根本就不是行踪不定。他……他是不是很久之前就遇到危险了?” 余晚烟整个人都绷紧着,睫毛微颤,脆弱与坚毅在她瘦削的身体上并存。她止不住地去推测那个可怕的真相。 “晚晚,刘家村远离尘世,你对外面了解多少?” “我……”余晚烟愣了一下,努力想着,“离开京城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你在朝堂上公然指责谢璟衡,你们之间彻底闹开了。后来,年底的时候,我就到了刘家村,很少出去,只知道世道似乎不太平。再后面,沧州闹瘟疫,我就一直待在刘家村了。” “世道不太平。”谢重渊重复了这几个字。 “嗯。除了京城,我听说有的地方盗匪猖獗,还有,胡人屡犯我朝边境。”说着说着,余晚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指……赵彦和入仕了?不可能啊,他说他不喜欢……” 余晚烟忽然没了声音。赵彦和不喜欢科考,但他是个读书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他始终关注民生。天下动荡不安,百姓困苦,他会站出来并不奇怪。 “晚晚,你知道赵彦和的家世吗?” “我听我祖父说过,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是母亲带大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谢重渊向她解惑,“赵彦和的父亲年少参军,于二十八年前,战死睢城,他的母亲在睢城侥幸活下来,回到家乡徐州。” 二十八年前的睢城,余晚烟记得,那场战役很惨烈,晋朝大军同胡人作战,死伤过半,残余的将士往东南方向退守,胡人过境,造成了数十万百姓伤亡。 后来,因为胡人内部发生动乱,单于幼子射杀其父,同长兄争夺单于之位,故而胡人退兵,这才避免了更多晋国百姓的伤亡。 没想到,赵彦和的父亲竟然战死在那场战役中。 余晚烟忽然理解了赵彦和的怅然与迷茫。 赵父牺牲后,赵母生下孩子,并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亲历了睢城战役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度走上丈夫的路。故而,赵母坚持让赵彦和读书做学问。 那么赵彦和呢?他又是怎么想的?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可他或许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父亲的过往,知道他的父亲是为了守卫晋国而死的。 可是,母亲抚养他的辛苦和良苦用心赵彦和都看在眼里,所以不忍违背她的希望,他选择读书。母亲死后,他的坚持开始动摇,所以,他一直留在萧县,迟迟没有参加科考。会是这样子吗? “晚晚,去年十二月,胡人大举进攻我朝,赵彦和他参军了,同他父亲一样,去了睢城,最后战死睢城。” 余晚烟攥着谢重渊衣袖的手陡然松开,无力地垂下。 方才谢重渊停顿的间隙里,她已隐隐有了猜测。当事实落在耳边,还是震得她脑袋发昏。 余晚烟不敢相信,恍惚中,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离别时还鲜活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就没了呢?她再也见不到赵彦和了?这要她怎么接受呢。 余晚烟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也没缓过来。 谢重渊握住她的手腕,腕间一片冰凉,担忧地问道:“晚晚,你还好吗?” 余晚烟勉强回过神,僵硬地转头看去,问:“睢城,睢城怎么样了?”赵彦和以命相守的睢城,守住了吗? “他守住了。” “那就好。”余晚烟微微点着头。 谢重渊见她呆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眸色暗了下去,心底的躁意半分未减。 不告诉真相,她恨他,厌恶他,排斥他,不愿看他一眼,告诉了她真相,她又开始为赵彦和伤神,仍旧不愿意看他一眼。 “晚晚。” 谢重渊唤着她的名字想去抱她,刚触碰到她的身子,余晚烟便猛然回神,推开了他。 “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了你。”悲痛刺得她嗓音暗哑。 余晚烟无意于去思考为什么先前谢重渊始终瞒着她赵彦和死亡的真相,也无意于去计较谁对谁错,现在她的心里最挂念的只有一件事。 “那么,赵彦和的尸身呢?” 第177章 难得的和谐 谢重渊惊愕了一瞬。怎么,晚晚以为他连赵彦和的尸体都不会放过吗?分明已经说了,赵彦和好歹是有功之臣。 惊讶来得快,消散得也快。确实,还是晚晚了解他,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当时陡然得知赵彦和干的事,谢重渊气得恨不得当场把赵彦和的坟给刨了。可惜,赵彦和的坟远在徐州,而他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将晚晚找到,带回东宫。 “闻青带回徐州了。”谢重渊简单答道,其余的无意多说。他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他不愿和晚晚多讨论别人。 “闻青?” 听到这个名字,余晚烟迷茫了一瞬。是谢重渊的手下吗?她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谢重渊告诉她这个名字做什么? “你不记得他了?” 闻青和她的过往,谢重渊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不过是在她小的时候有点交集罢了,不值得多提。又瞧见余晚烟茫然的模样,对于这个人的戒备,他放下了一点。 目光从古琴上略过,余晚烟很快想起了闻青是何许人物。 “是他啊。” 没想到,闻青也在睢城,都跟着祖父读过书,说来,他同赵彦和也算是同门了。 余晚烟还想再多问些,见谢重渊面色不愉,眼底是遮不住的烦闷,心知他情绪不好,想问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门口是撒了一地的公文,兴许是他刚才进来时没见着人发了怒打翻的吧。余晚烟默默想着。真是越发喜怒无常,形于色了。 又不理他了!又不看他了!门口有什么好看的!是想赶他走吗!除了赵彦和他们之间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说的吗!他都已经解释了!还不理他! 谢重渊心口那股怒火燃得更盛。椅子滑出刺耳的声音,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嗯?这是打算走了? 余晚烟看着他大步流星,然后……蹲在门口,一本一本拾起四散的公文。 他的左手略微有些僵硬,抬起的幅度不如右手那般自在。 想起昨日谢重渊肩头染血,紧握她的手笑着问她有没有高兴一点,余晚烟不禁皱了下眉。 真是疯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捡东西这种小事还要亲力亲为吗?也不怕伤口又裂开。 余晚烟沉默地看了会儿。那伤多多少少与她有点关系。手指微动,她就要扶着桌子起身,便看到谢重渊站了起来,她的身子瞬间又软了回去。 公文被整齐地堆放在案上。 谢重渊将那份酥酪端至余晚烟面前。 “天气还炎热,吃着不算凉。还是我让他们再重新做一份热的?” 既然说了天热,谁还爱吃热乎的东西。余晚烟不语,接过勺子,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酥酪。心里难受,她现在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谢重渊在她身旁坐下,开始认真批阅公文。 纸张翻阅的声音,伴随着偶尔勺子碰到碗边清脆的声音,屋内一时间倒也显得和谐起来。 余晚烟撑着脑袋,眉眼间是化不开的郁色。 关于赵彦和的事,谢重渊告诉的太少,只说了是战死的。他还有没有隐瞒其他的事? 余晚烟迫切地想知道一切,可看谢重渊现在这样子是不会告诉她的。她想见方庭岳,想问问他知道多少。 余晚烟偶尔向谢重渊投去一个打量的眼神,又很快移开。 一年多不见,也不知道谢重渊和谢璟衡到底争出了个什么结果。自古以来,军权一直是个相当敏感的问题。睢城属于西北,是个要地,主将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谢重渊说,睢城守住了。余晚烟回忆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只是她当时太过于悲痛,没注意到,所以她无法判断谢重渊是否掌握了睢城的军权。 不过在刘家村时,她听说南诏攻打晋国,太子亲征。结局嘛,看谢重渊锋芒毕露的架势,肯定是打了胜仗。再加上去年宋双栖嫁给了南边的一个将军,由此可见,谢重渊在南方应该有着不小的势力。 那么北方呢? 余晚烟知道,战争不仅仅关乎百姓的生死,这里头牵扯了权力的分配与制衡。谢重渊在南,章平帝怎么敢将北边的军权也交到他手里。如果睢城的军权隶属于谢璟衡阵营,不知道那个绣花枕头会不会整幺蛾子捅出娄子。 余晚烟想得入神,不知不觉竟盯着公文的方向愣了神。上头写了什么看不真切,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思索睢城战役以及谢璟衡如今的情况,只能看到公文上整齐的条条墨色。 谢重渊虽然一直在看公文,却仍旧留了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余晚烟身上。她看了他几眼,她叹了几口气,她换了几个坐姿,谢重渊都一清二楚。 他装作不知,一心处理公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降低余晚烟对他的戒备。谢重渊不愿意打破现在这种难得的平衡。 “很好奇?” 留意到余晚烟始终盯着公文瞧,谢重渊边问边将手头的公文放在她面前。看看而已,给他提些意见也无妨,只要愿意同他说说话就好。 余晚烟愣了一下,尚未看清上面的字就立即撇过头去。朝政之事,与她何干?看与不看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沧州那边递来的一道折子,疫病已经控制住了。幸而这次的情况不算严重,没有太多百姓病故。” 谢重渊的脸上有庆幸,有后怕。 当时他好不容易查到晚晚的行踪,结果发现是在沧州,天知道那时候他心里有多恐惧。沧州疫病横行,万一晚晚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在漫长的绝望中寻到希望,一旦再被击碎,那后果,他绝对承受不来+。 谢重渊又拿起另一份公文,“这是大理寺的折子……” 余晚烟听得不胜其烦,把她关在这里不许出去,又不让其他人同她说话,自己却跟她讲这些,谢重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余晚烟转头看过去,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见方庭岳。” 第178章 谢重渊的自白 谢重渊正说得兴起,冷不丁听到方庭岳的名字,拿着折子的手一用力,上面生出了几道折痕。 “你见他干什么?我说过,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动他。晚晚,你不信我?” 谢重渊将公文丢到一边,眼底没有半分笑意。说到赵彦和,晚晚就是毫不迟疑的满满的信任,轮到他了,剩下的就只有质疑了吗? 余晚烟沉默了一瞬。 她相信谢重渊会留方庭岳一命,但会不会伤害他就不好说了,毕竟方庭岳脖颈间的那道伤口还历历在目,她不可能忘记。 她想见方庭岳一面,一是想确认方庭岳是否完好无损,二是想向他问一些关于赵彦和的事情,她总觉得谢重渊对她有所隐瞒。 谢重渊的不悦余晚烟自然是看出来了。 人啊往往不喜欢被别人质疑自己的品行,尤其是上位者。谢重渊如今掌控着全局,掌控着她的自由,掌控着方庭岳的性命和未来,她要是非要和谢重渊抬杠,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反而会连累别人。 “没有不相信你。”余晚烟迅速解释原因,“我只是想向他了解些情况。” 谢重渊看着她搭在双腿上的手慢慢摩挲着衣袖,眼底一片阴郁。 “只是这样?没有别的想法?” 余晚烟坦然地看着他,眸光澄澈,“是的。” 呵,就是这个样子,之前晚晚就是这么满脸无辜地心里想一套口中说一套,哄骗了他,好让他放松警惕,最终寻了机会离开他!她以为这一次自己还会相信她吗? “不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 谢重渊默然转头,抓过一本折子看了起来。 余晚烟本就料到他不会一下子同意,一个执拗的人怎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呢,别说方庭岳了,就连流霜现在都不能与她说话。 她的心里没有多少失落,咬了咬唇,接着问:“那你打算将我关在这里关多久?” 谢重渊将手中的折子重重合上,放到一边。 “待在这里不好吗?你需要的东西,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古籍字画,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让人送来。” “然后呢?”余晚烟又问:“让我守着这些死物在这间屋子里一个人过一辈子?” “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晚晚,你有我不够吗?你想说的话都可以说给我听,你想了解外面的事,我也可以说给你听。你要是想抚琴想画画想写字,我都可以教你。你以前不是喜欢我弹曲子吗?只要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弹给你听。晚晚,只要你别离开我,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好不好?” 说到最后,谢重渊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哀求。他要怎样才能让晚晚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要怎样才能让晚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余晚烟不为所动,“可是,我不愿意这样。我不愿意成为一只笼中鸟,永远困在这间屋子里,看来看去都是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见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声音。谢重渊,我不喜欢,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晚晚,以前我给了你自由,允许你出去,可你是怎么做的呢?嗯?” 提到这件事,谢重渊就是止不住的怒与痛。 他在回京的途中思念着晚晚,数着还有多少个时辰见面,总盼着能快点再快点。他在心里惦记着分开的这几天晚晚有没有吃好睡好,又去哪玩了,有没有分出时间来想他,她说过的,她会等他回去。 可是呢,等他回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静静地躺在那里。 “晚晚,你走得那么决绝,有没有考虑过我见到那幅画面时的感受?他们说,那是你,周聿辞也说,那是你。他还说,是你约他见面的,你要与他重拾往日的情谊。” 谢重渊忽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怨他恨他,又怎么会愿意和他重修旧好呢。你见他,是想报复他。可我当时想着,我宁愿你真的是去与他和解的,那样是不是就不会去激怒他,是不是就不会逼得他发狂然后……” 谢重渊顿了下,接着道:“晚晚,你见过那副尸体的模样吗?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我只是离开了几天,你怎么就不见了。我分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把寒光给你,我让暗卫侍卫包括陈琄他们,一切都以你的安危为先,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不是那几天出的差错,离开,是你蓄谋已久的结果。为了打消我的疑虑,你甚至处心积虑地安排了一具尸体。晚晚,我是该夸你谨慎,还是该说你狠心呢?你考虑到了一切,唯独没想过我的感受,唯独没有考虑过我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我打算建一座冰室,将那具尸体保存下来,等我死后,一同下葬。可是玄清真人说了,生前烈火焚身,死后难道还要让魂魄不得安宁吗?我只好,只好先将那具尸身安葬。” 压抑的沉痛铺天盖地地迎面而来,余晚烟受不住地错开他的目光。 谢重渊看着她,脸色苍白,连根指头都没动一下。 “晚晚,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有多想你吗?在梦里,我总能梦见一片火海,我看不清你的容貌,只听到你在哭喊。梦醒了,我的脑子里就只剩下那具烧焦的尸体。” “我总是不断地想着你,我凭着记忆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描绘你的模样。你已经看到了,不是吗?晚晚,你说我画得好不好?” 谢重渊等了会儿,不见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玄清真人进京后勾结阮贵妃,好在,他确实有点本事,我饶他一命,将他留下来为我炼制丹药。他的丹药不错,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可是我只敢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着你,我不敢动,我害怕轻轻一碰,你又不见了。” 第179章 娶太子妃? 谢重渊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再度陷入了漫长的幻境中。 良久,他听到身前传来一道低低的道歉声。 “对不起。” 对谢重渊,余晚烟心底升起了一抹难得的愧疚。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 就会什么?余晚烟的声音低了下去。 谢重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至少晚晚还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勾起一丝苦笑,“你以为我很快就会忘了你吗?晚晚,我以前到底做得有多糟糕,才会让你觉得我对你的情意淡薄到很快将你忘记?难道说,你离开后,很快就把我抛之脑后,于是认为我会和你一样?” 余晚烟一时哑口无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反驳了声,“不是的。” 别的不说,她哪敢忘记谢重渊啊,隐藏身份,东躲西藏,她一直关注着谢重渊呢,生怕被他发现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晚晚,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谢重渊固执地追问一个答案。 “是不是……是不是我让你害怕了?你看到了宋府暗室里的那两人以后,是不是害怕了?” 那两个人不成形的模样余晚烟至今还记得,她的身躯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谢重渊看得分明,似乎找到了原因一般,骤然升起希望,他急急开口:“我可以解释的,那些人被谢璟衡收买,潜伏在——” “我害怕的不是这个。”余晚烟打断了他的话,“权力相争,尤其是皇位相争,总是你死我活的。你要是不狠,只会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最终又能落下个什么样的结局呢,纵观过去,我们都知道。而且,谢璟衡可不是个仁慈的东西,他绝对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去争,并没有错。” 余晚烟无奈地苦笑,“你觉得我胆小也好,懦弱也罢,总之,我不想卷入其中。周聿辞通过林家联系我,虽然只说了些回忆往昔的话,可我又何尝不知,这里面有谢璟衡的授意。” “夹缝中的棋子,总是身不由己的。人命啊,就和蝼蚁一样,太脆弱了。你看,就算背景强如平阳侯,不也在一夕之间坠落泥潭。而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出身普通的百姓,我只想活下去。” 谢重渊诧异地看着余晚烟,这番说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在他的庇护下,晚晚可以安稳度日,他并不知道她终日活在惶恐中。 “对不起,是我之前的处境让你觉得不安了。晚晚,以后你不用再害怕,如今朝堂上依附谢璟衡的党羽已经被我剪除过半,至于陛下,军权握在我手里,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拿捏我。晚晚,我能保护好你的,你信我。” 谢重渊说得真挚,他迫切地安抚着余晚烟。只要她别离开,说什么他都认,他会努力抹去一切让她觉得不安的因素。 畏惧权力的斗争只是原因之一,现如今他坐稳了太子之位,谢璟衡已经构不成威胁,只要牢牢握着兵权,章平帝拿他没办法,只需好好活着,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名声,他不在乎,后世史书怎么评论,也随他们去了,他不在意。 晚晚说他争权没有错,那他争的手段争的方式让她害怕了吗? 谢重渊知道从他将争权放到明面上后,他的风评就已经变了。那天大殿上整齐排列的十颗头颅,数位大臣昏死过去。在弥漫的血腥里,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逐渐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太子。 谢重渊记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恐惧、不满、难以置信。他们跪着哀求,希望能饶他们一命,有些骨头硬的,会指着他破口大骂,还有些言官指责他行事狂妄手段狠辣,有失太子之德。 剩下那些站在他身边的人,则是尊敬、畏惧、战战兢兢,无人敢冒犯他。 谢重渊同所有人的距离一下子都拉远了,他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反倒觉得这样甚好,不用再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做事,他能省出更多的时间画画,还有,见晚晚。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可他不能不在意晚晚的看法。晚晚会害怕那样子的他吗?会厌恶真实性情的他吗? 如今变得我行我素的谢重渊开始迟疑了。要是晚晚不喜欢他那副模样,他可以将那惹人生厌的一面藏起来的,他可以变回曾经的君子。 谢重渊正埋头沉思,便听到余晚烟在说,“你既然已经大权在握,就应该知道我走不了。谢重渊,让我见方庭岳一面吧,我只想问他几句话。”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谢重渊直白地问道:“你依然想问与赵彦和有关的事情,是吗?” “……是。”谎言无用,余晚烟平静地承认了。 “方庭岳,我不会让你见他。晚晚,我说过了,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我不会骗你。关于赵彦和的事,等过段时间一切都处理好了,我再告诉你。” 余晚烟一愣,战争不是小事,不是打赢了就意味着结束,后续还有同胡人的谈判,还有对有功之臣的奖赏,诸多事务需耗费精力,结局未定,那就再等等吧。 余晚烟头低了下去,目光无意间扫过谢重渊刚翻开的一本折子上。 她看到了什么? 娶太子妃? 余晚烟往前凑了些正要仔细再看,折子被谢重渊合上,扔到一边。 谢重渊脸上闪过不耐烦。这帮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盯着他身边的位置,试图插手他的后院,活得不耐烦了吗?真想让这些爱管闲事的人全都…… 算了,忍住,晚晚不喜欢血腥的他。 “你看到了?” “没,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余晚烟迅速扭头,否认得飞快。 她暗自寻思着,这一年多谢重渊还没有娶太子妃吗?朝中动荡,边关战乱,灾祸横生,兴许是他没有时间。如今他大权在握,世家大臣又怎么肯放过这块肥肉呢。 “晚晚,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第180章 红颜祸水 谢重渊怕她多想,急忙解释。 他和晚晚共处一室,挨得那样近,稍一抬手便能触碰到彼此。可晚晚的心呢,他什么时候能触碰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拥有她。 余晚烟听着他的解释,默然不语。谢重渊娶不娶太子妃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太子身边的人关系着朝廷错综复杂的势力,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余晚烟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出去。谢重渊会不会现在只是还在气头上,所以将她关在了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同她说话。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她,应该会舍不得看到她难过吧?等日后谢重渊气消了些,她再去求一求情,兴许就能出去呢。 谢重渊后面还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余晚烟听得心不在焉,身体疲惫,没一会儿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接下来一连好多天,两人相处都维持着一种怪异的平和。 谢重渊除了上朝以及见大臣,其余的时间一直留在云岚院。 他看折子、抚琴、作画,余晚烟则在不远处,谢重渊同她说话,她也是爱搭不理,要么发呆,要么睡觉。 她无聊地整个人都快发霉了,奈何门口窗口都有侍卫守着,这些人一言不发地拦住她的去路,她想去外面走一走都不被允许。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余晚烟感觉再继续下去她真的要精神失常了。 “晚晚,外面的花开得极好,我为你折了枝桂花,你闻闻看,香不香?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桂花的,还做了桂花香囊。等会儿我让人再去摘些花,多摘一些,可以做桂花糕,还可以酿桂花酒,你——” 谢重渊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着被打落在地上的桂花,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 “这一枝不好看吗?没关系,我再去重新折一枝给你。”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花,就要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谢重渊的脚步顿住,捏着桂花的手紧了紧,花枝应声而断。 “再多待一段时间你就会习惯的。” “再多待一段时间我就要疯了!”余晚烟生气地吼了回去。 屋内的摆件、首饰,珍贵精美,琳琅满目,她没有半点兴趣。待在这间屋子里,被时间遗忘,她的耐心早已告罄。 见谢重渊又是一脸沉默,余晚烟怒从心起,抓起手边的茶壶茶杯掷了过去。 瓷片四散,茶水落了满地。 谢重渊站在远处,不躲不闪,也不阻止她的行为,任凭她发泄怒火。 茶壶茶杯扔完了,谢重渊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花瓶上。花瓶有点重,晚晚扔的时候可别砸到自己。 余晚烟瞄了眼花瓶,移开目光。这花瓶是哪个朝代的来着,谢重渊同她说过,她忘了,反正大有来头,看着又重,她还是不扔了。 谢重渊见她停下动作,便唤了流霜进来收拾。 他过去搂住余晚烟,忧心不已,生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负雪说了,晚晚现在的状态不太好,郁结于心,得仔细照看,细心调理。 谢重渊忍不住收紧了胳膊,鼻翼间清甜的芬芳非但没有抚平他的焦躁,反而让他的心思愈加复杂不安起来。 各种珍贵的补品源源不断地送往云岚院,晚晚的气色比重逢那天好了些,可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她还是吃不下多少东西,身形纤瘦,该长的肉也没有长起来。负雪说了,这和晚晚的心情有关。 他该怎么办? 将晚晚一直关在这儿,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了? 可是他害怕,害怕一个不注意,晚晚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回他找到了她,下一次呢?他不敢保证啊。 想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再一次没了心心念念的人,谢重渊就想发疯。 流霜出去后,屋里又变得静悄悄。 谢重渊搂着余晚烟的腰,低声开口道:“晚晚,我上朝的时候,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让流霜过来陪你说说话吧。”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耳边,余晚烟听得一愣。她没听错吧?谢重渊怎么大发慈悲同意别人与她说话了?他在打什么主意?还是,这需要她付出点什么代价? 谢重渊同她十指相扣,亲吻着她的发丝,“晚晚,你开心一点好不好?” 他感受到怀里的身子慢慢僵硬起来,叹了口气,“我不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体养好。” 虽然他想她想得要命,恨不得同她日日做尽最亲密的事。可他已经违背晚晚的意愿将她强留在这里,他不能再继续强迫她,惹得她更伤心了。 谢重渊抱着她,气息逐渐变得不稳,好一会儿才压下那份躁意。 “我有事出去一趟,让流霜进来陪你吧。”谢重渊摸摸她的头发,补充道:“我不去别的地方,就在东宫的议事厅见几位大臣,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就回来。你需要的东西就同流霜说。” 谢重渊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了句,“晚晚,你别离开我。” “好。” 等到余晚烟的应允,谢重渊这才放心离开。 出了云岚院的一瞬间,谢重渊的面色陡然冷漠起来。那些个冥顽不灵的东西,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居然还腾出心思盯着他的后院,看来,还是太闲了。 本来他可以让玄影将这些人打发走,可想到晚晚郁郁寡欢的模样,还是决定给她些空间,万一,万一真的能让她心情好些呢。 谢重渊随即又恼怒起来。凭什么流霜能让晚晚高兴起来,他却不能呢! 带着这股子怒气,谢重渊沉着脸进了议事厅。 几位大臣纷纷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谢重渊盯着他们,默然不语。直到有两位老臣的胳膊都开始微微颤抖了,他方才免了他们的礼。 “今天过来,不是来劝孤娶太子妃了?”谢重渊拿着折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沿,视线缓缓扫过下方站着的大臣,最后落在了李昶身上。 就是这个老东西,一开始劝他娶太子妃。现在倒好,居然敢上书指责他的晚晚是红颜祸水,真是该死啊! 第181章 她背后是孤,这背景够不够? 李昶不是第一个指责余晚烟的人,在他之前,宋启年也说过一回,但仅有那一回,此后,宋启年再不敢在谢重渊面前说一句余晚烟的不是,毕竟宋家可接受不了远离权力中心。 宋启年如今嘴上不敢说,不代表他心里不敢想。除了宋启年,亦有其他大臣不满于谢重渊空置后院,独宠余晚烟一人。这些人见劝他迎娶太子妃无果,便将矛头转向余晚烟。只是,他们一个个都畏畏缩缩的,没胆量直接提出来。 李昶是个老臣了,他的目光放在朝堂之上,素来直言不讳。在他看来,身为储君不好美色是件好事,可完全不近女色这就可能是个问题了。 他向同僚旁敲侧击过,得知谢重渊在这方面没有特殊的嗜好,便稍微放宽了心。太子还年轻,夺权才是头等大事,那时东宫良娣刚故去没多久,谢重渊暂时对别的女人没兴趣也正常。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余良娣没死?好端端地回来了? 当然,这不关他的事,他也没必要去了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问题是,在余良娣回来以后,太子的性情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以前,太子的心情差不多日日都是阴天,现在,不对了,此刻还是大晴天呢,眨一下眼睛,就雷雨交加了。 身为储君,哪能这样喜怒无常! 除了心情不定以外,太子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虽不至于怠政,其实按照批阅折子的数量来看,太子一如既往的勤勉,可是,他们这些做大臣的见不着太子的人啊。跑去东宫,东宫侍卫就把他们拦在外面,有什么事情都写下来,他们再呈给太子。 李昶对太子的所作所为谈不上抱怨,就是有些忧愁。 不止李昶愁,别的大臣也愁,虽然各自忧愁的点或许不太一样。 几个大臣一合计,将主意打到了李昶身上,谁让这位老臣脑子一根筋呢。 这几日,他们时不时地找李昶聊天,有意无意地谈起那位东宫良娣。李昶听得多了,终于对余晚烟生出不满。在同僚的撺掇下,一时气愤,上书斥责余晚烟为红颜祸水,提出太子不应该将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昶瞅瞅旁边几位一言不发的同僚,认为他们同自己一样,在今日的折子上骂了余良娣,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可是,他们怎么都低着头不说话? 李昶没多想,严肃地开口:“回殿下的话,臣以为身为一国储君不应沉迷女色,尤其是像余良娣这样的人。殿下应该尽快选一位贤良的女子为太子妃……” 谢重渊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像余良娣这样的人?呵,你认为她是个怎样的人?” 谢重渊的声音明显冷了下去,下方的其他大臣头皮发麻,嘴巴闭得更紧了。 天杀的,他们只是在私底下撺掇李昶,可他们没有把这些东西写在折子上啊,殿下怎么把他们也喊来了? 陈琄站在一边,挺悠闲的。他倒还好,没什么害怕的。他跟了殿下那么多年,可听话了,殿下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余良娣嘛,他接触过,挺好的一名女子。最重要的是,余良娣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他就是脑袋被驴踢了,他就是倒立走路,他都不会写折子去骂她啊,他又没疯,不对,他就是疯了都不会这么干的。 所以啊,是这帮家伙头铁冒犯了殿下,他又没有,殿下即便生气,这火也蔓延不到他身上来。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啊,他只是过来送东西,刚准备离开,转头遇到这些人,然后就这么被旁边的这几位大臣给拽过来了,他是无辜的,殿下了解他的。 李昶以为,太子是因为自身的行为受到了指责故而心生不悦,他压根就没想过太子的怒火始于他对余良娣的指责。 “余良娣当初是如何传出亡故的消息的?她是如何从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的?殿下是否知情?她为何在这个时间点回来?又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回来的?殿下,您想过没有?” “臣听闻余良娣出生乡野,后来投奔了舅舅,她有一个表妹,如今正是三皇子的侍妾,而她的舅舅舅母则是在年前就意外身亡了。殿下,自余良娣回来后,臣等有要事汇报,您却总是闭门不见,臣斗胆一问,殿下是否受了此女的挑拨?若是如此,她便是那红颜祸水!殿下,臣的肺腑之言都是为了殿下啊!” “啪”的一声,谢重渊手中的折子狠狠砸在了李昶脚下。 他压着怒火,冷冷开口:“孤若是真为美色所惑荒废朝政,那也是孤的原因,是孤品行不端,与旁人有什么关系?将孤的过错往无辜的人身上推卸,你凭什么说她是红颜祸水?你怎么不去指责别人?李大人,这种推卸责任冤枉别人的事,孤看你做起来倒是挺得心应手的。” “这——”李昶被谢重渊的凌厉地目光震慑住,一时忘了为自己辩解,等他反应过来要为自己说话时又没了机会。 “再者,她的身份,她的过往经历,李大人认为孤就这么无能,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到吗?孤知道,你说她出生乡野,你看不起她,你说她舅舅舅母身亡,唯一的表妹林清晓也是谢璟衡的侍妾,你想冤枉她勾结谢璟衡,你认为这里不会有人为她说话,好让孤处置了她。” “冤枉啊!”李昶“扑通”一声跪下了。他只是想提醒一下太子,让他谨慎一些,他绝对没有骂太子无能以及冤枉余良娣的意思啊! “不仅是你。”谢重渊冷眼看着其他人,道:“你们就是看她出身普通,没有显赫的背景,却成为了孤身边唯一的女人,所以一个个的都想欺负她,给她泼脏水,想将她拉下去,不是吗?” “今天,孤就在这里问一问诸位,她的背后是孤,这背景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