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开局买下梁山,造反不招安》 第1章 我到底穿越到了什么世界? 北宋徽宗崇宁元年,京东西路郓城县西溪村。 此时姜家书房之内,教书先生正被姜齐一番歪理邪说气得火冒三丈。 只见他高高举起戒尺,双眼瞪得滚圆,厉声喝问:“姜齐,先生且问你,你这满嘴胡言,究竟是受了谁的教唆?” “什么叫满嘴胡言?” 姜齐满不在乎地瘫在椅子上,目光随意落在摊开于书桌上的《说文解字》《百家姓》《千字文》,以及新近流行的《太公家教》之上。“孔先生,我所言难道毫无道理?想当年孔夫子在世之际,周王室虽已式微,可毕竟还在。然而,为何你们孔家老祖宗却总是往各诸侯国奔走,却不曾想着为周天子出谋划策,振兴王室呢?” “大逆不道!” 孔先生怒不可遏,手中戒尺如闪电般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啪” 的一声,重重打在书桌上。“我儒教门人,岂容你这般非议夫子!你如今既已开蒙,便也是夫子门徒,怎可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 姜齐在书房中左躲右闪,一边嬉笑,一边为自己据理力争:“先生,您瞧您,怎么又着急上火了?我还没问您孔子诛杀少正卯之事,还有那夫子见南子的典故呢…… 哎哟,疼疼疼!” “又皮痒了是不是!乖乖趴着,娘给你上药。” 姜文氏满脸心疼地看着趴在床上、后背一片通红的儿子,眼中泪光闪烁。她小心翼翼地将伤药均匀涂抹在姜齐的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嗔怪道,“唉!我就没见过这般先生,咱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竟把自己的学生打成这副模样。不过就是个穷酸书生罢了,要不是你爹心善,他早就在曲阜饿死街头了。不行,回头娘得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咱把这先生换了。” “嘶……”姜齐被伤药接触皮肤带来的冰冷感觉激的倒吸一口气,回头见自己娘这般模样,忙笑道,“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个新的老师,儿子还不得受两茬罪?这就挺好。” “你也是!”姜文氏一巴掌拍在姜齐的胳膊上,“就知道和人较劲,你跟你爹一样,就是倔!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什么好处没有,还连累你爹这时候给人先生赔礼。” 姜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这般刁难那位教书先生,实则是另有所图。他并非是要试探先生学问的深浅,而是想借此机会,探探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礼法规矩究竟看重到何种程度。 毕竟,他心中早有盘算,日后若真要踏上科举之路,步入朝堂,就必须早早抉择,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阵营:是支持变法革新的变法派,还是坚守传统、因循守旧的顽固派,亦或是一心维护皇室权威的保皇派? 姜齐感受着后背如烈火灼烧般的疼痛,待母亲离开房间后,心情愈发沉重。眼下正值崇宁元年,宋徽宗刚刚登基,起初几年,倒也算得上英明有为。 可姜齐清楚,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之后的北宋,即将面临靖康之耻,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中原大地陷入一片战火纷飞之中。想到衣冠南渡的狼狈,金元铁骑的肆意践踏,还有那喊着 “渡河!渡河!” 却含恨而终的宗泽,以及在风波亭惨遭冤杀的岳飞…… 姜齐心中一阵烦闷,犹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他深知,自己家所在的京东西路,乃是金兵肆虐最为惨烈的地区之一。若历史真的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这片土地上,又能有多少人得以幸存? 自重生以来,自打懂事,姜齐虽是玩闹,却也同时收拢着各种信息,可是,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发焦虑! 其一,他满心期待的金手指,始终未曾启动。那不过是一个在脑海中不停转动的圆圈,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毫无反应,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其二,他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半吊子水平。虽知晓一些历史大事件,可也仅仅局限于此。对于北宋末年的诸多具体细节,他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所知甚少。 其三,他至今仍未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以北宋为背景的故事,在武侠世界中并不鲜见,修仙世界里也时有出现。而历史本身,又有真实历史与演义历史之分。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为何,唯有如此,才能为自己的未来,寻得一条生路。 姜齐暗自庆幸,自己好歹投胎在了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姜家身为乡绅,家底颇为丰厚,足以供养他安心读书。凭借这一优势,他或许还有机会通过科举,实现身份的跨越。可他不禁又想,若是自己不幸投胎成了一个家徒四壁、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姜齐满心发愁之际,他全然不知,此刻家中会客厅内,正摆开一场丰盛的宴席。 姜老爷满脸堆笑,正不停地向孔先生敬酒赔罪:“孔夫子,来来来,您务必干了这杯!权当是老夫替那不成器的小犬向您赔罪了!” “东翁太客气了。” 孔先生一脸严肃,神色冷峻,只是微微浅抿了一口酒,“令公子聪慧过人,聪明人往往思虑过多,想得多了,自然就做得多,做得多了,难免就会犯错。他年纪尚小,不懂事,可东翁您身为西溪村的保正,也是个通晓世故之人,往后还是莫要让令公子接触那些江湖混混、不三不四的人。” “一定一定!” 姜老爷忙不迭地点头,又殷勤地为孔先生斟满酒杯,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又贪玩好动。那些胡言乱语,也不知是从哪个落魄不第的书生嘴里听来的牢骚话,让他给记在了心里。他自己定然是不懂其中深意的。” 孔先生微微颔首,神色稍缓,矜持地说道:“这话我信。东翁往后还需对令公子多加管教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姜老爷说完,又接连敬了几杯酒。见孔先生面色缓和,不再那般冷峻,这才长叹一声,感慨道,“我姜家本是泥腿子出身,能有如今这份家业,已然是到了头。我这一辈子的指望,都在这孩子身上了。就盼着他能好好读书,科举入仕,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让咱们姜家的祖坟冒冒青烟呐。” 孔先生点了点头,神色间透着几分自信:“只要令公子潜心钻研学问,写出一手好文章,凭着我孔家门徒的名头,考个秀才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这其中……” “先生放心,必然不会让您为难!” 姜老爷哈哈一笑,抬手示意,命仆人托着一个朱红托盘上前。托盘之上,盖着一层鲜艳的红色缎子。“我虽是个粗人,可也略懂些人情世故。” 孔先生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起身离桌,快步走到托盘前,将缎子轻轻铺在一旁,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十个银裸子。他手法娴熟地将这些银子打成一个包袱,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估摸出大体分量。 而后,他双手抱拳,笑着说道:“东翁既然明白其中辛苦,那我便不再多言。往后,还望令公子能好生做学问。” 看着孔先生拎着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一步一摇,迈着四方步悠然离去的背影,姜老爷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赔笑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他转头,厉声喝问一旁肃立的家仆:“大郎最近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了?” “回老爷的话,” 家仆赶忙躬身回答,“自先生来了之后,郎君便整日埋头读书,用功刻苦,未曾出过家门半步。” 姜老爷左手揪着胡须,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双眼微微阖起,面色愈发阴沉:“明日,我要与那个不孝子一同听讲。我倒要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块读书的料!” 第2章 关公,你也穿越了? 次日破晓,晨曦微露,姜老爷言出必行,一把揪住背伤尚未痊愈的姜齐,大步迈向私塾。 瞧着姜齐疼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的模样,姜老爷的耐心瞬间消散,抬手 “啪” 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眉头紧皱,怒声骂道:“这点疼都忍不了?想当年老子在刀口上舔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姜齐偷偷抬眼,瞧了瞧老爹,心中满是好奇。平日里,老爹看着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发起火来,那股子深藏的匪气便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姜齐心底一直琢磨,老爹以前到底是干啥的? 这一天,在老爹那如炬目光的监督下,姜齐老老实实完成了课业。 对于姜齐而言,背诵《百家姓》《千字文》这类启蒙书籍,简直易如反掌。可拿起毛笔写字,却成了他的一大难题。上辈子活了那些年,硬笔他都没练就一手好字,如今要用毛笔书写,实在是力不从心。 看着姜齐那写得比鸡爪挠的还难看的字迹,姜老爷却欣慰地点点头,好歹儿子识字了,还能把字写完整,这就足够了。 下课时,姜老爷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对姜齐说道:“不错。过些日子,等春麦子收了,你跟爹一起进城。” “进城干啥呀?” 姜齐一边收拾书桌上写废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旁,一边不解地问道,“也没啥东西要买的。” “当然是去给你爹我当账房先生。” 姜老爷盘算着,吩咐道,“你如今也算识文断字了,能省则省。咱家就算家业再大,也禁不起挥霍。” “我?当账房先生?” 姜齐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苦笑着说,“爹,您别开玩笑了。还是让孔老师跟您去吧。” “孔先生另有要事。” 姜老爷不容姜齐反驳,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姜齐只能无奈点头,任由老爷子给自己这个九岁孩子的年幼肩上加了担子。 宋朝时候的春小麦?一般在六月至八月份收割。 由于西溪村男丁较多,劳力充分,刚到八月份便已经收割完成。 姜齐躺在满载小麦的牛车上,咬着麦秆儿,头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丝毫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让坐在前面的姜老爷恨得牙痒痒。 姜齐此时脑海中正回忆着之前收租时候,自己老爹那副地主做派,以及那些租户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卑微,心底一顿烦躁。 “老爹,咱们家收的租子是不是太多了?那些租户剩下的粮食吃的到明年吗?” “多?”姜老爷嘿嘿一笑,“再少,那闹事的就不是咱们家的租户了,你信不信,今天你敢降租子,明天县尊就能找个由头把咱们家下大狱!” “为什么?”姜齐不解,他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是对于宋朝地主的那些事,了解的确实不多。 “得让租户活下去,但是不能让他们活的太好,不然他们手里有了余粮,有了钱,就能自己买地,自己当家,你明年的地找谁种去?”姜老爷给姜齐掰开了糅碎了解释道,“之前你老爹也不知道,想着能让他们活下去也算是积了功德,后来听郓城里做公的一个老吏说了因果,才算是把财主做的通透了。” 姜齐撇了撇嘴,不再言语,这话听着很是耳熟,还真是越是淳朴的道理传的越久。 姜老爷继续说着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但说了半天没听见后边有动静,转头一看,不由愕然失笑,原来姜齐早就已经听着老爹的絮叨,卧在麦垛里熟睡了过去。 姜齐是被熙熙攘攘路人声响吵醒的,睡眼朦胧的他先是看见了一排等着入城的长龙,又看见三丈多高的青砖城墙。 城门口此时站了一些巡查兵丁,歪歪扭扭的相互说笑,不时的来回扫视着进城的人。 “这不是姜保正嘛?今年好收成啊!” 姜齐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兵丁,差点吓的摔下麦垛。 只见这兵丁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有余,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活脱脱一个关云长! “关公?”姜齐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出声来。 这一下引得周围人群轰然大笑。 那被唤作“关公”的汉子脸上颜色更加通红,有些羞恼,“你这小郎乱叫些什么!” 旁边一位见姜齐身着长衫,便好心解释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位可不是后汉的汉寿亭侯,他是咱们郓城的巡捕兵丁,名叫朱仝。不过,这好汉有个外号,叫美髯公。” 姜齐心中了然,也是拱手,“都头见谅,小子莽撞了。” 这话一说,又是引来一番嗤笑,朱仝更是转身去了旁的地方,不再逗留。 “谢小郎君吉言。”旁的一个黑脸汉子笑的有些揶揄,“这朱仝如今也就是大头丘八,哪个是都头啊!” 听到这里,姜齐也不由的红脸,自己想差了,原文里朱仝放晁盖的时候是巡检马军都头,如今时候也不过一个大头兵,不过姜齐也是不由分说的嘴硬道:“我见此人相貌堂堂,英武非凡,他日定是可以做都头的,莫说都头,就是将军也是能做的!” “你这小儿,妄语些什么,谁能做将军岂是你能置喙的?”在城门处等着他们父子的孔先生这时候也来到牛车这里,指着姜齐笑道,“赶紧进城去,今天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在城门见了朱仝的姜齐这个时候已经是满腹心事。 首先可以确定一点,这个世界有水浒! 不过,既然有朱仝,那为什么没有见到晁盖?自家在西溪村,那东溪村的保正晁盖,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见姜齐默然无语,那孔先生还以为是他累着了,便和姜老爷在一边聊了起来。 “衙门里已经打点好了,咱们直接去就可以了,保人也寻到了,东翁也不必费心,”孔先生看了一眼姜齐,羡慕道,“这孩子倒是好运道,老恩相八月份上书州县二级均设立学校,州设教授二名,县置小学。县学生经过选考,升入州学。州学生每三年举行一次考试,补充入太学。考上等者补入太学上舍,中等者补入太学下等上舍,下等者补入太学内舍,其余到外舍。到了太学,寻了官缺,走走关系就能得个百里侯,这等好事,我们当年可是没有。” 姜齐忍不住问道:“若是不去呢?” “若是不去,老子剥了你的皮!” 第3章 金手指不是系统! 姜齐此刻满心抗拒,实在不愿去上学。原因无他,只因他的金手指已然启动。 此前,在他视野中不停旋转的圆形图标,此刻竟自动拉伸变形,化作了一个对话框。 这便是自己的金手指? 一个对话框? 这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这个对话框不停地闪动,其中还有一行文字。 “宿主遇见水浒人物,天满星——美髯公——朱仝,世界认知中……ai智能正式启动!” 这个时候如果姜齐不搞清楚自己金手指的用途,别说上学,就是现在让他登基他都没心情。 应付完孔先生和自己父亲的催促,姜齐一个人躲在客栈的房间里,探索着这个对话框的用途。 他惊喜地发现,只要自己凝神盯着对话框,心中所想的文字便会自动输入其中;默念 “删除”,那些文字瞬间如同被光标精准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这看似神奇的功能,究竟能发挥什么实际作用呢? “这有什么用?” 姜齐暗自思忖,念头刚落,对话框里便出现了这行文字。紧接着,他又下意识盯着对话框末尾那个形似放大镜的图标,在后世的网站里,这图标通常用于搜索,此处想必也不例外。 随着意念一动,刹那间,姜齐的整个视野被一份详尽的文档所占据 ——“ai 智能使用说明”。 “厉害了,我的金手指!” 姜齐内心激动不已,脸庞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在空中一阵挥舞,难掩兴奋之情。 待仔细研读文档说明后,姜齐知晓,这个金手指堪称一座知识宝库,能够搜索后世网络上的所有知识,只要是网络中存在的内容,无论巨细,都能为他精准呈现。 在后世的互联网时代,网络知识浩如烟海,真假难辨,且数量之多、内容之繁杂,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将其全部读完。更何况,这还是个具备 ai 智能的系统,能依据他的问题给出最合理、最精准的回答。如此一来,往后他岂不是能这般介绍自己:本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明阴阳之变,懂八卦之理;晓奇门遁甲之术,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小太公姜齐是也! “嘿嘿!嘿嘿!” “郎君!老爷唤你去县衙,赶紧收拾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家仆气喘吁吁地跑来,急切的呼喊声瞬间打破了姜齐的美梦。 姜齐这时候心中已经有底,自己的金手指既然可以找到任何答案,那自己还有什么心虚的? 呃…… 不对,还有自己那拿不出手的笔迹!唉,看来这练字之事,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练习。 姜齐跟着家仆急忙忙的来到县衙,又随着孔先生迈步到了衙门里礼房。 礼房之中,两名与孔先生气质相仿的老学究正坐班值守。他们身着略显陈旧的长衫,头发微微花白,双眸之中透着沉稳与深邃,仿若一汪古井,波澜不兴。精心打理的山羊胡,更添几分儒雅之气。 两位老先生见孔先生进来,先是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随后目光齐齐落在姜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倒是有个读书人的模样。” 其中一位老先生缓缓开口说道,“既然是孔先生的高徒,进入这县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 “这是你们郓城县的教谕张盛张夫子,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也是县学山长。而我添为本县训导。” 孔先生这时对姜齐介绍道:“这位艾漳艾夫子也是你们本地有名的饱学之士,之后在县学里学习,可要勤加问询。” “学生见过张夫子,艾夫子。”姜齐这边也是连忙施礼,“以后学生必将聆听教诲。” “嗯,”张盛笑着捋着胡子,询问了一句,“学到哪里了?” 姜齐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先生,基础蒙学已经学完了……” “背来我听。” 姜齐看了一眼孔先生,见他微微颔首,随即束手站立,开始闭目背诵。 背诵而已,对姜齐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这边姜齐流利的背完,那边两位老夫子的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在书案上齐刷刷写了几笔。 那位张盛张夫子又问道:“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何解?” 姜齐略作思索,有条不紊地说道:“首言仁德。仁慈乃仁德,仁为体,慈为用,慈本为仁,同出而异名。仁,五德之首,父母之爱子,慈也,故称高堂为慈母。隐恻,仁慈之心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无恻隐之心非人也’。造次为唐突也,人于仓促之时,仁德仍在,乃造次弗离。‘节义廉退’乃信、义、智、礼。节为气节、操守,所谓人应守节而不变,此信德也。孔子曰‘杀身成仁’,孟子曰‘舍生取义’,廉为操守,不苟且,在五德之“智”。退为谦、逊、礼,是礼之德也。此四句中仁义礼智信五常之德俱全,但仁统四端,唯仁,生义礼智信四德,故仁占五德之首。’” “嗯。”张盛又点了点头,眼光大盛,笑着对孔先生道,“学的不错,基础扎实。看来若先后继有人了啊。” 至此,姜齐才知晓自己的启蒙老师名为孔若先。他不动声色地借助 ai 智能搜索一番,得知宋神宗熙宁元年袭封衍圣公的是孔若蒙,且兼任曲阜县主簿。如此看来,自己这位启蒙老师来历不凡,与衍圣公同辈,难怪当时县令都要亲自出席为其举办的洗尘宴。 姜齐看着三位老书生在那儿相互夸赞,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跟随孔若先离开县衙。出门时,恰好碰见一个身材黑矮的书吏,抱着一摞公文,低头匆匆走过。 姜齐见孔若先和其微笑点头打了招呼,自己也跟他拱了拱手。 返回客栈的路上,孔若先说道:“莫看那人只是个小吏,此生恐怕难有机会做官,然而,为官者若想有所作为,却万万离不开这类小吏。所以,对他们客气些并无坏处。要知道,他们虽无力助你成就大事,但若想坏事,却易如反掌。” “学生谨记。”姜齐想了想,躬身说道。 细细想来,孔先生所言极是,日后晁盖截了生辰纲,本来已经破案,结果这位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一番通风报信,毁了多少人的前程。 都说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前程犹如刨人祖坟。 果然,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好人坏人的区分标准也不同。 老话说的不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孔若先看姜齐在那里沉思,便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客栈,孔若先把怀中县学录取公文给了姜老爷,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说道:“东翁如今可以放心了,令公子今天过后,便是半只脚踏入仕途了,只要之后稳扎稳打,由县学入州学,由州学入太学,一帆风顺的话,十年后定然可以做个官!” 姜老爷双手颤抖着接过公文,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想打开看看,却又觉的有些不庄重,只能双手合十,不停地摩挲着,口中喃喃道:“真好,真好,我姜氏家族总算是能出一个在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了!” “老爹说什么浑话,”姜齐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那公文,“想当年狄青大将军何尝不是好汉?” “你这小儿知道些什么?”姜老爷苦笑道,“你可别起了乱心思,好好听先生的话,读书进学,才是正途!小小年纪,又怎知狄公悲苦!” 第4章 姜少爷中啦 “大喜啊!姜府大喜!姜家少爷姜齐过了州学,去了东京上舍!” 西溪村外,朱仝骑着快马,一路扬尘而来。他朝着路旁的乡人高声宣告着姜齐的喜讯,径直朝着村里的姜家奔去 。 村头大树下几个老人闻讯也是议论起来。 “几年前去了县学的姜少爷这就中了?” “是考中了个秀才还是举人?” “这谁知道?那报信的也没说个明白,说是去了什么上舍,想必又是哪家书院?” “嗨!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怎么没有,之前从县学考上州学,咱们这位姜老爷不是摆了几天的流水席嘛,这又考上了什么上舍,想必少不了一顿上好的席面!” “那……吃他去?” “走!吃他一顿!” 姜老爷看着喜气洋洋的朱仝不由大笑的说道:“都头说的大喜,莫不是自己升职的事?老夫那日也去喝了一杯酒水的啊!” “诶!”朱仝下马,一捋长髯,拱手笑到,“之前升职分明是借了贵府公子吉言,此番贵公子考取了东京汴梁的太学的上舍,县里的教谕和训导两位老夫子也是面上有光,县尊大人更是夸赞姜太公不愧是姜太公!” “哈哈!”姜老爷顿时是满面红光,如同醉酒一般,把住了朱仝的手臂,一同进入厅堂,待主客分位坐好,方才说道,“老夫也算是得了小儿的济,临老能被人唤上一句姜太公,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姜太公这话可严重了,”朱仝忙笑道,“自从姜公子考中了州学,咱们这边哪个不知道太公治家有方,教子有道的?依着我看,这姜公子当年便不似凡人,早晚一飞从天!” “哦?”听人夸奖自己孩子,姜老爷自然是要多听几句,不由出声好奇问道,“朱都头还有这相人本事?” “哈哈,我一介武夫,哪有这般本事,”朱仝忙摆手道,“之前姜公子去县学的时候,与我相识,便说了一句吉言,旁人见我,哪个不是躲闪避开,唯有令公子能直视打趣与我,可见胸怀坦荡,大气非常。” 姜太公笑道:“小儿胡言,也是都头自身英武,得了县尊看重,自身又有功劳,这才获了提拔。” 如今这位姜太公有了儿子为济,自身又是个富家翁,自然是居移气,养移体,一副慈眉善目的仁善样子,这一笑,更是如同庙里的弥勒佛一般。 后宅中的姜文氏听得下人回禀,虽也是不懂什么上舍下舍,总之听闻是个好事,也忙不迭的到了佛堂中给请来的佛菩萨们上香祷告不已。 下人们更是得了主家的不少赏钱,一个个也是满脸堆笑,就连上门说两句吉祥话的乡人们都得了几个崭新的铜钱。 一时间西溪村的村民都是与有荣焉,便是走在外面,都个个昂头挺肚,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样。 而此时已经到了大观二年,自打崇宁三年十一月开始,宋徽宗赵佶再颁诏令表示要推行三舍法,逐渐缩小发解试和省试的规模,最终由三舍法取代之。崇宁四年、崇宁五年、大观元年数年之间,朝廷频繁讨论、修缮三舍法细则,涉及升补名额、免除身役、日常经费、候选教师、升等规则、释褐入仕、有官人三舍优遇等方面。 而身处东京汴梁的太学生们,对待这一变革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在姜齐考入太学上舍之后,原本想的是考童子科,也就是宋代有名的神童科,他这时候才不过是十五岁的年龄,完全可以走这条路,但是被孔若先一票否决。 “若是你家中急需一个出身,你去考童子试没问题,可以哄哄咱们这位官家,让他高兴一下,赐个同进士出身,可是你家不需要。”孔若先又道,“你可知道,这童子试是拿来做什么的?” “吉祥物?过年的桃符?”姜齐回道。 “不仅如此,”孔若先轻叹一声,“你若是想要考神童科,第一步便要过礼部的关,地方上的举荐,不过是小事,只是后面那些上下打点,你姜家家业在这一关便要花费干净,第二步便是殿试,这一关明面上花的倒不多,可是买通官家身边的宦官花费,莫说你家,便是郓城一县也没有一个这般身家,而且,得了出身,有什么用?之后还能举业?不能了,完全是断了前程,再一个,如今官家喜怒不定,变化无形,你小小年纪凑上去做什么?做个高俅一般人物?” 姜齐连忙摇头,他可不想成为六贼之一,或者成为七贼之一! “所以,莫要急切,稳住就好,你才多大年岁?”孔若先一指自己花白的鬓角,“等你到了老夫这般岁月时候,再急切也不迟,哈哈!” 姜齐这才稳下心来在太学上舍里读书练字,同时按照ai指导,练武强身,使枪弄棒。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姜齐年龄过小,才十五岁,如此年龄别说在太学,就是州学里都是凤毛麟角,除了那些免试进来的官宦子弟,哪个不是皓首穷经一路考上来的? 所以姜齐在其中,算是上下不靠。 考上来的书生们以为这小子走了谁的门路,对他不屑一顾,不愿与他为伍。 官宦子弟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结果相互一打听才知道,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哥,带着几个小厮,一下子将正在读书的姜齐围在中间。他上下打量着姜齐,脸上挂着得意又恶劣的笑容,“跟你家少爷说说,你值个几两银子,大爷把你买回去,也让你享享清福!” 这位可是有名的花花太岁,高俅之子,水浒同人文中要说谁死的最不冤枉,也就是这一位了。 高衙内,高俅的螟蛉之子,原为高俅的叔伯弟兄,为了达到自己能享富贵不择手段,不惜给高俅当儿子。 而高俅也对这位义子兄弟仁至义尽,不惜舍了自身面皮,在赵官家那里求了一个太学上舍的名额,让这个义子苦读学习。 谁知这位少爷自身是个浪荡无羁的,在太学里只是露了一面,便跑街面上寻欢作乐去了。 今天在太学,这位高衙内见姜齐相貌俊俏唇红齿白,误以为是谁家带来的娈童,便要去调戏一番。 “呵呵,”姜齐见高衙内如此这般的品相,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由怒极生笑,一拍书案,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暴喝,“我乃是太学上舍生员,以后要做天子门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污言秽语,大放厥词!” 第5章 少爷又中啦 “哟呵,你这小相公,口气倒不小,还敢妄称天子门生?” 高衙内的小厮满脸不屑,嬉皮笑脸地晃到姜齐跟前,鼻孔朝天,阴阳怪气道,“我家少爷可是太尉府赫赫有名的高衙内!在这东京汴梁城,随便打听打听,谁不得给我家少爷几分薄面?别说你这太学生,就算是那些朝廷命官,我家衙内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滚去荒蛮之地!” 这小厮一边说着,竟还伸出手指,挑衅似的戳了戳姜齐的额头。 姜齐哪能咽下这口气,只见他眼疾手快,使了个咏春拳里的巧劲,一把攥住那根放肆的手,猛地往反方向一拧,只听 “咔吧” 一声脆响,卸了那小厮整个关节! “啊!”小厮惨叫一声,左臂整个失去知觉,整个耷拉着,小厮丝毫不敢大动,他惊恐地看向高衙内,眼中满是求助。 “真是废物!”高衙内怒不可遏,上前狠狠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而后,他转过头,脸上堆满油腻的假笑,看向姜齐说道:“不知公子名姓,还望告知,以防以后唐突了公子。” 姜齐一眼便看穿高衙内的心思,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好伺机报复罢了。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不说,高衙内也能在太学里打听出来,要是拒绝反倒落了下风。于是,姜齐挺直腰杆,大声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学上舍姜齐是也!” “好,那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高衙内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敷衍地拱了拱手,带着那几个帮闲小厮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学舍。 在一旁看戏的几个太学生眼见没了热闹看,也是一哄而散,同时相互的指着姜齐嬉笑一番。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面容俊朗的太学生走到姜齐面前,微笑着说道:“姜同学,你可把高衙内给得罪了,这般情况下,你还能安心看书?” “你是……” 那人拱手施礼,自我介绍道:“秀州华亭李纲李伯纪。” “原来是伯纪兄,”姜齐把书一放,回礼道,“郓城姜齐。” “我知道你,姜齐。” 李纲顺势坐在姜齐的书案旁,神情严肃地说道,“高衙内在汴梁城横行霸道,确实是一霸。但在咱们读书人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可他义父高俅,那可是官家潜邸时的玩伴。自官家登基后,对高俅恩宠有加,多番栽培。你这次得罪了高衙内,日后的仕途恐怕……” “多谢伯纪兄提醒,”姜齐再次施礼,“不过我如今不过十五,他高俅就算是再不要面皮,也不至于和我这个童子过不去吧?” “唉!这谁说的清楚。” “那难道要让我去洗干净伺候那个高衙内?”姜齐哈哈大笑,“便是不要这仕途,我也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情!” “姜同学莫恼,”李纲也是轻松一笑,“人都说姜齐年少,定是走了权臣门路,今日一见,才知道是流言误我,早知姜同学如此脾性,便早该与君相识!” “此时倒也不晚!”姜齐哈哈一笑,这时姜齐已经在脑海中,利用ai智能系统收集了李纲的资料,对于这位抗金名臣,也是满心的尊敬。 两人又是热络的交流一番,而后姜齐又故意询问了一些绍圣三年西夏围城战事,这就更让李纲神采飞扬,讲起自家得意事。 “小郎你且不知,那西夏蛮子确实凶狠!”虽然已经过去十一年,但是如今回忆起来,李纲还是心有余悸,“当时我就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城外密密麻麻全是西夏兵,漫山遍野,犹如潮水一般。我心里头直打鼓,若非家父便是在城中任职,我也有心逃遁。” “人之常情而已。”姜齐见李纲面有愧色,忙劝解道,“听闻当时有很多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 “唉!”李纲叹了口气,“也是你情我愿的事。那些兵丁奋力杀贼,可是却不得上官赏识,功绩更是难落一笔,能卖给那些僚属子弟得些银钱养家果腹,已经是不易。” “如此说来倒是各取所需。”姜齐对这些事情看的倒是开,“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买了功升迁的子弟若是真的再遇到战事,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李纲轻叹一声,“有钱买功,自然有钱升迁,换个太平所在,官还是官。” “呵呵,如此说,那西夏边境倒还是个好地方?” “嘿嘿,自然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随即哈哈大笑。。 姜齐的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对那些底层兵丁的同情愈发浓烈。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拼死搏杀,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公的待遇。上头的官员为了保住官位、谋求升迁,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在这官场的黑暗丛林里,又有谁真正在乎这些底层将士的性命呢? 春去秋来,转眼到了大观三年。 这一年,姜齐16岁。 也是这一年,宋徽宗科举改革,去了省试,只有殿试。 所有太学生直接殿试。 听到这个消息,姜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大笑。如此一来,他能节省三年时间,直接在殿试中崭露头角,获取进士出身,往后的道路也将顺遂许多! 三月一到,姜齐便按部就班的去礼部验明正身,领了殿试腰牌,只等黎明时分,进宫殿试! 而那边高衙内可是对姜齐念念不忘,一脸疲倦神色的高衙内排在等着入宫殿试的队伍之中,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姜齐,殿试?你也能进宫才行啊! 姜齐这时候心中稳如老狗,殿试考的只是策论,自己手中有着ai智能系统,一篇策论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在排队到了姜齐时,两个身着甲胄的禁军把姜齐左右一围,“这位小郎君,请借一步说话!” “你们可知今天是殿试!”姜齐丝毫不惧,这是什么地方,宫门外,自己什么身份,太学上舍学子,等着上朝的那些大臣可不会干看着。 “小郎君莫要为难我们兄弟。” “如今是你们兄弟为难我啊!”姜齐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回头看向高衙内,“我知你们也是无奈,可是如果真的闹大了,你们身上的这身皮肯定保不住,若是传到官家耳中,项上人头也不定能保住!” 两位禁军对视一眼,正在为难,一个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的持枪金甲汉子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又惹了什么麻烦!今日殿试,诸事让路!” “见过徐班头!”其中一人躬身说道,“是高衙内……” “什么衙内也比不上殿试重要!要是耽误了,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徐班头先是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番,随后转向姜齐,拱手行礼,仔细检查了他的验身文书和进宫腰牌,确认无误后,微笑着说道:“这两个莽汉不懂规矩,小郎君莫要见怪。您赶紧进去殿试,千万别误了时辰。” 姜齐拱手还礼,昂首阔步走进宫城。至于高衙内,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再给,在姜齐心中,此人早已不值一提。 大观三年,三月,乙丑日,徽宗赵佶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六百八十五人,姜齐排名五百。 几日后,西溪村,朱仝再次纵马报喜,“中啦!中啦!姜老爷高中进士及第!” 第6章 鸟上晴天,鱼入大海 “中了?” 姜太公听闻屋外的喧闹声,连外衣都顾不上披,穿着中衣便心急火燎地冲了出来。三月的春风还有些料峭,他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震惊与欣喜,“我儿当真高中了?” “姜少爷……不对,现在要称呼姜老爷,如今姜老爷已经中了进士及第!礼部的公文都已经下来县里了,县尊这时候正准备过来,还有,您这西溪村也得做好准备。” “做啥准备,朱都头尽管吩咐就是!”姜太公兴奋得满脸通红,此刻哪还顾得上其他。他忙不迭地转身,对着家中仆人高声下令:“速速大开祠堂,咱们得给祖宗上香报喜!咱姜家总算是出了个光耀门楣的后生!” 全西溪村的男女老少都涌到了姜家宅子外面,这可和之前考上太学不同,那太学是个啥,谁也不清楚,可是进士是个怎么回事,这些乡人们还是有个概念的。 听人说那进士是能见到官家的,也是能做官的,穿着县太爷一般的官袍,长翅帽! “这姜家也是个好运道!” “谁说不是呢,之前也没见他家孩子怎么样,这几年不见一下成了官老爷。” 这边西溪村的姜家开始热闹起来,那边远在东京汴梁的姜齐可是不好过。 这一县之地,出一个进士,算是大喜事。 可是这一科下来,一共中了六百八十五人,怎么也算不上什么喜事。 这是什么个概念,也就是说整个大宋多了六百八十五个官身!哪有这么多的缺? 除了三甲之外,其他进士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期望吏部能给安排个一官半职。 中了进士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要得到职位,还要参加吏部的“释褐试”,也叫“选试”。 录取标准是四项:身、言、书、判。 符合四项标准者送尚书、门下两省审核,然后授官。 甲第授予从九品上之官,乙第授予从九品下之官。 身体形态要求体貌丰伟,言辞谈吐要求言词辩正,书面字迹要求楷法遒美,文案判词要求文理优长。 主观上的裁决里面的水分就大的多了,而且这还是第一步。 还有对自己文采学问自信的进士,早早的就参加翰林院的考试,也叫“馆选”。 只要考上了,便是“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进修、实习三年。 毕业后吏部直接安排官职,进士带着吏部颁发的官凭直接上任,不必经过地方督抚。 这种途径又被称为“老虎班”。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姜齐的这一届进士们即使通过了考核,也需要等待官职空缺才能正式上任。 宋朝此时的官缺数量有限,而进士人数众多,整整六百八十五人! 吏部的官员们这时候恨不得跑到礼部,揪着那个奏名的人,左右开弓来他六百多大嘴巴子,让他也体会下这个数字的分量! “头疼啊!”吏部尚书管师仁挠着额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名单,“都说说看,怎么处理?” “这……”下面的吏部官员一个个左顾右盼,毕竟谁也没碰见过这种事情。 “不如全部都发下去做个佐贰官?” “最小的佐贰官也是八品官,不合规矩。” “从九品的也不是不行啊。”其中一人掰着手指头说道,“像是高班,黄门内品,承节郎,承信郎,迪功郎、县尉,城砦主簿,马监主簿、文学,助教,翰林医学……” “来来来,把这个不知事的叉出去!”吏部尚书管师仁一指那人,怒骂道,“其他就不说了,这黄门内品是怎么回事?那是阉人宦官!你让进士去净身入宫不成!成事不足!” 管师仁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精神,“把名单都拿回去看看,过几天给本官一个名录,记得一定要安排妥当,稳妥!不要让同僚们找茬!” 能在吏部当值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管师仁看着名单上第五百名的“姜齐”二字,沉吟片刻,“把这人卷子取来,本官看看。” 片刻,就有小吏从礼部取出了姜齐试卷的存档,管师仁大体看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书生之见!虽有朝气,却也透着一股迂腐气!只能说中规中矩,得个五百名虽是偏低了些,也算是中肯了。” 又看了几遍,管师仁才叹了口气,“科举是看文章,可当官不是只凭文章,更不是凭借风骨,而是靠人情!” 说完,随手写了一个便签,封好之后,唤来一个门外的小吏,“给高俅送去。” “不错,”高俅看着便签里的内容,对身边的高衙内笑道,“你看,这才是办事!你那做的是什么事?太粗糙,你再瞧瞧人家,这不声不响的让个新科进士吃了一个哑巴亏,还是有苦说不出来的那种!要不说是读书人呢!” “干爹,这也没什么啊,”高衙内一张油乎乎的大白脸写满了不明所以,“就是不给他官缺,卡着这点小事能让他做什么?” “你啊你啊,榆木脑袋!”高俅点了点高衙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什么,不就是当官二字嘛!这一届他当不了官,慢了一步,可一步慢就步步慢,三年一届科场,多少进士?到时候谁又记得他是谁?到时候一辈子顶着个进士的名头,却什么也做不成,这叫什么?” “叫什么?” “这叫钝刀子扎心,最狠读书人!”高俅冷笑一番,这一次他也算是学习到了,以后和那些大头巾的书生们交流,必须得多留几个心眼,万幸官家念旧情,给自己安排的是武官的路子,不用和他们勾心斗角。 姜齐看着同一届的进士们要么去了吏部,领了从九品的官身文书,要么去了翰林院待考,要么直接领了官缺。 唯有姜齐自己,还是一直没人通知下一步何去何从,经过短暂思索,姜齐心中便有了计较。 李纲这时一脸气愤的走了进来,坐在姜齐的面前,看着姜齐正在打包行囊,“小郎君可是心有疑惑?” “高俅作梗而已。”姜齐神色淡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子在东京汴梁一直深居简出,唯有得罪了一人,也就是那高衙内,这断人仕途的手段,除了是他高俅使了人情手段,其他又会有谁?” “那你待如何?是喊着太学生去东华门上书?还是去宫门敲登闻鼓?”说着李纲都有些激动,站起来走了几步,“若是小郎君认不得许多人,为兄替你纠结人马!” “莫激动。”姜齐苦笑的摇了摇头,一把拉住李纲,“不至于不至于,如今只是我一人之事,如何能让同窗牵连进去?我已做好打算,不日启程回乡,侍奉家中双亲。” “唉!”李纲摇了摇头,“这济州知州与家父有些交情……” “不用不用,伯纪兄千万不要劳动令尊!”姜齐忙阻拦道,“小子之前,一直还想着在朝堂有所作为,可这朝堂容的下一个泼皮出身的高俅,却容不下小子这儒门书生,那就不登这天子堂又何妨?在朝堂,我乃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此一行如鸟上晴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 说罢,姜齐一把扯下身上的书生长袍,背起行囊,起身大步离去。 李纲望着姜齐那洒脱不羁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羡慕之情 。 第7章 儿子要拿块地! “所以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姜太公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杖墩地,“区区一个衙内!就算是他爹高俅又如何,当年狗一样的东西!若你有几分胆色侠气,老子这便带你去东京汴梁,剁了那狗衙内的首级,和高俅拼上一拼!” 姜齐哈哈一笑,倒了杯茶水,递到老爹手边,让他顺顺气,这才说道:“您这火爆脾气也是该收一收了,那高衙内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真正麻烦的反倒是高俅,咱们这位官家可是念旧情的人物,如今孩儿虽说已经得了进士出身,可就算是做官,也不过是个八九品的小官,与其蹉跎一番,倒不如回家做些事业!” “八九品又怎么样!”姜太公还是有些不甘心,“只要是个官,便比白身强!你小子之前是没有受过欺负,莫说是个官,就是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吏,在咱们这就是一言九鼎,人常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刺史啥官咱不清楚,可是县令破家,那是说着玩的?那些押司,都头,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姜齐问道:“咱家也受过刁难?” “嘿!”姜太公冷笑,“借他几个胆!之前你没出生前,倒是有不长眼的,结果,嘿嘿,乱坟岗,大运河,梁山泊,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后来你读了书进了学,他们也老实了,咱们也安稳了。倒是东溪村……” “东溪村怎么了?” “你既然回来了,不说你要做什么事业,至少咱们这一片几个不能招惹的你要清楚,”姜太公正色的把茶盏一放,虚空一指东溪村,“这东溪村之前的财主去年被县里给灭了,说是推行什么法,他不同意,这新来的知州直接就把他全家带走了。” “方田法?”姜齐略微沉吟便脱口而出,“新来的知州又是哪一个?” “姓梁,叫梁子美,是咱们这东平府的人,”姜太公低声说着,“这是个狠辣的人物,不是太好相与,你成了进士,也算是半个士人,这要是以后和他打交道,必须多慎重。那东溪村的财主不是没了嘛,最近又搬来一家,把之前那家的地都买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看着五大三粗,一幅江湖人做派,你可莫要亲近。” “江湖人做派?”姜齐笑了一声,脑海中几乎瞬间便浮现出一个人名,“可是姓晁的?” “你怎么知道?” “路上听人提过一句。”这时姜齐才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听闻晁盖的名声,原来是新住户。 “还有县里的一个新上任的宋押司,也不要小瞧!”姜太公又继续说道,“那人一看就是个脸厚心黑的,可以用,但是不要亲近!” 姜齐点了点头,要不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活的久了见得多了,什么人什么脾性这老爹都是一眼就能看的明白,说的通透。 “倒是县里的都头那个叫朱仝的,你可以和他用心交往,这是个忠义的本分人。” “老爹这一双眼睛可算是火眼金睛啊!”姜齐不由赞叹道,“儿子虽然是才到家,可是听老爹这么一讲,顿时通透了不少,若是老爹去了朝堂,哪还有蔡京他们的活路!” “少贫嘴!”听着儿子的称赞,姜太公心中多了几分成就感,面上也是多了笑意,“你小子刚回来,这以后做什么营生,可想好了?” 姜齐略微沉吟片刻,低声对自家老爹说道:“儿子想买块地!” “呵!”姜太公瞥了一眼姜齐,“家里都快把西溪村整个村子买下来了,你还要买哪里的地?” “梁山泊!” “噗!”姜太公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小子!” 姜太公忙看了眼厅外,见左右没人,才掩了厅门,在昏暗了几分的书房里低声问道:“你小子这是不想好了?区区一个高俅而已,怕他拦你仕途,找个机会寻几个江湖人杀了他就是,怎么会想着落草去!老子供你读书进学,你就学了个这!” “老爹莫急!” “莫急个屁!”姜太公瞪大双眼,“你要早说要落草,老子哪里还会给你寻名师让你进学,我自己就教你了!” “啊?”姜齐惊愕的看着自家老爹,“您老这……” “如今老子也不瞒你,早年间老子便是做的落草为寇的营生!”姜太公一脸阴沉的说道,“若不是老子多长了个心眼,躲在死人堆里,逃了一劫,有没有你还两说呢!如今你又要走老子的老路?” “老爹千万莫急!”姜齐一把拉着姜太公的胳膊,低声回道,“咱也不是落草,而是要经营一份大产业!” “你小子可别糊弄老子,”姜太公一震衣袖,继续急道,“大产业?什么大产业,当个山大王,水龙王?老子让你考进士,是奔着你能当官,光耀门楣的!不是让你落草为寇,让咱们姜家再扣上一顶贼人的帽子!” “可现在咱当不了官了!”姜齐一跺脚反驳道,“老爹,朝堂里的勾心斗角太多!新党旧党只知道党政,咱们这位官家也就是知道个享乐,那位蔡京倒是想做事,可是他麾下哪个不是善于钻营阿谀奉承的?做事?他们做不成!还有咱们那位新知州梁子美,早先在大名府他为了进献东珠海东青,搞得女真和辽国一片的乌烟瘴气,以后如何还两说,这一路回来,满眼都是灾民饿殍,失地流民,朝廷哪里问过!” “嘿嘿,”姜太公双眼一眯,“莫说是朝廷,就是一个山寨里,不也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莫说其他,就是咱们西溪村,这不大吧,整日事情还少了?至于说饿殍流民,哪朝哪代没有?从老子记事起到你如今,哪一年也没少过,所以,这不是理由!” 姜齐无奈,起身转了几圈,再次扒在姜太公的耳边,低声说道:“老爹,想不想让咱们姜家有个大富贵?” “大富贵?多大?”姜太公神色不动,视线死死的看着姜齐,“节度使?等诏安?” “哼!”姜齐冷哼,一脸不屑,“区区节度使也算是富贵?” 姜太公倒吸一口冷气,沉吟了半晌,“你这心……看来不小啊!这要是事败……” 姜齐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勾画了一番,“这水泊梁山勾连黄河,可以入海,咱家若是成了,一切休提,一旦事有不成,也不失海外番邦之主的位份!而且,咱们圈了水泊梁山的地,对外,不过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进士的庄园而已,谁又说的什么?” “如此看来,老子还得好好谢谢这高俅父子了!”姜太公反复看了桌子上的水渍,直到水迹干透,不留痕迹,这才下定了决心,咬牙说道,“不就是水泊梁山嘛!咱砸锅卖铁也得买了它!” 第8章 傻进士 姜齐骑着马,不紧不慢地从西溪村朝着郓城县衙行去。 一路上,他将眼前的郓城与记忆中几年前的模样细细对比,这座县城几乎毫无变化。依旧是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依旧是衣衫褴褛的窘迫景象,街边卖吃食的,也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面容愈发憔悴。 守城门的兵丁已不再是朱仝和雷横,换成了两个陌生面孔。 这二人见姜齐身着一袭由白色细布制成的书生襕衫,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襞积褶皱自然垂落,尽显儒雅气质。加之姜齐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哪里敢上前阻拦。 眼见姜齐进了城门,那两位城门兵丁才敢低声言语。 “那位便是姜太公家的进士老爷?” “可不是嘛!看着就跟咱们不一样,人家那气度,说是文曲星君下凡都差不离!” “你说,要是咱们找个媒人……” “你可拉倒吧!就你们家那五大三粗的丫头,送进去也是个扫洒地丫头的命,何必呢?咱们还是别做攀高枝的梦了!” 姜齐到了县衙门口,自是有衙役上前领了马缰绳,系在拴马桩上,这边自己还没开口,那边便见都头朱仝上前,对着自己就是满脸堆笑,抱拳拱手。 “县尊早有吩咐,若是小郎君来访,直接引到后衙便是,不想今日郎君便来了,赶紧随在下去往后衙。” “县尊如何得知?”姜齐回礼之后也是笑问道。 “咱们这县里多少年才出郎君这么一个进士,县尊岂有不关注的道理?”朱仝在前面引路,穿堂过屋,到了后衙的垂花门,和门子说了两句,又对姜齐道,“自小郎君回乡,县尊便等着了。” “有劳县尊惦记。” “再惦记也不多啊!哈哈!来来来,让本县也看看自家的进士老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姜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粗布长衫的老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下,一脸喜色的看着自己,“学生姜齐,见过县尊!” “诶!起身说话!”县尊也是笑呵呵抬了一手,将姜齐引至客厅,而朱仝自然自觉,退回了自己的班房里,没有一起跟着进去。 “你这孩子,不过是一点委屈而已,岂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县尊和姜齐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本县也是有几个在汴梁勾当的同年,虽是不得志,可是一些消息倒也是灵通,常也相互通信往来,说些趣事,而这一科,最大的趣事便是你这‘强项进士一怒拒官’的事儿,都编成话本传开了!” “哈?”姜齐愣了一番,“强项进士?”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县尊先是吟诵了一句李白的诗才又说道,“敢于直接怼宠臣高俅的书生有的是,可是拒官不做的进士,你是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个!” 姜齐皱了皱眉头,自己什么时候拒官了? 姜齐这时候张口问道:“学生只是和那高衙内闹了不快,吏部迟迟不下公文,这才回家,如何说学生拒官不做?” “没说?”县尊眉头一皱,“如今东京汴梁都已经传遍,便是官家那里都发了邸报,说这也算是一件雅事,你……” 姜齐摇头苦笑,这邸报一出,便是板上钉钉,再难更改,高俅那厮是把自己退路断绝了啊! 不过,这强项进士虽然不好听,可是也是一个正面的名号,可以用! 想到这里,姜齐只能是顺坡下驴的说道:“唉!看来学生的仕途之路算是走不通了!” “唉!”县尊轻叹一声,这才问道,“不知小郎君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转了几圈总算是到了正题,姜齐连忙说道:“学生这回家之后准备买些田地,做个田舍翁,也好耕读传家,待之后若是有时机,再做打算。” 县尊点了点头,这回答也算是合理,他将自己代入到姜齐如今的处境,得罪了官家宠臣,吏部那里也挂了号,这名声都传出去了,若是考了一个一甲,自不必多说,可是考了一个五百名的名次,虽说对平头百姓算是个高不可攀,实际上在官场里看来,就是个普通进士,毛头小子而已,也就是高衙内那边理亏,没有再多下手,否则能全身而退,都已经是万幸! “不知道你要买哪里?” “水泊梁山!”姜齐开口说道,“学生实在是心灰意冷,索性圈地自居,读书为乐。” “也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山有水,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我给你开个条陈,你去户房那里取地契吧,虽说你是进士,可是价钱上咱们还是得公事公办。” 这番话说的姜齐嘴角直抽搐,看来这位老县令也是个养尊处优的性子,他上任之后就没有去下面巡视过,否则绝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八百里水泊梁山成了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这话……有道理! 看着姜齐离开,这县尊也是换了一副面孔,嘴里不屑说道:“又是一个读书读傻的!能当官都不当,这世上还有比这还傻的傻子吗?老夫当年若是你这般年纪考中了进士,又怎么会蹉跎岁月到如今才是个七品的县令!” 姜齐来到户房外,还未进去,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声音略带尖锐,入耳不是很舒服。 “都说了多少遍了,这方田法是要推下去的,上面的老爷们可是不管你我有什么难处!他们可是要的结果!如果再拖拉,本押司能容你,那知州老爷能容你不能!?” “可宋押司,咱们这郓城县里都是贫瘠之地啊!” “贫瘠之地?你真当本押司是什么都不懂?” “押司自是懂得,可是,咱们这田册上便是这般写的啊!像是宋押司您家的田亩,便是七八等的贫瘠之地!东溪村虽有些一二等的田地,可是却都是无主之地,无人耕种啊!” “那西溪村呢!” “姜家太公在丈量土地时倒是大度,这定额时也没推脱,可是人家里出了一个进士,咱们国朝规定,进士不纳税啊!” “唉!你们也别急,本押司和东溪村那边说说,看能否把那些一二等的田地划到晁保正的名下!” “多谢押司!” “这位想必就是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押司吧?” 姜齐等他们说完,才迈步走进户房。他看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位黑矮书吏,拱手行礼道,“小可姜齐,来县里办理地契,不知押司是否有空?” “强项进士姜齐姜进士?”宋江忙站起,笑着回礼道,“小生那及时雨的诨名可当不得真,都是朋友抬举,小生这就帮姜进士办理!不知姜进士要办理哪里的地契?大小多少亩?” “水泊梁山,五千亩山地。” 第9章 真豪杰 “水泊梁山,五千亩山地。” 宋江对此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大宋士大夫买地,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嘛,你不买地不置产业才不正常! “五千亩山地?”宋江看了看鱼鳞册,又看了看姜齐手里的条子,大笔一挥,笑道,“姜进士买的多,这原本一亩山地作价十贯五百文,这五百文钱宋某便做主免了,凑个整十贯钱的价钱,这边上湖水不值钱……” “宋押司的好意心领了,”姜齐摆了摆手,很是干脆的拒绝道,“这荒山买就买了,那湖水可不能买,那周边村子的人家还要凭着水泊吃饭活命,我若占了,让人如何得活?” “姜进士倒是仁善之人。”宋江呵呵一笑,也就不提此事,很是干脆的在鱼鳞册里写了几笔,又让书吏拿了空白的契书,写了地方,大小,年月,价值多少,经办人是谁,最后双方签字画押,那书吏又拿着文书去了县尊那里讨了朱红大印。 宋江办完了这些杂事之后,又羡慕的看着姜齐毫不在意的取出厚厚一叠五万贯的钱引,和户房做了交接,这才算是合法的走完了最后的程序。 姜齐看着手中的契书,心中满是激荡,我姜氏基业自此而起! 宋江在送姜齐离开县衙时,又好心提醒道:“姜进士去了那里也是要多注意周边村子,那些村子中多是莽汉,若是冲撞了也不要恼怒,派人来寻小可便是,小可在这郓城之中也是有些脸面,能让姜进士少些纠纷。” 姜齐心中暗道,你这哪是有些脸面,你这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的名号,可是在江湖人口中响亮的很,可以让人纳头便拜的。 姜齐有些羡慕宋江的江湖声望,可是不知宋江更是眼红姜齐在东京汴梁中的传奇! 怒骂高衙内,拒官姜进士! 一时间便是江湖豪客对这位姜进士也是满心好感,毕竟在这个年月,你骂了权贵,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姜齐再次谢了宋江的好意,接过缰绳,转头回家。 到了姜家之后,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说。 姜齐笑到:“那黑三郎果真是个心黑的,若我听信他的买了那些水泊,周围打渔过活的村民首先便是要找我讨个说话,咱们到时候收多收少都是错,万一起了纷争,他这一出面,不说其中捞取多少好处,便是名声上,也是要踩着我这个进士再进一步!” 姜太公呵呵一笑,“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算计,倒是你如果真想在梁山之地站住脚,咱们就要去和那些村人早做沟通,说个明白,干脆咱家再摆个宴席,请他几天流水,现如今你高中进士,又得了梁山一地,咱们庆祝庆祝也说得过去!” 姜齐想着水泊边的那几个豪杰,不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一早便去那些村子转转,顺便买些大鱼。” 次日天刚蒙蒙亮,姜齐便带了管家和几个仆人一同去往百十里外的梁山泊。 待到了晌午时候,几人才在一处湖边酒肆落脚。 姜齐修整片刻,才顾得上看向四周风景,越过水泊,远处青郁郁山峰叠翠,酒肆左近,几条小路直达村子,村中稀稀疏疏的几座茅草房屋,很是简陋,虽说种着几株桑树,也不过是应付差事,为了堵住官员们课劝农桑的功夫。 湖边的柳树下系着几条渔船,姜齐见上面闲躺着一条大汉,斗笠遮脸看不出相貌,但看身上肌肉虬起,可见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 姜齐上前几步,高声招呼道:“船上的好汉,可有空闲?小可要询问些事情,不知方不方便?” 那汉子摘掉面上斗笠,一脸不耐,回头见问话的人一副书生装扮,便也收敛了几分脾气,也不起身,只是说道:“你这书生不好好读书,来我们这荒村野店做什么?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 姜齐也知道自己打扰了这人午休,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小可家中有喜事,便要寻几尾大鱼,听闻石碣村有阮氏三雄最善水性,所以才从西溪村过来寻人,不知好汉可知那三位豪杰所在?” “咦!”那汉子这时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俺便是阮小二,主家是西溪村哪个?” 说着便站起身来,只见此人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睛射几万道寒光。休言村里一渔人,便是人间真太岁。 “我家老爷是新科进士姜齐,买了这水泊中的梁山一地置业,这才要摆下大宴庆贺!”管家见这人长得凶恶,便直接挡在了姜齐面前,对阮小二介绍着,又客气道,“请问二哥可是有大鱼出售?” “哎呀呀,姜进士要用俺的鱼,可是给了俺家好大的脸面!”阮小二笑道,只是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显狰狞,“可急?要是急用,俺便是不吃不睡也给进士老爷送去!毕竟以后还得靠着进士老爷吃饭。” “二哥说的哪里话!”姜齐呵呵一笑,拱手道,“我也只是买了那山,又没买周边的水,二哥是渔家,吃的便是这碗饭,莫说是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住二哥打渔!” “好!”阮小二这才多了几分真心,“小郎君这话说的明白,那俺也就放心了,昨天那县里做公的给俺传了话,说是这一带都给了进士老爷,俺就想着在这看看这老爷是个什么人物,今天一看,小郎君倒是比吴教授更像好汉!” 姜齐哈哈一笑,“那一事不烦二主,我这还有事情拜托小二哥。” “有何事,但说不妨!” “可请小二哥和诸位乡亲们说上一说,将其中误会解开,还有便是三日后我在西溪村摆宴,小二哥可带着五哥七哥同来赴宴!毕竟咱们也算是邻居,也要多多走动走动!” “嘿!俺当什么大事,这简单,让俺浑家多去几家串串门子就行,只是,小郎君可是说的真切,不再变动了?” “自是不变动!”说着,姜齐从管家处拿了十两白银的银锭子,跃上渔船,交给了小二哥,“些许银钱做个鱼钱,日后少不得叨扰二哥!” “多了多了!”阮小二嘴上说着推脱,看姜齐确实实心,便也收下,“小郎君且等三日之后,必将送去大鱼!” 第10章 摆宴庆贺 西溪村再次热闹了起来。 整个村子都开始忙碌着,老人们三五成堆的蹲在姜府大门外的墙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笑呵呵的看着那些后生们抬着肥猪活羊宰杀。 有垒锅台土灶的,有摆桌子长凳的,有在一边吆喝壮妇赶紧搬柴火生火的。 从天亮开始,整个西溪村就像是打仗一样的全体动员了起来。 “姜老爷发话了,只要是干活的,一人往家里带上两斤肉回去!” “俺家可不要鱼肉!大肥肉的猪膘给俺家留好了啊!” “你个脏心烂肺的,那鱼也是你能惦记的,那是老爷们待客用的!” “咦!俺们一会吃流水席面,也是客嘞!” “都是客,都是客!”姜齐笑呵呵的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像是小时候一样,和那些帮忙的村民们笑着说道,“叔,婶子一会可得放开了吃,吃不好可就是打咱们姜家的脸面!” 说话间,姜齐挽起袖子,帮着后生们整理宰杀好的牲畜,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十分认真。 村民们纷纷道:“小老爷安坐就是了,这些埋汰活您这书生可不能干!” 姜齐笑着说道:“咱虽现在是读书人,但这些活计,小时候套兔子的时候也没少干,今天大伙这么辛苦,咱哪能光看着。” “小郎君说的哪里话!” “小时候和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 “这有啥!”姜齐呵呵笑着,就差手里有一把瓜子,“咱也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咱不还得吃杂粮炊饼?喝着咱老溪里的水过活?” “嘿嘿,要不说小老爷是读书人呢,这话说的就是贴心!” 姜齐也是笑呵呵的点头,同时心里也开始盘算自己能在村民里拉出来多少家底,不过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自己考中进士,家里不用上税赋,老爹就把佃租给降下来一成,别小看了这一成! 有这一层,这些村民生活上就都过得去,能吃上一口饱饭,穿的虽然不规整,但至少也有穿的,平时老爹看在自己这个读书人的面子上,也是说得上用心,谁家里有个病有个灾的,也能拉把手,救济一二。 就凭这个,姜齐估计自己拉人是悬了,过得好好的谁能撇家舍业背井离乡的跟着自己去梁山开荒? 姜齐心中苦笑一番,这拉队伍的事还得是跟自己老爹商量商量,毕竟老爷子可是有经验的前辈啊! “小老爷,石碣村的阮氏兄弟来了,拉着大车,看样子鱼有个七八百斤!”管家这时候来到了姜齐身边,朗声说道,“小老爷怎么安排?” “走,一起去迎他们!” 姜齐说着站起来,取过几团茅草擦了擦手,跟着管家快步走到村口,就见村口老树下排着三辆车,拉车的汉子更是长得很是凶恶。 阮小二下车时,由于走得急,差点被车辕绊了一下,但他迅速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立刻恢复了恭敬的神情,拱手一礼。 “怎么能烦劳小老爷亲迎,几百斤鱼的事情,让人交接了便是。” “鱼是小事,可是结识阮氏三豪杰的机会可是大事!”姜齐爽朗一笑,“这二位,二哥不介绍一下?” 第二个车把式面上挤出一点笑意,“俺是阮小五!” 姜齐打量了一番,见此人一双手浑如铁棒,两只眼有似铜铃。面上虽有些笑容,眉间却带着杀气。能生横祸,善降非灾。拳打来,狮子心寒;脚踢处,蟒蛇丧胆。何处觅行瘟使者,只此是短命二郎。 “好汉子!” 只第三辆车的车把式不声不响,盖着斗笠,侧着身子,一副睡着的样子。 阮二郎忙道:“七郎昨夜一夜不休,又一路颠簸,身子不爽利。” 姜齐也不在意,只是说道:“这车上哪能歇着?赶紧带着去客房休息,管家,一会去喊个医生来给七郎把把脉,这要是受了寒沾了病气可不得了!” 说完,姜齐又对阮二郎说道:“二哥一会交接完了,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我这酒水可是自家酿造的好酒,绝不掺水!” 一听这话,阮小五便急道:“那二哥……咱们便讨一口好酒解馋!” “五哥真性情!” 见姜齐离开,这阮小七一把将斗笠摘了,“二哥,你说这进士老爷什么意思?” “你管他有什么意思!”阮小五毫不在意的拉着车说道,“人家是进士老爷,咱们就是水里的泥鳅,你说人家能图咱个啥?” “嘿!”阮小七笑道,“五哥也是个浑的!” “行了!”阮小二干脆说道,“你也说了,人是进士老爷,图啥?给咱们面子已经是不易,有事找到咱们,咱们能办就办,不能办直说就是,咱们也不图他个进士啥的,能安稳活着就行,小五!这次人姜进士给了十两大银,回头给你起个茅屋,让娘给你说门亲事!” 这话一说,小五立即跳脚,“我可不干!整日里有个婆娘管着,赌钱都不爽利!” 三兄弟说笑着拉着车来到了姜府的大门前。 这时候姜府门前已经摆好了桌椅,一边的几口大锅里也都炖上了肉,煮好了酒,一时间肉香酒香杂糅在一起,直往人鼻孔里钻! “好生阔气!” 阮小七惊叹出声,“这姜老爷是不过了?” “你这汉子怎么说话!”一个老爷子顺手给了阮小七后背一巴掌。 “老丈,俺们是给主家送鱼的,俺这兄弟眼皮子浅没见过这阵仗,您见谅。”阮小二忙赔笑道。 老人一副鄙夷的看过去,“你这后生倒是知道礼的。这席面不仅是主家吃,咱们庄户人也能吃,就是你们这样的人过来,说上两句好听的吉祥话,坐上席去吃上一顿饱饭也不是不行,这般人家,咱们能说坏话?” “那是不能!” 阮小五看了一眼自家哥哥,笑道:“那咱们赶紧着,鱼上桌了也好开席!” 这边西溪村热闹,一溪之隔的东溪村自然不会不知道。 两边村子不对付也是由来已久,每次到浇水灌地的时候,两边村子因为争水就没少干仗! 结果人家这边多了一个进士,那边东溪村就麻了,这以后可怎么争? 一群村里的老爷们儿就跑到了新来的晁盖家里商量起来。 蹲坐在晁盖平日里耍枪弄棒的院子里,这个坐在石锁上,那个依着石磨,还有几个蹲在武器架前,都齐齐的看着晁盖。 毕竟你是新来的,咱们这些老庄户带着你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没错吧? 你家土地又最多,这浇水灌地出了问题你家损失最大,所以你得解决,没错吧? 村里都让你当保正了,县里也知道了,这百姓有难题,不找你找谁,没错吧? 一位老者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晁盖,叹了口气,说道:“保正,这可咋整,以后咱这地可咋浇啊。” 脸上满是忧虑。 而另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则握紧了拳头,不甘心地说:“怕啥,大不了跟他们干一场。保正武艺高强,还怕他个读书的?” 这边商量着,那边西溪村的肉香味酒香味就顺风飘过来了! 晁盖一跺脚,眼珠一转,对那些乡亲们笑道:“咱们的事先放放,先去吃他个大户去!” 第11章 东溪村保正晁盖来访 做鱼麻烦,所以用的时间也长。 所以这边开席的时候,那边晁盖带着一群人也正好到了。 西溪村的庄户们一看,好么,你们这么多人来这,干嘛的?抢饭吃还是打架? 晁盖在席外,双手一抱拳,“东溪村保正晁盖来访,还望主人家……” “晁保正这是什么意思?”姜太公直接出面,拄着拐杖就站在大门内,“这时节可没到抢水的时候,也没有开席打架的规矩!难道晁保正要当个恶客?” “老太公哪里话!”晁盖忙拦着后面的东溪村庄户,笑道,“晁某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也是知老礼的,咱们来就是看看西溪村有什么喜事,咱们有啥能搭把手帮帮忙的。” “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齐这时候也来到了门内,拉着自己老爹的手臂,搀扶着站在一边,“晁保正也算是咱们邻居,别说有好事,就是没事来喝杯水酒,咱们家也是欢迎!” 姜齐这边安抚好了老爹,又让管家按着人头数给安排好了席位,至于说什么主陪副陪,这样的事情管家肯定都打过招呼,肯定让这帮东溪村的全喝趴下! 客厅之中。 酒肉上齐。 姜齐引着晁盖入席,端坐主位的姜太公这才端上一杯,笑道:“诸位乡村贤达,远亲近邻,我儿出息,考了个进士回乡,也算是光耀门楣,这第一杯,便要感激咱们乡土有青烟,也愿咱们这多出几个读书人!” “好!” “太公说的是!” 下面的一群地主也是随之庆贺,毕竟出了进士,虽然没说当什么官,但对这些家里连个举子都没出过的来说,已经是了不得。 “第二杯便是我儿如今立了家业,也和诸位打个招呼,如今我儿成人,已经买了梁山五千亩地,虽说是些山林荒地,可是却也是他自己名下的。在地面上,诸位也是他这小儿的前辈了,也希望诸位能多多提醒!这里老夫先谢过了!” “我等可当不得进士的前辈。” “老太公太过谦啦!” “就是就是,老太公有了如此麒麟儿,日后只管享福便是!” 听着下面的吹捧,这父子俩谁也没有入心里去,只是连连招呼这些客人喝酒。 其他人喝酒,都是喝一半留一半,而晁盖是个豪爽的性子,酒到杯干,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看便是江湖人的做派。“好酒!今日能在姜府喝到如此美酒,真是痛快。各位,都别藏着掖着,敞开了喝!” 有认识晁盖的,知道他如今是东溪村保正,两村又时常因争水打的头破血流,如今看他这幅江湖做派,悄悄地给身旁亲近之人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赶紧找个由头撤吧,别等会儿闹出事来,溅一身血,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那些人纷纷找借口起身告辞。 不久,正厅席面上就剩下晁盖还没走。 姜齐这时候举杯走到晁盖旁边坐下,“晁保正此来必定有事,我知道你是直爽汉子,直说便是。” “姜进士也是和其他读书人不同,”晁盖一放酒杯,“只是晁某刚来,便被推成了保正,自然要为庄户们做主,所以才来问问,这之后若是再有争水斗殴之事,不知进士老爷该如何安排?” “晁保正看来刚才只顾喝酒了,”姜太公呵呵一笑,“我儿都要去梁山开荒了,那这西溪村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晁盖苦笑道:“老太公莫要戏耍晁某,晁某也是自小行走江湖的,您拿这话可堵不住我。” “晁保正也是明白人,”姜齐笑了笑,给晁盖倒了杯酒,“这两边村子争水,自然是凭本事争来的,若我西溪村没本事,争夺不得,便是苗都旱死也是他们没本事!” 晁盖面上正要露出欢喜之色,便又听姜齐开口继续说道。 “可是,咱们两个村子为何争水?那溪水虽然是叫溪水,可是水量还算充沛,若是赶上雨季,别说浇灌咱们东西二村,便是上下游的村子都算上,也是够用了,咱们两个村子人员也不少,为什么就不能修个蓄水湖?” “蓄水湖?” “对,在咱们两村临溪的地方,寻上个低洼荒地,深挖个两三人深,平整出十几亩地大小,再挖上一条沟渠引水,如此一来,平时不用管他,雨季时候自是可以蓄水,旱季时候也可用浇地灌溉。昔日郑国子产治水,兴修水利,使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如今修筑蓄水湖,亦是效仿先贤之举,造福两村百姓。” 听了姜齐的话,晁盖脸上自然是不好看,“这不就是劳役嘛!果然进士老爷就是进士老爷,说的简单,这壮劳力是有,可是咱们两个村子哪家离得开他们?你这说得轻巧,挖湖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这期间谁来管着?万一有人偷懒耍滑,这活儿还咋干?”” “晁保正放心,咱们可以定下规矩,按人头分派任务,每日检查进度。若有人偷懒,便罚他多干三日,并且在两村面前通报批评。如此一来,想必大家都会积极参与。”姜齐想着日后义务劳动时的场景,说道,“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再说,这蓄水湖挖完了,受益的不还是你们?以后少了争斗,两村也少些伤亡,这一打起来,轻者伤筋动骨,重者直接丧命,难道挖个水池,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 “这……”晁盖也是无言以对,人家说的有道理,自己该怎么回? 晁盖本就不是以口舌为利的人物,而是凭借拳脚哨棒打出来的名声,这和一个进士讲道理自然是讲不过,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 “这挖出来的湖,是归东溪村还是西溪村?”最后晁盖只是憋红了脸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能是东溪村一个,西溪村一个?”姜齐笑道,“这湖中也能种些莲藕,养些鱼,待之后也是村子里的一条活路!” 晁盖想了半晌,杯中酒又干了十几杯,这才道:“晁某就是江湖粗人,小郎君若说是走商打斗,这晁某自然明白,而这种地挖湖,说起来就有些为难晁某了,毕竟这干活出力的事儿,大伙儿都怕吃亏。若是小郎君有时间,待等上几日,晁某和庄子里的老农户说说,看他们如何应对,在和小郎君商量!” “你这争水之事,说到底还是目光短浅。我儿提出的法子,既能解决争端,又能造福后代,你若还犹豫不决,日后可别后悔。”姜太公冷笑一声,“这事我西溪村自然要做,回头老夫去和县里通个气,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我儿出面!” 晁盖有些尴尬,这话是实在话。 如今这时候身份地位如何,决定了话语权如何,这江湖豪侠说的再厉害,遇到了进士老爷你也得矮上一头! “晁保正也是为村民好,老爹莫要恶言相向,若是那些官老爷有晁保正这等为民的心,咱们这大宋早就没有饿殍了!”姜齐这时候捧了晁盖一句,不过又说道,“当然,刚才晁保正也听了,不久我就要去梁山开荒,这人手,工具什么的都是千头万绪,实在是没有精力在这里待着。晁保正若是有事,可以来府中寻我父亲商量,若是有急事,自然可去梁山寻我。” 第12章 晁天王?晁工头 姜齐这边送走了晁盖之后,又兴高采烈地寻了阮氏三雄继续畅饮。 那酒一杯杯下肚,姜齐却觉得自己仿佛是那深不见底的酒缸,丝毫没有醉意。他暗自寻思,自己竟还有这千杯不醉的本事,之前喝酒未曾尽兴,自然显不出这能耐。 这一场贺宴,一开始大家还都用着酒杯斯文地饮着,后来便换上了酒盏,再后来干脆端起海碗,你一碗我一碗,好不热闹。 阮氏三雄轮番向姜齐敬酒,那架势仿佛要把他灌倒,可姜齐却如那不倒的青松,稳稳地接住每一碗酒,直把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看得旁人纷纷咋舌,连呼他海量! 这阮氏三雄今天看来是走不了的,随即姜齐唤人将三人安顿好了,又转身回了书房。 此时,姜太公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他见姜齐一身酒气地进来,眉头微微一皱,用拐杖指了指桌案上的醒酒汤,语重心长地说:“先把这个喝了,年纪轻轻如此嗜酒不好!” “老爹放心,今天不过是例外,”姜齐端起醒酒汤,“咕噜咕噜” 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道,“那晁盖是个实心眼的,若是能牵绊住他,也是好事。” “嗯,今日那阮氏三兄弟也是你看中的?”姜太公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三人性子活络,一般可笼络不住,尤其是小七更是个有心眼的。” “老爹说笑了,”姜齐毫不在意,“若是没有心眼,还不能用他们呢!这梁山周围都是水泊,若是实心眼木讷之人守着,我以后可不敢睡踏实了,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把水寨立起来,经营下去!而且以后也能大用!” “不错,看来我儿有容人之量!”姜太公笑道,“可是人家凭什么投靠你呢?” “所以儿子想着把梁山安顿之后,便去游学,”姜齐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这名声二字,还得是咱自己去经营!就像东京汴梁里面,那高俅不过是随口传了一个拒官的话来,咱以后得仕途就被堵住了,这传言二字,他们能传的,我自是也能传的!” “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当爹的也不多说,可是出门在外,你必须要注意安全,这吃的喝的,都要小心为上,就说方才那碗醒酒汤……” 姜齐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没过多久,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想要撑开眼皮,却只觉得身子力气一空,脚下发软,“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 姜老太公看着管家笑道:“唉,这小子看来以后有的学了!” 管家也是嘿嘿笑着,“少爷从小就在书斋里,见的都是文人书生,哪里懂这江湖中的弯弯绕绕,还是老爷您思虑周全呐。” “唉,当年哪想着他能走这条路啊!”姜太公叹了口气,“你照顾好他就是了,多教教他,行走江湖的门道路数都透一透,以后我也能省心。” 次日清晨,姜齐捂着脑袋慢慢悠悠的回着神,想着昨天的事。 自己昨天明明是没喝多,回到书房也是好好的,还想着写一篇水库挖掘指南给晁盖,只是怎么就昏过去的呢! “少爷,昨天您喝的那碗醒酒汤里加了蒙汗药!”管家看着自家少爷久久没回神,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老爷是让少爷以后出门多留一个心眼。” 姜齐苦笑,“老爷子也是够可以的了,这蒙汗药给自己儿子下上了。” “行走江湖,这个东西一定要注意,多少好汉便倒在了蒙汗药上,人说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是睡虎?到时候蒙汗药一下,你是变成肉馅馒头还是一盘水牛肉,可就都由不得你了。” 姜齐也知道老爷子是好心,这水浒世界就是个吃人的世界! 十字坡的孙二娘,清风山的矮脚虎! 吃了暗亏的姜齐自是跟着管家学习怎么做蒙汗药,怎么防下药,什么药有什么味道,该怎么品食材里是不是下药了。 整整一个上午,姜齐都在学习和品药中度过,途中还通过ai智能自己改进了药方,一直到整条舌头都麻痹了,才算是结束。 到了下午,姜齐才打起精神,坐在书案前,抄着ai智能里搜索出来的蓄水湖建设计划。 姜齐是按照南宋才出来的水利工程蜀墅塘抄写的,用一个能存在八百年的水利工程解决两个村子的用水问题,自己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但是,以后得那些水库哪一个不是用的大机械修整的? 别说修整,就是平日里枯水期的维护,都是用的大挖机这一类的重型机械,现在到哪里找去? 姜齐删删减减之后,又增补了一些适合东溪村和西溪村地形的说明,这才把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文案写完。 “这就是你说让晁盖修的那个蓄水湖?”姜太公不认字,可是他懂的多啊,一听姜齐的描述,便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了水库的规模,“这么一个水库,就凭这我们两个村子的壮劳力,你是想让晁盖一辈子都窝在水库里啊!” “如果三班倒,腊月的时候就差不多完工了。” “那谁种地去?”姜太公摇了摇头,“你这手段有点糙了,再缩减一点,能用三四个月结束的工程最好。” 姜齐耐心地解释道:“老爷子,我明白您老的意思,可是您也得知道,这不患寡而患不均,真到了大旱的时候,咱们这边有水,他们那边水库干了,您老说,他是第一个找修水库的晁盖,还是第一个找有水的西溪村?” 姜太公沉吟了片刻,“你写的这个东西,明天我和晁盖一起去交给县衙,至于说怎么去做,这事咱们不参与,听县衙门的说法!” “高!实在是高!”姜齐笑着竖起大拇指,“老爹这甩锅的手段确实厉害!” “你小子好好学吧!”姜太公笑道,“这晁盖性子豪爽不拘小节,那你当然也可以豪爽,不过你更得在小节上多下功夫!小子,想要收服这么一条好汉,可不轻松,且学着吧!” 姜齐想着水浒后面晁盖是怎么被宋江架空的,又怎么稀里糊涂死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自己是看过水浒的,才知道这些,而自己老爹是真的经历过!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姜齐再一次收起了对这些历史人物的轻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家老爹都有这样的脑子,那些在朝堂上打滚多年,江湖中厮混多年的人物,哪一个又是没脑子的? 仔细想想,那些好汉真的是意气相投的上梁山? 有! 但不多! 更多的,应该是利益牵扯! 想到这儿,姜齐重新审视自己的谋划,开始对其进行仔细的删减和修正。 第13章 梁山一日游 姜齐稳稳地坐在阮小二的渔船之上,自石碣村的东平湖启程,向着具有传奇性的梁山水泊进发。 湖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宛如万千银鱼在水面跳跃嬉戏。一丛丛荷叶与莲蓬错落分布,荷叶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五彩光芒。芦苇与蒲草在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齐极目远眺,望着眼前这片浩渺无垠的八百里水泊,顿觉心胸豁然开朗,不禁大手一挥,由衷赞叹:“好一片水泊!有此天然屏障庇佑,若能在此精心扎下大寨,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小郎君还想做些什么事业?整个梁山都是小郎君的,这可是让俺等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大事业!”阮小二稳稳地摇着船桨,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回应道:“再说,这梁山虽然可是有七个山头,再加这八百里水泊,小郎君便是随意的种点什么,都够嚼谷了,只是这四面环水,要往外运可不好运。” 姜齐目光坚定,神色自信,笑着说道:“恰恰是这四面环水,有河有沼泽,才使得此地成为易守难攻的绝佳要地。那七个山头,只要精心规划、用心建设,容纳三五万人都绰绰有余!二哥,倘若有豪杰在此占山为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快意恩仇,二哥可愿前去,在那山寨中谋得一把交椅?” “小郎君说笑了,”阮小二连连摆手,“俺虽是渔家,可是也知道王法,落草肯定是不行,尤其家中还有老娘在,俺还得孝顺奉养。这不,刚从小郎君这儿得了十两大银,俺还心心念念着给小五盖间新房,好让他早日娶亲成家,延续阮家香火。” 姜齐微微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梁山,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梁山之上,除了咱们,可还有其他人家?此地如此隐蔽,周边村子里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家,会不会偷偷藏身于此?” “是有一些,”阮小二把船慢慢靠上岸边,一边系着缆绳,一边说道,“不过也都是些渔家,平日里打渔为生,倒是偶尔有些走水路的商家往来,入夜的时候也会到岸上歇歇脚,倒也不是常驻。” 姜齐踏上岸边,沿着沙滩缓缓前行了几步,果然看到岸边有几处篝火留下的黑色痕迹,还有几顶破旧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帐篷。他转过身,看向阮小二,问道:“二哥,你可知道这些商队是哪家的?” “听他们说是沧州那边的,具体谁家的却不清楚。” “沧州的?” 姜齐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后,说道,“不出所料,大概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人称小旋风、赛孟尝的柴进柴大官人府上的商队。” 阮小二只是一边跟着,也不搭话,他们兄弟也是做过私商,上家便是这柴家商队,自然不肯卖了他们,可是这姜齐已经猜到,自己便少了一些负担。 姜齐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拾级而上,山路崎岖坎坷,布满了尖锐的石块和丛生的荆棘,行进极为艰难。 山上不见后世传说中威风凛凛的聚义堂、充满豪情的断金亭,以及热闹非凡的演武场之类的建筑。行至山腰处,只见几间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茅屋,想必是那些逃荒至此的难民的栖身之所。 寻了一个开阔处,姜齐把带的熟食摊开,“二哥一路辛苦,来,一起吃些烤鸡驴肉,垫垫肚子,这回程还得辛苦二哥。” “小郎君哪里话,这一路不过是摆摆船而已,那称得上辛苦!” 话是这么说,可是阮小二也不客气,随地一坐,便捡起肉吃了起来。 “唉,买了这地,接下来的建设可真是个大难题啊!” 姜齐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感觉自己就像后世那些倾家荡产买下豪华别墅,却被装修难题折磨得焦头烂额的人。 阮小二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小郎君,您是不是正为人手的事儿发愁呢?俺们石碣村可有不少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您能让他们顿顿吃饱饭,干些搬搬抬抬、挖土挑石的活儿,那都不在话下!” 姜齐喜道:“多少人?” “三五十人差不多了。” “也好,”姜齐呵呵一笑,“若是能再拉些人来就更好了!” “你们两个后生,怎么来这了?”一个苍老而又充满警惕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是来寻人还是迷了路?” “老丈!有我阮小二在,哪个能迷路!” “是你这个立地太岁!”老丈哈哈一笑,“你这泥猴子不在湖里打渔换钱孝顺老娘,怎么跑俺们这地界了?” “老丈,以后这里可不是你们的了!”阮小二也是一脸堆笑,拉着姜齐到了老丈的身前,“看,这位姜小郎,买了这整个的梁山,现在可是这儿名副其实的大东家!” 老丈听阮小二这么说,急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东家!” “老丈千万别多礼,”姜齐见老丈满头白发如霜,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破旧不堪的短打,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皱纹,一副愁苦潦倒的模样,连忙扶起,说道,“我这也是来看看,买了地置办产业,咱们也得知道是什么样的,对吧,老丈在咱梁山这里,靠着什么为生?” “回东家,”老丈抬起那布满老茧、粗糙干裂的手,指了指后山山腰,“不过是开了几亩旱地,种点糊口的粮食,平时家里孩子去打些渔,也能骗骗嘴。” “若是我每日两顿饱饭雇佣你们家干活,可愿意?” “不知道东家要做什么?”老丈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偷偷打量了姜齐一眼,眼中满是谨慎,“小老儿会的不多,就是会个打渔种地,别的也做不了啊!” “不过是想让老丈把咱们梁山这里的住户都寻来,起些房子,总不能我这个主家回了自己家还得住山洞了不成?”姜齐笑道,“具体的事情我的老管家会安排,不过就是一些搬搬抬抬的杂事,一天两顿,管饱!” “可是真的?”老丈两眼放光。 “咱可说好啊,不是细粮,就是一般粗粮,小子买这地也是花费了不少,买那些材料更是花钱太多……” “看您说的!”老丈一摆手,“能有粗粮便是好事!平日里哪家不是野菜拌着树叶子混着小鱼苗吃个水饱?能有粗粮吃,就该给东家磕头了!到时候您让管家找我老张就是了!”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姜齐和阮小二在船舱中,一边躲避着风雨,一边仔细商议着运送粮食和提供鱼的具体事宜。 姜府之中。 回到姜府后,姜齐一头扎进书房,全神贯注地绘制着山寨样式。他先是按照ai给出的之前在梁山游玩时画的草图进行修改,可看着看着,总觉得许多地方差强人意,十分别扭。毕竟景区和真正用于安营扎寨、发展势力的山寨,那完全是两码事! 思索良久后,他索性抛开原有的思路,只留下ai精心绘制的一个坚固的水寨,一个宽敞大气的聚义厅,还有一个庄严肃穆的忠义堂。 又在地形图上仔细寻找平坦开阔的位置,一一标记好耕地、训练场之类的关键区域。 此时的姜齐,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一个充满挑战的经营模拟类游戏,小心翼翼地把合适的建筑放置在最合适的位置,期待着能打造出一个理想中的山寨。 管家看着姜齐的这些安排,摇了摇头,“小郎君,咱们这寨里有多少人?” “这……” 姜齐一时语塞,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 “又有多少船只可供调配使用?” “这……” 姜齐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虽是有船,可不在梁山! “您手里现有的钱粮又有多少呢?” “……” 姜齐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掐指算着这些年赚的钱除去固定开支,还能剩下多少! “受教了!”姜齐拱手给管家施了一礼,“小子莽撞了,还望管家教我!” “小郎君客气了,”管家看着姜齐的图,“小郎君心怀大事,这图一看,便知道是要做个万人大寨!有气魄是好事,不过,也得看重现实,小郎君可知道,经过郎君这些年外派,家中现在能提供的剩余好手,一共不过五十人。” 第14章 加亮先生吴用 “五十人?”姜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像是对这数字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在心里迅速盘算着什么。 “五十人!”管家挺直了腰杆,斩钉截铁地回应,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村子里那些……” 姜齐话还没说完,便被管家抬手打断。 “并非村子里的人,” 管家神色凝重,抬手往西一指,郑重其事地说道,“是之前追随老爷的那些弟兄,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从各地前来投奔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人。这些年,他们一直隐匿在别处的深山之中!” 姜齐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老爷子真是……” “老爷心善,实在不忍心让曾经的老兄弟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便在别处的山头秘密扎了个小寨子。平日里,他们就扮作朴实憨厚的山民,隐于市井。老爷也时常派人翻山越岭,送去米面盐铁等物资,权当是养着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管家满脸敬意,说起老爷时,眼神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 “可别都是老弱病残。”姜齐半开玩笑地打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也有些精壮汉子,”管家也跟着笑了笑,眼神里却浮现出一抹担忧,“也有些熬过来的老兄弟,不过少爷放心,那些人……” 姜齐大手一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既然老爹之前要养着他们,我自然也会继续养。这点毋庸置疑,不必多说!” 老管家听闻,眼眶微微泛红,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小郎君仁义!” “但咱们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姜齐目光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我有个主意。你去梁山后山寻一处开阔平整的场地,等这五十人来了之后,精壮的好汉咱们自行训练,妇幼老弱就安排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工钱一分都不能少,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咱们的诚意。” 说着,姜齐快步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条,递向管家,“之前听阮家兄弟说过,那梁山经常有柴家的商队经过,你去寻他们订上些石炭,咱们再收购些柏树籽……” “少爷可是要做蜡烛?”管家目光敏锐,一下子便猜到了姜齐的心思。 姜齐微微闭上眼睛,看着ai给自己算的一笔账,掐着手指头道:“没错,如今一对蜡烛三十文,一百文钱可以买十六斤石炭,咱们两文钱收十斤柏树籽可以吧?咱们做出来之后,直接卖给柴家商队。咱们就算是卖十文钱一对蜡烛都是有的赚!” 管家微微皱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平日里乌柏蜡烛都是一百文钱一对,平民百姓哪里舍得买?” “卖到汴梁去啊!”姜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卖多少,你看着办,反正咱们是卖给柴家,他们再怎么卖咱们就不问了,不过,这个事情你可以拉着石碣村一起做,也可以拉着西溪村一起。” “咱们村子是做不了的,”管家笑着提醒,“少爷忘了?咱们村子里的劳力可全被您安排挖水库去了。” “不是还有孩子嘛!”姜齐眼睛一亮,脑海中浮现出孩子们忙碌的身影,说道,“收集柏子这东西又不费力,小孩子也一样做,等他们看见柏子能换钱,他们家大人自己就会催着孩子们去做,不过注意一下孩子们的安全,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少爷有心了,”管家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暗自赞叹少爷的细致入微。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份拜帖,递向姜齐,“对了,今天有人给咱们府上送了一份帖子。” “哦?”姜齐打开拜帖,眼中一愣,“这人怎么来见我了?” “少爷认识?”管家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听说过,加亮先生,智多星吴用。”姜齐指着帖子的留名笑道,“这人也是个有趣的,说是来咱们西溪村应聘教书先生。” “县里有县学,咱们村里可没有私塾,他来……”管家满脸疑惑,眉头紧皱。 “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姜齐翻阅着手中拜帖,“这人倒是值得一见,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次日,晌午。 管家带着一人来见姜齐。 姜齐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副秀才打扮。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那头巾一看便是精良质地。身着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宽衫随风轻轻摆动,显得潇洒自在。腰系一条茶褐銮带,銮带上的花纹精致细腻,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下面丝鞋净袜,一尘不染。此人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倒是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那人站在门外,便对着姜齐拱手行礼,声音洪亮而沉稳,“后学末进吴用,见过……姜先生。” 姜齐也知道吴用的这个停顿是什么意思,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名号,人也不能一上来就叫自己名字,那样显得失礼,只能是勉强唤上一声姜先生。 “加亮先生客气了,”姜齐也是回礼,“早就听闻咱们这郓城有个加亮先生,满腹经纶,通晓六韬三略,足智多谋,常以诸葛丞相自比,人称智多星。今日一见,果然非常人!” “姜先生过誉了!”吴用面色不变,只是微笑,但手中轻轻捋胡须的动作却显出几分得意,“姜先生唤我字学究便是。” 待下人们上好茶水,热气腾腾的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姜齐才开口询问道:“那不知学究先生今日到访是为了何事?” “学生听闻县中好友提及,说是姜先生买了梁山五千亩山地,不知真假?”吴用目光紧紧盯着姜齐,眼神中透着一丝探寻,仿佛要从姜齐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有此事。”姜齐毫不避讳,坦然承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 吴用双眼微微一眯,“那不知姜先生家中可缺教书老师?” “呵呵。” 姜齐轻轻摆手,笑着回应,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如今在下还未加冠,更未成家,何来教书先生一说?先生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吴用听闻,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拱手作势便要离去,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不知加亮先生可愿屈身账房一职?”姜齐直接开口。 吴用摇了摇头,一脸坦诚,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学生可以做的事很多,唯独不能做账房。” “为何?”姜齐满脸疑惑,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不解。 “学生贪财!”吴用直言不讳,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闪躲。 姜齐一愣,他不是不知道吴用的这个毛病,吴用虽然聪明过人,但他也有一些不足之处。 吴用非常贪财,经常为了寻找财富而不择手段,甚至在梁山泊刚刚确立时,为了争夺地盘和新进的弟兄之间经常出现纷争。 这种贪财悭吝的性格经常使吴用处于尴尬的境地。 但是吴用这么坦白的讲出来,这就让姜齐很意外了。 吴用继续说道:“姜先生是做大事的,学生来此投奔,便是为了寻个职位,以后也好借势而起,若是中间出了龌龊,对姜先生不好,对学生也不好。” 姜齐摆手,“不过是仕途遇挫,而转为田舍翁而已,哪里做的大事。只是如今梁山之中千头万绪太多,需要一位管事,不知加亮先生可能屈就?” “不管钱?”吴用再次确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 “钱粮自然有老管家在管,只是希望学究可以去做事。”姜齐笑着拍了拍吴用的肩膀,“这老管家毕竟是我父亲的人手,我的人手可是没有,以后自然还是要拜托加亮先生的!” “学生自然愿意!” 吴用拱手一礼,姜齐这次倒是坦然接受。 名分已定,两人自是相视一笑,轻松许多。 姜齐把自己的安排给吴用说了说,又把人手钱粮以及产业上的事情讲了讲。 吴用听完就开始皱眉,“这两顿饱饭,还是粗粮饭,价格有些高了,只是一天一顿,便已经够了。” 姜齐苦笑,这吴用是有脑子,不过就是太过贪财吝啬,格局终究小了些,“加亮先生,咱们这是建设,若是吃不饱,干活出了问题,那些人闹了起来又该如何?” “不就是人嘛!”吴用丝毫不在意,“那些流民,给口饱饭就能卖命。待学生去外面转一转,以郎君所说条件,随便就能招来两三百壮丁!他们会争着抢着来为咱们效力。” 第15章 沧州小旋风,横海柴皇孙 “是岁,江、淮、荆、浙、福建大旱,自六月不雨至于十月。秦、凤、阶、成饥,发粟振之,蠲其赋。” 史书一句话,又是多少累累白骨! 姜齐在ai智能搜索里看到的这段记载,只有三十一个字,但是每个字后面都是血淋淋的让人不忍直视! 此时,姜太公正悠闲地在池塘边喂鱼,鱼群在水中欢快地穿梭,争抢着食物。姜齐走到父亲身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截了当地问道:“老爹,咱们家底还有多少粮食?咱家的钱还能买多少粮食?” 姜太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姜齐,察觉到儿子神色凝重,事有蹊跷。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现在市面上一石粮食八百文,折算下来七文钱一斤。若是粗粮,一石不过四百文。咱家钱财还算充裕,除了你买地和准备建寨子的银子,剩下的倒也够用。你问这个,是打算用粮食做什么?” “对,儿子要买粮!” 姜齐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儿子准备委托柴家的商队去江浙一带收购些能吃的陈粮。新麦子眼看六月份就要收获,这段时间,粮商手里的陈麦价格必然下跌,此时收购最为划算。这样一来,咱们用粮食招人,比用钱招人更能解燃眉之急,也更划算!” “运费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姜太公微微皱眉,提出了关键问题。 “用柴家的船运!他们的船队往来频繁,路线成熟,能大大降低运输成本。” 姜齐早已深思熟虑。 “他们柴家会同意?” 姜太公对此表示怀疑。 姜齐神色郑重,说道:“所以儿子要去一趟沧州,亲自和那位小旋风柴进见上一见!” “你要是和他搭上线,这仕途就真的没法走了!”姜太公回过头,看着姜齐,眼神犀利,“虽然咱们之前说的是很好,可是当爹的心里还是想你安安稳稳的可以为官做宰!不想看你一头扎到江湖这种烂泥塘里!” “儿子之前何尝不是这么想?”姜齐苦笑道,“只是,现在不是咱想不想的问题,而是那边东京汴梁的老爷们让不让的问题!他们不让啊!高俅在一天,那吏部的管师仁就要给他一天的面子,儿子这腰杆子硬朗,撅不来屁股!” “你啊!”姜太公揉了揉姜齐的头,“好吧,你且带足银钱去就是了。这一来一回的,我让管家趁着机会先在梁山上找好储存粮食的山洞,省的你粮食来了却没地方存放。” 沧州横海郡。 柴进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他精通武艺,因仗义疏财,喜好结交天下英雄而人称柴大官人,江湖上又唤做小旋风。 现在柴进正看着手中的帖子发呆。 “这姜齐不是最近传的那个强项进士吗?他怎么会来我这里?” 柴进很是纳闷,他是喜好结交天下英雄,可是,那都是些江湖人,也就是一些不上台面的人物,那些真正的文人大佬,给柴进天大的面子他也结交不上,为什么?前朝皇室嫡派后裔! 知道其中弯弯绕的聪明人,谁会给自己沾上这样一泡狗屎? 怕自己太干净? 还是担心自己在政敌手上的把柄少? 所以,柴进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这么一个进士来访,第一就是不解,第二就是担心! 这赵家又开始用什么花样来刺探自己了? 想到这里,柴进心中一阵恼火,紧紧捏着手中的帖子,脸色阴沉得可怕。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缓和了情绪,吩咐道:“明日不去围猎了,设宴,款待这位强项进士!” 次日一早,姜齐带着十数人便到了柴进庄园之外。 “可是姜进士当面?”门口的小厮仔细打量了来人,见为首的姜齐气宇轩昂,忙恭敬地躬身相迎。 姜齐拱手道:“正是姜某,请问柴大官人可在府上?” “昨日大官人接到帖子,得知姜进士今日到访,便取消了外出围猎的行程,正在府中摆宴等候!” 小厮一边回答,一边在前方引路,同时偷偷打量着姜齐身后跟随的十数位汉子。只见他们个个身姿矫健,浑身散发着一股江湖气息,丝毫没有官场中人的那种刻板与傲气,小厮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走进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四丈见方的演武场。演武场两侧竖立着高大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斧钺钩叉整齐排列,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此时,演武场中有人正在捉对较量。其中一个矮壮汉子,歪戴着一顶破旧的头巾,袒露着结实的胸脯,与对手打得难解难分,拳来脚往,虎虎生风。周围围观的庄客们纷纷叫好,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场面热闹非凡,哪里像个庄园,倒像是街边热闹的武馆或是卖艺的摊子。 姜齐对一边的吴用使了一个眼色。 吴用心领神会,立刻昂首高声说道:“柴大官人是要摆个鸿门宴吗?就不知道哪个是项羽,哪个是高祖?”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在柴进的脑海中炸开。 柴进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好,这话可是杀人诛心啊! 不管自己是高祖还是项羽,东京汴梁里那位官家反正是把秦王子婴的帽子给戴的牢牢的了。 秦王子婴可是亡国之君,这话要传出去,自己还活不活了! 柴进急忙从屋内走出来,大手一挥,那些正在对垒的庄户和教师们立刻停了下来,退到一旁。柴进整理了一下衣衫,拱手行礼,说道:“不知哪位是姜进士?刚刚这里绝非鸿门宴,不过是庄户们在农闲之时,跟着庄子里的教师学习几手庄稼把式,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令行禁止,柴大官人不愧是前朝皇室之后,这威严和气势,一般人可学不来!”吴用哪里肯让步,这话说得看似夸赞,实则暗藏锋芒。 柴进这边冷汗都下来了,自己要有错,你杀了我就是,这软刀子扎肉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柴进脸色不对,姜齐也一拉吴用胳膊,不能再继续了,再刺激下来,怕是会直接成了仇人。 姜齐这边拦住了吴用,也是拱手,“小子姜齐,见过柴大官人,这位是我家教授,江湖上唤作智多星吴用的便是。” 柴进这才缓了口气,“早听闻山东郓城有个智多星,果然是言辞犀利啊!” ““吴用一时失言,还望柴大官人恕罪!”吴用这边也是笑着施礼赔罪,“这次随东家冒然到访,还望柴大官人见谅!” “这几位都是小子在河北蓟州饮马川遇到的意气相投的好汉,”姜齐把那几个江湖汉子一一介绍了,“听闻小子要到柴大官人处做客,也是冒昧!” “哪有什么冒昧,”柴进热情地将几人迎入会客厅,分宾主落座后,说道,“都说我柴进喜欢结交朋友,朋友来了自然是欢迎至极,不过,新科进士来做客的,姜先生倒是第一份。” 姜齐摆手道:“如今姜某也就只是一个进士了,都要沦落江湖,找柴大官人求助了!” “哦?”柴进心中疑惑,不禁出声,目光紧紧盯着姜齐。 “姜某性子太倔,仕途走不通了,在郓城周边的梁山水泊买了些地,如今刚刚开荒,千头万绪难以为济,这不就求到了柴大官人府上了?” “那梁山水泊可是一块宝地啊!”柴进眼中放光,微微探身,“柴某之前也想过在那里立个寨子,做个歇脚的地方,不想却被姜先生捷足先登啊!” “便是听闻柴大官人商队之事,这才冒昧前来相求!”姜齐看着柴进,盯着他的眼睛,“姜某在梁山做些产业,也好和柴大官人南北交互!” 第16章 这官场没救了 “南北交互?”柴进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柴某也不过是做些小营生,为的也是养家而已,实在担当不起姜先生如此高的赞誉。” “柴大官人既然这般谦逊,那姜某就与大官人讲讲几桩颇具前景的小生意!”姜齐呵呵一笑,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勾勒出一个大概的图样,“这是沧州,临海之地,这是梁山,有大泽济水之利,再看这广南东西两路,同样临海,广南地区气候温润宜人,四季仿若春天,更值得一提的是,来自东南半岛的占城稻在此地种植,一年竟能收获三次!” “停!停!”柴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急忙出声打断姜齐,同时用力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警惕,“下人回避!” 姜齐看着要起身离开的吴用等人,连忙拉住,诚挚地说道:“加亮先生,你们可都是自家兄弟,怎能离开?留下来一同商议,岂不更好?” 吴用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笑道:“郎君不必多想,俺们这些人都是粗枝大叶的老粗,压根儿分不清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要是让俺们听了这般机密要事,保不准哪天喝多了酒,嘴巴没把门的,不小心吐露出去,那可就罪过大了。” 言罢,他大手一挥,拉着几个同样身着江湖服饰的汉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会客厅。他们在门外不远处整齐站定,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刻防备着有人靠近,打扰屋内的重要谈话 。 待众人退下,屋内只剩下姜齐和柴进两人后,柴进这才微微前倾身子,神色紧张地问道:“一年三熟?这消息当真可靠?” “占城稻江南之地多有种植,若非是朝廷只顾着花石纲,加上天灾人祸,江南哪里会有饥民?”姜齐耐心地解释一番后,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柴大官人手下也是走南闯北的,怎么不和大官人细说其中门道?” “这些事下面的人哪里知道关键所在?只是知道买卖二字,眼中都是银钱,这要命的所在,反而一字不提!”柴进也不怀疑姜齐说的真假,真的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如果是假的,耽误的更是姜齐自己的事情,对柴进来说更是丝毫没有损失,跑一趟船而已,去了之后,带回来的是粮食还是别的货物,都不赔。 紧接着,姜齐兴致勃勃地详细阐述了自己在梁山的产业规划蓝图,详细提及了日后准备建造的各类工坊,以及预期的丰富产出。 柴进听得全神贯注,不禁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刹那间,他脑海中灵感闪现,迅速抓住了合作的关键要点。 “姜先生所言,一切皆是可以实现,但是,若是官府来袭扰,收上几番捐税,又该如何?” “姜某在东京汴梁也是有两三个朋友的。”姜齐笑道,“尤其是能买到好东西的朋友!” “啊?” 柴进一愣,前半句他以为是能在朝堂上说的上话的大臣,后半句他算是明白了,那朋友是只认钱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他柴进认识的更多啊! “姜先生果真是妙人啊!” 柴进伸出手指,笑着指向姜齐,随后仰头放声大笑,语气中满是轻松与畅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待这边安排妥当,柴某即刻派遣得力人手南下。” “那姜某也开始运作工坊和防备!” “啪!” 双方击掌为誓! 看着姜齐一行人离开,柴进脸上笑容渐渐消减下去。 “你信他所说?” 会客厅后堂之中走出一个年迈体弱的老者,正是柴进的叔叔,柴皇城。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柴氏一家的心思了,也亏得赵宋没有较真,如果较真,这柴家早就病故绝根了。 “叔叔放心,”柴进给自己叔叔宽慰道,“这姜齐侄子也打听过,他和高俅义子的事情在汴梁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官家也听闻了,还训斥了一顿高俅治家不严,不过如此一来,姜齐这辈子是别想当官了!” “为何这么说?” “倘若官家有意让这位进士入朝为官,必定不会斥责高俅,从而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事情大了之后,这个姜齐的名字就成了官场里的忌讳,他们当官的不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若是哪个不开眼的给了姜齐一个官,让官家看见这个名字,官家心情不好了,您说,那个提及姜齐的官员,能落得下好?高俅的官位看着还有的升,您再想想,会有人为了一个排名五百的进士,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宠臣对着干?” “唉!早年间还有可能,现在……嘿嘿!”柴皇城摇了摇头,“找不出哪个!” “对喽!”柴进笑道,双眼微眯的看着客厅门外,“再说,这姜齐也是个胸有城府、谋略过人的人物。普通人谁会在意海运,谁又关心千里之外的广南东西二路?咱们且拭目以待,看他闹腾去。当年李唐有个落第的山东人黄巢,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又出了个山东人姜齐!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那你呢!”柴皇城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要做朱温,还是要做赵普?或者成就先祖郭威的大业?” “我!”柴进一时语塞,呆坐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困惑,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 姜齐从沧州一路向南,不时看到一些荒村,整个村子里除了一些红着眼睛的野狗,一个人影也没。 “这都是好田地啊!怎么都撂荒了呢!”一个大汉看着这地界,叹了口气。 “郁保四,你个险道神还懂得种地?” “玉幡竿你可莫要小瞧了俺,”郁保四看着人高马大,又极白净的孟康,“俺虽是不及你能耐大,会造船,可是俺也是庄户人家出身,自然是会种地的,自是俺生的高大,吃的多,家里养不了才混了绿林。” “俺也是!”同样身材高大的焦挺哈哈笑道,“俺家虽是世代相扑,可是出的力大,吃的就多,这才出来找人投奔,可跑遍了河北都没人要俺,为啥,就是看俺吃的多,还好遇见了姜先生,否则俺还不知道饿死在哪里!哈哈!” 说着,焦挺还伸手用力挠了挠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旅途的疲惫。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南下时,前方的道路上,两名官差押解着一名戴着沉重枷锁的罪犯迎面走来。 姜齐见那罪犯虽身戴枷锁,行动不便,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坚毅刚强,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屈的英气,不禁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满脸和气地向官差问道:“请问二位是从哪里来的官差?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十分辛苦,咱们道左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一起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稍作歇息?” “你这人好生奇怪,旁人见了官差都躲着走,你这人怎么反而亲近起来了?”押解的官差一路上本就无聊烦闷,见状,隔着一丈远便笑着回应道,眼中满是好奇。 “旁人躲你们乃是心亏,我堂堂进士出身,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躲着你们?” 姜齐呵呵一笑,动作洒脱地解下腰间象征进士身份的鱼袋,随手抛了过去。 两个官差也是有见识的,也不打开,一过手看这分量便知真的,急忙还了鱼袋,“不知进士老爷唤小的有何事吩咐?” 姜齐一指罪犯,问道:“这是何人?” “回禀进士老爷,这位是京兆府的孔目,名叫裴宣。他为人刚正不阿,公正无私,在京兆府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叫铁面孔目。只因他秉公执法,得罪了权贵,这才被判处刺配之刑。” “这是刺配哪里?” “原本是要送往沧州,但裴孔目得罪的乃是京兆府的知府大人,因此被改判刺配到更为偏远的沙门岛。” “如何得罪了?” “这……”两名官差对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这位先生,就别为难他们了。” 裴宣这时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不过是我依法判处了知府的小舅子流放之刑。那家伙平日里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证据确凿,在国法面前,自然不能姑息迁就。” 姜齐直视裴宣,问道:“可后悔?” “有何后悔?”裴宣神色庄重严肃,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只恨我没能将那知府一同绳之以法。” “好汉子!”姜齐身后众人见状,纷纷竖起大拇指,齐声喝彩称赞。 两名官差见此情形,神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就在他们准备有所动作时,险道神郁保四和没面目焦挺眼疾手快,如同猛虎扑食一般,瞬间将他们制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不知裴孔目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还是要去沙门岛一游?” 第17章 太公教子 “呵呵!”裴宣苦笑,看着上来就拆解自己枷锁的两个壮汉,回头又对姜齐问道,“这位好汉,就算是要拉裴某上山,也该报个名号吧!” “若是报了名号,这两个官差可就活不得了!”姜齐笑道,“不知裴孔目……” “等他们跑远再说吧!”卸了枷锁的裴宣对两个官差拱了拱手,“这一路也是你们多加照顾,免了裴某的皮肉之苦,无以为报,唯有放你们二人一条生路,回去之后,你二人只说裴某路上得了恶疾,已然身死,想必那知府也不会为难你们两个小人物!” “唉!”两个官差相视一眼,对着裴宣深施一礼,其中一人又对姜齐道,“这位老爷,虽不知您姓谁名谁,可孔目是个好人,也是个耿直性子,之后若有得罪之处,万望将他放下山去就好,切切不好伤了性命!我京兆百姓……唉!对不住孔目啊!” 直到两位官差跑的没了身影,姜齐才缓缓开口道,“关中多义士啊!” “惭愧啊!”裴宣苦笑,“为官一任,能做的不多,唯做到了铁面无私,却反倒害了自己!” “若天下都是您这种铁面无私的官,那才叫好事!”给裴宣解枷锁的秀气汉子笑道,“俺叫杨林,江湖人称锦豹子的便是。” “俺是火眼狻猊邓飞。” 姜齐道:“在下是落魄进士姜齐。” “姜齐?”裴宣惊诧道,“就是直言得罪了高俅,拒官回乡的强项进士?” “正是在下。”姜齐实在是尴尬,这强项进士的诨号,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这是……”裴宣有些呆滞,半晌才回神,“进士落草,你也是头一份的了。” “算不得落草,”姜齐笑道,“这些朋友都是路上遇到的好汉,没有个栖身之所,无奈才流落江湖,姜某不才,在郓城南坐拥八百里水泊梁山,便给朋友一个畅快的家!” “对!这朝廷就知道自己畅快,我们要畅快却不行,谁家的道理!”玉蟠竿孟康也是趁机一吐为快,“我与邓飞都是因押运花石纲流落江湖,我是奉命造大船,他是负责运送,我们二人无端被负责的提调官欺侮,一气之下杀了提调官,弃家逃走江湖。” “凭什么呢!”邓飞火气也上来了,“俺也是任劳任怨,没有怨言,可是,那提调官凭啥就逮着我们欺负?赵官家要个花石纲,俺们就要撇家舍业?凭个啥!” “官家做错了!”裴宣摇了摇头,“这个暂且不提,姜先生既然只是让朋友有个栖身之地,那为何要让我一起?” “因为可惜了!”姜齐道,“裴孔目,铁面无私执法严明是孔目本分!若是连个本分官都要去沙门岛,那朝堂上高俅之流,岂不是更得下地狱才行?既然朝廷容不得你,我梁山容你!” 裴宣闻言先是一愣,心中也是一暖,不过随即说道:“姜先生,我可是铁面孔目!” “自然要的就是你铁面孔目!”姜齐笑道,“规矩立了,不遵守规矩,规矩就是一纸空文,法也如此!裴先生若是屈就梁山,那执行规矩一块,自然你说了算!旁人无权干涉!” “好!”裴宣自是聪明人,“执行规矩,裴宣自然当仁不让!也就多谢姜先生收留了!” 吴用在一边听得仔细,心中暗暗对比起来,把这位姜进士的手段记在心里,同时也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这位是我梁山的杂务总管,加亮先生,学究吴用。”姜齐一边介绍道,“梁山之中,刚刚营建诸事纷杂,也是加亮先生最为辛苦。” “不敢说辛苦,唯有尽心而已!”吴用谦虚几句,才和裴宣拱手见礼。 过了黄河之后,一行人已经熟悉。 回到郓城,一行人分作两路,姜齐自然是回家一趟,跟家中父母请安,吴用则是带着这些好汉去往梁山,熟悉一下以后生活的地方。 “这一路倒是安稳,”姜齐总结说道,“带回了一些能用之人。” “嗯,那五十人老夫也去了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便去领回梁山吧。”姜太公说着,“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份,你之前不说游学吗?什么时候动身?” “儿子想着得先安顿好梁山的事情,等着柴家把粮食运回来之后,梁山的人有了安稳,这才好出门,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梁山之主是谁!” “没错!”姜太公呵呵笑着,“之前你读书的时候,老夫也听了一耳朵,其中一句说的相当有道理,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这是《春秋左传》成公二年,”姜齐说道,“恩荣名位皆自上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对!”姜太公抚掌笑道,“就是这个!我儿有此心思,其他老夫就不多言了!唯有一句,你是君!记住这个!其他都是小节!” “儿子,谨受教!” 次日一早,姜齐便回去了梁山。 毕竟现在实在说起来,梁山才是姜齐的家。 姜齐这次是坐着阮小七的船。 一上船姜齐便对阮小七笑道:“七哥,家中老娘可好?” 阮小七也是尴尬,上次送鱼本就是假装受寒,后来又受不得酒香,便偷偷去了席上,结果被姜齐看个正着,幸好姜齐没多说什么,不然阮小七都恨不得直接一猛子扎水里去。 “老娘安好,”阮小七驶着船,半晌之后,问道,“姜相公这是要在梁山落草?” 姜齐笑道:“是又如何?难道你去告发了我?” “哪个龟孙才告发,”阮小七急道,“只是想问问,俺能不能跟着一起?” “二哥可知道?” “哪个能告诉二哥?”阮小七低头道,“俺二哥是个要过安生日子的人,娶了浑家,又给俺五哥盖了房,想要说亲,结果家里钱财全部拿出来都不够,俺可不想拖累家里!还是晃荡在这湖面上畅快!” “家中钱财不够,何不寻我?”说话间到了金沙滩,姜齐下船之后,笑着拿出一块十两的银锭,丢到船上阮小七的怀中,“拿着!给五哥寻个好亲事!” “唉!”阮小七接过银锭,再想唤人,那姜齐早就被等在这里的吴用引上山去了。 阮小七恍惚暗道:“这人可真不像个进士老爷!” 第18章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梁山,近来热闹许多,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崭新的生机。 不仅梁山之中的隐户们纷纷活跃起来,就连周围村子里的百姓,也趁着农闲之时赶来做短工。 毕竟,多吃一口梁山提供的饭食,就能省下自家的口粮,还能赚取工钱,这般美事,谁能不积极踊跃? 姜齐沿着蜿蜒的山路稳步前行,身旁的吴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建设山寨过程中遇到的种种琐事。 老管家则手捧着账本,默默跟在一旁,神色专注。 不多时,一行人便抵达了宛子城。 宛子城坐落于梁山主峰虎头峰之上,而虎头峰作为梁山的最高峰,又处于梁山的最南端。 可以说,这里是整个梁山的心脏地带,其地势之险峻,令人望而生畏。 山势呈独特的三角形,东、西、南三面皆是危岩壁立,陡峭得让人难以攀爬,仿佛是大自然特意设置的天然屏障。 而山峰顶端却开阔平坦,面积约有 15 亩,宛如一块天赐的宝地,极其适合筑营扎寨。 此刻,百十号人正在山峰顶端周围忙碌地修筑着石墙。那些石头的调取极为方便,都是在山上就地取材。 工人们寻来大小差不多的石块,便齐心协力地搬了过来,依照着缺口层层垒砌,最后再抹上一层黄泥,如此一来,石墙竟也坚固异常。 在石墙外的山腰处,吴用和老管家又让人筑了一周外墙。 这外墙南临悬崖边缘,东西北三面各有两重石墙,只有北门一门。 石墙是依山坡做墙基,从内墙看不过半人高,而从外墙看则高达三丈有余! “好一个宛子城啊!” 姜齐轻轻拍了拍石墙,赞叹之声脱口而出,“吴学究选的好地方啊!此地易守难攻,地势优越,咱们在这也算是有个安稳的窝了!” “小郎君,还请跟小老儿来看看这边。” 老管家见姜齐心情愉悦,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忙引着姜齐向后山走去。 在后山半山腰处,老管家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艰难前行,终于停下脚步,向着山崖上一指,兴奋地说道:“此处有个天然的山洞,小老儿已经亲自去探勘过,里面极其高大宽阔,足有四五人高,面积大概有六七亩地。山洞背阴且干燥,乃是个天然的粮仓!” “此天助我也!” 姜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如此,可省下多少人力物力!咱们这算是有个风水宝地了啊!” “都是小郎君命格好!” 老管家满脸恭敬,这话可不是简单的吹捧,而是他打从心底里的感慨。 一说要读书,就立即让老爷碰上了落魄的孔家后人,给予启蒙。 一说要科举,那边朝廷科举改革,只需要考一个殿试。 一说要建山寨,立即就有好汉来投,还有一个地理位置极其优越的无主之地! 老管家看着意气风发的姜齐,再想想当年自家经营山寨时候遇到那些难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一把辛酸泪! 宛子城正中,已经有了大体规模的大厅之内,一群人虽是席地而坐,却也左右分明,暗中有了规矩。 左边坐着老管家,智多星吴用,铁面孔目裴宣。 右边坐着没面目焦挺,险道神郁保四,玉蟠竿孟康,火眼狻猊邓飞,锦豹子杨林。 姜齐正中盘腿端坐,也是有了一番寨主的样子。 “诸位兄弟,咱们这算是山寨成立了!”姜齐一端酒盏,朗声说道,“咱们这山寨,可不是那种啸聚山林、拦路打劫的普通山寨!更不是一言不合就去谋财害命的恶匪窝!” “那寨主这是立的什么山寨?”吴用趁机捧了一句,顺便把姜齐寨主的位置给定下。 “咱们这寨子里都是什么人?”姜齐指着自己,神色平静而又带着一丝感慨,“一个得罪权贵仕途无望的进士。” 又指着吴用,“一个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的书生!” 吴用听了,微微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指着裴宣,“一个好不容易当了官,却因只想当个好官就被发配沙门岛的配军!” 裴宣摸着脸上的金印,心中也是苦涩。 又指着玉蟠竿孟康,火眼狻猊邓飞,“两个因为花石纲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小吏!”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昂头长叹,无神望天。 又指着没面目焦挺,险道神郁保四,“只是想着吃一口饱饭的可怜鬼!” 焦挺和郁保四摸摸肚皮,嘿嘿傻笑。 最后轮到了杨林,“被贪官所冤枉的没处伸冤,只能流落的苦命人!” 杨林面无表情,只是拳头握紧。 姜齐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大声问道:“我们有错吗?!” “没有错!”姜齐自问自答,语气坚毅,“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就想本本分分的活着!活出个人模样!有错吗!?” “没错!”火眼狻猊邓飞眼睛通红,紧紧盯着姜齐,情绪激动地说道,“寨主说的对,俺们就是想本分活着,若不是被欺负的狠了,谁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说,咱们都是可怜鬼!”姜齐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所以说,为什么要去打劫那些活着就不容易得穷苦人?老子有产业,能自己赚钱,这梁山有土地,能让大伙衣食无忧,咱们还能养些牲畜,吃的起肉,那些苦命求活的人,打劫他们做什么?还嫌天底下的枉死鬼不多?” 姜齐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这才又开口道:“咱们的山寨,是一群倒霉蛋的山寨,是可怜人的山寨,是苦命人的山寨!是让大家能够吃饱饭活命的山寨!是能够给咱们自己做主的山寨!是个以后能给咱们出口恶气的山寨!” 吴用等人看着姜齐,眼中俱是放光! 这话别说信不信,可是听起来确实提气! 周围早已围满了人,那些做工的人这时候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静静地聆听着姜齐的话。 许久未曾有过的热血,在他们的心中重新涌动,久违的感受到了心脏的有力跳动! 众人胸口的那团火,被姜齐成功点燃了! “愿听寨主吩咐!” “愿听寨主吩咐!” “吴用听令!” “在!” “任吴用,为梁山山寨户房总管,主管梁山户籍,田亩,丁口。” “是!”吴用此时心中方才安定下来,大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干劲与决心。 “裴宣听令!” “在!” “任裴宣,为梁山山寨刑房总管,主管梁山上下一切法规,自山寨寨主,到普通民众,俱在管辖,望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 “是!”裴宣双眼通红,一脸肃穆,姜齐的这十二个字,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孟康听令!” “在!” “任孟康,为梁山山寨工房总管,主管梁山之上营造工坊,制造舟船!” “是!”孟康擅长造船,这种活计自然是欣然领命。 “邓飞,杨林听令!” “在!” “任邓飞,杨林,为兵房训练教官!两位,咱们梁山可是初建,这人员训练,可就全靠两位了!” “是!” 邓飞之前也是小吏出身,虽是不太懂得练兵之法,但是也算见识过一些,心中虽有些没底,可是也鼓起勇气应下了这份重任。 而杨林却是默然拱手,眼中坚定! “焦挺,郁保四听令!” “在!”两个莽撞汉子这时也收敛了性子,学着之前的众人一般,抱拳出列。 “任你二人,为本寨主亲卫,护卫咱的安全!” “是!” “寨主放心,有俺郁保四在,保准不让寨主伤着!” 第19章 行针救人 姜齐在梁山住了十几天,亲眼见证着山寨里的一切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有条不紊。尤其是铁面孔目裴宣,处理起山寨中的大小矛盾,总是游刃有余,一碗水端得极为公正,令众人皆心服口服。 关键是姜齐利用这半个多月时间,结合脑海中的ai,以及自己学校时受过的教导,给山寨中的壮丁突击军训了一番,那个叫站军姿,什么叫四面转向,齐步走,起步跑,最后连个人卫生这一块都没放过。 半个多月,让跟在姜齐身边的杨林邓飞二人开了眼,这种脱胎换骨一般的军训,他们别说看,就是听都没听过。 由杨林邓飞接手军训之后,让姜齐心中的大石头渐渐落地,他深知,是时候为自己的下山游学做准备了。 “少华山?” 姜齐手持那封书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却暗藏玄机的字迹,心中不禁对父亲的心思缜密暗自赞叹。 姜太公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细细打量着姜齐,缓缓开口:“没错,就是少华山,你听说过?” “裴宣可是京兆府出身,”姜齐摇头苦笑道,“他也曾给儿子说起过京兆府周边风土人情,其中便提到了这少华山!” “他是如何说的?” 姜老太公追问道。 “他说少华山上虽有人落草,但皆是些为求生存的苦命人,并无大奸大恶之举。即便拦路,也不过是讨要些糊口的吃食,未曾听闻有伤人害命的恶行。” “如此甚好,不会让我儿太过为难。” 姜太公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这一路,定要多留意,若遇可结交、收拢的义士豪杰,不妨介绍过来,老夫自会妥善安置。” “既然如此,儿子这便启程!” 姜齐牵了黄骠马,腰上挎了一口宝剑,背后系了一个包袱,带着郁保四和焦挺,一路向西而去! 少华山位于京兆府东北、华州南方,距离华山主峰大约二十多里。 这一路,三人风餐露宿,尽管沿着官道前行,却依旧状况百出。荒野中,他们曾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破庙里,他们躲过风雨,睡过墙角。甚至还误入一家暗藏凶险的黑店,若非姜齐之前曾尝过蒙汗药的滋味,有所防备,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到了华州之后,三人寻了一个正规的客栈投宿。 姜齐把马交给了小厮之后,随口问道:“小哥,这华山如今可否游玩啊?” “客官,那华山可去不得!”小厮忙劝道,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在马厩系好,安排着草料,“一看客官就是读书人,那华山周边可是有着落草的强人!若是客官去了,那可是危险!” “强人?” “您要是去少华山,倒还没那么危险。可华山那边,问题远不止强人这么简单。” 掌柜的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好心提醒,“华山里的强人可不一般。咱们这儿是永兴军路,与西夏接壤。之前打仗时的乱军、逃兵,都一股脑儿地往华山里钻,后来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强人。” “官兵不管?” “哪里管得了啊!” 掌柜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愁容,“之前京兆府的孔目,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一心想要管一管这些乱象,还亲自去查看过,这已经是少有的尽责了,可惜,后来就没了消息。” “京兆府孔目是裴宣吧,这人之前得罪了知府,已经被发配沙门岛了。” 旁边一位正在吃饭的行商突然搭话道,“我去京兆府行商时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真是可惜,难得的好官啊!” “唉!” 掌柜的重重地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这年月,好人好官难做啊!”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 行商还想继续感慨。 “好了,咱们喝酒吃菜,早点休息,莫谈国事!” 掌柜的连忙打断,苦笑着对行商说,“我啊,送您一壶好酒,您是常客,就歇歇嘴,放过小店吧!” “你这掌柜倒是个妙人!”姜齐呵呵笑道。 “什么妙人不妙人,少惹是非而已!”掌柜的走到柜台,收了姜齐的订金房钱,又记下了名姓和通行凭证,看了看凭证上的记载,惊呼道,“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您还是位进士老爷!” 姜齐在华州城中住了两日,四处走访打听,收集了不少关于少华山的信息,便再次踏上行程。 出城三十多里,四周便已荒无人烟。 路旁,偶尔可见森森白骨,在荒草间若隐若现,想必是之前与西夏混战时,未来得及收敛的。 姜齐望着这些白骨,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长叹一声:自己又能如何?如今还算太平,可金兵南下之时,又会有多少城池化为废墟,多少人曝尸荒野,成为这荒郊野外无人问津的枯骨? “可有过路的君子施以援手?” 一阵急切的呼喊声骤然打破姜齐的沉思。他还以为是幻听,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焦挺和郁保四,两人也是一脸疑惑地点点头。 姜齐这才顺着声音方向走去,“哪位朋友落难,如何支援?” “林中老母昏厥,道中君子可能援手!” “哎呀!”姜齐一听这话,脚下又急了几分,“既是老母亲有事,那你如何拖得!” 穿过林中齐腰杂草,姜齐才见了一个落魄汉子,汉子身旁,一辆斜放的独轮推车,车下躺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看上去虚弱至极。 “如何昏厥?”姜齐直接坐在地上,打量起来。 “小官人可有车马?洒家带着老母急需回华州城求医!” “糊涂!”姜齐直接喝道,“你老母亲已经如此,若是车马颠簸,你老母亲可还能有命在!” “这可如何是好!” “焦挺!”姜齐向身后喊道。 “在!”林外的焦挺立刻回应,声音洪亮。 “你骑快马,立即赶往华州城内,寻个善于治疗肠痈的大夫回来!” “是!” “这位老哥,先烧些热水,大夫来了,也好医治。” 姜齐看着老太太捂着小腹的手,心中已有判断,“老太太之前可有发热、乏力,还有腹泻和呕吐的症状?” “小郎君如何得知?” “老太太之前可是吃了变质的吃食?” “正是如此!”那汉子应道,“老母亲节俭惯了,吃食馊了也不丢,早上瞒着洒家吃了一口,路上便开始腹痛,也是不想拖累脚程,竟是一路隐忍,到了洒家正准备吃食,老母亲便昏厥了过去!” “令堂得的是肠痈,药方须大夫来了细诊,小子有一套可救人的针法,须漏出小腿,肚脐。” “救命如救火,哪里顾得上许多,小官人又是读书人,事急从权!” 姜齐从包袱里取出针盒,这是他为了防备路上有个万一得了急症才备下的,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脑海中的 ai 智能系统迅速给出缓解治疗方案,需针灸取穴足三里、三阴交、中脘、天枢、关元。同时,还贴心的在这几处位置附着红点,显示位置,深浅。 姜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稳稳下针。 落针正确,红点变成绿色,而后消失。 不过行针得气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呢喃:“我儿总归是没了负担,可以放心远行了!” “老娘!” 那汉子 “扑通” 一声跪地,泪如雨下,“老娘!” 第20章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姜齐轻叹一声,见母子两人情绪缓和,才道:“如今行针只是缓和,还需大夫来了下药才可痊愈,不过,倒是可以吃些绿豆马齿苋,这类清热解毒、活血行气作用的食物。我这里倒是带了些绿豆。至于马齿苋……” 那汉子见姜齐怀中抱着的一小袋子绿豆,忙单膝下跪,口中激动道:“小官人救母之恩,王进感激不尽!” “随手为之,何足挂齿……”姜齐忙上前托起那汉子,突的一愣,问道,“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洒家王进!”那自称王进的汉子见姜齐惊愕,不由脸色冷了几分,退后一步,“小郎君莫非也是奉了高俅……” “等等,小可姜齐,不知王教头可曾听闻?”姜齐哈哈一笑,拱手看着王进,“别人倒是可能奉高俅的命令,小可却是万万不能的。” “莫非是强项进士姜齐?”王进打量了姜齐一番之后,笑道,“唉!没想到咱们俩苦命人撞到了一起!真是时也命也!” 姜齐哈哈一笑,随即问道:“王教头不是在东京禁军之中勾当,怎么会沦落至此?” “还不是高俅那狗贼害的!”王进气恼道,“春闱之后小官人便拒官回乡,不知汴梁之中变化,那高俅如今已经是殿帅府的殿前都太尉了!不才洒家正是他的直属下属!” “这……” “那高俅之前在东京汴梁街面上厮混,做下不少混账事,那高俅也怕被人寻仇,便也学着刺枪使棒,曾经向先父学习武艺。然而,在一次练习中,高俅被先父打翻在地,受了重伤,花了三四个月才恢复过来,他以为先父故意下狠手,便一直记恨,做了殿前都太尉之后,便开始在洒家身上撒气!” 王进越说越激动,就在这时,听得马蹄声响,王进忙起身取了哨棒。 焦挺这时已然驻马下来,腋下夹着一个长须医者,喜滋滋的来到林中,“小郎君,这大夫医术最为高明,一听是肠痈,便取了药,和小人一起来了。” 那医者也是医德高的,也不整理身上衣服,只问道:“患者何处?如何诊治?可还活着?” “活着活着!”姜齐忙引着大夫到了王进老母亲处,把自己如何施诊行针说了明白,又说道,“这边也已经煮了绿豆和马齿苋,只待大夫确诊开药。” “万幸啊!”大夫把了脉之后,对王进道,“你这汉子倒是命好,遇到了懂医理的郎君搭手,不然,你老母亲这命怕是保不住了!” “郎君之恩,洒家自然不忘!” 姜齐摆手不语。 那医生开了药,下了医嘱,仔细吩咐了之后,才道:“令堂身体虚弱,需要长期静养,前面不远有个史家庄,老夫于史太公处有些薄面,可引你们去暂住些时日。” “如此甚好!”王进连忙躬身施礼,“多谢医者仁心!” 那医者又对姜齐说道:“你这小儿也是大胆,行针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可是病患刚刚清醒,气血虚弱,这时候又怎么可以进食绿豆呢?按道理来说,应该要先用人参补气,再用马齿笕行气清热解毒。若是没有人参,也要用黄芪甘草配伍补气,黄芪对症痈疽难溃、久溃不敛,甘草也对脘腹疼痛、痈肿疮毒有奇效,你这书生要记得!” “事急从权,小可记下了!”听着那医者的话,姜齐也是连连躬身受教,仅凭人能被夹着纵马三十里路也第一时间救治病人,也值得尊敬,更何况人说的都是干货知识! 姜齐这边帮着王进把老太太扶上独轮车,提出要一路护送同行。 王进自是同意! 两人在队伍后面说起东京旧事,不时也是哈哈大笑着。 “不知姜进士回乡之后做了什么?”王进突然问道。 “买些田地,起了个庄子,读书耕地而已。”姜齐笑着答道,“还有几位好友一起过活!” “嘿嘿,”王进笑道,“进士老爷不实在啊!” “如何不实在了?” 王进一抬下巴,示意姜齐看前面的焦挺和郁保四,“这两人看起来是江湖人,可是行动举止之中却带着明显的行伍之气!进士老爷看来也是个会练兵的啊!” “哪里是会练兵,不过是锻炼些身体的小窍门而已。” 姜齐可是没自谦,在他看来,不过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给梁山上的那些住户进行了简单的军训而已。 可是,在王进这样的行家眼中,会练兵,还能练到兵的骨子里,这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姜齐问道:“王教头离开了东京,可是要去何处安身?” “已经去信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处,”王进道,“先父之前和老种经略相公有旧,而且老种经略相公自是不怕高俅那厮的,待在边境积累军功,功成名就之后,再回东京,让那高俅好看!” “唉!”姜齐摇了摇头,“王教头之前可在西军待过?” “未曾。” “那可听闻大观二年,童贯及刘仲武在西边又取得了一次较大的胜利,他们成功地招降羌王子臧征仆哥,收复了积石军。”姜齐看着王进问道。 “自然知道!” “高俅当时便在刘仲武军中。”姜齐回忆道,“那刘仲武如今已然是节度使,高俅若是和他去信,言及王教头,请问,老种经略相公可会保教头无事?” “这……” “而且教头可知道李纲李伯纪?” 王进摇头。 “李纲李伯纪是小可在太学的同窗,他的父亲李夔在吕惠卿任鄜延帅臣时,曾任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绍圣三年时,李夔抵达延安府就职,十四岁的李纲随侍。当时西夏军入侵,围城甚急,李纲不愿学各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但还是时常‘骑绕城上’,表现了自己的勇敢。” “这也是一个好汉子!”王进听闻,也是赞叹道。 “重点是,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姜齐笑道,“小可也问过伯纪兄,将士奋力杀敌,为何没有闻达功劳簿?你可知伯纪兄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 “在西军,乃至整个边军之中,功劳是最没用的东西,还不如银子妥当!”姜齐看了一眼王进,“教头,你说是积累军功来的安全,还是购买军功来的安全,或者那些评定军功的官老爷随手一勾画来得安全?很不巧,高俅那厮就是掌管着功劳簿,可以随手一勾就算军功的人物,有他在上面卡着,你又何时能够,功!成!名!就?” 第21章 史家庄 王进一路沉默不语,满心的愁绪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头。直至史家庄外,他才长叹一声,似是要将满心的不甘与无奈都随着这口气吐出。 姜齐望着王进,心中感慨万千,一句台词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是千难万难,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年头,想出人头地恐怕比登天还难!” “只可惜了洒家这身本事!” 王进苦笑着摇头,眼中满是落寞,“再议再议吧!事情究竟如何发展,还得看王某自身的造化。” 姜齐见状,也不再多劝。有些道理,非得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他也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史家庄前,那医者上前叫门。门房打开角门,只见外面站着六个人,四个魁梧大汉,一个病弱老太,外加一位医者,这般奇特的组合,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医者满脸客气,拱手说道:“烦劳小哥和家中主人通报一声,这位汉子的老母亲身患疾病,想投身贵庄,寻求庇护,借住些时日,等他母亲康复便即刻离开,我们定会奉上房钱,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门房瞧了瞧面色不佳的老太太,谨慎地问道:“这病可传染?若是传染,小的可不敢放各位进庄子。” “只是肠痈,吃了药便能渐渐好转,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静心调养。” 医者连忙解释,态度诚恳,“我是华州的医者,与史太公曾有过几面之缘,还请小哥多美言几句。” “这有啥难的,您几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回禀太公。” 门房爽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不出片刻,史老太公便匆匆来到大门口,满脸笑意地将众人迎了进去。他一边吩咐庄客把马匹牵去后面槽上悉心喂养,一边叫小厮去偏院迅速铺好床铺,又让人把院里的灯火一一点亮,还亲自指点王进将独轮车稳稳推入廊下。 史老太公热情地说道:“几位客人想必还未吃饭,我这就叫厨房准备。” 众人走进厅堂,借着摇曳的烛火,只见史老太公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精神矍铄,一派长者风范。 姜齐等人见状,随即躬身行礼。 太公连忙摆手,和蔼地说:“客人莫要多礼,你们一路奔波,辛苦劳累,快坐下歇歇。” 太公见几人不像是一同前来的,便好奇地问道:“小郎君也是错过了宿头?” “老太公容禀,” 姜齐恭敬地回道,“小可是游学之人,来到华州本想游览华山的壮丽风光,不想路途贪多走了弯路,这才错过宿头,万幸遇到贵庄,才不至于夜宿荒地。” “小郎君一看便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 史老太公微笑着夸赞,又转向王进,“这位好汉也请放心,令堂的情况医者已经和我说了,出门在外难免会有不便之处,且安心住下!” 王进连忙拜谢,史老太公则连连推脱,尽显好客与谦逊。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姜齐便被一阵浓郁的药味熏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必是王进正在给老母亲熬药。 既然醒了,姜齐也不再赖床。他迅速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来到院子里,拉开架势,开始练起功夫,强身健体。 穿越到这个世界,姜齐深知习武的重要性。ai 智能系统里功法众多,他精心挑选了几套适合自己的。虽没有名师指导,但他勤加练习,这些功夫舞动起来倒也能起到舒筋健骨的功效。 他先是打了一套太极拳,动作行云流水,缓缓活动开一夜未动的肌肉经络;接着又练起八极拳,拳风凌厉,虎虎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尽显力量与气势;最后,他打起八段锦,调整呼吸,让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好功夫!”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彩,差点把姜齐吓得岔了气。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郎光着上身,袖子系在腰间,身上刺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银盘似的面皮,大约十八九岁,手持棍棒,立在那里,双眼放光,紧紧盯着姜齐。 “可与我一起耍耍!” 少年兴奋地喊道。 姜齐一看便知这是九纹龙史进,他也不气恼,呵呵一笑,谦逊地说:“不过是庄稼人强身健体的把式,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当不得真。” “你这汉子好不爽快!” 史进顿时有些恼怒,大声说道,“莫非是看不起我史进?”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不多时,史进双手各持一根哨棒,快步来到姜齐跟前,将左手的哨棒用力丢了过去。 姜齐稳稳地接在手中,看着史进,只是微笑,却并不动手。 “啊!” 史进见他只是笑,心头火起,一声暴喝,手中哨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朝着姜齐抡了过去。 姜齐身形一侧,轻松避开攻击,手中棍棒巧妙地挽了一个漂亮的棒花,准确隔开史进的哨棒,却依旧不主动进攻。 史进哪能忍受这般挑衅,手中哨棒高高举起,兜头就朝着姜齐劈了下去,势大力沉。 姜齐眼神一凛,手握哨棒尾稍,全身劲力瞬间凝于一处,如同一把利箭,朝着史进哨棒的中心直刺过去。 “咔!” 一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 史进只觉手中一轻,再看时,自己手中的那根哨棒已然从中折断,变成了半截没用的劈柴。 “小郎君手下留情!” 史老太公急忙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小郎君切莫和这小儿一般见识!” “老太公莫要多想,” 姜齐连忙上前致歉,态度诚恳,“小可也是一时失手,没掌握好分寸。这位少年郎唤作史进,不知……” “正是老夫独子!” 史老太公说道。 姜齐忙道:“既是太公独子,小可实在莽撞了!” “老夫刚刚看得清楚,是这小儿不知好歹,客人已然手下留情了!他这性子要是到了外面,怕是早就被人打折了手脚!” 史老太公微微摇头,神色中既有对儿子的无奈,也有对姜齐的感激。 “老太公言重了,令郎性子直爽天真,倒是有几分好汉的样子!” 姜齐笑着夸赞。 “你这人,又是这般多礼!” 史进丢下手中半截哨棒,脸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喜色,“兄弟也是有真本事的,何必这般婆婆妈妈不痛快!你既然赢了我,便是有真功夫,不知可否传授我一二?” 姜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一旁,说道:“有真佛在此,小郎君又何苦拜我这小沙弥啊!” 姜齐抬手指向给老母喂完药,正端着药炉的王进,“小郎君若是想要学习枪棒武艺,这位可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王进一愣,先是看了眼姜齐,又将目光投向史进,最后落在院子中那断成两截的哨棒上。 “小郎君可是深藏不露啊!” 王进笑着感叹,“这天下读书人若是都有小郎君这般武艺,那些厮杀汉哪还有活路?” “不过是些庄稼把式而已,” 姜齐再次谦逊回应,随后一指身边的史进,“这是太公独子,名叫史进,他十分喜好枪棒武艺,只是基础不够扎实。兄长若是有空,不如教教他,也好答谢老太公的收留之恩。” “客人也擅长枪棒?” 史老太公好奇地问道。 “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王进此时正在逃命,哪里肯轻易露出真本事,连忙推脱。 史老太公道:“还望客官能教小儿,也好让他知道外面凶险,懂得些进退。。” 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伤了他的颜面。” 史老太公一摆手,爽朗地笑道:“这个小儿,有何颜面可讲?不妨事,就是伤了哪里,也是他自作自受。学武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姜齐也在一旁劝道:“兄长在此也是闲着,不若趁着教导,自己也回顾一下,温故而知新嘛!更何况小弟也想偷学上一招半式。” 王进苦笑摇头,见实在推脱不过,只能走到廊下独轮车处,寻了根挑行李的扁担,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感受着扁担的重量和平衡,随即稳步步入院中,神色平静,静静地等着史进来攻。 姜齐把老太公引至廊下,还未转身,就听 “啊” 的一声,那史进便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第22章 少华山朱武 “两位好汉功夫了得,必然不是普通人物,小老儿老眼昏花,不识英雄了啊!”史老太公满是感慨,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钦佩,目光在姜齐和王进身上来回打量。 史老太公此时已经是叫史进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 又叫庄客杀一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姜齐,以及焦挺,郁保四一起入席坐下,那王进老娘得了肠痈,吃不得荤腥,便也让人安排了水果素食送去。 史老太公劝酒之后,又问道:“两位客人可否告知名姓?” “也不欺瞒老人家,洒家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唤作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坏了洒家性命,只得和老母亲弃家逃上延安府,去投奔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来到这里不远,老母得了肠痈急病,得遇这位姜进士相助,才能活命,又蒙贵庄收留,可以管顾养病。既然令郎肯学,洒家自是肯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洒家须重新点拨他。” “姜某本是进士出身,也因得罪了高俅那厮,如今也算是流落江湖了。” 姜齐微微苦笑,神色间却满是洒脱,“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我确实是来华山游玩解闷的。不想途中遇到王教头求助,我在东京太学时就听闻过王教头的大名,又略懂些医理,便正好帮上了忙。” 史老太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赶忙拉着史进的衣袖,示意他跪在一旁,言辞极为恳切:“老天开眼呐,我史家庄真是走了大运,才能有幸结识二位!一位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位是年轻有为的进士。还望二位莫要嫌弃小儿愚笨,多多指点他,让他见见世面,增长增长见识!” 姜齐忙上前拉起史进,对太公说道:“能在庄上多住几日,免了餐风露宿之苦,对小可来说,也是幸事,不过家中父母尚在,怕是不能久住。” “进士老爷能教他十天半个月做人的道理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求得许多,”史老太公说完更对王进道,“教头在上,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也是他的运道到了,万望成全了他,老汉自当重重酬谢。” 从那以后,史进开启了一段艰难的学艺时光,用 “度日如年” 来形容毫不为过。 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在鸡鸣声中,跟着姜齐起床活动身体。 简单吃过早饭后,又得坐下来学习文化知识。午后,便跟着王进在烈日下刻苦习武。 一整天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酸痛的感觉,疲惫不堪。 对于读书,史进实在是头疼。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无数只大黄蜂在眼前乱飞,看得他头晕眼花。 姜齐深知史进不是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便不再强迫他研读四书五经,而是另辟蹊径,只讲《春秋》。他不是枯燥地照本宣科,而是把一个个精彩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同时用棋盘推演,讲述当时战局发展,其中更是演示了不少其中关联的兵法,这让一边听的王进也是如获至宝! 这王进之前只是教导禁军枪棒的教头,所依仗的不过是匹夫之勇,哪懂得什么行军打仗的道理,听姜齐讲解《春秋》,才知道两军对垒是个什么概念,计谋庙算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当年狄枢密被朝堂活活逼死,只是学几日功夫,便让洒家汗流浃背,胆战心惊,那帮文人既然懂得这么许多,为何战阵之上还败的如此惨烈?” 姜齐笑道:“王教头可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又可知养寇自重和养虎为患的差别?更何况,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姜某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做不得真。” 一边的史进听得云山雾绕,脑子几乎炸裂。 正谈笑间,焦挺匆匆来到门口,对姜齐说道:“小郎君,咱们约见的朋友给信了。” “抱歉,今日就先聊到这儿,姜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姜齐先向史进和王进二人致歉,随后快步离开私塾房间。 “呼……” 史进见姜齐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嘟囔道:“这姜相公人是挺好,可就是感觉太拘礼了,不够爽快!” 王进忍不住笑道:“人可是进士出身,自然带有书生气,哪里像咱们这般厮杀汉?” 史进对姜齐的学识和武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和他亲近不起来。跟王进相处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尽情抒发心中所想;但面对姜齐,尽管年龄相仿,却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东西,这让史进心里很不痛快。 王进也知史进不过是面皮上过不去,“贤弟别做他想,这姜相公是个有本事的,若非高俅一家作祟,这位早晚是要做枢密做相公的!你我兄弟能受其教导,已然是幸事了。” 姜齐这边去后面马厩取了马匹,跟着焦挺一路奔驰,到了少华山下。 少华山下的凉亭里,郁保四正百无聊赖地靠着亭柱,不停地朝路口张望,嘴里还时不时抱怨几句。远远地,他看到远处尘土飞扬,顿时喜笑颜开,欢呼道:“小郎君可算来了!可算不用再干等着了!” 马匹由远及近,慢慢降下速度,姜齐下的马来,还未开口,就见凉亭中走出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物。 见此人一身棕色道袍,头戴云冠,脚踩鹿皮靴,脸色白皙红润,双眼有神,留着三捋细髯。 那道人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声音洪亮又温和:“少华山朱武,见过小郎君!” “郓城梁山姜齐,见过神机军师!” 姜齐连忙还礼,言辞十分恳切,“听我父亲提起过朱军师,今日一见,真如见到武侯在世一般!” “小郎君过奖了,” 朱武谦逊地笑道,眼中却难掩喜悦,“之前收到老太公传来的信件,就对小郎君翘首以盼。如今山上正面临困境,小郎君能来,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哦?” 姜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五十户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困难?” “哪里还是五十户!” 朱武苦笑着摇头,神色间满是无奈,“小郎君可知道华山一带的溃兵?那些逃兵如今有不少都来我们少华山安家了。如今别说五十户,就是五百户都不止!小可虽说号称神机军师,可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那么多吃的。正发愁的时候小郎君来了,小可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姜齐听了,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急切地说:“真有五百户,还是之前的西军溃兵?快,咱们赶紧上山,姜某一定给他们找出一条出路!” 第23章 少华山上议迁徙 五百户! 这可不是五百人! 朱武很难想象,得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轻易地许诺出五百户人家的生计! “小郎君,切莫心急!” 朱武深知一诺千金的分量,若是话说出去却无法兑现,这五百户人口,怕是真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姜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说道:“朱军师可知道,在下在郓城地界购置了梁山五千亩山地?” “那即便如此,一户人家……” “可是整个水泊梁山却有一千五百万亩!”姜齐目光炯炯,语气笃定,“别说养活五百户,就是五万户,也有办法安置!” “可是何以为生?”朱武神色一正,严肃问道,“总不能这五百户俱是打渔为业吧!” “怎么可能?”姜齐一边稳步上山,一边耐心地向朱武分说,“在梁山之上还有别的产业,养殖家禽家畜需要人手吧,某家还有几座蜡烛工坊,也需要人手,还有预备要开的澡豆工坊更是缺不得人,来之前更是有玉蟠竿孟康入了寨子,这造船工坊可安排不少,还有和沧州柴大官人那里有了合作,之后跟船行走,需要的人手也是不少,还有建造,壮丁,木匠,铁匠,如此看来,五百户人口,可不定够用啊!” 说到这里,姜齐顿住脚步,“朱军师,那些汉子里可有忠厚者?” “确有不少!” “好!” 姜齐微微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让这些人前往华山,跟那些隐匿其中的人讲清楚,邀他们一同前往梁山安家定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人,我可是断然不要的!” “小郎君还请明示。” 朱武恭敬地拱手,从袖中取出墨盒、笔筒,又抽出一个册子,已然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食人者不要!屠杀乡人者不要! 斩杀上官投敌者不要!” 朱武迅速提笔记录,随后看向姜齐,等待他的解释。 姜齐神色凝重,缓缓说道:“食人者,毫无仁爱之心,不要;屠杀乡人者,背信弃义,不要;斩杀上官投敌之人,不忠不义,自然不能要。” 朱武记在心中,引着姜齐到了山寨。 山寨内留守的陈达,杨春二人本是惹了官司躲在山寨中,本想着就如此糊涂一生,不想前几日一封书信却给两人心头开了天窗! “这朱军师,竟有这般深厚背景,难怪那些老兵对他如此信服!” “你我兄弟三人结义,哪怕没有这般背景,只要朱军师有心搬家移寨,咱们兄弟也必定追随到底!” 两人听闻喽啰入内禀报,说那姜齐已入了山寨,忙收拾妥当到了聚义厅,生怕怠慢了姜齐,落了自家兄弟的脸面。 四人见礼之后,分宾主落座。 本是寨主的朱武,一把拉住想要坐在客座的姜齐,诚挚地说道:“小郎君乃是姜老太公之子,在这乱世之中,我等能保住性命,全仰仗老太公的接济,才不至于沦为草寇歹人。就冲这份恩情,小郎君理当坐上首之位!” “咱们哪里论的上什么恩情,”姜齐摆了摆手,婉拒道,“且不说其他后来归附的人,单说那五十户老人,皆是之前跟随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父亲本就有赡养他们的义务。如今这责任落到我身上,无论从孝道还是义气来讲,这五十户人家,我养定了。至于其余想要归附的人家,只要他们愿意来,我绝不让他们失望,绝不会坏了江湖义气规矩!” 听了这番话,杨春和陈达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和姜齐见了礼之后,杨春道:“之前小郎君来信,我等俱是欣喜!这少华山虽好,可是却少耕地,缺水源,更是临近边陲之地,时有战事发生,就算平时,也多西夏契丹蛮人来打草谷,实在难以说太平。能去齐鲁腹地,对咱们来说也是幸事!” “只是,小郎君若想将我等都迁过去,难处却不小,”陈达虽说武艺不算高强,但头脑聪慧,平日里又常向朱武请教,多了几分谋略,“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虽然不是兵马,可是一路上人吃马嚼,也是不少。” “咱们手中虽无粮食,却有银钱,” 姜齐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此次前来少华山,可不是只带了一张嘴。路资盘缠,自然是准备充足。另外,眼下我暂时居住在山下的史家庄,与史老太公有几分交情,出些银钱购置粮草,也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杨春又提出疑问:“那少华山和梁山水泊之间,少说也是一千二百余里,我等又少马缺车……” “潼关黄河渡口距离此处不过半日路程,一路顺流而下,最多十天便能抵达水泊梁山。况且,梁山泊本就是黄河河道,黄河水从澶州曹村向东汇入梁山泊,行程轻松得很!说不定等你们到了梁山,我还在路上奔波!” 朱武等人听了,顿时疑虑尽去,心中顿时宽阔! “小郎君既然为我等谋划到这般地步,我等再推脱,实说不过去,小郎君暂且等待,我等这便下令,让小的们收拾行囊细软,明日便上路启程!” “好!” 姜齐拍手称快,脸上笑意盈盈,“不过也不必如此着急,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吩咐朱军师去办,等事情办妥了再出发也不迟。我也写一封书信,安排好三位在梁山的职务,若我回去晚了,也免得三位到了梁山,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 说罢,姜齐向朱武索要了信笺,一边书写,一边对朱武说道:“朱军师,人员招募之事,便拜托你了。我任命你为梁山山寨兵房参赞,定要让你名副其实!” “多谢寨主看重!” 朱武连忙躬身下拜,态度诚恳,“我必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寨主失望!” “杨春、陈达,” 姜齐目光转向二人,“我梁山如今刚刚草创,兵马尚未完备,便先委托二位担任兵房训练教头,待日后再加以提拔,二位意下如何?” “自然听从寨主吩咐!”两人也是拱手领了任命。 姜齐这边书信写完,要了信封,仔细的封口,又在信封写了“吴用,裴宣同启”的字样。 “这裴宣可是之前京兆府的裴孔目?”朱武看见“裴宣”字样,不由问道。 “朱军师也知裴孔目?” “自是知晓!” 朱武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之前华阴县想要悬赏缉拿我等,给我们扣上草寇的罪名,好剿了我们去邀功请赏、谋求升迁。不想文书卡在裴孔目那里,他说我等不过是山民隐户,算不得草寇,这才没引发刀兵冲突。后来听说裴孔目被发配了,我们还想着找机会去营救他,没想到他竟然也在寨主门下!” “唉!这世道!” 杨春也跟着长叹一声,“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姜齐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如今裴宣已是我梁山山寨刑房总管,三位兄弟日后可要严守法度,千万别落在他手里啊!” “这日后可得小心行事了!” 陈达苦笑着调侃,“铁面孔目裴宣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听他的名字,哪里还敢有半点差错?” 众人听了,顿时哄堂大笑。 第24章 请你推荐几个人 酒宴过后,姜齐在少华山山寨歇了一宿。次日清晨,便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吵得难以安睡,索性起身出门。 姜齐披上衣物,推门而出。只见场子里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焦挺和杨春正在中央激烈地较量着,而郁保四则笔挺地站在门口,并未下场。 “兄弟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姜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开口问道。 “小郎君给俺吃饱穿暖,可不是让俺去跟人斗狠的,是让俺护卫您的周全。焦兄弟一身祖传的相扑功夫,技痒难耐去凑个热闹。要是俺也去了,小郎君身边不就没人看护了!” 郁保四一脸认真,话语里满是忠诚。 姜齐爽朗地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郁保四结实的胳膊,将目光投向场中,专注地看起了这场精彩的厮斗。 焦挺的本事着实不凡,家传的相扑功夫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别看他身材壮硕,动作却极为灵活,在辗转腾挪之间,攻守有度,丝毫不落下风。 而杨春所学的是枪棒功夫,且一直未能得到名师指点,全靠自己摸索。一旦没了兵器,功夫便打了对折。再加上山寨中的生活条件有限,平日里最多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难以吃得丰盛,身子骨难免有些虚弱。 几个回合过后,战局逐渐明朗。 焦挺瞅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一把兜住杨春的腿脚,巧妙地使上一股巧劲,双手往身侧后方用力一甩。 杨春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焦挺紧接着跨上一步,膝盖稳稳地压在杨春的后背,这一下力道不小,压得杨春连连咳嗽。 “速速停下!” 姜齐见状,急忙出声阻拦,“你下手怎么这般没分寸,再用力些,怕是要伤了自家兄弟的肺腑!” 焦挺听闻,赶忙退到一旁。 杨春这才缓过一口气,止住咳嗽,站起身来,对着焦挺拱手说道:“焦兄弟好手段!就凭这相扑功夫,在江湖中定能声名远扬!” 焦挺摆了摆手,憨厚地说道:“俺食量太大,没人愿意收留,还得了个‘没面目’的诨号。幸好遇到小郎君收留,才不至于饿肚子,哪里还想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几人一阵说笑,轻松化解了刚刚的些许尴尬。 姜齐又留下两千贯的钱引给了朱武,吩咐了一些私密事让他去做,又嘱咐一路注意安全,这才下了山去。 回到史家庄。王进正与史进在院子里切磋棍棒,见姜齐归来,二人赶忙收住招式。 王进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贤弟,事情可都忙完了?可有需要愚兄帮忙的地方?” 姜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着说:“哥哥若是肯帮忙,那可真是千好万好!” “除了去你那梁山泊之外!” 王进笑着补充道,“不是愚兄不明白贤弟招揽的心意,实在是之前已经给老种经略相公去了信。人无信不立,愚兄可不能做那违约失信小人。” “哥哥所言极是!小可也不会做那等小人之事。” 姜齐虽觉有些可惜,但也深知不能强求。只是一想到山寨中众人武艺参差不齐的现状,不禁又犯起愁来,“哥哥虽说要去延安府,可在东京的人脉还在。不知能否给小可推荐几个不得志的教头?也好让小可的寨子安稳些。” “贤弟且稍等些时日,待愚兄仔细想想。” “那就拜托哥哥了!” 姜齐和王进说完,又去寻了史老太公,对老太公说了购买粮草一事。 那史老太公自然应允! 史老太公想都没想,便爽快地应允道:“小官人这是积德行善,小老儿哪里肯推脱!留下庄中自用的,其他尽数卖于小官人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老太公了!”姜齐深施一礼,“少华山的山民得到这些吃食,不出十天半月便会离开。山中留下的开垦荒地,若是太公有想法,也可让庄户去耕种。虽说土地贫瘠,但多少也能多收个一两斗粮食。” “小郎君仁义!小老儿自然铭记!” 史老太公暗自思忖,平白得了这些田地,虽日后可能会有人说他勾结草寇、隐瞒田产,但他做了这么多年里正,自有应对之法。所以姜齐一提,他心里便明白其中利害,自然没有推脱。 王进抽了个空,坐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够推荐给姜齐的朋友。思来想去,却也只想到寥寥几人。 他老母亲见自己儿子皱眉,不由问道:“我儿何事愁苦?不如给老身说说,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听了王进讲愁的是要给姜齐推荐人,老太太随即笑道:“这有何难?还能把我儿愁成这样!” “那姜齐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咱虽受了他的恩惠,日后自当亲自去报恩。可若是牵连上其他朋友,岂不显得咱为人失了义气!”王进叹道,“且儿子当年为官也是深居简出,交往的不多,哪里又有多少赋闲的朋友?” “糊涂啊!”老太太点了点王进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那东京汴梁城,不得志的人还少?何须你与他们真有深厚交情,只要认得,知道他们的住处,引荐几个忠诚可靠又有本事的便是。再说,当年你父亲和你叔父教过的学生不少,也不是每个人都吃上了官粮,其中也有落魄的。你把他们介绍给小官人,既算是报了恩,也是对他们的提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有什么做不得的?” 听了老娘这话,王进顿时有了人选,笑道:“还是老娘懂得人情往来,这家中一老,万万得保重身体,切莫像之前那般糟践自己身子骨!” “就你这贫嘴!”老太太也是笑骂道,“还不去写书信,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儿子领命!” 夜里,史老太公派遣了庄客,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赶着马车,将库房粮仓里剩余的粮食仔细称好、装袋,趁着夜色,连夜赶路,送至少华山。 “爹,这少华山不是山匪强人吗?那姜进士还和他们有牵扯?莫非也是个歹人不成?”史进护着自己老爹,低声问道。 “哪是歹人,不过是个读书读迂的书生而已。”史老太公笑道,“定是出门少了,见不得凄苦,善心发作了,不过也是好事,这般人皆是没有害人之心的,值得深交!” “我看可不像。” 史进摇了摇头,“这姜进士读书厉害,对兵法谋略里的种种事情都讲得明明白白、细致入微,一看就是读过兵书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只是个单纯的善人呢?” “不管如何,他能让少华山上的那群人离开,对咱们史家庄便是好事,尤其是对你,更是好事!”史太公道,“你性子冲动,又暴躁难自控,若是被人所激,必走上歪路,少华山强人在侧,你若是上山落草,我史家庄如何自处?” “儿子如何就会落草了!”史进笑道,“那落草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小打小闹罢了!” 史进听了姜齐几天的课,姜齐讲的都是王侯将相的故事,说的是战场上的兵来将往,谈论的都是李牧、王翦、白起、项羽之类的英雄人物,史进的眼界已然开阔了许多,哪里还能看得上草寇的勾当。 史太公听了史进的讲述,心中既激动又担忧。思忖良久,直到被史进搀扶着走进卧房,才突然叫住史进,郑重地说道:“若是老夫哪日不在了,你也别在此地虚度光阴,早早卖了土地家私,去梁山投奔姜齐!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老爹,大晚上的,您说这些做什么!” 史进一听这话,眼眶瞬间有些发红,“您老就安心将养身体!” “老夫说的你可记下了?” “儿子都记下了!” 第25章 hr王进 过去的两天,王进除了早晚悉心伺候老娘服用汤药,他几乎足不出户,甚至连教导史进武艺的事儿都暂且搁置一旁。书桌上,一封封书信在他笔下逐渐成型。 这日清晨,晨曦初露,柔和的光线洒在庭院中。王进早早候在那里,见姜齐活动完身子骨正要离开,他快步上前,一把拦住,“愚兄不负所托,这一叠书信尽是愚兄认得的不得志的好汉,至于贤弟能否将他们招揽到梁山,便要看贤弟的本事了!” 姜齐抬眼,瞧见王进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眶瞬间微微泛红。他心中一阵暖流涌动,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王进的胳膊,声音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哥哥何必如此劳神费力?小弟实在是受之有愧!” “若非贤弟,家慈怕是……如此救命的恩情,我不能亲身奔赴梁山相助,已觉对不住贤弟。如今贤弟有所求,愚兄岂有不尽全力的道理?这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王进说完,拱手离去。 姜齐这才注意到手中那厚厚一叠信件,粗略一数,不下十三四封。他轻轻叹了口气,感慨王进做事的实在与用心。 回到房中,他坐下之后,将信件逐一展开,同时,脑海中的 “ai 智能系统” 悄然启动,开始仔细对照分析起来。 “没听说过,史书上毫无记载,杂记里也不见姓名,小说中更是从未提及。” 翻看了几封后,姜齐不禁微微摇头。这些大多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他还是将信件一一收好。不为别的,就冲王进这份掏心掏肺的用心,他也定要去拜访这些人,说不定能在其中寻得璞玉。 “咦!他居然也在?”姜齐看着手中信件,“陈希真这老道居然……看来回去梁山要有大收获了!” 姜齐把手中信件反复掂量,心中一时难以抉择。 这陈希真,表面上是个道学先生,实则内里复杂得很,简直就是个翻版的宋公明! 宋江无奈落草为寇,陈希真同样是被迫走上这条路; 宋江一门心思求招安,陈希真也有着同样的诉求; 宋江安排了一百单八魔星下凡的说法,陈希真则宣讲三十六雷府将军下世; 宋江奉命征讨方腊,陈希真更绝,直接是征讨宋江; 宋江被人诟病假仁义真小人,这陈希真更是虚伪得如同戏精一般。 而且,宋江身边有李逵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星,陈希真身边也跟着他那嗜杀成性的亲女儿陈丽卿! 姜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将这份书信单独收好。他决定,先去拜访陈希真,亲眼看看此人究竟如何,再做定夺。至于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星陈丽卿,姜齐轻轻摇了摇头。 到什么庙里念什么经,姜齐过来生活了十多年,虽然早就习惯了宋朝的风土人情,可是,这种被限制束缚住手脚的感觉,依旧感到憋屈! 姜齐又看了几封书信,取出重要的,按照地域远近的放好,心中不由叹道,“王进啊王进,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还有当人贩子的潜质,真香!” 姜齐想到那些好汉齐聚梁山的场面,自己心中便开始热血沸腾! “焦挺!郁保四!” “在!” “收拾行囊,备好马匹,明日启程!”姜齐的话语中充满了干劲与决心。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姜齐便找来一个小厮,让他前去通报史太公,自己要登门告辞。 史太公一听姜齐要走,顿时心急如焚,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匆匆跟着小厮来到偏院。只见姜齐正在房中忙碌地打包行李,史太公急忙上前,满脸关切地问道:“小郎君可是在这偏院住得不如意?还是下人哪里怠慢了郎君?为何这般匆忙就要告辞?” “老太公说的哪里话!”姜齐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解释道,“本是游学至此,如今也驻脚了个把月时日,还有其他地方要走动,实在是不能再多做打扰。” “可惜啊!我儿福薄,恨不能长随左右,日夜聆听教诲!”史太公听闻姜齐确实有事要离开,不禁叹息一声,眼中满是遗憾。不过,他很快又热情地说道:“那小郎君莫要急切,不差一两日,待小老儿安排酒宴,吃的畅快了再赶路不迟!” “已经叨扰许久,哪里还能麻烦太公?”姜齐摆手拒绝道,“实在是不得耽误。” 史太公见姜齐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勉强。他转身吩咐管家,赶忙去库房取来百两银子,硬是塞进姜齐的包袱里,语重心长地说:“穷家富路,小郎君是个精细人,但出门在外,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再说,人拜先生还要送上束修,小老儿虽然没什么学问,可这道理还是懂的。小郎君费心教了我儿许多道理,这银钱虽俗,却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还望小郎君务必收下!” 姜齐推脱不得,只得收下,又从一旁书囊中取出一册《春秋》,交于史老太公,“小可身无长物,唯有平日所读《春秋》一册,其中多有注释,可便史家兄弟自学,太公可以转交于他。”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等姜齐送走了史老太公,又前往王进住处。 王进将姜齐迎进房内,与老母亲见过礼后,三人围坐在一起。姜齐关切地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已然安好了,只是之前医者又来,说是还需补些元气,幸好这史家存着些人参大药,可以借用。”王进回答道,接着话锋一转,“贤弟可是要走了?” “正是。小弟见了哥哥所写的那些好汉,心中急切,恨不得立刻登门拜访。所以哥哥此去延安府,兄弟就不再相送了。只是有一句话,哥哥若在延安府待得不如意,还请记得小弟在郓城梁山,梁山的大门永远为哥哥敞开!” 姜齐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真诚。 “有小郎君这话,我儿无后顾之忧了!”老太太笑道,“我儿是个迂腐之人,不知变通,若是真有走投无路之时,小郎君万望收留于他,便是做个守门牵马的小卒,也是我儿命数!” “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莫不是要打我脸面?” 姜齐急忙说道,“自家哥哥来投,我岂会亏待?必定会妥善安排!” 三人又说了许多告别的话语,姜齐执意留下五百贯钱引,不顾王进母子俩的再三推辞,这才起身离开。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姜齐三人便打点好行囊,牵着马匹,来到史家庄门口。他们对着庄门深深作揖,然后翻身上马,往西而去。 行了十多里路,姜齐远远便瞧见路边站着三人,正是少华山的朱武、陈达和杨春。 朱武见姜齐等人到来,快步上前,略带埋怨地说道:“小郎君何苦走得这般匆忙!我等还未尽地主之谊,小郎君便要不告而别?” “咱们自家兄弟,何须这般客套!” 姜齐笑着下马,走上前去,“左右不过一月时间,到时咱们在梁山相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比在这路边喝风吃土来得爽快?” “小郎君所言极是。” 朱武见留不住姜齐,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正事,“那日听了郎君吩咐,我遣人去华山招募人手。去除那些不可取的,又有近千把人愿意一路跟随,不知郎君可否应下?” “当然应下!” 姜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三秦之地的汉子,越多越好。你招来一千不嫌少,招来三千我也不嫌多!若是梁山容纳不下,小可自然还有别的地方安排。眼下这个时节,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朱武点了点头,接着又面露忧虑地说:“只是舟楫不足。” 姜齐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问道:“朱军师可有主意?” “小郎君可知蒲东?” 朱武说道,“之前那里舟楫众多,后来黄河改道,那里的舟船便荒废了。若是能将它们买下来,我们便可顺着昕水河至汾河,再由汾河进入黄河。” “如此一来,便又得多等些时日了!” 姜齐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务必看顾好咱们的人,千万不要生出是非。可让那五十人担任队正,一队百余人,先行出发。待购船之事办妥,再陆续启程,免得人数太多,惊动了黄河两岸的州府!” 在晨光之下,姜齐与朱武等人又详细商讨了一番后续事宜。随后,姜齐翻身上马,朝着蒲东方向而去。 第26章 又一个关公 “哎呀!” 郁保四猛地一拍脑门,发出一声惊呼,“小郎君,咱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姜齐闻声,稳稳地拉住缰绳,停下了前行的马匹,神色关切问道:“什么事?可是要紧?需不需要咱们回转华阴?” “小郎君,咱们忘了去京兆府!” 郁保四满脸认真,一本正经地说道,“裴宣总管的家人还在京兆府,那贪官知府也在那儿。索性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杀进京兆知府衙门,取下那贪官的人头,也算是为裴总管报仇雪恨了。” “裴宣家人我之前已经让朱军师去接了。” 姜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至于那贪官的性命,还是以后让裴宣依照法度去处置。咱们若是越俎代庖,恐怕咱们这位铁面无私的刑房总管可不会领情。” “为啥?”郁保四满脸疑惑。 “若是私仇,咱们这么做倒也无妨。” 姜齐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继续催马前行,同时有条不紊地说道,“可裴总管和那知府是因法结仇,事情起因是贪赃枉法,那便要用他的性命来整饬法度,维护律法的威严。” “不懂!”郁保四摇头道。 “这事哪里需要咱们去懂!” 焦挺快马加鞭,驾马上前,与郁保四并驾齐驱,笑着劝慰道,“这般事情,看郎君如何处理便是。咱们这些粗人,可千万别自作主张,不然惹出祸端,岂不是给郎君添乱?” 三人快马加鞭,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疾驰了两日,终于抵达了蒲东。 踏入县城,他们很快寻到一家客栈,将行李安置妥当后,便吩咐店小二上了一桌丰盛的好酒好菜。此前在史家庄,三人养尊处优,这两天的长途奔波,可把姜齐折腾得不轻,他暗自思忖,这体力可跟不上日后的闯荡,得好好锻炼才行,这可不是小事。 酒足饭饱之后,姜齐唤来店小二结账。趁着结账的间隙,他好奇地问道:“请问店家,这蒲东可有什么生意能做?” 店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小郎君可是问着了,我蒲东前些年黄河改道,就像遭了蛟龙过境,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可做?小郎君莫不是被人诓骗了才来此地?” “听说蒲东水路便利,所以才来看看。” 姜齐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那店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郎君年轻,还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这许是误听了那人的酒话!” “哦?” 姜齐愈发好奇,追问道,“家中老友说这边能买到好船,莫非也是诓骗?” “买船?” 店家这才恍然大悟,“如此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如今蒲东别的生意没有,船还是不愁买卖。那些大船如今很难下水了,有许多船家都急着转卖!” “不知店家可有熟悉的掮客?”姜齐单刀直入,“小可来此要买五六艘漕船。” “这船可不便宜,大的有数千贯,小的也要五六百贯,小郎君若是真要买,还请说明用途,小人也好寻人。” “走黄河水运之用。”姜齐道,“船只须能走昕水河,汾河,黄河。” “真是巧了,客官且稍等,小人这边有个亲眷,之前手中也有些船,本想要接些衙门里的漕运勾当,不想也是霉运临身,那边船坞方交付,那几艘漕船刚行至汾河,还未至蒲东,便遇到了黄河改道,河道几乎荒废,所以折了本钱,如今几年过去也没人问津,客官如今要买,小人这边去喊他来!” 姜齐欣然应下,那店家心急如焚,连客栈的生意都顾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出了门,一路小跑而去。 “郎君倒是好运道!”焦挺不禁感叹道。 姜齐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是什么好运道,你莫忘了朱军师是什么人。他那里临近华州府,又靠近潼关渡口,黄河行船的商家们有什么关键信息都会在那两地传开,他又怎么会不留意?平时看着没什么用,关键时候,这一条信息便能省了好大的麻烦!” 三人在客栈耐心等待,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姜齐气定神闲,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郁保四安静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瞧着桌子纹路发呆;唯有焦挺,性子急躁,等得心烦意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探头望向外面。 “咦?”焦挺突的站住脚步,回身对姜齐道,“小郎君,凭地见了神仙下凡了!” “你见什么神仙了?”姜齐笑道。 “不是别的,正是此地正神,关公关老爷!”焦挺激动地伸出手,指向街上,“方才便在街面之上,见一个壮汉,足足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活脱脱一个关公!” “你可见过咱们郓城的那位美髯公朱仝?”姜齐笑着回忆道,“当年我见朱仝时,也被吓了一跳!怕是这边也有神似汉寿亭侯的好汉!” “小官人说的莫不是大刀关胜?” 店家这时领着一人回来了,听到他们在聊汉寿亭侯关羽,便插了一句,“那关胜据闻乃是汉寿亭侯嫡系后人,面容身形和庙宇里的雕塑一模一样,更难得的是他善使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威风凛凛。可惜啊,没钱经营,只得了一个巡检的小职位!” 说完,店家便将船东引荐过来。 双方见礼之后,那船东也是急于脱手回本,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俺家那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是跑漕运的好船。船长六七丈,深一丈五,阔一丈二尺五,可以载一千斛粟。船上配有篙师水手二十人,各个都是行家里手。” “一共多少船?” “五艘船!” 那船东伸出一个巴掌,在空中晃了一晃,“俺也不多要,只要五千贯!这些水手都是俺多年的心血,其中不少还是俺的家生子。你若是买了船,这些水手俺都可以连带着契书一并转给你!” “这几年船可养护过?” 姜齐一脸谨慎,仔细询问道。 “怎地没养护?” 那船东一听这话,像是被人狠狠打了脸一般,情绪激动地说道,“那船可都是俺的命根子,俺怎么敢有丝毫毛躁!走河行船,船就是咱们的命!你对船不上心,船可就要了你的身家性命!俺可不敢不爱护!” “那些水手……” 姜齐还没说完,便被船东打断。 那船东 “噌” 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俺没卖你高价船,就是为了这些伙计!只要你能让他们吃口饱饭,他们自然对你忠心耿耿!俺家是落败了,可俺不能对不起这些老兄弟!若是你不要他们,这船不卖你也就是了!” 姜齐笑道:“水手自是要的!只是姜某更要跟船东签个契约!” “啥意思?” “小可买了你船,用了你的水手,自然也要有个船东才是啊!与其找那些不熟悉的,还不如就直接雇佣了兄弟!” 姜齐循循善诱,耐心解释道,“咱们写个文书,待兄弟去了潼关渡口,钱货两清之后,可以再做打算!如何?” 那船东听后,沉思片刻,犹豫着说道:“俺就会行船,别的不会。不是俺信不过你这书生,实在是被坑怕了,心中发虚。这样,咱们去找个中人签个契书!” “找何人?” 姜齐追问道。 “就找大刀关胜!” 那船东斩钉截铁地说道,“俺别的人不信,但关老爷我是信得过的!他为人正直,在这一带威望极高,有他做中人,俺心里踏实!” 第27章 大刀关胜 残阳如血,余晖洒落在蒲东的大街小巷。关胜结束了一天的巡街任务,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衙门。刚踏入屋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水,暖一暖身子,门口的兵丁便匆匆赶来求见。 “巡检老爷,” 兵丁满脸恭敬,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只因关胜那威风凛凛的相貌,仿若关帝再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敬畏之情,“衙门外又来四个定契书的,指名要寻您老,您看……” 关胜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内心暗自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他心里清楚,这又是因为自己这张与先祖极为相似的脸惹来的 “麻烦”。“且稍等片刻。” 他沉稳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却不失威严。 关胜稍作整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冠,这才起身出了衙门,朝着船东所在之处走去。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咦!真是神人相貌!” “焦挺,休要如此无礼!” 姜齐赶忙出声阻拦,随后满脸歉意地看向关胜,拱手行礼道,“在下郓城姜齐,久仰关巡检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至。” 关胜很是不耐的点了点头,看着姜齐道:“看郎君打扮也是读书人,岂不知若立契书,直接去户房便好,如何找某家?” 姜齐面露苦笑,无奈地指了指一旁的船东,解释道:“这位船东为人忠厚老实,对户房的老吏信不过,唯独对关公敬仰有加,只信任关公后人。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劳烦关巡检越权帮忙,还望您多多包涵。” “俺没啥学问,” 船东挺直了腰板,一脸骄傲地说道,“但俺也知道咱关老爷义薄云天,绝不会坑人!关巡检是关公后人,有关巡检看着,就如同有关老爷看着一般,俺心里踏实!” 关胜听了这话,心中既欢喜又有些羞恼。欢喜的是,自己身为关公后裔,能得到乡党的这般信任与敬重;羞恼的是,这般说法实在有些不妥,生怕给自个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连忙劝说道:“这话可万万不可乱说!” 姜齐也跟着说道:“船东,您这话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在他人面前,千万不能这么讲。若是有人故意添油加醋,肆意歪曲,您让关巡检如何自处?” “这……这……” 船东哪里想过这般事情?口中低喃,不由有些慌乱。 “不过戏言而已,哪个会当真?” 关胜见状,赶忙打圆场,笑着说道,“天色不早,若是要立契书,还是赶紧写好,随本巡检去户房用印吧!” 姜齐来之前便已经写好了契书,这时正好取出。 “好字!” 关胜自幼便以先祖为榜样,勤奋学习文武之道。文能通读《春秋》,武能排兵布阵,他一眼便看出姜齐笔迹的不凡,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颜筋柳骨,可见郎君在书法上的造诣颇深啊!” 仔细看完文契,关胜这才前往户房,盖上了印章。待一切手续办妥,回转过来交接之后,他再次对姜齐拱手行礼,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原来郎君是进士功名出身,方才多有失礼,还望郎君海涵。” “关巡检客气了,” 姜齐微笑着回应道,“我这伴当刚才言语有失,实在抱歉。他之前在街上偶然见到关巡检的相貌,便被深深震撼,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再次相见,一时激动,才口无遮拦,还望关巡检莫要怪罪。” “也是托了先祖之福!”关胜朝着关庙方向拱手,“事情了解,某家也去当值了。” “且慢,” 姜齐向前一步,拦住关胜,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关巡检何时下值?小可今日见到如此英雄人物,心中顿生亲近之感,想请关巡检畅饮一番,不知可否赏脸?” 对于这样的邀请,关胜早已习以为常。过往的好汉或是豪商,只要见了他这与关公极为相似的相貌,总会热情地邀请他喝上一场好酒。他也并未多想,便不在意地说道:“日落酉时二刻,郎君可在此稍等片刻。” 姜齐和关胜约好时间之后,见船东已然收纳了契书,才道:“船东如此可放心了?” 那船东这时候早就不敢多言,想着买主是进士出身,自不会做违约这种丢面皮的事情,便自笑笑,也不多言。 “你到了潼关之后,便持我书信去找一个叫朱武的,他自会与你会账,若他银钱不够,你也不要疑心多想,且随着一起去往郓城梁山所在,自会有人给足,可明白了?” “小人明白!”船东恭敬地应道。 日落时分,酉时二刻,姜齐带着郁保四和焦挺二人,提前来到衙门口等候关胜。 关胜下值见了等着的三人,见礼之后便一路接引,到了自家住的小院。 进了小院,只见院里干净整洁,别无他物,只有一棵老枣树在院子角落,到了正厅,见也没什么繁华装饰,只正堂挂了武安王关羽的画像,画像前供奉了一部《春秋》,一柄青龙偃月大关刀! 姜齐见了不由肃穆,对着画像拱手深施一礼。 “见武安王相貌,再看关巡检,真是让人有种梦回后汉三国的感觉啊!”姜齐感叹道。 “某家见郎君相貌不俗,笔迹飘逸,想必也是学问深厚之人。” 关胜微微一笑,谦逊地说道,“某能活在大宋,生活安稳,已然胜过先祖当年在乱世中艰难求生许多了。” “之前在衙门户房,看郎君购置船队已然花费不菲。” 关胜接着说道,“某家便自作主张,将诸位请至家中,喝些自家酿的酒水。虽比不上酒楼的珍馐美馔,但也能略微节省些钱财,还望郎君莫要嫌弃。” “多谢关巡检体谅!” 姜齐爽朗地大笑起来,随后又从郁保四手中接过两个坛子,轻轻放在桌上,“那小可也借花献佛,用这本地的汾酒敬关巡检一杯!愿关巡检万事顺遂,福泽深厚!” 关胜打开酒坛,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他闻了闻酒香,不由笑道:“这酒怕是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年了!” “听那卖酒的老人家讲便是二十年陈酿!”姜齐笑道,“巡检请!” “如今下值,叫什么巡检,关某年龄略长些,换某家兄长便是!” 关胜不知姜齐有何所求,这二十年陈酿的汾酒可不便宜,关胜可是知道自家情况,他虽说是武安王后裔,可武安王不是衍圣公,不能袭爵啊,不然自己哪里能只是一个巡检而已?一个进士能自己这个丘八相交,亲近些总归没错,更何况看他也不过是行商路过,下次还不知何处见着,亲近一些,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一条人脉。 说话间,宴席已然备好。众人按照宾主之位依次入席。 关胜正要举杯,突然停顿了一下,转头对姜齐说道:“某家有一结义兄弟,为人豪爽仗义,可否唤来一起入席?大家一起畅饮,岂不更热闹?” “自是不妨!”姜齐连忙摆手说道,“兄长的结义兄弟,必然也是英雄好汉。能与诸位豪杰一同畅饮,实乃小可之幸!” 不久,小厮引领着一人走进屋内。 只见那人身高足有八尺,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他走进来后,丝毫没有拘束之感。先是对着关胜恭敬地拜了一拜,随后又对主宾位置上的姜齐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小弟郝思文,如今尚无官职,整日在市井中闯荡。这位朋友若是在蒲东有任何疑难之事,可直接派人来找我,小弟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郝思文一句话,便把这个宴席的关系牵到了自己的身上,避免自家兄长的请托为难。 姜齐也是赞叹此人义气,便笑道:“小可本是要请巡检去酒楼欢饮,巡检体谅小可,便做了家宴,郝兄弟自请宽心。” 郝思文也不尴尬,只是笑道:“小弟凭地做了小人,还请自罚三杯!” “好你个井木犴!” 关胜连忙拉住郝思文倒酒的手,笑着指点道,“某家好心请你入席,你反倒打起这好酒的主意!真真是用计用到某家头上了!” 第28章 酒后失言 “咱们自家兄弟,区区一杯陈酿老酒,何足挂齿!” 井木犴郝思文坦荡得毫无遮掩,手被关胜控制住,干脆俯身下去,嘴唇贴着酒杯边缘,手指灵活地微微一动,一杯二十年陈酿的汾酒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你!你!” 关胜伸出手指,点着郝思文,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好酒当前,面皮能值几个钱!” 郝思文满不在乎,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街头无所顾忌的泼皮,洒脱至极。 姜齐脸上笑意盈盈,温声道:“贤昆仲之间的感情,可真是深厚!不过是一杯水酒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家尽情畅饮便是,若是不够,再去买些便是,蒲东这地界,难道还能缺了汾酒不成?” “兄弟倒是豪气!” 郝思文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了姜齐几眼,见他眼神平和坚定,确实没有丝毫心疼酒水或是瞧不起自己的神色,便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能让我兄长以家宴相请的,兄弟你绝对能排进前五,可见绝非凡人!” “哪里有什么凡与不凡,都是关巡检体谅我罢了。” 姜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众人倒了一圈酒水,“相逢即是有缘,这第一杯酒,咱们先敬武安王千秋不朽的义气,诸位意下如何?” “胜饮!” “胜饮!” 一杯酒落肚,宴席算是正式开场。 关胜这时举起酒杯,神情认真地说道:“今日看了兄弟购置船东船队的文契,你这一举,对船东而言,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还承担起水手们的生计,此乃仁义之举。最后更是担心船东没了生计,长期雇佣他,给他谋了一条活路,这般侠义之心,实在难得!某家这一杯,便敬兄弟的侠义心肠!” “胜饮!” “胜饮!” 郝思文听闻关胜讲述姜齐的种种善举,心中的防备彻底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杯酒喝得更是畅快淋漓。 到了第三杯酒,郝思文站起身来,手中举杯,对着姜齐说道:“俺是个粗人,不懂太多繁文缛节,只觉得兄弟为人豪爽,办事大气,没有那些阴暗算计的心思,咱们虽萍水相逢,可俺认定你这个朋友,这杯酒,敬兄弟!” 姜齐毫不犹豫,酒到杯干,一滴不剩,给足了郝思文面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也说话间熟悉了不少,郝思文又听关胜说了姜齐乃是进士,不由的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多陪姜齐喝了几杯。 郝思文多喝,那关胜岂能落下? 郝思文喝得多,关胜又怎会甘拜下风?关胜虽如今挂着巡检的职位,可这不过是朝廷看在他祖上被封的份上,给的一个安慰之职,俸禄微薄,仅仅够勉强维持生计。平日里被人宴请,也多是被当作祥瑞一般尊崇,即便有好酒,也不能尽情畅饮。 如今在家中设宴,来的都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关胜索性抛开顾虑,尽情畅饮,酒到杯干,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愈发通红。 饮至酣畅之时,关胜一把捋过长髯,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如此喝酒,岂不是辜负了这美酒?兄弟且慢些饮,待某家舞刀助兴!” 说罢,关胜站起身来,脚步虽有些踉跄,却难掩豪迈之气,大步走到条案之前,伸手取下条案上供奉的大关刀。 踉跄之间关胜便到院中,月光之下,持刀而立! “好一派英雄之气!”姜齐只看那架势,便抚掌笑赞! “喝!” 刀光起,关胜单手持刀,猛然下劈! 月色! 刀光! 相映成辉! 姜齐即便不懂青龙偃月大关刀的套路,但是在这一劈一扫之间,也能被其中杀气所慑! “此乃关王刀法,”一旁郝思文解释道,“本是马上功夫,奈何兄长无马,便只能演化成步战刀法,威力只有十之一二!实在可惜!” “猛将若无掌中刀,胯下马,身上宝甲,便如猛虎失爪牙,猎鹰失飞羽,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施展,实在是憾事!” 姜齐微微点头,不由感慨道,“如今关巡检有了这柄大刀,可还缺良驹与宝甲……” 话一出口,姜齐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失言,好在郝思文醉意正浓,没听清楚,否则,依照宋朝法律,私藏一副甲胄的罪过等同于私藏三副弓弩,而私藏三副甲胄更是可直接判处死刑,这可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大事。 平日里舞枪弄棒、引弓打猎都是寻常小事,一旦和甲胄扯上关系,必然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这时关胜也出了一身汗,酒醒了几分,放还了青龙偃月大关刀后,坐回酒桌长叹一声! “唉!某家有如此武艺,奈何只能屈沉在蒲东!一身本事也是宝珠蒙尘!实在愧对先祖!” “之前那童贯及刘仲武在西边又取得了一次大捷,他们成功地招降羌王子臧征仆哥,收复了积石军,兄长当时为何没去?”姜齐试探着问道。 “谁说没去!”郝思文猛地一拍酒桌,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说道,“当时俺与兄长二人几乎拿出了全部身家,满怀希望地去投奔那童贯和刘仲武。可还没见到童贯和刘仲武本人,便被那些底下的将官层层盘剥,身家被洗劫一空。等好不容易见到刘仲武,那厮嫉贤妒能,竟然只给俺兄长一个弓手的名头,还大言不惭地说,没有尺寸之功便不得重用,如今给个弓手职位,还是看在兄长有些才能的份上!” “着实可恨!”姜齐也是一拍酒桌,“以兄长本事不说做个大将,就是偏将也可!如何只给了区区弓手?” 郝思文先是仰头喝了一杯酒,仍觉得心头怒火难消,索性取来吃饭的大碗,倒满一碗酒,一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听军中的兄弟戏言,说童贯当时酒后笑谈,说武安王当年不过是个马弓手出身,这关胜不过是其后人,给个弓手已经足够了!” “竖阉欺人太甚!” 关胜愤怒至极,将手中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恨意难平道,“若非当时我不在场,必取童贯首级,告慰先祖英灵!” “区区一个内监,也敢妄言武安王!” 焦挺这时候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上头地嚷嚷道,“巡检莫要气恼,俺们杀到东京汴梁,取下童贯那阉人的脑袋,给武安王当香炉!” “何须大费周章地攻打汴梁?” 郝思文醉眼迷离,却满是狠厉之色,“只需咱们几个身手好的兄弟,等童贯下朝回府的途中,以弓弩交射,便可取了他性命!” “郝兄弟此计甚妙!” 关胜也是醉得厉害,竟然拍手笑道,“不愧是令堂梦中井木犴投胎的!有着几分手格猛虎,生缚貙犴的井木犴气势!” “兄长也是醉了!” 姜齐这时眉头紧皱,高声喊道,“小厮何在?还不快来照顾你家主人醒酒安睡!” 门外四个小厮听到呼唤,急忙跑进来,两个抬着关胜的胳膊,两个架着他的腿,七手八脚、踉踉跄跄地把关胜朝着卧房抬去。 半晌之后,有小厮回来问道:“这位郎君,郝郎君在小院自有居所,不知您是在偏房安歇,还是回客栈休息?” 姜齐看了看醉得东倒西歪、五迷三道的郁保四,又瞧了瞧趴在一边吐得昏天黑地的焦挺,又想到之前几人的醉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烦劳收拾一间偏房,今夜也只能叨扰了。” 第29章 投名状 次日清晨。 关胜缓缓转醒,只觉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般,闷痛不已。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夜的种种,突然,脸色骤变,猛地一拍额头,心中暗叫不好:“喝酒误事!” 恰在此时,郝思文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刀,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兄长,昨日那人在何处落脚?还请速速告知!”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你要作甚!”关胜见他这般,喝道,“咱们兄弟岂能无故害人性命!” “哪里无故!” 郝思文愤怒地将手中短刀狠狠掷在地上,“当啷”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那人明显是生出歹心要害兄长!平日里兄长哪能这般醉酒?” “莫要平白冤枉好人!”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冷喝,正是焦挺。他满脸怒容,大步跨进屋内,“原本以为是好汉!不想竟是要害俺三人性命,你这贼厮也配和关巡检结拜兄弟!” “你们没逃走?”郝思文也是一愣,看向三人,“这……” “我三人昨日醉酒,行动不得,便在偏房安歇。刚刚收拾妥当,正要和兄长告别,不想竟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姜齐暗自庆幸昨夜未走,否则此时真是百口莫辩。 “郝兄弟!”关胜这时用浓茶清口之后,才缓声道,“昨夜酒宴,是你先酒后失言,怪不得旁人,再一个,若是真要攀告,那姜兄弟的伴当不是首当其冲?” 焦挺向前一步,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昨夜里,是俺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醉话。要是告发了,俺第一个被衙门收押。你却急个甚!真要拼杀,莫说你这短刀,便是兵马围困,俺也能抵挡一番,杀几个垫背,为俺家郎君争取出城机会!” “此事就此打住!” 姜齐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兄长可知昨夜伺候酒宴的小厮何在?” “那些小厮皆是我兄长自小养大,尽是忠心可用之辈!” 郝思文抢着说道,“你等三人若是无事,还请尽快离开蒲东,莫要给我家兄长凭空添麻烦!”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唤来的好!” 姜齐没有理会郝思文的驱赶,此地主人是关胜,他倒要看看关胜如何处理。 关胜也是兵将出身,虽没有行军经验,可也家学渊源,自懂得其中利害,高声唤了一个小厮,吩咐道:“去将昨夜执勤的四个奴才唤来,昨日某家与几位兄弟尽是醉酒,为何没有安排醒酒汤!” 不到片刻,小厮前来回禀:“大人,未见那四人踪迹。去问了同房间的小厮,说昨夜那四人便已经出门,说是伺候酒宴受了风寒,去寻医馆问药去了。” “一派胡言!”关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喝退小厮,转头对姜齐问道,“果不出姜兄弟所料,如今又该如何?” “请问兄长和此地县尊关系如何?”姜齐问道。 “虽不说势如水火,却也少有往来。” 关胜直言道,“那县尊想拿下我的巡检之职,给他小舅子谋个出身,可我岂是他能拿捏的!” “如此一来,兄长可有其他依托?”姜齐又问道。 “倒是和东京汴梁的郡马,步司衙门防御使保义宣赞交好!”关胜说罢,不用姜齐言语,自己便道,“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 “便是就在蒲东怕也救不得兄长。”姜齐摇头道,“那宣赞小可也曾听闻,其人武艺高强,善使一口钢刀,曾在王府做郡马,因相貌丑陋,人称丑郡马。他曾对连珠箭,斗赢番将,被王爷招做女婿,但郡主却嫌其丑陋,怀恨而亡。因此只在东京汴梁步司衙门担任衙门防御使保义,始终不得重用。可对?” “正是其人!” “防御使虽说通常是正四品或从四品,而保义郎则是属于正九品,”姜齐道,“郡马可能有高位?尤其是害死了郡主的郡马?” “这……如何是好?”关胜眉头紧锁,满脸焦虑,一时没了主意。 “若是那县令真的遣人来,俺便接了这罪过!”郝思文这时挺身道,“左右不过是酒后醉言,最多也就是刺字发配,俺还能顺便从军,得些功劳!” “其中牵扯到童贯,刘仲武,岂是一个简单的发配就了结的?”姜齐苦笑道,“怕是童贯,刘仲武二人都不知道,那些下面的官吏便已经下手,拿了咱们首级去讨好上官!到时便是有苦难言,有冤难申!” “怎会如此!” 关胜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他不是不信,恰恰是深知官场黑暗,才如此叹息。 郝思文也是不做声,只看向姜齐,“郎君是进士出身,对这般事情自然熟悉,俺和兄长皆不是精细人,此时更是没个主意,还请郎君伸手救上一救!” 县衙之中。 县衙之中,那四个小厮此时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县令书案前,头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喘。 那县令也是进士出身,不过却是依附蔡京起势,如今刚刚得了东京汴梁里同窗的书信,六月蔡京罢相,十一月蔡京进封楚国公,致仕,仍提举编修《哲宗实录》,长子蔡攸,除枢密直学士,次子蔡儵(shu),除直秘阁。 如此一来,自己就得重新找个靠山。好巧不巧,自己治下的巡检关胜诽谤大臣,意图谋反,更是有意刺杀童贯! 这不就瞌睡了来枕头嘛! 这县令也是心中大喜,只要自己把这案子做扎实了,自然有了对童贯的投名状! 童贯童贯之前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洮州,被加官为检校司空,又是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武康军节度使。 尽管蒲东归属河中府,在永兴军路,是秦凤路隔壁,但是有了这么一个案子在,总能蹭上几分香火,到时候自己靠过去,也有个说法! “一人二十两银子赏钱,算是你们的赎身钱,之后奴籍除名,按普通民户安置!” 县令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多谢大老爷恩德!” “多谢大老爷恩德!” 四个小厮连连磕头,感恩戴德,早把当年被关胜搭救的恩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四人去了前面衙门,更换了户籍,还要领钱时,只到手了五两银子。 “这……” “库房过一手,户房过一手,跑腿的小厮过一手,到你们手里能有五两已经是看在县尊发话的面子,不然,你这等背主之人,哪里还能走出衙门!滚!” 小厮们还要纠缠,便被衙役乱棍打出。四人站在衙门口,掂量着手中五两银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第30章 冤枉?我知道啊! “某家冤枉!” 关胜被衙役五花大绑着押往县衙,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那声音里满是悲愤与不甘。按照姜齐事先的叮嘱,他从踏出家门起,就一刻不停地喊冤,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会有人挺身而出,为他仗义执言,又或许会有暗中相助之人现身。 毕竟,他平日里在这蒲东,也算有些威望,总觉得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的希望彻底浇灭。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神色各异:有的只是好奇地旁观,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有的面露疑惑,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解;还有的则在一旁低声絮语,交头接耳,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 关胜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从最初的洪亮有力,到后来的有气无力,竟没有一个出来帮他说句公道话! 押送的衙役看着关胜如此悲凉,心中实在不忍,便小声劝道:“关巡检,县尊老爷如今看来是要巡检性命,片刻到了堂上,巡检万万莫要嘴硬,否则,便是我等容情,那县尊也必不会让巡检好过!” 关胜此时,也只能是仰天长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人群之中,郝思文怒目圆睁,恨不得直接上前,打杀了衙役! 姜齐拉着郝思文的手腕,“那四个小厮可拦住了?” “这等叛主之辈,自然拦下!”郝思文咬牙冷声回道,“郎君真有帮俺兄长脱身之计?” “放心,自是有的,不过这巡检是做不得了!” “这巡检,便是狗也不做了!” 郝思文看着周围那些冷漠的路人,眼中满是寒意,“平日里他们有求于俺兄长时,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可如今兄长落难,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装作没看见,这巡检做的有甚滋味!” 衙门正堂之上,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紧张。 县令高高地坐在主位上,一脸威严。 主簿、县丞以及各房书吏分坐两旁,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但大多都带着一种冷漠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整齐地排列在大堂两侧,齐声高喝 “威武”,那声音在大堂内回荡。 关胜被押进堂下,他虽然被绑缚着,但依然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关胜,你将如何谋划刺杀当朝要员,又如何对我大宋心怀不满,还不速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那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大人,某家冤枉!” 关胜毫不畏惧地回应道,声音虽然因为一路喊冤变得沙哑,但依然坚定有力,“不过是酒后的只言片语,怎能据此定我罪名!” “只言片语?”县令冷哼一声,心中暗道,我怎不知你冤枉,我心中明白的很,毕竟,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可不枉杀了你,我拿什么去讨好童贯,拿什么染红我的官袍! 县令随即暴喝一声,“平日若非心怀不轨,如何会语出谋逆之言!” “何言谋逆!”关胜这时又悔又恼,悔的是昨夜不该喝多,恼的是这县令杀人不见血! 县令见关胜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愤怒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发虚。他深知关胜武艺高强,若是关胜在堂下突然暴起反抗,自己身边这些衙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假惺惺地说道:“关巡检,你我共事多年,我素知你家传忠义,由是如此,你更不该对朝廷不满,刺杀大臣!” “哪个要刺杀大臣!”关胜怒吼出声,奋力挣扎起来,身上的绳索被他挣得 “簌簌” 作响,“他刘仲武许我弓手,童贯辱我祖宗,某家便是酒醉说上几句也是不能!这难道要憋煞好汉!” “好汉?就凭你也配!”那县令冷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韩相公曾言,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汉!你可去了东华门?你可是什么出身?你?也配!” “啊呀!”关胜血灌瞳仁,“你这厮!” “左右,将关胜这逆贼打入牢中!本官写就判词,待上峰回复,便斩了这逆贼!” 县令一挥手,示意衙役将关胜带走。 “你这鸟厮!你这鸟厮!”关胜双眼通红,满脸血色,若非衙役用的牛筋捆缚,此时怕关胜要血溅大堂! 堂外,全程听了那县令言辞的姜齐眉头紧皱。 韩琦当年一句话,断的不是狄青老部下焦用的命,断的更是宋朝武人的血性! “此人太过可恨!”焦挺也是一脸愤恨,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不杀,难消我心头之恨!” 郁保四也是脸色难看,一脸庆幸地说道:“万幸郎君没去做官,若是也成这般官,俺便是饿死,也不会投身门下。” “我若是他这般做官,郁保四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会不会饿死?” 姜齐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今夜咱们动手,郝兄弟且做好接应!” 当夜,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县衙外。 郝思文悄悄地打开了县衙后门,姜齐和焦挺、郁保四三人扛着四个麻袋,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窜入其中。 “那县令便住在后衙,家眷不在。”郝思文低声说道,“俺便在这边等三位!” 姜齐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按照郝思文指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后衙书房之中,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在微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那县令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便将信揉成一团,扔在一旁,又重新拿起笔,准备再次书写。 “哐当”! 姜齐一脚将书房大门踹开,丝毫不二话,来到县令面前,手起刀落,只见血雾乍起,县令人头落地! 那县令直至身死,也不知杀自己的是谁,又是因为什么动的手! 姜齐待县令死后,看着书案之上信件,“果真是那关胜做筏子,想要投身童贯!” 不过,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做停留。姜齐迅速寻来了县衙官印,看着县令的笔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用ai仔细地模拟了几次书写的动作和笔画。随后,他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下了一纸条文。接着,又从废纸团里找出县令的押花样式,对照着,一笔一划地描画起来。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每一笔都力求做到与真迹一模一样,几乎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齐才命焦挺、郁保四将四人从麻袋中放出。 紧接着,“噗呲”“噗呲” 四声,刀刀直取要害,四人瞬间没了气息。 刚要离开时,姜齐心思一转,又在每具尸身上多添了些伤口,将书房内翻找到的银钱撒了一地,把现场布置得如同强盗入室抢劫杀人一般。 现场布置妥当后,姜齐才不慌不忙地离开后衙。 “此为释放文书,你只将其交给牢头便是,明日城门一开,你二人便乔装打扮,出得城去!” “那不知郎君……” “我等今夜在客栈安歇,万事不知!”姜齐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自信和从容,低声说道,“速去,迟恐生变!” 郝思文闻到姜齐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由得直接下拜! “之前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郎君不以为意,反以身犯险,救了俺家兄长,实在……” 姜齐赶紧拉起他来,皱眉道:“休要磨叽,速去救人!” 姜齐三人回转客栈,从后门进去,之后遣了小二要了热汤沐浴,更又吩咐了郁保四和焦挺换去沾了血气的服饰,同样沐浴更衣。 直到次日清晨,阳光洒满了整个蒲东县城,姜齐三人若无其事地出了城门。 而此时,蒲东县衙里才发现自家老爷已经身首异处! 那现场的四人也被人认了出来,正是昨日一早出卖关胜的四个小厮。 那县丞再去牢里询问关胜所在之时,发现牢门大开,关胜早就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空荡荡的牢房 。 第31章 关胜挂印,姜齐赠马 “关胜何在?” 县丞一脚狠狠踹醒喝得酩酊大醉的牢头,怒目圆睁,厉声问道。 “谁?关胜?” 牢头虽醉意浓重,却还是勉强张开嘴回应道,“哦,关巡检啊,之前有人…… 有人拿着县尊老爷的条陈…… 把人带…… 带走了!” “条陈何在?” “小的这就找,这就找!” 牢头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在一旁的书案中摸索翻找。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好不容易从一堆杂物中翻出那张条陈,“回县丞,条陈在此!有县尊印信,押花,想必是有人打点好了,才将关巡检救出牢狱。” “如今县尊身死,这关胜有杀官造反的嫌疑,这条陈……” 牢头听闻此言,七分醉意瞬间被吓得消散了大半,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他眼珠一转,连忙赔笑道:“县丞大人,这条陈必是县尊书写!小人也是按照县尊指示放了关巡检,不如,您去巡检家中看看?” 看着县丞离去,那牢头暗自松了口气,心中默默念叨:“关巡检,小人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县丞带着三班衙役匆匆赶到关胜的小院,只见大门紧闭。他不耐烦地敲了半天门,过了许久,依旧毫无动静。 县丞性子急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踹去,“咔嚓” 一声,门闩断裂,大门敞开。 衙役们却有些畏缩不前,不敢贸然进入。其中一个小声劝道:“大人何必如此?若是那关胜还在家中,我等如此失礼,惹怒了巡检,又将如何自处?” “他若是在家,怎地拍了许久大门不见应答?” 县丞低声嘟囔道,“此正立威之时!” “回县丞大人!” 一个动作敏捷的衙役已经巡查完屋内,快步回来禀报道,“关巡检家中已经空了!” “空了?” 县丞大惊失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人速来!” 正堂中的衙役突然高声喊道。 县丞急忙赶到正堂,只见原本挂着武安王关羽画像的位置,此时高悬着巡检官印;供奉《春秋》的地方,整齐地放着巡检官服,墙上还留有一封书信。 “某家自履巡检一职,尽心竭力,无有渎职,无有枉法!今蒲东县令不容于某家,某家散尽家财以求自保,自学先祖挂印辞官而去!家私浮财尽与左邻右舍,万望勿扰他人清净,武安王后裔关胜留笔!” “真义士也!” 有人不禁轻声赞叹道。 县丞心中也暗自感慨,但他心里清楚,公文该怎么写还得怎么写,否则自己的官帽可就保不住了。 无奈之下,县里只好将案子推到四个小厮身上,编造了一个他们因心有怨恨,夜入后衙,杀人劫财,后又分赃不均,相互厮杀的故事,匆匆结案。 至于原县令蹊跷的死因,根本没人在意。好不容易正印官空缺了,大家都忙着盘算着如何借此机会往上爬,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真相呢? 蒲东往西南大约八十里路的人祖山下,姜齐三人终于遇到了关胜和郝思文兄弟二人。 见了姜齐,关胜赶忙起身,深深一拜。 “兄长何必如此!” 姜齐连忙上前扶起关胜,“小可害的兄长丢了巡检一职,又落得背井离乡的下场,若说拜,也该是小可拜兄长才是!” 说完,姜齐便要下拜。 关胜心中百感交集,连忙阻拦道:“郎君也莫下拜!” 他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此皆命数!想先祖当年也是杀人流落江湖,才遇昭烈皇帝!某家如今也不过是走上一条先祖之路而已,不过某家却不知下一步如何!请郎君指教!” “兄长和郝兄弟如今皆是自由身,若是无处可去,小可冒昧,请两位往梁山暂住,如何?”姜齐按捺心中激动,握住关胜手臂,“且去修整,以待时机,以兄长才能,到时必能大放异彩!” 关胜看了一眼郝思文,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叨扰了!” “说的哪里话,” 姜齐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小可那山寨中,都是情投意合的好汉!所求不过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但山寨中也有值得注意的人物,小可一路之上和兄长细说!” “好一匹赤兔马!” 这时,郝思文的目光被姜齐三人身后的两匹马吸引住了,只见一青一红两匹马,身姿矫健,俊逸非凡。“郎君哪里寻得如此好马?怕不是价值万贯!” 姜齐手指着那两匹马,笑道:“之前听兄长无好马,便让郁保四去北边寻摸马贩子。也是运气好,出城不久便遇到了一个马贩子,那贩子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自称金毛犬段景住,手中恰好有五匹好马,索性一同买了!这青马与井木犴颇为相像,体壮力健,正好给郝兄弟做脚力。而这赤红马,若非兄长,还有谁能驾驭?” “这……” 关胜心中虽有些犹豫,却实在是喜爱这赤兔马,暗自思忖,自己已经亏欠姜齐太多,也不差这一匹马,日后再找机会报答便是。 关胜的目光始终落在赤兔马身上,拱手谢道:“愚兄愧领了!” 大将所好,不过就是宝马良驹,神兵利器,护身宝甲! 如今的关胜,胯下赤兔马,手中青龙刀,唯独缺了一身披挂。 “好一个神将!” 姜齐由衷赞叹道,“童贯不用将军,实乃宋室遗憾啊!” 那边郝思文也遛马归来,手中长枪挥舞,胯下青鬃马嘶鸣,尽显将之英姿,只可惜原着中此人先是不得志,后又不得用。 姜齐见关胜和郝思文两人已经熟悉了马性,可以放心纵马前行,这才说道:“咱们先同行至东京汴梁,小可受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王教头之托去送些书信。” “哎呀!” 关胜连忙问道,“郎君和王进王教头熟识?” “之前在东京汴梁便听闻了王教头名号,前不久游学至华山,恰巧遇到王教头老母染恙,小可略尽绵薄之力。如今他因老母需要休养,暂居华阴史家庄。” 姜齐娓娓道来,“小可也随王教头学了些武艺,算是半师半友。” 关胜回忆道:“当年某家也曾去东京汴梁求职,有幸遇到过王教头,还在老王教头处暂住过些时日,不过王教头如何去了华阴?” “还不是高俅那厮容不得他!” 焦挺愤愤不平地开口说道,将高俅如何记恨老教头王升,又如何谋害王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直听得关胜和郝思文两人义愤填膺! 关胜纵马挥刀,向着道旁的桦树狠狠砍去,“直娘贼!这朝堂何时成了这般模样,让好汉也憋屈死!” 第32章 太学访恩师,汴梁见周侗 开封府,东京汴梁 晨光初露,微光洒落在古老的城墙上。一早,城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姜齐等五人骑着马,有序地进入了东京汴梁城。 关胜和郝思文曾来过汴梁城,然而时光匆匆,已经隔了许久。此刻,他们的脸上带着坦然的神情,同时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好奇,目光不断地在街道两旁的建筑和行人身上扫过,试图从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寻回一些往昔的记忆。 而姜齐在汴梁太学住了几年时间,平日里也常在汴梁的街道上闲逛。再加上前世的阅历,他见过真正的繁荣景象,所以对这汴梁街景,更多了几分俯视的意味,眼神中透着一种淡定与从容。 唯有焦挺和郁保四,一个是在大名府那边以相扑为生的汉子,一个干脆是在乡野间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他们一进入城中,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东瞧西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惊叹的光芒,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只眼睛,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两人牵着马匹,一路指指点点,嘴巴张得大大的,尤其是路过樊楼之时,那眼前的繁华让他们惊得下巴都差点脱臼。周围路过的人见他们这副窘态,也只是轻轻掩嘴笑笑,毕竟在这东京汴梁,每日都能见到像他们这样初次进城之人,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姜齐在太学附近寻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客栈安顿下来。稍作休息后,便带着郁保四和焦挺去往太学,去拜访自己的老师。 郝思文见姜齐离开,随即找到关胜,两人也不出门,只找店家要了一壶老酒,几碟小菜,在客房之中边饮边聊。 “兄长,依我看姜齐一路之上谈吐做派,怕是其心不小!” 郝思文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地说道,“小弟可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人都见过一些,也都略微接触过,可姜齐此人,小弟实在是看不懂他!” “实话讲,愚兄也看不懂!”关胜倒也不避讳,只是压低声音,谨慎地说道,“其心有大志不假,谈吐之间有大气魄,指点山河之态,也可看出不是池中之物!然,他若是赵家子,有此心胸可以理解,他出身不过进士,家世不过是地方保正,便是家业,也无法和豪商富户相比!如何生出这般志气?” 郝思文道:“兄长,莫非此人要走诏安的路子?如今都说,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他得罪了高俅,做官之路已经绝了,若是走上这条路,或者可得节度使的官位!那十节度当年不就如此?” “若是如此……” 关胜眉头紧紧皱成一个 “川” 字,心中开始左右衡量起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兄长之前也说,自己先祖也是沦落江湖才遇到昭烈皇帝,那时那刻彷如此时此刻!” “某家如何比的先祖?那姜齐,又如何当得昭烈皇帝?”关胜失笑道,“莫作他想,如今也只能是暂作栖身,静待时机吧!” 太学之中,高大的牌坊、整齐的校舍,还有那朗朗的读书声,一切如旧。 姜齐走在太学里,一阵恍惚,仿佛自己还是其中学子,还在为科举日夜苦读。 可惜,身边焦挺的一句话便让他回神,“这些书生说的什么话,每个字俺都听得,怎么连成一句话,俺反倒听不懂了!” “他们说的是《易经》。”姜齐笑道,“只是讨论学问而已,莫多言,其中多权贵子弟,不像咱们自家人。” 姜齐是老马识途,很快找到了自己先生所在的精舍。 站在舍外,姜齐整理好衣衫,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声音洪亮而诚恳地说道:“学生姜齐,求见恩师!” 孔若先在见姜齐之前也是犹豫了许久,可毕竟是自家学生,从启蒙到科举都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不想最后竟是折在一个可笑的小人手里。 孔若先见姜齐依旧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丝毫不见颓势,心中也是安定了许多。“你回家之后的事情,老太公也托人传信与老夫,能保境安民,修身养性,也算不失你一身学识。当年启蒙之时,便知你不是安稳的,你在梁山作为,为师也不知你究竟想要做到何等地步,但不管如何,也须记得名正言顺四字!” 姜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恩师,梁子美如今出知郓州。” 孔若先双眼一眯,紧紧地打量着姜齐,眉头越发的紧皱起来,脑海中迅速地想着梁子美的平生作为,个人品性。半晌之后,缓缓说道:“我有一堂侄,名唤孔厚,其自幼聪颖好学,精通兵法战阵,尤其擅长弓箭和枪法,不过其人性格刚毅,嫉恶如仇,因此在当地虽颇有名望,可是仕途上却如你一般,没了指望,如今正隐居兖州高平山,和他的师傅陈念义学习医术,你若是看的上他,可以去请他一请!” “恩师若是能写封书信引荐最好!”姜齐急切地回道。 “为师哪里能忘了!”孔若先继续道,“老夫家中还有两个侄儿,只是关系远了些,且其兄弟二人性子狂傲,杀性颇重,再加文不成武不就,便不介绍给你了!只是日后遇到能让他们活命便是!” 一听是兄弟二人,尤其是姓孔的,姜齐心中已经有数,“可是青州孔家庄的孔明孔亮两兄弟?” “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在江湖中也算是耳聪目明了。” 孔若先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就这两个不成器的!” “恩师何不将其接到身边,仔细教导一番,平日里有个自家人可以使唤,之后成才,也好给弟子添加臂膀!” 孔若先看了一眼姜齐,呵呵一笑,“那为师且先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导些时日,有了长进,再送到你处安置!” “如此,齐便先谢过恩师了!” 姜齐对那俩兄弟丝毫不在意,平安无事还好,若是惹事,裴宣的双股剑可是锋利的很! 两人又简单说了些话,姜齐这便告辞。他心中清楚,还有许多信件要送,许多人要见,时间耽误不得。 在去往下个目标的路上,姜齐心中一直欢喜非常。他深知,得了一个孔厚,便是得了梁山周边人心。 自古得民心的方式,除了分地,便是义诊。黄巾当年便是符水治病开路,后世的白莲教更是把这一套玩出了花。可见,有个医术高明的人物在,能带来多少利好。 这还是一个好处,之后的军医体系建立,将领受伤活命概率提升,征讨之时的水土不服医治…… 想到这些的姜齐在脑海的ai中迅速地搜索起孔厚的资料,想着把他师傅,师兄弟一起卷包烩。 按照信封地址,姜齐很快的找到了周侗居所。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市井小院,半人多高的泥墙栅栏,可以一眼望穿。院子里宽敞得很,看来是特意平整过,作为演武场和教学所用。不过此时里面萧瑟许多,没有武馆应该有的热闹,显得格外冷清。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老师傅可在家中?小子郓城姜齐,携带王进王教头书信到访,还望相见。”姜齐朗声道。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正厅就出来一个老人。只见这老人鹤发童颜,身材魁梧,尤其两臂肌肉异常发达,眼神坚定犹如鹰眸,丝毫不见老态,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武者的风范。 老人打开院门,上下打量了姜齐一番,又看看姜齐身后的焦挺和郁保四,“你个强项进士不去文官书生里厮混,怎么和王进那小子勾搭一起了?” “也是一番机缘巧合。”姜齐笑道,“周老师傅也知小可姜齐名姓?” “你这强项进士的名号在樊楼喊出的时候,老夫亦在当场,看着那群太学生把你当个笑话一样宣讲,老夫亦为你不平,不过如今看来,哪里还需老夫呱噪!快请入内饮茶!老夫倒也看看,那王进小子信中说了什么。” 第33章 小岳飞,提神枪,连珠箭 周侗的正堂布置得简洁而不失古朴。正对大门处,摆放着两把官帽椅,形制典雅,彰显着主人的不凡品味。椅子中间,是一张厚重的八仙桌,纹理细腻,光可鉴人。左右两侧,各置一把交椅,线条流畅,结实耐用。中堂的条案上,摆放着三盘色泽鲜亮的时鲜水果,作为供奉之物。而在墙壁正中央,悬挂着一幅达摩祖师的画像,祖师眼神深邃,似在俯瞰尘世,给整个正堂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庄严。 宾主落座之后,姜齐这才想起,传闻周侗从小习武,后拜少林派武师谭正芳为师,尽得少林武术真传,所以才供奉达摩祖师。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上前奉茶。 姜齐微笑着接过茶盏,轻声道谢。待孩子转身,他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孩子身形圆润,尤其是那两只耳朵,大而厚实,配上一张圆嘟嘟的脸蛋和宽阔的额头,显得憨态可掬,十分招人喜爱。只是他的眼睛一大一小,颇具辨识度,让人过目难忘。 趁着周侗阅读书信的间隙,姜齐对这孩子问道:“小兄弟姓谁名谁?和周老师傅什么关系?” “小子姓岳,名飞,河北西路相州汤阴人,因和老师习武,寄居在此!” 孩子不大,声音也不清脆,可是其中内容却震了姜齐心神! 这孩子就是岳飞?! 尽忠报国,直捣黄龙,十二道金牌,莫须有,冤死风波亭!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家军军主岳飞岳鹏举! “好啊!好啊!”姜齐赞叹道,“此子有金翅大鹏鸟之神姿!” “啊?”小岳飞站在自家师傅一旁,闻言一愣,不知姜齐这话什么意思。 “你小子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周侗指着姜齐笑骂道,“金翅大鹏可是什么好的?食龙吞佛,无法无天!我这徒弟如今还未入门,你切莫打他主意!” “小可只是赞叹周老师傅获得佳徒而已。”姜齐连忙解释,脸上带着笑容。 “老夫已然七十,眼睛不瞎,这可是我养来摔盆送终的关门徒弟,可不能让你惦记了。”周侗笑道,像个维护自己玩具的孩子一样,把岳飞护在怀里,“王进那小子的信我也看了,说是想着让我教导你些功夫武艺,可我看你身体强健,双脚扎实,行走之间也有分寸尺度,看来是有传承的,我若是教导,反倒是把你功夫教的杂了,那不好。” 周侗见姜齐要说话,摆了摆手,又道,“老夫这一身功夫,多在弓箭射术上,你要想学,偶尔来学上一学也行。” 姜齐这才松了口气,拱手一礼,道:“学生所求不过是安身立命而已,有些武艺防身,终归好些。” “你来东京。想必事情也多,老夫就不留你了,那王进小子把人情用在了你身上,回头见了他记的和他说一声,就说老夫可不亏欠他老子的了!” “此话必然带到!”姜齐神情严肃,郑重地应道。 回去客栈路上,姜齐心中还是有些不真实感,这份人情有点重啊! 王进可能不在意,但姜齐心里清楚,搭上了周侗这条线,就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众多江湖豪杰的大门。玉麒麟卢俊义、豹子头林冲、曾头市的史文恭,乃至眼前的小岳飞,都与周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不要说不记名徒弟武松、王贵、张显、汤怀。便是栾廷玉、孙立也和周侗能拉上关系! 尤其是孙立,这位曾偷学周侗独门绝技“提神枪”,武功高强,人称“病尉迟”,又称“孙提神”。 那个曾头市先不提,据说是女直人钉在中原的钉子,这个以后再去探明真假,真的有真的用处,假的有假的好处! 不过大名府的玉麒麟卢俊义,那可是身价不菲,若是能与他建立联系,无疑能打通一条重要的商路。 禁军八十万教头之一的林冲,更是可以大用! 凭借着前世的诸多经验,再加上如今这层关系,收服林冲,应是十拿九稳,只是届时可能要借高衙内 “帮个忙” 了。 想到这里,姜齐对高衙内多了一丝的同情。 王贵、张显、汤怀,更是名将勇将之姿! 栾廷玉,孙立二人,先不说人品如何,只说孙立所处位置,登州!那对姜齐而言可是既定的目标! 回到客栈后,姜齐先是伏案提笔,给王进写了一封书信,详细叙述了此次拜访周侗的经过,并对他的引荐表示诚挚感谢。写完后,他将信交给客栈掌柜,托其转交给驿站,尽快送达王进手中。 随后,姜齐找到了关胜和郝思文,告知他们自己打算在东京多停留几日,每日前往周侗处学习弓箭射术。 关胜和郝思文一听 “周侗” 二字,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可是名震江湖的陕西大侠,武艺宗师啊!若能得到他的指点,自身武艺必定能突飞猛进。对于武将而言,武艺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姜兄弟,如此难得的机会,务必带上我二人一同前往!” 关胜双手抱拳,语气恳切地说道。 “是啊,姜兄弟,我们也想跟着去拜见周老前辈,恳请你成全。” 郝思文也在一旁附和道。 姜齐看着二人急切的模样,笑着点头应允:“二位兄长有此意愿,那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的半个月的时间,几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尤其是姜齐,每日一早便提着礼品,按照王进书信地址走动,下午便去周侗家里,跟着关胜几人拉弓习武。 也不知是穿越来的原因还是姜齐自身资质确实上等,仅仅这几天的功夫,便由一个射箭脱靶的门外汉,进步到了隔着百八十步距离,几乎每一箭都能九环十环。 这惊人的进步速度,让周侗惊得合不拢嘴。 他拉着姜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仍觉得不可思议。 随后,又将姜齐的手指拉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观摩,嘴里不停地啧啧称奇:“一般人要达到你这水平,非得花上五年六年的时间不可。这期间,手指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反复磨平,直到拇指指纹都被磨平,指腹生出厚厚的茧子,才能有这般箭术。可瞧你这双手,分明是握笔杆子的书生之手,何时摆弄过弓箭?没想到进步竟如此神速。可惜啊可惜,若是你从小就开始练习,咱们大宋说不定还能出一位射雕手!” “老师傅过奖了。” 姜齐微笑着回应,随后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嗖” 的一声,利箭如流星般飞出,正中靶心。“谁说书生就做不得射雕手?” “你小子如今哪里有个书生样子!”周侗笑道,“老夫如今还有一手连珠箭的绝技尚未传授给你。这连珠箭,讲究的是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射出多支箭,且箭箭精准。若是教了你,你可就得正式拜入老夫门下了。你可愿意学?” 姜齐看着周侗那副期待的神色,也是不由为难,“小可倒是愿意,不过……小可启蒙恩师乃是孔氏讳上若下先,若是……” “那是你文师傅,和我这武师傅有什么干系!”周侗也是摆手,急道,“你们这些书生就是不爽利,你若是想学,给老夫敬茶就是,老夫给你记在谱系之中,我这又不是寺庙,不给你剃度,也没啥清规戒律,你犹豫个屁啊!” 既然如此,姜齐哪里还犹豫,直接找了岳飞,要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给周侗敬了一杯。 这时,小岳飞笑道:“俺这般七八岁年纪,却有了如此年纪的师弟,倒是好事!” “啪!”周侗一巴掌拍在岳飞脑门,“你小子想好事呢!你都没敬茶拜师,也没入谱,喊得什么师弟!” “啊?” “想当我师兄,你早说让师傅给你入谱啊,现在可是晚了。”姜齐也打趣道,他发现逗弄这实心眼的岳飞,也是有趣的很。 “啊!”岳飞摸着自己后脑勺,呆呆的道,“我忘了!昨天师傅提过一句,今天睡醒,忘了干净!” 正嬉笑间,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公鸭般的叫声,“姜进士!我的姜进士哦!我日思夜想的姜进士哦!你可总算来汴梁了!可是知道错了?可是后悔了!?” 周侗脸色立即变了,大喝一声,“谁家裤裆没系牢,蹦跶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敢在老夫门前叫嚷,倒要看看你又几个脑袋几条命!” 姜齐更是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院墙外露出的一人发髻之上! “啊!”只听一声惨叫,外面顿时清静! 第34章 衙内高柄,教头林冲 “衙内!” “没事吧!衙内!” “莫怕衙内,这箭上没箭头!” 一阵嘈杂尖锐的叫嚷声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声音中满是惊慌与焦急。高衙内高柄,此刻正站在院外,脸上写满了惊恐,面色如纸般苍白,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头,仿佛还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嘴里不停地低喃着:“我没死?我没死!” 突然,高衙内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猛地伸出手,一把拽出插在发间的箭矢,随后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院子。他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院内的姜齐,怒吼道:“好你个姜齐,居然敢用弓箭射我!本衙内今天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这几天不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门路吗?爷们今天来了就是告诉你,别他娘的做梦了!只要我爹还活着一天,你姜齐一辈子就是个白身!白身!一辈子都别想做官!” “高柄!” 就在这时,周侗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大步走进院子。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刀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高衙内,声音低沉却充满威慑力:“老夫年已七十!就算是杀了个把权贵,官家也不会让老夫偿命!你若是再叫嚷呱噪,你信不信老夫让你爹和你一同丧命!” “你!” 高衙内高柄还想再反驳几句,可话还没出口,便被身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小厮满脸惊恐,急忙用手捂住高衙内的嘴,连拖带拽地将他往外跑。 离开小院之后,高柄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胸脯,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对着小厮赞道:“做得好!” “衙内过奖!” “没想到这里住的是周侗这老匹夫!” 高柄缓了片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轻薄的笑意,“只可惜了姜齐这小子,长得着实俊美,如今多日不见,又添了几分英气!唉!可惜了,若是从了我该多好!” “衙内何必盯着那姜齐?”小厮不解问道,“汴梁城中的美貌小娘子不少,这几日我们兄弟多打探几个,让衙内开怀几个!” “还是你小子懂我!” 高衙内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甚至不自觉地流出口水。他伸出手指,指着小厮,一脸得意地吩咐道:“找些机灵的盯着,说不得有狂妄的文人想要借机发难,咱们如今也是官身,瓷器不能跟泥疙瘩碰!” “小的明白!” “这就是花花太岁高衙内?”小院之中,关胜目光如电,冷眼望去,见那些小厮都跑得没了踪影,才冷冷地开口问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 “就是那兔崽子!”周侗收刀入鞘,怒骂道,“仗着自己老子是殿前都太尉,无法无天,欺男霸女,着实是汴梁一害!” “就无人能管他?”郝思文也问道,“这般嚣张,这汴梁可是天子脚下,那些御史言官难道不说?官家就任由着他?” “那高俅是官家潜邸旧臣,深受宠信,哪个去说?”姜齐解释道,“而且,这高柄看着混不吝,却不是没有脑子,他所调戏的都是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家中但凡有关系,有做官的,他都退避三舍,不去招惹,那些官员见他乖巧,也没人找不自在!” “砰!” 关胜听闻此言,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顿,刀身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声响。他满脸怒容,恨声道:“若是在蒲东,某家遇到这般浪荡子,早已一刀下去,叫他找阎君投胎!” “兄长莫非忘了如何丢的巡检一职?”姜齐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唯有关胜,默默地站在原地,他的背影显得说不出的黯然,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姜齐回头看去,见关胜此时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你也是个坏小子!” 周侗回到正堂,伸出手指,指着姜齐,低声笑骂道,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想必你心中早就有数了?就拿高柄做筏子,打击关胜?”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姜齐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小可也是帮自家兄长一把。” “帮?你是往他心口扎刀子!”周侗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官家,唉!一言难尽!你小子要做什么,老夫也不管,只一条,不能祸害咱们自家百姓!” “小子自然不会!”姜齐神色一正,脸上满是坚定,郑重其事地说道,“只是保境安民!” “唉!但愿吧,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老夫理不清楚!”周侗揉着额头,一脸不耐,“明日里我教你连珠箭和枪法,顺便叫一个徒弟来和你喂招!” “师傅为何不亲自来?小岳飞也可以嘛!” “老夫都七十了!”周侗直接起身,大巴掌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往姜齐后背拍去,“你让个七十岁的老头子给你喂招,亏你说的出口,你让个七八岁的孩子给你喂招,你是要毁了他嘛!真是,书都白读了,心真黑!滚蛋!赶紧滚蛋!” 姜齐嬉笑着出了院子,不过很快,他的好心情便如泡沫般消散了。 “抱歉,我家主人还未下值,家中不便待客!” “抱歉,我家主人染疾,无法见客!” “姜齐?没听过!不见!” “王进?谁?哪一个?不见!” “砰”! 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在眼前,姜齐也是苦笑连连,看着身旁的关胜郝思文,摇头道:“让两位兄弟见笑了,没想小可如今也吃了一顿闭门羹!” “郎君也是无奈!” 郝思文这时候已经把姜齐归到自己一类人里,进士的标签在他这几天的经历中,也慢慢抹去了。 “欺人太甚!”关胜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是个衙内,这些人便平白的丢了往日义气,实在是羞与为伍!” “高柄可不只是衙内了,”姜齐提着礼物,漫步去了周侗小院,脚步略显沉重,“如今人家已经是武官了,武官勋官十二转,二转云骑尉正七品。” “什么!”郝思文不可思议的惊呼,“就那么个玩意儿,也是个二转云骑尉了?” “战阵杀敌,不如有个好爹啊!”焦挺满脸感慨,无奈地叹息道,“可惜,俺爹就是个相扑的,除了给俺一身相扑本事,别的啥也没留!” 姜齐笑道:“那你可要努力了,你爹没留,你得给你儿子留点。” “俺也不留!”焦挺傻笑着,脸上露出一丝憨态,“再说,俺连个浑家都没有,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哩!” 这时几人到了小院之中,突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院中有个大汉,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下身搭配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关键是他手中执一把丈八点钢蛇矛,矛尖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凡。 那大汉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左右年纪,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两方见面,俱是一愣。 “此人好相貌!” “此人好相貌!” 姜齐此时大声笑道:“巧,巧,巧!这莫不是缘分!一个活关公,一个小张飞!” “可惜此地不是涿郡,老夫后院也没桃园!”周侗也是知道典故的,凑过来笑着说道,突然看向姜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小子也别说什么枪了,干脆学双股剑如何?” “哈哈,”关胜也是大笑,笑声爽朗,上前几步,“蒲东关胜,见过林教头。” 林冲也忙回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禁军枪棒教头林冲,见过哥哥。” 第35章 读书为何?争当做官! “当”!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撞击声,仿佛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丈八点钢蛇矛与青龙偃月刀狠狠地架在了一起,碰撞处火星四溅。 院中两个大汉,此刻已然从最初的技巧之争,逐渐演变成了气力之斗。只见他们身形如电,招式变幻莫测,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一番龙争虎斗,直打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院中的布置可算是遭了殃,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此刻已少了枝丫,变得残败不堪;挺拔的树木也被打得满身伤疤,枝叶纷纷飘落。这场景,把那老先生周侗心疼得直跺脚,嘴里不住地咬牙切齿。 虽然这两个好汉在对阵之时,招招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但那刀风矛影所带来的凌厉气势,却让周边的人看得是汗流浃背,心惊胆战。仿佛只要稍稍靠近,便会被那如利刃般的刀风矛影所伤,真真是磕着就死,沾到就亡。 姜齐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心中暗自惊叹:便是真的战阵厮杀,也不过如此! “还不赶紧停手!”周侗一声暴喝,“好个姜进士!老夫好心教导你们几个,你们学会了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夫拆家!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此时的关胜和林冲二人,眼中只有彼此,早已陷入了忘我的境界,哪里敢轻易分神! 他们深知,在这样的较量中,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若是一个不注意,比试之中,伤到哪里,可真就没地方说理去。 周侗见此情形,心中暗暗焦急,生怕二人真的拼个你死我活。他连忙走到墙角,迅速取出一杆长枪,用力地丢给了姜齐,道:“你若是不分开他们,等着打的忘了是在较量,嘿嘿,就看你愿意救哪一个喽!” 哪个伤了也不行啊! 哪个伤了也不行啊!姜齐心中也是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提枪上前,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团,与关胜、林冲斗在了一起。 “这才对嘛!”周侗坐在正厅门口的条凳上,一边接过岳飞奉的茶,一边磕着瓜子,“哪有张飞关羽打的热闹,刘备在一边看戏的道理?” 周侗一边看,一边晃动身子,就像下场的是他自己一样。 “这一枪不对啊!唉!该往下面一点,你点他咽喉啊!” “这刀法不错!对回转身去砍!用腰部力量带动,对,这才是大刀的气势!” “蛇矛蛇矛,你的聪明劲呢,你家那蛇是直来直往的?你得刁钻!得狠毒!直来直往的你用马槊不得了!” 周侗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是战场上的指挥将军。 三人在他的指点下,打斗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这时,姜齐敏锐地察觉到机会来了,只见他手中长枪快速抖动,宛如一条灵动的银蛇,瞬间挽出了一朵枪花。随着力道的牵引,关胜和林冲手中的兵器也被引动,微微震动起来。 姜齐紧跟着借力打力,大喝一声:“撒手!”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长空,两件兵器应声落到地上。再看关胜和林冲二人,双臂微微发颤,两手顿觉酥麻,显然是被姜齐的这一招所震慑。 关胜缓了一缓,说道:“贤弟短短时日,这功夫精进如此,也是一件奇事啊!” “不想名传东京汴梁的强项进士,武艺竟是如此不俗,”林冲整理了一番装束后,也是感叹道,“姜进士可是要考武官?” “你就别替他操心了,”周侗拍了拍手,“他得罪了谁你知道,怎么得罪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武官一途他是不用考虑了!否则,那高俅一道军令下来,这小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冲沉吟了一下,犹疑了几分,“朝廷自有朝廷法度,官家还是清明的,这高太尉……” “嘿!”姜齐笑道,“官家总是被身边小人蒙蔽,还有诸多正人君子在朝,总归是能拨乱反正的!林教头是这个意思吧?” “对!对!”林冲笑道,“林某正是此意!姜进士果真是读书人,说话便是一针见血!” 姜齐呵呵一笑,这时的林冲还是天真,刀没有扎到自己身上他就永远不知道疼,所以这个时候的辩解是最无力的,正所谓人教人,百遍不知,事教人,一次就懂! 等林冲发配沧州,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之后,再喊可就不是高太尉了,而是高俅狗贼! 关胜这时也看出了姜齐的语气之中带着敷衍,更听出林冲言语中的迂腐。 “亏了这副英雄相貌!一身的武艺!”关胜摇了摇头,心中也是腹诽不已。 林冲这边倒是热情依旧,“林某在太尉府里也有几个朋友,若是姜进士有心和解……” “林教头,小可和高柄仇怨颇深,教头若是牵连进去,怕是难以脱身,还是就此打住,免得咱们也尴尬!”姜齐劝道,“再一个,林教头即便不为自身考虑,也要想想新婚娘子,家中亲眷。” “只是见姜进士文武全才,不能许身报国,着实可惜的很!”林冲直接说道,“若是姜进士实在无此心,林某自然不会枉做小人。” 几人又在周侗这里聊了一番武艺,说起武艺之时,林冲兴致勃勃,侃侃而谈,不管是力道还是架势,都说得有模有样,有时手痒还会兴致盎然地去院子里演示一番,那股认真劲儿让人不禁为之赞叹,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但到了军阵之上,林冲立马就露了怯,原本高亢的音调也低了下去,别说演示,便是邀请他说一番其中道理,也说的张口结舌,明显不到点子上。 可以说,林冲此时也只是斗将,而非军中大将。 至于最后说道朝堂治政之事,莫说林冲,就是关胜周侗,也闭口不语,只是听姜齐在讲。 姜齐从太祖时期开始,将赵宋一朝的政事娓娓道来,一直讲到大观年间。尽管说的只是一个大概,具体细节并未怎么展开,但对那些整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武人来讲,已经是如闻天书,叹为观止了! 原来大宋兵制是这么来的! 原来当年仁宗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积重难返了! 原来王安石变法原因是这样的! “这和那些太学生们说的不同,但是,林某感觉姜进士说的更有几分道理!” 林冲这时首先开口,眼中闪烁着一丝敬佩的光芒,“至少林某听得懂姜进士所讲,而那些太学生和文人所说,林某只觉云里雾里,十分道理,他们只讲了不到半分!” 郝思文这时也接过话茬,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拿王相公变法来说,那些读书人只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只说什么与民争利,争的什么利,他们不说,怎么争,也不说,更不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变法,而真的到了变法的时候,这些文官一个个又争相投靠,如同野狗扑食!” “这就是大宋的文人!” 姜齐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嘲讽,“不说真正的文人,就说那些读着孔夫子四书五经的儒生,怕是如今也早就忘了什么是君子六艺!什么又是仁义礼智信!这些读书人,读的不是书,是读的当官的敲门砖,读的好的,能考个科举,混个前程,读的次的能去做个小吏,争些权利的边角料,最后读的狗屁不通的,至少也能混个私塾先生,教人识字,有个衣食果腹,但是书里的道理哪去了?读来读去也只读了四个字!” 几人俱是看向姜齐,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争当做官!” 第36章 何谓好官?守家之犬!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呵呵一笑,随后便不再多言,“今天这些话,咱们自家兄弟说说笑笑也就罢了,若是不慎流传出去,小可是半个字也不认的。那些太学生若是听闻了,闹将起来,咱们兄弟可担待不起这般麻烦。” “我等武人,和哪个说这般大道理去?”关胜自嘲地轻笑一声,微微摇头,“便是我等想说,也少有书生肯听我等说话!更别提这般惊世骇俗之语!”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周侗突然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姜齐的后脑,佯装恼怒道:“你小子明知言语会闯祸,还这般肆无忌惮地胡沁,若是在外面隔墙有耳,或者家中出了反家贼,看你还如此放肆不放肆!” 一说到 “反家贼” 三个字,关胜的脸色瞬间变得苦涩,不由苦笑起来。 “周老师傅此言不假,” 关胜神色凝重,看着姜齐,细细劝解道,“之后在外行走,万万不可口无遮拦。这世上有些人的话,杀人不见血,比刀枪剑戟还要锋利,一则伤人肉体,一则诛人之心!” 关胜见周侗面露好奇之色,便将浦东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出来。 周侗听后,猛地一拍大腿,面色凝重地说道:“糊涂!如此要事在身,你竟然还敢在东京汴梁耽搁?” 说完,周侗左右看看,见院墙外无人,便低声说道:“那县令虽然不在,可是县丞必然将公文传递过来,姜齐,你说说这公文如何传递,这事你熟!” “县丞起草公文,起草好的公文需经过县衙内部的审核,通常由知县进行审查,确保内容无误且符合礼仪规范。但蒲东如今已经没有知县,所以这一步便可省去,只要盖上知县官印就行。” 姜齐见几人都在专注地倾听,微微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公文下一步就该递送至州府。经过审核的公文由蒲东县丞或指定的信使递送至所属的州府,也就是河中府。河中府收到公文后,会进行再次审核,确认内容的真实性和必要性。审核通过后,河中府会将公文转发至更高一级的路级,也就是永兴军路。这次涉及到知县身死的案子,所以公文会送到提点刑狱司。” 周侗微微眯起眼睛,掐着手指头,默默计算着时间:“县到府两天,府到路十天,算上核实以及取证的时间,约莫十五天左右!” “永兴军路的提点刑狱司衙门收到公文后,同样会进行审核。审核通过后,公文会被转发至朝廷的大理寺和刑部,因为涉及知县性命,所以大理寺受理后,再将判决结果报送刑部进行复核。如果刑部对大理寺的判决有异议,可以要求重新审理或直接作出判决。” “这一套流程走完,得多少时日?”郝思文急切问道。 “快的话不过半个月时间,” 姜齐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在太学里听闻的衙门传闻,心中默默算了一番,“慢的话,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林冲松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你我兄弟可多聚些时日!” “没什么时间了,”姜齐摇了摇头,“别忘了那个县丞,他上司没了,他就不想进步?他如果想进步,必然要先了解这个案子,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动关系,让刑部和大理寺尽快结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便是县丞贪得少些,一万贯也是拿得出来的,用一万贯了结一个铁板钉钉的案子,难吗?” 几人俱是摇头。 “那案子了结了,岂不更是天下太平,万事无忧?”林冲还是不明白,“那还离开汴梁做什么?” “若是有人干扰呢?”姜齐一指太尉府的方向,“若是他们家出手呢?钱虽好,官位更好!像高俅这般人,或许不能成事,但是却能轻易坏事!所以,赶早不赶晚,兄长和郝兄弟便立即启程,前往梁山,路上切莫多做耽搁!” 就在关胜郝思文驾马出城之时,和一个驿站的驿卒擦肩而过! “幸亏听了姜郎君所言,不然咱们定然出不得汴梁城!”郝思文一擦额头冷汗,对关胜说道,“刚刚过去的驿卒小弟却认得,便是咱们蒲东南边驿站的,万幸哥哥带了范阳笠,遮掩了容貌。” 关胜此时却面沉似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与无奈,“想我关胜也是名门之后,如何落得如此下场!可恨!” “兄长且息怒,待到了梁山,看过虚实再说以后前程!” “唉!” 关胜长叹一声,仿佛将满怀的郁气都吐尽了,他猛地一抖马缰,大声喝道:“驾!且去梁山!” 大理寺中。 几个观政的新科进士正围坐在桌前,看着各地送来的公文,一边认真地誊抄留档,一边小声地相互议论着。 “今年倒是未见下面有什么大案。” 一个悠闲自得正喝茶的主簿听到这话,不禁轻笑一声,得意地说道:“大案?什么大案!咱们圣天子在朝,哪有什么宵小……” 话未说完,就听一边书吏捧着一封打开的公文,惊呼出声,“哪里来的四个恶徒,竟然背主杀官!” “咳……”刚刚发言的进士直接被呛着,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猝死过去! 几个同僚又是拍胸口,又是掐人中,又是控水,总算是救了一条命回来。 那主簿缓过来后,上前一把抢过小吏手中公文,略过华丽辞藻,一眼扫到关键,“恶贼!死有余辜!这案子不用送刑部了,直接结案!” 几个观政进士犹豫道:“这怕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这案子可有苦主?家眷可上告了?” 几个进士相互对视一眼,看着小吏从吏部磨勘司取出的县令档案,“没有!其人上任之时,档案之中并无家眷!” “既然没有家眷,就是没有苦主,” 那主簿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证据可充分?死者可有喊冤?” “啊?” 几个进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愣在那里。 “死者明明没有喊冤嘛!” 主簿把公文一卷,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在屋内踱步,“这样的案子,怎么能污了圣天子耳目?尤其还有背主恶奴!圣天子最念旧情,见到这般事情,定会龙颜大怒,惹出事端,你我谁担干系?” “那……如何处理?” 那主簿在书案前停下脚步,围着书案转了两三圈,眼睛在案上的公文上扫来扫去,突然伸手一指,说道:“你,就是你,按照这个公文重新写一遍,就说蒲东县令到任之后,劳于案牍,积劳体弱,染了恶疾谢世!” “啊?” “就这么写!”那主簿一敲他的脑袋,“这样,那县令有了哀荣,咱们官吏有了形象,官家也有了忠臣,皆大欢喜!” “那这四个背主之奴……” “笨蛋!那还有什么背主之奴?” 那主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再次敲打着这个进士,“那是县令家中忠仆,见主人身死,也自刎跟随!明白了吗?” “明……明白!” 主簿看着公文在进士笔下一点点成型,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便是如此!这往邸报上一写,官家必然龙颜大悦,你等可要记得,何谓好官?好官便是官家的守门之犬!好的,一路放行,让他直达圣听,让官家开怀,坏的,必然要拦截,万万不可让这些杂事坏了官家心神,更不能坏了圣天子名望!懂吗?” “学生谨记教诲!” 第37章 这大宋,该如何是好! 破晓时分,稀薄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日光便穿透云层,唤醒了这座古老而繁华的都城。 街头巷尾,小商小贩们开始忙碌地摆放货物,吆喝声逐渐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新的一天,看似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汴梁城中一切照常运转,既没有多出来巡城的巡检,穿梭在街巷;也没有叫嚷着要捉人的衙役,扯着嗓子喧嚣;更没有上门讨要关胜上堂的刑部官员。 仿佛昨天姜齐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就像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一件都没有发生。 姜齐虽然不怎么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他也不动声色,一大早就精心准备起来,带上王进的书信,又特意去集市挑选了些礼品,而后径直朝着东大街辟邪巷走去。 走在前往辟邪巷的路上,姜齐抬头看着巷子的名号,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辟邪?真不知道陈希真是不是耍的一手好剑法!” 他暗自思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询问了几个路人后,姜齐终于来到了陈希真的院子门外。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房打开门,看到眼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还带着礼物,不禁感到十分奇怪。自家老爷平日里交往的不是禁军将士,便是方外老道,何时认得什么书生?于是疑惑地问道:“郎君寻的哪个?这里是禁军南营提辖陈希真家,莫是找错了人家?” 姜齐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仔细说道:“没错,小可正是前来拜访陈提辖。小可受禁军教头王进所托,特来送上书信。” 门房一听,恍然大悟,连忙热情地将姜齐引入客厅。 “请郎君稍作歇息,老爷此刻正在做早课,待他结束,小人即刻前去通报。” “烦劳了。”姜齐点头致谢,在客厅中缓缓坐下。他打量着四周,只见屋内陈设简洁而不失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姜齐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约莫三刻钟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姜齐睁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男子步入客厅。此人峨冠束发,面色红润,气质超凡脱俗,然而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武官的豪迈与干练,让人不禁感到有些反差。 “洒家便是陈希真,小郎君可是寻我?” 陈希真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姜齐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说道:“正是小可,郓城姜齐,特来呈上王进教头的书信。” 陈希真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王进?我与他平日并无往来,怎会有书信送来?” 姜齐微笑着,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书信递上。 陈希真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读完后,目光落在姜齐身上,缓缓说道:“小郎君便是与衙内生了嫌隙的那位进士?” “正是小可。” 姜齐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警惕地看着陈希真。 陈希真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说道:“唉,洒家和太尉颇有交情,衙内年轻不懂事,偶尔做出些不当之事也情有可原。姜进士既然饱读诗书,应当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太尉乃是官家宠臣,位高权重,前程似锦。姜进士若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姜齐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依旧恭敬地回应:“陈提辖的好意,小可心领了。只是有些事,并非退让就能解决。” 他深知陈希真不过是在敷衍,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为了维护与高俅的关系。 陈希真确实和王进没什么交情,但他也知道王进和高俅的矛盾是怎么回事。可眼前这个书生,他实在想不明白双方之间的纠葛从何而来,两人本是毫无交集的两条线啊!他也只是看在老种经略相公的面子上,才说上这几句,不然,有这功夫,他宁愿去参禅悟道。 姜齐心中暗自叹息,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既然无缘,自然不会多做打扰。他只是淡淡地笑笑,说了几句场面话,留下礼品,便转身离开了陈希真的住处。 陈希真望着姜齐离去的背影,真的不理解他的做法,只能把姜齐的行为看作是少年意气。他不禁轻轻摇头,暗道一声天真少年。 “也罢!” 姜齐走在路上,不断地自我开解,“此时的陈希真不是之后沉迷道学的陈道子,便是陈道子,也不一定能为自己所用,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进士,哪能招揽得动那些天上人!嘿!没了陈道子,还有公孙胜!没有公孙胜不还有个混世魔王樊瑞嘛!” 为什么姜齐这么想要找一个道士? 化工啊! 道士们整日里倒腾那些材料,实验炼丹什么的,别说炼不炼的成丹药,至少能炼出弹药! 有自己脑海中ai提供的知识,有那些道士炼丹的经验,双方结合,便是大宋版本的工业化工革命!便能转化为巨大的生产力! 他希望能利用这些知识,大工业化的制造出诸如肥皂、琉璃等在当时极为稀缺的商品。 想象一下,这些商品一旦问世,将在大宋乃至周边各国掀起怎样的热潮。 大宋的达官贵人,追求雅致生活,定会对精致的肥皂和华丽的琉璃趋之若鹜;辽国的贵族,崇尚奢华,也会对这些奢侈品爱不释手;大理的百姓,偏爱独特的香味,檀香味的肥皂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平民版的商品,则可以远销倭国和半岛,打开更为广阔的市场。这不仅能带来巨额的财富,还能提升自己的影响力,为实现心中的理想奠定基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政治建筑! 进步,是需要一个群体的! 姜齐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实现如此宏伟的目标。他需要一个团队,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群体。而道士们,他们大多识字,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且没有过多的权力欲望,正是理想的科研合作伙伴。 不知不觉间,姜齐回到了客栈。郁保四和焦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前。 “郎君,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郁保四焦急地问道。 姜齐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不过,越是平静,越要小心。下午我们去瓦舍转转,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瓦舍里哪有风声?不该去太学里么?” “嘿,你们俩是不知道东京汴梁的特色,” 姜齐笑着解释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国家大事,多在瓦舍勾栏里传说,而太学之中,传的最多的偏偏是青楼花魁!” 到了下午,三人到了周侗处告假,周侗也知几人是去打探消息,也未拦着,只是喊了沐休的林冲,让其带着几人去了最热闹的大相国寺,那边往来皆是官宦人家,消息灵通的很。 还未到大相国寺,只走到了大理寺外,就见一群人围在布告栏处,盯着张贴出的邸报! 边听有人在那读着,“今有蒲东县令……” “嗯?” 听到“蒲东县令”几个字,姜齐林冲四人便停住了脚步,站在人群外,仔细听了起来。 “任劳任怨,忠于国事,以致客死任上,魂不得归故里,忠诚体国,忘私忘家,圣天子垂怜,追赠中散大夫,荫封一子入太学!另,有忠仆四人,自愿追祀于地下,牺牲于九泉,忠义之心,日月可鉴!圣天子命蒲东县丞立碑记之!” “呵呵!” 姜齐顿住脚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古怪,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更像是一种深深的嘲讽。他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干笑两声,震袖而去! “这……这……” 焦挺看着郁保四,眼中满是震惊和疑惑,“说的是蒲东?咱们之前去过的那个蒲东?” 旁人一脸赞叹道:“就是河中府的蒲东!据闻乃是武安王关羽的故里,果真人杰地灵,忠义之乡!” “如今年月,还有如此好官,如此忠仆!着实不易啊!” 林冲也是面色古怪,但也知道轻重,此时万万不可多言,拉着还要辩解的焦挺郁保四,追着前面垂头丧气的姜齐而去。 第38章 清明上河图 姜齐沿着汴河缓缓踱步,河面波光粼粼,可他却面沉似水,心中的矛盾,汹涌翻卷,难以平息。 他本就清楚北宋徽宗年间官场的腐朽堕落,官吏们欺上瞒下的丑恶嘴脸,以及宋徽宗赵佶这个只喜欢听好话,对其他都是闭眼不闻不问的顺毛驴。但大理寺外那份颠倒黑白的邸报,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三观之上,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恍惚! 姜齐是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对于法律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感,对于国家有着信仰一般的热爱! 尽管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的这些观念还在,还没有彻底消亡。 无论是想通过读书做官施展抱负,还是退而求其次在梁山圈地发展,他心中所想皆为这片土地,为的是能提前筹备,避开那惨绝人寰的靖康之耻。 不管是为了自己今世的家人,还是为了后世看到的那些记载,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九州大地陷入水深火热! 可是,大理寺外的一幕告诉他,该醒醒了! 这里是北宋,不是新时代! 很多在新时代里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是完全的大逆不道! 而在新时代里明令禁止,甚至违法的行为,在这个时候却大行其道!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姜齐到了横跨汴河的虹桥之上,依着桥上的栏杆,看着汴河涛涛,行船如织,心中说不尽的压抑,甚至想着跑到宫城里,揪着官家赵佶的衣领,告诉他振奋起来! 你不振奋起来,看看那些臣民,到了靖康时候,全部都要成为金人的奴隶! 你不振奋起来,看看你后宫里的妻儿老小,赵氏一族的血缘亲族,到时候金人破城,但凡姓赵的全被杀了干净! 城内城外多少百姓,黄河两岸多少子民! 这些忙碌着只为了一天两餐的民众,有多少人死在铁蹄屠刀之下! 赵佶! 你能安心! “郎君小心!” 一声呼喊猛地打断了姜齐的思绪。只见一只粗壮的胳膊伸过来,将他迅速拉到一旁。 与此同时,一个长长的船钩 “砰” 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刚才他倚着的横栏上 “这是过船呐!须的小心,莫被船夫勾了去!” “这是过船呐!可得小心着,莫被船夫的钩子勾了去!” 那救他的壮汉,是个典型的汴梁汉子,皮肤黝黑,身形魁梧,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匆匆叮嘱一句后,便大步融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影。 姜齐惊魂未定,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一艘大船正缓缓驶向桥洞。 船夫们各司其职,有的手持竹竿奋力撑船,有的用长竿稳稳钩住桥梁,有的则忙着用麻绳紧紧挽住船身,还有几人齐心协力,快速放下桅杆,好让船只顺利通过。 邻船的人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大声吆喝,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 船里船外,桥上桥下,所有人都在为这艘船过桥而紧张忙碌着。 桥上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伸着脖子,探着头,眼睛瞪得溜圆,神色紧张,仿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为过船的惊险情景捏了一把汗。 不远处,已有几艘船依次静静地泊在岸边,主航道中,还有两艘船正缓缓航行,橹工那雄浑有力的汴河号子与纤工高亢激昂的汴河号子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久久回荡,凭添了几分壮丽豪迈之气! 这时,林冲快步走到姜齐身边,他身着一袭劲装,腰间佩着一柄长剑,身姿挺拔,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不远处便是樊楼,那里的酒菜可是一绝。郎君若是心中烦闷,林某请郎君去痛饮一番,一解心头愁绪!” 姜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林教头俸禄也不宽裕,还是留着贴补家用吧。咱们去道旁的茶棚里,喝些茶水,聊聊天,也挺好。” 说是找茶棚,最后姜齐和林冲在汴河码头与城门的中间,寻到了一个装修雅致的茶楼。 茶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 两人刚一落座,热情的茶博士便快步上前,手中拎着一把铜壶,动作娴熟地为他们沏上两杯香茗。茶香袅袅升腾,林冲这才微微前倾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之前在大理寺外,我见郎君神色不对,心中放心不下,便冒昧跟了过来。只是林某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还望郎君能为我指点一二。” “指教不敢当,林教头但说无妨。” 姜齐轻轻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在舌尖散开,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街上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一带繁华热闹,酒店、茶楼一家挨着一家,各种店铺字号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街道上车轿穿梭,骡马嘶鸣,一片忙碌。 不远处,一间木工作坊里,两位技工正全神贯注地赶制一辆骡马车,手中的工具上下翻飞。 拐弯的街道上,一位货主正和驮工讨价还价,准备租用毛驴驮运货物,驮工弯下腰,正吃力地把地上的货物搬到驴背上。 正对着茶楼的,是一位算命大师的占卜铺子,门口人头攒动,找他推算寿命财运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十分兴隆 林冲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地说道:“既然蒲东之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没掀起什么风浪,那理应是好事一桩,郎君又何必如此纠结,愁眉不展呢?”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啊!” 姜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忧虑,“小可反倒盼着大理寺能出具海捕公文呢。” “郎君的想法,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林冲一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若是真有了公文,起码说明咱们朝廷还能做到执法严明,可现实呢…… 唉!” 姜齐苦笑着,笑容里满是苦涩与嘲讽,“大理寺,是总掌天下刑罚审核的要害衙门!如此权重之地,处理事务却如此偏袒不公,林教头,你不妨想想,若是行军打仗,军法松弛,行军司马掌管赏罚不明,记录功勋随意潦草,那士兵们还哪来的士气奋勇杀敌?” “这……” 林冲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心中暗自点头,觉得姜齐所言极是。 “虽说这事落到小可头上,看似是逃过一劫,可若是换作一个普通乡人,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呢?遇到官司也被这般随意处置,你可曾想过,他们该去哪里申冤诉苦?” 姜齐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端起茶杯,一口将茶水饮尽,“并非小可矫情,不知好歹,实在是对大理寺这般行径失望透顶啊。” “这……” 林冲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他低头沉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遭了冤枉,又该去何处申诉呢?这么一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两人都没了闲聊的兴致,默默结账后,便朝着客栈走去。 路过城门时,姜齐不禁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城门处竟空无一人,没有一个值守的兵丁,高大的城墙上下冷冷清清,不见任何守卫的身影。土墙上面,本该有的城防工事踪影全无,连最基本的射箭城垛都没有,简直就像一座不设防的空城,甚至连虚设的防御都懒得做。而原本应该重兵把守的城防营位置,如今却变成了一家商铺,老板正站在门口,指挥着伙计们验货,账房先生坐在一旁,埋着头认真记账。 姜齐转头看向林冲,神色严肃地问道:“林教头身为禁军教头,您觉得这般守备,妥当吗?” 林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道:“守门之责向来是由厢军负责。东京汴梁乃是中原腹地,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哪会有什么宵小之徒敢打汴梁的主意?郎君怕是想得太多,太过敏感了。” 姜齐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争辩,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就在姜齐和林冲往客栈走的路上,高柄带着一群家丁,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高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姜齐,脸上顿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哟,这不是姜进士吗?怎么,在汴梁城逛得可还舒心?” 高柄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姜齐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高柄,心中虽厌恶不已,但还是礼貌地拱了拱手:“高衙内,别来无恙。” “哼,少跟我假惺惺的。你以为蒲东那事就这么过去了?” 高柄往前逼近一步,恶狠狠地低声说道,“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林冲见状,上前一步,挡在姜齐身前,拱手笑道:“衙内,光天化日之下,衙内如此孟浪,太尉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高柄瞧了瞧林冲,听他提起高俅,眼中露出一丝畏惧,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林冲,你少多管闲事!我和这姜齐的账,迟早要算!” “高衙内若是想算账,随时奉陪,但今日,还请你让开。” 姜齐不卑不亢地说道,眼角看向了林冲腰中宝剑。 高柄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家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衙内,别惹事,老爷交代过的。” 高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后狠狠地瞪了姜齐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带着家丁气呼呼地走了。 与此同时,在太尉府的书房里,高俅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邸报,眉头微微皱起。高柄气冲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着:“气死我了,爹,我刚才碰到姜齐那小子了!” 高俅放下邸报,脸色一沉:“我不是让你最近老实点吗?你又去招惹他做什么?” “儿子不服气,爹,就这么放过他?” 高柄一脸不服气。 “蠢货!蒲东一事,官家已经下了定论,现在不是找他麻烦的时候。” 高俅冷哼一声,“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前途,别净干些没脑子的事儿。” “可是,爹,他……” 高柄还想争辩。 “行了!” 高俅不耐烦地打断他,“等过些时日,有军功捷报传来,我给你添上一笔功劳,让你谋个正职官位。你要是再这么冲动,坏了我的计划,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柄听了,这才乖乖闭嘴,脸上却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而此时的姜齐,和林冲回到客栈后,各自回房休息。姜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房梁,思绪万千。 第39章 离开汴梁 回去之后,姜齐一行人便和周侗告辞。 “你小子啊,就是太矫情。” 周侗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与感慨,“这官府办事,古往今来一直如此,又何必这般纠结呢?你饱读史书,熟知春秋大义,咱虽是个舞刀弄剑的武夫,可也明白这世间之事,哪能事事都顺遂心意?就此事结果来看,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姜齐神色一正,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拜,说道:“师傅所言,小可岂会不知?只是目睹这一切,对宋室的未来,实在是感到愈发失望罢了。他日,若是小师弟岳飞遭遇如此糊涂官,又该如何是好呢?” “嘿!老夫看谁敢?”周侗双眼陡然一瞪,“再说,若是飞儿他日落难,你们当师兄的还能不管他?” “必当伸手!”姜齐毫不犹豫地应道,随后又转向小岳飞,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期许,“他日,若活的不痛快,或者受了冤屈,可往梁山去!师兄必定保你平安!” “有你这句话,也不妄飞儿叫你一声师兄!” “师傅莫忘了还有林某这个教头在。”林冲温和一笑,道,“林某虽是教头,在禁军里还有些面子,能说上些话……” “你可算了吧!”周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交给你老夫更不放心了。就你那性子,说的好叫柔和,说不好听叫窝囊。” “林师兄家室齐全,顾及颇多,哪里能像我等这般自在洒脱呢?” 姜齐呵呵一笑,那笑声里既有对林冲的理解,也有对自身处境的感慨,“师傅,此番一别,小可怕是很难再来汴梁了,还望您保重身体,若是日后有闲暇之时,还请到梁山暂住,让徒儿尽尽孝心!” “等飞儿年龄再大大吧,”周侗揉着岳飞头上扎的总角,“一路前行,注意安全,老夫就不送你了,但是要切记,江湖事一个规矩,朝堂事又一个规矩,不可混乱!” “学生受教!” 姜齐三人回了客栈,打包行李,牵马出城。 姜齐望着眼前这座繁华的汴梁城,心中五味杂陈。街道两旁,各种生意的店铺琳琅满目,招牌幌子随风摇曳。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道边酒楼之上,儒生学子们高谈阔论,展示着自己的才学抱负,而城墙边,却有士卒丢了兵器,窝在角落里赌钱,他们的眼中只有色子牌九。 姜齐心中暗叹,难怪辽国要南下,金国要南下,蒙古国也要南下,这就如同小儿持金行于闹市,不被抢夺才不正常! 出了城门,姜齐正要上马,就见高柄坐着一顶华丽的小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旁。高柄满脸横肉,脸上挂着一丝放肆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厌恶的嚣张。 “姜齐,这可是小爷第二次让你从汴梁城滚出去了!” 高柄扯着嗓子大声叫嚷道,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鸣,“小爷我出生之后被人欺负了一辈子,自从认了干爹,就没人敢不给小爷面子!姜齐,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小爷就是要杀你这只鸡,来儆一儆汴梁城里的猴!” 姜齐端坐马上,身姿挺拔,他冷眼注视着高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冷冷地说道:“不知所谓!滚!” 说罢,姜齐猛地一挥马鞭,那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仿佛一道惊雷在高柄耳边炸响。 高柄见姜齐抬手,心中猛地一缩,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慌慌张张地往轿子后面躲去,同时本能地闭上眼睛。他的动作慌乱而滑稽,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仿佛那马鞭已经抽到了他身上。 “衙内,跑了!”抬轿子的帮闲强忍着笑意,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神撇向别处,只敢偷眼看一下高柄那狼狈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 “跑了?” 高柄故作镇定地一震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风凛凛,从容地坐在轿子上,“我知道!可惜了这么个玩意儿!不然小爷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权势滔天!” “郎君!”马背之上,郁保四直接问道,“这高柄如此人物,何不像上次那般一刀解决了?留着也是祸害!” “没错,正因为他是祸害,才留着他!”姜齐道,“这人现在活着,可比死了管用的多!” “对!就像蒲东那个县令,若是没有那个县令出手,关胜兄弟现在还是巡检,哪里能撇家舍业的去梁山快活!”焦挺笑道,“咱们兄弟一起,不比窝在巡检位置上受气开心?” “只是可惜了林教头,”郁保四有些担心,“教头和咱们相聚了些时日,高柄若是迁怒,又该如何是好?” “林教头之前可是受了高俅委托,来和咱们说和的,”姜齐叹道,“好好一条好汉,如今在官场里却磨平了棱角!” “来说和的?”郁保四看了一眼焦挺,“没脸的,你知道这事?” “傻大个,这事俺不知道!”焦挺直接回怼,“郎君当日见林教头的时候,咱们可都看着呢,没注意啊!” “若是高俅所托,林教头如何会一上来便提及高衙内的事情?我与高衙内一事,太学近乎皆知,汴梁也是引为笑谈,林教头又岂能不知?不过是抹不开形式,前来说和罢了。” “那高俅又因啥跟郎君求和?” “还不是职位闹得?”姜齐道,“高柄如今成了正七品的云骑尉,再要升迁,除去需要功绩,便是需要好名声,可偏偏高柄除了一个花花太岁的诨名,哪有什么好名声在?故而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若我与之和解,则之前皆是谣言,花花太岁的诨名也可借此洗去,只可惜,我这人骨头硬,吃不得施舍!” 姜齐所言,又引得焦挺和郁保四笑了出来,他们之前于江湖厮混,只是明白这诨名叫出来,如何还能收回去? 尤其是花花太岁这般名号,若是能做出天大事来,还有可能遮掩,否则,便是市井酒后谈资! 可再看高柄平日所为,哪里是能做事的样子? “这姜齐倒是知道进退,”高俅听下面虞候回禀,知道姜齐出城离去,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些武官就消了苛责吧,让他们知道,猴子就该有猴子的样子!这只小鸡崽子也别浪费了,听说家中颇有余财?” “之前确实有些,”虞候道,“春闱之后,姜齐回乡,买了五千亩山地,家中钱财尽空!” “区区五千亩地就榨干了?真是穷鬼!”高俅冷笑道,“算了,这般穷汉还关注什么?浪费时日!” “太尉,林冲那边……” “林冲?”高俅不屑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发出 “嗤” 的声音,“禁军教头而已,令他办事都办不明白!也罢,看他尽心,给他十贯钱打发了就是。” “是,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手下人退出去,高俅正准备看些军报,毕竟是殿前都太尉,皇帝要问话答不出来也不行。 高俅这边还没看上两页,宫中太监便匆匆赶来,尖着嗓子传了旨意:“官家见今日天气不错,特意宣太尉去御花园蹴鞠。” 闻官家召见,高俅哪敢怠慢,只能合上文书,匆匆更换了袍服,坐上小轿,一路赶往御花园。 御花园中。 赵佶穿着一身黑紫金线绣龙团领窄袖袍子,腰上束着白玉丝带,衣服的前摆被掖扎在绦边上,下身穿着长裤,脚上穿着一双丝质的布鞋,正在颠球。 高俅来时,赵佶一眼便看到了,脚下用力一踢,球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高俅飞了过去。 高俅也是熟悉这位官家的套路,身子敏捷地一探,如同一只猎豹,用后背稳稳地接住了球,转而一个鱼鹰叼,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后脚跟轻轻向上一磕,球路瞬间转向,正要落在高俅头顶,高俅一个鹞子翻身,那身姿轻盈矫健,将球又稳稳地传回了赵佶脚下。只见高俅几个动作下来,如同一幅优美的画卷,只看得赵佶都忘了接球,只顾得抚掌叫好,那叫好声在御花园中久久回荡。 第40章 十字坡 从汴梁出来,姜齐三人一路向着郓城而去。离家的日子久了,归心似箭的情绪愈发浓烈,三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这一番赶路,竟错过了宿头,夜幕渐渐笼罩大地,他们只得准备在山岭中夜宿。 姜齐站在山巅,审视着周围的地形,说道:“这里应该算是到了东平府地界,再有个一两日便可回梁山了!” “郎君,若是跟着船走,咱们这时候已然躺在山寨的床上了。”焦挺一边熟练地架好柴火,一边笑着打趣道,“之前不觉甚,这临到家门口,才感受到离家太久,心中满是急切。” 郁保四在岭上拣柴,突的一抬头,手指岭下,向着姜齐:“郎君且看,岭下有炊烟灯火,想必是有店家!咱们赶上几步,到岭下吃口热乎的!” 三个人灭了火,从新备马,奔下岭来,能吃热的,谁又能啃冷干粮! 姜齐只看了一眼,就见远远地向阳土坡下,大约有十数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字幡旗,那店家还怕路上行人看不仔细,又加了两根火把插在地上,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像是鬼火一般。 三人一路疾驰而来,正要朝着草屋走去时,姜齐看到一个手持双股叉的猎户,背上背着几只野味,有兔子和野鸡。虽说肉不算多,但在这荒郊野外,也算是难得的荤腥了。 姜齐忙叫住猎户,“汉子,小可等兄弟三人过路,可否求购些野味,银钱不缺。” “这有啥的!卖谁家不是卖,郎君收下便是。” 姜齐接过野味,趁着会账给钱的功夫,又问道:“汉子,借问这里可有个地名?” 猎户道:“咱们这是莘县,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 “莘县?看来距离梁山不远了,过了阳谷……” 等等! 姜齐嘴上刚提到阳谷,便是一个机灵,“这是十字坡?” 猎户被姜齐吓了一跳,忙道:“郎君且看,这坡生的奇怪,从岭上看去,正好一横一竖,做个十字模样,乡人走这里长了,便给他按了个十字坡的名头。” “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姜齐口中低声说道,“莫非便是这个十字坡!” 猎户闻言,打量了一番姜齐,又掂了掂怀中碎银,牙一咬,口中劝道:“郎君看着是读书人,也是心善,小的也不瞒郎君了,这十字坡开黑店的便是江湖人称母夜叉的孙二娘,有个入赘丈夫唤作菜园子张青,都是武艺非常的好汉,郎君若是去了,切莫饮酒,也莫吃他家肉食,若是运道好,也能活命!” “你既然知道他家是黑店,怎地不报官?”姜齐好奇问道,“官府总不能和他们勾结吧?” “嘿,郎君一看就是读书读迂了,” 那猎户无奈地说道,“这世道,官家两张嘴,对上谄媚讨好,对下敲骨吸髓。张青对官府秋毫无犯,还时常捐献银钱,哪个敢去招惹他们,自讨晦气?言尽于此,郎君保重吧!” 说完,那猎户扛着双股叉,摇头离去。 郁保四拎着野味,牵马问道:“郎君,可还要去那酒店休整?” “遇不到还着罢了,如今遇到这般魔头,岂有放过的道理!”姜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山林野兽尚且知道同类不食,此二人却如此丧心病狂,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一会到了酒肆,先探明情况,若是真的食人,便平了这魔窟!” “是!”郁保四和焦挺自是没有二话。 二人都是在苦难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即便饿到极点,也从未生出过吃人的念头。如今听闻如此恶行,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姜齐三人继续前行,在即将到达十字坡酒肆时,与一个衙役擦肩而过。那衙役大腹便便,腰间挂着官牌,走路时一摇一摆,满脸得意之色。 他手中拎着一个包袱,看那轻重,应该有个五六十两左右。 “这次的供奉少了点,回头得让菜园子给补上!”说着还从中取出一个银锭塞到自己怀里,这衙役突然抬头,看着姜齐,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爷爷给你套上木枷游街示众!” 姜齐不愿多生事端,拦住焦挺和郁保四,只是这一幕让姜齐心中的烦躁更添几分! 姜齐三人一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只见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环抱粗,生的茂密非常,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火光之下,格外狰狞! 再看大树边,立着一家酒肆,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下身系一条鲜红生绢裙,脸上搽着一层厚厚的胭脂铅粉,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上身穿绿纱衫,鬓边插着些野花,头上七七八八插着一头发钗。 然而,在姜齐看来,这些原本应是精致点缀的发钗,此刻却显得无比阴森。他不禁暗自思忖,这些发钗也不知是从多少无辜妇人的头颅之上夺下的,上面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未消散的血迹! 姜齐三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 只见那妇人走了两步,便斜着身倚着门,笑盈盈的说道:“三位客官,可是错过了宿头,误了饭食?且来歇歇脚,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那妇人虽是笑着,可姜齐却感到其双眼眉横杀气,眼露凶光,想必定是那母夜叉孙二娘! 尤其配上孙二娘那如水缸般粗壮的腰肢,手脚粗如鼓槌棒子,脸上的妆容浓厚得如同抹了一层腻子,两腮血红的腮红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惊悚。此时夜里见到她,真宛如撞见了索命的恶鬼一般! 姜齐三人也不搭话,先是在左近寻了系马桩,安顿好马匹,又刻意避开孙二娘,走到店里。只见店内只有一副柏木桌凳,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肯定不是正经酒肆。哪有正经酒肆里只有一副桌凳的?就好比后世的美容美发店里,连最基本的剪子和吹风机都没有,一看就透着古怪。 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解下行囊包袱,一同安坐。 这时孙二娘笑容可掬道:“客官要打多少酒?” 姜齐摇头道:“还要赶路,不便饮酒。” “可要吃肉?有上好黄牛肉!” 姜齐一指边上郁保四脚下,“之前山上买了野味,店家且仔细做了,不少费用。” 孙二娘暗道,在老娘这里,你酒不喝,肉不吃,那老娘如何下药! 不由脸上笑意僵了几分,又道:“哪有光吃野味的道理,也有好大馒头,正好配着野味!” 姜齐道:“我等自带了干粮。” 孙二娘脸上笑着,心中却是咬碎了银牙,寻思道:“这大头巾却不是作死,哪里来戏弄老娘!” “菜园子!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咱们家里来了恶客啦!”孙二娘这时候也不装了,横眉一竖,眼中杀气冷冽,“你个书生,来这里作死,你也不打听打听,奶奶在这里做的多大的生意!” “便是知道你这做的人肉生意,才来寻你!” 姜齐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抽出行囊中裹着的长剑,剑指孙二娘面门而去! “哪里来的不觉死的鬼!爷爷张青在此!”酒肆内院,一个汉子急慌慌的跑了过来,手持沾血菜刀,口中大喝,“好肉菜!还不赶紧死来!” 第41章 食人者也敢称好汉? 姜齐手中长剑挥舞,如疾风骤雨般把孙二娘整个罩了进去,任是孙二娘身体壮硕,可空手毕竟难敌利刃! 只听孙二娘口中咿呀一声,身子滚地葫芦似的往酒肆柜台滚去。 姜齐赶紧两步,还是被孙二娘躲了进去! “贼书生!看打!” 孙二娘口中叫嚷不断,躲在柜台后丢出不少零碎,酒瓶酒壶酒杯,兜头向着姜齐打去!那些杂物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凌乱的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 可姜齐什么人物,之前整日读书也不忘打熬筋骨,最近又随着周侗学习箭术,眼力身手更是上了一番台阶,面对那些杂物躲的毫不费力。 但是,姜齐哪里肯费时费力的和她耗着,见孙二娘躲着不出来,转身便向张青杀去!张青见此,吓得腿脚发软,刚才仅是郁保四和焦挺,就已经让他难以招架,此时又添了姜齐,他只觉自己死期将至。 “好汉!我夫妇二人也是江湖绿林同道,如今怎能厮杀一起!” 张青边抵挡郁保四手中厚背大刀,一边苦苦哀求,声音里带着颤抖。 “哪个鸟人于你是同道!”焦挺手中哨棒挥舞,向着张青胳膊猛地砸来! 张青咬牙忍痛,手中菜刀挥舞,护着周身要害,不时也抽冷着砍出一刀。 郁保四丝毫没有废话,举刀就砍,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砍刀对阵菜刀,郁保四哪里能让张青再多言! 一刀急于一刀,一刀快似一刀! 张青狼狈非常,哪里还有功夫开口,见姜齐也持剑杀来,不由怒道:“你个贼书生,俺夫妻在此开店过活,官府都不管,你插得哪门子手!管的哪里的闲!” 姜齐长剑猛然一刺,将张青持刀手背一剑刺穿! 见张青丢了菜刀,姜齐才道:“开店过活,我自不管,可不仅下药害人,还分肉吃人!更贩卖人肉!这般事情小可见了不管,良心上过不去!” “读书人还有良心?”张青捂着手背,躲开哨棒,口中嘲讽,“读书人哪里来的良心!不都被狗吃了吗!若有良心,俺张青何至于到此!” “当家的!跟他们废什么话!” 孙二娘从柜台后出来,一手一个纸包,持着丢向空中,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身后,“当家的!跑!赶紧跑!” 纸包炸裂,一包石灰粉,一包蒙汗药! 姜齐连忙眯了眼睛,捂住口鼻。 郁保四这呆头汉子还要睁大眼睛去瞧,被石灰粉整个蒙在脸上,一时间惨叫连连,焦挺只能是放过张青,回到郁保四身边防护。 “往哪跑!” 姜齐还要追赶,孙二娘瞅准时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发狂的母兽,用她那壮硕的身子狠狠撞在姜齐身上,同时藏在身后的匕首向着姜齐的侧腰刺去!“当家的!跑啊!” 姜齐察觉到危险,侧身一闪,匕首擦着他的衣衫划过。他顺势一个转身,左手砸在孙二娘手腕,孙二娘吃疼撒手后撤,姜齐这才拉开距离,眼中满是警惕。 张青向着孙二娘走了几步,又见孙二娘眼神凶恶,不由顿住,看看孙二娘,又看看姜齐,“浑家!我……我往哪里跑?” “唉!”孙二娘拎着柏木长凳,“你这汉子离了俺,也就是个鸡仔似的人物!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咱夫妇二人一同死在这里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姜齐见其夫妇情谊,也是不忍,但想到那些被吃掉的,也只能是咬牙下了狠心,“虽不知当年何事让你夫妇成了这般状况,但想必仇怨已了?” 张青恨声道:“你这贼书生,说的像吃定俺夫妇一般!死尚不怕,还怕跟你斗上一番?” 说完,张青从酒肆门口寻了一条扁担,持在手中,也有几分端枪持棒的样子! 孙二娘也持柏木条凳,护着自身,却跺脚道:“你这迂汉子,为何不跑?” “俺可是你家汉子,跑哪里去?”张青说着,手中扁担也是挥动起来,向着姜齐头部袭来。 姜齐挥剑格挡,长剑直接嵌在硬木扁担之中。 眼见剑回抽不得,姜齐直接撒手,用起八极拳对敌,拳来腿往,肘下肋侧,姜齐打的痛快,张青疼的厉害! “好汉!”张青一抖扁担,“好汉!” 此时,那衙役听到酒肆这边的打斗声,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搞什么鬼,菜园子,一会得给老子加钱……” 他刚踏入酒肆,就看到一片混战的场景,“是你?嘿嘿,细皮嫩肉,卖了也能赚个十几两银子!” 姜齐余光瞥见衙役,听他口中出言不逊,一时血气上头。趁着张青被自己逼退的间隙,姜齐捡起地上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衙役。那衙役还没反应过来,姜齐手中的匕首已经精准地刺进了他的咽喉。 衙役瞪大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嚣张,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喉咙里发出 “咕噜” 一声,便直直地倒了下去,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一片土地,他手中的包袱也散落一地,银锭滚得到处都是。 张青见此,惊得大呼,“那可是做公的!死在这里,俺可怎么跟知县交代!” “莫要多言!”孙二娘这边和焦挺打斗着,见张青还要说话,不由分神,“再不拼命,咱们一家就交代在此!” 焦挺可是家传的相扑手,手上功夫不弱,见孙二娘分神,便直接身子缩了些,扑身上前,双臂勾住孙二娘后脑,往怀中带去,脚下使了巧劲,顺着力道,将孙二娘摔在地上,手拧着孙二娘胳膊,膝盖压住她脖子! “好汉!”张青见自己浑家被制服,忙丢了扁担,跪在那里,口中不住哀求,“好汉!俺虽是害人性命,不过也都是走商的行人,一不害僧道,二不害江湖同道,三不害押解流放好汉,四不害读书儒生,何至于杀了俺夫妇偿命?要是必有一个偿命,还请拿了张青的命去!” “你个浑汉子!咱们夫妇,自当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孙二娘叫嚷着,“你这贼书生,要杀便杀的痛快些,莫要学官老爷折磨俺!” “保四!” “在!”郁保四这时已经用油洗了眼睛,虽不如之前,可也能行动。 “且先绑了他们!”姜齐皱眉道,“堵住二人口舌!莫要引来旁人!” 郁保四从酒肆屋檐下处寻了麻绳,将二人勾肩头抹后背四肢攒齐,系了一个杀猪扣! “请问你家郎君姓名?” “郓城梁山主人,姜齐!” “啊!”张青一愣,“可是救济无数灾民的水泊梁山?” “不然还有哪个?”焦挺这边也把东西收拾了,“你二人也是犯了俺家郎君的忌讳!不然又如何会将你们打翻?” 张青眼睛一转,对焦挺陪笑道:“梁山山寨名头响亮,我夫妇也愿上山坐把交椅!当个好汉!还望兄弟美言几句!” “好汉?就你等”焦挺冷笑一声,“俺家郎君眼中好汉,不是江湖中那般无故害人的歹人,也非剪径劫财的小贼!” “那如何才能算是好汉?”孙二娘问道,“莫非还得是什么占山为王的不成?” “要说好汉,俺家山寨有个叫关胜的,乃是武安王后人,相貌堂堂,武艺非凡,兵书战策也精通,还有一个好汉是叫王进的,原本八十万禁军教头,被奸臣冤枉,远赴边疆抵御外患,还有个神机军师朱武,一人之力引领少华山千余户一路至梁山,丝毫不乱,这般才称的上是好汉,你等?” “食人者如何敢称好汉!”姜齐这时脸色阴沉的走了出来,看着张青孙二娘,“你二人所犯恶行,人证物证皆在!咱要放过你们,才是天理难容!” 第42章 食人者,大恶业,入无间地狱 方才,姜齐踏入后院的菜人作坊,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来自地狱的画卷,令他毛骨悚然。 只见墙上紧绷着几张人皮,梁上悬吊着五七条人腿,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案板上,剁了一半的肋骨扇还残留着丝丝血迹,一旁则堆着断臂,断臂上的手指似乎还在无力地抽搐,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只这一眼,姜齐顿觉天旋地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喉头剧烈耸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呕吐之感涌上心头。 他不禁暗自思忖,若是那些村子里的人们知晓他们平日里吃的肉包子竟是这般制成,往后还有几人敢轻易吃肉?这份恐惧,恐怕会如影随形,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噩梦! “小哥!” 案板上躺着一个断臂头陀,听到有人进来,艰难地醒转过来。他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能拼尽全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求救的声音。 “大师稍等!” 姜齐见状,立刻割下自己的衣袖,迅速撕成布条,动作娴熟地系在那断臂的伤口处,先为其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随后,他又在锅底寻来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敷在断口处。此刻,既缺少医疗器械,又没有充裕的时间,姜齐深知,贸然进行断臂续接手术风险极大,当下只能先保住头陀的性命。 处理完伤口,姜齐又往头陀脸上喷了一口凉水,头陀这才缓缓苏醒,疼痛的知觉也随之恢复。他紧捂着断臂,咬着牙,愤怒地骂道:“直娘贼!贫僧行走天下,诛杀过多少匪寇贪官,今日竟因贪吃了几个肉馒头,着了这恶人的道!” “大师且暂时歇歇,小可前面还要处理那两夫妇!”姜齐也不打探,救了人便回转过前面。 “书生且慢,待贫僧收拾一番,也去看看!” 头陀挣扎着起身,取过桌上一个箍头的铁界尺,用仅有的一只手,艰难地穿着皂直裰。接着,他又找出度牒,小心地放进怀里,取下挂在墙上那串由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看着那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他久久伫立,眼中满是不舍与怅惘,最后轻轻叹了一声,“唉,贫僧之后,怕是只能做个打坐参禅的文和尚了!这两口肉吃的,忒不划算!” 那头陀独臂抱着双刀,踉跄几步,到了前面,听姜齐在那说道:“食人者如何敢称好汉!” 那头陀点了点头,刚要称赞,又听闻姜齐说,“你二人所作所为,人证物证皆在,咱要放了你们,才是天理难容!” “小哥此言不错!” 头陀已然恢复了些许精神,大步走进来。他本想双手合十,奈何断了一臂,又想单手竖掌,可怀中还抱着双刀,无奈之下,只能躬身行礼,“贫僧平凤岭少林分院广惠,谢过小哥救命之恩!” “大师客气了,”姜齐回了一礼,“不知大师打算如何处理这夫妇二人?” “杀了便是!” 广惠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你这僧人!”张青怒道,“你看你脖子上挂的数珠,俱是人头骨所制,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破戒僧,如何安稳的说俺们?你那经文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嘿!” 广惠恶狠狠地笑道,“贫僧不仅杀人,还专找恶人去杀!这数珠里的一百零八条性命,贫僧敢拍着胸脯,跪在佛祖面前说,俱是无恶不赦之徒!你杀那些行商,可问过他们该不该死?” “你!”张青语塞。 孙二娘一翻白眼,“杀便杀了,哪里废话,只求将我夫妇埋在一处!” 姜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取过郁保四手中厚背腰刀,站在两人身后,“佛经说,食人者,大恶业,入地狱道,堕无间地狱!你二人同去,也能缓解无间地狱之苦!” 话音刚落,姜齐手中刀光一闪,张青的头颅瞬间飞起,那瞪大的双眼,还死死地盯着孙二娘。 “当家的,前面等我,莫要乱走迷了路!”孙二娘盯着张青头颅眼睛,平静地说着,就像是寻常时嘱咐离家的丈夫一般! 姜齐再次手起刀落,取了孙二娘性命! “阿弥陀佛!”广惠放下双刀,也不嫌弃地上喷洒的血迹,直接坐在地上,宝相庄严,双目低垂,口中低声诵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半晌,经文念过,广惠才道:“小哥如何处理这酒肆?” “先将这二人埋了,至于这里,本是该一把火烧了。”姜齐道,“可这里地处荒凉,咱们前脚走,若是旁人后脚占了去,又是一家黑店,这哪里能根除?不如给了周围猎户,让他们打理!” “也好,贫僧如今挥不得双刀,可简单打扫也能做到,三位小哥先歇着,贫僧收拾就是!” “哪能劳动大师!”焦挺笑道,“俺还有力气,傻大个子也没出力,他可是身大力不亏!” “俺去挖坑!”郁保四也知道自己刚才打斗没出力,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请缨道。 三人分工明确,姜齐收尸,郁保四挖坑,焦挺打扫后院痕迹。 只是郁保四挖了几下之后,便恨声道:“郎君且看!” 姜齐回头望去,只见郁保四在大树下挖了几锄头,便翻出了一颗颅骨,那颅骨在火光下泛着惨白的光,空洞的眼窝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这还有!”郁保四干脆翻起了地,树下不大点地方,至少翻出了百十颗头颅,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宛如一座阴森的白骨冢! 这边动静自然惊动了里面的焦挺广惠,两人出来的时候,也是面色阴沉。 “真是地狱也莫过于此!”广惠咬牙道,“这是何等丧心病狂!贫僧走过不少地界,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男女!” “也是开了眼了!”焦挺脸色惨白的摇着头,从随身的水囊里取水漱口,“真是万幸,小人之前没走过这条路,否则,便凭小人这身肥肉,还不知道落在谁的肚子里!” “行了!”姜齐皱眉道,“再寻个地方吧!这树下也别挖了!” “这树能长成这般,也是不知喝了多少血!”广惠摇头道,“贫僧还是超度一下这些亡灵吧!” 姜齐也静静地坐在一边,思绪万千。他不禁想起水浒中那些被称为英雄好汉的人物,今日这番经历,让他深刻地明白,英雄未必都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也得看站在谁的立场,行的是什么样的事! 一番折腾,天色大亮,路上也开始有了行商赶路的车马行人。 只是这十字坡中,却冒出了一阵阵的青烟。 几个打猎的猎户看了过去,俱是摇头,不敢细看。 “不对!”其中一个细心的说道,“之前菜园子那烟也就片刻就冒完了,今天怎么烧了这么许久!” “许是遇到了大队人马?” “大队人马经过,咱们会不知道?再说,就张青那老鼠胆子,他敢谋划大队人马?” “那这是什么情况?总不会是踢到了铁板?要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以后……” 老猎户一脚踹了过去,“莫要多话!好好打猎就是!” 年轻的猎户揉着屁股,委屈道:“只是可惜了肉食!” 第43章 我柴家不配啊 梁山之上,原木色调的聚义厅质朴而不失庄重。 厅内,一张雕工精细却空着的主座位于正中。 主座两侧,吴用和朱武分坐左右首,神态自若却又隐隐透露出对局势的掌控欲。下方依次坐着裴宣、邓飞、孟康、关胜、郝思文、陈达、杨春等一众好汉,他们或神色专注,或若有所思。 “咱们这梁山山寨,近来可是越发兴旺发达了。只可惜,郎君外出未归,没能亲眼目睹这繁荣之景!” 吴用率先打破沉默,手中羽扇轻摇,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还得好好感谢朱军师带来的两千多人马,有了他们的加入,咱们这寨子才得以迅速发展壮大,初具规模啊!” “吴兄过誉了,” 朱武连忙谦逊地回应,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神情,“人是来了,可若不是吴总管殚精竭虑,精心管理,又怎能让大家各司其职,此皆吴总管的辛苦!” “咱俩就别互相吹捧了,”吴用笑着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只是如今人口仍显不足,且具体该如何安排,还得等郎君主意,咱们可不能越俎代庖。” 朱武闻言,深以为然,点头称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虽为家将,深受姜齐信任,可毕竟入山寨时日比吴用稍短,被吴用点醒这一句,倒也坦然接受,毫无怨怼之色。 厅下众人,反应各异。几人有听懂的也有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俱是不言。 裴宣出身衙门,一眼便看穿了吴用话语背后的深意,只是他主管刑罚,与吴用并无利益冲突,便选择沉默不语,神色平静如水。 邓飞,孟康也是在官场厮混的,哪里能不懂?只是和吴用亲近,也不多言。 关胜和郝思文初来乍到,虽对这微妙的权力之争看在眼里,心中不满,却因客居于此,没有贸然开口的立场,只能暗自隐忍。 偏偏有立场的陈达和杨春,这两位江湖厮杀出身的汉子,对这背后的话语权之争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短短几句话,已然定下了众人的先后顺序。 一番交谈后,吴用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梁山寨子里近来的各类问题,将任务明确分配,要钱的去找老管家,要人的找朱武,要器械的找孟康,随后众人当面对接,各司其职。 关胜和郝思文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他们原以为这里会如官场一般,充斥着扯皮推诿之事,却没想到,整个梁山的工作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安排得妥妥当当,高效得令人咋舌。 这可是平日里在官场十天的工作量啊!两人初来乍到,便被梁山众人的高效深深震撼。 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吴用微微一笑,解释道:“小生不过是学着郎君的样子去做,平日里的小事,直接找到负责之人,该是谁的责任就找谁,该谁做的工作便放手让他去做。每十日相聚一次,交流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探讨解决办法,在场众人共同商议如何解决,多久能解决,这些都由咱们山寨的刑房总管裴宣详细记录,做到有迹可循,有法可依。” 裴宣闻言,摆了摆手,神色庄重严肃,正色道:“这记录文档一事,本是孔目之责,裴某只是做顺手了而已,严格来说算是越权。只是如今山寨人员紧缺,实在无人可用,只能由裴某暂代,若日后有合适人选,裴某必定让位。” 关胜出身河中府蒲东,早闻京兆府铁面孔目裴宣的大名,原以为他已流放身死,却不想在此相遇。又听裴宣所言,再结合吴用之前的话语,关胜心中猛地一紧,暗自思量,自己还是小觑了那姜齐。原以为他不过是想落草为寇,等待朝廷招安,可看眼前梁山的种种布置,井然有序,分明有着长远规划,绝不像仅仅奔着招安去的。 关胜正欲深入思考,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即便如此,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刚刚触及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报!吴总管!沧州柴家商船已经到了金沙滩!” “速去迎接!” 吴用立刻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转头对朱武道,“朱军师,还请安排人手搬卸粮草!让大家看看,跟着咱们梁山,至少不用担心饿着肚子!” 随着朱武下去安排,吴用也是赶紧整理了一番服饰,略微激动的带着山寨众人去迎接柴家。 柴皇城站在船头,目光望向热闹非凡的梁山码头。 码头上,虽只有几百人,却人人精神抖擞,面色红润,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他们口音各异,却都手脚麻利地忙碌着自己的活儿,有的帮着渔船收拢鱼获,动作娴熟;有的在岸上修补渔网,手法精细;还有几十个正搬抬木料修整码头泊位,分工明确,秩序井然。 “这姜齐确有过人之处!” 柴皇城心中暗自赞叹,一个未经世事的读书人,竟能将这些人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若入朝为官,足以胜任一个小县的县令之职。柴皇城微微点头,心中对姜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来者是柴家哪位贤达?”吴用领着众人来到码头时,见船头站立的老者面生,不由开口问道。 “老朽柴家柴皇城。”柴皇城目光扫视一圈,见来者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开口说话的书生自己倒是见过,可那姜齐却不见踪影,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是瞧不起我柴氏? 想到这里,柴皇城微微一震衣袖,眉头轻轻皱起,但礼仪不可废,随即下得船来,故意对着吴用拱手说道:“老朽远道而来,见梁山日益繁荣,姜寨主果真是大才啊!” “小生名唤吴用,在此相迎,可惜寨主如今不在寨中,无法与柴老先生畅叙。”吴用略带尴尬地拱手回礼,用羽扇半遮面部,“若柴老先生不赶时间,可稍作等候,想必寨主不日便会回返。” “也怪小老儿来的仓促!”柴皇城呵呵一笑,将此事揭过,一指船上,“如今粮草已经运到,何时可卸船?” “即刻便可卸船!” 柴皇城向几人身后看去,面色不由一怔! 只见,五人一列,十人一纵,五十人一个方队,整整五个方块,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子,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向着这边跑来。 “立!正!” “咵!咵!咵!咵!” 四声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彻码头,如同战鼓声响,震人心魄,队伍瞬间停止。 “整理队伍!” “向右看……齐!向前……看!” “哆!哆!哆!哆!哆!” 细密而整齐的小碎步响起,队伍愈发整齐,宛如精密机关中的零件,严丝合缝。 “吴总管!应到二百五十人!实到二百五十人!听总管安排!” “搬卸船上粮草!” “是!” 二百五十人,整齐有序地按照队列上船,没有丝毫混乱。更令人惊叹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人张嘴说话,甚至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严肃而专注。 柴皇城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惊呆了,下巴都快掉落在地。 这真是梁山这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莫非是赵官家安排的班值禁军,来捉拿我柴皇城? 可转瞬之间,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柴家何德何能,怎能配得上这般精锐? 这般兵卒,理应是在献俘太庙时,接受万民敬仰所用;理应是在辽国来朝时,彰显国威所用。 如今却窝在这区区梁山,难道仅仅是为了给柴家一个下马威? 柴皇城想到这里,不禁满面通红,自己柴家哪有这般分量,能让如此精锐为之一动? 第44章 石碣村整体迁徙 梁山码头,柴皇城站在船头,望着眼前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梁山士兵,脸上的惊愕之色愈发浓重,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手中的拐杖不自觉地在甲板上轻敲,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惊愕的不仅仅是柴皇城! 还有吴用等人,尤其是兵法传家的关胜! 一个以大将为目标的武人,他深知一点,即便是自身武力是十人敌,百人敌,自己智谋无双,兵法学到万人敌,可到战阵之上,真的要看的,还是双方士气高低,兵卒厮杀! 故而关胜看到如此好兵,就像是看到了自家祖上那柄神兵利器,看到自己如今所乘赤兔宝马一般,双眼放光! 关胜此时哪管其他,大步流星走到领头那人身边,略显唐突地问道:“这位好汉如何称呼?某家来到山寨多日,竟未与好汉谋面,实在以为憾事!” “小弟唤杨林,江湖诨号锦豹子,关胜哥哥的威名小弟却早已知道,只是后山严谨,无故不得出去闲逛,怠慢了哥哥,小弟这里赔礼!”杨林拱手回道,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待等闲暇,定要用好酒赔上几杯!” “某家哪有什么威名,”关胜连连摆手,听闻对方姓杨,不由小心试问道,“不过是祖上余荫而已,不比杨林兄弟,有如此大本事!能练一手好兵,想必是令公家学?” “呃……”杨林此番却是尴尬,他也想有个祖先依附,奈何,此杨非彼杨,只得干笑几声,“实不相瞒,小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哪里能攀附到杨老令公那里?” “兄弟莫要诓某家,”关胜又小声道,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探寻,“练兵的本事乃是机密,莫说外传,便是家中不是嫡子,都不得学这般本领,兄弟若非令公本家,如何得这般大本事?” “啊?”杨林闻言一惊,瞪大了眼睛,转头紧紧盯着关胜,“果真如此?” “不敢虚言!” “唉!”杨林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感慨,“寨主待我甚厚啊!” 杨林见关胜不解,便指着那些兵士道:“如此精兵,本是寨主之前打下的根基,小弟和邓飞哥哥跟着寨主学习,寨主出门之后,小弟和邓飞哥哥便一起负责训练,双方半月一轮转,此中种种技艺,皆是寨主传授!” “啊?”关胜真真是吃了一惊,那姜齐还有这般本事?自己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郝思文拍了拍关胜胳膊,“兄长,吴总管要设宴款待柴老丈,咱们去吗?” “去!为何不去?”关胜拉着郝思文落后众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期待,低声说道,“这姜郎君既然有如此本事,文能安民,武能保靖,人员可以善用,既然如此,真要能搏上一搏,得一场出身,关某又何惜此身!” 东平湖,石碣村。 村口小路上来了一个奇怪组合,三个俗家人带着一个独臂头陀,慢慢悠悠的一路前行着,正是姜齐一行人。 原本头陀广惠想着和姜齐三人在十字坡就告别,可耐不住自己身子未大好,只能跟着姜齐一同前行,到梁山暂住。 此时的东平湖,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石碣村就静静地坐落在湖边,然而,姜齐一路走来,却发现村子里异常安静,与记忆中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心中不禁奇怪道:“这石碣村之前虽然人也不多,可今日怎么如此萧条?” “之前俺来的时候,这里确实热闹,那三阮兄弟也热切的很,怎么几个月的时间,村子都要荒了?” 头陀广惠也皱眉,寻了一个道旁的草房小院,隔着院墙往里看去,“那院墙也整齐,院内荒草看着初生没多久,想必离开时间不长,且农具都在,不是逃荒。” “莫不是村子遇了什么难处?”郁保四低声说道,“当年俺们村子交不起税,就整个村子的人都躲山里去了。” 广惠摇了摇头,“不清楚,之前没听说朝廷又收什么税了。” “许不是朝廷征收,是郓城衙门里的官自己要收的呢?”姜齐轻叹,遥指湖岸边的大棵大柳树,“那里之前是个酒肆,阮家二哥常在那边休息,咱们过去看看,若是遇到了,也好问个情况。” 几人略一驾马提速,片刻便到了酒肆门口。 只见如今的酒肆一片破败之景,门口杂草丛生,那些荒草肆意生长,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道路。 挂着的酒字幡旗被风雨侵蚀得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窟窿,在微风中无力地飘动着。整个酒肆的茅草顶棚被吹散了不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房梁,阳光透过千疮百孔的房顶,斑驳地洒在空荡荡的酒肆里,平白增添了几分萧瑟与凄凉。 “可是姜郎君?” 外面湖上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姜齐听着声音熟悉,回头想着是谁,就见一个小船从湖中芦苇荡中破水而来! 逆着光,姜齐便是手搭凉棚也看不真切,只得唤道:“可是阮家五哥?” “正是兄弟!”阮小五哈哈笑道,声音爽朗,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姜郎君如何到了石碣村?莫非山寨如今还缺了鱼获不成?” “只是在外出游久了,回寨途中看望一下阮家兄弟,”姜齐帮阮小五系好渔船,问道,“五哥,这石碣村怎么成了这般状况?可是受了什么难为?” “唉!咱们相聚是好事,不提这窝心的事情!”阮小五一摆手,也不说什么,只是笑道,“如今俺们村子都搬到了梁山居住,算是你这地主的佃户了!不知东家给俺们石碣村定个什么租子?” “五哥莫非为难我?”姜齐摊开双手,“吴学究你也认得,他为人如何,你岂不知?若是进项还好,若是出钱,那还不是用刀子剃肉一般?佃租一事,吴学究说了算,我不便多言,只是总体不过是三成左右,鱼获也不收取,自是公平买卖,五哥自可放心。” “能在你这里得了话,俺家才能安心。”阮小五哈哈一笑,“来来来,先上船,俺带几个兄弟去梁山!” 姜齐几人上船之后,将马匹系在柳树之上,焦挺留下看护,之后再让人用大船来引渡。 上得船后,姜齐看了一番,打趣笑道:“看阮家兄弟如今这般过得精细,怕是已经成家了?” “唉!哪里成家了,不过是自己过日子,活的精细些。” “不对啊,之前小可给七哥些许银钱,便是给五哥娶亲用的,莫非七哥赌了钱,赔了进去?小可并未听闻七哥有耍钱的毛病啊!” “郎君可莫要如此说小七,他若听了自己受此冤枉,还不得自己剜了心给你看个清白!”阮小五急忙摆手,神色认真地说道。 “那是因为何故?”姜齐正色问道,“那银钱虽不多,可供五哥娶亲成家应是足够,若是被人诓骗了或者抢了去,那小可必然追究!” 阮小五苦笑,脸上的神情愈发苦涩,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非是被人诓骗,实在是说不清楚!那插翅虎雷横郎君也是知道,一个都头,我等三兄弟如何跟他去辩解,也罢!俺就一个光棍的命,有钱也守不住!还是索性自己过的爽利!” 第45章 大孝子雷横 湖面之上,微风轻拂,船桨划开水面,泛起层层水花。 姜齐坐在船头,眉头轻皱,听阮小五提及雷横,心中满是犹疑,“这插翅虎雷横我素知晓,和都头朱仝也是至交好友,平日里也不曾听闻有什么恶事,如何抢了你定亲的银钱?” “俺也知晓他雷横平日为人,这才说自家没有娶妻的命数,”阮小五干脆停了船,一屁股坐在一边,伸手摘下范阳笠,脸上满是苦涩笑意,“郎君不知,那雷横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奈何这般好汉沾了赌瘾,那日俺去赌坊耍钱……” “暂住!”姜齐笑着指点阮小五道,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又有一丝审视,“五哥,小可素来佩服你阮家三位兄弟,凭地义气,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今日又如何肯用言语诓我?” “如何诓骗郎君了?”阮小五眼睛瞪大,满脸的憋屈,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仿佛公堂上喊冤枉一般。 “之前你明言于我,说未曾去赌,怎地片刻不到功夫,又说去了赌坊?” “这……”阮小五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莫不是你去耍钱赔了进去?”头陀广惠皱眉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若是如此,便没什么可说!” “你这出家人,若是俺阮小五赌钱赔了,哪里有脸面在郎君面前提及?”阮小五猛地跺脚,脸上写满了焦急,“俺那日想去耍钱不假,不曾想,俺还没下注,手中银钱便被雷横夺了去!这若是俺下注输了,那是俺手气不好,你个头陀去这郓城周边赌坊打听去,俺阮小五的赌品,谁人说过不好的?” 姜齐好奇心起,那雷横虽说贪财了些,可都取之有道,断不会强要,只会收些孝敬,故而不是缺钱的人物,那何必抢了阮小五的银子? 姜齐问道:“那五哥你怎不去找雷横去要?” “怎没去讨要!”一说到这里,阮小五紧咬着牙,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那雷都头也是蛮横人物,见俺去要,便挥拳来打,他本就铁匠出身,又在陆上,俺十分本事才用出三分,没奈何他不说,还被他冤枉成了窃贼!” “他说这话可有凭证?无凭无证说人盗窃,这不是坏人名声!” “可不话说!”阮小五一拍大腿,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抖动起来,“那雷横只说他自己丢了银子,见俺用这大银,说俺便是打十年的鱼获也换不了这般多银钱!若非是雷横老娘带病给俺求情,俺此时不定被关在哪个牢城营里了!” “原来如此!”姜齐一拍手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想必雷都头是为了带他老娘求医问诊,才出此下策!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手头略紧,应该是想要找赌坊周转,但见了五哥手持大银,哪个还需墨迹,直接按个名头便夺了去!” “他这人!”阮小五恨声道,双手握拳,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着实没道理!他是孝子,俺便不是?俺怕老娘知道了担心,这些日子都是躲在船上度日,还要烦劳嫂子收拾……” “好你个小五哥,嘴里愈发的不说实话了,之前还说是五哥自己收拾!” 姜齐指着阮小五哈哈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揶揄,便是头陀广惠也是摇头暗笑,直把阮小五笑的面色通红,起身自顾摇橹驾船去了,他的背影都带着几分窘迫。 “五哥稍后回家便是,小可再送五哥十两银子,不过这次银子可不能给你们兄弟,而是要亲手交给老娘,小可方才放心!” “咦!”阮小五撇嘴道,“哪能还让郎君破费,这要传出去,俺阮家兄弟还怎么做人!不成,说啥也不成!” “那不如直接给五哥一个浑家?”姜齐笑道,“咱们梁山这段时日进了不少人家,其中若是有贤惠的,定让人给五哥说个大媒!” “嘿!真有这般好事,定不能忘了俺家小七!”阮小五急忙笑道,“俺家老娘如今就愁小七婚事!” 郓城县内。 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行人熙熙攘攘。 酒楼之中,酒气弥漫,喧闹声此起彼伏。 朱仝看着喝闷酒的雷横,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那医生如何说的?” “已然尽力!”雷横苦闷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说是老娘身体亏空严重,若是进补,恐需大药,且身体虚弱又吸收不得药力,若是循序渐进,入不敷出,最后还是没得治!” “可寻了其他医家?”朱仝问道,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满是关切,“咱们兄弟皆是在郓城周边活动,哪里认得什么名医,若按我说,兄弟可去知县衙门问问县尊,看他可知哪里有名医!” “已然问了!”雷横气苦,双手抱头,身体微微颤抖道,“人县尊口中说的都是东京汴梁里与达官贵人诊治的御医,这般医家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郓城县里,给我一个小小都头的老娘治病?” 朱仝看着雷横比量的手指,一拍额头,“你莫还忘了一人!” 雷横知朱仝比自家主意多,仗着性子好,也交往的人面广阔,不由急忙问道:“谁?” “咱们县中出名的那位!”朱仝轻捋美髯,“找他询问,定能知道名医下落!” “可是宋江宋押司?”雷横摆了摆手,直起的身子又塌了下去,仿佛被抽去了脊梁,“咱们兄弟在郓城当个都头厮混,这宋江别看江湖名声渐起,可他又认得什么名医?” “哪个说那黑厮!”朱仝一指梁山方向,“某家说的是那位姜齐姜郎君!” “他?” “对!便是此人!”朱仝道,“这人有进士功名,之前听闻又去了外地游学交友,这文人交往和咱们武人不同,和江湖人也更不相同,定是会呼朋唤友,说些文人轶事,其中内容比之咱们武人喝酒比武论交要宽阔的多,比江湖人胡乱吹捧更真实的多!” “兄长如何知道?” “之前县令带我去知府处赴宴,有幸见识了一番!”朱仝道,“此刻趁着有空闲,咱兄弟二人去趟西溪村,讨老太公一封书信,也好和姜郎君分说!” 雷横一直知道朱仝胜过自己许多,不想一件让自己千头万绪的事情,在朱仝口中,竟是如此简单的有了方向。 忽的想到一事,雷横不由顿住,“兄长可记得之前我向兄长借钱一事?” “小事而已!有钱再还不迟,如今先去西溪村要紧!” “兄长且慢!” 雷横这才将那日自己如何走的急丢了银子,又如何夺了阮小五的银钱一事和盘托出,只听的朱仝眉角直跳。 “且不说那阮氏兄弟如今住在梁山之中,”朱仝回忆道,“之前看那姜郎君为人,似乎对那兄弟三人格外青睐有加,你这得罪了他们……” “唉!”雷横瞪起虎目,眼中满是决然,“若是那姜齐真的认识名医,能救俺老娘,便是让俺雷横跪下磕头又能如何!” 第46章 三杯酒 暮色笼罩着梁山,聚义厅内灯火摇曳,暖黄的光晕在空气中跳跃,将厅内的热闹景象映照得格外清晰。 厅中,不少人还在酒杯交错,开怀畅饮,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酒香与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聚义厅。 不知何时,主位上竟多了一个端坐的书生! 醉眼朦胧的陈达突的一个机灵,指着那书生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坐俺梁山的主位!” “陈教头好大的威风啊!” 坐在主位的书生不是旁的,便是姜齐。只见他话音一落,脚下立即迈出几步,步伐沉稳而有力,转瞬便到了陈达跟前,一拳打在陈达腹部。这一拳力道恰到好处,只把陈达满肚子酒水打的吐了出来。 “可清醒了几分?”姜齐冷哼说道,“咱自金沙滩上了梁山,一路通行,转到聚义厅后面,竟没有一个巡逻的壮丁!也不见哪个站岗,哪个放哨!若是来的是个小贼,见你们宴饮,不管是下了蒙汗药也好,下了剧毒迷烟也罢,之后咱们这寨子里可还能留下活人?” 姜齐巡视一圈,见宴上诸人都是尴尬之色,突的暴喝出声道:“陈达!” “到!”酒已醒了大半的陈达几乎是本能的笔直站立身子,双手并拢贴着裤子,略微昂头,硬是打起精神地回应。 “命!陈达任梁山巡防总管!负责梁山之内巡逻,检查,岗哨,暗哨!” “是!”陈达此时身子紧绷,酒已全醒,听了自己的任命心中不由多了些忐忑,这些东西他可不懂,如何安排?但是来了梁山所学第一课,便是遵从命令,为了记住这个,陈达可是没少被杨林收拾! “我不管刚刚陈达如何发现的我,既然他陈达可以发现我,诸位好汉如何不能发现?”姜齐笑了笑,走到酒桌之前,给自己倒了三杯,先是看了一眼柴皇城,“有客人前来,咱们梁山自然不能怠慢,酒宴当然是要摆的,但也不能一场酒宴下来,整个梁山都瘫了不是?我既是梁山山寨之主,也不能扫了兴致,不过喝酒之前,咱们得先酬劳一番功臣,第一杯酒!” 刷! 那些被姜齐军训过的兵士立即端杯站了起来。 旁人见他们站起,自是也慢慢跟着,便是柴皇城这边的水手,这时虽然不知为什么,却也收声站立,不敢懈怠。 最后连柴皇城也持杖站立。 姜齐道:“第一杯酒,敬咱们得吴总管!” 姜齐将酒杯朝向吴用,“小可初入梁山,千头万绪,惟有依仗吴总管不辞辛苦,忙前忙后,打理梁山事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吴总管这就是咱们梁山的参知政事!大家说,这杯酒,该不该喝?” “该喝!” 江湖上厮混的汉子不知道啥是个参知政事,只知道是个不小的官,可架不住这里有知道的啊! 不说此时双眼微眯的柴皇城,目瞪口呆的关胜,只说听了这话的吴用,这时候只觉喉头发紧,眼眶发红,一颗心跳的似鼓点般,见姜齐和自己碰了杯,不禁哽咽,“学生,尽饮此酒!” 说罢,吴用长袖掩面,伴着眼泪,将酒水饮尽! “吴用此生,只这杯酒,才喝出滋味来!” 姜齐拍了拍吴用后背,举起第二杯酒,这杯酒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朝向梁山众人,而是朝向了柴皇城。此时,梁山外的夜风吹过,吹动着聚义厅的帷幔,也带来一丝凉意,“人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山寨人越来越多,这只凭咱们这点土地种出来的够谁吃的?总不能让那些人在外面挨饿,到了咱们梁山还挨饿,这不白来了吗?” 下面众人闻言大笑不已,这话说出了那些跟着朱武来梁山的人的心声。 为什么来?很简单,吃饱饭! “这第二杯酒,小可便是要敬柴氏!为我梁山运输粮草之功德!”姜齐说完,也和柴皇城碰了一碰。 柴皇城笑了笑,面上古井无波,“柴氏财少力弱,能帮的不多,这粮食运输,柴氏能帮自然会帮!” “如此就很好!” 双方对视一笑,满饮此杯。 “第三杯便是敬咱们神机军师朱武朱军师!”姜齐端着酒杯道,“为什么敬他?没有朱军师,咱们梁山能有这般热闹?天下事,以人为本!这梁山再好,没人,也是一文不值!所以,咱们得敬朱军师一杯,是他给咱们梁山带来了生机、人气、以及活力!” “满饮!” “满饮!” 柴皇城坐在一边,看着眼前一切,将姜齐和自己的侄子柴进放在一起比较,看着姜齐穿梭在各个兵士之间,勾肩搭背,说着浑话,偶尔还踢这个一脚,拍那个一巴掌,又借着兵士和新来的民户打成一片,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三句,竟是一副混熟的样子! “天下事,以人为本!”柴皇城轻叹一声,“就这一句话,我那侄儿早晚要给此人牵马坠蹬!” 在外面转了一圈的姜齐,回到了主桌,坐在柴皇城身边,说道:“柴老丈可见梁山之船了?” 此时,圆月初升,月光如水,洒在梁山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梁山的船只静静停靠在岸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早已见到,虽不大,但行走黄河,已经足够。” “既然如此,”姜齐笑道,“那便让这些船跟着柴氏走上几趟,船老大虽然熟悉水路,可是却不知商路,也不求指导他如何,只求能让他熟悉东京汴梁至梁山的水路便可。” 柴皇城眼睛一怔,“贤侄!莫要说笑!” “哪里说笑,”姜齐见柴皇城这般,失笑道,“老丈莫误会,只是其中有些生意需要船东夜晚行船,白日里总归不便。” 柴皇城虽是听姜齐如此说,可是眼中狐疑依旧不散,“仅是如此,那老夫便帮上一帮!” “如此便多谢了!” 最后姜齐走到陈达身边,“可还疼?” “郎君这拳头,分寸的很,多了一分会吐血,少了一分吐不出酒。”陈达讪笑一番,“小人也知郎君抬举,可惜小人不会巡防……” “朝那看!”姜齐给陈达杨春二人朝着关胜方向使了个眼色,“关胜,蒲东巡检,明白了?” “哦!”两人恍然大悟! “再一个,关胜武艺高强,还善兵书战策,若是学到一些……” 杨春陈达相互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关胜那桌,不多时便和郝思文凑在一起,说些江湖趣事,华州府和河中府故事,几人关系眼见的亲近了许多。 “吴总管,可知兖州有个高平山?”姜齐转头看向吴用,此时聚义厅内的喧闹声依旧,人们还沉浸在宴会的欢乐中,而姜齐却已经开始着眼梁山的未来布局,“我之前启蒙恩师给咱们推荐了一个大才,如今正隐居于高平山。” “不知那高人名姓?” “唤作孔厚,如今正在追随他的师傅陈念义学习医术。” “那不知请来之后,寨主要如何安排?”吴用仔细问道。 姜齐把吴用的小心思看的通透,这人是深怕孔厚夺了他的位置,也不回应,只是看了外面嘈杂的环境一眼,“吴总管,叫上老管家,带着咱们的户册,账本,咱们该盘盘家底了!” 第47章 一对双生子 天色渐暗,梁山聚义厅内灯火通明,热闹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空气中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和众人的欢声笑语。姜齐加入时,席面进度已然过半,他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吴用悄然退场。 不久之后,柴皇城也带着自家的船工回到了船上。 此时,船舱内的灯光昏黄而摇曳,柴皇城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深知,此次回到沧州,与侄儿柴进商议如何对待梁山和姜齐,关乎柴氏家族未来的兴衰。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方势力,以后会发展成什么规模,是被宋室剿灭,还是割据一方,或者为王前驱,甚至亿万之一的成了事,这都说不好。 柴皇城在船舱踱步犹疑,他实属想不明白,这姜齐如何敢有反心? 不止柴皇城,关胜和郝思文同样想不明白! 两人躲在别院客房内,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兄长!若是……”郝思文沉吟半晌,还是咽下了那半句话,只因关胜死死盯着他。 “某家从不做背义之举!”关胜低声道,“姜郎君并未对某家不义,反倒有恩情,某家若是拿他性命染了一身官袍,兄弟,关某到了九泉可无脸面了!” “若是梁山真的竖起造反大旗,兄长又如何自处?” “某家也在犹疑!”关胜长叹道,“好好一个读书人,何苦到了这番地步?” 另一边,姜齐坐在账房内,眉头紧皱,看着手中杂乱无章的账本。账房里光线昏暗,一盏孤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下的阴影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老管家苦笑道:“小郎君,小老儿如今都快六十了,一辈子兢兢业业的在咱们家里,这账簿一直如此啊!” “当年我也是给咱家当过几天账房的。”姜齐合上账本,“之前留下的复试记账法子你们说难,后来用了衙门里的四柱记账也可以,可是怎么到了您这里,又成了流水账了?” “下面人哪里懂什么四柱账,”老管家心中无尽委屈,“这账还是小老儿自己去找的他们要的条子拼凑的,若非后来朱武小子来了偶尔搭把手,小老儿可是得累死这账房里!” 姜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沉思片刻,明白梁山人员大多来自赤贫阶层,文化水平极低,别说复杂的记账方法,很多人甚至连字都不认得。 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短期来看,只能先挑选一些有一定基础、较为聪慧的人进行集中培训,让他们掌握基本的记账方法,以解燃眉之急。长期而言,需要在梁山上建立起一套教育体系,不仅教授记账等实用技能,还要普及文化知识,提升整体人员素质。 吴用见姜齐皱眉,很自然的一摇羽扇,“郎君,此处是山寨,并非是郎君之前所在的太学,也非之前郎君所遇之人!” 姜齐一拍脑门! 之前姜齐所在环境,皆是读书人,便是史进,家中也有里正老太公催着他读书,而梁山之中,皆是乡野赤贫之人,之前便是图个饱腹都难,说什么识文断字,加减乘除,更是妄谈! “还得是吴总管提醒啊!” 想清楚差距,姜齐也只能是再把朱武、裴宣喊来。账房内,四人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桌上堆满了账本和纸张。 姜齐算账,吴用复盘,朱武推敲,裴宣记录。 四人一番通力合作,倒是把账算的明白,可是看到那些支出赤字,四人也不免有些头疼。 吴用心中就像是刀扎一般,“郎君,该省些花费,像是饭食上,咱们也该收收口子。” “万万不可!”朱武立马拦住,姜齐不在,他还不敢和吴用唱反调,可姜齐来了,那就得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些难民至此,为的便是一口饱饭,若是咱们朝令夕改,失了信义,之后传了出去,梁山何以立足?” 裴宣默然站在一边,钱财一事他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只是突的想起一人,“郎君,裴某有个同窗,是个落地举子,平日极善术数,如今在潭州暂居,不如裴某写封书信,请他至此?” “潭州人,极其善术数?”姜齐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莫非是神算子蒋敬?” “郎君如何知晓他姓名?”裴宣瞪大眼睛,惊诧出声,“其人平日名声不显,之前并未有什么名号流传,若非之前裴某和其同窗些时日,也对其没什么印象。” “只是偶然得知,只是仅仅送信,是否有些潦草?”姜齐可是知道黄门山几人的才能,只是此刻却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在黄门山落草,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各个都是人才啊! 裴宣笑了笑,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我与蒋敬乃是同窗,只是他性格清高,不喜官场争斗,也厌倦了世俗的纷扰。之前他曾与我提及,空有满腹才学,却无施展之地,士人皆重文章轻术数!梁山虽是草莽之地,可郎君重视,求贤若渴,加之我在信中说些郎君旧事,只求郎君许他一展胸中才能,想必他定会心动。而且,我与他情谊深厚,他也不会轻易驳了我的颜面!” 次日,早上的阳光洒在金沙滩码头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柴皇城看着船舱里码放整齐的货物,便和姜齐告别。 姜齐带人一路将其送至金沙滩码头,同时委托其将裴宣的信使送至潭州附近。 这边两人还在叙话,就见一艘小船,疾驰而来,待众人看清船上人员后,不由惊讶。 “兄长何时离开的?”姜齐转头问道,结果话一出口,就是一愣,那关胜分明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相像之人!”柴皇城到了这般年纪,虽说也是经历许多,但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人,也是暗自啧啧称奇。 就连一边的关胜这时也有些迷糊。 朱仝带着雷横刚刚下船,便见一群人盯着自己,心中顿生警觉,一把拉住雷横,警惕的看向周围,见确实没有埋伏,才略松口气。 “兄长,你家何时多了亲生兄弟?”郝思文拍了拍关胜,“如此相像,若非血脉亲人,着实难遇!” 雷横也拍了拍朱仝,一指关胜,“兄弟且看,那是何人!” “呀!”朱仝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盯着自己是个什么意思,“真是仿佛镜子一般!” 关胜向前几步,一把抓着朱仝胳膊,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兄弟可是姓关?” 朱仝一把挣开,整理衣衫,轻捋长髯,眯眼傲然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郓城马兵都头,朱仝!” “某家蒲东关胜!”关胜也不自觉的轻捋长髯,眯着眼睛,介绍起自己。 姜齐众人顿时轰然大笑! 实是二人不仅体量差不多少,相貌打扮也极为相似,此时加上语气神态,浑然一对双生子! 这时姜齐想到一人,那人住的距离梁山也不远,若是将那位也请过来,三位往那边一站,不说其他,便是气魄,也得让做了亏心事的小人心惊胆战! 第48章 高平山求医 梁山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工们扛着货物穿梭其中,号子声此起彼伏。 柴皇城站在船头,身后船舱里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货物仿佛散发着财富的光芒。他拱手向姜齐告辞,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和善,“郎君既然有客到访,老朽也不多做打扰,此刻财货两清,咱们下次再见!” 船缓缓驶离,后面跟着梁山船东的几条船。 这些船上满载着蜡烛,在阳光的反射下,蜡烛表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它们一路直奔东京汴梁,乃至京兆府,走一路卖一路。而根据姜齐的要求,回来时要带回当地尽可能多的流民。 梁山的每条船上都安排了十名兵士跟随,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腰佩长刀,神色警惕,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毕竟那些流民聚在一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再一个有自己人跟着甄别,也省得生出是非。 朱仝和雷横也是场面人物,自不会在送行时给主人家添麻烦。 待柴氏商船离去,两人这才禀明来意。 姜齐听闻雷横老母病重,急需求医,不由看了一眼吴用,笑道:“真是巧!小可正要前往兖州高平山处,请一个唤作孔厚的名医出山,雷都头可雇好一辆稳妥的牛车,带着老母亲一起前往,若是孔厚医术无能为力,尚有他的师傅陈念义!若是陈老也无能为力,小可只能抱歉了!” 雷横听得此言,哪里还敢耽搁,急忙拱手道:“若能医好老娘,俺自与郎君结草衔环!” “郎君自不求你结草衔环,能把俺家五郎成家银子还了就好!” 说话的是那艄公,此时他把遮脸的斗笠去了,姜齐才看清是阮家二哥。 “二哥莫不与小可生分了,刚刚怎地也不露个面!”姜齐略带埋怨,上前一把将阮小二引到面前,“五哥的亲事小可已经应下,此番船队出去,带回的人里若是有贤惠的,让五哥首选,带着小七一块成家,如何?不过事先说好,须的人家同意方可,万不可强抢!” “哎呀!还是郎君办事敞亮!”阮小二一拍大腿,朗声笑道,“俺家又非强盗窝子,岂能做出抢人的歹事!郎君且等着,俺回家告知老娘一声!” “慢来慢来!”姜齐拦了一把,一直脸色难看的雷横,“还请二哥把雷都头送回郓城,二哥也是孝子,自是明白老娘病重,身为儿子的心思,雷都头当日火烧眉毛一般,哪里顾得上许多,这里是十两银子,小可帮雷都头还了!” 说罢姜齐就从一边老管家处掏出十两重的一块银锞子,抓住阮小二的手臂,就往他怀中塞去! 阮小二哪里能要,奈何姜齐握着手腕不放,阮小二推脱不开,只能半推收下。 “雷都头快去收拾行囊,咱们走水路去兖州高平山,顺风顺水不过四个时辰便到。” 姜齐这边安排着,那边也让郁保四唤来一条中等大小的船只,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岸边,这船一看就是孟康所做的新船,船身刷着桐油,散发着淡淡的油香,船帆高高扬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等着雷横将老娘接回来,一起出发。 趁着这段时间,姜齐又看了看煮蜡作坊。 煮蜡作坊里热气腾腾,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桕子蜡香。 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有的在搅拌融化的蜡液,有的在将蜡液倒入模具,有的在修剪成型的蜡烛。 作坊里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模具,还有堆积如山的原料。 姜齐看着这些有序的场景,心中略感欣慰,虽说是略有瑕疵,但是总体上没什么问题,现在这个时间,只要不出安全意外,就是最好的!至少这时候姜齐已经布置了流水线,一个棚子里一个工序,只要原料够,产出就不是问题,而且蜡烛是消耗品,且看这次收获如何。 兖州,高平山。 在半山腰树林茂密处,按照东西南北中的方位,坐落五间草庐。 草庐外有着不少排队的乡人,或者挑着担子,或者推着板车,有些富裕的倒是驾着驴车,不尽相同,都带着一脸病色。这些乡人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焦急地张望着草庐的方向。 从他们的言语中可以得知,陈念义与孔厚师徒二人医术精湛,不仅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还常常义诊施药,对穷苦百姓分文不取,因此在这方圆百里声名远扬,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 姜齐带着雷横到此处时,对雷横笑道:“能引来如此多求医问药的病患,可见是个有本事的名医!” 雷横也是看到这般场景,不过并未全然放心,他巡视市井多年,自是知道何谓沽名钓誉,养望成名,此时虽是有了希望,却丝毫不敢全信。 雷横正要往草庐正门而去,却被一道童拦下。 小道童身着青色道袍,头戴道冠,面容清秀,打了一个稽首:“这位善信,家师正与乡人诊治,若非急病,还请善信耽搁片刻。” “小道士,家母病重,实在耽搁已经久了,哪里还能耽搁的起!”雷横焦急说着,推开道童,迈步就要往里闯。 姜齐一把抓住雷横,好声劝道:“雷都头!且慢动怒,老娘的病重要,如何能触怒医生?” “郎君如何替这孩子说话!”雷横双眼通红,拳头握紧。 “若是得罪了医生,老娘让谁来治!”姜齐低声道,“且让他几分,等我来说!” 雷横正要反驳,就听后面牛车里传来老太太声音,“我儿!听姜郎君的,莫要冲动无礼!” 雷横这才按下心中火气,坐回车辕处,揣着双手,窝在一边生着闷气。 “童子,不知曲阜孔家的孔厚可在?一则有孔家长辈书信在此,二则我家兄弟虽脾气暴躁,可事母至孝,如今老母病重,烦劳孔家兄弟先把一把脉,若是缓症,自然依照规矩,若是急症,也不耽误救治!” 道童闻言,便唤了一边同伴,让他去喊孔厚前来相见。 这时,姜齐和雷横在等待的过程中,随意地交谈着,以缓解雷横的情绪。姜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而雷横则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眼睛时不时地望向草庐的方向。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后面又来了三人,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一个瘦高个,以及一个书生。 姜齐看见他们,他们也看向了姜齐一行人。 俱是一笑,同样的书生,同样壮硕的汉子,同样一个高个子。 那书生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小可王伦,见过这位兄弟!这里可是名医陈念义陈老先生所在?” “正是,”姜齐听到王伦名号,面色不变,“王兄且等片刻,陈老先生规矩严谨,我等也在静候。” 一听这话,王伦此时面色更多了几分苍白,同时隐约可见痛苦之色。 踌躇片刻,王伦快步奔向道童,说了几句话,便在道童引领下,去了林中。 雷横见此,更是气急,忍不住怒道:“咦!这书生可以去,俺老娘就不能去?什么道理!” “你这汉子说的什么话!”跟着王伦的高个子这时皱眉解释道,“这位朋友,俺家哥哥这时染了腹痛病,这个……就是……去茅房了!” “嗨!”雷横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尴尬笑笑,继续蹲下去,一声不吭。 高个也是个仁厚汉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眉不语,看向林子方向。 “这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姜齐问道。 “俺叫杜迁,因身材高大,双臂修长,人给俺个名号叫摸着天。”杜迁笑道,又一指自己同伴,“这是俺们这边有名的好汉,因身材魁梧高大,都叫他云里金刚,本名宋万。” 姜齐和两人见礼之后,笑道:“若是王兄弟回来,还不舒服,可让他稍等片刻,刚刚已经找茅庐内的孔厚,他是陈老先生弟子,医术也甚是高明。待看过我兄弟老母之后,可以帮忙诊治一二,只是不知王兄弟因何染得腹疾?” 听了姜齐发问,杜迁和宋万顿时一个没有憋住,失声大笑起来。 第49章 王伦相投,还望收留 “这有何可笑?”姜齐直接被二人笑愣了。 “我家哥哥也是读书痴了的,”杜迁解释道,“寻了本好书便是一夜诵读,结果错过饭食,只寻了山泉水灌了满腹,可竟赶巧,那泉水池子之前被这汉子当做澡盆,痛快洗了一通,结果……” 宋万也是尴尬,摸着自家脑袋,憋得满脸通红,“那里之前少有人去,俺一直在那清洗,谁曾想有人会喝……” “呕!”刚刚回来的王伦仅是听了一个字眼,便又开始一阵反胃。 姜齐见他如此难受,不由说道:“这位书生,小可也略懂岐黄之术,虽治不得重病大病,你这毛病,小可倒是治得,只是不知敢不敢让小可下手?” “这有何不可,若是书生能治!王伦必有厚谢!” 姜齐听着王伦声音都已然发虚发飘,便找了道童要了针灸和艾条,掀开王伦的衣服,根据ai提示,在腹部取了左右天枢,中脘,三处穴位下针,手法娴熟而稳健,又刺了左右小腿的足三里穴位,并加以隔姜艾灸神阙。艾条燃烧,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药香。 不过片刻功夫,王伦便觉腹中不再翻江倒海,渐渐生出温热之气,随着打出一个酸嗝,脸色也缓和许多。 “想我王伦,一个不第秀才,本想考个功名,建功立业,结果科举改制,失了先机,丢了名额,想去做个幕僚先生,却因喝了不洁之水,陷在这高平山!唉!时也运也!” 姜齐见王伦一副颓丧之气,想到自己顺风顺水,而同是读书人的王伦却难讨生计,不由道:“先生若是想要活计,不去随小可去往梁山,如何?” “不瞒贤弟!”王伦闻言,脸色更多了几分难色,“小生之前所言正是梁山!” “哦?” “那梁山如今引了许多难民落户,定是缺少管理,小生不才,虽是不第秀才,也有几分吏治之才,若是去了梁山,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王伦说到兴奋处,不由手舞足蹈起来。 “正在针灸,如何能乱动!”姜齐把王伦按住,把了下脉,才道:“切记万不可吃不洁之物!多喝温水,待艾灸燃尽,再行起针,便可大好。” 说话间,道童引着一个书生来到近前,那书生身着青色长袍,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睿智与温和,先是看了一眼王伦,又打量了一番姜齐,拱手一礼,“小子曲阜孔厚,见过姜师兄。” “师弟多礼了,”姜齐忙扶起孔厚正色道,“咱们兄弟之间以后自有时间叙话,此时要紧的是老娘安危,师弟快来看看!” 孔厚被姜齐拉着,却也不恼,只道:“先看病患,先看病患。师兄慢些。” 说着,两人便到了雷横老娘车前,雷横早就等在这里,他满脸焦急,不停地踱步,一见二人到来,便急忙打开车帘,引二人入内。 孔厚先是看着雷横老娘脸色,“师兄也通岐黄之术,刚才见治疗那书生也是驾轻就熟,如何不自己下手?” 姜齐忙摆手,“莫要取笑,师兄那点微末计量,治疗小毛病尚可,如此病症,哪里能妄动!赶紧看,我且在外面等着!” 说完,姜齐退到外面,只因之后治疗若是有脱衣之类的,孔厚是医者,自然不能回避,雷横是亲眷,当然得照顾着,这自己在里面待着算什么。 王伦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看向姜齐回来,眼中多了一丝尴尬,“不想竟是姜进士当面,小生方才妄言了。” “并非妄言,”姜齐笑道,“王先生可去过梁山?对我梁山可有什么想法?” “多年前求学,走水路经过梁山泊,”王伦此时说话强打精神,正色许多,“前不久又去了一趟,发现已经天翻地覆,不复往昔荒凉。可见姜寨主治理有方,驭民有术。” “若是王先生主持,成如今规模,须多少人手,多少时日?” “这……” 姜齐坐在一边,并未因王伦语塞而停止,又认真问道:“不知王先生准备如何处理梁山之上流民归附落户的矛盾?” “那……” 王伦面上焦急,之前想的种种妙法,此时皆化作空白,丝毫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长叹一声,“王伦自大了!” “并非自大,也非妄语,”姜齐笑道,“小可如今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对治理梁山虽有头绪,却也难成体系,须有仁人志士相辅,百姓民众相成!” “有如此规模已然不易,”王伦硬着头皮说道,“若是规模再大些,怕梁山土地有限,人多事杂,难以为继!” “何必着眼土地一项?”姜齐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边回忆着后世种种,一边吟诵《礼记?礼运》篇的内容,‘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姜某不才,立志要将梁山打造出一个大同世界!王先生可愿同往梁山?” “本就有着投奔之心,自是愿去!”王伦听着激动不已,双眼冒光,不过转瞬又苦笑道,“只是小生如今身体,唉,且看何时恢复吧!” 杜迁和宋万这时突然来到姜齐身边,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之前不知哥哥乃是梁山之主,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哥哥见谅!” “两位兄弟何意?”姜齐托起二人,一脸的懵,“正所谓不知不怪,更何况也没甚可怪的啊!” 杜迁道:“这上山一路,俺们兄弟听王家哥哥说梁山如何如何,梁山之主又如何,心中不甚为意,这见了才知哥哥气度,所以,俺们也想投梁山,不求做个首领,但求做个亲随也好!” 宋万却没杜迁说的多,只是诚恳道:“只求安身立命之所!” “我梁山可不是落草所在,”姜齐一听首领二字,便知道两人误会了,“不过是个新起的庄子,给朋友和百姓一个庇护而已。” 王伦听到这话,眼中一亮,“真不是落草山寨?” “是山寨,但不落草,”姜齐一指自己,“我那恩师可是衍圣公同宗,若是落草为寇,还有我的好?” “平白耽误那些时日!”王伦一拍自己额头,“之前误会乃是落草之地,顾及清白名声,没得去自荐,不想竟是误会,若是早去,怕是也能在梁山有个一席之地!” “若是先生早去,怕是也未能遇到宋万杜迁两位好汉!”姜齐道,“只能算是缘分至此!” 这时孔厚面带难色的走了过来,连带着雷横也是一副颓丧面孔。两人往姜齐身边一坐,口中都是长叹一声。 第50章 还是自己人省心 雷横在附近,事关对方老娘病情,姜齐说话也多了几分小心,“可是病情有反复?” “庸医害人!”孔厚咬牙切齿,恨声道,“一开始是热症,结果那庸医按照虚寒症开方子,南辕北辙!后面又哄了雷都头这个孝子去买了虎狼进补之药,岂不是火上浇油!本来极其简单的小病,被耽搁养成了重病!” “待回去后,俺定要将那庸医送到刑房之中,受尽皮肉之苦,才解心头之恨!” 雷横双眼赤红,怒火似乎随时都会喷射而出,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关节泛白,整个人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万幸还能救治!孔先生,您看用什么药材,便是用俺这心头血,也给您盛出一海碗来!” “哪个还要用心头血做药引?”孔厚摆手道,“家师乃有道全真,教的是救苦救难的医术,哪有这残害身躯的邪道?普通草药便可,只是虚费些时日,你若得闲,须每日伺候汤药,一月左右便可痊愈!” 姜齐安慰道:“有师弟出手,雷兄放宽心,好生伺候自家老娘才是紧要事!” “唉,若非是兄弟帮忙,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雷横先是朝着孔厚一礼,又向姜齐道,“俺是个浑不吝的粗人,不懂说话,但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有俺在郓城当都头一天,便没人能动西溪村的姜老太公!” “小可便多谢雷都头了。”姜齐本就没想从雷横这得什么好处,只是顺带而已,不想还有意外惊喜。 王伦和宋万杜迁三人也是安心不少,能和一县都头交好,不管是不是落草为寇,至少说明在郓城当地姜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多时,王伦艾灸以妥当,身子也爽利不少,也是对孔厚拱手一礼。 因姜齐还要拜访陈念义,毕竟孔厚在此跟随陈念义学习,自己又被孔厚尊了一声师兄,于情于理,都要拜见一番。 趁着还有时间,孔厚也指导起雷横如何熬药,用多少水,熬多久,中途又该如何改文武火,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了。 过了有两个时辰,日头都要落山,余晖将整个高平山染成了橙红色。草庐前求医问诊的乡人才尽数散去,原本喧闹的场地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些零散的脚印和药渣,诉说着白日的忙碌。 从正堂中走出一人,八尺以上身材,眉似青锋,眼如秋水,丹殊口唇,飘着五绺雪白长须,鹤发整齐,别了一根松木发簪,身穿青色道袍,脚踩方便靴。 孔厚直接行礼,“师傅辛苦,这位便是家叔来信所提到的姜师兄!” “强项进士姜齐,”陈念义点头笑道,“东京汴梁的好友提过你几句,也对你颇为赞赏。” 姜齐谦逊一笑,对此全不放在心上,客气话而已,听可以,当真就算了。 陈老道也是活了百十岁的人,只看一眼姜齐,便知他心中所想,却也不在意,“小友来此可是为了接孔厚去你的梁山泊?” “小可正有此心,不过具体如何,还需陈老先生和孔师弟交流妥当才好。” “孔厚要去,老道自不强留,可惜医术尚未学全。”陈念义可惜道,学医授徒必然是要碰,有的确实适合,有悟性,能举一反三,见微知着,可有的根本就是一块榆木疙瘩,推两步反而退一步,所以对于这么一个好徒弟的离开,陈念义还是很惋惜。 孔厚这边还未开口,姜齐便道:“陈老先生,小可那梁山又非龙潭虎穴,草寇贼窝,孔师弟平日里若是得空,自然还能回来跟您学习,并非一去不回!” “还能回来?” “自然能回!” “哎呀!”陈念义哈哈一笑,“老朽修行半生,七十岁上,厌弃尘世,入山修道,今年一百四十岁了。唯有孔厚小子深的我门下三昧,今日别离起,害的老道险些动了妄念,也罢,老道谢过你这孩子成全我们师徒缘分!回头送份手札与你,颇有养生之效!” 姜齐自然谢过。 陈念义见时间不早,姜齐等人回是肯定回不去了,便遣了道童安排了些饭菜,以及休息所用的卧房。 次日一早,几人别了陈念义,登上了返程的船只。船身缓缓划过平静的湖面,船头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在船上,姜齐只是将梁山大体框架讲了讲,只这一项便让王伦和孔厚惊叹不已。 “师兄莫不是把梁山当做是县城一般?自己做了空印的县令!”孔厚摇头道,“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关上门来还好,若是时日一久,难免传出流言蜚语,朝廷之中再有小人煽风点火,把师兄做了功劳,之后师兄又该如何自处?” “除此之外,又该如何管理?”姜齐也是皱眉,脸上满是忧虑。梁山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人员日益增多,管理混乱的问题愈发凸显,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偌大的梁山,自是应该组织起来,我本想着将那无家可归之人引到这里,当做桃花源,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若不管,难道真让梁山成了土匪窝子不成?” 王伦心中火热,他本是不第秀才,举人都没考上,莫说做官,做吏都轮不到他头上,可如今加入梁山,便可以给个官吏位置,这让王伦如何不喜?尽管是个空印官,可权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姜齐说话时自然打量着众人,见王伦如此神态,不由暗自摇头,格局和眼光,果然还是需要培养,更需要让他们见识一些新的东西! 孔厚这时叹了口气,他也暗自思索,如果不去管理那些难民,究竟可不可以,几乎两三个呼吸,得到的答案就让他颓然。 如果不管,难民集中在一起,一开始可能会相安无事,可是若是生出事端呢?若是有人出手鼓动呢? 就说一条最简单的,两家人闹出口角争端,没有人管理,难道让他们两家出门打上一场,谁胜谁有理? 当然不可能如此! 既然要管,如何去管? 孔厚此时心中失了方寸,“师兄,且回梁山,咱们再做商谈,之前听闻梁山有个叫智多星吴用的书生,咱们聚上一聚,想想究竟如何治理!” “此时暂时放在一边,”姜齐歉意道,“为兄找你去梁山,还有一层意思。” “师兄但讲无妨!” “贤弟可学令师陈老先生义诊?”姜齐也不等孔厚回答,“如同在高平山药庐一般,免费给那些穷苦百姓看病,给药方,咱们虽也抓药,但是药价尽量便宜,甚至也免费赠与,若是能不用药的,咱们行针即可。” 孔厚双眼微眯:“师兄要学张仲景旧事?” 姜齐摇头笑道:“更多是学令师陈念义陈老先生的义举!毕竟,咱们可没有大堂可让你这个医生去坐。” 第51章 某不当张楚王,此地亦非大泽乡 众人齐聚在梁山聚义厅内,厅中摆放着一张古朴厚重的长条桌,四周是粗糙但结实的木凳。墙壁上挂着几幅简易的地图,上面被姜齐密密麻麻的标注了不少。 吴用见姜齐出去一趟,就带回了两个书生回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急躁。 心中暗自腹诽,按着这个效率下去,怕不是要把梁山山寨变成梁山书院? 姜齐自是不知吴用如何想的,只是掐着手指给王伦和孔厚安排事务,王伦简单,直接便是给了孔目的职位,把裴宣解放出来,可以让他专心去做刑房的事情,让王伦平时记录梁山交易账簿,掌管文书档案,包括会议文件的起草、整理,姜齐命令的往来,确保信息的准确传达。 如此一来,可以让王伦快速的了解梁山情况,再一个也能迅速的和各职位人员碰个面。 而杜迁宋万两人,姜齐直接送到了新兵营里,让杨林,邓飞对这二人训练上三个月,脱去一身江湖气。 至于孔厚,这就有些难办了,本来姜齐想的是让他做个义诊的医生,能够给梁山聚集声望,可和孔厚交流之后,发现自己师弟不仅是医术高明,就是对事情处理也有一套。 “孔师弟!”姜齐犹豫片刻,索性直接说道,“如今愚兄这里有个空缺给你,不知能否屈就?” “小弟会的就是医术,哪里能做得了别的?”孔厚推脱道,“师兄可莫为难小弟了!” “丝毫不为难!”姜齐笑道,“若是我将山寨礼房交给兄弟,你肯定可以支撑起来!” “噗!”孔厚一口水还未咽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不止孔厚,就是吴用,朱武,裴宣,王伦四人,这时候也差点呛着,“礼房?师兄,莫非玩笑?” “山寨大事,怎可玩笑?”姜齐脸色一正,神情严肃,显然并非玩笑,“莫非不信?” “师兄也说,此地是山寨,礼房为何?掌管一县教育、科举、祭祀、礼仪等事务,梁山山寨可用科举?可用春秋大祭祀?还是祭拜社稷?或者师兄想要再想出一套礼仪制度?”孔厚摇头失笑道,“小弟还是在山寨处寻个安分所在,当个坐堂大夫便是。” “师弟!你可少说了一项!”姜齐神色凝重,语气如同洪钟般响亮,“教育!夫子说有教无类!且,如何教育,教育什么,师弟接手礼房之后,可来咱书房,那有些东西让师弟过目,至于说怎么去教,自有私塾先生们,就不劳动师弟大驾了。” “四书五经难道不可?启蒙不行?再一个,师兄要教育何人?教出来可是上郓城的教喻案头?” “自然是教育梁山民众!”姜齐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某,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为何成为流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土地去了哪里!要让他们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土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离经叛道!”孔厚腾的站了起来,指着姜齐,“师兄!莫非要当陈胜?” “嘿!姜齐不才,当不得张楚王,更不会让师弟做神棍吴广,这里也不是大泽乡。”姜齐一指外面八百里水泊,那气势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通进士,更不像一个山寨寨主,姜齐斩钉截铁道,“此地是梁山!” “师兄,你也知道,这里只是梁山,还都仅仅是流民所聚集!”孔厚劝了一句,皱眉说道,“蜀汉后主,以一州之地,尚且难敌曹魏,师兄区区一县不到,如何敢有这般心思?若是流民奋起,师兄又如何自处?家中土地,梁山土地,师兄可有想过?” “师弟,你这话说的,仿若为兄明日就要拉起队伍扯旗造反一样,”姜齐哈哈笑道,“莫急切,咱们眼下如何能反?” “以后也不能反啊!”孔厚急得直跺脚,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兄,医生我就不做了,还是在你身边做个孔目,盯着你为好,省的那日你头脑发昏,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师弟想做魏征,也为时尚早啊!”姜齐哈哈笑着,逗得孔厚面红耳赤,“且宽心,义诊医生你且当着,那礼房你也一肩挑了,为兄这里还有事情要师弟伸手帮忙!” “何事?” “师弟可知《千金要方》?” “师兄小瞧人了,孙祖师的《千金要方》若是没有读过,师弟如何行医?” “那就好!”姜齐笑道,“《千金要方》曾记载,把猪胰腺的污血洗净,撕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为可作洗涤用的澡豆。师弟可知道此方具体步骤?” 王伦突的站了出来,说道:“寨主说的澡豆之法,小可也知晓,不仅小可,便是随便一个县城之中,都有以澡豆为生的,寨主若是想要,小可便到郓城中转转,许能请来一个澡豆匠人!” “师弟自然清楚如何制作,王孔目还是先养病,病情未好,不要妄动。”孔厚拦了王伦一番,他也看出王伦想要争功,如此之人办事,往往无所顾忌,孔厚可是知道落草有个投名状,他怕王伦真要劫人上山,那这梁山,不是匪寨也成了匪寨! “王孔目有这番心便是好的,咱们之后若是成了工坊,必然需要熟练人手,到时再请人不迟!” “师兄若是要做成工坊的话……怕是难得很,”孔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脸忧虑,“孙祖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确实记载了如何用猪胰脏和皂荚、天然海盐碱制作出澡豆,若要工坊制作,如何来许多的胰脏?海盐虽是易得,但好盐价高难寻,便是做出,高价之下又卖给何人?百姓困苦,如何肯买?” “第一个,咱们试试其他的油,不一定非要用猪胰子,像是油桐树,还有乌桕子,榨取的油脂我们都可以试试,再一个海盐咱们不好用,可以试试烧碱,为兄记得不用海盐用烧碱也是可以。”姜齐说着,利用脑海中的ai搜索了片刻,得到有用的信息,“如此一来,咱们可省了许多,再加上些草药香味,卖个五文十文的,还不是轻易?” “师兄,你行商去吧!”孔厚看着自己这个师兄在那里片刻之间便想出如此赚钱的法子,不由笑道,“师兄行商,必然胜过坐在山寨之中!” “我若行商,那些百姓谁来养活?”姜齐摆了摆手,“咱们这些做好,少了,便卖到各大府城,若是多了,便要通过柴氏商队,卖到半岛和倭国,以及东南小国。” 孔厚这边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就听姜齐又道:“师弟可知道药玉,琉璃?” 第52章 俺就是想种地 没错,姜齐要对穿越三大聚宝盆下手了。 肥皂从唐代就有,所以只能改良一下,当做是轻奢用品,推给那些青楼楚馆,太太小姐们使用。 玻璃烧制出来看看效果,若是样式好,成型也不错,便卖给外面的国家,换取白银香料粮食等物。 至于说水泥,现在远不是让它面世的时候。 姜齐在梁山北部寻了一处开阔地,找了主管营造的孟康前来。 孟康看了看地形,摇了摇头,直接否了姜齐所选地址,“郎君所要造的工坊,其中须费火熬煮,若是选在北面,若是秋冬时节,天干物燥,北风一起,怕是有祝融之险!” “这事倒没细想,以你之见,应该在哪里营造?” “东南之地!”孟康在地上草草画了一幅地形图,一直梁山东南处,“此地虽然多顽石,可方便建立工坊,更妙的是距离金沙滩不远,可以缩短搬运泥炭之苦,另外……不占耕地!” 说到不占耕地的时候,孟康看了一眼姜齐,“郎君,如今山寨之中,可耕之地可不多了,若是郎君还要做什么规划,万望留心!” 姜齐心中一愣,人还没有多少,怎么耕地就不足用了? 赶紧换人喊了吴用。 吴用此时也在发愁,听到姜齐询问,苦笑道:“寨主莫忘了,营地须用地,住所须用地,工坊也须用地,喂养牲畜更是要地,一来二去,便成了这般样子!” “之前有五千亩山地,可是不算山的,如何……” “一人一亩田地,如何满足的了啊!要想一户三口人家活下去,必须十亩地!若是一家四口,少于十五亩地,便活不下去!万幸,咱们这里拖家带口的少,还有些壮丁被收纳训练,捕鱼养殖也吸纳了不少人口,至于说蜡烛工坊之中,多是老弱妇幼在做,也能给他们家里省下不少。” 姜齐苦笑,“如此一来,怕不是又要买地了!对!买地!买石碣村!” “郎君若是要买地,怕也不成了!”吴用一指上天,“如今也不是耕种的农时,买了地也浪费,不如等些时日。” “看来接下来那些流民,只能是分门别类的收纳了,有手艺的送到孟康的工坊船坞那里,身体强健的送去兵房训练场,老弱到蜡烛工坊和香皂工坊里做些轻松活,至于什么都不会的……” “若是什么都不会的难民,怕是最先就饿死了。”吴用叹道。 几人到了孟康选定的地方,却见几个汉子正在地上开荒。 “你等这是做什么?”孟康直接上前问道,“此地可分给你们种了?” 那几个汉子见了来人,手中锄头一顿,眼神飘忽不定,看了一眼姜齐,憨笑摇头道:“这是石头地,俺并没分到这里,不过俺看这地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开出来,就算种不得麦子水稻小米,能种点青菜也是好的!” 孟康皱眉说道:“此地可是马上要建工坊了,你们若是有心,可到工坊里做工,可能保你一日两顿饱饭。” 那汉子脸上憨笑一顿,缓缓收了笑意,握着锄头,小心抱怨道:“咋的!你梁山也要征地!俺老家的地就是被贪官给征了,说要给黄河让道,结果呢!黄河没来,俺的地也没了!怎么到了你梁山的地头,俺刚刚开出来的荒地,也给你征了?什么工坊!不去!” 那汉子越说越委屈,嗓门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眼眶发红,目中含泪,昂着脖子,仿佛赴死一般发起了倔! “梁山土地本就是小可得,哪里来的征地一说?”姜齐正色道,“只是合理分配而已,不能说因为你一个人想种地,便不让别的兄弟做工!另外,若是你想多种,自可寻吴总管申请!” 那汉子一看吴用打扮,立即摇头,“俺不信这官老爷,俺信那个朱武,他之前说让俺来了梁山就有地种,俺信了才来的!” 吴用听那汉子所说,心中不由好笑,自己竟是也成官老爷,不过继续听下去,却难免气急,“那朱武可不管这一块的事情,话不假,有地给你,片刻之后,跟小可去聚义厅,给你办个标记契书,有了契书,那地便租佃给你去种!但又一条,不许买卖,不得转租!” “哪个孙子才卖地!”那汉子怒骂道,“俺家地是俺哒给俺的,要不是昏官贪心,俺跑这里开荒做啥!” 见那汉子就要随吴用走,姜齐拦了一步,“汉子,若是让你去工坊,每日饭菜管饱,月底还有月例银子拿,你可愿意?” “嘿,俺可不傻,”那汉子直接摇头,“不去!” 姜齐好奇问道:“为何?” “这地俺种了,他该怎么长,什么时候长多大,什么时候该浇水,该追肥,这些天老爷都会显示,春天育苗,干了浇水,俺一辈辈的庄户人家都这么来的,从小听,从小干,错不了!他产多少,全看俺勤不勤快,这要进了工坊,先不说干多少怎么干,就说俺该拿多少,不该拿多少,哪有个准数?” “那若是必须要你去的?” “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汉子也不纠结,“当官的骗了俺不止一次,这回要是非让俺去做工,大不了当再被骗一次。” 姜齐摆了摆手,任由那汉子离去,只是眉头紧皱起来,“唉!信誉不能丢啊!” “那若是下次来的人也是如此呢?” “且再说吧!”姜齐闭上眼睛心中开始取舍,算来算去,想来想去,“信誉不能丢!绝对不能丢!宁可买下石碣村,也不能丢了信誉!” “郎君何至于此!”孟康道,“仔细安排了就是,有口饭吃,他们又能说出个什么!” “不一样,信用崩塌容易,树立起来太难太难了!”姜齐望着远方湖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后怕不已,“人若对你不信任,你说的什么都是假的,做的什么都是错的,故而,才有人无信不立这话!” “郎君用心了!” “实是被逼无奈!”姜齐苦笑一阵,“不过这地,该买还是得继续去买,人越来越多,地不够啊!” 交代孟康一番,说了些工坊之事,姜齐便回了聚义厅,而后刷刷点点的写了一封书信,让门外壮丁快马加鞭给老管家送去,务必要把石碣村买下来,而且周边村子荒地有多少买多少! 后车之鉴,必须自省! 第53章 规划和谐新梁山 姜齐留在梁山,满心期待着那些流民的到来,在他眼中,这些流民可都是宝贵的合格劳力,必须妥善安顿,这关系着梁山未来的兴衰。 经过了玉蟠竿孟康的提醒,姜齐发觉自己对水泊梁山的整体规划有些草率,他反思着,自己总是以后世城市化的思维去套用到当下的梁山,这就如同将方榫头硬塞进圆孔里,水土不服是必然的。更何况,对于规划,最重要的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再好的规划,不合适,也必然不会有好结果,总不能削足适履,那就本末倒置了。 聚义厅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脸上。 姜齐望着眼前精心制作的沙盘,这是他多日来的心血。他对照着吴用提供的数据,将人员居住分布、耕地分布、山地分布、工坊分布等,从枯燥的纸面数据,一点点转化成了眼前栩栩如生的模型,仿若将整个梁山的未来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沙盘中。 “看看吧,这就是咱们的梁山泊!”姜齐的声音在聚义厅中回荡,他神色凝重,伸出手,有力地指向沙盘,“什么叫一盘散沙,这就是了。” 见吴用等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明白,姜齐解释道:“规划啊规划!民众来了,规划啊规划!民众来了,咱们不能像对待散养的牛羊一样,任由他们随意找地方搭建帐篷、茅草房。咱们得给他们创造好日子,不然人家凭什么来咱们梁山?难道就只为了几顿饱饭??” “乡野之间皆是如此,咱们也就依循旧例,由他们去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不行,”姜齐猛地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得如同洪钟鸣响,“诸位且看,若是依着他们,咱们梁山必然安置不下这些民众,需要咱们自己去规划好,他们按照咱们的规划去住!” “这……” 吴用看看裴宣,裴宣看看孔厚,孔厚看看朱武,朱武看看王伦,都摇头。 要说舞文弄墨,他们各个胸有成竹;哪怕谈论排兵布阵,几人也能滔滔不绝。可这规划之事,他们着实从未接触过,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完全找不到方向。 姜齐也知道,这些和自己一般的书生,哪里知道该如何规划一个新农村? 也庆幸姜齐之前看过这般新闻,记得几个片段,命人抬进来其他四个沙盘。 姜齐先是揭开最小的一个,是所一进小院模型,姜齐指着模型,对众人开始详细介绍。 只见小院四四方方,正北三间大房,东西各两间偏房,南面还有三间小倒坐房,充当杂物间,厨房在小院的东北角,正所谓东方在五行中属木,适宜生生不息,茅房位于小院的西南角,按照风水来说,西南方位在八卦中为坤卦,代表着大地,应五谷轮回之所在。 而小院大门开在东南角,这个位置在八卦中属于巽位,巽位有利于引进东南风,促进空气流通,同时避免冬季寒冷的北风直接吹入院内,同时东南角的位置有利于排水,避免雨水积聚,同时也便于采光和通风。 “如此小院,足可住两三户人家,”吴用听了,眼睛一亮,很是捧场的兴奋说道,“莫说他们,便是小生,也想有这么一套小院。”那语气,完全充满了期待。 孔厚也是羡慕,他虽是出身大族,却并非嫡系,所住也不过是偏院里的偏房。在高平山学艺时,住的更是简陋茅屋,如今看到这规划合理的小院,怎能不心生向往? “只是这般小院,要占地多少?”孟康这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仔细看着沙盘中的小院,眼神中透露出对工程实际问题的关注。 “一亩地可建三套这般小院。”姜齐一指另外一个沙盘,众人掀开之后,一个规整的街道模型出现在眼前,星罗密布之下,格外有序,尤其上面姜齐还按照后世ppt的模式,增加了不少行人,仿佛就真的看到未来人们在这街道上往来穿梭的热闹景象。 “咱们梁山耕地不多,可是山地不少,可以寻个山头平整一下,建上这么一些,让第一批来的先住上!而后第二批第三批,依次建造!” 其他人听的兴高采烈,可孟康却顿时感觉脑袋像被重锤敲打过一般,头大如斗。“你等自然高兴,可这都是我工房的活计,全凭我一人筹划,莫不是成了牛马一般,不行不行,郎君可万万于我些人手。” “自然如此,”姜齐笑道,“不过,此事需等上一等,裴总管已经传信于他同窗,唤作神算子蒋敬,他若来了,自然诸位都轻松不少。但是,预算还是要做的,需人员多少,花费多少,钱粮几何,时日多少。” 此言一出,头大的便不止孟康,吴用也顿觉眼冒金星,仿佛置身于一片恐怖混乱的数字海洋中。只一手抓住王伦,“王孔目,此番我等一起!” 说话间,就见姜齐把最后两个沙盘打开,合并一起,一个崭新的梁山布局模型震撼登场。 有民事的种植区,养殖区,工坊区,商贸区,住宅区。 有军事的储蓄场,军械场,训练场,演武场,舟楫场。 正中是梁山心脏,聚义厅。 其中养殖区被分离到其他的一个小岛上,到时候那些牲畜家禽的粪便和淤泥混合,直接可以堆肥。 住宅区布局更是合理,其中还有下水管道,排污积肥的场所,商贸区临近着金沙滩,和码头距离不远,隔壁便是工坊区,产出销售一条龙,未来的繁荣似乎已经在眼前展开。 “好啊!”朱武看着眼前的规划,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看到了一座即将崛起的繁华城邦。 这些人里,也就只有朱武做过山寨之主,明白眼前规划的不凡,与之相比,自己之前的山寨,那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全然没有规矩。 孔厚面色正经不少,看向姜齐,又看看眼前规划,他自问若是自己,能管理好这么一片区域,可是从无到有,他自觉做不来这番规划,只因胸中格局限制。此刻,他心中对姜齐既有敬佩,又有一丝自愧不如。 “孟康!”姜齐看着紧皱眉头的孟康,说道,“你看这里,此为孟康坊!” “啊?”玉蟠竿孟康闻言一愣,顿时摆手,“郎君说笑,俺老孟什么分位,能占这个便宜?” “由你亲手所建,自当留名!”姜齐呵呵一笑,将一个写着孟康坊三个字的小旗插在了第一个坊中,那坊一横十户一纵也十户,未来百户人家所居之地,如今俨然有了名号,便是孟康坊! “不想咱们之中,玉蟠竿孟康首先成了百户侯!”吴用指着孟康打趣说道,又看看一旁眼生羡慕之色的裴宣,“想必未来应该也有学究坊,孔目坊吧?” “自然不少!”姜齐哈哈大笑一番,“只是名目而已,为了记录咱们玉蟠竿的功绩,别的拿不出手,唯有这般酬功,还望莫要嫌弃!” “俺老孟若还嫌弃,诸位兄弟尽可剜了俺的心肺!” 孟康激动不已,“不想俺一个船工出身,如今也有了名头!嘿!郎君且等着!俺老孟这一百多斤的身子骨,便丢在梁山工地上了!”那声音中满是豪情壮志,仿佛已经投身到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孔厚双眼眯着,看着姜齐,心中寒意弥漫,好一手攻心计,仅凭一个无用的名头,便换了一名死士!不过孔厚转头一想,若是给自己这番名头,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第54章 去留随心,赠与路费 梁山大举招工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在周边传开。周边村子的汉子们,有的早就听闻梁山的事迹,想着趁着农闲,去那儿卖卖力气,挣些钱补贴家用;那些尚不了解梁山的,也纷纷四处打听。当得知梁山的主人是个进士后,心里便有了底,纷纷朝着梁山的方向赶去。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郓州城里的老爷们坐蜡。 尤其是新上任的郓城知县时文斌。 县衙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文斌面色阴沉,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文案,对着下面的书吏们怒声训话:“今年徭役怎么还未凑齐人手?人都说半生作恶知县附郭,本县为官也算开明,可这徭役的事情办不好,梁知州定是要找本县的麻烦。本县有了麻烦,你们这些书吏还能落得什么好处?” “不是小的们不用心,是真的没招到人啊!”下面户房书吏们叫苦不迭,脸上写满了无奈,“去了下面村子里,可是家里只有老弱,那些人如何能去服徭役做夫子活计?若是修筑堤堰、维护驿道死在那里,大人面上也不好看。” “那人呢!我郓城县的劳力都哪去了?”时文斌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墨都跟着跳了起来,“你也知道本县面上不好看,若是完不成徭役,你们脸上就好看!速去下面看看,若是找不到人,本县就把你们家人充做夫役!” “大人,小人却是知道那些人员去向。” “快说!” “大人可知咱们郓城县左近有个水泊梁山?” “自是知道,”时文斌点头,神色稍缓,“本县上任之时还去拜访过姜老太公,那老太公倒是个知礼明事的人物,难怪可以教出进士。” “事情便是出在姜进士这里,”那书吏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姜进士买了水泊梁山之后,开始大修土木,雇了不少乡人做工。” “那即便如此,该出的徭役也是得出!” “可给咱们官府衙门做夫役活计不仅没钱,还要搭上粮米,给姜家做活,还有工钱拿,两顿餐食饱腹,同样的活,那些刁民自然去了梁山。” “等等!”时文斌突然打住那名书吏的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说给官府服徭役没钱拿,还得自己出粮米?” “对啊,确实没钱啊。”那书吏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 时文斌直接盯着那书吏,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与无奈,“这不对,当年王公变法,明确一条便是募役法,将乡人分五等,城内为十等,乡人四等以下,城内六等以下无需服役。该法推行后,上等户以钱代役,而中等户出力,衙门发给伙食,你如何说没粮没钱?” “县尊,您说的是老黄历了,咱们县一直虽然收钱,可是……”那书吏压低声音,凑近时文斌,“上面不是还有知州老爷嘛!大户们的钱在他们手里,粮米也在他们手里,咱们不仅要不到,每年还得上贡一些。” “这……这……”时文斌只觉眼前一黑,颓然跌坐在交椅上,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满是苦涩。原以为新官上任可以保境安民,驿站书生意气,没想到刚刚进入官场,竟迎来了当头一棒,让自己的仕途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未来一片迷茫。“之前那些县令如何做的?” “用牢房囚犯充作夫役。” “此番……也如此做吧!”时文斌摆了摆手,让那些书吏下去,只觉心中烦闷不已,换了平日便装,喊了两个帮闲小厮,从后面出了衙门,寻个清净处散心。 时文斌一路消遣,不多时便到了城北。 此时的城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时文斌在一处酒楼寻了雅间安坐,和小二要了一壶酒,几个凉菜,正要下筷子,就听酒楼外面人声纷杂,打眼看去,见不少人跑向码头,心中不时多了些好奇。 “小二,那些人为何如此狂奔?” “客官不知,今日是梁山接人的日子,”那小二眼中显出一丝羡慕,“那梁山如今寻人做活,只要手脚勤快的,都要,您今日算是看着热闹了!” 时文斌闻言,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径直下楼,跟着人群到了码头处。 码头这边,人山人海,真是难得热闹,几百人呜呜泱泱的围着登船位置,挥着手臂,口中各种叫嚷。 “船老大,让俺上去,俺力气大!” “俺有手艺,会木匠活!” “俺干了八辈子的泥瓦匠!用俺!” “船老大,船老大,先让俺上去,俺会摆渡!” 船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平日里倒还好说,可这一番他万万不敢让人上船,因为别的船上装有从潼关处带回的流民,而他的船里,还有卖了蜡烛之后得的满船银钱,那可是梁山的心血,他可不敢有丝毫闪失。 船东只得拿了一个牛皮箍的喇叭,喊道:“今日船满,明日再来!今日船满,明日再来!” 船东直喊的嗓子冒烟,喉头火热,才打消码头人们登船热情。 如此也让后面几艘船的流民松了口气。他们这些流民心里清楚,在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力气。自己这些流民可以卖力气,那些周围乡人,当然也可以。用了乡人,谁敢保证梁山还需要自己?想到这里,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与不安。 时文斌在码头上看着吃水颇深的梁山船只,寻了码头的管事,“这船上装的什么?” “客官不知,这梁山的姜进士也是仁义,”那码头管事整日里和那些船打交道,自然清楚,“那姜进士之前听闻去年大旱,饥民流民无数,就让人招了些饥民流民到梁山开荒做工,这些船上都是那些人。” 时文斌叹道:“确实仁义!不愧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那管事咧了咧嘴,心中暗道,天下有功名的又非姜进士一人,为何不听闻其他人仁义之举? 这一船队从郓城出发,顺风至了梁山,在金沙滩码头停靠。 这些流民一下船,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瞪大了眼睛。 此时梁山,宛如一个大工地!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有人在奋力刨土,有人在专心摔打着砖坯,有人扛着沉重的石头,步履蹒跚,还有人在熟练地砌墙架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嘈杂的劳作声不绝于耳。 姜齐见这些流民下来,忙让人将其指挥着,分别列队,男的一队,女的一队,老的一队,小的一队。 “带着他们先去清洗清洗,去了跳蚤虱子,换一身新衣服!” 这些流民在船上时就已经被那些壮丁灌了许多规矩,此时也没出什么乱子。 “这位郎君!我等都能做工!万望收留!” 那些老人见年轻人被引走,心中顿时忐忑不安,口中焦急地呼喊着。 随之更多人也开始叫嚷! 姜齐无奈,只能高声道:“诸位!诸位!敬请放心!只要诸位到了咱梁山,必然有口饭吃!但!诸位也看的明白!咱们梁山一地,土地有限,想人人耕地,的确不能!姜某也不敢保证!若是心中有疑虑,要离开的,梁山必不强留,还给于路费五百文!” 第55章 赚钱容易,花出去才是本事 姜齐说完,场面顿时安静! 下面的流民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才低声议论起来。 “这话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不然把咱们这些流民带在这里,做什么?” “那郎君!走给五百,那俺们要是不走呢!” “对!要是俺们不走,给个啥!” 听着下面那些人吵嚷的声音,姜齐笑了笑,“不走?” “要是能让额碎娃子吃上一顿肉,额把命给你!” “不走的话!”姜齐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仿若洪钟般响彻四周,“老子给你们活计干!给你们工钱!给你们饱饭!给你们房子住!再给你们一人一个婆姨!美不?” “美滴很!”下面的汉子顿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此起彼伏。 “后生,你这话说说就是了,老汉活了这么久,可不敢想这好事,”下面一个皮肤如同干裂树皮一样的老汉笑道,“后生,这些话,你要是能做到一半,你看见没,额们这些老秦人,一口一个唾沫的给你说,命都卖给你!” “那好!”姜齐大手一挥,气势十足的一指工坊区的工地,“看见了没,那是你们以后干活的地方!每天两顿饱饭,十天一顿大荤腥,肥肉片子,每个做工的都有!” 说到吃的,那些人眼睛都直了,也是巧了,正好看着那边工地上杀猪,蒸粗粮窝窝头!热气腾腾的蒸汽从蒸笼中升腾而起,肉香和粮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勾得人直咽口水。 姜齐一指山上,“那边!住的地方!两户三户的一套院子!” 说完,姜齐又指了指后面的水泊,“八百里水泊梁山,有鱼!” “寨主!”一个精瘦的汉子像离弦之箭般推开人群,单膝跪地,死死盯着姜齐的眼睛,“您开口,咱们要杀谁!俺爹饿死了,俺娘饿死了,俺媳妇卖了自己给了俺和娃一口饭食吃,俺带着娃凭着这口粮食到了梁山,寨主,您要能让俺娃活下去,他娘的皇帝老子俺也杀得!” “哪个让你去杀皇帝?”姜齐苦笑,上前将其扶起来,“先去跟着船上引领你们的带头人,去清洗清洗自己,虱子跳蚤去了干净,别随地拉屎撒尿,有公共茅厕,那些都是要堆肥的!今天都歇歇,明天咱们分配活计!” “寨主仁义!” “寨主仁义!” 等那些人散去,姜齐才长叹一声,看着那些流民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慨。这些本就是本本分分的百姓,一辈子土里刨食的,没得罪过谁,也没害过谁,可偏偏事来了,首先活不下去的,就是他们,凭什么! 姜齐看着流民被分散带走,最后的船东才敢靠过来,拱手施礼,“郎君,咱们船上可都是钱,这钱怎么处理?” “和柴家那边交接了吗?”姜齐低声问道,“这一次用了人家的情分,路子,该意思的还是要意思到的!” “郎君放心,这点小事,小的还是明白的,”船东低头道,“那些都算在了本钱里。” “那这次运回来多少钱?” 船东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偷听,才敢说出口,“约莫有二十万贯左右!” “多少!” 姜齐直接愣了,这五船的蜡烛,居然就能卖二十万贯,想那生辰纲总共才不过十万贯,这一趟船跑回来两个生辰纲! “郎君莫喧嚣!”船东大急,道,“郎君,那首船之中如今全是钱,吃水极深!须快些搬到库里!” 二十万贯铜钱有多重? 今天姜齐算是见识了,一贯钱八斤,百贯钱八百斤,万贯钱八万斤,二十万贯一百六十万斤,也就是八十吨! 看着整整齐齐码放在船舱里的麻袋,姜齐咽了咽口水,虽然之前花费不少,可是如此直观的看到这些还是难免有些收到冲击。 不过,最受冲击的还是吴用! 几乎是像饿狼扑食般扑了上去,打开一个麻袋看几眼,再次打开一个又看上几眼,恨不得在铜钱里游上一圈! 孔厚看着这些铜钱,也是感叹一声:“陶朱公也不过如此,谁曾想仅凭乌柏子,泥炭,竹子,就可得如此暴利!” “几位,咱们先安排人搬到库里,这事杨林就能办妥当。”姜齐笑了笑,收敛情绪,“钱虽然赚回来了,可接下来要怎么花才是重点!” “为何花掉?”吴用皱眉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质疑,“难道山寨有些进项,郎君如何想着败家?” 孔厚也劝道:“师兄还是要节俭些好!” “若是要赚更多呢?”姜齐解释道,“还得再多招人!仅凭着如今不到五千人的规模,咱们梁山还是太小了!” 说到人口,吴用便几乎脱口而出,“之前梁山就是二百人左右,后朱武拉进来两千人,这石碣村并进来一千余人,这四船人差不多也八百余人,再加上零零散散的,有个五千人。” “给这些人十日功夫熟悉怎么梁山,而后尽快让他们成家!石碣村的光棍汉子和新来的姑娘看看!咱们得人太少了!” “可耕种的土地如今已经很少了!”孔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神色焦急地说道,“师兄,莫要贪心!” “不是师兄贪心,而是人确实不够用!”姜齐苦笑道,“柴进那边既然得利,那么,之前埋下的第二步就要走了!” “第二步?”孔厚才来不久,自然不清楚哪一步是哪一个! “东南沿海,南越之地!”姜齐微眯眼睛,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柴进若是有雄心,必然南下!” “怕是师兄要失望了!”孔厚冷笑着反驳道,“柴进此人我素有听闻,全然无雄心之辈,守家之犬尚且不足,笼中蟋蟀而已!” “不管他是蟋蟀还是看门犬,这一趟南越之地顺风不过半月之期,逆风也不过八十日功夫!从密州至高丽,顺风五七天,逆风一个月!”吴用掐手指算道,“咱们的粮食要到了!” “所以,下一步便是要酿酒!”姜齐道,“用好酒,走海路卖到辽国的南京析津府,换取马匹回来!” “梁山地方狭小,如何养的了马匹?”孔厚皱着眉,满脸疑惑地问道。 姜齐哈哈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个牧马之地,其一,距离石碣村不远处的云翠山,其二,有个叫做夷州岛的大岛!第三,高丽附近一处海岛,唤作济州岛!这三处地方,皆可牧马!” 说了半晌,姜齐看着脑海中ai给出的记录,看向吴用,“吴总管,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去年旱的旱,涝的涝,今天西北又要旱,且辽国差不多也要干旱,如此一来,河北饥民遍野!就看总管此次能给梁山充实多少人口了!总不能这活计都让朱军师做了吧?” 第56章 吴用谋划禁军生意 对吴用这种功利心重的书生而言,偶尔用激将法刺激一下,可以见到奇效。 就像现在。 几人还在聚义厅里对账之时,吴用突然一拍大腿,那声音在安静的厅内格外响亮,“有了!” “计从何来?”姜齐很配合的给吴用捧了一句,惹的众人哄堂而笑。 便是吴用自己也失笑出声。 片刻恢复之后,吴用道:“郎君,可知朝廷如何处理这些流民?” “给受灾地方减免赋税徭役,难民强壮的充作禁军厢军,其余会丢给地方衙门,地方衙门若是有余力则会用心镇扶,像是赡养鳏寡老者的居养院、给人看病的安济坊、无力入土的漏泽园。还有以工代赈,鼓励垦荒之类的。” 对于这点,姜齐还是很清楚的,不管是之前看的那些申论,还是新闻里,或者现在跟着太学的讲师们听课,对于赈灾这一块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ai也给出了类似的答案。 “郎君所言不假,咱们的朝廷就是这么要求的,不过,天高皇帝远啊,办法是好办法,下面的人具体怎么做的,郎君也自然清楚。”吴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些居养院,安济坊的钱,很多都是在账上走了一圈而已。” 姜齐皱着眉头,继续听着吴用说着。 吴用道:“小生听在衙门的朋友提及过,说什么开仓放粮,那些好粮食早就卖了,换成了陈粮粗粮,不过到了赈灾的时候,灾民谁管是不是精粮细粮,能填饱肚子,吃不死人就是好粮食!” “那减免赋税徭役呢?”孔厚问道。 “账面上是免掉了!可是……”吴用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下面的百姓知道什么?下面的衙役,职役谁会跟下面不认字的草民讲?该收还得收!不过收的不是朝廷的税,而是给老爷们的!” 姜齐摆了摆手,“吴总管,咱们还是说说,你想怎么招人吧,朝廷的那些烂事,咱们还是少提,省的扰了好兴致!” “小生的主意,便落在了募流民为兵上!”吴用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笑道,“太祖当年,每次到了灾荒时期,都会放开招人,把流民灾民通过‘兵样’或‘木挺’为标准,选壮健者充禁军,短弱者充厢军。也因为如此,咱们朝廷就有了三冗,冗官、冗兵、冗费,之中的冗兵和冗费!” “厢军无力啊!”姜齐看了一眼吴用,低眉沉思道。 所谓厢军,又称役兵,是北宋时期驻扎在州县的军队,主要负责地方治安和各种劳役。 厢军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宋太祖赵匡胤时期,当时为了削弱地方军事力量,防止藩镇割据,将地方军队中的精锐选拔出来组成禁军,而将剩余的老弱病残组成厢军。 “所以,小生才把主意打到了禁军之中!”吴用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郎君可知,禁军如今也是可以买卖的!” “禁军买卖?” 姜齐看了一眼孔厚。 孔厚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姜齐在东京汴梁待得时间也不短,可完全没有听到这种信息。 “来人,把关胜请来!” 在此时梁山所有人员中,只有关胜和姜齐与禁军有些关系,关胜的关系是那位丑驸马宣赞,如今可是衙门防御使保义。而姜齐的关系则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给的一些名单,和那位豹子头林冲,可和这些人交往时,姜齐并未听闻贩卖名额禁军兵卒之事,所以这事只能问询关胜。 不久,关胜到了聚义厅,他扫了一圈厅中众人,不明白这些读书人商量事情,找自己这个武人来做什么。 关胜先是抱拳拱手,施了一圈礼,在下首处坐了,“贤弟,不知找愚兄来,所为何事?” 姜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哥哥,如今兄弟有一事存疑,还请哥哥解惑。” “贤弟尽管问,某家知无不言!” “听咱们山寨吴总管说,如今禁军也能卖了?”姜齐紧紧盯着关胜,目光中带着一丝急切,“不知哥哥可曾听闻?” “此事……”关胜皱眉沉吟片刻,组织了一番言语,叹了口气,“没错,是有此事!之前宣赞兄弟曾邀我去禁军,便是要买个名额。” “只是说了名额?” “对,只是名额。” 姜齐笑着对吴用道:“吴总管,咱们梁山买了名额也没用啊,难不成还让我等兄弟去禁军当值,赚取俸禄?” “可不止名额,”吴用连忙辩解,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还有人!” “对!是有这一说法!”关胜苦笑,“某家就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没去东京汴梁禁军!” “详细说说!” “那禁军中,每到灾年便会有些收录的名额,”吴用把从衙门里听到的门道仔仔细细的说了清楚,“比方说,枢密那里给了禁军一万的名额,禁军那边招人,可以招两万,三万,多的怎么办呢?就是卖掉,或者是卖给朝中大臣,或者是卖给行商,以此获利,还有更过分的将领,便是领了名额,有了却不招兵,挂着空额吃朝廷发的军械饷银,若是赶上大校,便传唤些东京汴梁的无事帮闲街头乞丐起来支应场面。” 关胜点了点头,“愚兄倒是听闻,三月时,朝廷已经下令募饥民补禁卒。” “如此说来,时机正好?”姜齐站了起来,掐算了一下时日,看向了孔厚和关胜,神色凝重,“两位兄弟,小子如今有要事拜托!” “师兄请讲!” “贤弟尽管吩咐!” “孔厚师弟!船上之钱你以心中有数,可取用十万贯,赶赴东京!和我师孔若先孔先生联系,不管是走谁的路子,尽可能多的购入禁军!” “是!师弟领命!” “关胜兄长!可与孔厚师弟同行,联系丑驸马宣赞,看他是否有门路,购入一批军械,当然还有农具,咱们梁山总不能只拿着哨棒训练壮丁武艺啊!” “这……”关胜略微犹豫,面露难色,“宣赞此时怕难说上话。” 姜齐想到宣赞如今处境,怕是正在不受待见之时,只道:“那便去寻林冲林教头,让他引荐禁军金枪班直教头,金枪手徐宁,徐宁与小可有着一面之缘,徐宁表弟唤作金钱豹子汤隆,此人也是个好铁匠,在匠作营有些脸面,不过为人好赌,兄长若是能……” 姜齐突的想到了关胜性子,摆了摆手,“此事小可错了,兄长还是只负责宣赞的门路,徐宁这边还是要让吴总管走上一趟,这市井人情往来之事,吴总管掌握起来,更为妥当!” “小生这便准备!”吴用轻摇羽扇,微笑拱手应下,可心中却暗暗想着,此次东京之行,必然困难重重,那些朝廷官员各个老谋深算,想要从他们手中购入禁军名额和军械,谈何容易,不过为了梁山的发展,还有自己以后的位置,这次定要拼上一拼。 第57章 孔若先教侄 关胜见姜齐如此安排,非但没恼,反轻松许多,他与宣赞、林冲相交,本是意气相投,武艺交往,不想夹杂其余杂务。 姜齐道:“兄长且去东京,看看宣赞处境,若是处境微妙,便只做平日走访,莫多谈其他!” 关胜这才应允。 林冲徐宁那边能由吴用接手,也算是妥帖。 姜齐见众人没意见,便给三人写了条陈,画了押花,交于孔目王伦存档。 孔厚领了差事,取了钱财,带好几个壮丁随从护卫安全,连夜乘船而去。 吴用手中还有不少文案没有了解,只得喊了裴宣搭手,两人熬夜处理,光是给新来的流民登记造册便费了不少心气。 梁山的夜晚,静谧而深沉,烛火在纸窗上映出两人忙碌的身影。 “今日方知治理之不易!” 吴用双眼布满血丝,疲惫地望着外面晨雾渐渐被朝霞染红,不禁感叹,那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感慨。 “平常那些县城哪有如此多公务?”裴宣摇头道,眉头微微皱起,“咱们这位郎君,做事过于有章法,拘于框架,伸展迈进略带书生气!还需更放肆些,才好!” “若是郎君那般模样,你裴宣又岂肯屈尊窝在这梁山尺寸之地?” “哈哈!”裴宣笑道,“吴总管快些赶去东京,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小孔先生要马到功成,而你……” “你这人!”吴用指着裴宣,摇头无语,片刻之后,便赶去汇报工作进度,随后登船,直往东京汴梁而去! 金沙滩处,近乎八百人站在那里,静等着姜齐安排。 “一家人的站在一起!”姜齐手中拿着皮喇叭对着他们喊道。 闻言,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余下两百三四十个的独身汉子,这些汉子们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些还有家的流民,不少人也都是眼圈一红。 姜齐喊道:“单身的壮丁,一会跟着这位杨林,杨教头,跟着他走!到训练场去!” “去了有饭吃?” “有!”杨林扯着嗓子喊道,“只要你成绩到了,就让你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要是孬怂,那就看着别人吃,自己啃干粮喝稀的,全凭本事!” “怕了你不成!俺在村里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走起!” 剩下的六百余人,差不多两百户,昨天夜里姜齐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 “家里有孩子,而且孩子也十岁之上的,去肥皂工坊!”姜齐喊道,“一会有人引着你们去,不过现在还要建!你们可以带着孩子去搭把手,跟着大家伙一起吃!” “那没孩子的怎么办?去哪?” “俺家孩子饿死了,那俺怎么算?” “别吵吵!都有安排!”姜齐见他们这时已经自动分开,没孩子的一堆,孩子还小的一堆,便继续喊道,“没孩子的去养殖区!会伺候鸡鸭鹅猪牛羊吧?” “这有啥!” “打猪草,煮猪食孩子都能干!” “行!一会跟着养殖区的管事去忙活,饭管够!别藏鸡蛋鸭蛋啊!那些是给重体力活的壮丁吃的!” “郎君放心吧!俺们做不出那丧良心的事!” “孩子还小的,去蜡烛工坊做工,”姜齐喊道,“孩子那边有人看着!帮你照顾,等下工了,再去领着孩子回家!孩子吃饭不用你们管。明白了吗?” “明白了!” “先这么做着,有不合适的跟你们管事的说,再调换,要是谁有什么手艺可赶紧说,咱们可还有个造船工坊等着要人呐!” “郎君早说啊!俺就是造船出身!”一个老爷子直接推开人群走了出来,“俺可是造了一辈子船!还都是漕船!” “俺会木匠活,精巧的很!”一个精瘦的汉子也站了起来。 紧跟着陆续出来十几个带着手艺来的,姜齐自是心中欢喜,其中更是有个酿酒老师傅! 这位老师傅倒是拖家带口,一路逃荒,凭借着酒曲换粮食,尚能保证一家口粮!若非是怕卖的多了引得别人歹心,怕也不会来到梁山。 “老先生且在梁山安住,看看梁山哪里水源合适酿酒,咱们再起工坊,省的浪费。” “你这后生说的在理,俺带着家小先寻摸寻摸!” “还有个事啊!”姜齐这时突然喊道,“咱们梁山啊,单身的光棍汉子太多,咱们家里谁家女娃成年了,可以说亲了,记得给总管说一说啊,到时候成了喜事,咱们也好热闹热闹喜庆喜庆!” “咦!你这后生还管这个事哩?” “不管不成啊!”姜齐笑道,“小可几个兄长到了年龄,家中的老娘吩咐要让他们成家!” 众人见这寨主如此和善,心中多是安定,倒也没说立即给自己女娃安排,毕竟终身大事,须得熟悉熟悉这梁山状况再说。 开封府东京汴梁! 太学的庭院里,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孔厚到了太学之后,寻着了自家叔父,便坐在一边就叹起了气。 孔若先自是明白,煮了一杯茶水,推给孔厚,温言道:“当叔的岂会害你不成?” “赵家当叔的可是尽逮着侄子坑啊!”孔厚面色不对的说道,情绪有些激动,“您也快了!” “胡说!”孔若先眼睛一瞪,迅速的看了看门外,见没有旁人,才低声道,“慎言!岂不知杨修祢衡之故事!” “小侄受教!”孔厚立即施礼感谢道,“不过叔父下的手笔是否过大?” “哪里过大?” “姜齐虽说是叔父学生,可如今仅仅梁山尺寸之地,便是人口也不足万人!如此规模,小侄……” “觉得屈才了?”孔若先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你可看清姜齐什么人物?” “心机深厚之辈!”孔厚正色道,“御下虽有术,然失之于宽,御民虽有道,却失之于严,御财虽有法,失之于俭!尚不知其御兵之术!” “你啊你啊!”孔若先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指点自己侄子道,“心大心宽心中无人!若是给姜齐一个县,他能不能做好?” “能!”孔厚直接点头。 “若是给一个府呢?” “也能!” “若是给他一路之地呢?” “这……” “你不能!”孔若先摇了摇头,“但是,姜齐小子肯定可以!” “为何?”孔厚心中有些不服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我虽叫他师兄,也服他些本事,可岂会有如此差距?” “差距大了!”孔若先摇头低声道,“眼界,格局!同样科场失意,仕途无门,你只是隐居山林,学习医道,而姜齐,破家舍业,置办出万人小县之地!身边有文有武,远有东京汴梁人脉,沧州柴氏辅助,近有水泊梁山周边民众相助!若是起势,京东二路一朝便可鲸吞而下,而你,又有什么?除了姓孔之外,还有何可骄傲的?” “这……” “他此番让你来,是为什么?” “买禁军!买军械!买农具!” “好!明日叔父带你去认识一个人,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去!” 第58章 谈什么钱,见面礼而已 当吴用和关胜来到东京,和孔厚这边一接触,发现对方已经开始和禁军这边有了来往。 晚了一步的吴用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拉着想要直奔丑驸马宣赞处的关胜,让其帮自己引荐了周侗。 东京的街巷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一天,吴用带着小厮,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跟着关胜来到了周侗的小院。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中新种的几株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众人拜见了这位老先生,陪着关胜将事情前因后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个明明白白。 周侗看了一眼吴用,唤过小岳飞,“小兔崽子,你去林冲家里,喊上他,让他带着徐宁过来,老头子做个中间人,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不过,吴用小子!回去给姜齐那兔崽子带个话,他可欠了我这个当师傅的大情面!” “小生定然把话带到!”吴用笑着躬身一礼,反正不是自己欠的人情,这债让郎君还去吧! 关胜摇了摇头,“周老师傅,此事您费心,某家还要去兄弟处探望,就此别过!” “赶紧走吧,也不知道姜小子让你来干嘛!倔牛一样的脾气,能办什么事?”周侗一脚踢在关胜屁股上,“滚蛋!” 也是赶了巧,今日里金枪将徐宁和豹子头林冲都是沐休,两人本是想着找个校场好好交流一番功夫武艺,赶了个巧,就被小岳飞叫了过来。 徐宁和周侗这位武术大家也是认识,进了小院便放了金钩枪,躬身施礼,“小子徐宁,见过周老师傅,不知您唤小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头子哪有什么吩咐,这不之前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嘛,他手下人想着通过林冲认识认识你,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弟,老头子厚着脸皮做个东道,来来来,这位便是姜齐手下大总管智多星吴用,你们有事就说!” 说完,周侗直接拉着小岳飞去了校场,不再参与其中,倒是安排了小厮去定了中午的席面,对这位老师傅,小厮哪里敢不听,直接便去了。 这一下把吴用给晾在当场,这东道哪有这么做的! 吴用恨得直跺脚,心中暗自叫苦,可话到此处,也只要硬着头皮见礼,“小生郓城吴用,见过徐教头!见过林教头!” “吴先生客气,徐某有礼了!”徐宁回了一句,也不多说,只坐在一边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林冲有礼了,”林冲也是尴尬,之前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姜齐是否知道内情,见了吴用还好,要是此刻见姜齐,他怕不会来了,“不知吴先生有何事找我们这俩教头啊?” “我家郎君想着购入一些军械,农具,以及禁军淘汰下的饥民!”吴用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禁军许多关键,郎君不明其中勾当,故而让小生前来探探,恰巧之前郎君和徐教头有过一面之缘,才来厚颜请教!” 徐宁这才松了口气,“我说什么大事,竟是这般小事,不过,你家郎君我也记得,有几分印象,再加当时汴梁城中沸沸扬扬,不知都难,不过,旁人还好说,可你家郎君得罪的禁军顶头上司高太尉,所以有些难办!” “这……”吴用闻言,眉头紧锁,心中一沉,深知此事难度远超想象,“不知徐教头,可有法子教我?” 徐宁一摊手,“某家不过是金枪班教头,若是军械,某家表弟那边某家还能牵上线,禁军这边,林教头,你可有什么法子?” 林冲也是摇头,“林某平日里认得人不多,哪里能认识许多人物?不过,林某有个在太尉府做都虞候的朋友,唤作陆谦,此人玲珑八面,比林某认识人多,如此生意,他必然愿意做个掮客!” 这边吴用和徐宁约好了见金钱豹子汤隆的时间,又和林冲定下了见陆谦陆虞侯的时日,才算是心中安定,正好小厮带着中午的酒席而来,吴用又唤了小厮,让他去寻个酒楼定下明后日酒席包厢,一桌人这才推杯换盏,喝的好生热闹。 小厮这边去了酒楼,刚刚下了订金,正要回去,就听一声头顶一声吆喝。 “你不是跟在吴学究身边的帮闲,怎么有空到这偷懒?” 小厮仔细看去,见是孔厚,忙笑着登上楼梯,来到孔厚面前施礼,“吴先生要小的定下包厢,明后日要宴请客人,所以才跑了这来,可不敢偷懒耍滑。” “那你且回报去吧,”孔厚站在包厢门口,摆手道,“对了,可知明后日吴学究宴请的何人?” “这……小人无从得知啊!”小厮直接摇头。 待小厮离开之后,孔厚转身入内,包厢内也是热闹非常。 包厢布置得典雅精致,雕花木窗透进柔和的光线,墙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 主位之上坐着一个无须的青年人,身穿一身文士袍服,声音显得特别尖锐。 “今日蒙孔家叔侄宴请,梁某深感荣幸啊,”这位自称梁某的青年人轻笑道,“梁某平日在深宫之中,名声不显,如何能被太学教授邀请?” 孔若先轻叹口气,“最近在学生中听闻,有个书法大家学问深厚,还是出身小苏学士门下,这才邀请来见识一番,不想竟是梁师成梁公公。” “哈哈哈!”孔若先的一句话,让梁师成面容欢喜大甚,“谬赞啦谬赞啦!孔教授寻我,定是有事!能得教授一句称赞,梁某自当用心去做,还请明言!” 梁师成何等人物? 能在宫中脱颖而出的,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这孔若先一个太学教授邀请自己这个阉人,若是没有事情,他梁师成宁死不信! “这不是家中有事推到了我这侄儿头上嘛!”孔若先一指孔厚,“这孩子也是读书读的迂腐了,不知如何处理,这才找到了我这个当叔的。” “不知何事?” “梁公公也知道,我孔家略有田亩,需要一些壮丁巡护,还有些农具,所以让孩子去采买一些。” “确是有些迂,这盐铁皆是朝廷专营,如何能让一个书生去买?” “所以啊!”孔若先抚掌笑道,“这不实在没有法子,便借故邀了梁公公指点指点这个孩子!” “不过些许军械农具,旁人求告无门,咱们还用什么话吗?”梁师成呵呵一笑,指着孔厚,“你且等着。” 说罢,梁师成唤过小厮,取来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番书信,画了押花,交于孔厚,道:“你拿此信,去莱芜监找知监,用多少取多少!” “还不谢过梁公公!”孔若先瞪了一眼木头似的孔厚,“朽木也!” “多谢梁公公,不知须多少银钱?” “谈什么钱!权当咱们自家人的见面礼!” 第59章 梁子美设宴 回到宫中,华灯初上,雕梁画栋间灯火辉煌。梁师成慵懒地靠在榻上,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为他换去那身沾染酒气的袍服,换上一袭干净整洁、绣着精美暗纹的袍子。梁师成把玩着手中温润的白玉葫芦把件,双眼微眯,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来人!” “梁公公您吩咐!”一个伶俐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恭敬地垂首待命。 “给莱芜监知监去信,让他盯好,看看是谁拿着咱家的信件去取的东西,取的又是什么东西!都仔仔细细地记在心里,明白吗?” 梁师成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两个书呆子,演戏都不知道怎么演!说真不真,说假不假,放在宫里,坟头草都不知几尺几寸高了!” 包厢内,暖黄色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孔厚和孔若先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忽长忽短。 孔厚手里把玩着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抬眼看看孔若先,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想问就问!”孔若先将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放,原本带着几分醉意的双眼瞬间清醒,目光如炬地看向孔厚。 “有点假!”孔厚皱着眉头,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夫知道,那梁师成也知道。”孔若先呵呵一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可是,又如何?” “这是个把柄!”孔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他紧紧盯着孔若先,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那又如何?”孔若先笑容不减,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轻轻点了点桌面,“孔亮,孔明两兄弟可是也姓孔,我孔家去莱芜监提些东西,是大事吗?” “梁师成那边如此糊弄,真的好吗?”孔厚还是有些不解,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甚至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你小子就是迂!”孔若先用筷子点了点孔厚,轻叹口气,又多加几分耐心的解释道,“这叫糊弄?这就是授人以柄!但是,有没有这个把柄重要吗?不重要!实惠!实惠!把眼睛放在实惠上!凭着这封信,梁山的姜齐可以和莱芜监搭上关系,要不要记你的情面?孔明孔亮俩兄弟拿着那些军械农具过去,算不算雪中送炭?你叔这个当老师的,为了他姜齐舍了这么大的脸,他记不记我的好?” 孔若先看着孔厚陷入沉思,便微微探身,贴在孔厚耳边,声音低沉却有力地说道::“孔家为什么能够屹立不倒!不是因为孔夫子,也不是因为衍圣公的爵位,更不是天下士子,而是咱们这些人!奇货可居,可不是吕不韦独享的!回去好好翻翻《春秋》,看看《战国策》,想想夫子那三千弟子最后都散去了哪!小子,你就好好地在姜齐身边,事成,你得好处,事败,孔家也不缺你一个米虫!” 这两天孔厚深受冲击,吴用却如鱼得水! 虽然与陆谦接触的过程中,陆谦表面上热情答应帮忙,实则暗中抬高价格,还暗示吴用需要一大笔 “打点费”! 可是吴用也借着太尉府都虞候陆谦的面子,打着太尉府的旗号,在东京禁军中算是留下了名号! 都知道来了一个郓城的大主顾!大财主! 买流民饥民都不带眨眼的,只要是身体健全,脑子好使,货到钱到! 最后惹得陆谦都看不过去,拉着林冲,找到了吴用。 “学究,莫要太过张扬啊!”陆谦举杯敬道,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这禁军中出卖劳力,算是不可明言之事,买上百十个回去也就是了,学究可是买了两千人了!再多,让那些御史言官察觉了,账上好做,面上不好做啊!到时候那些‘打点费’可就打点不过来了啊!” 吴用笑道:“多谢虞候提点!小可自然明白,明日小可就告辞离开!绝不生事!” “如此就好!”陆谦呵呵一笑,指着林冲对吴用道,“俺家兄弟是个顾家的人,不能和学究痛快吃酒,某家便多陪几杯!” “请!” “请!” 东京汴梁城内,吴用在饮酒,郓州郓城内,姜齐也在赴宴途中。 姜齐牵着马走在路上,身后跟着郁保四和朱武,焦挺此人嘴碎,实在不是带去赴宴的人物! “朱军师,这知州梁子美居然请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赴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朱武也是深思了一路,从接到请柬开始,这几天朱武就在想一个缘由,可不管朱武如何想,都想不通! “郎君,可万万小心应对,此人为官,风评不佳!”朱武沉吟道,“若是有何过分要求,还望郎君……装醉!” “还用装?”姜齐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纸包,“军师,有这个,小可说醉便醉!” “郎君高明!”朱武竖起了大拇指。 三人到了知州衙门处,投了请帖,自有小厮衙役上前接引。 随着姜齐三人步入后衙,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寂静得有些压抑。 姜齐脸色虽是不变,可是心却越发下沉,知州设宴,竟是只请了姜齐一家客人!再往前行,有衙役拦住了朱武和郁保四,将两人引入偏厅用饭。 另有衙役上前,带着姜齐入了会客厅! 到了会客厅,姜齐偷眼打量,主位是知州梁子美,陪客的是知县时文斌! 姜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拱手一礼,声音洪亮却又不失恭敬:“晚生姜齐,见过知州大人,知县大人!” 梁子美一脸笑容的伸手虚扶,那笑容看似亲切,却又让人感觉有些虚假:“早就听闻咱们这郓州有个高才!今日才得见,算是晚了!来来,快些入席!” 姜齐紧绷心弦,坐了一半屁股,显得恭敬的很。 梁子美见此,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满意,瞥了一眼旁边端坐的时文斌。 “听闻姜进士有个雅号?”梁子美待姜齐坐下,便主动提及,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本州在东京汴梁时也有些听闻,说是叫强项进士?” “不过是旁人渲染而已。”姜齐忙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晚生也为此烦恼不已,晚生又不是江湖匪人,不知怎地便多了这么一个名号,实在是惭愧!” “唉!”梁子美呵呵一笑,“此笑谈耳,你姜齐又何必当真?” “知州大人指点的是!”姜齐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只点头受教,心里却在暗暗揣测梁子美的意图。 “莫要紧张拘束,”梁子美笑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能对高柄搭弓射箭,却对本州如此模样,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啊!” “高柄小儿,如何能与知州相比?”姜齐弯腰,笑着捧了一句。 “你啊,你啊!”梁子美哈哈大笑,手指遥指姜齐,点了一点,“时知县可是听到了,莫要外传啊!” “啊?”时文斌愣了一下,直接道,“小县哪里会多话。” “该多说也是要多说一些的!年轻人嘛,毕竟毛躁,咱们这些老前辈也是要多指点一二的。”梁子美说完,便看着碟子碗,不再言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姜进士!”时文斌盯着姜齐,打量了一番之后,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不知姜进士在梁山做的那番事业,何时结束?” 姜齐瞳孔一缩,身子一紧,正要辩解。 就听时文斌继续道:“你水泊梁山如今吸纳如此多游民,导致县中徭役不兴,本县也为难的很啊!” “徭役一事不都是厢军在做吗?” “这里要厢军,那里也要厢军,一共才有多少厢军可用?”时文斌饮了一杯酒水,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县看你为人仁厚,做事也有章法,窝在水泊梁山做个田舍翁实在可惜!不如来县衙之中,本县聘你做个总管押司如何?” 话音一落,就听会客厅外,哗啦啦一阵碎响。 梁子美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怒声喝道:“何人胆敢听本州的墙角!拿下!” 第60章 押司?不干! “知州大人且暂息雷霆之怒,先看是何人再说!”时文斌这时突然站起,拱手劝道,只是他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急切 。 姜齐坐在一边正襟危坐,不多言语,这里可没有他姜齐开口的余地,至于说门外那人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姜齐相信,朱武办不出如此莽撞的事来。 果然,门外衙役押着一个书吏打扮的黑矮汉子走了进来。 “大人,方才门外就是此人偷听?” “冤枉,小可着实的冤枉呐!”那书吏被衙役按住胳膊,控在厅下,硬是昂着头,看着时文斌,“老师救小可一救!” “嗯?”梁子美看向时文斌,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时知县,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书吏学生?” 时文斌挑了挑眉,“此人是我郓城县的押司,唤作宋江宋公明,因平日办事妥当,小县便带到身边,平日里教他些经义文章,这人颇重礼数,私下多以老师称呼小县。” “倒是好学之辈!”梁子美轻捋胡须,看着宋江形象,又看看姜齐,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仿佛带着几分遗憾,“可惜了!姜进士如今已经有了功名,否则,本州也不吝啬收你做个徒弟。” “可惜无缘,难得知州大人错爱!”姜齐起身拱手一礼,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放他起来吧,”梁子美摆了摆手,让衙役退了出去,“时知县,以后手下人多找些像姜齐这般的,知进退,晓是非,关键是不给上官添麻烦!尤其外貌出众,一看便是官样子!带出去办事也有面子不是?” 底下挣扎起身的宋江,把这话听在耳中,心中顿时犹如刀搅一般,只能低下头去,紧咬下唇,整个身子肌肉颤抖,随之僵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时文斌点头称是,同时离开座位把宋江扶了起来,“你如此匆忙来此,想必是有紧要事情通知本县?” “正是!”宋江闻得此言,忙低头含糊道,“县衙中确实有紧要事!” 时文斌也是心中暗叹一声,暗自拍了拍宋江胳膊,“你且在知州衙门二衙处等本县,本县片刻便回!” 宋江这边还未出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开口的正是时文斌,只听他道:“天下哪有这般许多的英才?若非高俅那厮下绊子,姜进士此时怕已经与小县同品级了!” “小子区区五百名,称作进士都是官家开恩,哪里算的上什么英才?”姜齐连连自谦道,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诚恳,这官场的虚伪,他早已看透,逢场作戏对姜齐来说,如今也算是驾轻就熟! “县里的押司一职,你多考虑,不过,徭役一事,你也得注意一点,”时文斌温声道,“知州老爷被我求告上门,这才把你招来赴宴,问一下你的情况,莫要多想!” “晚生谨记!” “知州大人,小县这边还有紧要事处理,便不多做停留,至于徭役一事……” 梁子美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尽在掌握的傲慢,“你且忙你的,徭役如何,本州自会和姜进士商议!” 时文斌带着宋江出了知州衙门,此时天色渐暗,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更添几分萧索。 走到路上,时文斌一路面无表情,而宋江自知理亏,搅和了知县的安排,也不敢多言,直至到了县衙门,时文斌面上才多了几分阴沉。 “可恶!”时文斌拿起一个茶杯直接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县衙内格外刺耳,“本县竟被如此侮辱!” “知县老爷息怒!”宋江躬身立在一边,后背一路都不敢挺直,“实是小生的错!” “你有什么错!”时文斌怒声道,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你没错!是老爷我错了!老爷就不该找这个梁子美!一个贬官!就凭着几颗东珠邀宠的弄臣!也配给老爷我如此说话!” 时文斌转了几圈,尤不解气,又拿起一个茶杯摔了,“一个五百名开外的进士!那是进士嘛!若非官家大度,你又赶上科举改革,你就是个三甲同进士!老爷我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呢!有什么用!不还是做个县令嘛!” “老爷!不可妄言!”宋江这时顾不上别的,直接出声拦道! 时文斌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这话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学子骂断脊梁骨! 尽管都知道,读书为了科举,科举为了做官,可万不能揭开这层屁股帘子! 时文斌瘫软无力的坐在交椅之上,双眼无神,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这官场的倾轧,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宋江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小心问道:“那姜齐小可也识得,如何能被知县老爷如此看重?还命他做……押司?” “此人不简单啊!”时文斌道,“他此时表现,倒像是要学半山先生养望!” “养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时文斌皱眉道,“依附于他,求生于他的百姓有些多了啊!只有把他从梁山一地引出来,否则,养望一成,到时怕是又一个半山公!一个押司算什么?再一个,此人也确实有些才能,让他处理些衙门里的杂事,也可说是大材小用!” 宋江虽是书吏,可是半山先生是谁,自是清楚! 可,此时宋江宋公明心中更加紧张,自己苦熬多年,为的便是当官,如今做个押司,再考中礼部试便是举子,不是吏,不是白身了,可偏偏知县老爷要拿了自己的职位! 这可如何使得! “你既然和姜齐认识,便多劝劝他,让他来县衙做个押司,总比荒废大好年华的好!”时文斌有气无力的说着,“至于你,到时候便跟在老夫身边,好好学习文章经义,过个六年九年的,也能侥幸中个进士!” “侥幸?中个进士?” 宋江低下头去,心中恶寒不已,脸色也多了几分苍白,额头冷汗也多了几滴,他仿佛看到自己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未来一片黑暗。 此时他知道该起身谢过时文斌,可是站到一半,宋江整个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时文斌看了一眼宋江,面无表情的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个人!” “小的在!” “宋押司身染疾病昏过去了,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吧!”时文斌只是摆了摆手,依旧坐在位置上,动都未动一分,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区区一个书吏押司而已,还不值得他紧张。 知州衙门。 姜齐带着朱武和郁保四从容走了出来。外面的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更添加了几分他们心中的寒意。 “这位梁子美梁知州胃口不小啊!”姜齐冷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想要咱们的梁山泊!” 朱武皱眉,深深不解,“按道理来说,梁子美能走到现在,不像是无能之辈,怎么会做出如此短智少谋之事?郎君对此如何应对?是上交了梁山泊?还是……” “上交?”姜齐冷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知州衙门的大门,“凭什么!” 第61章 宋公明的危机感 月色如水,洒在郓城的大街小巷,给这座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层落寞的色彩。 亏得宋江宋公明在衙门口人缘不错,几个衙役连抬带搬的把他挪到了正门,喊了一辆拉煤的牛车,叫开了城门,才把宋江这才送回了家里。 宋老太公一见自家三郎如此模样回来,差点没昏死过去!他深知衙门里做公危险大,家里也备了地窖用以避祸躲灾,可谁知自己儿子早上出门好好的,回来竟是这般生死不知? “爹!哥哥还有气,咱先去寻郎中看看!”宋清是个明白人,见自家哥哥身上没有外伤,陪行的衙役也是面色如常,看来不是得罪人或者是受了什么罚! 宋清安慰了老父亲,又把宋江在卧房安顿好,这才取出两张一贯钱的钱引,硬塞到两位衙役手中,千恩万谢过后,吩咐了家人给了牛车主人百十文钱当做答谢,方去连夜寻了熟识的郎中,来给宋江看病。 这郎中给宋江品了品脉相,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探手感受了下脖颈,“宋押司急火攻心,再加肝气郁结,进而引发肝阳上亢,老夫一会给行针,让宋押司先醒过来,再开上十天的柴胡疏肝散加龙胆泻肝汤,便可以痊愈。” “呃!”宋江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脚背后背被蚂蚁咬了两口,突的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三哥!你总算是醒了,”宋清忙上前道,“去看看父亲吧!父亲见三哥昏迷归家,可是吓的不轻!” 老郎中也起了针,对宋江道:“押司日后须少吃油腻,多吃清淡、保持心情舒畅,避免过度劳累,情绪大起大伏,保证静眠,否则怕有风疾之忧!” “多谢郎中搭手!” 宋江缓了缓心神,下床来到正厅内,见老父亲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忙跪在门口,“不孝子宋江,见过父亲!累父亲担忧,宋江之过!” “你且起来!”宋老太公温声道,“过来坐,可是衙门里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了老父亲询问,宋江顿时红了眼眶,强笑道:“父亲勿忧,不过是公务繁杂,一时忙昏了头而已,儿子已无大碍。” “老夫之前也是老胥吏了,一辈子在衙门口打转,这个月份不收田税不纳人头税,也就徭役麻烦点,可有厢军支应,再麻烦能麻烦哪去?说说吧,什么事能让你这个押司急到怒火攻心?” “儿子……怕是要丢了押司的职位了!”宋江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眼中满是不甘与无奈,“父亲可知道西溪村的姜氏?” “他们家?”宋老太公沉吟片刻,“那个愣头青家!听说他家出了一个进士,倒是好运道。” “新上任的知县时文斌,想要拉拢他们家,让姜家的小子做押司。” “所以你就急了?”宋老太公呵呵一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你好好说说,平白无故,知县怎么就想拉拢他们家?” “因为徭役的事。”宋江便把自己在知州衙门中听到的,知县衙门里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双眼通红,咬牙道,“若是知县能保证儿子三年必然中进士,这押司给就给了,可六年九年!儿子不干!也不能干!凭着押司的职位,儿子在江湖上还有个及时雨的名头,若是没有这职位,谁肯正眼看我黑三郎一眼!” 宋老太公捻着胡须,紧皱眉头,“那梁子美……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物啊!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透着别扭!” ………… 姜家书房内,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一张雕花的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文书。 “就是别扭!”朱武在姜家书房中,对姜老太公汇报道,“老太公,这梁子美为了邀宠,可以花费十万贯买东珠,可以花大价钱孝敬官家海东青,咱们这梁山区区五千亩山地,他又如何看在眼中?偏偏向郎君索要的,就是这五千亩梁山之地!” “莫不是看上我儿的产业了?”姜老太公询问道,“老夫看老韩的那个账本子了,这一趟船赶上一年的收成都多,老夫看了都眼红,若是说他梁子美从哪得了消息,盯着那产业,也是个缘由!” “咱们在外行船行商,挂的都是柴家的旗子,”姜齐沉吟道,“他就是想要那份利,也得是对柴家下手,哪里轮到儿子这里?” “莫非你这小子做事毛糙,哪里出了纰漏?让这梁子美看出了端倪?” 姜齐笑道:“老爹,咱们家在梁山那里,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庄园,还有个进士出身的掩护,又不是什么山寨!任他如何去看,也只是如此!” “首尾两端!优柔寡断!”姜老太公一顿手中鸠杖,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若你下定了决心,就放手一搏,爽利的挂上名号,打出名头,招纳四方绿林好汉投奔!如今这般,官不官,匪不匪,谁都不把你当自己人,谁都和你隔阂三分,你能成什么事!” “老爹!”姜齐无奈道,“时机不合适!” “时机,时机!”姜老太公上前,用手指点着姜齐的额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时机合适?哪个时机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等时机!时机等你吗?” “郎君,老太公此言说的有道理!”朱武也道,“待吴总管,关胜,孔厚,从东京回来之后,便不再是时机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有所行动的事情!郎君,庙算虽好,可世事如棋,怎能算尽?” 姜齐微眯眼睛,手指摩挲着扶手,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梁山未来的各种可能,以及在这世道中他们所面临的艰难抉择。 朱武和老太公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打扰,此时此刻,他们唯有看着姜齐,等他自己决定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不行!”姜齐还是拒绝,“为龙前驱,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不能干?”姜老太公眼睛一瞪,手中拐杖举起来就往姜齐胳膊上敲了过去,“现在知道不能干,之前鼓动老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爹!息怒!息怒!”姜齐连忙起身,陪着笑脸,躬身扶着老爹的胳膊,把自家老爹扶到榻上坐好,“第一,现在虽说天灾多发,流民遍地,可是,你听说哪里有大的山寨出头吗?” “哪个山上没有寨子?”姜老太公冷笑道,撇过头去,“大山寨?太行山里山寨大,有用?堵在那里,吃土去吧!太湖那边听说有水寨,可也就那么回事,别说山上,就是河上,江上,都有绿林好汉!怎么出头?” “就是说啊!”姜齐掐着手指说道,“要是咱们梁山成了天下第一寨,宋室的禁军,可还都在呢!” “禁军有个屁用!”姜老太公不屑道,“一群酒囊饭袋样子货,西军……算了,不跟你提西军,提了你也不知道,告诉你小子!天下能打的兵,禁军是个屁!” “老爹,你是西军出身?”姜齐突的问道。 “屁的西军出身!”姜老太公一脚踢了过去,“老子就是个种地的,老韩!” 老管家倚在门框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老爷,这呢!” “让这小子赶紧滚!”姜老太公双手揣在袖子里,斜着倚在榻上,“看着就烦!” 第62章 风云前夕,暗潮涌动 知州衙门内,书房之中。 梁子美将手中回信寻了一个空白信皮封好,犹豫片刻,还是未在上面留名。 “来人!” “老爷!” “把这信给汴梁高柄处送过去,” 梁子美眯着眼,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一定亲手交到他手上,路上切勿有任何差池,否则,仔细你的皮!” “小的省得,小的必定万无一失!” 小厮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下,身为梁子美的家人,他自然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汴梁城中,汴河码头处。 吴用和孔厚站在船上,看着关胜和宣赞抱拳告别。 这些日子,关胜借住在周侗老师傅家。他每日瞧见宣赞在郡主府中的狼狈模样,心中的怒火便如熊熊烈火般燃烧。宣赞何等英雄,战场上威风凛凛,上马便能挥舞钢刀,刀光霍霍,虎虎生威;下马能开连珠神弓,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可如今,却在郡主府里活得如蝼蚁一般,见谁都要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就说前几日留宿朋友这事,竟被那女官指着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最后只能无奈让关胜另寻住处,往日的豪情壮志早已被消磨殆尽,颜面尽失。 宣赞低头,无颜面再见自己好友,“兄弟……某家……” “唉!”关胜看着汴梁,长叹一声,“兄弟,你如此本事,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宣赞面色憋得通红,低声道:“若是之前,兄弟自当去了这身皮,与哥哥一起厮混江湖,可,那郡主毕竟是因兄弟而死,此时离开,兄弟如何过得去?”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关胜只是拱手,“那钱财你且收着,权当私房用度,自家宽松些,省的看郡主府中那些女官面色过活!” “不过是些换下的旧物!哪里值得这么许多!” “兄弟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自有人出钱,”关胜笑道,“宣赞兄弟自可放心大胆的去使。” “既然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分别之后,宣赞回了步司衙门,不到片刻身边罕见的围了一圈同僚。 宣赞被这突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不由拱手,“各位,有何事寻某?” “郡马此事办的地道啊!”同僚纷纷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咱们这冷门衙门,何时有过这般油水!快说说,他们可还要那些破烂货不?” “下次何时过来收?我也好和手下兄弟们打声招呼,省的攒不够数!” 宣赞急忙摆手,脸色难看道:“诸位同僚慎言!” “不过是些陈旧皮甲而已,何故大惊小怪?” “就是,莫说皮甲,就是步人甲,禁军的那些老爷兵都卖过,咱们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平日那些采买的,瞧都不瞧咱们一眼。” “就是!难得有个主顾,郡马爷可别把人吓跑了啊!哈哈!” 宣赞此刻尽是茫然,不知是该一起哄笑的好,还是跺脚骂上一顿的好,可是,张了半天嘴,又不知该骂哪一个! 船上,吴用看着船舱里满满当当的皮甲,轻摇羽扇,“关胜兄弟此番立下大功啊!” “吴总管不管某家浪费银钱才是,”关胜别过头,不看吴用双眼,“唉!之前都说一甲抄家三甲绞,如今不管是禁军还是步司衙门,都几乎是公开贩卖!真是……唉!” 吴用见关胜兴致不高,也不去恼他,只得看向孔厚,问道:“孔先生,不知有何收获啊?” 孔厚呵呵一笑,“比不得吴总管收了两千余人,只是借了叔父薄面,得了一封信件,只是此信如今不在晚生手中。” “哦?不知什么书信?” “没什么,只是宫中梁师成写给莱芜监的信,以后咱们梁山用铁,可谓方便了!” 啪嗒! 吴用手中羽扇落地,面上僵硬笑道,“哈……哈哈……不愧是至圣文宣王之家!” 关胜眯眼望着船外,可是却留了几分注意在吴用孔厚身上,心中掂量了一下,不由默然离开此处,到了外面甲板上换了换气。 船队从汴河北上,而至黄河,顺流而下直奔梁山水泊而去。 西溪村,姜家。 姜齐难得享受了一番平静,躺在自己之前的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这把姜老太公气的够呛,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管家,骂道:“你说生个儿子有什么用!抛家舍业的帮扶!结果呢!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傻等!等什么!等天上落炊饼!” “老爹!您且安心,时机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姜齐呵呵笑道,“不过,现在还真有件事给老爹您说说。” 姜老太公收了怒容,正色问道:“什么事?” “咱们这附近有个风云庄,老爹知道不?”姜齐看着老爹,问道。 “老韩,走了!”姜老太公也不回答,拄着拐杖就要离开。 “别啊!”姜齐急忙屁股离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拉着姜老太公,“老爹,您面子广,这周边也熟悉,儿子我少小离家,和周边庄子也不熟,您要知道可得说上一说!” 老管家呵呵笑道:“小郎君,您要问别的地方,咱老韩跑断腿也给您打听去,可这风云庄……” “没这地方?” “有倒是有……”老韩看了一眼姜老太公,“这不好说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姜齐拦在姜老太公前面,“老管家,您儿子,您孙子,可都帮衬着小子呢,一个庄子,还能把您给吓着了?” “嘿!”姜老太公冷笑道,“帮衬,是帮衬,除了过年回来一趟,平日里都不知道让你支使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你也有脸提!这是我的姜家,不是你的梁山,耍威风回你的梁山去!” “总归没事不是!”姜齐呵呵笑道,“老管家给说说,放心,最慢三年!老四他父子二人我绝对让他们回家来!” “老爷您看……”老管家为难的看了一眼姜老太公,“我这……” “说就说呗,没啥大不了的!”姜老太公索性坐在一边,亲自开口道,“那风云庄确实距离你那个梁山不远,可是,那姓云的,和姓风的,跟咱们有点别苗头,你要去拜访,定是要小心点,他们要是说的不好听,别硬顶,回来带上人马,咱们去点了他们!” “别苗头?”姜齐笑道,“老爹,那风云二姓的人家可是从边军退下来的,打过契丹,云老太公曾官至都监。您老怎么和他别的苗头?” “屁!老匹夫一个!打契丹?明明打的西夏,元丰八年那一仗是他一个人打的?”姜老太公直接吹胡子瞪眼,指着一个方向骂道,“想当年,要不是我们兄弟,他云老匹夫能活着回来?我们兄弟去帮忙,死的死,伤的伤,他倒好,得了都监的官!你去也好,见了就问问他,有没有脸见我这个老头子!还打契丹?我呸!” 第63章 密信现,仕途新局;劝迁难,太公守家 月至中天,如水的月光洒在郓城县外的宋家庄,整个庄子被笼罩在一片银白的光辉之中,静谧而又深沉。庄内的房舍错落有致,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出夜的寂静。 躺在床上的宋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眉头紧锁,脑海中如乱麻般不断地左右衡量着。 这押司一职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它所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一份差事,更是他在江湖上立足的根本,是他进身仕途的重要阶梯。 那时文斌的看重,曾经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可如今这一切都可能因为那个姜家小子而化为泡影。 若是丢了押司一职,自己多年的奋斗岂不是付诸东流? 以后若再考不中,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了押司这个身份,时文斌还会像以前那样看重自己吗? 失了这份看重,是否还会继续教导自己经义文章? 六年,整整六年的起步时间,宋江如何敢拿自己的前途去做这样一场豪赌! 可若是自己死死保住押司一职,又该如何去保呢? 在这官场的漩涡之中,自己一个小小的押司,又能有多少话语权?想到这里,宋江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脑袋里。 他索性下了床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背手望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满脸的憔悴与无奈。 想着自己多年的经营,竟然不敌区区县令的一句话,心疼和嫉妒尤如虫噬! “三哥!”卧房门外传来宋清的声音,“有人投宿!” “区区小事,莫来烦我!”宋江皱眉回道,也不去开门! “吱呦”一声,门被推开,宋清快步进来,走到宋江身边,低声道:“哥哥可知投宿的是谁?” “谁人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知州大人投宿?”宋江苦笑摇头,“兄弟,为兄如今烦闷,实在无心打趣,有事还请直言!” “好事!”宋清笑道,“还真让哥哥说着了,不过不是知州,而是知州身边小厮,这人之前小弟远远瞧见过,因其紧紧跟在知州身后,小弟便记下了他的音容相貌,今晚他来投宿,一开始小弟没认出来,待他打水净脸,小弟方才记起!” “不过一个离家小厮,又有什么……”宋江原本皱眉说着,突的卡住,看看天上月亮,“此时已经丑时一刻!他何故走的这么急?” “不仅急,而且还是骑马夜行!若非累的很了,也不会投宿到咱们这里!” “好兄弟!”宋江拍了一下宋清的肩膀,搓着双手,来回急促地走了几趟,“让人给他下点蒙汗药,让他睡死过去,而后翻查他的行囊,其中必有收获!” 宋清呵呵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叠好的白布,放在桌上,“兄长所说,小弟怎么不知,早以取了过来,那小厮身上银不足二十两,包裹内除了换洗衣衫别无他物,唯在衣袖下端缝了一个补丁,小弟见突兀,便剪了来,从中取出这份东西。” 宋江深吸一口气,点了蜡烛,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脸,他慢慢打开白布,漏出其中信皮,宋江细细打量了片刻,道:“取熨斗来!” 不到片刻功夫,宋清亲自拿了一个灌了热水的铜熨斗来。 宋江小心翼翼的讲信皮封口在熨斗处过了几番,见卷了边,才从床头招文袋中取出压衣刀,顺着边撩开信皮,轻轻将信取出! 宋江抿着呼吸,远离烛火,仔仔细细的把信看了几遍! 第一遍时,宋江看的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第二遍时,宋江开始暗自思索。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 到了第三遍,宋江宋公明嘴角露出微笑,心中郁垒尽去!此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仕途上的新希望,今夜的担忧和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宋江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信件恢复原样,白布包好,交还宋清,“兄弟,此番咱家富贵到了!” 次日清晨,小厮昏沉沉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去检查衣袖,见无变化,才穿戴整齐,谢罢此处主人,打马上路! 门房处,宋江盯着那小厮背影,低声道:“兄弟,派人盯着路径!此人若是从东京回来,务必将其留下!生死勿论!” “哥哥,小弟明白,哥哥放心就是!” 西溪村,姜家。 “我对你放心不下啊!”姜齐看着对自己信誓旦旦的焦挺,头疼得厉害,“明明让你在山寨守着,你跑过来做什么?” “朱军师回去说郎君身边得有得力人手,俺想着俺是郎君的护卫啊,哪有比俺还得力的人手?郁保四这傻大个三杆子打不出个屁,在郎君身边,除了当个屏风遮风挡雨,也办不成啥的,俺就请命过来了!” 焦挺双手捧着酱香肘子,一边啃一边说着,“嘿嘿,这不,刚刚到,郎君就找人做事,郎君放心,不就是找个人吗?兄弟拿手的很!” “你知道找谁?” “不知道,就等郎君吩咐!” “之前在华阴史家庄的时候,王教头不是给了我那些书信吗?其他的都拜访过了,唯有一个落下了。” 姜齐把信拿了出来,刚拿出来,见焦挺用满是油的手就要去接,忙又收回,“你这两手油的,粘上了你让人怎么想!” “这有啥的!”焦挺笑着,双手往衣襟下摆擦了擦,去了油污之后,才接过,“郎君为何不亲自去请?” “我自然想去,可家中父母……”姜齐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唉,你且等下!” 此时就听正堂屋里传出了姜老太公中气十足的喊声,“不去!老子就是死也不去!好不容易老子攒下的家底,怎么?翅膀硬了瞧不上了?让老子寄人篱下的住你的梁山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焦挺自然也是听见,忙低下头,自顾自的啃着酱香肘子,不再抬头。 这时就听里面传出来姜齐母亲姜文氏的声音,“老爷这又发什么疯?儿子想要孝顺你,你怎么还不领情?” “用不着!”姜老太公指着外面的姜齐,“老子有手有脚,家里有管家下人的,要他显摆孝敬?我去梁山干啥?老子姓姜就得跟着去钓鱼啊!那老子要姓赵还不得去汴梁皇宫里坐坐!” “你个疯老头子,说什么遭瘟的话!”姜文氏急的眼泪都要出来,忙道,“这话也是老爷能说的?怕齐儿在外过的太好?若是被哪个嚼舌头的传出去,咱们家可还有活路!” “老爹啊!”姜齐无奈扭头喊道,“咱就是普通的搬家,这家业暂时不动,那边梁山接下来事情可是不少,儿子这不是怕三五个月回不来一趟嘛!” “你就是三五年不回来,老子也不走!”姜老太公直接耍起了牛脾气。 姜齐突然呵呵一笑,“梁山那边,朱武之前可是带回来不少人,还有不少是西军的汉子,儿子回去之后说不得要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参加过元丰八年西征的老兵丁!” “……” 顿时,姜老太公不说话了,闷头憋在里面,半晌才喊了一嗓子,“老韩!你去梁山看看,要是这小子哄骗了老子,你给我把枪杆子取出来,看老子怎么抽他!” 第64章 可惜,谁不可惜? “郎君,且说实话,为何如此匆忙让老太公去梁山居住?” 老管家出了正堂,对着姜齐使了一个眼色,到了僻静所在,低声道,“莫不是郎君听闻什么消息,有人要对咱们家不利?” 庭院中,几株榆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韩老,您是咱家中自己人,我也不再相瞒。” 姜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与那城中步兵都头雷横有救母的交情,昨天他当值之时,瞧见知州梁子美身边的亲信,那人声称要去东京汴梁探亲。我心里总觉着这事透着蹊跷,那梁子美之前与我交谈时,言语间压迫感十足,明显是在试探和警告我。” 姜齐微微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纹路,“韩老,您想啊,我不过是个小小进士,按常理,他们这些官场中人,本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他们看重的不过是进士这个身份。真要翻脸,他们哪里会讲什么道理?” “可为啥呢!”老管家也是一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姜齐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只能以防万一。老爷子年纪大了,在西溪村居住,我实在难以安心,这儿离郓城太近了。一旦有变故,双亲如何逃脱?就算雷横和朱仝顾念往日情分放我们一马,可总归是要担惊受怕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提前防范,何必等到大祸临头再匆忙应对?” “郎君有心了。”老管家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小老儿知道该如何回话,实在不行,小老儿也有法子稳住老爷。” “老爹那个性子,唉!”姜齐郁闷的环抱双臂,蹲在墙角,偷眼看了眼正堂方向,见没人看向这边,才低声抱怨,“就是头倔驴!” “郎君若有事,可先去忙活,老爷那边,小老儿自会处理。” “就拜托韩老了。” 说完,姜齐迅速起身,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郁保四,焦挺,咱们出发!” 三人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作响,朝着北边的马陉镇疾驰而去。 马陉镇距离郓城不远,骑马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 一路上,阳光正好,景色宜人,可姜齐等人却无心欣赏。 姜齐等人翻身下马,走进热闹的集市。 集市里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姜齐目光快速扫过各个摊位,径直走向卖酒的铺子,挑选了三坛香气醇厚的农家酒,又在旁边的肉铺买了几只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肥鸡,以及半扇炖煮得软烂入味的羊肉。 随后,他拉住一位路过的老者,客气地拱手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大河经过?” 老者热心地指点了方向,三人便沿着河岸一路找寻。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板罾捕鱼的地方。 只见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一条破旧的小船系在岸边,旁边的草棚里传出轻微的响动。 “三位客官,这板罾还未到工夫,要买鲜鱼怕是要多等些时候。” 闻言,姜齐往板罾旁的草棚中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魁梧雄壮的好汉,长得燕颔虎须,眼如晓星一般,虽皮肤被晒的黑红,可也显得格外精神。 姜齐三人下马,抱拳拱手,问道:“敢问好汉可是复姓欧阳,双字寿通?” “郎君如何知我?”欧阳寿通一愣,上下打量一番姜齐,见其相貌文质彬彬,穿的戴的也没有丝毫江湖人气息,不由反问道。 “好汉是欧阳兄便好,”姜齐从怀中掏出信件,“此为王进王教头信件,欧阳兄且看。” 欧阳寿通接过信件,看封皮完好,这才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苦笑道:“不管如何,师兄总归还是一心报国,能有个安身立命所在,也是幸事!” “王教头确实好汉,”姜齐赞同道,“只是此等好汉,在东京无所安身,只能落得背井离乡,无奈携老母亲投身边军,也是可惜!” “郎君来寻某家,定是有事,奈何某家这里简陋,不能见客,连杯茶水也难奉上,只能委屈郎君了。”欧阳寿通是个实在人,略微尴尬笑道,“还请随意坐。” “谈何委屈?”姜齐丝毫不在意,大步走到茅草棚子门前,直接席地而坐,动作麻利地取过酒肉一一摆上,热情地笑道,“欧阳兄虽然无茶水,咱这里倒是有些肥鸡好酒,咱也失礼一回,反客为主,且一起吃喝!” 欧阳寿通推脱不过,只得一起,酒过三巡,姜齐才道,“若说委屈,哪里比得过欧阳兄?” “唉!”欧阳寿通直接摆手,“师兄来信,也说了郎君名姓,某也听闻过梁山之主姜齐姜郎君的名头,说实话,郎君做事仁厚,活人不少,某家也深感佩服,只是某家家中人口颇多,吃口又重,若是投了郎君,不知郎君如何安排某家?” “家中老小,可到梁山居住,自有生计维持,若是不想做工,欧阳兄一人月例俸禄也足够一家所用,至于欧阳兄的安排,梁山船只,可托付欧阳兄手中!”姜齐直接道,“不过,先要说明,并非全部,其中还有阮家兄弟三人,待其兄弟成家之后,这三人也要带队。” “嘿,郎君一个进士出身,可是也要闯荡绿林?”欧阳寿通神色古怪的看着姜齐,“以郎君才能,可惜了。” “欧阳兄跟着王升王老教头学武多年,居然只谋得了传递文书的厢军铺兵职务,可惜吗?后来竟是因为没钱上下打点,不仅在军中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还被队长逮住个由头革了军职,可惜吗?欧阳兄,看看你这一身从小学成的武艺,如今却只能在这河边捕鱼为生,难道不可惜吗?” 姜齐说完,盯着欧阳寿通,“姜某,自然可惜,天下可惜的人多了去了,多姜某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是!我梁山中,着实缺少一个不可惜的欧阳寿通!一个能伸展一身本事的欧阳寿通!” “郎君!”欧阳寿通放声笑道,“你便不怕某得了壮丁船只,直接跑?” “为何要跑?谁又想跑?”姜齐笑道,“在我梁山,做的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受委屈,不受拘束,有本事,尽管施展,有能耐,尽可显露,旁的哪里能有这般自在?” “不受拘束?”欧阳寿通呵呵一笑,喝了盏酒,“可那裴宣又是做什么的?” “流民到我梁山,所为的就是求活,若是我梁山和外面官府一般,仗势为恶,欺男霸女,欧阳兄以为可取否?” “自然不可!”欧阳寿通急声说道,“那般施为,民众何苦去你梁山定居?” “此!便是裴宣所在意义!”姜齐正色道,“流民作奸犯科,处置流民,梁山之人作奸犯科,处置梁山之人,姜齐作奸犯科,处置姜齐!此,法也!” “那不知,梁山以下犯上,不尊朝廷,又是什么个罪过?” 众人闻声望去,姜齐看清那人相貌之后,顿时一拍大腿,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他! 第65章 第三个了 说话这人生得面如重枣,凤眼蚕眉,龙行虎步,美髯过腹,声如洪钟,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仿佛是从话本中走来的英雄人物。 “哎呀!第三个了!”焦挺直接站起,像一只肥硕的猴子般走到此人身前,上下打量,而后兴奋地一指这人相貌,喜道,“郎君,关胜兄弟,朱仝兄弟若是和他站在一起,咱们梁山岂不热闹?” 那汉子并未和焦挺较真,神色庄重地直接对着姜齐拱手一礼,声音洪亮如同黄钟大吕:“某家云天彪,见过梁山之主。” 姜齐起身还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温和地说道:“梁山姜齐,见过云壮士!” “方才路过,听闻梁山之主言论偏颇,不由出声打断,实在失礼。”云天彪话是如此说,可面上神色冷峻,不见丝毫歉意,一捋胸口美髯,双眼微眯,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不容置疑,“然春秋大义不容有失!为人臣子应尽本分!岂可生怨怼愤恼之心?” “春秋大义?”姜齐哈哈一笑,笑声爽朗,他缓缓摇头,眼中似有深意,却不再说什么。 “夫子做春秋,微言大义,书忠孝节义!张君臣父子!有何可笑?”云天彪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仿佛对姜齐这个读书人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 “姜某学的是公羊春秋!”姜齐呵呵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讲究的是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虽百世可也!庄公射周天子,忠君?囚弟困母,黄泉不见,孝悌?三家分晋,节义?春秋,不是云壮士这般读的!” “俺家关胜哥哥身为武安王嫡系子孙,尚且服气俺家郎君,你个姓云的,读春秋还能比进士读的通透?”焦挺一边直言说道,一边挥舞着手臂,满脸的不服气,“俺虽不读什么春秋,夏冬的,可俺知道,俺家郎君是明白人,跟着明白人办事,错不了!” 云天彪皱眉问道:“关胜某家素有听闻,也是忠义之人,如何会与你梁山有了牵扯?” “若是壮士有闲,可以去我梁山一行和关胜兄长畅谈一番!”姜齐这时说道,目光诚恳地看着云天彪,“听听他是如何被人冤枉的,还有京兆府的裴宣是如何丢的官,尽忠职守的邓飞孟康又如何被上官欺负,嘿!” “官家总归是好的,被奸人蒙蔽……”云天彪微微抬头,言语中透露出对官家的一丝维护。 “能被奸人蒙蔽的官家如何称的上好?”焦挺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反驳道,“连个好的,奸的都分不清,官家也是个瞎的!” 此时,阳光洒在大地上,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欧阳寿通此时已经收拾好自己草棚内的家什,不多,就一个小包袱,和姜齐一抱拳,“郎君且先去,俺自去梁山就是,还有家小须得带着,一路拖沓,不比郎君马快。” 姜齐看还要和云天彪辩论的焦挺,直接喊道:“焦挺!给你个任务!” 焦挺一个立正,身姿挺拔如松,大声应道:“在!” “一路护送欧阳兄弟去往梁山,不得怠慢!”姜齐说着,直接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了欧阳寿通,“这都说穷家富路,尤其是一家老小赶路,吃的用的都要考虑,钱财不多,路上不可委屈了老小吃食!” “这……”欧阳寿通推脱不过,只能接了,抱拳道,“都说郎君仁厚,今日才算是见到了什么叫仁厚!” “都是自己人,不必生分了!”姜齐摆手笑道,脸上透着真诚的笑容,“我家也是一大家子,将心比心,自是明白兄弟难处,可速去,两三日后,咱们梁山再见!” “郎君!郎君!”焦挺苦着脸道,“俺可是刚过来,连一天都不到,郎君就让俺离开了?” “不然呢?”姜齐呵呵笑道,“你不是叫嚷着得做事嘛,这欧阳兄弟道路不熟,且家人众多,咱们三人你不去护送,难道我去?” “也不是不行。”焦挺呵呵笑道,“咱们一起,多热闹!” “憨货!赶紧去!”姜齐笑骂一声,看着焦挺牵着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才转过身来,对还在一边的云天彪问道,“云壮士,姜某之前听闻有个风云庄,里面不少姓云的人家,不知云壮士可知?” “某家便是要回家一趟,姜进士是要去风云庄会客?”云天彪此时稀奇道,“从未听闻家中还有你这一个朋友。” 姜齐道:“家中老父亲和贵庄云老太公有旧,平时少往来,近日姜某有空闲,便想着拜望拜望老亲旧故!” “风云庄便在左近,可随某家前去。” “烦劳前方引路!” 三人一路穿林渡涧,放马前行,离得马陉镇远了,这才走上官道大路。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偶尔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云天彪和姜齐畅聊一路,他虽是也读书,可春秋经义可谓是微言大义,通读尚有难度,何论精读? 尤其那些读书人对武人通常不屑,便是去问,所得多是敷衍,平日里云天彪读春秋,也只是当做故事去看,其中前因后果哪里知道许多。 今日遇到了姜齐,这人虽是进士,可对武人丝毫没有傲慢之意,不由云天彪也是心生亲近,再加姜齐对春秋解读可谓是鞭辟入里,透骨三分,云天彪也多了许多敬佩可惜之心! 三人走过一片松林之后,不多路,只见现出一座大庄园来,余外又有许多人家,路口三座大碉楼,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壮观。 云天彪一指,道:“此处便是云某家宅风云庄。” 说着,云天彪引姜齐二人入内,又道:“两位稍候,待某家拜过父亲,再与引见。” “此人之常情,不碍事。” 云天彪进去之后,约有一刻钟时间,便见一个庄客前来,引着姜齐去了会客厅。 姜齐入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厅中的老者,见他是河目海口,鹤发苍髯,堂堂八尺身材,穿一领紫绢道袍,头戴鱼尾方巾,忙拱手深施一礼,道:“晚生梁山姜齐,见过云老太公。” “像!确实像!除了稚嫩一些,和那个姜驴子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云老太公盯着姜齐面庞,看了许久,眼中满是感慨,叹道,“小子,见你这般相貌,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你家老子,他现在可还好,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来看看我,真怕下次见面是在老夫的丧礼之时!” “父亲说的什么话!”云天彪拦道,“就父亲您这体格,活到五世同堂又有何难!” “您老说笑了,”姜齐也是说道,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父亲脾气火爆,听闻晚生来做客,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愿意的,毕竟情分在那放着,岂能不走动?” “可惜,家中无适龄女子,不然定是要匹配与你!”云老太公笑着说道,“快坐快坐!好好说说话!天彪,你去吩咐人备好偏院客房,布置晚宴,叫来风家小子,一同认认老亲!” “时日不早,晚生还要回去……” “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云老太公直接拦住,态度坚决,“且安住个三五日!你家老头子什么脾气老夫岂能不知?一会遣人连夜去送信就是,不用理会那头……那个倔老头!” 姜齐无奈,只得是点头应下。 “之前听闻郓城出了一个进士,老夫就知道是你,本想庆贺,可家中杂事缠身,才拖延至今,偏偏你兄长天彪也是不顺,便一直没过去,不想你竟来了,也是上苍垂怜老夫了!” 第66章 小可有一计,去梁山收税 姜齐这一住就是三天! 在这三天里倒是认全了风云庄里的好汉,尤其是风会。 风会彪悍的武力,绝非一般猛将所能匹敌。他曾在清真山下,和声名显赫的武松、鲁智深、秦明三将接连大战五天不分胜负,震慑的宋江、吴用等人脊背发毛。在嘉祥之战中,呼延灼、彭玘、韩滔三将合力厮杀,仍旧无法从风会手中占得半点便宜。 而此时风会不过是二十七八年纪,便已然有了猛将苗头。 一张紫棠面皮,腮边几根虎须,身材高大,头戴万字头巾,身着酱色短打,脚上是黑色牛皮靴,正在院中和郁保四这个高壮汉子打在一处。 云天彪坐在圈外,正对七岁儿子云龙作着讲解,将场中二人拳脚功夫拆解了七七八八。 姜齐在一边看着,突然笑道:“晚生之前偶然拜了东京汴梁的周老师傅学习武艺,云龙这孩子根骨不错,不如让其也去跟着学学如何?” “兄弟说笑了,”云天彪连连摆手,“小儿福薄年幼,如何能去学艺?” “天彪住口!”云老太公问道,“可是陕西大侠周侗,周老师傅?” “正是家师!”姜齐点头确认。 “咦!”云老太公跺脚道,“你说这姜驴子什么运道,咋就生了这么一个娃娃!学文能考中进士,学武还能让周师傅看上!” 老太公说完,一脚踢在了云天彪的屁股上,“人家抬举龙娃子,你个瓜怂咋还往外推!” “父亲!要是云龙拜了周老师傅,咱这辈分可就乱了!”云天彪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个理由。 “去学就得拜师?你个瓜怂!难怪被人耍的团团转!来!龙娃子,你给你姜叔磕一个!认个师傅!” 七岁的云龙已然懂事,看看自己爹,又看看祖父,磨磨蹭蹭的来到姜齐面前,正要跪倒,被姜齐拦了一下。 “云老太公,这……” “叫什么老太公,叫叔!”云老太公面色一沉,“老夫跟你爹是生死兄弟,还不能让你叫个叔叔?” 姜齐听他把自己老爹都搬出来了,自然不会推却,只站起来,又重新用家礼拜过,之后整理衣衫,威严正坐,受了云龙三拜。 场中打的热闹的风会和郁保四这时候也早就住手,围了过来,凑起了热闹。 风会看了一眼云天彪,见他眉头紧皱,也知道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 姜齐喝过敬师茶,训示道:“为师武艺师承周师,文章学自孔师,你今日既然拜我,我自不会藏拙,但有疑惑,皆可问我。” “弟子谨记!”云龙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姜齐见云龙面如满月,唇如抹朱,头上系了两个鼓包总角,穿一领桃红团花紧靠,生得十分俊俏,想要拿个礼物,一模衣袖,顿时尴尬,里面空空如也。 不过姜齐也是脑子转的快,转头问老太公要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幅字,算是礼物。 云天彪上前一看,口中念道:“英雄出自少年!” “好!”云老太公轻抚云龙总角,笑道,“借贤侄良言!龙娃子日后定是一英雄!” “弟子记下了,以后做个大英雄!”云龙虽小,但是也知是非,拱手深深一礼,“多谢师父赠言!” 云老太公还要再多说什么,就听外面有庄客禀告,“外面来了一老管家,说是寻姜郎君。” “快引进来!”云老太公激动不已,站在那里不住张望大门。 不多时,庄客领着老管家进来,姜齐还未开口,云老太公就一个快步上前,抓住了老管家的胳膊。 “好你个破落泼皮!真是和那驴子学的一个路数,说不见我就不见我啊!” “要不是来寻俺家郎君,哪个肯到你这里!”老管家一把挣开云老太公手臂,对姜齐道,“郎君,您现在该回去了,梁山那边有事需要处理。” “哦?”姜齐看老管家给自己眨了眨眼,知道有事,不能明说,便道,“且稍等片刻。” 说罢,姜齐借着刚才笔墨,又写了封书信,交于云天彪,道:“兄长可持此信,带云龙去周师处求学,那里还有晚生一个小师弟,云龙在那也不孤单。晚生还有紧要事处理,便不在叨扰了,告辞!” 待姜齐和郁保四二人出了风云庄范围,这才向老管家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昨天被小老儿下了药,小老儿趁着老爷昏睡,连夜将他绑到了梁山,此刻差不多该醒了。” “等会……”姜齐双眼圆睁,眨巴几下,连忙问道,“我爹!被你给绑了?还是下了药之后绑的?” “夫人下的令。”老管家低头说道。 “老娘也是个狠人啊!” 知州衙门。 宋江一身血污的下了马,一手拉住门子,“快去引我见知州大人!” 门子认得这人是县衙门里的押司,见他如此模样,心知必然出了大事,也不多说,直接引他入内。 梁子美正在书房处理近日的公务,就见门子带着一个满身血腥之人进来,吓的不轻,喝道:“你何人!胆敢如此来见本州!” “大人,小可是押司宋江啊!”宋江直接跪倒在地,头脸贴地,恭敬回道。 “你怎成了这般模样?城里进了贼人不成!”梁子美这才放松一些,皱眉掩鼻问道,“那你该去找你们衙门的县尉,何故来此?” “大人!请看此信!”说着,宋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也不起身,膝行至梁子美的书桌前,放了上去,又膝行退回原地,趴好不再言语。 “倒是个知道进退的。”梁子美看了一眼信封,见没打开的痕迹,看了一眼上面字迹暗记,眼中瞳孔一缩,“送信之人呢?” “死了!” “死了?” “死了!”宋江道,“小可本想救人,奈何遇见他时已经是弥留之际,只说了将此信送给大人,便死了!” “谁杀的?”梁子美面色阴沉,看着信件中的内容。 “小可不知!” “你知道!” “小可着实不知!” “你怎能不知?”梁子美走到宋江身边,蹲下身去,拍了拍宋江的肩膀,语气冷冽,“明明是你,亲眼看见梁山贼寇杀人作乱,你拼了性命,才逃了回城,找本官发兵平乱!对不对?” “大人!”宋江突然发声,也不抬头,只是说道,“您要对付梁山,小可深以为然,不过,这样不行,小可有一计,可让大人名正言顺的拿下梁山!” “计从何来?” “收税!” 第67章 公明,功名! 知州衙门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陈旧的木质家具散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梁子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微眯双眼,眼神中透露出沉思与考量。 “收税?”梁子美停下脚步,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回荡,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为何不能以作乱为由发兵剿了梁山?” “理由!”宋江站在下方,心跳急剧加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来之前深思熟虑的想法几乎全盘托出。在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他深知其中利害,紧张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大人若是出兵围剿,朝廷必然过问,理由必然不好说,且,大人治下出了如此贼寇,考评之时,大人难免尴尬!” “那收税又是何解?”梁子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可,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时知县上次拜见大人时,”宋江说道这里,偷瞥了一眼知州梁子美,见他面上并无异色,才继续说道,“言及梁山此时多招劳力,豢养流民饥民,之前梁山姜齐大肆购地,花费不菲,家中也不过中等人家,如何能养这些大肚汉?若是收税,这些人吃不饱,定然闹事,到时大人以平乱为由,可一举扫荡梁山!” “若是他缴了税,还能养的起那些流民呢?” “那就拿着他的钱灭了他的人!”宋江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这官场的名利场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谋划这一切。 “若是不交?” “不交税,可是重罪,大人再去讨伐,乃是国事,为国尽忠,为君解忧,哪个敢多言?” 梁子美嘴角微微一笑,看着宋江,“国朝可没跟进士要过税啊!” “大宋律!进士可免赋税为两千亩!姜齐仅梁山一地,便五千亩,还有西溪村诸多土地在姜氏手中,收他的税,合情合理合法!”宋江挺直了腰杆,声音坚定,此刻的他仿佛抓住了命运的稻草,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计策上! “好!”梁子美一拍书案,起身笑道,“好个合情合理合法!要的就是这个合法!你叫宋江宋公明?” “正是小可!”宋江知道,已到对方出价码之时,而且是一次性的,不能还价的价码,是好是歹就看对方接下来的话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那是紧张与期待交织的表现,在这官场中,他渴望着能借此机会一跃而起,摆脱书吏的卑微身份。 看着宋江微微颤抖的身子,梁子美眼中不屑,嘴角微微一翘,那神态是以上位者的身份在嘲笑宋江的急切与卑微,“此去收税你看谁能办妥?” 宋江一愣,顿时本能的脑海飞速旋转,考虑得失,几个呼吸之后,宋江回道:“郓城县中有一人,唤作雷横,乃是步兵都头……”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武人去做了!”梁子美摆了摆手,“找个心思细腻的!” 宋江知道,梁子美是想让自己去,可是自己绝对不能去,虽说自己和姜齐有过几面之缘,可是,这万一出事,便要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岂能以此做赌!一步错便可能万劫不复,他必须万分小心。 “可让县中税吏前去!”宋江最后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税吏职责便是收税,他去,想必梁山也说不出什么,姜氏也不会起疑!” 梁子美眼睛微眯,斜眼看向宋江,“你也一起前去!区区税吏如何站的住?有你这个押司在,多少也能说明县衙重视,若是果真如你所言,你这宋公明便是真给你个功名又何妨?” “恩相此言果真?”宋江猛地抬头,双眼通红,直视梁子美,片刻又觉唐突,忙低下头去。 梁子美呵呵笑道:“你个区区书吏,也值当本州哄骗?” “恩相且安坐,晚生携税吏即刻启程!” “你且先去户曹领了催缴税款的文书!”梁子美对已然出门的宋江喊了一声。 宋江急停,差点绊倒,肩部不动的情况下,宋江头部猛地转向后方,回头看了梁子美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急切又有一丝惶恐,急慌慌整理形态,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嘶!”梁子美回忆着刚刚宋江看自己的那一眼,心头咯噔一声,“鹰视狼顾之相啊!” 风云庄里,阳光洒在庭院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庭院中摆放着几张古朴的石凳和石桌。 云天彪自姜齐离开,便一直闷闷不乐,自己儿子只因老爷子一句话,便拜了那么一个师傅,且拜的糊里糊涂,实在是让人心中郁闷! 老太公提着一壶酒到了云天彪身边坐下,慢条斯理说道:“还是不解为何老夫为何让云龙拜师?” “那姜齐已经生了怨怼之心,又占了梁山这易守难攻之地,便是没有扯旗落草,可长此以往,万一哪天做了匪寇,我云家名声岂不被连累?” 老太公盯着云天彪,目光中透着长者的智慧与深沉,“你既然心中明白,那为何你还让其来做客?” “此人虽有怨望,可行事仁德,自听闻其名号,便未闻他做过恶事!儿子想着若是能收编此人在帐下听用,也是个助力!” “你可好大的心啊!”老太公哈哈笑道,“你什么分位,想着让这麒麟子做手下兵卒?” “不过是个大头巾而已,”云天彪不屑道,语气中带着自负与轻视,“自其得罪了高太尉,仕途便已没了念想,不若随我帐下,若是立功,也能说个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想的美事!”老太公呵呵冷笑几声,笑声中满是嘲讽,“若是如你说的一般轻巧,你又如何落得停职遣返的下场?” “还不是军中嫉贤妒能,贪腐功勋!儿子看不过,说了几句,便……”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你都如此了,老夫也得给咱们家多找一份出路?”云老太公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忧虑,“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多求个龙王,以后也多一份保障,我和他老子是过命的交情,他老子虽然对我看不惯,可关键时候,肯定会出手,这就是袍泽兄弟!” “若是他以后……” “那又如何?若是能顶着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上面也会更放心的用你!”云老太公笑道,“况且,想想那十节度,哪个不是诏安入朝的?若是其势大,咱们有云龙的关系在,也好加入进去,不说雀占鸠巢,也能鸟随鸾凤,到时被朝廷诏安了,你也能得一个富贵!而且,本事学到了可就是自己的,云龙之后如何发展便要看他自己了,至于你,有这郁闷的功夫,还不如多生几个,便是折了一个,也有顶替的!” 水泊梁山,聚义厅中。 此刻聚义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姜家父子二人,其余人都在外面。 “这老太公够狠的啊!”郝思文听着里面姜齐的惨叫声,打了个冷颤,“一点颜面都不给郎君留?” 朱武眉头紧皱,想要开口,看着门口站着的老管家,还是轻叹一声,对周围人道:“咱们还是散了吧,郎君若是出来,看咱们都在此处,总归不好。” 裴宣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黄门山的兄弟已经来了,就等郎君安排。” 郝思文道:“对啊,俺这也有一封书信,也许郎君看看。” 酿酒师傅远远站着,这时也开口了,“那啥,俺在山上寻了一口泉,水挺好,就是不知何时能开始酿酒。” 杨林看了一眼几人,“俺那边训练已经结束了,就是在等郎君吩咐,是继续,还是开始训练下一批。” 王伦夹着一个招文袋,“那孔家兄弟孔明孔亮也遣人来了,说是带了不少农具兵器,咱们如何安排?” 几人话音刚落,就听聚义厅里又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不多时,大门打开,姜老太公拄着鸠杖拉长着脸的走了出来,嘴里嘀咕着,“兔崽子!八十老娘倒绷孩,丢人啊!” 说话间一巴掌拍在老管家的头上,“你个老小子,也坑老子!看什么看!你们大当家的在里面趴着,有事说事去!还笑,走了!” 第68章 黄门山来投 后宅之中,布置简洁而温馨,木质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姜文氏轻柔地扶着姜老太公坐下,目光关切地看着他,见他脸色不佳,不禁笑骂道:“还生起了妾身的气?” 姜老太公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嗨!老婆子,想当年老子千辛万苦的从寨子里出来,为了就是能脱了那层皮,好好的做个人样子,给儿子一个清白出身,谁曾想啊!转来转去一辈子,到头来又到了寨子里,还是忒娘的老子儿子的寨子!这辈子跟白活了一样!” “儿子这不是还没扯旗立柜嘛,”姜文氏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语气中满是对儿子的信任,“就算扯旗又算什么?这孩子自小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你都明白事理!” “说啥话!”姜老太公瞪了一眼姜文氏,“他想的那些有的没的,要不是老子出人出力的,他就是个屁!你说人老韩多大年纪了,儿子孙子都让他给支使出去,咱们当年那些身边的贴己人,也都被他放出去了,现在倒好,老子成了光棍一个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妾身不是人啊!”姜文氏杏眼一瞪,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一把姜老太公的后背,多年的老夫老妻,谁不知道谁,“眼看孩子也大了,你就没想着给他说个亲什么的?” “老子才不费那份心思!”姜老太公双手抄进袖子里,窝在榻上,像是在赌气,又像是真的累了,“唉,随他去吧,反正老头子活这么久也是赚了!哪天两腿一蹬,才不管那么许多!” 前面的聚义厅中。 姜齐一脸无奈的趴在榻上,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让诸位见笑了,家父也是气急,平日里断然不会如此。在此,小可先与诸位赔罪!” 众人连称不必。 “郎君,”朱武先出声道,声音沉稳而坚定,“咱们还是先处理积压的公事吧,后宅家务事,实在不适合在此说。” “小可孟浪了!”姜齐点了点头,神色认真起来,“咱们一件一件处理。” 裴宣问道:“郎君,黄门山的摩云金翅欧鹏,九尾龟陶宗旺,铁笛仙马麟和神算子蒋敬四位好汉并五百喽啰已经到了咱们梁山,郎君准备如何安排?” “竟是如此之快!”姜齐心中激动,就要起身,可是后背伤痕提醒他,不可妄动,姜齐难掩兴奋的忍痛道,“快请快请!”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姜齐不顾后背伤痛,忙披上袍子起身相迎! “哎呀呀!四位兄弟能来咱们梁山,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姜齐见四人被壮丁引至厅门,忙一边出门迎接,口中一边说道,“来来来,一起入内!” 说罢,姜齐亲自接引,将几人引到厅内。 “我等兄弟何德何能,让郎君亲自相迎?”蒋敬毕竟是读过书的,虽是落地举子,可也胸有锦绣,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先看对方要求,再看自身能力,若是可以,再受这礼数不迟。 姜齐坐在首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耐心解释道:“莫要妄自菲薄!小可深知,术数一道,博大精深,我梁山如今略有产业,每日银钱流水颇多,月末时发放俸银,粮米,也是繁琐,需一位大才专职统计往来,才不至于账目混乱,钱粮不清,之前此事乃我家韩老管家经手,然其年岁见长,不堪忍受,便要辞了位置,吴总管和朱军师不善此道,裴总管虽是合适,然刑法纪律一块也离不得他,便只得去信兄弟处,邀兄弟来梁山,不想去了一封信,来了四位不同凡俗的好汉,这岂非惊喜?” “某家欧鹏,郎君如此热情,某家兄弟也是受宠若惊,十分惶恐,只是不知郎君如何安排我等兄弟?”摩云金翅欧鹏这时开口。 姜齐道:“先说咱们那五百壮丁?” 黄门山四好汉相互看看,点了点头。 “若是想继续做壮丁,咱们要去后山的训练场训练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一日三餐,管饱,但能否吃好,便要看是否吃得苦,毕竟宁可十滴汗,不失一滴血。”姜齐见四人点头,又坚定而有力的继续说道,“想要种地的,咱们梁山土地可以种,湖中也有荒岛,不过要辛苦一些,毕竟是山地荒地,而且面积也不大,倒是可以糊口。若是两样都不想做也能去工坊里做工,管一顿午饭,每月有月钱。” “若是都不想呢?” “那就给五百文钱路费,送出梁山。” “嘶!”黄门山四位好汉倒吸一口冷气。 蒋敬心里暗自掐算,不由得眼睛越睁越大,只因算出的钱粮消耗数目之庞大,已是到了让他咋舌不已的程度! “那不知郎君如何安排俺们四个?”九尾龟陶宗旺开口询问道,声音带着庄稼汉的质朴与憨厚,“俺就是个庄户汉,除了种地建房子,也不会个啥,郎君能让俺好好种地,俺就知足了。” “若是只让宗旺兄弟种地,岂不浪费?”姜齐哈哈笑道,“咱们梁山有个工房,里面是专门负责营造工程,如今总管之人便是玉幡杆孟康,宗旺兄弟可去此处任职,做个副总管,如何?” “不行不行,俺才刚来梁山,哪里能做啥副总管,郎君莫说笑了。” “且安心做就是,那个也不是生来就会的,跟孟总管先学着便是。再一个,工房里都是凭手艺说话,看能耐吃饭,宗旺兄弟还能怕了不成?”姜齐安抚了一句陶宗旺,才转向欧鹏道,“至于欧鹏兄弟,不知有何打算?” “某家能有什么打算,自接了裴总管信件,俺家蒋敬兄弟便心神不定,日思夜想的要来梁山,某家这一路也多听闻梁山赈济饥民的仁义,想着到哪不能开山立柜,便带着自家兄弟并五百喽啰来梁山,到了才算是开了眼界,早知道有如此兴旺的山寨,有着如此畅快的活法,某家还折腾什么,从军中出来落草,为的不就是这个嘛,索性直接投奔了郎君,任由郎君安排便是。” 姜齐此时心中已有计较,便道:“那只好委屈欧鹏兄弟了,还请先去后山集训两月时日,先熟悉熟悉咱们梁山壮丁法度,以后担任职位也好调度。” 铁笛仙马麟这时主动站了出来,“郎君,某愿随欧鹏哥哥去后山练上他两月光景!” “哦?” 马麟正色道:“某落草之前不过是个小番子,市井帮闲的出身,胡乱练得两柄短刀,武艺不成,跟着旁人随便学了几个字,也念不得文,读不了书,还是跟着欧鹏哥哥妥当。” “马麟兄弟有这想法,自无不可,”姜齐呵呵笑道,“且安坐,等议事结束,咱们同去后山营地。诸位可还有事?” 郝思文此时道:“郎君,这有一封信,须郎君过目。” “谁的信?”姜齐随手接过信件,顺口问道。 “某蒲东故人,唤作唐斌。”郝思文道,“其如今在河北西路真定府的抱犊山落草,手下也有万把喽啰。” “如何送到梁山来了?” “之前送信的喽啰到了蒲东,四处打听之下问到了船工处,上次有船工回去探亲,漏了底,被他询问出来,这才一路到了梁山。” 姜齐仔细读过信件,还未说话,就听外面有人神色慌张来报,“郎君出事了,石碣村的阮家三兄弟提着一颗人头,来找郎君了!” 第69章 阮氏三雄入梁山 姜齐闻言,面色一寒,将手中信件收好,看向裴宣,声音低沉而严肃,“寨子里可有人家和阮氏三兄弟有矛盾?” “并未听闻。”裴宣想了一番,目光沉稳,缓缓说道,“阮小五倒是经常喊人去耍钱,可也是有些品性,未有赖账或者贪吃的情况,阮小七性子倔,和人虽多有口角,但是知道好歹,心中不记仇,阮小二孝顺顾家,平日里做些私商买卖,也是针头线脑这些小物件,不碰杀人越货的事。” “陈达!” “到!” “山寨最近可有陌生面孔时常出没?” “回郎君,平日里兄弟们巡逻时,除了最近黄门山四兄弟带来的人,并未见陌生面孔!” 询问过后,姜齐心中有数,就担心杀的是自家人,这样话,说不得就要挥泪斩马谡了! “郎君!俺们兄弟给你送礼来了!”阮小七一脸嬉笑,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大喇喇的往厅中一站,透着一股豪迈不羁的劲儿,也不顾还有旁人,直接说道,“郎君,且看这是谁?” 姜齐仔细分辨,但也觉得眼熟,只能问道:“你且说是谁。” “郎君,这厮乃郓城县的税吏!”阮小五这时进来,先是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豪爽的对着姜齐拱手一礼,才又说道。 “既是郓城县税吏,你们兄弟何故杀他?”姜齐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似乎在问一件小事一般。 “今日俺兄弟三个出船,到了水泊南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对,绝对大名鼎鼎!江湖上都说他是孝义无双黑三郎,及时行雨唤宋江!” 阮小七将手中人头丢到脚下,一脸兴奋双手比划着,和阮小五二人一唱一和的说了起来,那生动的模样倒像是勾栏瓦舍里的说书人在讲述一场精彩的传奇 。 “那公明哥哥确实义气,”阮小七道,“在船上时便和我们兄弟通风,言及这税吏来梁山不怀好心,贪图梁山富庶,因听闻之前运来了好多船的钱粮,便想着打着收税的名号来盘剥些。俺想也是,此时并非收税时候,他来做啥!” “俺可知道,这钱粮可是郎君为了流民百姓所购的救命粮食,哪能让这狗官贪了去!”阮小五凶恶的说道,“俺也是长了个心眼,只上前盘问了几句。” “结果那税吏说的更加恼人!”阮小七双目圆睁,装着书吏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道,“他说,梁山什么东西,还想赈济灾民?那赈灾的生意哪个是区区梁山可以染指的?虽说姜郎君是进士,可总归不是官,诸位好汉听听,这赈灾都成了狗官口里的生意了!郎君就是想救济都成了罪过!” “俺们兄弟受了郎君天大照顾,给地给房给了老娘安顿,便是死了也没后顾之忧,索性直接杀了那税吏,砍了脑袋,来和郎君说个前因后果!”阮小五直接拱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俺知郎君是清白出身,沾不得人命官司,这税吏是俺杀的,和梁山没关系,俺这就离开梁山,不与梁山添麻烦!” “五哥,你这是打我梁山脸面啊!”姜齐上前扶起阮小五,“离开一事,休要再提,莫说杀了税吏,就是杀了县令,咱们也能护你平安!五哥还是先说一下宋江此人上船之后,可还提到过什么?” 阮小五看了一眼阮小七,想了想,“那宋公明和税吏分别上的船,税吏上了我们兄弟的,宋公明上了俺二哥的船,只是扶他上船时,他口中不住叹气,说什么想要来报信,可官府催的急,再加西溪村姜家府里没人,只得和税吏一同前来,让我们莫怪他没义气。” “怎么不见小二哥?”姜齐问道 “俺哥送公明哥哥去了南岸回郓城,”阮小五说完之后,突的顿住,“郎君,俺这……” 正说话间,阮小二也急慌慌的跑了进来,看见阮小七脚下的人头,一跺脚,对姜齐抱拳道:“郎君,那税吏是俺杀的,俺已成家有了后,不怕砍头,只愿郎君能照顾这两个混不吝,还有俺家老娘!” “你老娘你自己照顾去!”姜齐笑骂道,脸上带着笑意,眼神中也透着信任,“哪个也没说拿你顶罪!来来来,二哥且说说送那宋江回去一路,有何异常之处?” “那黑厮看着仁义,却也是个狡猾的!”阮小二恨声道,“小五要杀税吏时,俺本要靠船过去阻拦,却被那黑厮绊住手脚,拉扯不开,又不想伤了他,只能眼睁睁看小五犯下大错!后来一路送他到南岸,你道怎地,这人还想拉俺反叛梁山,说什么杀官既是造反,梁山日后必不长久,让俺携带家眷去郓城,他给俺保一个前程!我呸!不过,这黑厮无意中也提了一句话,俺觉的该给郎君说一声。” “什么话?” “他说要去给知州复命,便不留俺喝酒了!” “给知州复命?”姜齐看了一眼朱武,呵呵笑道:“军师,梁子美果然没让咱们失望啊!他既然已经下了这步棋,接下来可就不怪咱们梁山了!” 朱武皱眉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以抗税为由,郎君需谨慎。” “诶!哪里是抗税,分明是对方索贿而来,咱们不允!”姜齐安排道,“军师可遣人入郓州城内,梁山周围乡村言语些个,如此一来,就看梁子美如何折腾了!” 摩云金翅欧鹏笑道:“郎君,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俺们黄门山的兄弟来打前阵,如何?” 姜齐摆了摆手拒绝道,“还是得先训练。不然哪一个伤了残了都是损失!兄弟们来梁山,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为了流血赴死的!” 说完,姜齐又对阮小五,阮小二道:“本想你们兄弟二人成家之后再征召加入,可不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回头小生跟老娘说一声,两位兄弟到咱们梁山水军里做个正副都头,管理一百水兵!” “多谢郎君看重!俺兄弟定不负所托!”阮小五跟着阮小二一起,抱拳应道,而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喜滋滋的站在一边,那笑容中满是对姜齐的感激。 “欧阳寿通!” “在!”欧阳寿通抱拳出列。 “命你为梁山水军一都都头,掌水兵一百,即刻上任!” “是!” “阮小七!” “在!”阮小七也学着欧阳寿通样子,抱拳出列,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命你为梁山水军一都副都头,辅佐欧阳寿通,管理本部水兵事务,即刻上任!” “是!” “郎君,孔家兄弟,孔明孔亮携带莱芜监的铁器正在来的路上,数量大致可以供五千人使用的枪头,以及一千柄朴刀,再加上一些农具,足两大船物资。”王伦看着手中册子汇报道,“郎君,可要接待?” “自然要接待一番!”姜齐笑道,“我先带着新来的兄弟去后山营地里看看,回头等着孔家兄弟到了,再一起摆宴!” 后山营地! 午后的阳光洒在宽阔的校场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气息,首次看到眼前场景,不管是阮小二,陶宗旺这些草莽,还是欧鹏,欧阳寿通这些宋军出来的,都被此刻所见震得张口结舌! 只见校场内,一个个汉子站立当场,分成五个方队,每个方队队列皆整齐无二,横平竖直,刀砍斧剁一般规整! “立正!” “唰”! “郎君!”杨林几步到了姜齐近前,立正站好,右拳横打胸口,“梁山训练营,应到五百五十人,实到五百五十人,无一人缺席!请郎君检阅!” 第70章 操练训话 姜齐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望着校场五百五十人,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期许,口中高声下令:“开始操练!” “是!”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在整个校场回荡。 一声令下!队伍移动! 每一步踏出,皆如九霄雷动,那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要将大地踏穿,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 每一声呐喊,尽显修罗煞气!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冲破天际,让人心惊胆战。 纵行,如雷霆暴风! 挺枪,如青松竹林! 进退,如荒原野火! 收拢,如泰岳孤山! “杀!” 兵卒群起一声暴喝,这声暴喝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把姜齐身边几个好汉吓的倒退几步,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敬畏。 铁笛仙马麟此时双腿微颤,面色惨白如纸,口中不停吞咽唾沫,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恐惧,缓缓心神,看着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欧鹏,“哥哥,朝廷大军也是如此恐怖?” “屁!朝廷禁军都没这般威势!”欧鹏低声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也不知这姜进士哪里学的,竟能练成这般军伍!” “姓姜?怕不是家学?”蒋敬这时说道,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太公姜尚姜子牙,传说中便是练兵有道,用兵如神!你们说,这位郎君,怕不是太公姜尚后人?” “要是这么说,可就说的通了!”欧阳寿通也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俺听过话本,说姜太公后来封国就在咱这片地界!” 姜齐想着解释一句,却被朱武拉住。 只见朱武笑着微微摇头,眼神中透着深意,“郎君且看操练!” 队列演练! 阵型演练! 器械演练! 不到一个时辰,演练结束! 姜齐笑着走下点将台,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的笑容显得温暖而亲切,来到队伍前面,巡视一番,拍拍这个肩膀,动作有力而充满关怀,整整那个衣领,抚平前面的衣衫,见了雄壮的夸奖几句,声音洪亮而真诚,见了瘦弱的鼓励一番,语气中满是期待,遇到眼熟的,也上前交谈几句,那亲切的模样就像和多年的老友重逢。 一番之后,姜齐站在前面,朗声道:“弟兄们!俺是姜齐,就是郓城西溪村的那个进士!也是咱们寨子里的寨主,都认识吧!” “认识!” “见过郎君!” “多谢郎君活命之恩!” 下面顿时喧闹起来,众人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感激,声音此起彼伏。 “安静!”杨林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可是并没什么效果。 姜齐伸出手,虚空按了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咱们兄弟有比我大,也有和我一般的,这个年月到了梁山,不说别的,肯定是活不下去了,为啥呢!咱们好好种着地,不惹事,不闹事,就凭着一把子力气从地里讨个活路,没毛病吧,可是为啥活不下去了?天灾?开天辟地以来,那年都有!可为啥到了咱们这年月,想要活下去,就这么难呢!”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愤,仿佛在质问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有人不想让俺们活下去!” “俺欠了高利贷,还不上!” “俺就是逃难!不跑,俺就被抓了去干活,干到死!” “俺家被官府给惦记了,打死了俺爹,逼死了俺娘,俺只能逃了!” 众人纷纷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声音中满是痛苦和无奈,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 “所以兄弟们来了梁山!”姜齐一挥拳头! 继而用力道,“别人不让你活!梁山让你活!别人要你命!梁山让你活出个人样子!别人把你当成牛马牲口,梁山这里,你就是咱们自己的手足兄弟!” 姜齐注视着下面的壮丁,“梁山让你们吃了饱饭,给你们一个家,训练营里还办了识字班,让你们识字明理!有人说咱们迟早是草寇,我说不对!咱们训练!不是为了出去打家劫舍!不是为了拦路劫财!是为了有人不让咱们活下去的时候,咱们能拿着手里的刀枪,跟他们拼命!” “愿为梁山赴死!” “愿为梁山赴死!” 士兵们的回应声整齐而响亮,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宣泄着他们对梁山的忠诚和决心。 “梁山可不想让你们死,咱得活着,好好活着!看!今天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姜齐大手一挥,引出后面面色潮红的黄门山喽啰们,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样子。“这是黄门山的兄弟,投靠咱们来了,身为老大哥,以后不管是训练上还是生活上,给新来的小兄弟们打个样!明白吗!” “明白!” “好!解散!” 每队五十人,有队长一名,两队百人为一都,有都头一名,副都头一名,五都为一指挥,有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 此时训练营中正好一个指挥规模。 这边一声解散,那边各队长便带着本部人员有序离开,他们的步伐整齐,口号响亮,展现出良好的纪律性。 听着下面喊着号令,步伐整齐的队伍,黄门山蒋敬等人收起了心中小心思,对姜齐多了几分恭敬。今日能把五百人训练成型,他日便可有五千五万五十万! 蒋敬更是懂了为何自己那位号称铁面孔目的同窗,会委身梁山尺寸之地! 梁山有了如此人物带领,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啊! “哎呀!”阮小五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郎君,让俺们兄弟也去练上些时日吧!” “就是,刚才见几个俺们村里的汉子,那精神头足的跟头牛仿佛!”阮小二欢喜道,脸上多了几分羡慕,“郎君可别小瞧我们兄弟,他们可吃苦,俺们也不是孬怂!” 阮小七拦着自家两个哥哥,认真说道:“俺们兄弟此时入了山寨,便守山寨规矩,一切听郎君安排就是!” 郓城知州衙门。 天色渐暗,知州衙门被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宋江急慌慌的跑了进去,门口的衙役知道这位宋押司如今算是知州大人的帮闲,这两天几次出入知州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押司高升了。 到了后衙,宋江可不敢再贸贸然闯进去,而是让小厮通禀一声,免得冲撞了贵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不停地搓着手,等待着小厮的回应。 不多时,小厮引着宋江来到了书房中。 “事情办的怎么样?”梁子美只是看了宋江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处理自己的公务。 “税吏被杀了!”宋江恭敬的趴伏在那里,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说道。 “哦?”梁子美书写公文的笔一顿,抬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梁山这是要杀官造反了啊!可以剿了!” “没杀官!”宋江道,“税吏只是吏!” “呵呵,《大宋律》,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梁子美看着宋江,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吏,也是一条性命啊!如今梁山杀了你县衙的税吏,如此公然抗税,如何处置啊!” “剿!”宋江回道,“但不应恩相发起!” “谁发起?” “百姓发起!” “百姓怎么会问梁山的事?” “百姓中的士绅!” “梁山可惹到士绅头上?” “流民越多,梁山地少,必然要占士绅的地!” “呵呵,”梁子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本州只是想要剿了梁山,不想多事,你且下去吧,对了,刚刚你们知县大人时文斌来访,询问你的事情,本州只说了借你用些时日,如今,怕是用不得了。” “恩相!”宋江以头抢地,道,“梁山一事,只可徐徐逼迫,不可骤然下雷霆之怒!否则,必然生变!” “生变?”梁子美呵呵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本州要的就是生变!行了!你且回县衙门理事,没了税吏,怕是你们知县正忧心此事,你也该去分忧了。” 宋江还要再说什么,见知州着实不耐,心知多说无益,反倒惹人厌烦,只得缓步离开。 梁子美看着手中公文,“生变才好,生变才好啊!不生变怎么立功,不立功怎么升迁,不升迁,难道要本官熬死在这小小的郓州?高俅啊高俅,接下来就看你了,戏台子搭起来,你这个粉头也得上台了!” 第71章 文人算计 东京汴梁,这座繁华喧嚣的都城,此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之下。厚重的云层如铅块般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殿帅府内,雕梁画栋间弥漫着一股威严而沉闷的气息。 高俅身着华丽的官服,端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拿着梁子美的信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不错,这办事还是得看文人!” “父亲,”高柄衣衫半解,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趿拉着布鞋,懒洋洋地走了进来,他随意地行了一礼,便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地说道,“您这么急把儿子喊过来,莫不是火烧房了?” “你且看此信!”高俅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信用力拍在书案上,然后猛地推给了高柄。 高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待看到末尾,突然惊呼道::“这厮是要造反!他个书生哪来胆子?” “呵呵!”高俅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他自己有没有胆子重要吗?梁子美知郓州,要的是政绩军功!他要的升迁的踏脚石,他不反,梁子美说他反了,他就是反了!不然军功哪里来?” “原来还可以如此操作!”高柄双眼清澈,透着莫名的愚蠢,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那父亲的意思?” “你也趁机到禁军中走上一番,挂上名号,待梁子美上书请求大军出征平乱之时,你也好随军一起,混个资历!” “打区区一个梁山,还需朝廷出兵?”高柄不屑道,“看来梁子美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愚蠢!”高俅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脚将高柄踹倒在地,然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脑子里但凡少点污秽之事,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还请父亲直言!”高柄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当场,直接认怂。 “功劳多大,要看事情多大!”高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只是几个小毛贼,处理之后,也不过是无声无息,在官家那里有何印象!谁能记住他梁子美?” “是这个道理!”高柄连连点头,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若是先揭发大案!”高俅蹲在高柄身前,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再引出群人落草,聚众造反!这事情大了,官家那里记住了,解决之后,首先官家对他梁子美便有了一个能臣的印象!” “哦!原来如此!”高柄不禁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手,“一箭双雕!” “屁!”高俅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自己这个义子的脑袋,“你想,出兵平乱,第一个,军功一块,是不是可以分润,得了军功的官员子弟是不是该对梁子美心生感激?比如你!” “嗯嗯!”高柄忙不迭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第二个,大军整备,军械少不得,那平日亏空是不是可以报一个损耗?” “对对对!”高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禁军一路开拔,吃的用的,一些军粮消耗,那些一路经过的府县是否可以赚些银钱?仓里的坏账,是否可以趁机抹平?” “啊?啊……啊!”高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还只是表面!”高俅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到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梁子美上书,下面一起发动,梁山反不反,重要吗?” “嗯嗯!”高柄连连摇头,他把自己代入梁山处境之中,想到面临的这些事情,顿时冷汗直冒,后背的衣衫都被浸湿了。 突的,高柄回神问道:“若是朝廷平叛败了呢?” “那更显出梁子美的先见之明,料敌先机!”高俅摆了摆手,“你且放心,区区一个梁山,就算不动禁军,仅仅郓州济州两地厢军,就足够平乱,一个穷酸书生,能翻出什么浪花!” 与此同时,在水泊梁山的金沙滩码头上,浪花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溅起晶莹的水花。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姜齐看着从船上下来的关胜,吴用,孔厚,连忙上前相迎! “辛苦诸位了!”说着,姜齐直接拱手一礼到底,“小可,在此为梁山感激三位兄弟!” “郎君何故如此大礼!”关胜连忙上前,扶起姜齐,“唉,此次东京一行,某家惭愧,只购入些许皮甲,不当郎君大礼。” “能有收获,便是好的!更何况我梁山正缺此物!”姜齐笑容不变,眼中透着真挚。 吴用轻摇羽扇,笑道:“用此行倒是颇有收获,吸纳禁军壮汉两千余名,家属随行五千余人,一路行来,壮汉便在船上,家人正在石碣村歇脚,不知郎君如何安排?” “两千余禁军汉子?”姜齐惊喜道,“好啊好啊!且先修整一日,明日去后山整训!至于家人……” “郎君,”孟康皱眉道,“梁山一地狭小,怕是容不下那么许多家眷啊!” 朱武此时也道:“郎君,不如先安排一些,看整训表现,再做打算?” 姜齐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师兄,不知孔明孔亮可来了?”孔厚见迎接人群中没有自家族弟,不由开口问道。 姜齐一把拉住孔厚,笑道:“我家大功臣到了!孔明,孔亮两位兄弟如今还在水路之上,走的汶水逆流而来,还有半日功夫……” 正说着,就见水泊中一前一后驶来两条大漕船,挂着孔字旗号。 “说曹操,曹操到!”姜齐一指,“这不就到了!杨林邓飞!让人赶紧卸船,让新来的兄弟去好好休息!晚上,全寨杀猪宰羊,开宴会!” “是!” 杜迁引着自己的一队,搬着船上的皮甲,口中喊道:“加把劲!把咱们队的精气神都显摆出来!” “队长瞧好吧!” “就是!平日吃的这般好,如今不过是卖卖力气,哪还用队长督促!” 士兵们纷纷回应,干劲十足。 宋万呵呵笑着,亲自走到船舱里,用力背上五副皮甲就往外走,那结实的背影展现出满满的力量感 。 杨林皱着眉头,对邓飞道:“还是训练的时间太短了,若是咱们老营的,哪里会这么散乱!” “慢慢来吧,”邓飞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多少时日啊!光是左右转向,就磨了三天,郎君发的训练大纲,你又不是不清楚,有的练呢!” 船上那些禁军兵卒谨小慎微的走了下来,按照在禁军中所教的,各自寻了位置站好。 其中一个看似头目的对着姜齐拱手一礼,“这位郎君,不知我等是被卖到了何处?” “你也知自己被卖?” “哪能不知,”那人苦笑,“不过还请郎君放心,俺被您买了,就会守您的规矩,只是还望郎君善待俺们家眷。” “不问小可买你们做什么?” “贱命一条,有何可问的?”那人无所谓道,“只求饱腹而已!” “对!俺们逃荒去了东京,为的就是吃口饱饭,至于说吃谁家的饭,没想过这么许多!” 姜齐站在这些禁军前面,“若是小可给你们饷钱,给你们吃食,养活你们家小,可愿卖命于小可否?” “郎君此言当真?” “无虚言!”姜齐道,“今日且修整,明日开始训练,饭菜肉食管够!要的就是好好训练,待用到你们时,莫要怂!否则休怪法度无情!” “那不知郎君如何安置俺们家眷?”禁军头目再次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第72章 财虽散,而人心齐 姜齐一指水泊北方,“此处有个石碣村!村民尽数到了咱们梁山谋活路,石碣村的地都荒了,若是你们家眷想种地的,可以去种!” “若是那地被人买去了,怎么办?” “就是啊!”其中几个人说道,“非是俺们不信郎君,而是那地又非郎君所有,俺们就是种了,产出粮食是谁的?” “谁说不是我的了?”姜齐喊了一声,“老韩!” “郎君,这是石碣村地契!”老管家掏出了一摞地契,“小老儿费心费力的几乎跑断了腿,总算是不负郎君所托!” “地契在这!”姜齐朗声道,“咱们自己兄弟,以后若是训练出彩,有了功绩的,家里种的地就是分你了又如何!” 吴用听了这话,就要开口,却被孔厚拦住。 孔厚低声道:“若非重赏,如何来的勇夫!” “田亩之事,岂可如此儿戏!”吴用急道,“更何况,郎君何时买了石碣村之地,我等竟是一无所知?如此下去,还要我等作甚!” “学究兄!慎言!”孔厚道,“你我皆依附郎君,而非郎君依附我等!主从不分,日后必然大祸临头!” 吴用闻言,如当头一盆冰水浇下,不由手脚冰冷,面色惨白,“多谢孔家兄弟提醒,晚生忘形了!” 听着那边两千人的齐声欢呼,吴用也是反应过来! 姜齐那边又说:“石碣村只能分七十四户,咱们梁山之上还有不少工坊,这水泊中还有荒岛,安置下你们家人绰绰有余!好好做工每月都有月例银子,训练出色,一户分给十五亩的田地!地不够了,老子去买!” “以财货聚人心,财虽散,而人心齐,”孔厚低声道,同时皱眉,“可财尽,也是人心散的时候啊!得和师兄说上一说!” 之前孔厚虽也和姜齐交流,可深层一些的却从不多言,一是交浅言深,二是怕犯了忌讳,第三则是心中尚有芥蒂,此番东京一行,孔若先解了他心中疙瘩,便有些想要畅所欲言! 不多时,孔家兄弟船只到了,两人上岸之后,先是和孔厚见礼,又被孔厚引着,和姜齐等人见过。 后山训练营里。 黄门山的兄弟们趁着休息聚在一起,看着众人从金沙滩搬来的那些皮甲,刀枪,弓弩,箭矢,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 欧鹏看了一眼马麟,正色道:“以后万不可用帮闲习性做事!这位姜进士能耐不小,好好跟着,怕不是有个前程!” 马麟也是点头,“俺却不稀罕什么前程,只求一个活的痛快!” 卸下一摞皮甲的宋万呵呵笑着,走到了两人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位兄弟,今夜寨中大宴,咱们营中不让喝酒,今夜定要跟兄弟们好好的痛饮一番!” “宋万兄弟来梁山有些时日,可知寨主平日忙些什么?”欧鹏问道。 宋万挠了挠头,憨厚笑道:“这俺却不知,想必是那些管理山寨之事,那些咱们插不上手,也搞不清楚,还是只需安心训练便是!若有事,也省的手脚慌乱!” “这是正理!”不过马麟说完,转头脸色便拉了下来,“只是晚上还要读书识字,着实头疼!咱们落草的,如何还需读写酸文章?” “嘿,按照寨主说的,”宋万解释道,“不用你会写诗做文章,只需认识字,知道怎么读,怎么写,什么意思,不然日后给你下个命令,你都看不懂,那个不是小事!出了错,害的可不是自己一人,而是身后的袍泽兄弟!兄弟们把命给了你,你能不对人负责?” 马麟听后,也是讪笑,“俺又不是不学,只是太难!” “咱们这算容易的了,”宋万笑道,“你可知那些孩子们还要学习术数!听说你们黄门山的神算子蒋敬夜里去识字班做夫子,气得不轻。” “难怪昨夜里见他,看他一脸郁闷!”欧鹏哈哈笑道,“这蒋敬本是想来做账房,结果却成了教书先生,晚上定要多灌他几杯!” 杜迁这时也坐了过来,皱眉道:“只是咱们这梁山上下,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钱粮如何够用啊!” “这哪里是咱们这些厮杀汉该担心的?”欧鹏笑道,“某家听闻邓飞兄弟说过,寨主的产业不小,梁山处的不说,听说还有别地的产业。足够支撑咱们山寨消耗。” 欧鹏之前可是做过黄门山寨主的,知道维持一个山寨需要花费不少钱粮,仅仅五百人就让他头疼不已,想着梁山万把口子,这消耗仅是想想就不寒而栗,只是看作训的吃食,和杨林这个教官的脸色,便知道与其担心钱粮,倒不如用心作训,争取早日合格! 邓飞这时带着壮丁回营,那些壮丁将前面听到的跟后面没去的兄弟宣扬了一番,顿时引得不住的欢呼! “寨主竟然肯给咱们分地?” “这可是真的?” “哪有这么多田地分?” “分地?俺才不要地!有了地就得交税,就得服徭役,俺就是交不起税才跑的!” “傻啊!咱们这是哪?梁山山寨啊!咱们寨主肯定是要扯旗的!到时候,咱们给谁交税?” “啊?是啊!” 听着营地里群情激奋的壮丁们各自讨论,邓飞呵呵笑着,也不去拦着。 一边杨林眉头紧皱,“哥哥,如此宣扬,真的好吗?” “杨林兄弟,你可小瞧咱们郎君了!”邓飞道,“俺可是厢军里出身,那些官老爷什么样子,咱能不知道?可咱们郎君,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做大事的,当时跟着郎君来梁山,为的就是做一番事业!” “只是若是传扬出去……” “传扬出去才好!”欧鹏这时说道,“到时那些失地流民皆到梁山来,人多势众,谁敢小瞧了梁山!” 聚义厅中。 姜齐听完孔厚的汇报,脑海中看着梁师成的资料。 “这梁师成可不简单,”姜齐笑道,“他不要回报,可是咱们不能不给,师弟,你可想过要送他什么东西做个回礼?” “这……” “梁师成此人擅长书法,尤其是一手瘦硬挺秀的蝇头小楷。”姜齐指着信笺上的笔迹,笑道,“据闻他在府宅的外舍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尤其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曾自称‘苏轼庶子’。回头寻上一幅东坡真迹,再等些时日,我炼些琉璃出来,做些风雅之物,你遣人送到梁师成府上去!” “他不过是个阉人,如何使得?” “这个阉人可不一般,”姜齐抚掌笑道,“用的好了,有奇效!回头咱要给恩师送信,委屈委屈恩师了!” 第73章 分地?分地! 当日梁山从下午申时开始,便已然热闹起来! 营中子弟,拖家带口到了演武场处,此刻,演武场已成了一个大伙房,杀猪烹羊,洗菜蒸饭! 不少女眷此刻也挽了袖子,下场帮忙,说说笑笑间,不知从哪边开始,梁山之主姜齐姜进士要分地的事情便传了出来。 一汉子将手中杀猪刀剁在案板上,瞪大了眼睛道:“啥叫人心不足啊!这就是!郎君仁善,给了咱活路,不想着怎么报答不说,还想着要郎君的地!丧良心呐!” “你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个清洗着猪下水的妇人笑道,“谁爱要谁要去,反正俺们家不要!” “是,你们家都在工坊里忙活着呢,要了地家里也没人种去!” “老娘撕烂你的嘴!”那妇人将猪下水一把丢在水盆里,掐着腰站了起来,指着周边说笑的,骂道,“老娘家里没人?谁说的!老娘还有个婆婆娘,谁说没人的!” “行啦!别吵吵!”一位老丈走了过来,“山寨里的大事也是你们能说闲话的!郎君仁义,这地本是荒地,咱们石碣村自己不种,才卖给了郎君,郎君也是没亏着咱们石碣村的!给的银子少了,还是给的照顾少了?一个个嘴里闲的慌就多喝几碗水!” “老丈!额是没地,才当个流民,来的梁山,”一个陕西汉子,这时问道,“你们这石碣村的明明都有地,有产业的,来梁山干啥?” “有地,就得交税,这一年到头的这个税,那个赋,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嘿,你这汉子猜猜,咱们能落下多少?” “多少?怎么也得有个一两几钱银子吧!” “是,一两几钱,那是欠的!”老丈苦笑道,“没奈何,索性卖给郎君,得个养老银子,平日里在工坊打打下手,也够活着了!” “郎君不说要分地嘛,你们这要去种了,这不是白得了卖地的钱?” “俺们石碣村可没这么不实在的!”老丈斜着看了那汉子一眼,嘴角耷拉着,“你要没事,就去劈点柴火,别闲的跟个大姑娘一样!” “额这就去!”陕西汉子呵呵一笑,点着头寻了别的地方,做起了活。 聚义厅中,此时已经是聚齐了好汉,不管是之前上山的杨林,邓飞,裴宣等人,还是后加入的蒋敬,欧鹏,马麟,陶宗旺,或者还有前来打个照面的孔明孔亮两兄弟,二三十汉子聚在一起,热闹喧嚣的很! 姜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蒋敬,不住的帮他斟酒布菜。 知道其中缘由的邓飞,杨林和欧鹏等人,俱是哈哈大笑,而不明所以的吴用,孔厚,却是摸不着头脑。 朱武笑道:“郎君这是把蒋兄弟用的狠了,才如此道歉,又是计算田地,又是核算进账开支,还有每户分田,另外夜里还需给梁山的孤儿稚子开蒙教导术数,郎君若不表示表示,怕是蒋兄弟得卷铺盖走人喽!” 蒋敬也是酒到杯干,对诸位好汉道:“郎君怕是把小生当牛马使唤了!今日吴总管和孔总管来了,小生也总算是能卸下担子了!” “你可是咱们梁山的三司使,可轻松不得。”姜齐哈哈笑道,“莫说小可这里,就是户房的吴总管那里,也得对你神算子多有依仗!” 吴用羽扇轻摇,点了点头,“咱吴用这个户房总管,是被郎君赶鸭子上架,硬派的差事,其中公务多有疏漏,还要蒋兄弟从旁协助!” “一定一定!”蒋敬也是玲珑人物,拱手道,“小生别的本事没有,就长了一双算盘手,账目往来,小生定当尽心竭力!可……” 说到此处,蒋敬脸色发苦,“那教育稚子开蒙的差事,小生要请辞啊!这可是礼房孔总管的事务,小生越俎代庖可不行!” 孔厚忙摆手道:“晚生还要义诊,教不得,教不得!” “你们这些书生,就是不痛快!”焦挺道,“郎君,那些娃娃让俺焦挺去教,定让他们成为一个好跤手!到时俺带他们去泰山打擂扬名!” 欧阳寿通一把拉住焦挺,“兄弟也是醉了!那些孩子郎君明显要大用,岂能都做跤手?” “啊?”焦挺挠挠脑袋,“俺还以为郎君要教出些亲兵护卫使用。” 吴用孔厚等人听焦挺这莽汉发言,俱是哄堂大笑,就连姜齐都忍不住手指点了点焦挺。 姜齐道:“诸位兄弟,咱们之后定然不会困在梁山一地!天地广阔,正是咱们这些好汉大展拳脚之时!可,万不能仅凭蛮力,莽撞施为,这后山营地里,咱们有识字班,平时都是谁认字谁有空谁去教,之前人少还行,现如今已经有了三千人,以后得正规起来,而且,不仅兵卒,大家都要学!” “啊?”焦挺和郁保四两人顿时傻了眼。 “当然,小可也会去教!”姜齐道,“关胜兄弟和朱武兄弟也受受累,教一些行军布阵,兵书战策的道理,让这些厮杀汉子也开开眼,别整日里就想着争勇斗狠!” 阮氏三兄弟缩了缩脖子,相互看了看,一起看向了阮小二,阮小二只能拱手道:“郎君,俺们也得学?” “当然得学!”姜齐笑道,“不要求学的多精通,至少咱们得认字,看懂军令,懂得道理!之前咱们苦出身的没条件,学不了,现如今有了进士,举人,学究一起教导,哪个私塾有这实力?” “俺又不去考学!”焦挺一缩脖子,窝着身子嘟囔着,“能写个名字就了不得了。” “阿弥陀佛!” 广惠坐在孔厚身后口念佛号,他断臂之处经过孔厚的再次处理,也已经结疤痊愈,“郎君,贫僧只会念经,也无什么长处,如今还是身残之辈,还请郎君给贫僧一个草庐,好让贫僧结庐礼佛。” “广惠大师,你为人直率,嫉恶如仇,如何可说是无用?”姜齐道,“咱们梁山如今也有万把人,数千户,平时有个家长里短,吵嘴绊架的,这些事全让裴宣兄弟一个人忙活,实在是分身乏术,不如大师做个巡察,一个是看看有没有咱们梁山中人作奸犯科的,其次也是遇到纠纷能调解咱就调解一番,用佛法化解化解,如何?” 第74章 分地,老子不同意! 广惠还能说什么,只得领了这个巡察的职位,坐在一边,和裴宣聊了起来。 孔明孔亮两兄弟上前敬酒,对姜齐口称师兄。 孔明端着酒杯,道:“师兄还请满饮此杯!我们兄弟俩浑浑噩噩活这么大,宗族不问,亲戚不管,只老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在青州求活,因为师兄关系,族叔才指点我兄弟,还给了差事,让我兄弟在旁系子弟里有个样子,站直了腰!我兄弟虽是头次见师兄,却也对师兄心怀感激!” “对!俺哥说的对!”孔亮也是紧跟着说道,“多谢师兄在俺族叔那里为俺兄弟美言!” 孔厚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一个,提溜到自己身后,“两位兄弟,莫要丢人。” “都自家兄弟,有何丢人一说?孔家兄弟所敬,自是当饮!”喝完之后,姜齐笑道,“此后,莱芜监铁料一线,就托付两位了!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寻孔厚,或者直接寻我!” 酒到酣畅处,席间好汉各自离席,寻了投脾气的对饮,一时谈笑呼和之声不绝。 吴用和孔厚对视一眼,来到姜齐身边,低声说道:“郎君之前说的分地一事,怕是还有些欠妥当。” “哦?”姜齐闻听正事,把酒杯放置一边,认真问道,“有何不妥?” “不知郎君是只此一次,还是以后俱是如此?”孔厚皱眉问道,“若郎君只此一次,师弟便不再多言,可若以后俱是如此,那师弟须劝上一劝!” “郎君心思是好的,”吴用也道,“可人心不足啊!平白所得,哪里能显出郎君恩厚?赏罚如加于身,不可无故而赏,不可因怨而罚!” 裴宣此时也难得开口,“郎君分地之心,可是因纷多失地流民而起?” “正是!”姜齐点头道,“民众失地,而我梁山分地,一可聚民心,二可养本源,三可供给梁山。” 裴宣点了点头,“那郎君可知为何流民丢弃土地?” “因为土地兼并?”姜齐想了想,问道,“天灾?” 裴宣摇了摇头,“此其一,更多是因为税赋徭役!土地数额在县衙为鱼鳞册,衙役按册寻人收缴赋税,征召徭役,有地,便无处藏身!赋重税杂,徭役频发,再加天灾人祸,民众才不得不弃地不种,化作流民隐户。” 姜齐点了点头,心中恍然,“若是他们只向梁山交赋税,可否安心耕种?” “梁山何时有权收取赋税了?”裴宣苦笑道,“郎君,咱们梁山收的,可一直都是地租!而且,如今还不到收取的时日!” 神算子这时掐着手指说道:“夏秋两税,夏钱秋粮,口赋,丁赋,征赋,再加过税,住税,市舶税,郎君,若是郓城果真前来收税……咱们这要出的可不是一笔小钱!” “郎君身为进士,不是免税?”吴用问道,“从未听闻有人对身居功名者收税的!” “大宋律,进士免两千亩田税,也只是田税,其他的还是要交的!”裴宣道,“郎君若是真的抗税不交,平白落了口实!” “是要交!”姜齐正色道,“之前阮氏兄弟杀了那税吏,却是给小可提醒!” “郎君是因此才要分地?”吴用眼中一亮,“将地给了民众,那收赋税便是民众直面官府税吏,若是再次失地,怕也只能依靠咱们梁山过活!” “学究莫多想!”姜齐连忙摆手。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吴用此时嘴里呢喃着这两句,不由看向姜齐,“郎君,此计甚好!” 蒋敬和裴宣对视一眼,心中也是迅速盘算起来得失,不由也点头道:“郎君妙计!” “怕是此计一出,郓州民心尽归师兄了!”孔厚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 姜齐郁闷的一口闷了杯中酒,长叹一声,“小可何时如此阴暗?只是不忍流民受苦!” “郎君仁德!”吴用点了点头,“小可也认得些闲汉,其中不少走街串巷的挑夫子,郎君放心便是!” 孔厚也道:“师弟在周边义诊时,也会为师兄宣扬!” “你们!”姜齐晃动手指点着众人,“唉!明日让来梁山帮闲的汉子回乡休息一日!忙了许久,也该见见家人了!蒋敬,把银钱结算做好,莫让他们受了委屈!” “郎君放心就是,必定一文不少!”蒋敬躬身应道。 一身酒气的姜齐被郁保四送到了后院卧房。 只是姜齐一进门,就看到自己老爹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位。 “老爹?这个时辰了您还没歇着啊?”姜齐嬉笑着走到近前,给老爹倒了杯清水,“儿子酒量还成,些许酒水还醉不得。” “老子管你醉不醉!”姜老太公瞪了一眼姜齐,“你就是醉死了,老子也不心疼!说吧,分地是怎么回事?” “没有好处,那些流民凭啥跟着咱们啊!”姜齐说着把门一关,坐在老太公对面,低声道,“不仅我梁山这边要分,西溪村那边也得分!” “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姜老太公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指着姜齐鼻子骂道,“别人都是往自己家里搂钱,你个混账就知道往外撒钱!老子那点家底都快让你败干净了!” “老爹!那些可都是我挣得!”姜齐连忙辩解道,“您顶多是……” “老子出人了!” “对,可是……” “老子出钱了!” “对!但是……” “不管你小子怎么分地,老子不同意!”姜老太公喝道,“那西溪村是咱们的家底!是老子的家业!你把梁山败干净了,还想着败老子的?” “那最后不还都是我的!” “嘿,小子,”姜老太公面色由怒变为平和,“你就是分自己家的地,老子都不同意,你想下一步怎么办?那些传家几代的老家伙们可能会同意?” “跟您我是能好声好气的说,跟他们?”姜齐双眼一眯,“听话的,给钱买地,不听话的,谁的屁股干净?找几个受了冤屈的,咱们再打上门去,就是吊民伐罪!老爹,咱养的那些壮士,可不是吃白饭的!” “分地之后,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姜老太公正色的看着姜齐,“顺势起兵,打下郓城?” 第75章 石碣村分地,抱犊山来客 几日时间,整个水泊梁山周边村子都听闻了一条传闻。 梁山要分地了! 一听这话,不管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不管是地主还是佃户,都纷纷找人打听。 更有大胆的,直接裹了铺盖,连夜去往梁山方向! 还有些知道梁山底细的,也不去梁山打听,直接去了西溪村,寻着有些关系的庄户探听明细。 西溪村的庄户哪里知道许多?皆是摆手不语,或者语焉不详,一时间更是加深了梁山分地的准确性,否则,直接否认便是,何必含糊其辞? 而此时水泊梁山之前,来了三条大汉! 三人皆是身材雄壮,膀大腰圆,身高八尺之上,站在那边,活脱脱是护法的金刚,搬山的力士! 旁人看着,皆是绕道而行,不敢有丝毫冲撞。 “三位好汉!莫要挡住路!”一总角童子拱手一礼,对三人说道,“这是梁山义诊所在,往来皆是病患,您三位看着身体康健,何必在此堵着?” “小娃娃,这梁山可是不远了?” “前面过了水泊就是梁山大寨了。”童子笑道,“三位好汉可是投山的?” 为首大汉打量了这童子一眼,见其虽然面色发黄,身体瘦弱,却很干净,没有泥垢,衣服尽管有着补丁,可也浆洗的板正。 “投不投山,且再说,只是来访友的,你这山上可有个大刀关胜的头领?” “有!”小童立即点头道,“那可是武安王的后人,长的跟庙里的神像似的,你们要找他的话,也不必上山去寻,直接去石碣村便是!沿着水泊往北,有个十多里路途就到。” “你这小娃娃倒是机灵!”为首汉子蹲下身,揉了揉童子头顶,“刚刚你说此地是义诊之地?梁山还有义诊?” “有的,只要孔先生忙完,每三日都会义诊一次,给周围乡人看病!”童子应道。 “你说的可是看病不要钱的那种义诊?”后面一个汉子问道。 “义诊哪里要钱?”童子呵呵一笑,“俺家郎君心善,请了孔先生来,人可是衍圣公旁支子弟,一身的本事,俺们这些孩子都跟着后面学呢!” “小娃娃且住,俺们这就去石碣村。”为首汉子站起身来,和童子招呼一声,便带着两个兄弟一路往北而去。 石碣村处。 姜齐带着蒋敬,关胜,郝思文正在主持分地。 “整个石碣村一共一千五百三十亩!除去住宅用地,无法耕种土地,可用耕地一千一百一十五亩!”蒋敬在旁一边手打算盘,一边朗声道,“每户十五亩地!分七十四户!” “那俺们呢?” “俺们来的时候,可说有活计做的!” “郎君,俺们不要地,给您当个佃户就行!” 听着下面吵吵嚷嚷的话,姜齐面色不变,突然喝道:“住口!” 下面人群,顿时安静! “不想种地的,跟着去梁山做工!想要种地的,水泊里还有荒岛给你开荒!石碣村的七十四户是给梁山训练营每队第一名的!是给梁山做工表现最好的!”姜齐道,“想要分地的,去梁山跟你们家人说,努力训练,好好表现,地,有的是!” 下面的民众看着七十四户的当家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上台,激动的捧着姜齐发下的地契! “十五亩地,就这么给了?” “一亩地少说也得十贯,这是一百五十贯啊!” “整个村子都买下了!这郎君也是有钱!” “俺家汉子在禁军中表现便好,到了这里,若是真的得了一个什么第一,下次分地,岂不是就有俺家的了!” “十五亩地,这得交多少税啊!” 姜齐这边分发完了地契,等着那些当家的下去之后,又道:“以后,你们不用给朝廷交税了!” “啊?” “以后你们的税,梁山包了!”姜齐大手一挥,“以后,只用每年秋收上交三成的收成给梁山,其他的,和你们没关系了!” “老爷仁义!” “郎君厚道!” 那七十四户人家,顿时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而听了姜齐这话的那些新来的民众,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心中突的生出一阵热切! 姜齐连忙下去扶起,口中说道:“你们家中子弟为我梁山出力,无别的回报,只有以此酬劳!” 一老丈借着起身的功夫,抓着姜齐的胳膊问道:“郎君!若是下次俺家孩子又得了第一,是不是还有地?” “若是想要,咱便分你家十五亩,若是不要,咱便给一百五十贯钱!” “郎君仁义!” 关胜在一边看着,回头正要对郝思文说些什么,突的看见从南面来的三条大汉,忙走了过去! 那三人在距离人群两百步时,便已经被壮丁拦住。 等关胜到时,壮丁依旧在警戒。 “不想梁山竟是如此兴盛!”为首汉子拱手笑道,“兄长这练兵之术又精进了啊!” “此是郎君所练精兵,和某家无关,”关胜哈哈一笑,“你唐斌之前还说邀请某家去你抱犊山,看了眼前情形,你可还坚持?” 唐斌笑道:“兄长,只此一点,俺只服他姜齐仁义,至于其他,且看再说!” “就是,俺等落草,凭地是武艺!” “俺家大哥,打服了俺们兄弟,才认他做大哥,这姜齐一看就是毛头小子,文弱书生,给俺大哥做个军师还成,当寨主,嘿嘿,差点意思!” 一旁壮丁听那两人辱及姜齐,不由双眼通红,银牙紧咬,只是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关胜双眼一眯,轻捋长髯,呵呵一笑,“唐斌兄弟,一会上了山寨,某家给你们介绍些好汉认识!” 郓城县内。 一家不错的酒楼包厢之内。 几个地主正在推杯换盏,听曲唱词。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其中环境,摆了摆手,将歌女琴师都哄了出去。 而后自顾自的走到主位,危襟正坐,“诸位好雅兴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喝酒,岂不知已经是火烧眉毛,大祸临头了!” “怎么,朝廷又要加税?” “加税是好事啊!就怕不加!那点钱,泥腿子交不起,咱们可是看不在眼里!” “知县大人是个好官,知州大人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不怕不怕!” 端坐之人冷笑一声,“嘿!梁山姜齐要分地了!你们也不怕?” 第76章 花钱可以,分地不行 “哈哈哈!” 场中众人哄堂大笑。 “押司说笑了,”其中一人笑道,“他姜齐分自家地,于我等何干?” “姜老驴子还在,他姜齐就分地败家,该头疼的不是姜老驴子嘛!” “宋押司稳坐,”几个财主一起安抚着宋江宋公明,“押司在县里州里忙碌,见的都是知县知州这般高高在上的,操心的也是一州一县的大事,哪里晓得我等小门小户的计较?” 宋江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你们可知姜齐姜进士手下多少人?可知他要分多少地?他那些地若是分完了,你们可知他要分谁的地?” 一番四个问题出口,宋江不再言语,只顾喝酒。 那些财主脸上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胆的,低声道:“之前传闻,那姜齐因为得罪了贵人,才没了仕途,破家舍业的落了草,成了山大王……” “咱们也是走南闯北有了见识的,那些落草为寇的什么样,谁都知道,花点钱的事,也不用担心太多吧。”那人说着,偷眼看了一番宋江。 “尤其押司在江湖上也是名号响亮,那姜齐既然落草,肯定也会给押司几分面子!” “对对对,”其中一个年轻人呵呵笑着,给宋江杯中续上酒水,“押司为人仗义,京东两路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姜齐若是跟咱们在官面上做文章,咱们还怕他几分,可若是说起江湖上,他给押司提鞋都不配啊!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左右不过是花点钱而已!” “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提点租子,不什么都回来了?” 宋江呵呵冷笑,将手中酒杯猛地掷出! “鼠目寸光!”宋江低声训斥道,“姜齐养的那些人,可都是会杀人的!你们谁第一个出头?试试他刀锋利否?” “那押司说如何办?” “去告官!”宋江阴沉着一张黑脸,沉声说道,“告到知州衙门里去!不然,下次分地时候,就是你们这些土财主身死的时候!” 说完,宋江起身,拱手一礼,“小可言尽于此,诸位自便!” 在宋江离去之后,那些土财主才把门关好,围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如此看,这姜齐是肯定要闹事了!” “他们家早年间就来历不明,怕是真的不安分!” “分地的事情是真的,咱们该怎么办?” “老夫和姜驴子有点交往,可以探探风。” “这地是俺家祖上传下来的,打死也不能败家!” “他姜齐要个好名声,那就给他好名声!不过,别想拉着咱们一起!” “对!” “那报官吗?” “报个屁!不报官咱们还能和姜齐谈,报了官,可就是不死不休!关键你有多少家底能喂饱他们?” “可看宋江的意思……” “一个小小押司,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 “咳!”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又忙饮酒作乐起来。 只见宋江去而复返,呵呵笑着拱手一礼,也不进去,只在门外,但是声音颇为响亮,“诸位贤达,县里这免役钱该交了,还有州里的捐钱也得报个数,回头小可也好给老爷们回禀一声。” “哎呀!今日宴席说的就是这个,依照旧例,定不会让押司为难!” “如此小可就多谢诸位贤达!”宋江面上堆笑,举止有礼,态度也是一贯的亲切谦卑,让人挑不出毛病。 等这次宋江离开,众人也没有了继续的兴致,不少人左右看看,轻叹一声,纷纷下楼离去。 宋江离开之后,直接奔向知州衙门,求见梁子美。 “你又来做什么?县里秋税的准备做好了?” 梁子美对宋江已经没有了兴趣,此人在他眼中,虽然有些才干,却失了格局,做个辅佐尚有不足,若是提携起来,怕是日后一个不好,牵扯到自己头上,反而不美。 “恩相容禀!”宋江依旧谦卑如故,“那姜齐已经开始分地!” “哦,”梁子美不以为意,“分的好啊。朝中最近也有重新提及方田法的苗头,姜进士能以身作则,感念朝廷,可见是个忠心的,若是天下进士皆是如此,大宋大治矣!” “可民怨颇重!并非所有士绅皆有土地可分!”宋江直接说道,“士绅怕殃及自身,刚刚设宴请了小人,谈及此事,无不咬牙切齿,深以为恨!纷纷进言,说如此扰乱太平之辈,怕是须恩相下雷霆之威!” “诶!”梁子美瞟了一眼宋江,“你是老书吏了,官场规矩难道不懂?郓州和郓城县虽说共处一城,可,毕竟此事乃是出在郓城县中,时文斌教你文章,难道不教你规矩?” 宋江岂能不知? 来此禀告梁子美,为的就是看梁子美态度如何! 听了此话之后,心中已经有底的宋江连忙告罪,退出知州衙门! 时文斌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宋江,叹了口气,自己求得就是能做个好官! 什么叫好官? 任上能不出事,能少出事,就是好官! 可偏偏多了一个给自己惹事的押司! “本县岂能不知姜齐为人?又如何不知他事事透着诡异?”时文斌怒声道,“只要他如今安分守己,不出乱子,本县便已经烧高香了!你无事拨撩他作甚!一任知县不过三年!本县这三年里他无事便好!至于他在下任知县任上是否出事,出多大事,就和本县全然无关!你行事如此莽撞,如何能入官场?” “老师,知州梁大人处,已经有了计较!”宋江禀报道,“且京中也有贵人想要借着时机往上走一走,老师何不也借此进步?” “天真!你身后何人?本县身后何人?他梁子美身后何人?啊?梁子美是蔡京门人,我时文斌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你呢?一个区区押司,在本县之内的颜面,是因身后有我,就是我这个芝麻绿豆的知县给你撑腰!真要出事!他梁子美能有人伸手拉他一把,调往他处,我呢?你呢?” 时文斌左右走了几圈,指着宋江脑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番,才叹了口气,继续道:“鼠目寸光!明日且随我去知州衙门,咱们也学江湖人做派,给他个投名状!” 第77章 求郎君主持公道 “郎君!俺也不求分地,俺就求着您能让张地主把俺家地还给俺就成!” 石碣村的最后一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姜齐打下了标识,户主在地契上写了名字按了手印,分地一事算是告一段落,正要离开之时,一个老汉突兀的跪在姜齐面前! “郎君,俺知您心善,才壮着胆子求您!求郎君主持公道!” “不知老丈家在哪里?”姜齐把老者扶起,温和问道,“小可如今能力有限,若老丈家太远,小可也是有心无力啊!” “不远不远!”老丈眼中透光,看了一眼姜齐,“就在北边清河县临河的张庄!” 蒋敬皱眉劝道:“郎君,不可因怒兴师,不可愠而致战!” 唐斌站在关胜身后,坐壁旁观,就是要看看姜齐此时如何处理! 姜齐抓住老丈胳膊,对蒋敬轻轻摇了摇头,扫了一圈周围看着自己的百姓,又转头对老丈温和问道:“老丈那张姓地主是只夺了你一家,还是夺了其他人家?” “难能是只俺一家?”老丈跺脚道,“之前村子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借了他们张家利滚利的青苗钱,结果还不上的人家无不是用地抵债,或者以颜色好的女儿抵债!再加上税重无法交齐,俺们家才舍了田地投奔梁山来的!” “老丈,俺家郎君若是把你家地给要了回来,你家可还在梁山?”郝思文这时突然问道。 老丈闻言也是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姜齐呵呵一笑,拍了拍老者胳膊,“老丈且安心,既然是我梁山兄弟之事,咱们自然管了!之后家小去留,全凭老丈心思!” 姜齐说完,从蒋敬这边取出笔墨,写了一条命令,盖上印信,“郝思文!” “到!” “命令,至后营带整编两都两百人手,若是有清河县的,也带上!找陈达,要五个精细人!再喊上刑房主管裴宣,咱们去一趟清河县!打他一个土豪劣绅!” 郝思文接了命令转身快步离去。 “姜郎君,我们兄弟也想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唐斌这时朗声说道。 “郎君,这是某家结拜兄弟,江湖人称拔山力士唐斌的便是,这二位是他自家兄弟,撼山力士文仲容和移山力士崔埜。”关胜介绍道,“之前郝兄弟那封信,便是唐斌所写。” “之前便听闻蒲东有三位豪杰,抱犊山有四大力士,今日总算是得偿一见!”姜齐拱手道,“既然唐兄弟愿意跟随小可见识一番,自无不可,只是行动之时,切不可妄动!” “俺家大哥武艺了得,区区一个清河县下的村子,哪里用得那么多人手?俺三兄弟便可破了他们!”崔埜不屑道,“你这书生在后面瞧着便是!” “崔壮士胆气非凡,小可自是佩服,”姜齐呵呵笑着,“不过,我梁山做事,自有规矩!” “你这书生好生不识好歹!”崔埜急道,“俺家自是好心,哪里来的这么多酸话!” “兄弟!咱们毕竟是客人!”文仲容拦了一句,“且看姜寨主本事。” 两百余人从石碣村至清河县,一路行走穿山过林,两日过后,方才在老丈指引下,到了那处张庄。 时值黄昏,庄中人家只有几户有炊烟。 姜齐唤了老丈来,问清了路径。 众人在树林之中安坐,取出粮食水囊,安静用饭。 一路跟随的抱犊山三位力士此时也收起了小觑之心,一路行来,这两百余人队伍竟是丝毫不乱,没有一句抱怨,更无一个逃兵! 便是此时用饭,也不见乱走动,只有进食声响,无别的杂音! 各队队长,两位都头只是听着姜齐在一边安排部署,其中不断提及,只拿张氏一家,不得侵犯无辜百姓! 三人又看这行军伙食,竟都是肉干,大饼,水也是掺了盐糖佐料,不由咋舌! 更不用提梁山壮丁所用装备,俱是铁器,还有皮甲! 三人想着平日所见厢军,装备军容之上也难相比! 月至中天,庄中灯火全无。 梁山壮丁人人衔枚,静默出动! 姜齐自引一都人马前去堵住张地主家前门,后门处交由关胜看护。 郝思文带着几个身手机灵的,悄无声息翻过院墙,打开门闩! 宋万留守大门,姜齐率领众人直接进去,一路横行无阻! “你们何人!胆敢如此劫掠良民?” 张地主被郝思文绑在院中,看火把下一个个身穿皮甲,手拿兵刃,不由胆怯道:“诸位将军,俺这庄子还有粮食牛羊,小老儿愿意拿出劳军!还求将军放过老儿一家性命!” 此时张地主家人皆被壮丁带到了院子里,一个个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团,俱是惊慌失措,三三两两依偎一起,犹如鹌鹑。 “宋万!” “在!” “去敲锣,喊全村人来!”姜齐吩咐一句,又对随行而来的裴宣道,“接下来,就烦劳裴总管了!” “那不知郎君用梁山法度,还是大宋律!” 裴宣双目微眯,整理着衣冠。 姜齐看了一眼绑在那里的张地主,“自是用咱们梁山法度,公审此獠!” 片刻功夫,张庄内边响起了锣声,庄户皆披了衣服起身出门,起先还以为哪里走水失火,结果见一个个身穿皮甲的壮汉,把张地主家围了,有胆小的忙关门闭户不出,有胆大的拿根哨棒便要去理论。 “二郎莫莽撞,且看他们如何行事!” “哥哥在家中安坐,兄弟先去探探路数,看是哪一路歹人!” 姜齐站在张地主家门口,看着庄户们出来的越来越多,朗声道:“各位乡亲,咱是梁山姜齐,应这位老丈所请,来给他主持公道!” “这不是老潘吗?” “他家倒是真惨,地,地没了,女儿,女儿也给张地主给占了。” “人家这是找到了靠山,回来报仇了!” 潘老丈先是打了一个罗圈揖,“各位老少爷们!俺老潘回来了!俺求了梁山的姜郎君,给咱们庄户人主持公道来了!” “老潘!”张地主挣扎着喊道,“俺可待你不薄啊!地是你自己主动卖给咱得,女儿也是你还不起钱才卖的!” “放屁!”潘老丈指着张地主怒声骂道,“要不是你贪图俺闺女好颜色,三贯钱的青苗钱,你给翻到一百二十贯?咱们庄上,哪家哪户你没盘剥过!他们怕你,俺老潘不怕!反正小老儿现在啥都没了,今天就是拉着你一起死,也是赚了!老少爷们!今天晚上,有梁山给咱主持公道,就是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 第78章 清河县初次公审 潘老丈喊过之后,庄户们齐齐退了一步,低头不敢看向张地主,更不敢看向潘老丈。 姜齐见此,呵呵一笑,“看来这位张地主平日为人不错啊,那想必和潘老丈应该是误会?” “误会!绝对是误会!”张地主闻言,不由喜笑颜开,“老潘,那账俺不要了,地也给你,你女儿俺也没动,你也赶紧领回家去!” “既然如此……”姜齐作势就要上前解开绳扣。 “别饶了他!”一个汉子拎着锄头就越众而出,“张地主,你可不止要了老潘家的女儿,俺家的妹子也让你糟蹋了!” “还有俺家的地!” “还有俺家的!” “郎君!此时您要放了他,俺们可活不成了!”那汉子直接跪在当场,“您就发发慈悲,灭了他吧!俺给你立生祠,天天烧香都成!” “俺可没动你家什么妹子!”张地主辩解道,“你血口喷人!” “你没出面,你家的大管家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你要个暖脚的丫头,把俺妹子带走了!” 前面正热闹着,后面郝思文带着两个壮丁,拎着一个朱红箱子到了门口,“郎君,这里都是账簿!” 姜齐随手取了一本,拿在手中翻了翻,只一眼,便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这利滚利的驴打滚,你是真狠啊!借一贯,给九百钱,还三贯?逾期一月还九贯!” “俺家就是还不起,才卖了地,委身给张地主家当佃户还债!” “裴宣!”姜齐合上账本,“大宋律可有说高利贷怎么判罚?” 裴宣直接回道:“《宋刑统》有云:诸公私以财物出举者,任依私契,官不为理。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天下私举质,宜四分收利,官本五分生利。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又诏:富民出息钱不得过倍称、违者没人之。” “那以子女田地收缴贷款的,怎么罚?” “太宗至道二年降诏:凡贫人负富人息钱无以偿,没入男女为奴婢者,限诏到并令检勘,还其父母。敢有隐匿者,治罪,以债负质当人口,杖一百!戴枷一月!” 姜齐呵呵一笑,“官府定的法,官府不执行!咱们梁山执行!裴宣总管,咱们梁山的规矩,欺压良善百姓者,如何?” “依照梁山法令,欺压良善百姓者,夺银钱者,倍赔之,夺土地者,倍赔之,夺人命者,杀!” 说完,姜齐见人群中一个手持哨棒的壮汉,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不由招手唤道:“那汉子,可敢行刑?” “有何不敢?”那壮汉推开人群走了过来,“郎君要俺如何行刑?” “按照大宋律,杖一百!”姜齐一指张地主,“若他还活着,咱们再说其他罪过!” 张地主一看来人,不仅大呼:“武松!潘家那丫头我做主许配给你,且救我一救!我可待你兄长不错!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救我一救!” “你叫武松?”姜齐一把抓住那汉子胳膊,兴奋道,“哎呀,家师陕西大侠姓周讳侗,武兄弟可有印象?” “岂能没印象!俺这一身武艺都是周老师傅教导!只是没有运道,入不得门墙!”武松也是欢喜回道,直接单膝跪下,拱手道,“师兄在上,受兄弟一拜!” 此时武松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按照入门前后,照理该喊姜齐一句师兄。 姜齐连忙扶起,刚才一句话,不过是试着问问,不想竟真的续上了关系! “兄弟,咱们情谊稍后再续,先正典行刑,莫让百姓空等!”姜齐拍了拍武松胳膊,而后正色道,“行刑!” 几人上前,将张地主解开绳索,架在门口长凳上。 武松这一百杖下去,那张地主早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后背污血淋漓,四肢无力垂地,再无一丝挣扎! 随后,只见一人上前,手起刀落,张地主人头飞起,一命呜呼! 而后,张家的管家,仆人,轮番审了一圈,除去确实没有作恶的,其余人等,裴宣一声令下,俱是一刀枭首! “好!” “如此方出了一口恶气!” 姜齐把账册堆在门口,一把火烧了干净,“如此,债务全消!” “郎君仁义!” “家中女子有被掠去的,一会来张家认人!”姜齐道,“都自家闺女,带回家好好养着,别在张家没怎么,回到家反而被自家人欺负了!” “郎君放心,俺都是庄户人家,没那么多杂事!”潘老丈恭敬道,“要是有多嘴的,俺们自己就打死他!” 姜齐闻言,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记了下来,对于这些乡规族法,姜齐如今是没有功夫深耕,只能是记在心中,以后再做计较。 “取地契来!”姜齐将田亩地契看了一遍,也亏张庄门户不多,田契清晰,“此田契归还各家!张氏原本田地……大家按户均分!” “郎君可说真的?” “自是无虚言!” “郎君,青天大老爷啊!” 姜齐自是清楚他们不过是为了所得田地而欢呼,看着一个个兴高采烈跪在那里的庄户,姜齐一一扶起。 “郎君……”郝思文此时回报道,“刚刚收拢出钱五万贯,银四千两,金五百两,粮食太多,不好计数,应该也有三千石左右!” “诸位老少!”姜齐道,“一会大家回去,准备好盛粮食的家什,来库房领粮食,一户十石!” “一户十石?” “愣着作甚!赶紧回家!” 姜齐做完这些,安排了裴宣和关胜主持分粮分地契,便由武松带着,回家和武大见礼。 见了武大,姜齐才知道什么叫三寸丁谷树皮,确实身材矮小,面目丑陋,只是姜齐面上功夫尚可,丝毫不漏痕迹,恭敬施礼,“武家兄长,小可和武松兄弟一个师父教导,今日意外相认,旁人口杂,若是说漏出去,怕扰了兄长生活,不若你兄弟二人随小可一同去往梁山居住,也好有个安稳。” “这……”武大虽没出去,可也依着门缝看了一个仔细,知道其作为大胆,不似一般人物。 “二郎一身武艺,终归是要有个去处的!”姜齐笑道,“小可这梁山也并非是落草的山寨。” 武大一听此言,才算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俺兄弟二人跟郎君去便是,俺是个手艺人,只会做个炊饼,哪里卖不是卖?只是怕这一身相貌,吓到了好汉。” “能被吓到,哪里还是好汉?”姜齐哈哈一笑,“武家兄长勿要担心别的,好好经营便是,待时日久了,小可给兄长说个老实本分的浑家,成家立业!” “哎呀!师兄想的妥当!”武松闻言,大喜过望,一把拉着自家兄长,“哥哥快收拾,咱们连夜就上梁山!” 第79章 反思 事情了结,一路回转梁山。 此行也算收获丰富,金银粮食不说,光是得一个武松,就足够姜齐欢喜! 只是这一次行动也让姜齐看出了不少问题,冲淡了这份欢喜之心。 第一个便是法令! 公审地主,分配田地,这一点不错,可是如果地主没犯错,怎么办? 真是有那种奉公守法,平日积德行善的地主,在公审时候,也没人说他作恶,应该如何处理! 第二个便是军纪! 就不说后世那个重开田地的军队,就说背嵬军,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自家这军纪能够到这个程度吗?姜齐深表怀疑! 尤其是在看到不少兵士偷摸的往自己怀里塞金银首饰的时候! 姜齐不由长叹一声,道阻且长,任重道远啊! 第三个则是因唐斌和武松而让姜齐想起的,如今梁山文武失衡,文人不少,可是真正拿的出手的武人又有几个? 猛将为首的只是一个关胜,其余的都是郝思文,陈达,杨春,杨林,邓飞,欧鹏,这一类的人物,虽说有培养的可能,但此时武人方面出色的,依然紧缺! 想到这里,姜齐不由转头看向了唐斌三人。 唐斌三人此时唏嘘不已。 文仲容轻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姜齐,感叹道:“大哥,这姜齐果然仗义疏财!那些粮食,足够咱们山寨万人一月所用,竟然毫不心疼就给了那些百姓!” 崔埜道:“这人性子豪爽,倒也对咱们脾气,就是……” “就是不知身手如何!”文仲容替崔埜开口道,“咱们落草,总归是要真刀真枪的干杖,名声虽好,到时候山寨一垮,跟着的兄弟岂不是受罪!” 唐斌用眼神示意二人,让他们注意赶路的壮丁。 一路奔波,凌晨天未亮就赶路,一来一回,队形丝毫不散! 许是壮丁们都觉跟着寨主做了件侠义大事,心中难免得意,不少壮丁皆是昂头挺胸,器宇轩昂,面上笑意盈盈! 偶尔有个交头接耳的,队长也不过是上去踢上一脚,笑骂几句! “你们说,同样人数下,咱们抱犊山,能打的过梁山吗?”唐斌低声问道,“这才两百余人,若是两千余人,绿林中哪个寨子能与之抗衡?” “大哥,你也是会练兵的,咱们回去也狠狠操练起来! ”崔埜一脸不服,“咱们抱犊山少说也有一万口子人,怕他个鸟!” 唐斌道:“这练兵和练兵不同啊,俺是跟着关胜哥哥学的一些皮毛,才能带着咱们兄弟在抱犊山站稳脚跟,就关胜哥哥本事,对姜齐这位郎君也是推崇,对其本事多有佩服,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 文仲容突的心中烦闷,双手一摆,吐出一口浊气,“大哥,咱们兄弟没大本事,可是也服气大哥,若是大哥有了决定,俺跟着大哥便是,其余的想那么许多作甚!” “等到了梁山,看看他们山寨再说!”唐斌沉吟道,“且看他如何对待寨子里的百姓!” “大哥说的有道理!”文仲容笑道,“别搞得对外面人仁义,对自己人苛刻,就跟那赵官家一样!整车的岁币往外运,自家百姓却吃不上饭!” 去时用了两天,回来因为带着金银粮草,牛马车辆,所以行路拖延,用了三天功夫才到梁山范围。 聚义厅前,姜齐看着下面的排列整齐的两百壮丁! “经过这次拉练,咱们的人表现什么样,自己都看在眼里!”姜齐正色的扫了一眼下面站的犹如标枪的壮丁,“纪律上,咱们倒是都能遵守一点,就是不袭扰无辜百姓,毕竟咱们也都是穷苦人出身,知道咱们活着都不易,可是缴获上!这是重灾区!” 姜齐上前,走到一个壮丁身边,从其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子,又从另一人袖中取出两个金锞子。 “全部都有!”姜齐一声暴喝,“背诵一下咱们的规定!第一条!” “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文一钱!” “第三条!” “一切缴获要归公!不须私下隐匿!” “背的挺熟啊!办的挺丢人!”姜齐用马鞭指点着几个队长,“按照规矩,这次隐匿缴获的,咱们不打不骂,回去自己抄写咱们的规矩,拿了多少,抄写几遍!队长翻倍,都头再翻倍!” 此话一出,顿时几个队长面色发苦,看着那些隐匿缴获的,恨不得抽出鞭子给他劈头盖脸的抽上一顿才解恨! “这次缴获,咱们分出五成入库!”姜齐说着,“剩下五成,拉练的壮丁取其中两成半,都头和队长分剩下的两成半!” “寨主大气!” “郎君豪爽!” “行了!行了!这些缴获,咱收上来,不是为了花天酒地,个人享福的,想想你们家里人,还有靠着咱们吃饭的梁山百姓,工坊里做工的那些家眷,可都是指着这些钱财买粮食过活的!”姜齐挥挥手压下欢呼声,“蒋敬啊,一会给他们分仔细了,还有抱犊山的客人,也分一份,人家来做客的,陪着咱们跑了一路,怎么也得算一份!” “是,郎君!” 抱犊山三人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份缴获! 不由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姜齐见三人如此,一把将金银包袱塞到三人怀中,“平日里都是好汉子,怎地见了金银就如此婆妈?且收着!郝兄弟,一会你和关胜哥哥带着唐斌三位兄弟到处转转,看看咱们梁山气象!” 待事情告一段落,姜齐这才带着武松兄弟二人回到家中,一到门口就见孔厚皱着眉头等在门口。 “师弟,何事如此愁苦?” “这就是师兄所说,不去打家劫舍?”孔厚一指聚义厅方向,“几日时间,穿州过府,破了人家庄户,分了人家土地,劫掠钱财粮食,这就是你说的不落草,不做匪?” “师弟!”姜齐呵呵一笑,把孔厚拉到房内,将其按在交椅之上,也不气恼,只是好生介绍道,“这位是同我一个武师傅教导的武松武二郎,这是他兄长,武植。” 在其双方见礼之后,姜齐才叹了口气,道:“师弟可仔细询问武家兄弟,我所作所为,是否是强盗行径!更可以去寻裴宣总管看我命令记录,是否有一点草寇行为!” “俺家师兄行事磊落,与百姓秋毫无犯!”武松直接开口,“这位兄弟应该去问那张地主,为何欺男霸女放印子钱,夺人家产!而不是为难俺师兄!” 孔厚看了一眼武松,只道:“如此一来,师兄岂不是举世皆敌,寸步难行?” 正说话间,王伦敲门入内,禀告道:“郎君,东京的周老师傅派人送信来,说是和郎君有过交往的林冲犯了事,望郎君搭救一番!” 第80章 郎君为何如此浮躁? “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姜齐还在考虑如何解救林冲,就见外面来人直接跪在自己身前,再一打量,正是华阴县史家庄九纹龙史进! “兄弟赶紧起来!”姜齐连忙拉起史进,“送信之人莫非便是史家兄弟你?” “正是小弟!” 史进被姜齐扶到交椅坐好,又见姜齐给自己倒了杯茶,忙又拱手致谢。 “一别数月,老太公可好?”姜齐笑意不减,前番路上还想着手下武人稀缺,这便来了史进,真是天助之! “哥哥走后一个月,王教头也离开史家庄,往延安府去了,此后又三个月光景,老父亲便驾鹤西游谢世了。”史进低头说道,“老父亲临死之时,抓住小弟之手,便是要小弟投奔哥哥,求个安身立命!” “哎!”姜齐长叹一声,对外拱手一礼,“老太公临终托付,小可自当应下!” “守孝之后,小弟便去延安府寻王教头,可惜一直未曾寻见,辗转江湖,到了东京汴梁,听人说起哥哥名号,和周老师傅名声,才一路打探,在周老师傅处安身习武,结果前段时间,林冲丈人张老教头去寻周老师傅求救,小弟这才受命前来送信!” 史进将前因后果说的清楚明白,姜齐也听了一个分明。 “孔师弟,此番为兄又要走一趟东京,只是此去,怕是要和高俅那厮结下大怨!”姜齐看着孔厚双眼,“如此,师弟可还愿帮助为兄一臂之力?” “唉!”孔厚长叹一声,“此身已入棋局,不敢不帮,不能不帮,不可不帮!” “好!”姜齐抚掌而笑,“师弟既然有此心,为兄便把心放肚子里,此后,为兄定不负兄弟!” “等师兄能成事再说,”孔厚摇头道,“此刻只求师兄能安稳几分!莫要出头太盛!” “为兄也不想如此出头,不过,世事如棋,万般不由人啊!”姜齐轻叹一声,“师弟,梁山义诊还请师弟费心,若是忙不过来,可去信高平山,请令师推荐几个你的师兄弟一起来。” “师兄也是心黑的!”孔厚笑道,“若是家师闻言,必不与你干休!” “能救百姓困厄,不与干休便不与吧!”姜齐哈哈一笑,“师弟稍等片刻。” 姜齐走到后面书房,取出一个匣子,交于孔厚,“此乃咱所学医术,师弟可细细研究,若是能多教几个孩子,也是好事!” 孔厚打开书匣,只见上面写着《赤脚医生手册》,一开始不以为意,随意翻了一翻,脸上不屑之色渐渐消去,看看书,又看看姜齐,“此书,不下于药王孙祖师的《千金方》!师兄传厚妙法,厚感激不尽!必然倾尽全力,以全其德!” 姜齐摆了摆手,对王伦道:“孔目王伦!” “属下在!” “后营训练营的夜课,这一块你要抓起来!”姜齐正色道,“纪律课要讲透,反思课要讲明,文化课要讲白!” “白?” “白话讲,有多白讲多白,别和书生一样掉书袋,都是穷苦出身,要的是让他们明白个为什么受苦!谁导致了他们苦!他们本应该享受的生活又是谁不让他们活着的!” “这……”王伦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套理论和之前他所受教育完全背道而驰! “不懂?”姜齐笑着看向王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得懂啊!” “小可尽量懂!”王伦感受着肩上那只手的力道,每一下都仿佛拍在他的心头,越是在梁山待的久了,便越是感觉这郎君深不可测!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姜齐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先是捣鼓了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材料在砖窑里呆了半天,又让匠人们用好木料打了几个礼盒,紧跟着又带着王伦去后山训练营讲了几节课。 这一日清晨,姜齐便只带了史进,武松二人,一路直奔东京汴梁而去! 孔厚看着姜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皱,心中百转千回,有心喊他回来,却也不好开口! 吴用羽扇轻摇,眼中略有些不解,“郎君近日所为,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确实有些躁动!”朱武也是点头说道,“之前郎君做事皆有章法,不疾不徐,自从税吏那日开始,郎君心神明显有些乱了!” “若是为了收税一事,郎君完全不必如此啊!”蒋敬掐着手指,“以郎君财力,应付赋税轻而易举,怕是后面还有其他事情扰乱了郎君的心思!” 后面的武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感觉郎君做事多了几分爽利,不觉其中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跟着去过清河县的郝思文宋万等人,俱是觉得如此才应该是一个山寨应该有的样子!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称分金银! 何等爽快! 只是在孔厚吴用等人眼中,如此作为,分明是操之过急之相! 姜齐知道吗? 当然知道! 自从宋江带着税吏来梁山,姜齐便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知州知县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他们盯着! 他们之前不动自己,只是这猪养的不肥,没有多少肉,如今宋江上门,只说明一个问题,州县里要杀年猪! 姜齐若是不动起来,怕是要被他们拿去染红官袍! 不得不动!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引发! 东京汴梁! 姜齐第三次到达东京! 在经过城门时,姜齐深吸了一口气,下次再来,定要换个身份! 三人先是去了周侗老师父的家中落脚。 周侗见了姜齐三人,脸色一摆,“什么个意思,吃大户?” “师父您这话说的,不是您让史进兄弟喊小可过来,让小可解救林冲兄弟一家吗?”姜齐笑呵呵的上前,站到周侗身后,按着周侗的肩膀,“这不得了消息,星夜来援!” “就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救个屁啊!” “师父,这救人不是看人多人少,要是带着百十口子来,别说救人,汴梁城都进不来!” “那你说说怎么救!”周侗皱眉道,“这林冲媳妇被高柄那混球看上了,林冲也不知道昏了什么头,带刀闯入白虎节堂!高俅直接让开封府滕府尹给他定了个意图刺杀大臣的罪过,若非老头子在当案孔目佛儿孙定处有些脸面,他也是个耿直人,劝了府尹几句,才给断了个脸颊刺金印,发配沧州!” “那林冲兄弟家小如何了?” “被高柄那厮的帮闲日夜盯着,脱身不得!” 姜齐沉吟片刻,低声道:“看来此时要救林冲已经晚了,只能尽力救林冲家小,如此一来得和高柄碰一碰了!” 第81章 救援林冲家小 “林冲现在可是已经发配了?”姜齐问道。 “前两日便已经发配了!”周侗叹了口气,一拍大腿,埋怨道,“这孩子也是个犟种脾气,临走怕耽搁了家中妻子,竟是狠心写了休书一封,唉!你说他平日跟个面团样的人物,怎遇到事反倒成了倔驴?” “哥哥,不如咱们三人一起,赶奔沧州劫了林教头,再到梁山安顿!”史进闷头说道,“依照哥哥在梁山威势,莫说高衙内,就是高俅那厮亲去,也奈何不得!” 武松也是点头称是。 只是刚刚点头,就被周侗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师父何故打我!”武松不解问道。 “你武艺都是老头子指点的,还打不得你?”周侗虚指武松,“一身本事还不到家,如何能学着他们任性胡来!” “俺的本事也不到家……”史进刚要犟一句,被周侗瞪了一眼,讪笑一声,不再言语。 “你本事不到家,去寻教你本事的开手师父去!”周侗摆手,看着姜齐,正色道,“你若要救人,须想个妥当法子,万万不可莽撞!那高柄是高俅的螟蛉义子,如今也被高俅安排进了禁军当差挂职,若是害了他,怕是你以后难以安稳!” 姜齐摇头轻笑,目光坚定,对自家师父道:“如今哪怕是小可便是想求安稳,旁人也不会让小可安稳了!更何况,小可一直求的,就不是安稳二字!” “唉!”周侗见此也只能一声长叹,“怕老头子也无法在东京安生了!” “正好师父带着小师弟去梁山安住!”姜齐劝道,“正巧咱梁山不少人都是武艺稀松,师父去了也把小可那些兄弟好生调教一番,武松师弟也是个难得好苗子,师父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可惜个屁!”周侗突然道,“你上次送来的云龙那小子,老头子还没说你,怎么,一个人送过来怕累不死老头子,还让老头子教你一寨子的人?”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你要是有本事,把林冲这个教头拐过去!他丈人张老头子也是老教头!翁婿俩一起上阵,不比老夫强?”周侗摆手道,“你且赶紧想辙去!莫打老头子主意!” 姜齐嘿嘿一笑,带着史进武松二人便告辞离去。 院子里,周侗愣神良久,喊来小岳飞和云龙,“唉,小飞啊,你说咱们搬家到你师兄处,如何?” “师祖,您要去梁山?”云龙顿时欢喜道,“那俺倒是请师祖去俺风云庄住段时日,家祖对您可是推崇的紧!” 岳飞见自己这个同龄玩伴如此欢喜,也露出笑容,“全听师傅的,俺娘说了,跟着师父没错!” 周侗皱眉苦笑,“怕就怕师父错了啊!” 太学之中,孔若先学舍之内。 孔若先看着面前精致的琉璃器物,任是其最近几年开了眼界,也难免倒吸一口冷气! 一对狮子滚绣球的琉璃镇纸!一口琉璃卧麒麟笔洗,一架琉璃幻彩书案屏风,一座山岳琉璃笔架! “你以此做谢礼,怕是过于贵重了!”孔若先把玩着笔架,见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若是你以此送给官家,凭着你的出身,一个知县轻而易举!便是偏远苦恶军州的知州,也能运作一二!” “弟子不做幸进之徒!”姜齐嘴角微笑,拱手道,“还烦劳恩师寻一幅东坡真迹,如此才算尽善尽美!” “为师知你心大!”孔若先放下山岳笔架,坐于正中,“可是分地一事,你也太过莽撞了,百姓如何,从来不涉大局!士绅如何,才是你安稳的根本!” “弟子根基浅薄,喂不饱士绅,但能喂饱跟随弟子的百姓!” “百姓目光短浅,犹如猪犬,喂饱了,你又如何驱驰?”孔若先看着自己弟子,耐心劝道,“听你之前所述,此时正是韬光养晦之时!如何可以莽撞出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齐说道,“当时百姓皆在,不从,信誉何在?弟子又当何以立足?” “唉!如此一来,那些士绅必然视你如豺狼虎豹,避你如蛇虫鼠蚁!”孔若先犹豫片刻,又试探道,“怕是你起势之后,我孔氏也要走上如此一番?” “老师!”姜齐看了一眼孔若先,低头拱手一礼,“您此时可不是衍圣公!” “可老夫毕竟出身孔氏!” “孔家出身的也有贫困无地之辈!”姜齐平静说道,“比如,未得家父支持前的老师,当时老师落寞穷困时,孔氏可未因老师姓孔,便伸出援手!” 孔若先面色涨红,怒目圆睁,一指姜齐,“血脉宗族,岂是因一人而定?” “可弟子却是您一人之徒!也是受您一人之恩德!”姜齐丝毫不退,直视孔若先,“恩师,师弟那里,弟子已有安排,其余孔明孔亮兄弟二人,弟子也有计划,之后孔家田亩多寡,还要看恩师和师弟,而非如今的衍圣公!” “你啊!”孔若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弯腰坐在榻上,“梁师成那边,为师自会去交际,好生待孔厚,莫让他为难!” “弟子谨记!” 孔若先看着姜齐退去,自己开始回忆,他究竟是教了这个学生什么道理,竟然培养出一个黄巢似的枭雄人物!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一阵苦笑之后,孔若先又看向了眼前的那些琉璃器,咽了下口水,“可惜,可惜,如此珍宝,竟要落在阉人手中!” 当日夜间,姜齐寻到林冲家所在,见左右蹲守之人已经合衣沉睡,方才轻声敲门。 不久,门内一老汉虚声应道:“时日已晚,家中不便,客人莫要打扰!若有事,明日一早来!” 声音中透着不耐,并且夹杂烦躁。 姜齐低声道:“小可乃林教头旧故,因师父上周下讳侗所邀,前来搭救林教头家小,以此书信为凭!” 说罢,姜齐把书信从门缝中递了进去,不多时,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里面老者打量了一番姜齐,又探头看看左右,才略微打开一些,让开身子。 姜齐闪身进门之后,老者迅速的将门关好,封门闭户! “郎君可是周侗老师傅新收的弟子?”老者先是将姜齐让至正厅,也不等姜齐见礼,便急切问道,“不知郎君可有法子,让我父女脱离苦海?” “法子倒是有,不过,须引高柄这厮露面,才可借他的皮,出这汴梁城!”姜齐说完又问道,“只是出汴梁容易,之后张教头可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老教头叹气道,“那王进之前也是得罪了高俅,带着老娘跑了干净,老夫带着女儿,到哪里不能过活!” “姜郎君,妾身只愿去趟沧州,见一面相公,说个清楚明白!妾身活着是林家人,死了也得是个林家鬼!一封休书,如何算事!”张贞娘隔着门帘,对姜齐说道,“姜郎君若要寻高柄,倒是易事,这几日每日上午时分,他便来此骚扰!郎君可提早在此等他!” “好!两位还请连夜收拾细软行囊,明日且看一出好戏!” 第82章 出城! 次日一早,姜齐和史进武松赶着马车到了张老教头家附近,将马车停在附近巷子里,三人便进了院子等着高柄高衙内上门! 果然,时辰刚到巳时初,高柄便带着六七个小厮帮闲,晃晃悠悠的来到张老教头门口。 “嘭”! “嘭”! 两声砸门声响之后,高柄在外嬉笑道:“丈人!丈人哟!这都几天啦?小娘子也该考虑清楚了吧!林冲那厮如今把娘子给休弃了,咱可不嫌弃,给小生当个外宅,生个一儿半女,也好过如今寡居不是?” 这话一出,听得房内张贞娘双眼通红,一旁丫头锦儿也是银牙暗咬,手中手绢绞紧。 姜齐对张老教头使了一个眼色,张教头正要起身去开门,姜齐低声道:“只让他一人进来最好,若是不行,便让那些帮闲全部请进来!” 老教头看了一眼姜齐,眼中闪烁,突的想起自家女儿,不由暗自狠心,眼中多了几分凌厉! 高柄在门外还要再喊,突见大门打开,不由脸上喜色更甚,双手揉搓,口中笑道:“丈人今日开眼,小生定当好生疼爱娘子!” 说着不等老教头让,高柄便一个急切,蹿了进去! 后面帮闲急忙跟了进去,老教头也不阻拦,只看了一眼左右高邻,拱手施礼,不再多言,进门之后,紧掩大门! 高衙内一脸喜色挑开门帘,而后一愣,“你这厮如何在此?小娘子莫非……” “闭上你的臭嘴!”姜齐一巴掌将高柄打倒在地! 外面帮闲听着动静不对,急忙忙进门,还未多说什么,便被门后冲出的史进武松二人三下五除二打翻在地! 一个个滚在地上,捂着肚子胳膊,痛呼不已,却也不敢出大声,怕是惹急了强人,赔进去性命! 可姜齐哪里废话,抽出腰刀,除了高柄,俱是抹了脖子! 高柄哪里见过如此凶残场面,双腿打颤,四肢无力,面色苍白,捂着肿起的脸颊,身子不住往后蹭! “姜齐!你莫杀我!我有要事相告!事关你梁山上下性命!”高柄突的喊道! 姜齐哪里听他,一把揪住高柄脖领子,在地上寻了一具尸身,抹干净刀上血迹,冷眼看着高柄,“想死想活?” “自是想活!”高柄闻言,不由应声回道,“小生这就回去,再不叨扰小娘子!” “且跟我等一起出城!”姜齐收刀说道,“若是我等平安出城,再说你是生是死!” 说完,姜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高衙内直接从院子翻墙而出。与此同时,史进和武松则带着张老教头,丫头锦儿扶着张贞娘,一行人从正门离开了家。 张老教头肩上挎着包袱,回身锁上大门,而后对着周围的邻居们只是拱手示意,并未多说什么。邻居们躲在门缝后窥视,眼神中满是畏惧与好奇。 没过多久,姜齐驾着马车匆匆赶来,接上几人后,便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到了城门口,城门兵丁见一行人车马匆匆,上前阻拦,想要例行检查。为首的兵丁一脸严肃,手持长枪,横在马车前:“站住!例行检查,车上是何人?” 姜齐从车内猛地丢出一块令牌,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晃得兵丁们目眩神摇。 这时,车内传出一个声音:“衙内出外游玩,你们几个小卒子胆子不小,竟敢阻拦!” 那兵丁偷眼往车内瞧了一眼,只见高衙内正躺在马车中间,神色萎靡,后面跪坐着两个哭哭啼啼、娇柔可怜的小娘子,旁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满脸煞气的大汉。 兵丁见状,心中暗自叫苦,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他深知高衙内的恶名,也忌惮这随行之人的气势,可又不敢轻易放行,职责所在,让他陷入两难。 “还不让开!” 史进在一旁怒目而视,手中的刀柄握得紧紧的,关节泛白。兵丁们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哆嗦,最终,为首的兵丁咬了咬牙,挥了挥手,让开了道路。他们只能在心里暗自为林教头叫苦喊冤,看着马车扬尘而去,心中满是无奈。 马车一路向东疾驰,车辙在黄土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行了十多里地后,姜齐才猛地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下。此时,天空中阴云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他一把将高柄从车内拎了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姜齐!姜进士!姜郎君!”高柄被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但此刻性命攸关,他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只是不停地哀求道,“我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看在我爹高俅的面上,把我当个臭虫放了吧!” “先说说事关我梁山上下性命的要事!” “梁子美已传信周边州县,即将讨伐梁山!”高柄直接脱口,“他想要功绩,所以一直想着逼反梁山!实在不行,就先打了再说!” “我就说梁子美为何紧紧相逼!” 姜齐一声冷笑,手中腰刀接连挥斩,高柄四肢飞起,口中哀嚎不已! “郎君!刀下留人!”刚刚赶了过来的张教头直接目睹如此血腥一幕,口中惊呼,“如此,郎君如何自处?” 说完,也不顾地上血污,取出衣襟与高柄包扎,“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可如此,并非只因林教头家事,此人与我也有一番旧日恩怨,今日索性一起了解!”姜齐解释道,“林教头已经走了三日时间,咱们若是追过去,应该能在路上见上一面!” “因外子,而让姜郎君如此,妾身实在惭愧!”车内的张贞娘见老父亲一身血污回来,又听闻转述,得知姜齐斩了高柄四肢,不由隔着车门俯身下拜,“待见到外子,妾身自当表述恩情!” 姜齐道:“莫说恩情,待林教头听闻此事,不怪小可自作主张才好!” 武松和史进对视一眼,武松道:“哥哥,不如我等回去,接师父一起走?” “武松师弟你去就是,史进须随我前行!”姜齐掏出怀中一叠钱引,也不细数,交到武松手中,“周老师父若是问起,便实话实说,让师父自做决定!若是来梁山,也就罢了,若是不来,还要烦劳兄弟护送一二!” “哥哥放心!”武松拱手道,“小弟自当侍奉周老师父左右!直至安顿!” “哪个要你伺候!”林中此时传来一声暴喝! “师父如何在此?”姜齐循声望去,见周侗驾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从林中驶了出来。 周侗坐在车舆前部,挥着马鞭,看了一眼地上高柄的人彘模样,长叹一声,“就知道你小子会惹祸,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的劝老头子搬家,没想到你把天给捅漏了!你如此对待高俅义子,你可想到该如何应对?他可是禁军殿前太尉!还是官家宠臣!” 说罢,周侗下了车,先是解开张教头包扎的衣襟,又给昏迷的高柄上了伤药,“生死且看他造化吧!” “师父!”姜齐把缘由仔细讲出,“师父,你且说,小可该如何应对?” “师兄此时应赶紧回到梁山,整顿军备,将事情和众人讲个清楚,留下一心者,去除二心者,如此方可一战!”小岳飞这时开口说道,“若是战事起,营中多杂音,师兄行事必然受到掣肘!” “师父,若是梁山人员不足,俺家风云庄也能帮忙出些人力!” 姜齐揉了揉云龙脑袋,笑道:“为师还没到须弟子帮衬的地步!为师还要去一趟沧州,师父,还请先到梁山安顿!” “事有轻重缓急,此刻你还要去沧州作甚!” 姜齐笑道:“其一是为了林教头一家团聚,其二则是寻柴进布置一二!” 此时东京城内,都虞侯陆谦看着满地尸身,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之前高衙内久久不回,高俅便已经心神不宁,吩咐了都虞候陆谦去寻,陆谦自是知道衙内定然去了张家小娘子处,直奔此处之后,见张家院门紧闭,挂了铜锁,再问周围邻居,俱是说张家人早间巳时过半就已经离开。 陆谦心急如焚,连忙劈开铜锁。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摔倒在地。他面色苍白,双腿发软,双手颤抖着,仔细翻看了一番尸体。万幸的是,没有看到高衙内的尸体。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血案,又涉及高太尉的义子,陆谦一时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被一声惊呼唤醒,这才踉跄着走出院子,朝着太尉府狂奔而去。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深知此事一旦处理不好,自己必将大祸临头 。 第83章 反贼!我要你家破人亡! 太尉府内,病榻之上的高柄面色如纸般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牙关紧咬,不时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痛苦的呻吟:“爹!我疼……” 高俅伫立在一旁,平日威严的双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寒光闪烁。他缓缓伸出手,似是想抚慰儿子,可伸到一半,却又猛地缩了回去。高俅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不成器的浪荡子,终究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本想着亲手教导,将其送入太学,再于禁军谋个职位,延续高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儿子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成了一个废人。 “究竟是谁干的?” 高俅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姜齐!就是那个姜齐!” 高柄拼尽全力挣扎着昂起头,双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愤恨,死死地盯着高俅,咬牙切齿道,“爹!给我报仇!我要让他家破人亡!我要把他养在瓮里,折磨至死!” 即便高俅久经官场,心思深沉如海,此刻也被儿子这副疯狂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安抚道:“我儿只管安心养伤!为父必定不会轻饶那厮。家破人亡?哼,咱们先让他家破,再叫他人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亲!梁子美不是要征伐梁山吗?我要去!儿子要亲自看着他死!不,儿子要亲手将他养在瓮里,再一把火烧了梁山!” 高柄情绪激动,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生养伤,好生养伤……” 高俅长叹一声,转身缓缓离开儿子的房间。他看着门口瑟瑟发抖的婢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道:“给我好生伺候衙内,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小心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 “是,老爷!” 婢女吓得扑通跪地,声音颤抖。 “爹!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身后,高柄的哀求声隐隐传来。高俅眉头紧皱,加快了脚步。 郓州知州衙门内,一片静谧。梁子美端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封书信,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这姜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伤了官员家眷,这是公然践踏朝廷颜面!破家?呵呵,高俅这蠢货,这种话也能落在纸面上说?真是没脑子!” “梁大人,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时文斌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行礼,缓缓说道。 “但说无妨!” 梁子美微微抬眸,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时文斌从袖中取出一份新到的邸报,小心翼翼地奉到梁子美书案上,道:“大人,邸报上记载,有个叫杨戬的宦官在汝州实行了一个叫西城所的举措,咱们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梁子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接过邸报,仔细看了一番,念道:“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所佃?” 时文斌微微点头,神色沉稳:“大人明鉴,莫说那梁山水泊之地,便是东溪村、西溪村,原本也都是滩涂之地,理应皆属公田!” 一旁的宋江见状,连忙上前,指着邸报上的一处,道:“恩相,且看此处!” 梁子美顺着宋江手指的方向看去,念道:“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转究寻,至无可证,则度地所出,增立赋租?” “那姜齐之前购买梁山之时,便是由卑职处理。之前姜家买地,也都在我郓城县内备案,只是文案日久,难免出现错漏。” 宋江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咱们正好可以以此为由……” “这姜齐仗着自己进士出身,抢占公田,实在可恨!还不思皇恩,纠结死士,啸聚山林!” 梁子美猛地一拍书案,怒声喝道,“本州即刻上书朝廷,请求平定此寇!” “恩相!” 宋江连忙提议道,“那姜齐不是分地吗?咱们也可分他姜家之地!这方田法上可是有明文规定的!” “今年七月官家下诏废止了方田法!” 梁子美微微皱眉。 “可咱们是五月份做完的分田啊!” 宋江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恩相日理万机,怕是忙得忘了。” “文案上确实是五月份?” 梁子美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虑。 “必然是五月份!卑职记得清清楚楚!” 宋江语气坚定。 梁子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本州也是事务繁忙,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若非公明提醒,险些误了大事!时知县!” “卑职在!” 时文斌连忙应道。 “你去和你们县下面各村的贤达说一声,既然他姜齐要分地,你们县就帮他分个清楚明白!让这姜齐也知道知道,到底该怎么分地,该给谁分地!” 梁子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时文斌带着宋江回到县衙后,看着低头沉思的宋江,微微一笑,道:“这段时日,你可明白了?” “卑职略微明白了一些。” 宋江恭敬地答道。 “这招叫釜底抽薪!” 时文斌得意地笑道,“你之前出的那个主意,虽然有些用处,但对姜齐来说,并无大碍,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如今他竟敢伤了高太尉义子,显然已有破釜沉舟之心。只是…… 姜齐为何不杀了他呢?” 宋江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时文斌沉思的模样,心中一惊,忙咽了口唾沫,又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他如此出手,已然和高俅结下深仇大恨,若是杀了高柄,反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可他却留了高柄一命,实在让人想不通。这人也并非无脑之辈,看他的所作所为,难道真是读书读傻了?” 时文斌低声沉吟几句,抬头见宋江还站在门口,不由摇头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那些乡绅,让他们拿着地契来县衙办理凭证!” “恩师!” 宋江突然说道,“咱们此番施展手段,可算是入了知州梁大人的眼?” “入眼?” 时文斌轻叹一声,“还早着呢!这一番,不过是抛砖引玉,让他梁子美知道,咱们明白他的心思,并且支持他,还能为他提供帮助。至于说真正入他的眼,那要看咱们能支持到什么程度。言语上的支持是支持,破家舍业的支持也是支持。若是你,你看重哪一种?” “卑职自然看重后者。” 宋江恭顺地答道。 “可是,他梁子美凭什么能让本官为他破家舍业?” 时文斌不屑地哼道,“一个靠投机上位的幸进之徒,也配!若非他是我上官,而你又惹出那些麻烦,牵扯到了本县头上,你看看周围县里,哪个会给他梁子美脸面?” 听闻这话,宋江这才回忆起来,自打梁子美上任以来,下面的县令,除了附郭知县时文斌,再无一个县令前来拜见。 “还有,你把梁山泊成为公田的告示也写一下!” 时文斌突然喊道,“此事因你而起,你也得善始善终,把公告写好。着重写明,咱们按船收赋!这钱,是给他们知州衙门!明白吗?” “卑职明白!” 宋江恭敬地退下。 看着宋江离去的背影,时文斌不屑地冷哼一声:“就这种脑子,也想在官场混出个名堂?就算进去了,也不过是别人的踏脚石,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次日清晨,郓城县城门口人头攒动。一张崭新的告示刚刚贴上,不少进城出城的百姓都围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读书人来念。 “布告!” 这时,一个头戴儒巾的年轻书生穿过人群,来到告示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诵道:“郓城县梁山泊收归公田及课征渔税告谕!” “梁山泊成公田了?” 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喊道。 “不是说被西溪村的进士买了吗?怎么突然成公田了?” “别吵!仔细听!俺家就在梁山泊边上,这要是成了公田,以后可咋活啊!” 那书生轻咳一声,继续诵道:“大宋大观四年!郓城县衙示谕阖境士民知悉!” 第84章 泥腿子也配有地? “梁山泊,泽国广袤,向为吾邑生灵资养之源。然近来,无度捕捞日盛,致鱼族繁衍受损,泊中生态堪忧。若不加以规治,恐此天赐良泽,日后难以为继。 “经本县详察,禀呈上司州府恩准,梁山泊即日起收归公田,由官府统一治理。自示谕发布之日起,严禁擅自入泊随意打渔。凡欲于梁山泊行渔事者,须按船籍登记,依船之规格大小,课征赋税。 “具体课税标准如下:大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五十贯;中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三十贯;小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十贯,钱财交于州府管辖。 “本县将遣差役、巡检等,于梁山泊水域往来巡察。对无视禁令、擅自入泊私捕者,或抗拒不缴渔税者,必按大宋律法严惩不贷。初犯者,收缴其渔具,杖责二十;再犯者,拘押入狱半月,并罚银十两;屡教不改者,加重惩处,绝不姑息。 “大观四年九月,郓城县衙!” 郓城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位年轻的书生正站在告示前,逐字逐句地念着。他的声音清朗,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清晰。 “多少?那位书生,每年的课赋税到底要多少?” 一个挑着扁担的粗壮汉子大声问道。他的扁担两头,竹筐里装满了新鲜的鱼获,鱼儿在筐中扑腾跳跃,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 “大船五十贯,中船三十贯,小船十贯!” 书生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鸟!” 那汉子猛地将扁担摔在地上,破口大骂,“当官的是缺钱缺疯了吧?一年十贯铜钱!老子辛辛苦苦打一年鱼,到头来能剩下十贯铜钱就不错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之前那姜进士不是说不收渔税吗?”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姜进士不收,可县衙门要收啊!这简直就是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 “听说这是知州老爷要使银子,才让下面县里收这笔钱。县里也不想收,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也没办法啊!” “不管是谁收,老子就是没钱!” 那汉子依旧不依不饶,满脸怒容。 “没钱?到时候没收你的渔船,再狠狠打你二十大板,看你吐不吐钱出来!” 旁边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冷冷地威胁道。 郓城县酒楼内,还是之前的包厢,还是之前的财主。 这些财主在进城的时候,早就听闻了城门处的告示内容。此刻,他们围坐在桌旁,神色紧张,如坐针毡。 堂堂进士的产业,县衙一张布告,说收归公田就收归公田了。那他们这些没有功名在身的土财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心里都打起了鼓。 “诸位不必忧心忡忡。” 宋江宋公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那姜进士买的是水泊之中的山地,而非水泊本身。所以,咱们县尊老爷将梁山泊收归公田,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的。” “是,是,是!”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在官场规则面前,他们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宋江呵呵一笑,问道:“诸位田产地契可都带着了?” 几人接连拍着自身招文袋,“带了,带了,不知押司索要地契,是要为何?” “这不是前段时日,县衙门里走水,烧了些地契存档,需要县里贤达一起,对照对照,再做一份出来!” 宋江说的风轻云淡,可在场哪个不是玲珑人物,一个个心领神会,至于那原本的鱼鳞册烧没烧的,重要吗?不重要! 左右不过一把火的事情。 “押司,这地契存放日久,有些虫啃鼠咬,您回去多找补一二!”说话间,一位老财主很是有颜色的用地契裹了一叠钱引,递给了宋江。 宋江一摆手,脸色一板,“诶!这算什么事!县尊老爷和知州老爷那里都看着,小可做的不过是通知一声,而且,此次还有好事等着诸位贤达!” “好事?”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县里找他们哪次不是要钱,这还能有什么好事? “这汝州那边不是新出了一个西城所嘛!给朝廷添了不少赋税,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知州大人自然不甘其后!这不嘛,就想着也学习一番,替朝廷分忧!” “押司说的在理!” “我等身为大宋子民,自是应该为朝廷排忧解难!” 宋江呵呵一笑,取出邸报,将其中关于西城所的部分给众人解释了一番,“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所佃!就是说,这些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你们都可以去衙门里租来种!” 几人品着宋江重点口气说的那些地形,不由的眼中一亮! “押司,这您跟县里沟通沟通,咱们虽说穷苦,可是为了朝廷,勒紧裤腰带也能做点贡献!就是您多问一句,咱们就不能买吗?” “对嘛!支持县令大人多给朝廷贡献些赋税,租,像话吗,咱们破家舍业也得多买几亩田地!” “诸位贤达报国之心,小可心领了!心领了!”宋江呵呵笑着,“这些田地有多少,咱们到时候去看,包括西溪村和东溪村两处淤流之所!毕竟鱼鳞册地契留档损毁,需要实地勘察一番!” “宋押司,不知荒地租佃可有限制?” “并无限制!” “那石碣村如今可能租种?” “这个……”宋江低吟片刻,“自是可以!不过,具体还需小可回到县衙规整地契之后,咱们再议!” “今日事今日毕!押司受受累,我等和押司一起去忙,这等好事若不呼应,我等平日岂不是白受押司恩惠!” 宋江闻言,看了说话那人相貌,想了想,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何时给这蠢人施过恩! 宋江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也好,几位贤达跟着小可,去县尊处露个面,也好让县尊知道知道诸位名号!” 为首老者连连摆手,“我等贱名岂能污了县尊老爷耳朵,还是押司前去,我等就在此处安坐,烦劳押司多走动!” 等宋江离开,老者上前对那人就是一个嘴巴! “啪!” “不打勤,不打懒,光打不长眼!”老者冷眼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支使他宋三郎!刚才可都听明白了?咱也不知道姜家怎么得罪了这黑厮,一家产业都保不住,梁山泊被充当了公田,这自己祖地也都被拿出去收缴了!他一个进士尚且如此,你个什么出身全无的,也能放肆?” “俺这也是急切要地,才口无遮拦!”那人捂着脸颊,弱气道,“您是不知道啊,姜家是有多霸道,直接把整个石碣村都买了去,俺愣是没抢过他们家!买了你倒是自家种啊!他可不!直接给分了!这败家子看的俺都心疼!一帮泥腿子也配有地?” 老者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对其他人说道:“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妙,这宋三郎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咱们在这郓城县,还得仰仗他的鼻息过日子呢!” 第85章 不知教头可敢来此安身 沧州,横海郡。 姜齐一行人一路之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柴进庄子上和林冲碰了头。 马车内的张贞娘看着正要出门的林冲,眼眶即刻红了,直接冲出马车,快步走到林冲面前,伸手抚摸着林冲沧桑的脸,双眼盯着林冲上下打量,“相公,受苦了!” 此时林冲哪里还有东京做教头时候的威风模样? 肩颈扛着枷锁,脸上刺了金印,身上衣服虽是在柴进庄上换了一身板正的,可却让林冲穿出了落寞气! 再看脚上,如此十月深秋时节,却也只穿着草鞋,脚上被烫出的水泡痕迹依稀可见! 林冲看了一眼张贞娘,忙低头转身,脸上憋得通红一片,半晌才道:“娘子……贞娘……你怎么来了!” “自相公发配之后,那高衙内带着小厮帮闲整日在家门骚扰,一刻不得清净,还是亏了父亲求了周侗老师傅帮忙,喊了姜郎君来相助,才逃出汴梁虎狼之地,到沧州和相公相见!”张贞娘低头轻语,手绢擦拭眼泪,“相公因妾身受苦,妾身自当来此伺候着!” “你!”林冲恼道,“成何体统!牢城营里俱是我这般粗鲁汉子,娘子……” 林冲刚要脱口喊娘子,又想到已是写了休书,便改口道:“张氏何苦为难自己!况且,休书已写!你也非我林家媳妇!”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张老教头一把掏出休书,撕了稀碎,丢在林冲脸上,“我女儿为你林冲几乎自缢殉节!你倒说的轻巧!若非人姜郎君相助,你回头再见,便已是荒草枯坟!” 老教头拉着林冲胳膊,走开几步,避开两个押送衙役,低声道:“此时高衙内已是被姜齐斩断四肢,成了废人,此事因咱家而起,那高俅岂会放过咱们!若是你还有良心,便随咱们一起赶紧走!” “什么!”林冲惊呼一声,转身看向姜齐,眼中透着不可思议,“他怎如此糊涂!” “若非为了咱家,人何苦惹这麻烦!”张教头也是个实在人,只是劝道,“若是你一意孤行,要去牢城营,老夫也不拦着,只是我和女儿便在此处等着,为你收尸,也省的你暴尸荒野,没个入土为安的机会!只可惜了人家姜进士,为了咱们一家,彻底没了退路!” 这时柴进听闻庄户禀报,说是姜齐到访,忙大开中门迎接。 只是见外面这般场景,柴进不由笑道:“还望林教头能多待些日子,梁山之主到此,若无林教头作陪,小可这里岂不是显得失色几分啊?” “柴大官人说笑了,有柴大官人所在,便是身处囹圄,也是锦绣无限啊!”姜齐哈哈一笑,拱手回礼,“小可此次前来,有一桩小生意要和柴大官人相商。不知大官人可有闲暇?” 柴进正要邀请姜齐入内详谈,就听远处传来疾驰马蹄声响,柴进放眼张望,只见三位军官打扮,驾马而来! 远远的便传来一声暴喝。 “前面可是林冲?” 姜齐回头望去,只见来者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约有三十余岁。 林冲也是认得这人,“陆谦!你这恶贼!害的林冲如此下场,还来作甚!” “好啊!果真是你!”陆谦一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林冲,又见林冲身边站着张贞娘,冷笑道,“不枉我等紧赶慢赶寻你!张家娘子也在此,也省了我们兄弟费事!” “你们!”张贞娘杏目圆睁,双手捧心,身子吓得颤抖不已! 林冲向前迈出一步,挡在前面,“你这贼厮!伙同高衙内害我,难道今日来要赶尽杀绝?” 陆谦抽刀在手,以刀尖指着林冲,“若非你家娘子不从,衙内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太尉大怒,要取你性命,还要让小娘子回去,给高家延续血脉!若是乖巧,便上前领死,莫要让我等兄弟费力!” “这位武官!”柴进站在门廊,面沉似水,“此地乃我柴家地界,太祖武德皇帝敕赐誓书铁券在家中,尔等怎可如此无礼对我柴家客人!” “哈哈!”陆谦大笑出声,双目赤红道,“柴大官人,好大的名声!今日我等兄弟若不带林冲脑袋回去,太尉要我等全家性命时,你家的誓书铁卷可能保住俺全家性命?” “你等回去,高俅能要你性命,你在此处,小可姜齐也能!”姜齐从马车上取出长枪,突然开口道,“当时碍于承诺,留了高柄性命,便知你等要来拿林冲兄弟泄愤,小可还以为要等上几日,不想竟是这么巧!” “你就是姜齐!” 陆谦几人眼中惊骇,一直以为胆敢把高衙内斩成人彘的,怎么也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想竟是一副文弱书生相貌! 姜齐那边持枪在手,不多言语,挺枪便刺! 陆谦连忙滚鞍下马,手中腰刀护住要害! 后面二人看了,立即齐齐下马,手持兵刃冲向林冲! 林冲此时哪里还有往日温和性子,犹如一头被惹怒的猎豹,双目圆睁,血灌瞳仁,两臂使力,便听咔嚓一声,挣开木枷,拿在手中,犹如手持双刀,直冲过去! 后面两位军官一路奔驰,便是十分本事,此时也不过剩下五分左右,便是十分都不是林冲对手,此时更哪里敌得过! 两个回合不到,就听“噗”的一声闷响,林冲手中木枷便狠狠地将一名武官脑袋打碎! 白的红的溅出一片! 直吓的另一位武官是面如白纸,手脚颤栗! 林冲趁势而起,双手木枷一起抡下,只这一下,那武官脑袋便被打入腔子里,眼见不活! 林冲还要回头去帮姜齐,却见姜齐手握枪尾,枪身抖动灵巧,振开陆谦腰刀,再踏步引身一刺,枪头直接没入陆谦喉咙! 只见陆谦定在当场,长刀落地,张口吐出一阵血沫。 姜齐手中连抖,缩回长枪,就见一阵血雾喷出,陆谦倒地身亡! “还要辛苦柴大官人吩咐庄客收拾收拾。”姜齐收起长枪,双手抱拳,对柴进道,“污了柴家地界,实在是失礼!” 这边姜齐还在说话,那边林冲捡了陆谦长刀,二话不说,剁了押送自己的两个衙役,向着姜齐道:“郎君,如今林某戴罪,无处可去,一家老小投奔郎君麾下,不知可敢收留?” 姜齐转身笑道:“林教头,小可斩了高俅义子高柄四肢,惹了郓州知州梁子美,困居梁山水泊一亩三分地,不知教头可敢来此安身?” 第86章 不讲道理 早上的石碣村随着一阵公鸡打鸣活了过来! 七十多户人家准备扛着锄头去地里,开始一天的农活。 原本十月份应该是收获杂粮的时候,像是粟之类的,可是之前石碣村的住户为了逃避重税,躲去了梁山,这一季的粮食便撂了荒,原本应该有收成的时候,也只能是各家各户去开开地,浇点水,施点肥,抢种点冬小麦,想着到时候能多收一点是一点,还有的人家这时候就开始种些菘菜之类,总之不能让地闲了! 可是本该下地的这些人,此时正被一帮衙役给拦在道上。 一身书吏装束的宋江带着几个土财主模样的站在正中,手里拿着布告,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些百姓,“诸位老少,咱们这县衙门里出台了新的规定,这地今天县里得收回去了!乡亲们多体谅!” “收地?”几个汉子手持锄头站了出来,“凭啥!这是姜进士分给俺们的地!凭啥收!” “就是,地契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俺们也见了朱红大印!” “你们说这么多,也没什用,”宋江面色如常,依然风轻云淡道,“各位乡亲,此为州县新政!有朝廷命令在,小可也是无奈,况且,你们说是姜进士分给你们田地,姜进士的田契县里也得追查,看他从谁那里买的,那人又是从哪买的,一层追一层,要责任清晰,田契分明,这买卖才能作数,否则都是违规买卖公田!” “咋地!”一位老者扶着锄头分开众人,站在宋江面前,一脸不解问道,“俺们郎君买的地,现在都不认啦?” “此地在衙门鱼鳞册上,算是滩涂之地!”宋江朗声道,“滩涂之地算是公田,先不提姜齐手中地契算不算合法,便是之前合法,现在新政一下,也不一定合法了!” “那俺们这些地怎么算?” “公田自然是归于县衙,然后交于地方贤达租佃!”宋江解释道,“所以,你们现在再去种点,算是抢占公田,是要罚款的!不过,看在都是乡人份上,罚款就免了!” 后面乡绅闻言,一个个纷纷竖起大拇指,“宋押司不愧是及时雨,办事就是仁义!” “那俺们这地契?” “朝廷不认,哪里还是地契?不过是废纸而已!”宋江摆手笑道,“若是大家还想继续耕种,不如稍微等上几天,待小可和诸位贤达沟通之后,劝他们几句,让他们转租于尔等,当然,要交租子几成,还要你们两边商议,小可便不多言啦!” “这……这……” 众人前段时日刚刚获得田地的满心欢喜,如今竟是成了一场空,心中一时不知是愤恨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行啦!都回去把田契什么都准备好,一会我们上门收缴!” 衙役们驱赶着众人回到各自家中。 家中,原本还在一脸欢喜准备着朝食的女眷们,见自家男人都耷拉着脑袋回来,没了一点心气,不由抱怨起来。 “不去忙活地里的事,回来作甚!” “地里?”男人把锄头一丢,整个人瘫在炕上,“别说地里,现在连地都没了!” “没啦?” “没啦!”男人翻个身子,用被子将头一蒙,“别说咱家,整个石碣村现在都成了公田,姜进士说的好好的,怎么轮到咱们种的时候,就啥事都冒出来了!” “这不行啊!”女眷一把将手中抹布丢在桌子上,解下围裙,拿起擀面杖就要出门。 “你干啥去!”男人连忙下来拦着,“衙门里的事,你个娘们儿出去作甚!” “俺就不信没个讲理的地方!咱们一路逃荒过来,好不容易有了活路,这衙门就这么看不得人好?非得把咱们往死路上逼!”那女眷嚎完,捂脸蹲在一边哭了起来! 男人一跺脚,捡起锄头,“直娘贼!家里的!收拾东西,咱们去梁山,这朝廷不讲理,咱们去求姜进士给他们个公道!” 梁山之上,聚义厅中。 姜老太公坐在偏位上,听着韩管家说着自己家地被衙门收走的事情,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这小兔崽子!办事就是顾头不顾腚!”姜老太公恨声道,“分地,分出篓子来了吧!” 韩老管家无奈道:“郎君也是为了山寨兄弟们好,谁知道官府直接掀桌子!” “这时候那小子人呢!” “去沧州了!”周侗坐在一边,喝着茶,“老兄弟,您家这孩子可是办事够狠的,老头子我到梁山之后才回过味来,这小子当时放高柄一命,是为了老头子能到他这里安营扎寨啊!” “嘿嘿!”姜老太公赫然一笑,“问题是这法子灵啊!您看现在您是哪也去不了,只能留在梁山,咱们老哥俩日后得多亲近!” “灵?我看是缺德!缺了大德!”周侗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老头子七十了,还得给他出力!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认了个祖宗?万幸老头子别的徒弟没他这心眼,不然把老子劈成几瓣也不够用!” “唉!你说这小子跑沧州做什么去!”姜老太公叹了口气,给周侗敬了杯茶,“这时候不得坐镇梁山?” “谁知道这小兔崽子又想使什么坏!”周侗皱眉道,“老韩!演武场那边用点心,以后隔三差五的老头子教徒弟用,别糊弄!” “周老师傅瞧好吧!绝对给您弄板板正正的!器械,兵器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行,两位忙着,老头子去瞧小徒弟去,现在也就他省心!” 说着周侗起身离开,姜太公连忙陪着笑起身相送。 看着周侗身影远去,姜太公嘴角压不住的笑,“嘿!这小子有点能耐,把陕西大侠这尊佛爷都搬动了,当年咱们那时候如雷贯耳的人物,现在也一起住进山寨!不错,不错!” “老爷!先别急着高兴,家里那些地……” “嗨!”姜老太公一摆手,“那小子惹出来篓子,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处理去,老韩,你去风云庄一趟,给那老不死的带句话,让他来山寨瞧瞧孙子,顺便也拜望拜望陕西大侠!” “老爷,您这可够损的!” “长面子的事怎么能说损?”老太公哈哈一笑,不过随即也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坏了!东溪村那边要出事!” 第87章 托塔天王 东溪村,水库岸边。 经过几月的辛苦,全村人的参与,总算是把一座水库从无到有修葺成型! 晁盖身为保正,自是去寻了道士,主持落成仪式,临时垒就了一座神龛小庙,祭拜了各路龙王,请了土地公婆,恭恭敬敬的焚香祷告一番,总算是走过了流程! 那道士见晁盖出手大方,家底厚实,不由眼珠一转,想起之前听到西溪村的姜太公一家的事,不由脸上变了颜色,凭着一副愁苦模样,靠近晁盖道:“保正修这水库本是好事,奈何动了风水,惊了土地,须要请上一座宝塔安定土地神才好,否则怕是东溪村不得安宁!” “诶!”晁盖摆手道,“动土哪有不惊动土地的,咱开挖的时候就献上了三牲,请了风水先生,完工的时候还请了你王道士,咋?你道行不够?” “保正说哪里话!”王道士一震衣袖,甩了一番浮尘,“小道也是为了保正着想!难道保正不知,西溪村姜家因为修了水库,坏了风水,便是阖家产业都被官府收做了公田,这便是妄动风水的下场!” 晁盖身为东溪村保正,又是行走江湖出身,这周边风吹草动哪里会不知? 原本晁盖今日想着便是去寻姜齐,说道一番,若是能搭把手相助的,也义不容辞,毕竟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不过此时晁盖听了王道人所说,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乡老这时也道:“保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就是啊!保正,咱们一开始便不同意动土,这惊了土地神,坏了风水,得供奉多久才能缓过来?再说,咱们临近这溪水,平日里浇地用水,虽有争抢,也是凭本事!那姜进士如今移居梁山,自然不管这边风水如何!” “各位老少爷们!这话可不好说,人姜进士家也在动土,修水库!就算他要害咱们,总不能连带着还要害自己不成?”晁盖皱眉说道,“不就是一座石塔嘛!俺出钱修了就是!可莫要再多言其他!让人听见,平白损了咱们东溪村的颜面!” “哪里还需再修!”王道人呵呵一笑,“贫道挂单的观里,便有一座半人高千斤重的青石宝塔,保正上个八贯铜钱的香火钱请回来就好!只是这塔太过笨重,需要四五壮汉抬着!” “俺还道多少银钱,区区八贯而已!”晁盖哈哈一笑,直接唤了家人,去家中取钱,“王道人,俺随你去就是!” 不到一个时辰,围着水库的众人便看到一副惊掉下巴的场面! 只见晁盖光着膀子,长衫系在腰上,露出上身精壮肌肉,扛着一座青石宝塔安步当车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 “王道人!这塔安置在何处?”晁盖扛着青石宝塔,往后问道。 王道人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一指小庙一侧,“保正……保正放那处……便……便是!” 晁盖闻言,轻松将宝塔放好,取了腰间长衫,胡乱擦着头上汗水! 就听人群中突然一声喝彩,“保正方才,真是仿佛庙里的托塔天王一般!” 晁盖循声看去,见了说话那人,不由笑道:“押司如何来此?俺这一身灰尘,没法接待,且回庄子,俺设下酒宴好生款待押司!” 宋江呵呵一笑,丝毫不在意的向前几步,“保正刚才英武之气,实在是让小可羡慕啊!” “不过是有把子气力而已!比不得押司在衙门中做工来的轻松惬意!”晁盖胡乱穿好衣服,伸手为引,领着宋江往自家庄子而去。 两人虽然离开,可后面庄客却是把刚才那句话记在了心里,想着去谁家里做客时,把这话讲出来,也好显摆显摆自家保正武勇! 晁盖沐浴更衣之后,酒宴也正好摆上。 晁盖先是给宋江满了一杯,问道:“押司平日事忙,今日到了俺这东溪村定是有要事,俺是粗人,押司直言相告便是!” “好!”宋江先是赞叹一句,随后直言道,“保正是爽利人,小可自当直言,不知保正可知朝廷下了新法?” “又下了什么新法?” “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收归公田,勒民所佃!”宋江道,“便是这沿河两岸土地田亩,不再归属个人,皆收归朝廷产业,不仅如此,便是水泊湖海,山林荒地,也皆是朝廷产业!” “这!这!”晁盖倒酒的手停在当场,脑中急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酒水满溢出来,顺桌流下,打湿了晁盖衣襟,晁盖都全无反应! 宋江不禁出声道:“保正!酒溢出了!” “哦?哦!”晁盖这才回神,也不顾酒水打湿衣服,只是问道,“那俺这东溪村如何处置?衙门里可有说法?” “原本这次衙门只是说西溪村,毕竟平时他们用溪水多,还好死不死修了水库,这一番下来,便是占了一个湖字,故而要收归衙门,”说道这里,宋江瞥了一眼晁盖,一拍大腿,叹了口气,“不想今日小可顺路来东溪村看看,结果……唉!保正何苦修这水库!此番便是小可,也难维护保正了!” 晁盖仰头一口喝掉杯中酒,长叹一声,“原本想着为乡亲们做点好事,省了争水的事端,不想竟碰上了这窝心的事!明日俺便去平了那水库去!” 宋江忙道:“保正不可!万万不可!” “俺自家挖的水库,俺再平了,这咋还不行?” “若是保正不知,平便平了,可如今保正已经知道,如何平的?传言出去,怕是衙门中有人会说保正挑衅新法,目无朝廷!” “咔”! 晁盖一把将手中酒杯摔了粉碎! “这安生日子不让俺安生过!”晁盖起身转了几圈,看宋江还在安稳吃菜,不由急切问道,“不知押司可有什么法子,至少让俺们东溪村的乡亲们少些损失!” “这……”宋江双眼微眯,正欲往下说,就听外面突的传来呼喊之声! “保正!久不相见,不想你如今竟是有了个托塔天王的名号,这让小可实在是羡慕的紧啊!” 第88章 一笔小生意 沧州,柴家庄园的会客厅内,布置得典雅而不失华贵。名贵的檀木桌椅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 柴进身着锦缎华服,手持玉如意,捏起碟子里的一小撮白色结晶,放在指尖轻轻搓捻,随后眉头微皱,抬眸看向姜齐。 姜齐嘴角含笑,摇了摇头,从容伸出手,捏起一小撮白糖,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柴进静等片刻,看姜齐无事,才哈哈一笑,也往嘴里送了几粒,刹那间,那浓郁醇厚、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柴进不禁双目圆睁,惊叹道:“此等妙物,当真可堪贡品!” “这白糖,柴大官人可有兴趣?”姜齐笑着问道。 “自是有兴趣!”柴进笑了片刻之后,问道:“此物可是产自江南东道的福州?据闻工艺复杂,只为皇家贡品,不想郎君也有江南门路?” “大官人莫深究来处,”姜齐呵呵一笑,“不知以此物去往辽国,辽东之地,可能换取马匹人口?” “自然可以!” 柴进又捏起一小撮白糖,放在舌下细细品味一番后,才继续说道,“郎君有所不知,近些月来,辽国干旱频发,饥民遍野。就说我这沧州北面的几个军寨,最近收留了不少从北边逃荒来乞食的人。莫说用这白糖,便是一个炊饼,都能换个活人回来;若是一袋粳米,换个模样周正、身子干净的姑娘都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姜齐起身拱手一礼,“小可这边就烦劳柴大官人出面,换些人来!” “好说,好说,不过这些人,可还是送至梁山?”柴进探身问道,“郎君莫怪小可话多,梁山不过一地水泊荒岛,几乎是画地为牢之地,又距离东京汴梁太近,郎君熟读史书,自是知道太祖当年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郎君产业在那,怕是不稳妥啊!” “大官人心意小可心领,”姜齐回应道,“此次这些人,大官人可直接运至界河入海口,自是有人前往接应。” “距离界河上冻封河还有一个多月,郎君可来得及?”柴进再三问道,“郎君可知,界河一旦封河,便要到次年三月才会化冻开封!” “一个月的时间左右,”姜齐说的斩钉截铁,“最迟延误四五日,有五艘五千料的海船,每船可满载五百人,烦劳大官人备上两千人!另外,还要烦劳大官人运往梁山一千女子!” “以白糖结算?”柴进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伸出箭袖右手。 “以白糖结算!”姜齐微微一笑,轻扯衣袍,伸出右手与柴进相击,“勿论男女青壮,五斤白糖一个人!” 双方击掌为誓! 柴进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斤饴糖都可以换几乎两斤到三斤麦子,用白糖换更是得翻上十几番,这里外里便是三四倍的利润,虽是小利,可也算收获! 姜齐也是心中欢喜,一趟两千人,十趟便是两万人,能在饥荒中活下来的北方汉子,好好养养,就是一个好兵! 不过,姜齐随后又补充道:“大官人换人时,须得多加留意,莫要换取食人之徒。小可也知平白添了麻烦……” 柴进摆手笑道:“郎君说笑了,生意一事,本就如此,你提条件,我来解决,以此获利,何来麻烦一说?” 生意谈妥,柴进热情挽留姜齐一行留下用餐,姜齐再三婉拒。柴进虽觉不舍,但也不好强求,亲自骑马相送,一行人沿着官道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送出了十六七里路程。 一路之上,柴进旁敲侧击不停询问姜齐梁山底细,上次柴皇城回归柴家庄后,好生一顿唉声叹气,对柴进各种看不上眼,今日看柴进出游,便骂他是玩物丧志,明日在家中会客,又骂他所交非人! 柴进那几日也失了往日风采,心头抑郁,询问了同去的庄客,才知是因为梁山短短时日便兴旺异常,叔父迁怒到了自己,这实是让柴进苦笑不得,无辜吃了瓜落儿! 待寻自己叔叔抱怨时,又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咱们在沧州困居多年,依旧只是守着一个庄子,你自懂事,便飞鹰走狗,无甚作为,全凭家中老一辈子弟操持家业,再看姜齐,几乎白手起家,经营出那番基业!也就是如今太平,若是在祖宗那时,也能成一方诸侯大业!你若有心,便与之深交,他日赵家若对咱们家下手,你也有条生路可走!如此,不比你交往些狐朋狗友更恰当?” 此番柴进遇到姜齐,本欲是辱他一番,出自己一口恶气,然后一开始便见姜齐手刃了陆谦,先被夺了胆气,又见大生意上面,便把之前的郁闷丢在一边,这送行时才猛然想起,不过却也多了学习之心,少了较量之意! 姜齐一路上应对自如,巧妙周旋,不仅化解了柴进的试探,还从他口中探听到不少沧州境内的消息。 眼见已走出十六七里,再送便要出沧州地界,柴进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与姜齐拱手告别。 等姜齐走的没了身影,柴进一挥马鞭,抽到道旁树木上,恨声道:“某这一生,定要走出沧州!” 就在姜齐林冲一行人往梁山赶时,晁盖家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热闹。 晁盖之前只是听外面人声音耳熟,待看小厮领人进来,才认出来人正是同村的吴用吴学究! 吴用进来之后,看晁盖衣衫沾染酒水,不由笑道:“晁天王,莫不是新得了一个托塔天王的诨名,便设宴庆祝?” “加亮先生莫要小瞧了俺!只是一个诨名而已,俺哪放在心上,这不是县衙的宋押司来访,谈及朝廷新政,俺心中抑郁焦急,这才失态出丑!”晁盖拉着吴用入席,介绍道,“这位正是江湖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在县里做押司,端的是义气非常,仗义疏财!这是村里的加亮先生,唤作智多星吴用便是。” 吴用见宋江端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先拱手施礼,“晚生吴用,见过押司!” 宋江这才笑着起身,还了一礼,伸手拉过吴用入席,“小可初在衙门做公时,就听闻这东溪村的智多星是个足智多谋,聪明非常之人,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缘,总算是可以一叙!” 晁盖性急,不等两人再叙话,便移身坐在吴用身侧,“加亮先生也是聪明人,更是读书知礼的,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衙门要把咱们东溪村收作公田,还请加亮先生给俺东溪村出个主意,看看俺这究竟该怎么办!” 吴用轻摇羽扇,看了一眼晁盖,又看向宋江。 宋江面色不变,依旧笑着看向吴用,“既然晁保正开口相求,吴先生还是说一说吧!小可也想听听吴先生高见!” 吴用微微侧身,用羽扇遮住半边脸,不紧不慢地说道:“晚生这才回家,本意是看望一番保正,说上一声,具体事情尚不明了,新法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如何出主意?还请宋押司好生说上一说,晚生也好心中有底。” “哎呀!”宋江突的一拍额头,“保正恕罪,方才喝酒差点误事,这西溪村的事情结束,小可还得赶回县衙与县尊汇复,告辞,告辞!” 吴用看着一边走一边和晁盖推拉的宋江,羽扇轻摇,目光清冷。 “嗨!这押司!什么都好,就事情只说一半,办事也只办一半!实在不爽利!”晁盖甩着衣袖坐回主位,犹自愁苦。 此时,吴用才道:“姜老太公已经知晓新政一事,便令小可来此,以解保正心宽!保正且听小可一言,必然不会担心田亩之事!” 第89章 竹篮打水 “学究细说!”晁盖立即坐在吴用身边,身子往前一探,认真询问道。 吴用轻摇羽扇,嘴角轻笑,对晁盖态度很是满意,“保正,姜老太公的意思,是由老太公这边出钱……” “不行不行!”晁盖直接摆手,“这水库是俺做主答应修的,如今连累到了整个村子,就算出钱,也该是俺出,俺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太公出这个钱!” 吴用羽扇一点,盖在晁盖手上,慢条斯理讲道:“保正且耐心听完,我梁山姜郎君之前分地一事,保正想必听闻了?” “有所耳闻,此事俺是佩服的!要说咱这郓城县也是人杰地灵,有个官面的宋押司,还有个高中的姜进士,皆是重情义轻金银的性情人!” 吴用哼笑一声,对宋江完全看不上眼,只是也不好驳了晁盖言语,只继续道:“太公的意思,朝廷反正要收走,纳为公田,还要强迫大家去租,不如就是由保正出面,太公出钱,且先租下,再由百姓们去种,先过了今年再说!” “唉!”晁盖长叹一声,“俺倒是无所谓,可村里乡亲们绝对不会同意,再一个,学究啊,咱们都是同村人,俺也不瞒着你说,俺之前行走江湖,也是个见过些世面的,梁山姜郎君,是个宽厚人,这俺知道,可是,他在梁山作为,看着是要扯旗立柜的意思!” “怎么,保正要去告发?” “告发个屁!”晁盖看着外面,低声道,“只要梁山不打扰乡里,俺都恨不得跟着一起!” “若是要分保正田地呢?”吴用表情也是认真问道,“保正还跟着?” “区区身外之财而已!”晁盖摆手,一脸向往的笑道,“俺要的是那安稳畅快的活法!听闻梁山之下,有义诊的孔先生,教书启蒙的蒋先生,还有学究你主持山寨事务,更有武安王后裔大刀关胜在操持壮丁,铁面孔目裴宣更是不偏不向,井井有条,兴旺的很!要是搁在之前,俺早就去投奔了,可惜,现在全村上下都系在晁盖一身,脱身不得!” “何不整村去梁山?”吴用道,“石碣村如今也是全村搬到了梁山之中居住。” “不可不可,村子里之前便和西溪村争水,针锋相对,要是去了,必然不安稳,”晁盖连连摆手,憋气道,“俺还是去跟押司说说,看看能不能自己出钱租了这地界吧,只求朝廷能给俺们一条活路,别把租子定的太高!” “可是村民那边,保正如何去说?” “唉!”晁盖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只见这个汉子深吸一口气,“也只能实话实说,乡亲要是怪罪,俺自承担便是,到时候该赔钱赔钱,该低头低头!” “保正如此好汉,岂能这般憋屈?太公主意,保正不听,小可有一言送给保正,”吴用起身劝道,“若是想保全乡人,不如投身衙门,使些银钱,求个都头职位,有个护身符,如此知县也不好过多逼迫!” “学究好意,晁盖心领,只是受不得衙门里的鸟气!”晁盖道,“当年俺走南闯北,气受的够了,才回乡安顿,不想到了村里成了保正,还要受气!” 吴用闻言,眼中一眯,又仔细劝了几句,这才告辞,只在东溪村待了一晚,便直接动身向梁山而去,如今吴用身为梁山户房总管,是一日都不可离开,每日里光是处理田亩之事,也够他头疼,万幸现在有了蒋敬相助,至少不用自己动手掐算田亩面积这等难事! 吴用回到梁山,前脚刚和姜老太爷说完东溪村的事情,后脚那边王伦便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吴总管,石碣村出乱子了!” “什么乱子?” “那边官府也收了地,村人想着来咱们梁山求个公道,结果被衙役所拦,几个性子暴躁的村人直接杀了衙役,就奔咱们梁山而来!阮家兄弟现在正在接人!” 吴用闻言,看向老太公,“郎君如今不在,您老可得出山主持大局啊!” “老夫主持?”姜老太公呵呵一笑,反问道,“这点小事,不就是杀了衙役嘛,有啥?来了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等你们郎君回来,看他怎么处理!” “老太公,郎君不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您不出面,人心不稳啊!” “要是这梁山寨子到了需要老头子出面稳定人心的地步,还立个什么寨子?你们这些汉子都洗干净屁股,回家抱孩子去吧!” 王伦这时又道:“吴总管,大家都在聚义厅等着呢。” 吴用忙拱手道:“老太公,小可这就先忙去了,若是确实不安稳,还得老太公出山!” 说完,吴用直接跟着王伦,直奔聚义厅而去! “还是太嫩了!”姜老太公呵呵一笑,“这点小事,就搞的草木皆兵,还得锻炼啊!” 聚义厅内,此时坐满了山寨总管。 孔厚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朱武则是站在姜齐留下的沙盘边上,手中拿着各种小旗帜,默然推演。 裴宣面容冰冷,和广惠小声讨论着什么。 蒋敬闭目凝神,一手掐指核算,一手打着算盘,面容平和,丝毫不乱。 孟康则是在蒋敬身边,面前放了几本账册,还有一些图纸,这边蒋敬给个数据,那边就画上几笔。 至于关胜,郝思文,杨林,邓飞等人,则是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而周侗根本就没露面。 吴用来了聚义厅之后,声音顿时一清。 “晚生已经听了王孔目介绍,郎君分的田地,此刻已经全被衙门收为公田,不仅如此,晚生刚刚从东溪村回来,听闻西溪村也已经被官府收了,还有咱们外面的水泊!若非是有水泊护着,咱们这梁山怕也被官府收为官田了!” 蒋敬闻言,手指掐算动作顿时停了,“釜底抽薪!” “而且还是上屋抽梯!”朱武此时开口,“衙门里应该早就知道咱们郎君分田一事,一直没有动作,等分完之后,再行收田,郎君顿时失了信誉!之后再说分地分田,怕也少有人听!” “石碣村的乡民杀了衙役,官府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裴宣道,“若只是郓城县还好,可之前听郎君说郓州知州也参与其中,梁山受此冲击,可能延续?” “裴总管放心,”关胜眯眼傲气道,“凭着那些厢军,想动咱们梁山,痴人说梦。” 孔厚眉头皱的更深,突然开口道:“怕就怕不止厢军,若是其中还有禁军呢?” 第90章 若是郎君主事 “禁军?”吴用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个 “川” 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郎君离开之前,曾对我说,这一回怕是要狠狠得罪高俅,若是如此,怕是禁军会来!”孔厚神色凝重,语气低沉,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可怕事实。 朱武这时反倒是松了口气,“若是调动禁军,今年是不可能了。” “哦?”吴用好奇心顿起,急切地追问道,“为何?” “其一,天气!”朱武伸出一根手指,朝空中指了指,“如今十月已然过半,若要等禁军开拔,最快也得到腊月时节。东京汴梁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怎会愿意在这冰天雪地中吃苦受罪?所以,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延后出兵。其二么……” “其二便是朝廷要出禁军,首先便是得汴梁城内的那位官家点头,”裴宣这时开口道,“一般程序上是官家点头,枢密院调兵,三衙派兵,三司筹备银钱粮草,最后才是禁军开拔。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消息能不能顺利传到官家耳中都犹未可知。至于后续环节,枢密院和三衙在调兵数量、兵种选择上,定会争论不休,扯皮不断,再加上年末时节,三司那边的钱粮储备有没有空缺,更是个大问题!” 裴宣出身京兆府孔目,对禁军相关事务可谓了如指掌。 关胜等人虽个个武艺高强,勇猛过人,却都没有在禁军任职的经历。 而与禁军有些渊源的周侗,此时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全然不见踪影。 众人只能全神贯注地听裴宣讲解那些复杂繁琐的程序流程。 朱武听完裴宣的详细阐述,不禁拱手称赞:“小人虽也略知一二,可与裴总管这般细致入微的讲解相比,实在是自愧不如。” 说完,朱武轻咳一声,环视诸人,道:“所以,很有可能只是郓城县自身厢军前来,若是郓州下令……” 孔厚这时神色轻松许多,笑道:“也不会轻松太多,需要知州向路里的转运司上条陈,转运司评估,再上报枢密院,枢密院审核,如果是出兵和咱们打一场,还得是官家点头,这样枢密院向路里的安抚使司下调令,安抚使司盖了大印,转到州城,州里才能调动厢军,否则,私自调兵,安抚使司那边第一个就饶不了知州!” 吴用听完,心中虽明白了些,却又想起平日里所见,不禁疑惑道:“平日里晚生见衙门用厢军当做役夫使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也没见如此麻烦啊!” “哼,那不过是银钱作祟罢了。” 裴宣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这充当徭役能从中获利,他们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打仗却是要命的事儿,没有正规调令,就算钱给得再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私自调兵,可是咱们大宋的大忌!” “乖乖!” 郝思文忍不住惊叹一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这调兵竟然这么麻烦!俺还以为,当官的一声令下,那些兵就得乖乖开拔呢。没想到,光是个开头,就有这么多名堂!” 朱武笑着看了一眼郝思文等人,突然正色道:“莫说朝廷,便是咱们梁山,你要是没有郎君命令,也别想调动后山训练营的一兵一卒!” “一切行动听指挥!”杨林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唰” 地站起身,双脚并拢,立正站好,大声喊道。 郝思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杨教头,朱军师,俺就这么随口一说。” “为将者当谨言慎行!”关胜看了一眼杨林,转头对郝思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平日里也要有这份谨慎之心!” “小弟受教!”郝思文连忙拱手致歉,一脸正色,“兄弟也是昏了头,在聚义厅说笑也是不该,下了会,俺就找裴总管领罚!” 吴用听了朱武、裴宣和孔厚的一番解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不禁想起之前姜老太公说过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裴总管,那些石碣村的民众,咱们先好生安置起来。等郎君回来,再听他的安排。至于安抚之事,便要仰仗广惠大师了。两位觉得如何?” “自当如此!”裴宣点头表示赞同。 “贫僧自当尽力!”广惠单手合十,微微欠身。 会议结束之时,金沙滩上也来了一群拖家带口的人,正是刚刚被夺了土地的石碣村村民。 只见其中几人身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手中紧紧握着锄头,锄头刃上的血液已然干枯,呈现出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褐色。 阮小二将这几位拦了下来,仔细劝道:“各位兄弟,俺也是石碣村出身,也知道几位委屈,可是,咱们郎君当时分地的时候,衙门可没说新法的事,各位兄弟,咱们一肚子气可别对郎君发作!” “二哥这话说的!”其中一人也是姓阮,更是巧了,也是石碣村出身,只是因为无地才流落梁山打渔为生,姜齐收纳壮丁时,他是第一批受训,也是表现好,第一批分得田地的,“俺岂是那不分好歹的瞎眼人!” “就是,咱们知道郎君对咱是掏心掏肺,怪只怪这朝廷,可恶的衙门!” “听二哥说,郎君现在不在梁山,俺自会约束家人,绝不惹是生非!” 阮小二笑道:“兄弟这认了字就是不同,竟还懂了这般道理!” 那汉子被夸的有些羞涩,只是又想起自家田地,不由叹气道:“要是郎君主事就好了!” “对啊!若是郎君主事,咱们定然不会被没收土地!” 阮小二看着他们下船,耳中依旧回荡着他们那句话,“若是郎君主事!”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浑身充满了力量,猛地一摇船橹,“若是郎君主事?若是郎君主事!嘿!那得是怎般爽利的日子!” 另一边,晁盖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大步从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目圆睁,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耳中,依旧回荡着县令那冷嘲热讽的话语。 “你只是一个区区保正,也想全租公田?” “本县劝你回头寻个认字开蒙的蒙师,让他教你公田二字什么意思!” “朝廷法度,自是朝廷说的算,本县说了算,都像你一般想什么是什么,本县如何治理?” “新法以下,鱼鳞册已然封档,再难更改,宋押司,送客!” “真是气煞我也!” 晁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庄上的。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恼,随手抄起几海碗酒水,一饮而尽。可这酒水,非但没能浇灭他心头的怒火,反而让那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他顺手抄起一根铁棒,大步走到院中,疯狂地挥舞起来。 原本晁盖想着,能通过押司宋江的路子,给知县说些好话,收纳公田之时,绕过东溪村,最起码就像是姜老太公所说,自家出钱,全租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刚到衙门,就从户房那里得知,东溪村的土地已经被几个土财主瓜分一空,全都租了出去! 一夜之间,东溪村村民手中的地契,竟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身为保正,晁盖如何忍得下来,热血上涌之下,便和知县时文斌理论起来,奈何,只几句话的功夫,便被知县送出了衙门! 回忆着在衙门里所遭受的屈辱,晁盖双眼通红,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铁棒朝着院中石锁狠狠砸去。 “砰!” 石锁被砸得火星四溅,可这也没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此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乡民叫喊的声音。 “这是俺家的地,俺有地契,啥时候成了公田?” “你把俺家地给租了?俺咋不知道?” “保正啊!保正!你可出来看看,咱们村里进了强盗了!” 第91章 殃及池鱼的晁盖 “哪个狗胆包天,敢来俺东溪村撒野!” 晁盖手提一根粗壮的铁棒,满脸醉意,双眼通红,似要喷出火来。他一声暴喝,犹如雷鸣,随后跌跌撞撞地大步跨出家门,“哪个不长眼的龟孙,来来来,让你晁爷爷瞧瞧,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爷爷手中这棒子硬!” 院子外,朱仝见此情景,暗自叫苦不迭,却仍强装镇定,拱手说道:“保正!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慢个屁!” 晁盖嘴里嘟囔着,话音未落,手中铁棍便裹挟着呼呼风声,兜头朝着朱仝狠狠砸去。 朱仝脸色骤变,急忙往后撤步躲避。这一棍来势汹汹,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晁盖!你莫要发酒疯!这都是知县大人的安排,俺们也是奉命行事!” “好你个奉命行事!” 晁盖胸口的怒火借着酒劲,烧得愈发旺盛。他双眼赤红如血,口中不停地怒吼,“爷爷打的就是你这狗腿子!他们不让俺们好过,那谁也别想活!” 几个庄户见状,赶忙上前,试图抱住晁盖,拦住他这发疯的举动,真要杀了哪个,有理也变没理! 晁盖双臂可有着托举宝塔的神力,平日里又喜好舞枪弄棒,每日坚持打熬筋骨,身子壮实得如同蛮牛。几个庄户刚一近身,便被他用力一甩,如破布般被弹开。 只见晁盖猛地一跺脚,地面尘土飞扬,随后径直朝着那些衙役冲了过去。 “快躲开!” 朱仝眼见一个衙役就要命丧在晁盖的铁棍之下,慌乱间大声呼喊,紧接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晁盖撞了过去。 晁盖身材魁梧壮硕,朱仝也毫不逊色。两人这一撞,恰似两头愤怒的公牛顶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晁盖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晁盖本就全凭一股酒气支撑,这一倒地,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身子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他挣扎了好几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索性躺在地上,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你们这些贼鸟厮,等爷爷酒醒了,一个个都给我宰了,宰了拿去埋地里沤肥!沤肥!” “晁保正!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朱仝指着晁盖的鼻子,怒声大骂,“俺们兄弟也不想干这得罪人的勾当,可上头有令,谁敢违抗?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你就要俺们的性命?” “朱都头!俺家保正也是喝多了酒,失了分寸,哪敢说什么造反的话!” “都头息怒,都头息怒啊!” 朱仝喘着粗气,唤来一个衙役,让他接了一盆凉水,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晁盖的头上泼了过去。 “直娘贼!哪个天杀的敢泼你爷爷!” 凉水一激,晁盖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像条鲤鱼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大声吼道:“那些贼崽子在哪?” “哪有什么贼崽子!” 朱仝看着晁盖,无奈地说道,“保正,现在你还想杀咱吗?” 晁盖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满脸后怕,连忙拱手赔罪:“哎呀,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都头恕罪,恕罪!” “今日在衙门里,俺也听说了保正的事儿。” 朱仝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只是这事儿是州里下的命令,实在难以挽回。” “俺们的地…… 就这么没了?” “莫说你们,就是那西溪村的姜进士又能怎样?人家好歹还有功名在身,可县里的布告一下,整个西溪村的地,还不是一样成了公田!” 朱仝劝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普通百姓就活该被欺负?” 晁盖猛地一抬手,指着站在外面的一圈村民,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些地,都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他们的命根子!那水库,是俺牵头要修建的。县里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兴修水利吗?喊了多少年了,没动静啊!水利好了俺们东溪村西溪村还用为了争水每年人脑子都打成浆糊吗?好好的汉子呐!死的冤不冤枉?好!你不修俺修!修了之后,又他娘下了什么新法?收归公田?俺就是想安稳活着!他不给活路啊!” “保正!保正!” 朱仝急忙伸手,一把拉住晁盖指向县城的手,神色紧张地说道,“慎言!慎言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屁!” 晁盖怒目圆睁,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朱仝的手,喷了朱仝一脸唾沫,“俺认栽了,可为啥俺想出钱把地租下来,都不行?咋地,普通百姓就活该受苦受难?普通百姓就有罪吗?” 朱仝急得直跺脚,大声说道:“保正!你就庆幸今天来的是俺,要是换个人,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指不定给你扣上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说话也有罪过?” 朱仝好歹在衙门里混了多年,身为马军都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保正!你这叫妄议朝政,可不是普通的说话。前些年,县里就判了一个人,就因为非议官家,关了两年大牢。结果一年半不到,人就死在牢里了!” 周围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都头,俺们这地…… 不要了!” “都头,这地谁爱要谁要吧,俺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种了一辈子地,还种出罪过了!唉…… 都头,地就这么给他们吧,能让俺们活下去,就是朝廷开恩了!” 几个乡老说完,看着周围还在围观的村民,举起拐杖,用力顿了顿地面,大声呵斥道:“还看啥!都给俺回家去!” “都家走!都家走!地都没了,还有啥好看的!没长耳朵吗?再看,命都没了!”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朱仝长叹一声,一跺脚,对周围的衙役说道,“咱们都回吧,给那些财主们说一声,过两天让他们来收地,重新划定地界。” 晁盖看着村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去,心中一阵悲凉。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弯腰拾起地上的铁棒,低着头,浑身湿漉漉的,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自家院子。 次日,晁盖便因受了风寒,整个人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的他,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梁山…… 梁山……” 家里的庄户们见此情景,顿时慌了神,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没了主意。 他们听晁盖口中一直念叨着梁山,突然想起之前的传言,说梁山有个神医在义诊。于是,赶忙套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将晁盖抬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直奔梁山而去。 梁山水泊距离东溪村不过五六里的路程,马车在土路上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远远望见了那片浩渺无垠的巨泽。 庄户们在岸边左右张望,四处寻找,却怎么也不见义诊的踪迹。眼看晁盖的病情愈发严重,再耽搁下去,恐怕性命不保。庄户们心里愈发焦急,平日里在这附近打渔的人家,此刻也不见一个人影。他们想找人问问路,却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梁山…… 梁山……” 晁盖在马车里,虚弱地呢喃着。 庄户们无奈,只能将马车靠边停下。坐在车辕上的庄户,满脸悲苦,唉声叹气地说道:“保正!您就别念叨梁山了,都说梁山好,可您都病成这样了,这义诊的到底在哪啊?要是梁山真有那么好,咋就找不着人呢?” “小哥也是在找孔郎中?” 就在这时,庄户耳边传来一阵吆喝声,“跟俺走,俺知道路!你这小哥也真是的,求医之前也不知道打听清楚!” 庄户急忙回头,只见一个黑壮的汉子,正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垫着厚厚的茅草毡子,车上还躺着一个人,不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喘声,听得人心揪起来。 “多谢好汉,俺家保正病得实在厉害,耽搁不得,不然……” “别啰嗦了,快走快走!” 那汉子心急如焚,催促道,“要不是看你求医心切,你这马车又挡着路,俺才懒得跟你多说!” 说完,那汉子便闷头拉着板车,大步向前走去,再也不发一言。 庄户赶忙赶着马车,紧紧跟在后面。沿着水泊岸边,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庄户远远瞧见了几个依次搭建的棚子。棚子外面,竖着一根高高的挑幡旗杆,一面巨大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一个 “医” 字,格外醒目。 庄户见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激动地喃喃自语:“俺家保正有救了!” 这时,就听前面那黑壮汉子也大声说道:“爹!这回您肯定能好!那孔大夫的名声,咱之前就听说了。要不是高平山太远,俺早就带您去了!” 第92章 杨腾蛟投梁山 草棚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孔厚神色专注,俯身看着茅草毡子上躺着的老汉。他伸出手,轻轻搭在老汉的脉搏上,静静感受着脉象的起伏。与此同时,他仔细聆听着老汉那一声声带着啸音的剧烈咳嗽,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孔厚缓缓开口:“老人家这是常年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肺经受损严重。要想治愈,需得长期精心调养才行。” 一旁的黑壮汉子,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激动得声音都微微颤抖:“孔先生,您的意思是,俺爹这病有救?” “这只是顽疾,并非什么不治之症,自然有救。” 孔厚神色温和地安慰道,“不过,以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来看,调养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坚持下去,必定能够痊愈。但是,这位兄弟,老人家如今的病体,万不可再往来奔波,也不能有丝毫劳累。” “俺明白了!” 黑壮汉子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俺在南旺镇本就是靠打铁为生。不知这梁山可有铁匠铺?俺有一身打铁的好手艺,只要有活儿干,养活俺和俺爹肯定没问题。” 孔厚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杨腾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开口问道:“兄弟可是南旺镇的杨腾蛟?听闻南旺镇有一位极为孝顺的好汉,也是以打铁为业,想必就是兄弟你吧。” “小人正是杨腾蛟!没想到孔先生竟也知晓俺。” 杨腾蛟有些意外,随即笑道,“俺那哪算得上什么名声,不过是有把子力气罢了。可您看看如今的梁山,那是什么名声!谁提到梁山,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仁义!” “杨兄弟若是愿意来梁山,那对令尊的调养确实极为有利。” 孔厚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银针。只见他手法娴熟,迅速找准老汉的尺泽、经渠、孔最、肺俞、大椎、风门等穴位,精准施针。“这针需留两刻,期间切不可见风。” “多谢,孔先生!让您费心了!” 老汉的气喘声此时稍微平缓了一些,虽然身子不敢大幅度动弹,但还是满怀感激地对孔厚说道,“小老儿这病,拖累孩子太久了。要不是看孩子如此孝顺,俺早就自行了断,免得连累他。孩子平日里赚的钱,都给俺买药了,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够不够付这诊金。” 孔厚连忙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如今我梁山正在义诊,分文不收。您只管安心养病便是。外面还有不少病患等着,小可先去忙了,你们父子就在此处好好休息。” “爹,您就放心吧,这病肯定能好。您就安心养着!” 杨腾蛟在一旁劝道,“俺看孔先生医术高明得很,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这才刚下针,您就能清楚说话了,喘气也轻了不少。” “唉!你这孩子啊!” 老汉叹了口气,说道,“平白无故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你可怎么报答啊!” “只要能让爹您的病好起来,就是让俺为他们卖命,那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梁山的仁义之名,您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您还担心梁山会害咱们不成?咱们又有什么值得人家害的!” 此时,草棚外,孔厚忙得不可开交。他接连诊治了好几个病患,有的是初来瞧病的,有的则是前来复诊的。在诊治过程中,他还不忘仔细给身边的童子们讲解,从如何用药、药物如何配伍,到病灶所在位置以及病症形成的原因,都讲得细致入微,不厌其烦。 童子们听得全神贯注,就连后面排队等候的病人,也都偷偷竖起耳朵听上一两句。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说不定哪天这一耳朵听到的知识,就能派上大用场,救人性命。 终于轮到了晁盖。孔厚还没来得及伸手为晁盖把脉,就听到晁盖在昏迷中呢喃着:“姜齐!你可把俺们村子害苦了!” 孔厚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先是仔细为晁盖把脉,随后向庄户询问病因。庄户却含糊其辞,只说是晁盖落水后受了风寒。 孔厚深深地看了庄户一眼,转身对童子说道:“速去取白虎汤来!” 紧接着,孔厚又是扎针,又是拔罐,一番忙碌之后,随着一碗白虎汤喂下,晁盖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恢复了些许意识。 “俺这是在哪儿啊?” “保正,您可算醒了!” 庄户连忙说道,“之前您高烧不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梁山、梁山的。这不,咱就把您送到梁山义诊的地方来了。幸好孔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可算是把您给救回来了!” “晁保正!小可师兄究竟是如何害苦了东溪村,还请保正明示。” 孔厚见晁盖清醒过来,神色严肃地说道,“若是真的是他的过错,小可就算拼着干系,也要到裴总管那里告他一状!” “哎呀!” 晁盖神色还有些恍惚,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是胡话罢了,当不得真。” “保正,您可别给他们郎君遮掩!” 庄户见晁盖醒了,说话也有了底气,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要不是他们郎君蛊惑我们庄主挖什么水库,俺们东溪村也不会因为这个被收为公田。俺们保正也不会和朱都头起冲突,被浇了一身冷水。说到底,俺们保正会病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们郎君!” “住口!” 晁盖挣扎着撑起身子,一巴掌打在庄户的后背,“你在胡说些什么!再敢胡言乱语,回去定要抽你十几鞭子!” 庄户虽然说的是泄愤之语,但孔厚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苦笑着说道:“小可师兄之前倒是和小可说过此事,只是当时师兄出主意的时候,朝廷还没颁布什么新法。这事儿,实在是……” “村中庄户不懂道理,孔先生莫要怪罪。” 晁盖连忙赔礼道,“只是如今村民们失去了生计,俺想着来梁山问问姜郎君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半路上受了凉,耽搁了。” “即便保正不生病,此刻也见不到郎君。” 孔厚轻叹一声,说道,“晁保正可知道东京汴梁有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人称豹子头林冲?” “如何不知?当年俺行走江湖,路过汴梁时,还远远看过他一眼。” “林教头和我师兄有些渊源,他们都在周侗周老师傅门下学武。前阵子,林冲娘子被高衙内看上了,高俅便给林教头安了个罪名。我师兄得知此事,便去了东京汴梁,想方设法营救林教头,所以此时并不在梁山。” “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咳!” 晁盖听闻孔厚的解释,胸中怒火再次被点燃,面色涨得通红,猛地一拍马车,却震得自己咳嗽不止。 “保正无须动怒,有我师兄出手,想必林教头一家定然能够平安无事。” 孔厚安慰道,“一会儿小可开个方子,保正让庄户去郓城县里抓药熬煮就行。都是些寻常药方,坐堂大夫一看便知用量。待我师兄回来,小可定会将东溪村一事转告给他,给保正一个交代。” “实在是惭愧!” 晁盖缓了缓气息,说道,“按理说,俺不该来找姜郎君,可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之前你们梁山的吴用也给俺出了个主意,可…… 唉!” “吴总管足智多谋,小可对他的才智也是极为钦佩。他出的主意应该可行,不知为何没能成?保正可否方便告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晁盖微微回忆了一番,详细说道,“那日俺正和衙门里的宋押司喝酒……” “且慢,宋押司?” “就是郓城县里人称及时雨的宋江!” 晁盖并未察觉异样,直接说道,“俺就是通过宋江得知朝廷颁布了新法。正巧吴学究来了,俺正为这新法的事儿发愁,见到吴学究,自然要向他请教个主意。” 孔厚听完晁盖的讲述,心中暗自叹息:“老太公这主意没能成,怕是和那位宋江宋公明脱不了干系。” 但他嘴上却并未明说。 两人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人真的是来投奔梁山的!为何不信?” 第93章 练兵,宣传,政工,稳步推进 姜齐一行人由沧州至德州,经高唐转博州,总共花了五日光景,才回到梁山。 看着眼前的八百里水泊梁山,浩渺的湖水波光粼粼,姜齐仿佛看到了无数甲胄在闪烁;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在姜齐耳中似乎便是未来战场的厮杀声! 姜齐望着这一切,心中顿生万丈豪情。 此番东京之行可谓是收获颇丰,不提拐来未来的岳飞岳大元帅,能和风云庄牵上线的云龙此时也在梁山,仅仅是现在能用上的,便有三个教头! 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一个曾经的禁军教头张老教头,一个自己的师傅陕西大侠周侗! 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让梁山熟悉禁军操练模式,更是可以把正式练兵提上日程! 之前那些队列训练,体能训练,都是基本功里的基本功,说一句花架子都不为过,有这三位教头上场,至少那两本《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可以抄写出来,让他们照着练! 依照戚继光的方式训练,至少拉高了梁山军队战斗力的下限,至于说上限,那就要看思想和装备,尤其是思想方面,没有思想的士兵,只是一个杀戮机器,只有武装了其思想,让他知道为何而战,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兵! 而这一方面,姜齐想到该交给谁了! 一个铁笛仙马麟,一个白衣秀士王伦! 马麟这人成长于市井之中,学了一手好乐器,这么一个好的文艺宣传兵的苗子,不用起来,实在是浪费。 文艺宣传的阵地,梁山不去占领,难道要等着宋室去占领? 原本还有一位铁叫子乐和,不过这时应该还在登州城里做看守监狱的小牢子。 至于说王伦,虽说是个落地秀才,也是个读书读迂的,可也是吃过苦的,关键脑子不笨,机巧灵活,还有自知之明,原着中林冲上梁山,他就知道自己压不住林冲,想着送他下山,送不走还想着赚杨志制衡林冲,可惜,杨志不配合,最后落得一个火并身死的下场。 这种人,在姜齐看来做决策者不行,因为缺了心胸和能力,但是凭借其自知之明,做个执行者还是可以的,他可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尤其是之前姜齐带着王伦上了几节课之后,发现此人态度极其认真,可以迅速将自己讲的吸收,然后转变成自己的话,在意思不变的情况下,转述出来。 就凭这个本事,姜齐便已经决定把未来军中辅导员的职位交给王伦! 至于说能不能做好,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就要看王伦自己的觉悟了! 姜齐看着ai给出的改造计划,心里暗道:“王伦啊王伦,接下来的辛苦,若是你能挺过去,一切好说,挺不过去,也就莫说不提携你了!” 姜齐脑海中的想法一点点的完善,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石碣村。 原本这一路之上,姜齐和林冲聊了不少梁山之事,其中便包括石碣村分地,清河县公审,把林冲听得也是热血沸腾,直呼痛快! 可当姜齐来到石碣村的时候,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更显萧条! 这就让姜齐有些尴尬了,之前自己口中说的安居乐业和眼前的荒废萧条一对比,明显是有问题! 林冲骑在马上自是也看出其中不对,可是自己初来乍到不好贸然开口,只是和丈人对视一眼,手中握紧了兵器。 “哥哥,不如小弟去查看一番?”史进这时一勒马缰,并行到姜齐身边,皱眉道,“之前小弟到此,可是热闹的很,怎么短短时日,就成这般样子?” 姜齐还未开口,就听不远处道旁草屋中传出一阵欢呼声。 “郎君回来了!” “是郎君回来了!” “快发响箭!让二哥来接!” 说话间,一支响箭直接发出,向着水泊芦苇荡而去。 几个壮丁从草屋出来,单膝跪地,“郎君可算是回来了,您不在这几日,咱们梁山可是受了大委屈啊!” “快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姜齐连忙下马,扶起几个壮丁,“这石碣村如何成了这般样子?之前分的田地怎么也不见有人下地忙活?可是嫌弃这地不好?” “郎君说哪里话!”其中一人道,“可不能冤枉人,是朝廷把郎君分给咱们的地又给收走了!说是什么划归公田!” “阮家的一个兄弟气急,还把衙役给打死了一个!” 几人这边说的七嘴八舌,但是姜齐倒也听得明白,只是具体如何,还要回去听吴用等人汇报。 不多时,姜齐便被壮丁们簇拥着上了阮小二的船。 林冲带着家眷跟在后面,看着眼前场景,对自家丈人道:“且在此暂且安身吧!之后小婿再想法子……” “你可别想有的没的!”张教头一把抓住林冲手腕,暗中用力,低声道,“这姜郎君身为梁山之主,能亲身前往东京那龙潭虎穴把我父女二人救出来,差点杀了高衙内,更是直接宰了陆谦那个都虞候,为了你林冲,人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再有别的心思,莫说休妻,老头子直接让贞娘与你和离!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林冲轻叹道:“小婿也是为了以后着想,总不能咱们一家都做草寇不是?” “嘿!草寇?”张教头笑了笑,“别人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老头子看都不看一眼,可眼前这位,那可不是草寇的做派!你啊,且瞧着吧!” “郎君一路辛苦!赶紧上船歇歇!”阮小二一边笑着挥手招呼姜齐,一边指挥着手下壮丁,把林冲一行人的马车以及姜齐史进骑的马匹尽数赶到船舱。 自打阮小二当了这水兵都头之后,平日里也会领着自家一百水兵学着后山训练营的模样训练,时不时还会抱着一坛腊酒找杨林去询问其中细节,更是和欧阳寿通手下的一都人手搞起了对抗! 比试着谁手下的兵水性好,哪一都配合好,驾船又稳又快! 若是赢了,便奖一坛好酒,若是输了,便罚游上几个来回! 一段时间下来,阮小二这都水兵倒也是有些精干样子,配合起来很是麻利。 “二哥这是进步不少啊!”姜齐站在船上,看着那些水兵默契干练的样子,赞叹一句,“看来让二哥做个都头,确实没错!这才多少时日,也是练的有模有样!” “郎君!之后可不能再喊俺二哥了!”阮小二拱手说道,“俺们兄弟去识字班学了些时日,虽然字没认多少,但是道理也是懂了一些,之前不懂就算了,现在懂了,可让俺还叫郎君这么称呼,就不合规矩了!” 姜齐怪罪道:“二哥这是和谁学的?” “自是吴学究!”阮小二一脸的憨厚笑道,“俺之前就和吴学究认识,那次听吴学究讲课,俺就记在心里了。” “这个吴用,好的不教,这些东西倒是教的细致!”姜齐苦笑道,“阮都头既然这么说了,咱就这么称呼了,只是显得生分!” “郎君这么叫,俺心里才踏实!”阮小二憨厚笑了几声,随后又说道,“郎君,那东溪村的晁保正可是一直在山上等着郎君,这次郓城县收公田,首先就把咱们水泊给收了,以后想打渔就得交税,至少一年十贯!周边不少渔民都活不下去,都想着投咱们梁山!” 姜齐站在船头,正要询问细节,就听有人喊自己! “姜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再晚几日,师弟都要找你去了!”湖面上迎面驶来一条小船,船上传来一声清脆喊声,“你赶紧看看去吧,师父那边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第1章 我到底穿越到了什么世界? 北宋徽宗崇宁元年,京东西路郓城县西溪村。 此时姜家书房之内,教书先生正被姜齐一番歪理邪说气得火冒三丈。 只见他高高举起戒尺,双眼瞪得滚圆,厉声喝问:“姜齐,先生且问你,你这满嘴胡言,究竟是受了谁的教唆?” “什么叫满嘴胡言?” 姜齐满不在乎地瘫在椅子上,目光随意落在摊开于书桌上的《说文解字》《百家姓》《千字文》,以及新近流行的《太公家教》之上。“孔先生,我所言难道毫无道理?想当年孔夫子在世之际,周王室虽已式微,可毕竟还在。然而,为何你们孔家老祖宗却总是往各诸侯国奔走,却不曾想着为周天子出谋划策,振兴王室呢?” “大逆不道!” 孔先生怒不可遏,手中戒尺如闪电般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啪” 的一声,重重打在书桌上。“我儒教门人,岂容你这般非议夫子!你如今既已开蒙,便也是夫子门徒,怎可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 姜齐在书房中左躲右闪,一边嬉笑,一边为自己据理力争:“先生,您瞧您,怎么又着急上火了?我还没问您孔子诛杀少正卯之事,还有那夫子见南子的典故呢…… 哎哟,疼疼疼!” “又皮痒了是不是!乖乖趴着,娘给你上药。” 姜文氏满脸心疼地看着趴在床上、后背一片通红的儿子,眼中泪光闪烁。她小心翼翼地将伤药均匀涂抹在姜齐的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嗔怪道,“唉!我就没见过这般先生,咱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他竟把自己的学生打成这副模样。不过就是个穷酸书生罢了,要不是你爹心善,他早就在曲阜饿死街头了。不行,回头娘得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咱把这先生换了。” “嘶……”姜齐被伤药接触皮肤带来的冰冷感觉激的倒吸一口气,回头见自己娘这般模样,忙笑道,“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个新的老师,儿子还不得受两茬罪?这就挺好。” “你也是!”姜文氏一巴掌拍在姜齐的胳膊上,“就知道和人较劲,你跟你爹一样,就是倔!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什么好处没有,还连累你爹这时候给人先生赔礼。” 姜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这般刁难那位教书先生,实则是另有所图。他并非是要试探先生学问的深浅,而是想借此机会,探探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礼法规矩究竟看重到何种程度。 毕竟,他心中早有盘算,日后若真要踏上科举之路,步入朝堂,就必须早早抉择,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阵营:是支持变法革新的变法派,还是坚守传统、因循守旧的顽固派,亦或是一心维护皇室权威的保皇派? 姜齐感受着后背如烈火灼烧般的疼痛,待母亲离开房间后,心情愈发沉重。眼下正值崇宁元年,宋徽宗刚刚登基,起初几年,倒也算得上英明有为。 可姜齐清楚,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之后的北宋,即将面临靖康之耻,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中原大地陷入一片战火纷飞之中。想到衣冠南渡的狼狈,金元铁骑的肆意践踏,还有那喊着 “渡河!渡河!” 却含恨而终的宗泽,以及在风波亭惨遭冤杀的岳飞…… 姜齐心中一阵烦闷,犹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他深知,自己家所在的京东西路,乃是金兵肆虐最为惨烈的地区之一。若历史真的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这片土地上,又能有多少人得以幸存? 自重生以来,自打懂事,姜齐虽是玩闹,却也同时收拢着各种信息,可是,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发焦虑! 其一,他满心期待的金手指,始终未曾启动。那不过是一个在脑海中不停转动的圆圈,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毫无反应,宛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其二,他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半吊子水平。虽知晓一些历史大事件,可也仅仅局限于此。对于北宋末年的诸多具体细节,他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所知甚少。 其三,他至今仍未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世界。以北宋为背景的故事,在武侠世界中并不鲜见,修仙世界里也时有出现。而历史本身,又有真实历史与演义历史之分。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为何,唯有如此,才能为自己的未来,寻得一条生路。 姜齐暗自庆幸,自己好歹投胎在了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姜家身为乡绅,家底颇为丰厚,足以供养他安心读书。凭借这一优势,他或许还有机会通过科举,实现身份的跨越。可他不禁又想,若是自己不幸投胎成了一个家徒四壁、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姜齐满心发愁之际,他全然不知,此刻家中会客厅内,正摆开一场丰盛的宴席。 姜老爷满脸堆笑,正不停地向孔先生敬酒赔罪:“孔夫子,来来来,您务必干了这杯!权当是老夫替那不成器的小犬向您赔罪了!” “东翁太客气了。” 孔先生一脸严肃,神色冷峻,只是微微浅抿了一口酒,“令公子聪慧过人,聪明人往往思虑过多,想得多了,自然就做得多,做得多了,难免就会犯错。他年纪尚小,不懂事,可东翁您身为西溪村的保正,也是个通晓世故之人,往后还是莫要让令公子接触那些江湖混混、不三不四的人。” “一定一定!” 姜老爷忙不迭地点头,又殷勤地为孔先生斟满酒杯,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又贪玩好动。那些胡言乱语,也不知是从哪个落魄不第的书生嘴里听来的牢骚话,让他给记在了心里。他自己定然是不懂其中深意的。” 孔先生微微颔首,神色稍缓,矜持地说道:“这话我信。东翁往后还需对令公子多加管教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姜老爷说完,又接连敬了几杯酒。见孔先生面色缓和,不再那般冷峻,这才长叹一声,感慨道,“我姜家本是泥腿子出身,能有如今这份家业,已然是到了头。我这一辈子的指望,都在这孩子身上了。就盼着他能好好读书,科举入仕,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光宗耀祖,让咱们姜家的祖坟冒冒青烟呐。” 孔先生点了点头,神色间透着几分自信:“只要令公子潜心钻研学问,写出一手好文章,凭着我孔家门徒的名头,考个秀才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这其中……” “先生放心,必然不会让您为难!” 姜老爷哈哈一笑,抬手示意,命仆人托着一个朱红托盘上前。托盘之上,盖着一层鲜艳的红色缎子。“我虽是个粗人,可也略懂些人情世故。” 孔先生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起身离桌,快步走到托盘前,将缎子轻轻铺在一旁,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十个银裸子。他手法娴熟地将这些银子打成一个包袱,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估摸出大体分量。 而后,他双手抱拳,笑着说道:“东翁既然明白其中辛苦,那我便不再多言。往后,还望令公子能好生做学问。” 看着孔先生拎着那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一步一摇,迈着四方步悠然离去的背影,姜老爷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赔笑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沉。他转头,厉声喝问一旁肃立的家仆:“大郎最近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来了?” “回老爷的话,” 家仆赶忙躬身回答,“自先生来了之后,郎君便整日埋头读书,用功刻苦,未曾出过家门半步。” 姜老爷左手揪着胡须,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双眼微微阖起,面色愈发阴沉:“明日,我要与那个不孝子一同听讲。我倒要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块读书的料!” 第2章 关公,你也穿越了? 次日破晓,晨曦微露,姜老爷言出必行,一把揪住背伤尚未痊愈的姜齐,大步迈向私塾。 瞧着姜齐疼得龇牙咧嘴、满脸痛苦的模样,姜老爷的耐心瞬间消散,抬手 “啪” 的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眉头紧皱,怒声骂道:“这点疼都忍不了?想当年老子在刀口上舔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姜齐偷偷抬眼,瞧了瞧老爹,心中满是好奇。平日里,老爹看着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发起火来,那股子深藏的匪气便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姜齐心底一直琢磨,老爹以前到底是干啥的? 这一天,在老爹那如炬目光的监督下,姜齐老老实实完成了课业。 对于姜齐而言,背诵《百家姓》《千字文》这类启蒙书籍,简直易如反掌。可拿起毛笔写字,却成了他的一大难题。上辈子活了那些年,硬笔他都没练就一手好字,如今要用毛笔书写,实在是力不从心。 看着姜齐那写得比鸡爪挠的还难看的字迹,姜老爷却欣慰地点点头,好歹儿子识字了,还能把字写完整,这就足够了。 下课时,姜老爷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对姜齐说道:“不错。过些日子,等春麦子收了,你跟爹一起进城。” “进城干啥呀?” 姜齐一边收拾书桌上写废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旁,一边不解地问道,“也没啥东西要买的。” “当然是去给你爹我当账房先生。” 姜老爷盘算着,吩咐道,“你如今也算识文断字了,能省则省。咱家就算家业再大,也禁不起挥霍。” “我?当账房先生?” 姜齐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苦笑着说,“爹,您别开玩笑了。还是让孔老师跟您去吧。” “孔先生另有要事。” 姜老爷不容姜齐反驳,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姜齐只能无奈点头,任由老爷子给自己这个九岁孩子的年幼肩上加了担子。 宋朝时候的春小麦?一般在六月至八月份收割。 由于西溪村男丁较多,劳力充分,刚到八月份便已经收割完成。 姜齐躺在满载小麦的牛车上,咬着麦秆儿,头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丝毫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让坐在前面的姜老爷恨得牙痒痒。 姜齐此时脑海中正回忆着之前收租时候,自己老爹那副地主做派,以及那些租户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卑微,心底一顿烦躁。 “老爹,咱们家收的租子是不是太多了?那些租户剩下的粮食吃的到明年吗?” “多?”姜老爷嘿嘿一笑,“再少,那闹事的就不是咱们家的租户了,你信不信,今天你敢降租子,明天县尊就能找个由头把咱们家下大狱!” “为什么?”姜齐不解,他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是对于宋朝地主的那些事,了解的确实不多。 “得让租户活下去,但是不能让他们活的太好,不然他们手里有了余粮,有了钱,就能自己买地,自己当家,你明年的地找谁种去?”姜老爷给姜齐掰开了糅碎了解释道,“之前你老爹也不知道,想着能让他们活下去也算是积了功德,后来听郓城里做公的一个老吏说了因果,才算是把财主做的通透了。” 姜齐撇了撇嘴,不再言语,这话听着很是耳熟,还真是越是淳朴的道理传的越久。 姜老爷继续说着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但说了半天没听见后边有动静,转头一看,不由愕然失笑,原来姜齐早就已经听着老爹的絮叨,卧在麦垛里熟睡了过去。 姜齐是被熙熙攘攘路人声响吵醒的,睡眼朦胧的他先是看见了一排等着入城的长龙,又看见三丈多高的青砖城墙。 城门口此时站了一些巡查兵丁,歪歪扭扭的相互说笑,不时的来回扫视着进城的人。 “这不是姜保正嘛?今年好收成啊!” 姜齐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兵丁,差点吓的摔下麦垛。 只见这兵丁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有余,面如重枣,目若朗星,活脱脱一个关云长! “关公?”姜齐忍不住脱口而出,说出声来。 这一下引得周围人群轰然大笑。 那被唤作“关公”的汉子脸上颜色更加通红,有些羞恼,“你这小郎乱叫些什么!” 旁边一位见姜齐身着长衫,便好心解释道:“小郎君有所不知,这位可不是后汉的汉寿亭侯,他是咱们郓城的巡捕兵丁,名叫朱仝。不过,这好汉有个外号,叫美髯公。” 姜齐心中了然,也是拱手,“都头见谅,小子莽撞了。” 这话一说,又是引来一番嗤笑,朱仝更是转身去了旁的地方,不再逗留。 “谢小郎君吉言。”旁的一个黑脸汉子笑的有些揶揄,“这朱仝如今也就是大头丘八,哪个是都头啊!” 听到这里,姜齐也不由的红脸,自己想差了,原文里朱仝放晁盖的时候是巡检马军都头,如今时候也不过一个大头兵,不过姜齐也是不由分说的嘴硬道:“我见此人相貌堂堂,英武非凡,他日定是可以做都头的,莫说都头,就是将军也是能做的!” “你这小儿,妄语些什么,谁能做将军岂是你能置喙的?”在城门处等着他们父子的孔先生这时候也来到牛车这里,指着姜齐笑道,“赶紧进城去,今天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在城门见了朱仝的姜齐这个时候已经是满腹心事。 首先可以确定一点,这个世界有水浒! 不过,既然有朱仝,那为什么没有见到晁盖?自家在西溪村,那东溪村的保正晁盖,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见姜齐默然无语,那孔先生还以为是他累着了,便和姜老爷在一边聊了起来。 “衙门里已经打点好了,咱们直接去就可以了,保人也寻到了,东翁也不必费心,”孔先生看了一眼姜齐,羡慕道,“这孩子倒是好运道,老恩相八月份上书州县二级均设立学校,州设教授二名,县置小学。县学生经过选考,升入州学。州学生每三年举行一次考试,补充入太学。考上等者补入太学上舍,中等者补入太学下等上舍,下等者补入太学内舍,其余到外舍。到了太学,寻了官缺,走走关系就能得个百里侯,这等好事,我们当年可是没有。” 姜齐忍不住问道:“若是不去呢?” “若是不去,老子剥了你的皮!” 第3章 金手指不是系统! 姜齐此刻满心抗拒,实在不愿去上学。原因无他,只因他的金手指已然启动。 此前,在他视野中不停旋转的圆形图标,此刻竟自动拉伸变形,化作了一个对话框。 这便是自己的金手指? 一个对话框? 这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这个对话框不停地闪动,其中还有一行文字。 “宿主遇见水浒人物,天满星——美髯公——朱仝,世界认知中……ai智能正式启动!” 这个时候如果姜齐不搞清楚自己金手指的用途,别说上学,就是现在让他登基他都没心情。 应付完孔先生和自己父亲的催促,姜齐一个人躲在客栈的房间里,探索着这个对话框的用途。 他惊喜地发现,只要自己凝神盯着对话框,心中所想的文字便会自动输入其中;默念 “删除”,那些文字瞬间如同被光标精准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这看似神奇的功能,究竟能发挥什么实际作用呢? “这有什么用?” 姜齐暗自思忖,念头刚落,对话框里便出现了这行文字。紧接着,他又下意识盯着对话框末尾那个形似放大镜的图标,在后世的网站里,这图标通常用于搜索,此处想必也不例外。 随着意念一动,刹那间,姜齐的整个视野被一份详尽的文档所占据 ——“ai 智能使用说明”。 “厉害了,我的金手指!” 姜齐内心激动不已,脸庞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握拳,在空中一阵挥舞,难掩兴奋之情。 待仔细研读文档说明后,姜齐知晓,这个金手指堪称一座知识宝库,能够搜索后世网络上的所有知识,只要是网络中存在的内容,无论巨细,都能为他精准呈现。 在后世的互联网时代,网络知识浩如烟海,真假难辨,且数量之多、内容之繁杂,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将其全部读完。更何况,这还是个具备 ai 智能的系统,能依据他的问题给出最合理、最精准的回答。如此一来,往后他岂不是能这般介绍自己:本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明阴阳之变,懂八卦之理;晓奇门遁甲之术,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小太公姜齐是也! “嘿嘿!嘿嘿!” “郎君!老爷唤你去县衙,赶紧收拾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家仆气喘吁吁地跑来,急切的呼喊声瞬间打破了姜齐的美梦。 姜齐这时候心中已经有底,自己的金手指既然可以找到任何答案,那自己还有什么心虚的? 呃…… 不对,还有自己那拿不出手的笔迹!唉,看来这练字之事,终究还是得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去练习。 姜齐跟着家仆急忙忙的来到县衙,又随着孔先生迈步到了衙门里礼房。 礼房之中,两名与孔先生气质相仿的老学究正坐班值守。他们身着略显陈旧的长衫,头发微微花白,双眸之中透着沉稳与深邃,仿若一汪古井,波澜不兴。精心打理的山羊胡,更添几分儒雅之气。 两位老先生见孔先生进来,先是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随后目光齐齐落在姜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倒是有个读书人的模样。” 其中一位老先生缓缓开口说道,“既然是孔先生的高徒,进入这县学自然不在话下,只是……” “这是你们郓城县的教谕张盛张夫子,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也是县学山长。而我添为本县训导。” 孔先生这时对姜齐介绍道:“这位艾漳艾夫子也是你们本地有名的饱学之士,之后在县学里学习,可要勤加问询。” “学生见过张夫子,艾夫子。”姜齐这边也是连忙施礼,“以后学生必将聆听教诲。” “嗯,”张盛笑着捋着胡子,询问了一句,“学到哪里了?” 姜齐恭恭敬敬的回答,“回先生,基础蒙学已经学完了……” “背来我听。” 姜齐看了一眼孔先生,见他微微颔首,随即束手站立,开始闭目背诵。 背诵而已,对姜齐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这边姜齐流利的背完,那边两位老夫子的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在书案上齐刷刷写了几笔。 那位张盛张夫子又问道:“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何解?” 姜齐略作思索,有条不紊地说道:“首言仁德。仁慈乃仁德,仁为体,慈为用,慈本为仁,同出而异名。仁,五德之首,父母之爱子,慈也,故称高堂为慈母。隐恻,仁慈之心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无恻隐之心非人也’。造次为唐突也,人于仓促之时,仁德仍在,乃造次弗离。‘节义廉退’乃信、义、智、礼。节为气节、操守,所谓人应守节而不变,此信德也。孔子曰‘杀身成仁’,孟子曰‘舍生取义’,廉为操守,不苟且,在五德之“智”。退为谦、逊、礼,是礼之德也。此四句中仁义礼智信五常之德俱全,但仁统四端,唯仁,生义礼智信四德,故仁占五德之首。’” “嗯。”张盛又点了点头,眼光大盛,笑着对孔先生道,“学的不错,基础扎实。看来若先后继有人了啊。” 至此,姜齐才知晓自己的启蒙老师名为孔若先。他不动声色地借助 ai 智能搜索一番,得知宋神宗熙宁元年袭封衍圣公的是孔若蒙,且兼任曲阜县主簿。如此看来,自己这位启蒙老师来历不凡,与衍圣公同辈,难怪当时县令都要亲自出席为其举办的洗尘宴。 姜齐看着三位老书生在那儿相互夸赞,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跟随孔若先离开县衙。出门时,恰好碰见一个身材黑矮的书吏,抱着一摞公文,低头匆匆走过。 姜齐见孔若先和其微笑点头打了招呼,自己也跟他拱了拱手。 返回客栈的路上,孔若先说道:“莫看那人只是个小吏,此生恐怕难有机会做官,然而,为官者若想有所作为,却万万离不开这类小吏。所以,对他们客气些并无坏处。要知道,他们虽无力助你成就大事,但若想坏事,却易如反掌。” “学生谨记。”姜齐想了想,躬身说道。 细细想来,孔先生所言极是,日后晁盖截了生辰纲,本来已经破案,结果这位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一番通风报信,毁了多少人的前程。 都说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前程犹如刨人祖坟。 果然,立场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好人坏人的区分标准也不同。 老话说的不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孔若先看姜齐在那里沉思,便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客栈,孔若先把怀中县学录取公文给了姜老爷,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说道:“东翁如今可以放心了,令公子今天过后,便是半只脚踏入仕途了,只要之后稳扎稳打,由县学入州学,由州学入太学,一帆风顺的话,十年后定然可以做个官!” 姜老爷双手颤抖着接过公文,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想打开看看,却又觉的有些不庄重,只能双手合十,不停地摩挲着,口中喃喃道:“真好,真好,我姜氏家族总算是能出一个在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了!” “老爹说什么浑话,”姜齐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那公文,“想当年狄青大将军何尝不是好汉?” “你这小儿知道些什么?”姜老爷苦笑道,“你可别起了乱心思,好好听先生的话,读书进学,才是正途!小小年纪,又怎知狄公悲苦!” 第4章 姜少爷中啦 “大喜啊!姜府大喜!姜家少爷姜齐过了州学,去了东京上舍!” 西溪村外,朱仝骑着快马,一路扬尘而来。他朝着路旁的乡人高声宣告着姜齐的喜讯,径直朝着村里的姜家奔去 。 村头大树下几个老人闻讯也是议论起来。 “几年前去了县学的姜少爷这就中了?” “是考中了个秀才还是举人?” “这谁知道?那报信的也没说个明白,说是去了什么上舍,想必又是哪家书院?” “嗨!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怎么没有,之前从县学考上州学,咱们这位姜老爷不是摆了几天的流水席嘛,这又考上了什么上舍,想必少不了一顿上好的席面!” “那……吃他去?” “走!吃他一顿!” 姜老爷看着喜气洋洋的朱仝不由大笑的说道:“都头说的大喜,莫不是自己升职的事?老夫那日也去喝了一杯酒水的啊!” “诶!”朱仝下马,一捋长髯,拱手笑到,“之前升职分明是借了贵府公子吉言,此番贵公子考取了东京汴梁的太学的上舍,县里的教谕和训导两位老夫子也是面上有光,县尊大人更是夸赞姜太公不愧是姜太公!” “哈哈!”姜老爷顿时是满面红光,如同醉酒一般,把住了朱仝的手臂,一同进入厅堂,待主客分位坐好,方才说道,“老夫也算是得了小儿的济,临老能被人唤上一句姜太公,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姜太公这话可严重了,”朱仝忙笑道,“自从姜公子考中了州学,咱们这边哪个不知道太公治家有方,教子有道的?依着我看,这姜公子当年便不似凡人,早晚一飞从天!” “哦?”听人夸奖自己孩子,姜老爷自然是要多听几句,不由出声好奇问道,“朱都头还有这相人本事?” “哈哈,我一介武夫,哪有这般本事,”朱仝忙摆手道,“之前姜公子去县学的时候,与我相识,便说了一句吉言,旁人见我,哪个不是躲闪避开,唯有令公子能直视打趣与我,可见胸怀坦荡,大气非常。” 姜太公笑道:“小儿胡言,也是都头自身英武,得了县尊看重,自身又有功劳,这才获了提拔。” 如今这位姜太公有了儿子为济,自身又是个富家翁,自然是居移气,养移体,一副慈眉善目的仁善样子,这一笑,更是如同庙里的弥勒佛一般。 后宅中的姜文氏听得下人回禀,虽也是不懂什么上舍下舍,总之听闻是个好事,也忙不迭的到了佛堂中给请来的佛菩萨们上香祷告不已。 下人们更是得了主家的不少赏钱,一个个也是满脸堆笑,就连上门说两句吉祥话的乡人们都得了几个崭新的铜钱。 一时间西溪村的村民都是与有荣焉,便是走在外面,都个个昂头挺肚,像是自己考中了一样。 而此时已经到了大观二年,自打崇宁三年十一月开始,宋徽宗赵佶再颁诏令表示要推行三舍法,逐渐缩小发解试和省试的规模,最终由三舍法取代之。崇宁四年、崇宁五年、大观元年数年之间,朝廷频繁讨论、修缮三舍法细则,涉及升补名额、免除身役、日常经费、候选教师、升等规则、释褐入仕、有官人三舍优遇等方面。 而身处东京汴梁的太学生们,对待这一变革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在姜齐考入太学上舍之后,原本想的是考童子科,也就是宋代有名的神童科,他这时候才不过是十五岁的年龄,完全可以走这条路,但是被孔若先一票否决。 “若是你家中急需一个出身,你去考童子试没问题,可以哄哄咱们这位官家,让他高兴一下,赐个同进士出身,可是你家不需要。”孔若先又道,“你可知道,这童子试是拿来做什么的?” “吉祥物?过年的桃符?”姜齐回道。 “不仅如此,”孔若先轻叹一声,“你若是想要考神童科,第一步便要过礼部的关,地方上的举荐,不过是小事,只是后面那些上下打点,你姜家家业在这一关便要花费干净,第二步便是殿试,这一关明面上花的倒不多,可是买通官家身边的宦官花费,莫说你家,便是郓城一县也没有一个这般身家,而且,得了出身,有什么用?之后还能举业?不能了,完全是断了前程,再一个,如今官家喜怒不定,变化无形,你小小年纪凑上去做什么?做个高俅一般人物?” 姜齐连忙摇头,他可不想成为六贼之一,或者成为七贼之一! “所以,莫要急切,稳住就好,你才多大年岁?”孔若先一指自己花白的鬓角,“等你到了老夫这般岁月时候,再急切也不迟,哈哈!” 姜齐这才稳下心来在太学上舍里读书练字,同时按照ai指导,练武强身,使枪弄棒。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姜齐年龄过小,才十五岁,如此年龄别说在太学,就是州学里都是凤毛麟角,除了那些免试进来的官宦子弟,哪个不是皓首穷经一路考上来的? 所以姜齐在其中,算是上下不靠。 考上来的书生们以为这小子走了谁的门路,对他不屑一顾,不愿与他为伍。 官宦子弟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结果相互一打听才知道,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哥,带着几个小厮,一下子将正在读书的姜齐围在中间。他上下打量着姜齐,脸上挂着得意又恶劣的笑容,“跟你家少爷说说,你值个几两银子,大爷把你买回去,也让你享享清福!” 这位可是有名的花花太岁,高俅之子,水浒同人文中要说谁死的最不冤枉,也就是这一位了。 高衙内,高俅的螟蛉之子,原为高俅的叔伯弟兄,为了达到自己能享富贵不择手段,不惜给高俅当儿子。 而高俅也对这位义子兄弟仁至义尽,不惜舍了自身面皮,在赵官家那里求了一个太学上舍的名额,让这个义子苦读学习。 谁知这位少爷自身是个浪荡无羁的,在太学里只是露了一面,便跑街面上寻欢作乐去了。 今天在太学,这位高衙内见姜齐相貌俊俏唇红齿白,误以为是谁家带来的娈童,便要去调戏一番。 “呵呵,”姜齐见高衙内如此这般的品相,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由怒极生笑,一拍书案,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暴喝,“我乃是太学上舍生员,以后要做天子门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污言秽语,大放厥词!” 第5章 少爷又中啦 “哟呵,你这小相公,口气倒不小,还敢妄称天子门生?” 高衙内的小厮满脸不屑,嬉皮笑脸地晃到姜齐跟前,鼻孔朝天,阴阳怪气道,“我家少爷可是太尉府赫赫有名的高衙内!在这东京汴梁城,随便打听打听,谁不得给我家少爷几分薄面?别说你这太学生,就算是那些朝廷命官,我家衙内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滚去荒蛮之地!” 这小厮一边说着,竟还伸出手指,挑衅似的戳了戳姜齐的额头。 姜齐哪能咽下这口气,只见他眼疾手快,使了个咏春拳里的巧劲,一把攥住那根放肆的手,猛地往反方向一拧,只听 “咔吧” 一声脆响,卸了那小厮整个关节! “啊!”小厮惨叫一声,左臂整个失去知觉,整个耷拉着,小厮丝毫不敢大动,他惊恐地看向高衙内,眼中满是求助。 “真是废物!”高衙内怒不可遏,上前狠狠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而后,他转过头,脸上堆满油腻的假笑,看向姜齐说道:“不知公子名姓,还望告知,以防以后唐突了公子。” 姜齐一眼便看穿高衙内的心思,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是谁,好伺机报复罢了。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不说,高衙内也能在太学里打听出来,要是拒绝反倒落了下风。于是,姜齐挺直腰杆,大声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学上舍姜齐是也!” “好,那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高衙内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敷衍地拱了拱手,带着那几个帮闲小厮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学舍。 在一旁看戏的几个太学生眼见没了热闹看,也是一哄而散,同时相互的指着姜齐嬉笑一番。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面容俊朗的太学生走到姜齐面前,微笑着说道:“姜同学,你可把高衙内给得罪了,这般情况下,你还能安心看书?” “你是……” 那人拱手施礼,自我介绍道:“秀州华亭李纲李伯纪。” “原来是伯纪兄,”姜齐把书一放,回礼道,“郓城姜齐。” “我知道你,姜齐。” 李纲顺势坐在姜齐的书案旁,神情严肃地说道,“高衙内在汴梁城横行霸道,确实是一霸。但在咱们读书人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可他义父高俅,那可是官家潜邸时的玩伴。自官家登基后,对高俅恩宠有加,多番栽培。你这次得罪了高衙内,日后的仕途恐怕……” “多谢伯纪兄提醒,”姜齐再次施礼,“不过我如今不过十五,他高俅就算是再不要面皮,也不至于和我这个童子过不去吧?” “唉!这谁说的清楚。” “那难道要让我去洗干净伺候那个高衙内?”姜齐哈哈大笑,“便是不要这仕途,我也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情!” “姜同学莫恼,”李纲也是轻松一笑,“人都说姜齐年少,定是走了权臣门路,今日一见,才知道是流言误我,早知姜同学如此脾性,便早该与君相识!” “此时倒也不晚!”姜齐哈哈一笑,这时姜齐已经在脑海中,利用ai智能系统收集了李纲的资料,对于这位抗金名臣,也是满心的尊敬。 两人又是热络的交流一番,而后姜齐又故意询问了一些绍圣三年西夏围城战事,这就更让李纲神采飞扬,讲起自家得意事。 “小郎你且不知,那西夏蛮子确实凶狠!”虽然已经过去十一年,但是如今回忆起来,李纲还是心有余悸,“当时我就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城外密密麻麻全是西夏兵,漫山遍野,犹如潮水一般。我心里头直打鼓,若非家父便是在城中任职,我也有心逃遁。” “人之常情而已。”姜齐见李纲面有愧色,忙劝解道,“听闻当时有很多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 “唉!”李纲叹了口气,“也是你情我愿的事。那些兵丁奋力杀贼,可是却不得上官赏识,功绩更是难落一笔,能卖给那些僚属子弟得些银钱养家果腹,已经是不易。” “如此说来倒是各取所需。”姜齐对这些事情看的倒是开,“只是如此一来,那些买了功升迁的子弟若是真的再遇到战事,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李纲轻叹一声,“有钱买功,自然有钱升迁,换个太平所在,官还是官。” “呵呵,如此说,那西夏边境倒还是个好地方?” “嘿嘿,自然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随即哈哈大笑。。 姜齐的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对那些底层兵丁的同情愈发浓烈。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拼死搏杀,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公的待遇。上头的官员为了保住官位、谋求升迁,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在这官场的黑暗丛林里,又有谁真正在乎这些底层将士的性命呢? 春去秋来,转眼到了大观三年。 这一年,姜齐16岁。 也是这一年,宋徽宗科举改革,去了省试,只有殿试。 所有太学生直接殿试。 听到这个消息,姜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大笑。如此一来,他能节省三年时间,直接在殿试中崭露头角,获取进士出身,往后的道路也将顺遂许多! 三月一到,姜齐便按部就班的去礼部验明正身,领了殿试腰牌,只等黎明时分,进宫殿试! 而那边高衙内可是对姜齐念念不忘,一脸疲倦神色的高衙内排在等着入宫殿试的队伍之中,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姜齐,殿试?你也能进宫才行啊! 姜齐这时候心中稳如老狗,殿试考的只是策论,自己手中有着ai智能系统,一篇策论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在排队到了姜齐时,两个身着甲胄的禁军把姜齐左右一围,“这位小郎君,请借一步说话!” “你们可知今天是殿试!”姜齐丝毫不惧,这是什么地方,宫门外,自己什么身份,太学上舍学子,等着上朝的那些大臣可不会干看着。 “小郎君莫要为难我们兄弟。” “如今是你们兄弟为难我啊!”姜齐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回头看向高衙内,“我知你们也是无奈,可是如果真的闹大了,你们身上的这身皮肯定保不住,若是传到官家耳中,项上人头也不定能保住!” 两位禁军对视一眼,正在为难,一个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的持枪金甲汉子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又惹了什么麻烦!今日殿试,诸事让路!” “见过徐班头!”其中一人躬身说道,“是高衙内……” “什么衙内也比不上殿试重要!要是耽误了,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徐班头先是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番,随后转向姜齐,拱手行礼,仔细检查了他的验身文书和进宫腰牌,确认无误后,微笑着说道:“这两个莽汉不懂规矩,小郎君莫要见怪。您赶紧进去殿试,千万别误了时辰。” 姜齐拱手还礼,昂首阔步走进宫城。至于高衙内,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再给,在姜齐心中,此人早已不值一提。 大观三年,三月,乙丑日,徽宗赵佶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六百八十五人,姜齐排名五百。 几日后,西溪村,朱仝再次纵马报喜,“中啦!中啦!姜老爷高中进士及第!” 第6章 鸟上晴天,鱼入大海 “中了?” 姜太公听闻屋外的喧闹声,连外衣都顾不上披,穿着中衣便心急火燎地冲了出来。三月的春风还有些料峭,他却浑然不觉,满心都是震惊与欣喜,“我儿当真高中了?” “姜少爷……不对,现在要称呼姜老爷,如今姜老爷已经中了进士及第!礼部的公文都已经下来县里了,县尊这时候正准备过来,还有,您这西溪村也得做好准备。” “做啥准备,朱都头尽管吩咐就是!”姜太公兴奋得满脸通红,此刻哪还顾得上其他。他忙不迭地转身,对着家中仆人高声下令:“速速大开祠堂,咱们得给祖宗上香报喜!咱姜家总算是出了个光耀门楣的后生!” 全西溪村的男女老少都涌到了姜家宅子外面,这可和之前考上太学不同,那太学是个啥,谁也不清楚,可是进士是个怎么回事,这些乡人们还是有个概念的。 听人说那进士是能见到官家的,也是能做官的,穿着县太爷一般的官袍,长翅帽! “这姜家也是个好运道!” “谁说不是呢,之前也没见他家孩子怎么样,这几年不见一下成了官老爷。” 这边西溪村的姜家开始热闹起来,那边远在东京汴梁的姜齐可是不好过。 这一县之地,出一个进士,算是大喜事。 可是这一科下来,一共中了六百八十五人,怎么也算不上什么喜事。 这是什么个概念,也就是说整个大宋多了六百八十五个官身!哪有这么多的缺? 除了三甲之外,其他进士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期望吏部能给安排个一官半职。 中了进士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要得到职位,还要参加吏部的“释褐试”,也叫“选试”。 录取标准是四项:身、言、书、判。 符合四项标准者送尚书、门下两省审核,然后授官。 甲第授予从九品上之官,乙第授予从九品下之官。 身体形态要求体貌丰伟,言辞谈吐要求言词辩正,书面字迹要求楷法遒美,文案判词要求文理优长。 主观上的裁决里面的水分就大的多了,而且这还是第一步。 还有对自己文采学问自信的进士,早早的就参加翰林院的考试,也叫“馆选”。 只要考上了,便是“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进修、实习三年。 毕业后吏部直接安排官职,进士带着吏部颁发的官凭直接上任,不必经过地方督抚。 这种途径又被称为“老虎班”。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姜齐的这一届进士们即使通过了考核,也需要等待官职空缺才能正式上任。 宋朝此时的官缺数量有限,而进士人数众多,整整六百八十五人! 吏部的官员们这时候恨不得跑到礼部,揪着那个奏名的人,左右开弓来他六百多大嘴巴子,让他也体会下这个数字的分量! “头疼啊!”吏部尚书管师仁挠着额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名单,“都说说看,怎么处理?” “这……”下面的吏部官员一个个左顾右盼,毕竟谁也没碰见过这种事情。 “不如全部都发下去做个佐贰官?” “最小的佐贰官也是八品官,不合规矩。” “从九品的也不是不行啊。”其中一人掰着手指头说道,“像是高班,黄门内品,承节郎,承信郎,迪功郎、县尉,城砦主簿,马监主簿、文学,助教,翰林医学……” “来来来,把这个不知事的叉出去!”吏部尚书管师仁一指那人,怒骂道,“其他就不说了,这黄门内品是怎么回事?那是阉人宦官!你让进士去净身入宫不成!成事不足!” 管师仁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精神,“把名单都拿回去看看,过几天给本官一个名录,记得一定要安排妥当,稳妥!不要让同僚们找茬!” 能在吏部当值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管师仁看着名单上第五百名的“姜齐”二字,沉吟片刻,“把这人卷子取来,本官看看。” 片刻,就有小吏从礼部取出了姜齐试卷的存档,管师仁大体看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书生之见!虽有朝气,却也透着一股迂腐气!只能说中规中矩,得个五百名虽是偏低了些,也算是中肯了。” 又看了几遍,管师仁才叹了口气,“科举是看文章,可当官不是只凭文章,更不是凭借风骨,而是靠人情!” 说完,随手写了一个便签,封好之后,唤来一个门外的小吏,“给高俅送去。” “不错,”高俅看着便签里的内容,对身边的高衙内笑道,“你看,这才是办事!你那做的是什么事?太粗糙,你再瞧瞧人家,这不声不响的让个新科进士吃了一个哑巴亏,还是有苦说不出来的那种!要不说是读书人呢!” “干爹,这也没什么啊,”高衙内一张油乎乎的大白脸写满了不明所以,“就是不给他官缺,卡着这点小事能让他做什么?” “你啊你啊,榆木脑袋!”高俅点了点高衙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什么,不就是当官二字嘛!这一届他当不了官,慢了一步,可一步慢就步步慢,三年一届科场,多少进士?到时候谁又记得他是谁?到时候一辈子顶着个进士的名头,却什么也做不成,这叫什么?” “叫什么?” “这叫钝刀子扎心,最狠读书人!”高俅冷笑一番,这一次他也算是学习到了,以后和那些大头巾的书生们交流,必须得多留几个心眼,万幸官家念旧情,给自己安排的是武官的路子,不用和他们勾心斗角。 姜齐看着同一届的进士们要么去了吏部,领了从九品的官身文书,要么去了翰林院待考,要么直接领了官缺。 唯有姜齐自己,还是一直没人通知下一步何去何从,经过短暂思索,姜齐心中便有了计较。 李纲这时一脸气愤的走了进来,坐在姜齐的面前,看着姜齐正在打包行囊,“小郎君可是心有疑惑?” “高俅作梗而已。”姜齐神色淡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子在东京汴梁一直深居简出,唯有得罪了一人,也就是那高衙内,这断人仕途的手段,除了是他高俅使了人情手段,其他又会有谁?” “那你待如何?是喊着太学生去东华门上书?还是去宫门敲登闻鼓?”说着李纲都有些激动,站起来走了几步,“若是小郎君认不得许多人,为兄替你纠结人马!” “莫激动。”姜齐苦笑的摇了摇头,一把拉住李纲,“不至于不至于,如今只是我一人之事,如何能让同窗牵连进去?我已做好打算,不日启程回乡,侍奉家中双亲。” “唉!”李纲摇了摇头,“这济州知州与家父有些交情……” “不用不用,伯纪兄千万不要劳动令尊!”姜齐忙阻拦道,“小子之前,一直还想着在朝堂有所作为,可这朝堂容的下一个泼皮出身的高俅,却容不下小子这儒门书生,那就不登这天子堂又何妨?在朝堂,我乃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此一行如鸟上晴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 说罢,姜齐一把扯下身上的书生长袍,背起行囊,起身大步离去。 李纲望着姜齐那洒脱不羁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羡慕之情 。 第7章 儿子要拿块地! “所以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姜太公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杖墩地,“区区一个衙内!就算是他爹高俅又如何,当年狗一样的东西!若你有几分胆色侠气,老子这便带你去东京汴梁,剁了那狗衙内的首级,和高俅拼上一拼!” 姜齐哈哈一笑,倒了杯茶水,递到老爹手边,让他顺顺气,这才说道:“您这火爆脾气也是该收一收了,那高衙内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真正麻烦的反倒是高俅,咱们这位官家可是念旧情的人物,如今孩儿虽说已经得了进士出身,可就算是做官,也不过是个八九品的小官,与其蹉跎一番,倒不如回家做些事业!” “八九品又怎么样!”姜太公还是有些不甘心,“只要是个官,便比白身强!你小子之前是没有受过欺负,莫说是个官,就是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小吏,在咱们这就是一言九鼎,人常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刺史啥官咱不清楚,可是县令破家,那是说着玩的?那些押司,都头,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姜齐问道:“咱家也受过刁难?” “嘿!”姜太公冷笑,“借他几个胆!之前你没出生前,倒是有不长眼的,结果,嘿嘿,乱坟岗,大运河,梁山泊,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后来你读了书进了学,他们也老实了,咱们也安稳了。倒是东溪村……” “东溪村怎么了?” “你既然回来了,不说你要做什么事业,至少咱们这一片几个不能招惹的你要清楚,”姜太公正色的把茶盏一放,虚空一指东溪村,“这东溪村之前的财主去年被县里给灭了,说是推行什么法,他不同意,这新来的知州直接就把他全家带走了。” “方田法?”姜齐略微沉吟便脱口而出,“新来的知州又是哪一个?” “姓梁,叫梁子美,是咱们这东平府的人,”姜太公低声说着,“这是个狠辣的人物,不是太好相与,你成了进士,也算是半个士人,这要是以后和他打交道,必须多慎重。那东溪村的财主不是没了嘛,最近又搬来一家,把之前那家的地都买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看着五大三粗,一幅江湖人做派,你可莫要亲近。” “江湖人做派?”姜齐笑了一声,脑海中几乎瞬间便浮现出一个人名,“可是姓晁的?” “你怎么知道?” “路上听人提过一句。”这时姜齐才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听闻晁盖的名声,原来是新住户。 “还有县里的一个新上任的宋押司,也不要小瞧!”姜太公又继续说道,“那人一看就是个脸厚心黑的,可以用,但是不要亲近!” 姜齐点了点头,要不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活的久了见得多了,什么人什么脾性这老爹都是一眼就能看的明白,说的通透。 “倒是县里的都头那个叫朱仝的,你可以和他用心交往,这是个忠义的本分人。” “老爹这一双眼睛可算是火眼金睛啊!”姜齐不由赞叹道,“儿子虽然是才到家,可是听老爹这么一讲,顿时通透了不少,若是老爹去了朝堂,哪还有蔡京他们的活路!” “少贫嘴!”听着儿子的称赞,姜太公心中多了几分成就感,面上也是多了笑意,“你小子刚回来,这以后做什么营生,可想好了?” 姜齐略微沉吟片刻,低声对自家老爹说道:“儿子想买块地!” “呵!”姜太公瞥了一眼姜齐,“家里都快把西溪村整个村子买下来了,你还要买哪里的地?” “梁山泊!” “噗!”姜太公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小子!” 姜太公忙看了眼厅外,见左右没人,才掩了厅门,在昏暗了几分的书房里低声问道:“你小子这是不想好了?区区一个高俅而已,怕他拦你仕途,找个机会寻几个江湖人杀了他就是,怎么会想着落草去!老子供你读书进学,你就学了个这!” “老爹莫急!” “莫急个屁!”姜太公瞪大双眼,“你要早说要落草,老子哪里还会给你寻名师让你进学,我自己就教你了!” “啊?”姜齐惊愕的看着自家老爹,“您老这……” “如今老子也不瞒你,早年间老子便是做的落草为寇的营生!”姜太公一脸阴沉的说道,“若不是老子多长了个心眼,躲在死人堆里,逃了一劫,有没有你还两说呢!如今你又要走老子的老路?” “老爹千万莫急!”姜齐一把拉着姜太公的胳膊,低声回道,“咱也不是落草,而是要经营一份大产业!” “你小子可别糊弄老子,”姜太公一震衣袖,继续急道,“大产业?什么大产业,当个山大王,水龙王?老子让你考进士,是奔着你能当官,光耀门楣的!不是让你落草为寇,让咱们姜家再扣上一顶贼人的帽子!” “可现在咱当不了官了!”姜齐一跺脚反驳道,“老爹,朝堂里的勾心斗角太多!新党旧党只知道党政,咱们这位官家也就是知道个享乐,那位蔡京倒是想做事,可是他麾下哪个不是善于钻营阿谀奉承的?做事?他们做不成!还有咱们那位新知州梁子美,早先在大名府他为了进献东珠海东青,搞得女真和辽国一片的乌烟瘴气,以后如何还两说,这一路回来,满眼都是灾民饿殍,失地流民,朝廷哪里问过!” “嘿嘿,”姜太公双眼一眯,“莫说是朝廷,就是一个山寨里,不也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莫说其他,就是咱们西溪村,这不大吧,整日事情还少了?至于说饿殍流民,哪朝哪代没有?从老子记事起到你如今,哪一年也没少过,所以,这不是理由!” 姜齐无奈,起身转了几圈,再次扒在姜太公的耳边,低声说道:“老爹,想不想让咱们姜家有个大富贵?” “大富贵?多大?”姜太公神色不动,视线死死的看着姜齐,“节度使?等诏安?” “哼!”姜齐冷哼,一脸不屑,“区区节度使也算是富贵?” 姜太公倒吸一口冷气,沉吟了半晌,“你这心……看来不小啊!这要是事败……” 姜齐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勾画了一番,“这水泊梁山勾连黄河,可以入海,咱家若是成了,一切休提,一旦事有不成,也不失海外番邦之主的位份!而且,咱们圈了水泊梁山的地,对外,不过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进士的庄园而已,谁又说的什么?” “如此看来,老子还得好好谢谢这高俅父子了!”姜太公反复看了桌子上的水渍,直到水迹干透,不留痕迹,这才下定了决心,咬牙说道,“不就是水泊梁山嘛!咱砸锅卖铁也得买了它!” 第8章 傻进士 姜齐骑着马,不紧不慢地从西溪村朝着郓城县衙行去。 一路上,他将眼前的郓城与记忆中几年前的模样细细对比,这座县城几乎毫无变化。依旧是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依旧是衣衫褴褛的窘迫景象,街边卖吃食的,也还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面容愈发憔悴。 守城门的兵丁已不再是朱仝和雷横,换成了两个陌生面孔。 这二人见姜齐身着一袭由白色细布制成的书生襕衫,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襞积褶皱自然垂落,尽显儒雅气质。加之姜齐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哪里敢上前阻拦。 眼见姜齐进了城门,那两位城门兵丁才敢低声言语。 “那位便是姜太公家的进士老爷?” “可不是嘛!看着就跟咱们不一样,人家那气度,说是文曲星君下凡都差不离!” “你说,要是咱们找个媒人……” “你可拉倒吧!就你们家那五大三粗的丫头,送进去也是个扫洒地丫头的命,何必呢?咱们还是别做攀高枝的梦了!” 姜齐到了县衙门口,自是有衙役上前领了马缰绳,系在拴马桩上,这边自己还没开口,那边便见都头朱仝上前,对着自己就是满脸堆笑,抱拳拱手。 “县尊早有吩咐,若是小郎君来访,直接引到后衙便是,不想今日郎君便来了,赶紧随在下去往后衙。” “县尊如何得知?”姜齐回礼之后也是笑问道。 “咱们这县里多少年才出郎君这么一个进士,县尊岂有不关注的道理?”朱仝在前面引路,穿堂过屋,到了后衙的垂花门,和门子说了两句,又对姜齐道,“自小郎君回乡,县尊便等着了。” “有劳县尊惦记。” “再惦记也不多啊!哈哈!来来来,让本县也看看自家的进士老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姜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粗布长衫的老书生模样的人站在门下,一脸喜色的看着自己,“学生姜齐,见过县尊!” “诶!起身说话!”县尊也是笑呵呵抬了一手,将姜齐引至客厅,而朱仝自然自觉,退回了自己的班房里,没有一起跟着进去。 “你这孩子,不过是一点委屈而已,岂不知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县尊和姜齐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直接了当的说道,“本县也是有几个在汴梁勾当的同年,虽是不得志,可是一些消息倒也是灵通,常也相互通信往来,说些趣事,而这一科,最大的趣事便是你这‘强项进士一怒拒官’的事儿,都编成话本传开了!” “哈?”姜齐愣了一番,“强项进士?”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县尊先是吟诵了一句李白的诗才又说道,“敢于直接怼宠臣高俅的书生有的是,可是拒官不做的进士,你是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个!” 姜齐皱了皱眉头,自己什么时候拒官了? 姜齐这时候张口问道:“学生只是和那高衙内闹了不快,吏部迟迟不下公文,这才回家,如何说学生拒官不做?” “没说?”县尊眉头一皱,“如今东京汴梁都已经传遍,便是官家那里都发了邸报,说这也算是一件雅事,你……” 姜齐摇头苦笑,这邸报一出,便是板上钉钉,再难更改,高俅那厮是把自己退路断绝了啊! 不过,这强项进士虽然不好听,可是也是一个正面的名号,可以用! 想到这里,姜齐只能是顺坡下驴的说道:“唉!看来学生的仕途之路算是走不通了!” “唉!”县尊轻叹一声,这才问道,“不知小郎君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转了几圈总算是到了正题,姜齐连忙说道:“学生这回家之后准备买些田地,做个田舍翁,也好耕读传家,待之后若是有时机,再做打算。” 县尊点了点头,这回答也算是合理,他将自己代入到姜齐如今的处境,得罪了官家宠臣,吏部那里也挂了号,这名声都传出去了,若是考了一个一甲,自不必多说,可是考了一个五百名的名次,虽说对平头百姓算是个高不可攀,实际上在官场里看来,就是个普通进士,毛头小子而已,也就是高衙内那边理亏,没有再多下手,否则能全身而退,都已经是万幸! “不知道你要买哪里?” “水泊梁山!”姜齐开口说道,“学生实在是心灰意冷,索性圈地自居,读书为乐。” “也好。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山有水,倒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我给你开个条陈,你去户房那里取地契吧,虽说你是进士,可是价钱上咱们还是得公事公办。” 这番话说的姜齐嘴角直抽搐,看来这位老县令也是个养尊处优的性子,他上任之后就没有去下面巡视过,否则绝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八百里水泊梁山成了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这话……有道理! 看着姜齐离开,这县尊也是换了一副面孔,嘴里不屑说道:“又是一个读书读傻的!能当官都不当,这世上还有比这还傻的傻子吗?老夫当年若是你这般年纪考中了进士,又怎么会蹉跎岁月到如今才是个七品的县令!” 姜齐来到户房外,还未进去,就听里面有人说话,声音略带尖锐,入耳不是很舒服。 “都说了多少遍了,这方田法是要推下去的,上面的老爷们可是不管你我有什么难处!他们可是要的结果!如果再拖拉,本押司能容你,那知州老爷能容你不能!?” “可宋押司,咱们这郓城县里都是贫瘠之地啊!” “贫瘠之地?你真当本押司是什么都不懂?” “押司自是懂得,可是,咱们这田册上便是这般写的啊!像是宋押司您家的田亩,便是七八等的贫瘠之地!东溪村虽有些一二等的田地,可是却都是无主之地,无人耕种啊!” “那西溪村呢!” “姜家太公在丈量土地时倒是大度,这定额时也没推脱,可是人家里出了一个进士,咱们国朝规定,进士不纳税啊!” “唉!你们也别急,本押司和东溪村那边说说,看能否把那些一二等的田地划到晁保正的名下!” “多谢押司!” “这位想必就是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押司吧?” 姜齐等他们说完,才迈步走进户房。他看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位黑矮书吏,拱手行礼道,“小可姜齐,来县里办理地契,不知押司是否有空?” “强项进士姜齐姜进士?”宋江忙站起,笑着回礼道,“小生那及时雨的诨名可当不得真,都是朋友抬举,小生这就帮姜进士办理!不知姜进士要办理哪里的地契?大小多少亩?” “水泊梁山,五千亩山地。” 第9章 真豪杰 “水泊梁山,五千亩山地。” 宋江对此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大宋士大夫买地,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嘛,你不买地不置产业才不正常! “五千亩山地?”宋江看了看鱼鳞册,又看了看姜齐手里的条子,大笔一挥,笑道,“姜进士买的多,这原本一亩山地作价十贯五百文,这五百文钱宋某便做主免了,凑个整十贯钱的价钱,这边上湖水不值钱……” “宋押司的好意心领了,”姜齐摆了摆手,很是干脆的拒绝道,“这荒山买就买了,那湖水可不能买,那周边村子的人家还要凭着水泊吃饭活命,我若占了,让人如何得活?” “姜进士倒是仁善之人。”宋江呵呵一笑,也就不提此事,很是干脆的在鱼鳞册里写了几笔,又让书吏拿了空白的契书,写了地方,大小,年月,价值多少,经办人是谁,最后双方签字画押,那书吏又拿着文书去了县尊那里讨了朱红大印。 宋江办完了这些杂事之后,又羡慕的看着姜齐毫不在意的取出厚厚一叠五万贯的钱引,和户房做了交接,这才算是合法的走完了最后的程序。 姜齐看着手中的契书,心中满是激荡,我姜氏基业自此而起! 宋江在送姜齐离开县衙时,又好心提醒道:“姜进士去了那里也是要多注意周边村子,那些村子中多是莽汉,若是冲撞了也不要恼怒,派人来寻小可便是,小可在这郓城之中也是有些脸面,能让姜进士少些纠纷。” 姜齐心中暗道,你这哪是有些脸面,你这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的名号,可是在江湖人口中响亮的很,可以让人纳头便拜的。 姜齐有些羡慕宋江的江湖声望,可是不知宋江更是眼红姜齐在东京汴梁中的传奇! 怒骂高衙内,拒官姜进士! 一时间便是江湖豪客对这位姜进士也是满心好感,毕竟在这个年月,你骂了权贵,你就是我的好朋友。 姜齐再次谢了宋江的好意,接过缰绳,转头回家。 到了姜家之后,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说。 姜齐笑到:“那黑三郎果真是个心黑的,若我听信他的买了那些水泊,周围打渔过活的村民首先便是要找我讨个说话,咱们到时候收多收少都是错,万一起了纷争,他这一出面,不说其中捞取多少好处,便是名声上,也是要踩着我这个进士再进一步!” 姜太公呵呵一笑,“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算计,倒是你如果真想在梁山之地站住脚,咱们就要去和那些村人早做沟通,说个明白,干脆咱家再摆个宴席,请他几天流水,现如今你高中进士,又得了梁山一地,咱们庆祝庆祝也说得过去!” 姜齐想着水泊边的那几个豪杰,不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一早便去那些村子转转,顺便买些大鱼。” 次日天刚蒙蒙亮,姜齐便带了管家和几个仆人一同去往百十里外的梁山泊。 待到了晌午时候,几人才在一处湖边酒肆落脚。 姜齐修整片刻,才顾得上看向四周风景,越过水泊,远处青郁郁山峰叠翠,酒肆左近,几条小路直达村子,村中稀稀疏疏的几座茅草房屋,很是简陋,虽说种着几株桑树,也不过是应付差事,为了堵住官员们课劝农桑的功夫。 湖边的柳树下系着几条渔船,姜齐见上面闲躺着一条大汉,斗笠遮脸看不出相貌,但看身上肌肉虬起,可见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 姜齐上前几步,高声招呼道:“船上的好汉,可有空闲?小可要询问些事情,不知方不方便?” 那汉子摘掉面上斗笠,一脸不耐,回头见问话的人一副书生装扮,便也收敛了几分脾气,也不起身,只是说道:“你这书生不好好读书,来我们这荒村野店做什么?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 姜齐也知道自己打扰了这人午休,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小可家中有喜事,便要寻几尾大鱼,听闻石碣村有阮氏三雄最善水性,所以才从西溪村过来寻人,不知好汉可知那三位豪杰所在?” “咦!”那汉子这时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俺便是阮小二,主家是西溪村哪个?” 说着便站起身来,只见此人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睛射几万道寒光。休言村里一渔人,便是人间真太岁。 “我家老爷是新科进士姜齐,买了这水泊中的梁山一地置业,这才要摆下大宴庆贺!”管家见这人长得凶恶,便直接挡在了姜齐面前,对阮小二介绍着,又客气道,“请问二哥可是有大鱼出售?” “哎呀呀,姜进士要用俺的鱼,可是给了俺家好大的脸面!”阮小二笑道,只是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显狰狞,“可急?要是急用,俺便是不吃不睡也给进士老爷送去!毕竟以后还得靠着进士老爷吃饭。” “二哥说的哪里话!”姜齐呵呵一笑,拱手道,“我也只是买了那山,又没买周边的水,二哥是渔家,吃的便是这碗饭,莫说是我,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住二哥打渔!” “好!”阮小二这才多了几分真心,“小郎君这话说的明白,那俺也就放心了,昨天那县里做公的给俺传了话,说是这一带都给了进士老爷,俺就想着在这看看这老爷是个什么人物,今天一看,小郎君倒是比吴教授更像好汉!” 姜齐哈哈一笑,“那一事不烦二主,我这还有事情拜托小二哥。” “有何事,但说不妨!” “可请小二哥和诸位乡亲们说上一说,将其中误会解开,还有便是三日后我在西溪村摆宴,小二哥可带着五哥七哥同来赴宴!毕竟咱们也算是邻居,也要多多走动走动!” “嘿!俺当什么大事,这简单,让俺浑家多去几家串串门子就行,只是,小郎君可是说的真切,不再变动了?” “自是不变动!”说着,姜齐从管家处拿了十两白银的银锭子,跃上渔船,交给了小二哥,“些许银钱做个鱼钱,日后少不得叨扰二哥!” “多了多了!”阮小二嘴上说着推脱,看姜齐确实实心,便也收下,“小郎君且等三日之后,必将送去大鱼!” 第10章 摆宴庆贺 西溪村再次热闹了起来。 整个村子都开始忙碌着,老人们三五成堆的蹲在姜府大门外的墙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笑呵呵的看着那些后生们抬着肥猪活羊宰杀。 有垒锅台土灶的,有摆桌子长凳的,有在一边吆喝壮妇赶紧搬柴火生火的。 从天亮开始,整个西溪村就像是打仗一样的全体动员了起来。 “姜老爷发话了,只要是干活的,一人往家里带上两斤肉回去!” “俺家可不要鱼肉!大肥肉的猪膘给俺家留好了啊!” “你个脏心烂肺的,那鱼也是你能惦记的,那是老爷们待客用的!” “咦!俺们一会吃流水席面,也是客嘞!” “都是客,都是客!”姜齐笑呵呵的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像是小时候一样,和那些帮忙的村民们笑着说道,“叔,婶子一会可得放开了吃,吃不好可就是打咱们姜家的脸面!” 说话间,姜齐挽起袖子,帮着后生们整理宰杀好的牲畜,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十分认真。 村民们纷纷道:“小老爷安坐就是了,这些埋汰活您这书生可不能干!” 姜齐笑着说道:“咱虽现在是读书人,但这些活计,小时候套兔子的时候也没少干,今天大伙这么辛苦,咱哪能光看着。” “小郎君说的哪里话!” “小时候和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 “这有啥!”姜齐呵呵笑着,就差手里有一把瓜子,“咱也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咱不还得吃杂粮炊饼?喝着咱老溪里的水过活?” “嘿嘿,要不说小老爷是读书人呢,这话说的就是贴心!” 姜齐也是笑呵呵的点头,同时心里也开始盘算自己能在村民里拉出来多少家底,不过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自己考中进士,家里不用上税赋,老爹就把佃租给降下来一成,别小看了这一成! 有这一层,这些村民生活上就都过得去,能吃上一口饱饭,穿的虽然不规整,但至少也有穿的,平时老爹看在自己这个读书人的面子上,也是说得上用心,谁家里有个病有个灾的,也能拉把手,救济一二。 就凭这个,姜齐估计自己拉人是悬了,过得好好的谁能撇家舍业背井离乡的跟着自己去梁山开荒? 姜齐心中苦笑一番,这拉队伍的事还得是跟自己老爹商量商量,毕竟老爷子可是有经验的前辈啊! “小老爷,石碣村的阮氏兄弟来了,拉着大车,看样子鱼有个七八百斤!”管家这时候来到了姜齐身边,朗声说道,“小老爷怎么安排?” “走,一起去迎他们!” 姜齐说着站起来,取过几团茅草擦了擦手,跟着管家快步走到村口,就见村口老树下排着三辆车,拉车的汉子更是长得很是凶恶。 阮小二下车时,由于走得急,差点被车辕绊了一下,但他迅速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立刻恢复了恭敬的神情,拱手一礼。 “怎么能烦劳小老爷亲迎,几百斤鱼的事情,让人交接了便是。” “鱼是小事,可是结识阮氏三豪杰的机会可是大事!”姜齐爽朗一笑,“这二位,二哥不介绍一下?” 第二个车把式面上挤出一点笑意,“俺是阮小五!” 姜齐打量了一番,见此人一双手浑如铁棒,两只眼有似铜铃。面上虽有些笑容,眉间却带着杀气。能生横祸,善降非灾。拳打来,狮子心寒;脚踢处,蟒蛇丧胆。何处觅行瘟使者,只此是短命二郎。 “好汉子!” 只第三辆车的车把式不声不响,盖着斗笠,侧着身子,一副睡着的样子。 阮二郎忙道:“七郎昨夜一夜不休,又一路颠簸,身子不爽利。” 姜齐也不在意,只是说道:“这车上哪能歇着?赶紧带着去客房休息,管家,一会去喊个医生来给七郎把把脉,这要是受了寒沾了病气可不得了!” 说完,姜齐又对阮二郎说道:“二哥一会交接完了,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我这酒水可是自家酿造的好酒,绝不掺水!” 一听这话,阮小五便急道:“那二哥……咱们便讨一口好酒解馋!” “五哥真性情!” 见姜齐离开,这阮小七一把将斗笠摘了,“二哥,你说这进士老爷什么意思?” “你管他有什么意思!”阮小五毫不在意的拉着车说道,“人家是进士老爷,咱们就是水里的泥鳅,你说人家能图咱个啥?” “嘿!”阮小七笑道,“五哥也是个浑的!” “行了!”阮小二干脆说道,“你也说了,人是进士老爷,图啥?给咱们面子已经是不易,有事找到咱们,咱们能办就办,不能办直说就是,咱们也不图他个进士啥的,能安稳活着就行,小五!这次人姜进士给了十两大银,回头给你起个茅屋,让娘给你说门亲事!” 这话一说,小五立即跳脚,“我可不干!整日里有个婆娘管着,赌钱都不爽利!” 三兄弟说笑着拉着车来到了姜府的大门前。 这时候姜府门前已经摆好了桌椅,一边的几口大锅里也都炖上了肉,煮好了酒,一时间肉香酒香杂糅在一起,直往人鼻孔里钻! “好生阔气!” 阮小七惊叹出声,“这姜老爷是不过了?” “你这汉子怎么说话!”一个老爷子顺手给了阮小七后背一巴掌。 “老丈,俺们是给主家送鱼的,俺这兄弟眼皮子浅没见过这阵仗,您见谅。”阮小二忙赔笑道。 老人一副鄙夷的看过去,“你这后生倒是知道礼的。这席面不仅是主家吃,咱们庄户人也能吃,就是你们这样的人过来,说上两句好听的吉祥话,坐上席去吃上一顿饱饭也不是不行,这般人家,咱们能说坏话?” “那是不能!” 阮小五看了一眼自家哥哥,笑道:“那咱们赶紧着,鱼上桌了也好开席!” 这边西溪村热闹,一溪之隔的东溪村自然不会不知道。 两边村子不对付也是由来已久,每次到浇水灌地的时候,两边村子因为争水就没少干仗! 结果人家这边多了一个进士,那边东溪村就麻了,这以后可怎么争? 一群村里的老爷们儿就跑到了新来的晁盖家里商量起来。 蹲坐在晁盖平日里耍枪弄棒的院子里,这个坐在石锁上,那个依着石磨,还有几个蹲在武器架前,都齐齐的看着晁盖。 毕竟你是新来的,咱们这些老庄户带着你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没错吧? 你家土地又最多,这浇水灌地出了问题你家损失最大,所以你得解决,没错吧? 村里都让你当保正了,县里也知道了,这百姓有难题,不找你找谁,没错吧? 一位老者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晁盖,叹了口气,说道:“保正,这可咋整,以后咱这地可咋浇啊。” 脸上满是忧虑。 而另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则握紧了拳头,不甘心地说:“怕啥,大不了跟他们干一场。保正武艺高强,还怕他个读书的?” 这边商量着,那边西溪村的肉香味酒香味就顺风飘过来了! 晁盖一跺脚,眼珠一转,对那些乡亲们笑道:“咱们的事先放放,先去吃他个大户去!” 第11章 东溪村保正晁盖来访 做鱼麻烦,所以用的时间也长。 所以这边开席的时候,那边晁盖带着一群人也正好到了。 西溪村的庄户们一看,好么,你们这么多人来这,干嘛的?抢饭吃还是打架? 晁盖在席外,双手一抱拳,“东溪村保正晁盖来访,还望主人家……” “晁保正这是什么意思?”姜太公直接出面,拄着拐杖就站在大门内,“这时节可没到抢水的时候,也没有开席打架的规矩!难道晁保正要当个恶客?” “老太公哪里话!”晁盖忙拦着后面的东溪村庄户,笑道,“晁某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也是知老礼的,咱们来就是看看西溪村有什么喜事,咱们有啥能搭把手帮帮忙的。” “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姜齐这时候也来到了门内,拉着自己老爹的手臂,搀扶着站在一边,“晁保正也算是咱们邻居,别说有好事,就是没事来喝杯水酒,咱们家也是欢迎!” 姜齐这边安抚好了老爹,又让管家按着人头数给安排好了席位,至于说什么主陪副陪,这样的事情管家肯定都打过招呼,肯定让这帮东溪村的全喝趴下! 客厅之中。 酒肉上齐。 姜齐引着晁盖入席,端坐主位的姜太公这才端上一杯,笑道:“诸位乡村贤达,远亲近邻,我儿出息,考了个进士回乡,也算是光耀门楣,这第一杯,便要感激咱们乡土有青烟,也愿咱们这多出几个读书人!” “好!” “太公说的是!” 下面的一群地主也是随之庆贺,毕竟出了进士,虽然没说当什么官,但对这些家里连个举子都没出过的来说,已经是了不得。 “第二杯便是我儿如今立了家业,也和诸位打个招呼,如今我儿成人,已经买了梁山五千亩地,虽说是些山林荒地,可是却也是他自己名下的。在地面上,诸位也是他这小儿的前辈了,也希望诸位能多多提醒!这里老夫先谢过了!” “我等可当不得进士的前辈。” “老太公太过谦啦!” “就是就是,老太公有了如此麒麟儿,日后只管享福便是!” 听着下面的吹捧,这父子俩谁也没有入心里去,只是连连招呼这些客人喝酒。 其他人喝酒,都是喝一半留一半,而晁盖是个豪爽的性子,酒到杯干,丝毫不拖泥带水,一看便是江湖人的做派。“好酒!今日能在姜府喝到如此美酒,真是痛快。各位,都别藏着掖着,敞开了喝!” 有认识晁盖的,知道他如今是东溪村保正,两村又时常因争水打的头破血流,如今看他这幅江湖做派,悄悄地给身旁亲近之人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赶紧找个由头撤吧,别等会儿闹出事来,溅一身血,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于是,酒过三巡之后,那些人纷纷找借口起身告辞。 不久,正厅席面上就剩下晁盖还没走。 姜齐这时候举杯走到晁盖旁边坐下,“晁保正此来必定有事,我知道你是直爽汉子,直说便是。” “姜进士也是和其他读书人不同,”晁盖一放酒杯,“只是晁某刚来,便被推成了保正,自然要为庄户们做主,所以才来问问,这之后若是再有争水斗殴之事,不知进士老爷该如何安排?” “晁保正看来刚才只顾喝酒了,”姜太公呵呵一笑,“我儿都要去梁山开荒了,那这西溪村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晁盖苦笑道:“老太公莫要戏耍晁某,晁某也是自小行走江湖的,您拿这话可堵不住我。” “晁保正也是明白人,”姜齐笑了笑,给晁盖倒了杯酒,“这两边村子争水,自然是凭本事争来的,若我西溪村没本事,争夺不得,便是苗都旱死也是他们没本事!” 晁盖面上正要露出欢喜之色,便又听姜齐开口继续说道。 “可是,咱们两个村子为何争水?那溪水虽然是叫溪水,可是水量还算充沛,若是赶上雨季,别说浇灌咱们东西二村,便是上下游的村子都算上,也是够用了,咱们两个村子人员也不少,为什么就不能修个蓄水湖?” “蓄水湖?” “对,在咱们两村临溪的地方,寻上个低洼荒地,深挖个两三人深,平整出十几亩地大小,再挖上一条沟渠引水,如此一来,平时不用管他,雨季时候自是可以蓄水,旱季时候也可用浇地灌溉。昔日郑国子产治水,兴修水利,使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如今修筑蓄水湖,亦是效仿先贤之举,造福两村百姓。” 听了姜齐的话,晁盖脸上自然是不好看,“这不就是劳役嘛!果然进士老爷就是进士老爷,说的简单,这壮劳力是有,可是咱们两个村子哪家离得开他们?你这说得轻巧,挖湖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这期间谁来管着?万一有人偷懒耍滑,这活儿还咋干?”” “晁保正放心,咱们可以定下规矩,按人头分派任务,每日检查进度。若有人偷懒,便罚他多干三日,并且在两村面前通报批评。如此一来,想必大家都会积极参与。”姜齐想着日后义务劳动时的场景,说道,“时间嘛……挤一挤总会有的,再说,这蓄水湖挖完了,受益的不还是你们?以后少了争斗,两村也少些伤亡,这一打起来,轻者伤筋动骨,重者直接丧命,难道挖个水池,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 “这……”晁盖也是无言以对,人家说的有道理,自己该怎么回? 晁盖本就不是以口舌为利的人物,而是凭借拳脚哨棒打出来的名声,这和一个进士讲道理自然是讲不过,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道理。 “这挖出来的湖,是归东溪村还是西溪村?”最后晁盖只是憋红了脸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为什么不能是东溪村一个,西溪村一个?”姜齐笑道,“这湖中也能种些莲藕,养些鱼,待之后也是村子里的一条活路!” 晁盖想了半晌,杯中酒又干了十几杯,这才道:“晁某就是江湖粗人,小郎君若说是走商打斗,这晁某自然明白,而这种地挖湖,说起来就有些为难晁某了,毕竟这干活出力的事儿,大伙儿都怕吃亏。若是小郎君有时间,待等上几日,晁某和庄子里的老农户说说,看他们如何应对,在和小郎君商量!” “你这争水之事,说到底还是目光短浅。我儿提出的法子,既能解决争端,又能造福后代,你若还犹豫不决,日后可别后悔。”姜太公冷笑一声,“这事我西溪村自然要做,回头老夫去和县里通个气,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我儿出面!” 晁盖有些尴尬,这话是实在话。 如今这时候身份地位如何,决定了话语权如何,这江湖豪侠说的再厉害,遇到了进士老爷你也得矮上一头! “晁保正也是为村民好,老爹莫要恶言相向,若是那些官老爷有晁保正这等为民的心,咱们这大宋早就没有饿殍了!”姜齐这时候捧了晁盖一句,不过又说道,“当然,刚才晁保正也听了,不久我就要去梁山开荒,这人手,工具什么的都是千头万绪,实在是没有精力在这里待着。晁保正若是有事,可以来府中寻我父亲商量,若是有急事,自然可去梁山寻我。” 第12章 晁天王?晁工头 姜齐这边送走了晁盖之后,又兴高采烈地寻了阮氏三雄继续畅饮。 那酒一杯杯下肚,姜齐却觉得自己仿佛是那深不见底的酒缸,丝毫没有醉意。他暗自寻思,自己竟还有这千杯不醉的本事,之前喝酒未曾尽兴,自然显不出这能耐。 这一场贺宴,一开始大家还都用着酒杯斯文地饮着,后来便换上了酒盏,再后来干脆端起海碗,你一碗我一碗,好不热闹。 阮氏三雄轮番向姜齐敬酒,那架势仿佛要把他灌倒,可姜齐却如那不倒的青松,稳稳地接住每一碗酒,直把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看得旁人纷纷咋舌,连呼他海量! 这阮氏三雄今天看来是走不了的,随即姜齐唤人将三人安顿好了,又转身回了书房。 此时,姜太公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他见姜齐一身酒气地进来,眉头微微一皱,用拐杖指了指桌案上的醒酒汤,语重心长地说:“先把这个喝了,年纪轻轻如此嗜酒不好!” “老爹放心,今天不过是例外,”姜齐端起醒酒汤,“咕噜咕噜” 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道,“那晁盖是个实心眼的,若是能牵绊住他,也是好事。” “嗯,今日那阮氏三兄弟也是你看中的?”姜太公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三人性子活络,一般可笼络不住,尤其是小七更是个有心眼的。” “老爹说笑了,”姜齐毫不在意,“若是没有心眼,还不能用他们呢!这梁山周围都是水泊,若是实心眼木讷之人守着,我以后可不敢睡踏实了,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把水寨立起来,经营下去!而且以后也能大用!” “不错,看来我儿有容人之量!”姜太公笑道,“可是人家凭什么投靠你呢?” “所以儿子想着把梁山安顿之后,便去游学,”姜齐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这名声二字,还得是咱自己去经营!就像东京汴梁里面,那高俅不过是随口传了一个拒官的话来,咱以后得仕途就被堵住了,这传言二字,他们能传的,我自是也能传的!” “既然你已经有了安排,当爹的也不多说,可是出门在外,你必须要注意安全,这吃的喝的,都要小心为上,就说方才那碗醒酒汤……” 姜齐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没过多久,就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想要撑开眼皮,却只觉得身子力气一空,脚下发软,“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 姜老太公看着管家笑道:“唉,这小子看来以后有的学了!” 管家也是嘿嘿笑着,“少爷从小就在书斋里,见的都是文人书生,哪里懂这江湖中的弯弯绕绕,还是老爷您思虑周全呐。” “唉,当年哪想着他能走这条路啊!”姜太公叹了口气,“你照顾好他就是了,多教教他,行走江湖的门道路数都透一透,以后我也能省心。” 次日清晨,姜齐捂着脑袋慢慢悠悠的回着神,想着昨天的事。 自己昨天明明是没喝多,回到书房也是好好的,还想着写一篇水库挖掘指南给晁盖,只是怎么就昏过去的呢! “少爷,昨天您喝的那碗醒酒汤里加了蒙汗药!”管家看着自家少爷久久没回神,便直截了当的说道,“老爷是让少爷以后出门多留一个心眼。” 姜齐苦笑,“老爷子也是够可以的了,这蒙汗药给自己儿子下上了。” “行走江湖,这个东西一定要注意,多少好汉便倒在了蒙汗药上,人说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是睡虎?到时候蒙汗药一下,你是变成肉馅馒头还是一盘水牛肉,可就都由不得你了。” 姜齐也知道老爷子是好心,这水浒世界就是个吃人的世界! 十字坡的孙二娘,清风山的矮脚虎! 吃了暗亏的姜齐自是跟着管家学习怎么做蒙汗药,怎么防下药,什么药有什么味道,该怎么品食材里是不是下药了。 整整一个上午,姜齐都在学习和品药中度过,途中还通过ai智能自己改进了药方,一直到整条舌头都麻痹了,才算是结束。 到了下午,姜齐才打起精神,坐在书案前,抄着ai智能里搜索出来的蓄水湖建设计划。 姜齐是按照南宋才出来的水利工程蜀墅塘抄写的,用一个能存在八百年的水利工程解决两个村子的用水问题,自己都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但是,以后得那些水库哪一个不是用的大机械修整的? 别说修整,就是平日里枯水期的维护,都是用的大挖机这一类的重型机械,现在到哪里找去? 姜齐删删减减之后,又增补了一些适合东溪村和西溪村地形的说明,这才把洋洋洒洒两千多字的文案写完。 “这就是你说让晁盖修的那个蓄水湖?”姜太公不认字,可是他懂的多啊,一听姜齐的描述,便已经在心里描绘出了水库的规模,“这么一个水库,就凭这我们两个村子的壮劳力,你是想让晁盖一辈子都窝在水库里啊!” “如果三班倒,腊月的时候就差不多完工了。” “那谁种地去?”姜太公摇了摇头,“你这手段有点糙了,再缩减一点,能用三四个月结束的工程最好。” 姜齐耐心地解释道:“老爷子,我明白您老的意思,可是您也得知道,这不患寡而患不均,真到了大旱的时候,咱们这边有水,他们那边水库干了,您老说,他是第一个找修水库的晁盖,还是第一个找有水的西溪村?” 姜太公沉吟了片刻,“你写的这个东西,明天我和晁盖一起去交给县衙,至于说怎么去做,这事咱们不参与,听县衙门的说法!” “高!实在是高!”姜齐笑着竖起大拇指,“老爹这甩锅的手段确实厉害!” “你小子好好学吧!”姜太公笑道,“这晁盖性子豪爽不拘小节,那你当然也可以豪爽,不过你更得在小节上多下功夫!小子,想要收服这么一条好汉,可不轻松,且学着吧!” 姜齐想着水浒后面晁盖是怎么被宋江架空的,又怎么稀里糊涂死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自己是看过水浒的,才知道这些,而自己老爹是真的经历过!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姜齐再一次收起了对这些历史人物的轻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自家老爹都有这样的脑子,那些在朝堂上打滚多年,江湖中厮混多年的人物,哪一个又是没脑子的? 仔细想想,那些好汉真的是意气相投的上梁山? 有! 但不多! 更多的,应该是利益牵扯! 想到这儿,姜齐重新审视自己的谋划,开始对其进行仔细的删减和修正。 第13章 梁山一日游 姜齐稳稳地坐在阮小二的渔船之上,自石碣村的东平湖启程,向着具有传奇性的梁山水泊进发。 湖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微风拂过,波光粼粼,宛如万千银鱼在水面跳跃嬉戏。一丛丛荷叶与莲蓬错落分布,荷叶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五彩光芒。芦苇与蒲草在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齐极目远眺,望着眼前这片浩渺无垠的八百里水泊,顿觉心胸豁然开朗,不禁大手一挥,由衷赞叹:“好一片水泊!有此天然屏障庇佑,若能在此精心扎下大寨,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小郎君还想做些什么事业?整个梁山都是小郎君的,这可是让俺等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大事业!”阮小二稳稳地摇着船桨,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回应道:“再说,这梁山虽然可是有七个山头,再加这八百里水泊,小郎君便是随意的种点什么,都够嚼谷了,只是这四面环水,要往外运可不好运。” 姜齐目光坚定,神色自信,笑着说道:“恰恰是这四面环水,有河有沼泽,才使得此地成为易守难攻的绝佳要地。那七个山头,只要精心规划、用心建设,容纳三五万人都绰绰有余!二哥,倘若有豪杰在此占山为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银,快意恩仇,二哥可愿前去,在那山寨中谋得一把交椅?” “小郎君说笑了,”阮小二连连摆手,“俺虽是渔家,可是也知道王法,落草肯定是不行,尤其家中还有老娘在,俺还得孝顺奉养。这不,刚从小郎君这儿得了十两大银,俺还心心念念着给小五盖间新房,好让他早日娶亲成家,延续阮家香火。” 姜齐微微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梁山,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梁山之上,除了咱们,可还有其他人家?此地如此隐蔽,周边村子里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家,会不会偷偷藏身于此?” “是有一些,”阮小二把船慢慢靠上岸边,一边系着缆绳,一边说道,“不过也都是些渔家,平日里打渔为生,倒是偶尔有些走水路的商家往来,入夜的时候也会到岸上歇歇脚,倒也不是常驻。” 姜齐踏上岸边,沿着沙滩缓缓前行了几步,果然看到岸边有几处篝火留下的黑色痕迹,还有几顶破旧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帐篷。他转过身,看向阮小二,问道:“二哥,你可知道这些商队是哪家的?” “听他们说是沧州那边的,具体谁家的却不清楚。” “沧州的?” 姜齐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后,说道,“不出所料,大概率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人称小旋风、赛孟尝的柴进柴大官人府上的商队。” 阮小二只是一边跟着,也不搭话,他们兄弟也是做过私商,上家便是这柴家商队,自然不肯卖了他们,可是这姜齐已经猜到,自己便少了一些负担。 姜齐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拾级而上,山路崎岖坎坷,布满了尖锐的石块和丛生的荆棘,行进极为艰难。 山上不见后世传说中威风凛凛的聚义堂、充满豪情的断金亭,以及热闹非凡的演武场之类的建筑。行至山腰处,只见几间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茅屋,想必是那些逃荒至此的难民的栖身之所。 寻了一个开阔处,姜齐把带的熟食摊开,“二哥一路辛苦,来,一起吃些烤鸡驴肉,垫垫肚子,这回程还得辛苦二哥。” “小郎君哪里话,这一路不过是摆摆船而已,那称得上辛苦!” 话是这么说,可是阮小二也不客气,随地一坐,便捡起肉吃了起来。 “唉,买了这地,接下来的建设可真是个大难题啊!” 姜齐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感觉自己就像后世那些倾家荡产买下豪华别墅,却被装修难题折磨得焦头烂额的人。 阮小二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小郎君,您是不是正为人手的事儿发愁呢?俺们石碣村可有不少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您能让他们顿顿吃饱饭,干些搬搬抬抬、挖土挑石的活儿,那都不在话下!” 姜齐喜道:“多少人?” “三五十人差不多了。” “也好,”姜齐呵呵一笑,“若是能再拉些人来就更好了!” “你们两个后生,怎么来这了?”一个苍老而又充满警惕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是来寻人还是迷了路?” “老丈!有我阮小二在,哪个能迷路!” “是你这个立地太岁!”老丈哈哈一笑,“你这泥猴子不在湖里打渔换钱孝顺老娘,怎么跑俺们这地界了?” “老丈,以后这里可不是你们的了!”阮小二也是一脸堆笑,拉着姜齐到了老丈的身前,“看,这位姜小郎,买了这整个的梁山,现在可是这儿名副其实的大东家!” 老丈听阮小二这么说,急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见过东家!” “老丈千万别多礼,”姜齐见老丈满头白发如霜,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破旧不堪的短打,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皱纹,一副愁苦潦倒的模样,连忙扶起,说道,“我这也是来看看,买了地置办产业,咱们也得知道是什么样的,对吧,老丈在咱梁山这里,靠着什么为生?” “回东家,”老丈抬起那布满老茧、粗糙干裂的手,指了指后山山腰,“不过是开了几亩旱地,种点糊口的粮食,平时家里孩子去打些渔,也能骗骗嘴。” “若是我每日两顿饱饭雇佣你们家干活,可愿意?” “不知道东家要做什么?”老丈并未直接答应,而是偷偷打量了姜齐一眼,眼中满是谨慎,“小老儿会的不多,就是会个打渔种地,别的也做不了啊!” “不过是想让老丈把咱们梁山这里的住户都寻来,起些房子,总不能我这个主家回了自己家还得住山洞了不成?”姜齐笑道,“具体的事情我的老管家会安排,不过就是一些搬搬抬抬的杂事,一天两顿,管饱!” “可是真的?”老丈两眼放光。 “咱可说好啊,不是细粮,就是一般粗粮,小子买这地也是花费了不少,买那些材料更是花钱太多……” “看您说的!”老丈一摆手,“能有粗粮便是好事!平日里哪家不是野菜拌着树叶子混着小鱼苗吃个水饱?能有粗粮吃,就该给东家磕头了!到时候您让管家找我老张就是了!” 在回去的路上,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姜齐和阮小二在船舱中,一边躲避着风雨,一边仔细商议着运送粮食和提供鱼的具体事宜。 姜府之中。 回到姜府后,姜齐一头扎进书房,全神贯注地绘制着山寨样式。他先是按照ai给出的之前在梁山游玩时画的草图进行修改,可看着看着,总觉得许多地方差强人意,十分别扭。毕竟景区和真正用于安营扎寨、发展势力的山寨,那完全是两码事! 思索良久后,他索性抛开原有的思路,只留下ai精心绘制的一个坚固的水寨,一个宽敞大气的聚义厅,还有一个庄严肃穆的忠义堂。 又在地形图上仔细寻找平坦开阔的位置,一一标记好耕地、训练场之类的关键区域。 此时的姜齐,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一个充满挑战的经营模拟类游戏,小心翼翼地把合适的建筑放置在最合适的位置,期待着能打造出一个理想中的山寨。 管家看着姜齐的这些安排,摇了摇头,“小郎君,咱们这寨里有多少人?” “这……” 姜齐一时语塞,挠了挠头,面露尴尬之色。 “又有多少船只可供调配使用?” “这……” 姜齐的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虽是有船,可不在梁山! “您手里现有的钱粮又有多少呢?” “……” 姜齐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掐指算着这些年赚的钱除去固定开支,还能剩下多少! “受教了!”姜齐拱手给管家施了一礼,“小子莽撞了,还望管家教我!” “小郎君客气了,”管家看着姜齐的图,“小郎君心怀大事,这图一看,便知道是要做个万人大寨!有气魄是好事,不过,也得看重现实,小郎君可知道,经过郎君这些年外派,家中现在能提供的剩余好手,一共不过五十人。” 第14章 加亮先生吴用 “五十人?”姜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像是对这数字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又似乎在心里迅速盘算着什么。 “五十人!”管家挺直了腰杆,斩钉截铁地回应,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村子里那些……” 姜齐话还没说完,便被管家抬手打断。 “并非村子里的人,” 管家神色凝重,抬手往西一指,郑重其事地说道,“是之前追随老爷的那些弟兄,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从各地前来投奔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人。这些年,他们一直隐匿在别处的深山之中!” 姜齐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老爷子真是……” “老爷心善,实在不忍心让曾经的老兄弟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便在别处的山头秘密扎了个小寨子。平日里,他们就扮作朴实憨厚的山民,隐于市井。老爷也时常派人翻山越岭,送去米面盐铁等物资,权当是养着他们,以备不时之需。” 管家满脸敬意,说起老爷时,眼神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 “可别都是老弱病残。”姜齐半开玩笑地打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也有些精壮汉子,”管家也跟着笑了笑,眼神里却浮现出一抹担忧,“也有些熬过来的老兄弟,不过少爷放心,那些人……” 姜齐大手一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既然老爹之前要养着他们,我自然也会继续养。这点毋庸置疑,不必多说!” 老管家听闻,眼眶微微泛红,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小郎君仁义!” “但咱们也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姜齐目光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我有个主意。你去梁山后山寻一处开阔平整的场地,等这五十人来了之后,精壮的好汉咱们自行训练,妇幼老弱就安排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工钱一分都不能少,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咱们的诚意。” 说着,姜齐快步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纸条,递向管家,“之前听阮家兄弟说过,那梁山经常有柴家的商队经过,你去寻他们订上些石炭,咱们再收购些柏树籽……” “少爷可是要做蜡烛?”管家目光敏锐,一下子便猜到了姜齐的心思。 姜齐微微闭上眼睛,看着ai给自己算的一笔账,掐着手指头道:“没错,如今一对蜡烛三十文,一百文钱可以买十六斤石炭,咱们两文钱收十斤柏树籽可以吧?咱们做出来之后,直接卖给柴家商队。咱们就算是卖十文钱一对蜡烛都是有的赚!” 管家微微皱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平日里乌柏蜡烛都是一百文钱一对,平民百姓哪里舍得买?” “卖到汴梁去啊!”姜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卖多少,你看着办,反正咱们是卖给柴家,他们再怎么卖咱们就不问了,不过,这个事情你可以拉着石碣村一起做,也可以拉着西溪村一起。” “咱们村子是做不了的,”管家笑着提醒,“少爷忘了?咱们村子里的劳力可全被您安排挖水库去了。” “不是还有孩子嘛!”姜齐眼睛一亮,脑海中浮现出孩子们忙碌的身影,说道,“收集柏子这东西又不费力,小孩子也一样做,等他们看见柏子能换钱,他们家大人自己就会催着孩子们去做,不过注意一下孩子们的安全,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少爷有心了,”管家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暗自赞叹少爷的细致入微。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份拜帖,递向姜齐,“对了,今天有人给咱们府上送了一份帖子。” “哦?”姜齐打开拜帖,眼中一愣,“这人怎么来见我了?” “少爷认识?”管家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听说过,加亮先生,智多星吴用。”姜齐指着帖子的留名笑道,“这人也是个有趣的,说是来咱们西溪村应聘教书先生。” “县里有县学,咱们村里可没有私塾,他来……”管家满脸疑惑,眉头紧皱。 “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姜齐翻阅着手中拜帖,“这人倒是值得一见,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次日,晌午。 管家带着一人来见姜齐。 姜齐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副秀才打扮。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那头巾一看便是精良质地。身着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宽衫随风轻轻摆动,显得潇洒自在。腰系一条茶褐銮带,銮带上的花纹精致细腻,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下面丝鞋净袜,一尘不染。此人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倒是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那人站在门外,便对着姜齐拱手行礼,声音洪亮而沉稳,“后学末进吴用,见过……姜先生。” 姜齐也知道吴用的这个停顿是什么意思,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名号,人也不能一上来就叫自己名字,那样显得失礼,只能是勉强唤上一声姜先生。 “加亮先生客气了,”姜齐也是回礼,“早就听闻咱们这郓城有个加亮先生,满腹经纶,通晓六韬三略,足智多谋,常以诸葛丞相自比,人称智多星。今日一见,果然非常人!” “姜先生过誉了!”吴用面色不变,只是微笑,但手中轻轻捋胡须的动作却显出几分得意,“姜先生唤我字学究便是。” 待下人们上好茶水,热气腾腾的茶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姜齐才开口询问道:“那不知学究先生今日到访是为了何事?” “学生听闻县中好友提及,说是姜先生买了梁山五千亩山地,不知真假?”吴用目光紧紧盯着姜齐,眼神中透着一丝探寻,仿佛要从姜齐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有此事。”姜齐毫不避讳,坦然承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 吴用双眼微微一眯,“那不知姜先生家中可缺教书老师?” “呵呵。” 姜齐轻轻摆手,笑着回应,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如今在下还未加冠,更未成家,何来教书先生一说?先生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吴用听闻,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拱手作势便要离去,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不知加亮先生可愿屈身账房一职?”姜齐直接开口。 吴用摇了摇头,一脸坦诚,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学生可以做的事很多,唯独不能做账房。” “为何?”姜齐满脸疑惑,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不解。 “学生贪财!”吴用直言不讳,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闪躲。 姜齐一愣,他不是不知道吴用的这个毛病,吴用虽然聪明过人,但他也有一些不足之处。 吴用非常贪财,经常为了寻找财富而不择手段,甚至在梁山泊刚刚确立时,为了争夺地盘和新进的弟兄之间经常出现纷争。 这种贪财悭吝的性格经常使吴用处于尴尬的境地。 但是吴用这么坦白的讲出来,这就让姜齐很意外了。 吴用继续说道:“姜先生是做大事的,学生来此投奔,便是为了寻个职位,以后也好借势而起,若是中间出了龌龊,对姜先生不好,对学生也不好。” 姜齐摆手,“不过是仕途遇挫,而转为田舍翁而已,哪里做的大事。只是如今梁山之中千头万绪太多,需要一位管事,不知加亮先生可能屈就?” “不管钱?”吴用再次确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 “钱粮自然有老管家在管,只是希望学究可以去做事。”姜齐笑着拍了拍吴用的肩膀,“这老管家毕竟是我父亲的人手,我的人手可是没有,以后自然还是要拜托加亮先生的!” “学生自然愿意!” 吴用拱手一礼,姜齐这次倒是坦然接受。 名分已定,两人自是相视一笑,轻松许多。 姜齐把自己的安排给吴用说了说,又把人手钱粮以及产业上的事情讲了讲。 吴用听完就开始皱眉,“这两顿饱饭,还是粗粮饭,价格有些高了,只是一天一顿,便已经够了。” 姜齐苦笑,这吴用是有脑子,不过就是太过贪财吝啬,格局终究小了些,“加亮先生,咱们这是建设,若是吃不饱,干活出了问题,那些人闹了起来又该如何?” “不就是人嘛!”吴用丝毫不在意,“那些流民,给口饱饭就能卖命。待学生去外面转一转,以郎君所说条件,随便就能招来两三百壮丁!他们会争着抢着来为咱们效力。” 第15章 沧州小旋风,横海柴皇孙 “是岁,江、淮、荆、浙、福建大旱,自六月不雨至于十月。秦、凤、阶、成饥,发粟振之,蠲其赋。” 史书一句话,又是多少累累白骨! 姜齐在ai智能搜索里看到的这段记载,只有三十一个字,但是每个字后面都是血淋淋的让人不忍直视! 此时,姜太公正悠闲地在池塘边喂鱼,鱼群在水中欢快地穿梭,争抢着食物。姜齐走到父亲身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截了当地问道:“老爹,咱们家底还有多少粮食?咱家的钱还能买多少粮食?” 姜太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姜齐,察觉到儿子神色凝重,事有蹊跷。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现在市面上一石粮食八百文,折算下来七文钱一斤。若是粗粮,一石不过四百文。咱家钱财还算充裕,除了你买地和准备建寨子的银子,剩下的倒也够用。你问这个,是打算用粮食做什么?” “对,儿子要买粮!” 姜齐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儿子准备委托柴家的商队去江浙一带收购些能吃的陈粮。新麦子眼看六月份就要收获,这段时间,粮商手里的陈麦价格必然下跌,此时收购最为划算。这样一来,咱们用粮食招人,比用钱招人更能解燃眉之急,也更划算!” “运费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姜太公微微皱眉,提出了关键问题。 “用柴家的船运!他们的船队往来频繁,路线成熟,能大大降低运输成本。” 姜齐早已深思熟虑。 “他们柴家会同意?” 姜太公对此表示怀疑。 姜齐神色郑重,说道:“所以儿子要去一趟沧州,亲自和那位小旋风柴进见上一见!” “你要是和他搭上线,这仕途就真的没法走了!”姜太公回过头,看着姜齐,眼神犀利,“虽然咱们之前说的是很好,可是当爹的心里还是想你安安稳稳的可以为官做宰!不想看你一头扎到江湖这种烂泥塘里!” “儿子之前何尝不是这么想?”姜齐苦笑道,“只是,现在不是咱想不想的问题,而是那边东京汴梁的老爷们让不让的问题!他们不让啊!高俅在一天,那吏部的管师仁就要给他一天的面子,儿子这腰杆子硬朗,撅不来屁股!” “你啊!”姜太公揉了揉姜齐的头,“好吧,你且带足银钱去就是了。这一来一回的,我让管家趁着机会先在梁山上找好储存粮食的山洞,省的你粮食来了却没地方存放。” 沧州横海郡。 柴进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他精通武艺,因仗义疏财,喜好结交天下英雄而人称柴大官人,江湖上又唤做小旋风。 现在柴进正看着手中的帖子发呆。 “这姜齐不是最近传的那个强项进士吗?他怎么会来我这里?” 柴进很是纳闷,他是喜好结交天下英雄,可是,那都是些江湖人,也就是一些不上台面的人物,那些真正的文人大佬,给柴进天大的面子他也结交不上,为什么?前朝皇室嫡派后裔! 知道其中弯弯绕的聪明人,谁会给自己沾上这样一泡狗屎? 怕自己太干净? 还是担心自己在政敌手上的把柄少? 所以,柴进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这么一个进士来访,第一就是不解,第二就是担心! 这赵家又开始用什么花样来刺探自己了? 想到这里,柴进心中一阵恼火,紧紧捏着手中的帖子,脸色阴沉得可怕。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缓和了情绪,吩咐道:“明日不去围猎了,设宴,款待这位强项进士!” 次日一早,姜齐带着十数人便到了柴进庄园之外。 “可是姜进士当面?”门口的小厮仔细打量了来人,见为首的姜齐气宇轩昂,忙恭敬地躬身相迎。 姜齐拱手道:“正是姜某,请问柴大官人可在府上?” “昨日大官人接到帖子,得知姜进士今日到访,便取消了外出围猎的行程,正在府中摆宴等候!” 小厮一边回答,一边在前方引路,同时偷偷打量着姜齐身后跟随的十数位汉子。只见他们个个身姿矫健,浑身散发着一股江湖气息,丝毫没有官场中人的那种刻板与傲气,小厮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走进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四丈见方的演武场。演武场两侧竖立着高大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剑戟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斧钺钩叉整齐排列,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此时,演武场中有人正在捉对较量。其中一个矮壮汉子,歪戴着一顶破旧的头巾,袒露着结实的胸脯,与对手打得难解难分,拳来脚往,虎虎生风。周围围观的庄客们纷纷叫好,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场面热闹非凡,哪里像个庄园,倒像是街边热闹的武馆或是卖艺的摊子。 姜齐对一边的吴用使了一个眼色。 吴用心领神会,立刻昂首高声说道:“柴大官人是要摆个鸿门宴吗?就不知道哪个是项羽,哪个是高祖?”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在柴进的脑海中炸开。 柴进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好,这话可是杀人诛心啊! 不管自己是高祖还是项羽,东京汴梁里那位官家反正是把秦王子婴的帽子给戴的牢牢的了。 秦王子婴可是亡国之君,这话要传出去,自己还活不活了! 柴进急忙从屋内走出来,大手一挥,那些正在对垒的庄户和教师们立刻停了下来,退到一旁。柴进整理了一下衣衫,拱手行礼,说道:“不知哪位是姜进士?刚刚这里绝非鸿门宴,不过是庄户们在农闲之时,跟着庄子里的教师学习几手庄稼把式,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令行禁止,柴大官人不愧是前朝皇室之后,这威严和气势,一般人可学不来!”吴用哪里肯让步,这话说得看似夸赞,实则暗藏锋芒。 柴进这边冷汗都下来了,自己要有错,你杀了我就是,这软刀子扎肉是个什么意思? 眼见柴进脸色不对,姜齐也一拉吴用胳膊,不能再继续了,再刺激下来,怕是会直接成了仇人。 姜齐这边拦住了吴用,也是拱手,“小子姜齐,见过柴大官人,这位是我家教授,江湖上唤作智多星吴用的便是。” 柴进这才缓了口气,“早听闻山东郓城有个智多星,果然是言辞犀利啊!” ““吴用一时失言,还望柴大官人恕罪!”吴用这边也是笑着施礼赔罪,“这次随东家冒然到访,还望柴大官人见谅!” “这几位都是小子在河北蓟州饮马川遇到的意气相投的好汉,”姜齐把那几个江湖汉子一一介绍了,“听闻小子要到柴大官人处做客,也是冒昧!” “哪有什么冒昧,”柴进热情地将几人迎入会客厅,分宾主落座后,说道,“都说我柴进喜欢结交朋友,朋友来了自然是欢迎至极,不过,新科进士来做客的,姜先生倒是第一份。” 姜齐摆手道:“如今姜某也就只是一个进士了,都要沦落江湖,找柴大官人求助了!” “哦?”柴进心中疑惑,不禁出声,目光紧紧盯着姜齐。 “姜某性子太倔,仕途走不通了,在郓城周边的梁山水泊买了些地,如今刚刚开荒,千头万绪难以为济,这不就求到了柴大官人府上了?” “那梁山水泊可是一块宝地啊!”柴进眼中放光,微微探身,“柴某之前也想过在那里立个寨子,做个歇脚的地方,不想却被姜先生捷足先登啊!” “便是听闻柴大官人商队之事,这才冒昧前来相求!”姜齐看着柴进,盯着他的眼睛,“姜某在梁山做些产业,也好和柴大官人南北交互!” 第16章 这官场没救了 “南北交互?”柴进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柴某也不过是做些小营生,为的也是养家而已,实在担当不起姜先生如此高的赞誉。” “柴大官人既然这般谦逊,那姜某就与大官人讲讲几桩颇具前景的小生意!”姜齐呵呵一笑,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勾勒出一个大概的图样,“这是沧州,临海之地,这是梁山,有大泽济水之利,再看这广南东西两路,同样临海,广南地区气候温润宜人,四季仿若春天,更值得一提的是,来自东南半岛的占城稻在此地种植,一年竟能收获三次!” “停!停!”柴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急忙出声打断姜齐,同时用力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警惕,“下人回避!” 姜齐看着要起身离开的吴用等人,连忙拉住,诚挚地说道:“加亮先生,你们可都是自家兄弟,怎能离开?留下来一同商议,岂不更好?” 吴用身后的一个精壮汉子笑道:“郎君不必多想,俺们这些人都是粗枝大叶的老粗,压根儿分不清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要是让俺们听了这般机密要事,保不准哪天喝多了酒,嘴巴没把门的,不小心吐露出去,那可就罪过大了。” 言罢,他大手一挥,拉着几个同样身着江湖服饰的汉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会客厅。他们在门外不远处整齐站定,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时刻防备着有人靠近,打扰屋内的重要谈话 。 待众人退下,屋内只剩下姜齐和柴进两人后,柴进这才微微前倾身子,神色紧张地问道:“一年三熟?这消息当真可靠?” “占城稻江南之地多有种植,若非是朝廷只顾着花石纲,加上天灾人祸,江南哪里会有饥民?”姜齐耐心地解释一番后,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柴大官人手下也是走南闯北的,怎么不和大官人细说其中门道?” “这些事下面的人哪里知道关键所在?只是知道买卖二字,眼中都是银钱,这要命的所在,反而一字不提!”柴进也不怀疑姜齐说的真假,真的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如果是假的,耽误的更是姜齐自己的事情,对柴进来说更是丝毫没有损失,跑一趟船而已,去了之后,带回来的是粮食还是别的货物,都不赔。 紧接着,姜齐兴致勃勃地详细阐述了自己在梁山的产业规划蓝图,详细提及了日后准备建造的各类工坊,以及预期的丰富产出。 柴进听得全神贯注,不禁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踱步,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刹那间,他脑海中灵感闪现,迅速抓住了合作的关键要点。 “姜先生所言,一切皆是可以实现,但是,若是官府来袭扰,收上几番捐税,又该如何?” “姜某在东京汴梁也是有两三个朋友的。”姜齐笑道,“尤其是能买到好东西的朋友!” “啊?” 柴进一愣,前半句他以为是能在朝堂上说的上话的大臣,后半句他算是明白了,那朋友是只认钱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他柴进认识的更多啊! “姜先生果真是妙人啊!” 柴进伸出手指,笑着指向姜齐,随后仰头放声大笑,语气中满是轻松与畅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待这边安排妥当,柴某即刻派遣得力人手南下。” “那姜某也开始运作工坊和防备!” “啪!” 双方击掌为誓! 看着姜齐一行人离开,柴进脸上笑容渐渐消减下去。 “你信他所说?” 会客厅后堂之中走出一个年迈体弱的老者,正是柴进的叔叔,柴皇城。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柴氏一家的心思了,也亏得赵宋没有较真,如果较真,这柴家早就病故绝根了。 “叔叔放心,”柴进给自己叔叔宽慰道,“这姜齐侄子也打听过,他和高俅义子的事情在汴梁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官家也听闻了,还训斥了一顿高俅治家不严,不过如此一来,姜齐这辈子是别想当官了!” “为何这么说?” “倘若官家有意让这位进士入朝为官,必定不会斥责高俅,从而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事情大了之后,这个姜齐的名字就成了官场里的忌讳,他们当官的不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若是哪个不开眼的给了姜齐一个官,让官家看见这个名字,官家心情不好了,您说,那个提及姜齐的官员,能落得下好?高俅的官位看着还有的升,您再想想,会有人为了一个排名五百的进士,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宠臣对着干?” “唉!早年间还有可能,现在……嘿嘿!”柴皇城摇了摇头,“找不出哪个!” “对喽!”柴进笑道,双眼微眯的看着客厅门外,“再说,这姜齐也是个胸有城府、谋略过人的人物。普通人谁会在意海运,谁又关心千里之外的广南东西二路?咱们且拭目以待,看他闹腾去。当年李唐有个落第的山东人黄巢,如今三百年过去了,又出了个山东人姜齐!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那你呢!”柴皇城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要做朱温,还是要做赵普?或者成就先祖郭威的大业?” “我!”柴进一时语塞,呆坐在原地,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困惑,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 姜齐从沧州一路向南,不时看到一些荒村,整个村子里除了一些红着眼睛的野狗,一个人影也没。 “这都是好田地啊!怎么都撂荒了呢!”一个大汉看着这地界,叹了口气。 “郁保四,你个险道神还懂得种地?” “玉幡竿你可莫要小瞧了俺,”郁保四看着人高马大,又极白净的孟康,“俺虽是不及你能耐大,会造船,可是俺也是庄户人家出身,自然是会种地的,自是俺生的高大,吃的多,家里养不了才混了绿林。” “俺也是!”同样身材高大的焦挺哈哈笑道,“俺家虽是世代相扑,可是出的力大,吃的就多,这才出来找人投奔,可跑遍了河北都没人要俺,为啥,就是看俺吃的多,还好遇见了姜先生,否则俺还不知道饿死在哪里!哈哈!” 说着,焦挺还伸手用力挠了挠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旅途的疲惫。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南下时,前方的道路上,两名官差押解着一名戴着沉重枷锁的罪犯迎面走来。 姜齐见那罪犯虽身戴枷锁,行动不便,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坚毅刚强,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屈的英气,不禁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满脸和气地向官差问道:“请问二位是从哪里来的官差?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十分辛苦,咱们道左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一起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稍作歇息?” “你这人好生奇怪,旁人见了官差都躲着走,你这人怎么反而亲近起来了?”押解的官差一路上本就无聊烦闷,见状,隔着一丈远便笑着回应道,眼中满是好奇。 “旁人躲你们乃是心亏,我堂堂进士出身,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躲着你们?” 姜齐呵呵一笑,动作洒脱地解下腰间象征进士身份的鱼袋,随手抛了过去。 两个官差也是有见识的,也不打开,一过手看这分量便知真的,急忙还了鱼袋,“不知进士老爷唤小的有何事吩咐?” 姜齐一指罪犯,问道:“这是何人?” “回禀进士老爷,这位是京兆府的孔目,名叫裴宣。他为人刚正不阿,公正无私,在京兆府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叫铁面孔目。只因他秉公执法,得罪了权贵,这才被判处刺配之刑。” “这是刺配哪里?” “原本是要送往沧州,但裴孔目得罪的乃是京兆府的知府大人,因此被改判刺配到更为偏远的沙门岛。” “如何得罪了?” “这……”两名官差对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这位先生,就别为难他们了。” 裴宣这时突然开口说道,声音低沉却坚定有力,“不过是我依法判处了知府的小舅子流放之刑。那家伙平日里为非作歹,作恶多端,证据确凿,在国法面前,自然不能姑息迁就。” 姜齐直视裴宣,问道:“可后悔?” “有何后悔?”裴宣神色庄重严肃,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只恨我没能将那知府一同绳之以法。” “好汉子!”姜齐身后众人见状,纷纷竖起大拇指,齐声喝彩称赞。 两名官差见此情形,神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就在他们准备有所动作时,险道神郁保四和没面目焦挺眼疾手快,如同猛虎扑食一般,瞬间将他们制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不知裴孔目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还是要去沙门岛一游?” 第17章 太公教子 “呵呵!”裴宣苦笑,看着上来就拆解自己枷锁的两个壮汉,回头又对姜齐问道,“这位好汉,就算是要拉裴某上山,也该报个名号吧!” “若是报了名号,这两个官差可就活不得了!”姜齐笑道,“不知裴孔目……” “等他们跑远再说吧!”卸了枷锁的裴宣对两个官差拱了拱手,“这一路也是你们多加照顾,免了裴某的皮肉之苦,无以为报,唯有放你们二人一条生路,回去之后,你二人只说裴某路上得了恶疾,已然身死,想必那知府也不会为难你们两个小人物!” “唉!”两个官差相视一眼,对着裴宣深施一礼,其中一人又对姜齐道,“这位老爷,虽不知您姓谁名谁,可孔目是个好人,也是个耿直性子,之后若有得罪之处,万望将他放下山去就好,切切不好伤了性命!我京兆百姓……唉!对不住孔目啊!” 直到两位官差跑的没了身影,姜齐才缓缓开口道,“关中多义士啊!” “惭愧啊!”裴宣苦笑,“为官一任,能做的不多,唯做到了铁面无私,却反倒害了自己!” “若天下都是您这种铁面无私的官,那才叫好事!”给裴宣解枷锁的秀气汉子笑道,“俺叫杨林,江湖人称锦豹子的便是。” “俺是火眼狻猊邓飞。” 姜齐道:“在下是落魄进士姜齐。” “姜齐?”裴宣惊诧道,“就是直言得罪了高俅,拒官回乡的强项进士?” “正是在下。”姜齐实在是尴尬,这强项进士的诨号,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这是……”裴宣有些呆滞,半晌才回神,“进士落草,你也是头一份的了。” “算不得落草,”姜齐笑道,“这些朋友都是路上遇到的好汉,没有个栖身之所,无奈才流落江湖,姜某不才,在郓城南坐拥八百里水泊梁山,便给朋友一个畅快的家!” “对!这朝廷就知道自己畅快,我们要畅快却不行,谁家的道理!”玉蟠竿孟康也是趁机一吐为快,“我与邓飞都是因押运花石纲流落江湖,我是奉命造大船,他是负责运送,我们二人无端被负责的提调官欺侮,一气之下杀了提调官,弃家逃走江湖。” “凭什么呢!”邓飞火气也上来了,“俺也是任劳任怨,没有怨言,可是,那提调官凭啥就逮着我们欺负?赵官家要个花石纲,俺们就要撇家舍业?凭个啥!” “官家做错了!”裴宣摇了摇头,“这个暂且不提,姜先生既然只是让朋友有个栖身之地,那为何要让我一起?” “因为可惜了!”姜齐道,“裴孔目,铁面无私执法严明是孔目本分!若是连个本分官都要去沙门岛,那朝堂上高俅之流,岂不是更得下地狱才行?既然朝廷容不得你,我梁山容你!” 裴宣闻言先是一愣,心中也是一暖,不过随即说道:“姜先生,我可是铁面孔目!” “自然要的就是你铁面孔目!”姜齐笑道,“规矩立了,不遵守规矩,规矩就是一纸空文,法也如此!裴先生若是屈就梁山,那执行规矩一块,自然你说了算!旁人无权干涉!” “好!”裴宣自是聪明人,“执行规矩,裴宣自然当仁不让!也就多谢姜先生收留了!” 吴用在一边听得仔细,心中暗暗对比起来,把这位姜进士的手段记在心里,同时也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这位是我梁山的杂务总管,加亮先生,学究吴用。”姜齐一边介绍道,“梁山之中,刚刚营建诸事纷杂,也是加亮先生最为辛苦。” “不敢说辛苦,唯有尽心而已!”吴用谦虚几句,才和裴宣拱手见礼。 过了黄河之后,一行人已经熟悉。 回到郓城,一行人分作两路,姜齐自然是回家一趟,跟家中父母请安,吴用则是带着这些好汉去往梁山,熟悉一下以后生活的地方。 “这一路倒是安稳,”姜齐总结说道,“带回了一些能用之人。” “嗯,那五十人老夫也去了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便去领回梁山吧。”姜太公说着,“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份,你之前不说游学吗?什么时候动身?” “儿子想着得先安顿好梁山的事情,等着柴家把粮食运回来之后,梁山的人有了安稳,这才好出门,至少也得让他们知道,梁山之主是谁!” “没错!”姜太公呵呵笑着,“之前你读书的时候,老夫也听了一耳朵,其中一句说的相当有道理,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这是《春秋左传》成公二年,”姜齐说道,“恩荣名位皆自上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对!”姜太公抚掌笑道,“就是这个!我儿有此心思,其他老夫就不多言了!唯有一句,你是君!记住这个!其他都是小节!” “儿子,谨受教!” 次日一早,姜齐便回去了梁山。 毕竟现在实在说起来,梁山才是姜齐的家。 姜齐这次是坐着阮小七的船。 一上船姜齐便对阮小七笑道:“七哥,家中老娘可好?” 阮小七也是尴尬,上次送鱼本就是假装受寒,后来又受不得酒香,便偷偷去了席上,结果被姜齐看个正着,幸好姜齐没多说什么,不然阮小七都恨不得直接一猛子扎水里去。 “老娘安好,”阮小七驶着船,半晌之后,问道,“姜相公这是要在梁山落草?” 姜齐笑道:“是又如何?难道你去告发了我?” “哪个龟孙才告发,”阮小七急道,“只是想问问,俺能不能跟着一起?” “二哥可知道?” “哪个能告诉二哥?”阮小七低头道,“俺二哥是个要过安生日子的人,娶了浑家,又给俺五哥盖了房,想要说亲,结果家里钱财全部拿出来都不够,俺可不想拖累家里!还是晃荡在这湖面上畅快!” “家中钱财不够,何不寻我?”说话间到了金沙滩,姜齐下船之后,笑着拿出一块十两的银锭,丢到船上阮小七的怀中,“拿着!给五哥寻个好亲事!” “唉!”阮小七接过银锭,再想唤人,那姜齐早就被等在这里的吴用引上山去了。 阮小七恍惚暗道:“这人可真不像个进士老爷!” 第18章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梁山,近来热闹许多,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崭新的生机。 不仅梁山之中的隐户们纷纷活跃起来,就连周围村子里的百姓,也趁着农闲之时赶来做短工。 毕竟,多吃一口梁山提供的饭食,就能省下自家的口粮,还能赚取工钱,这般美事,谁能不积极踊跃? 姜齐沿着蜿蜒的山路稳步前行,身旁的吴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建设山寨过程中遇到的种种琐事。 老管家则手捧着账本,默默跟在一旁,神色专注。 不多时,一行人便抵达了宛子城。 宛子城坐落于梁山主峰虎头峰之上,而虎头峰作为梁山的最高峰,又处于梁山的最南端。 可以说,这里是整个梁山的心脏地带,其地势之险峻,令人望而生畏。 山势呈独特的三角形,东、西、南三面皆是危岩壁立,陡峭得让人难以攀爬,仿佛是大自然特意设置的天然屏障。 而山峰顶端却开阔平坦,面积约有 15 亩,宛如一块天赐的宝地,极其适合筑营扎寨。 此刻,百十号人正在山峰顶端周围忙碌地修筑着石墙。那些石头的调取极为方便,都是在山上就地取材。 工人们寻来大小差不多的石块,便齐心协力地搬了过来,依照着缺口层层垒砌,最后再抹上一层黄泥,如此一来,石墙竟也坚固异常。 在石墙外的山腰处,吴用和老管家又让人筑了一周外墙。 这外墙南临悬崖边缘,东西北三面各有两重石墙,只有北门一门。 石墙是依山坡做墙基,从内墙看不过半人高,而从外墙看则高达三丈有余! “好一个宛子城啊!” 姜齐轻轻拍了拍石墙,赞叹之声脱口而出,“吴学究选的好地方啊!此地易守难攻,地势优越,咱们在这也算是有个安稳的窝了!” “小郎君,还请跟小老儿来看看这边。” 老管家见姜齐心情愉悦,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忙引着姜齐向后山走去。 在后山半山腰处,老管家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艰难前行,终于停下脚步,向着山崖上一指,兴奋地说道:“此处有个天然的山洞,小老儿已经亲自去探勘过,里面极其高大宽阔,足有四五人高,面积大概有六七亩地。山洞背阴且干燥,乃是个天然的粮仓!” “此天助我也!” 姜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如此,可省下多少人力物力!咱们这算是有个风水宝地了啊!” “都是小郎君命格好!” 老管家满脸恭敬,这话可不是简单的吹捧,而是他打从心底里的感慨。 一说要读书,就立即让老爷碰上了落魄的孔家后人,给予启蒙。 一说要科举,那边朝廷科举改革,只需要考一个殿试。 一说要建山寨,立即就有好汉来投,还有一个地理位置极其优越的无主之地! 老管家看着意气风发的姜齐,再想想当年自家经营山寨时候遇到那些难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一把辛酸泪! 宛子城正中,已经有了大体规模的大厅之内,一群人虽是席地而坐,却也左右分明,暗中有了规矩。 左边坐着老管家,智多星吴用,铁面孔目裴宣。 右边坐着没面目焦挺,险道神郁保四,玉蟠竿孟康,火眼狻猊邓飞,锦豹子杨林。 姜齐正中盘腿端坐,也是有了一番寨主的样子。 “诸位兄弟,咱们这算是山寨成立了!”姜齐一端酒盏,朗声说道,“咱们这山寨,可不是那种啸聚山林、拦路打劫的普通山寨!更不是一言不合就去谋财害命的恶匪窝!” “那寨主这是立的什么山寨?”吴用趁机捧了一句,顺便把姜齐寨主的位置给定下。 “咱们这寨子里都是什么人?”姜齐指着自己,神色平静而又带着一丝感慨,“一个得罪权贵仕途无望的进士。” 又指着吴用,“一个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的书生!” 吴用听了,微微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指着裴宣,“一个好不容易当了官,却因只想当个好官就被发配沙门岛的配军!” 裴宣摸着脸上的金印,心中也是苦涩。 又指着玉蟠竿孟康,火眼狻猊邓飞,“两个因为花石纲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小吏!”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昂头长叹,无神望天。 又指着没面目焦挺,险道神郁保四,“只是想着吃一口饱饭的可怜鬼!” 焦挺和郁保四摸摸肚皮,嘿嘿傻笑。 最后轮到了杨林,“被贪官所冤枉的没处伸冤,只能流落的苦命人!” 杨林面无表情,只是拳头握紧。 姜齐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大声问道:“我们有错吗?!” “没有错!”姜齐自问自答,语气坚毅,“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就想本本分分的活着!活出个人模样!有错吗!?” “没错!”火眼狻猊邓飞眼睛通红,紧紧盯着姜齐,情绪激动地说道,“寨主说的对,俺们就是想本分活着,若不是被欺负的狠了,谁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说,咱们都是可怜鬼!”姜齐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所以说,为什么要去打劫那些活着就不容易得穷苦人?老子有产业,能自己赚钱,这梁山有土地,能让大伙衣食无忧,咱们还能养些牲畜,吃的起肉,那些苦命求活的人,打劫他们做什么?还嫌天底下的枉死鬼不多?” 姜齐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观察着大家的反应,这才又开口道:“咱们的山寨,是一群倒霉蛋的山寨,是可怜人的山寨,是苦命人的山寨!是让大家能够吃饱饭活命的山寨!是能够给咱们自己做主的山寨!是个以后能给咱们出口恶气的山寨!” 吴用等人看着姜齐,眼中俱是放光! 这话别说信不信,可是听起来确实提气! 周围早已围满了人,那些做工的人这时候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静静地聆听着姜齐的话。 许久未曾有过的热血,在他们的心中重新涌动,久违的感受到了心脏的有力跳动! 众人胸口的那团火,被姜齐成功点燃了! “愿听寨主吩咐!” “愿听寨主吩咐!” “吴用听令!” “在!” “任吴用,为梁山山寨户房总管,主管梁山户籍,田亩,丁口。” “是!”吴用此时心中方才安定下来,大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干劲与决心。 “裴宣听令!” “在!” “任裴宣,为梁山山寨刑房总管,主管梁山上下一切法规,自山寨寨主,到普通民众,俱在管辖,望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 “是!”裴宣双眼通红,一脸肃穆,姜齐的这十二个字,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孟康听令!” “在!” “任孟康,为梁山山寨工房总管,主管梁山之上营造工坊,制造舟船!” “是!”孟康擅长造船,这种活计自然是欣然领命。 “邓飞,杨林听令!” “在!” “任邓飞,杨林,为兵房训练教官!两位,咱们梁山可是初建,这人员训练,可就全靠两位了!” “是!” 邓飞之前也是小吏出身,虽是不太懂得练兵之法,但是也算见识过一些,心中虽有些没底,可是也鼓起勇气应下了这份重任。 而杨林却是默然拱手,眼中坚定! “焦挺,郁保四听令!” “在!”两个莽撞汉子这时也收敛了性子,学着之前的众人一般,抱拳出列。 “任你二人,为本寨主亲卫,护卫咱的安全!” “是!” “寨主放心,有俺郁保四在,保准不让寨主伤着!” 第19章 行针救人 姜齐在梁山住了十几天,亲眼见证着山寨里的一切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有条不紊。尤其是铁面孔目裴宣,处理起山寨中的大小矛盾,总是游刃有余,一碗水端得极为公正,令众人皆心服口服。 关键是姜齐利用这半个多月时间,结合脑海中的ai,以及自己学校时受过的教导,给山寨中的壮丁突击军训了一番,那个叫站军姿,什么叫四面转向,齐步走,起步跑,最后连个人卫生这一块都没放过。 半个多月,让跟在姜齐身边的杨林邓飞二人开了眼,这种脱胎换骨一般的军训,他们别说看,就是听都没听过。 由杨林邓飞接手军训之后,让姜齐心中的大石头渐渐落地,他深知,是时候为自己的下山游学做准备了。 “少华山?” 姜齐手持那封书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却暗藏玄机的字迹,心中不禁对父亲的心思缜密暗自赞叹。 姜太公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细细打量着姜齐,缓缓开口:“没错,就是少华山,你听说过?” “裴宣可是京兆府出身,”姜齐摇头苦笑道,“他也曾给儿子说起过京兆府周边风土人情,其中便提到了这少华山!” “他是如何说的?” 姜老太公追问道。 “他说少华山上虽有人落草,但皆是些为求生存的苦命人,并无大奸大恶之举。即便拦路,也不过是讨要些糊口的吃食,未曾听闻有伤人害命的恶行。” “如此甚好,不会让我儿太过为难。” 姜太公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这一路,定要多留意,若遇可结交、收拢的义士豪杰,不妨介绍过来,老夫自会妥善安置。” “既然如此,儿子这便启程!” 姜齐牵了黄骠马,腰上挎了一口宝剑,背后系了一个包袱,带着郁保四和焦挺,一路向西而去! 少华山位于京兆府东北、华州南方,距离华山主峰大约二十多里。 这一路,三人风餐露宿,尽管沿着官道前行,却依旧状况百出。荒野中,他们曾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破庙里,他们躲过风雨,睡过墙角。甚至还误入一家暗藏凶险的黑店,若非姜齐之前曾尝过蒙汗药的滋味,有所防备,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到了华州之后,三人寻了一个正规的客栈投宿。 姜齐把马交给了小厮之后,随口问道:“小哥,这华山如今可否游玩啊?” “客官,那华山可去不得!”小厮忙劝道,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在马厩系好,安排着草料,“一看客官就是读书人,那华山周边可是有着落草的强人!若是客官去了,那可是危险!” “强人?” “您要是去少华山,倒还没那么危险。可华山那边,问题远不止强人这么简单。” 掌柜的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好心提醒,“华山里的强人可不一般。咱们这儿是永兴军路,与西夏接壤。之前打仗时的乱军、逃兵,都一股脑儿地往华山里钻,后来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强人。” “官兵不管?” “哪里管得了啊!” 掌柜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愁容,“之前京兆府的孔目,那可是个难得的好官,一心想要管一管这些乱象,还亲自去查看过,这已经是少有的尽责了,可惜,后来就没了消息。” “京兆府孔目是裴宣吧,这人之前得罪了知府,已经被发配沙门岛了。” 旁边一位正在吃饭的行商突然搭话道,“我去京兆府行商时听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真是可惜,难得的好官啊!” “唉!” 掌柜的重重地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这年月,好人好官难做啊!”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 行商还想继续感慨。 “好了,咱们喝酒吃菜,早点休息,莫谈国事!” 掌柜的连忙打断,苦笑着对行商说,“我啊,送您一壶好酒,您是常客,就歇歇嘴,放过小店吧!” “你这掌柜倒是个妙人!”姜齐呵呵笑道。 “什么妙人不妙人,少惹是非而已!”掌柜的走到柜台,收了姜齐的订金房钱,又记下了名姓和通行凭证,看了看凭证上的记载,惊呼道,“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您还是位进士老爷!” 姜齐在华州城中住了两日,四处走访打听,收集了不少关于少华山的信息,便再次踏上行程。 出城三十多里,四周便已荒无人烟。 路旁,偶尔可见森森白骨,在荒草间若隐若现,想必是之前与西夏混战时,未来得及收敛的。 姜齐望着这些白骨,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长叹一声:自己又能如何?如今还算太平,可金兵南下之时,又会有多少城池化为废墟,多少人曝尸荒野,成为这荒郊野外无人问津的枯骨? “可有过路的君子施以援手?” 一阵急切的呼喊声骤然打破姜齐的沉思。他还以为是幻听,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焦挺和郁保四,两人也是一脸疑惑地点点头。 姜齐这才顺着声音方向走去,“哪位朋友落难,如何支援?” “林中老母昏厥,道中君子可能援手!” “哎呀!”姜齐一听这话,脚下又急了几分,“既是老母亲有事,那你如何拖得!” 穿过林中齐腰杂草,姜齐才见了一个落魄汉子,汉子身旁,一辆斜放的独轮推车,车下躺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看上去虚弱至极。 “如何昏厥?”姜齐直接坐在地上,打量起来。 “小官人可有车马?洒家带着老母急需回华州城求医!” “糊涂!”姜齐直接喝道,“你老母亲已经如此,若是车马颠簸,你老母亲可还能有命在!” “这可如何是好!” “焦挺!”姜齐向身后喊道。 “在!”林外的焦挺立刻回应,声音洪亮。 “你骑快马,立即赶往华州城内,寻个善于治疗肠痈的大夫回来!” “是!” “这位老哥,先烧些热水,大夫来了,也好医治。” 姜齐看着老太太捂着小腹的手,心中已有判断,“老太太之前可有发热、乏力,还有腹泻和呕吐的症状?” “小郎君如何得知?” “老太太之前可是吃了变质的吃食?” “正是如此!”那汉子应道,“老母亲节俭惯了,吃食馊了也不丢,早上瞒着洒家吃了一口,路上便开始腹痛,也是不想拖累脚程,竟是一路隐忍,到了洒家正准备吃食,老母亲便昏厥了过去!” “令堂得的是肠痈,药方须大夫来了细诊,小子有一套可救人的针法,须漏出小腿,肚脐。” “救命如救火,哪里顾得上许多,小官人又是读书人,事急从权!” 姜齐从包袱里取出针盒,这是他为了防备路上有个万一得了急症才备下的,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脑海中的 ai 智能系统迅速给出缓解治疗方案,需针灸取穴足三里、三阴交、中脘、天枢、关元。同时,还贴心的在这几处位置附着红点,显示位置,深浅。 姜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稳稳下针。 落针正确,红点变成绿色,而后消失。 不过行针得气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低声呢喃:“我儿总归是没了负担,可以放心远行了!” “老娘!” 那汉子 “扑通” 一声跪地,泪如雨下,“老娘!” 第20章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姜齐轻叹一声,见母子两人情绪缓和,才道:“如今行针只是缓和,还需大夫来了下药才可痊愈,不过,倒是可以吃些绿豆马齿苋,这类清热解毒、活血行气作用的食物。我这里倒是带了些绿豆。至于马齿苋……” 那汉子见姜齐怀中抱着的一小袋子绿豆,忙单膝下跪,口中激动道:“小官人救母之恩,王进感激不尽!” “随手为之,何足挂齿……”姜齐忙上前托起那汉子,突的一愣,问道,“等等,你说你叫什么?” “洒家王进!”那自称王进的汉子见姜齐惊愕,不由脸色冷了几分,退后一步,“小郎君莫非也是奉了高俅……” “等等,小可姜齐,不知王教头可曾听闻?”姜齐哈哈一笑,拱手看着王进,“别人倒是可能奉高俅的命令,小可却是万万不能的。” “莫非是强项进士姜齐?”王进打量了姜齐一番之后,笑道,“唉!没想到咱们俩苦命人撞到了一起!真是时也命也!” 姜齐哈哈一笑,随即问道:“王教头不是在东京禁军之中勾当,怎么会沦落至此?” “还不是高俅那狗贼害的!”王进气恼道,“春闱之后小官人便拒官回乡,不知汴梁之中变化,那高俅如今已经是殿帅府的殿前都太尉了!不才洒家正是他的直属下属!” “这……” “那高俅之前在东京汴梁街面上厮混,做下不少混账事,那高俅也怕被人寻仇,便也学着刺枪使棒,曾经向先父学习武艺。然而,在一次练习中,高俅被先父打翻在地,受了重伤,花了三四个月才恢复过来,他以为先父故意下狠手,便一直记恨,做了殿前都太尉之后,便开始在洒家身上撒气!” 王进越说越激动,就在这时,听得马蹄声响,王进忙起身取了哨棒。 焦挺这时已然驻马下来,腋下夹着一个长须医者,喜滋滋的来到林中,“小郎君,这大夫医术最为高明,一听是肠痈,便取了药,和小人一起来了。” 那医者也是医德高的,也不整理身上衣服,只问道:“患者何处?如何诊治?可还活着?” “活着活着!”姜齐忙引着大夫到了王进老母亲处,把自己如何施诊行针说了明白,又说道,“这边也已经煮了绿豆和马齿苋,只待大夫确诊开药。” “万幸啊!”大夫把了脉之后,对王进道,“你这汉子倒是命好,遇到了懂医理的郎君搭手,不然,你老母亲这命怕是保不住了!” “郎君之恩,洒家自然不忘!” 姜齐摆手不语。 那医生开了药,下了医嘱,仔细吩咐了之后,才道:“令堂身体虚弱,需要长期静养,前面不远有个史家庄,老夫于史太公处有些薄面,可引你们去暂住些时日。” “如此甚好!”王进连忙躬身施礼,“多谢医者仁心!” 那医者又对姜齐说道:“你这小儿也是大胆,行针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可是病患刚刚清醒,气血虚弱,这时候又怎么可以进食绿豆呢?按道理来说,应该要先用人参补气,再用马齿笕行气清热解毒。若是没有人参,也要用黄芪甘草配伍补气,黄芪对症痈疽难溃、久溃不敛,甘草也对脘腹疼痛、痈肿疮毒有奇效,你这书生要记得!” “事急从权,小可记下了!”听着那医者的话,姜齐也是连连躬身受教,仅凭人能被夹着纵马三十里路也第一时间救治病人,也值得尊敬,更何况人说的都是干货知识! 姜齐这边帮着王进把老太太扶上独轮车,提出要一路护送同行。 王进自是同意! 两人在队伍后面说起东京旧事,不时也是哈哈大笑着。 “不知姜进士回乡之后做了什么?”王进突然问道。 “买些田地,起了个庄子,读书耕地而已。”姜齐笑着答道,“还有几位好友一起过活!” “嘿嘿,”王进笑道,“进士老爷不实在啊!” “如何不实在了?” 王进一抬下巴,示意姜齐看前面的焦挺和郁保四,“这两人看起来是江湖人,可是行动举止之中却带着明显的行伍之气!进士老爷看来也是个会练兵的啊!” “哪里是会练兵,不过是锻炼些身体的小窍门而已。” 姜齐可是没自谦,在他看来,不过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给梁山上的那些住户进行了简单的军训而已。 可是,在王进这样的行家眼中,会练兵,还能练到兵的骨子里,这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姜齐问道:“王教头离开了东京,可是要去何处安身?” “已经去信延安府的老种经略相公处,”王进道,“先父之前和老种经略相公有旧,而且老种经略相公自是不怕高俅那厮的,待在边境积累军功,功成名就之后,再回东京,让那高俅好看!” “唉!”姜齐摇了摇头,“王教头之前可在西军待过?” “未曾。” “那可听闻大观二年,童贯及刘仲武在西边又取得了一次较大的胜利,他们成功地招降羌王子臧征仆哥,收复了积石军。”姜齐看着王进问道。 “自然知道!” “高俅当时便在刘仲武军中。”姜齐回忆道,“那刘仲武如今已然是节度使,高俅若是和他去信,言及王教头,请问,老种经略相公可会保教头无事?” “这……” “而且教头可知道李纲李伯纪?” 王进摇头。 “李纲李伯纪是小可在太学的同窗,他的父亲李夔在吕惠卿任鄜延帅臣时,曾任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绍圣三年时,李夔抵达延安府就职,十四岁的李纲随侍。当时西夏军入侵,围城甚急,李纲不愿学各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但还是时常‘骑绕城上’,表现了自己的勇敢。” “这也是一个好汉子!”王进听闻,也是赞叹道。 “重点是,僚属的子弟假装登城拒敌,以受封赏!”姜齐笑道,“小可也问过伯纪兄,将士奋力杀敌,为何没有闻达功劳簿?你可知伯纪兄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 “在西军,乃至整个边军之中,功劳是最没用的东西,还不如银子妥当!”姜齐看了一眼王进,“教头,你说是积累军功来的安全,还是购买军功来的安全,或者那些评定军功的官老爷随手一勾画来得安全?很不巧,高俅那厮就是掌管着功劳簿,可以随手一勾就算军功的人物,有他在上面卡着,你又何时能够,功!成!名!就?” 第21章 史家庄 王进一路沉默不语,满心的愁绪如同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头。直至史家庄外,他才长叹一声,似是要将满心的不甘与无奈都随着这口气吐出。 姜齐望着王进,心中感慨万千,一句台词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是千难万难,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年头,想出人头地恐怕比登天还难!” “只可惜了洒家这身本事!” 王进苦笑着摇头,眼中满是落寞,“再议再议吧!事情究竟如何发展,还得看王某自身的造化。” 姜齐见状,也不再多劝。有些道理,非得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他也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史家庄前,那医者上前叫门。门房打开角门,只见外面站着六个人,四个魁梧大汉,一个病弱老太,外加一位医者,这般奇特的组合,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医者满脸客气,拱手说道:“烦劳小哥和家中主人通报一声,这位汉子的老母亲身患疾病,想投身贵庄,寻求庇护,借住些时日,等他母亲康复便即刻离开,我们定会奉上房钱,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门房瞧了瞧面色不佳的老太太,谨慎地问道:“这病可传染?若是传染,小的可不敢放各位进庄子。” “只是肠痈,吃了药便能渐渐好转,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需要静心调养。” 医者连忙解释,态度诚恳,“我是华州的医者,与史太公曾有过几面之缘,还请小哥多美言几句。” “这有啥难的,您几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回禀太公。” 门房爽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 不出片刻,史老太公便匆匆来到大门口,满脸笑意地将众人迎了进去。他一边吩咐庄客把马匹牵去后面槽上悉心喂养,一边叫小厮去偏院迅速铺好床铺,又让人把院里的灯火一一点亮,还亲自指点王进将独轮车稳稳推入廊下。 史老太公热情地说道:“几位客人想必还未吃饭,我这就叫厨房准备。” 众人走进厅堂,借着摇曳的烛火,只见史老太公年近六旬,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精神矍铄,一派长者风范。 姜齐等人见状,随即躬身行礼。 太公连忙摆手,和蔼地说:“客人莫要多礼,你们一路奔波,辛苦劳累,快坐下歇歇。” 太公见几人不像是一同前来的,便好奇地问道:“小郎君也是错过了宿头?” “老太公容禀,” 姜齐恭敬地回道,“小可是游学之人,来到华州本想游览华山的壮丽风光,不想路途贪多走了弯路,这才错过宿头,万幸遇到贵庄,才不至于夜宿荒地。” “小郎君一看便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 史老太公微笑着夸赞,又转向王进,“这位好汉也请放心,令堂的情况医者已经和我说了,出门在外难免会有不便之处,且安心住下!” 王进连忙拜谢,史老太公则连连推脱,尽显好客与谦逊。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姜齐便被一阵浓郁的药味熏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必是王进正在给老母亲熬药。 既然醒了,姜齐也不再赖床。他迅速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来到院子里,拉开架势,开始练起功夫,强身健体。 穿越到这个世界,姜齐深知习武的重要性。ai 智能系统里功法众多,他精心挑选了几套适合自己的。虽没有名师指导,但他勤加练习,这些功夫舞动起来倒也能起到舒筋健骨的功效。 他先是打了一套太极拳,动作行云流水,缓缓活动开一夜未动的肌肉经络;接着又练起八极拳,拳风凌厉,虎虎生风,每一招每一式都尽显力量与气势;最后,他打起八段锦,调整呼吸,让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好功夫!”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喝彩,差点把姜齐吓得岔了气。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郎光着上身,袖子系在腰间,身上刺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银盘似的面皮,大约十八九岁,手持棍棒,立在那里,双眼放光,紧紧盯着姜齐。 “可与我一起耍耍!” 少年兴奋地喊道。 姜齐一看便知这是九纹龙史进,他也不气恼,呵呵一笑,谦逊地说:“不过是庄稼人强身健体的把式,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当不得真。” “你这汉子好不爽快!” 史进顿时有些恼怒,大声说道,“莫非是看不起我史进?”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不多时,史进双手各持一根哨棒,快步来到姜齐跟前,将左手的哨棒用力丢了过去。 姜齐稳稳地接在手中,看着史进,只是微笑,却并不动手。 “啊!” 史进见他只是笑,心头火起,一声暴喝,手中哨棒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朝着姜齐抡了过去。 姜齐身形一侧,轻松避开攻击,手中棍棒巧妙地挽了一个漂亮的棒花,准确隔开史进的哨棒,却依旧不主动进攻。 史进哪能忍受这般挑衅,手中哨棒高高举起,兜头就朝着姜齐劈了下去,势大力沉。 姜齐眼神一凛,手握哨棒尾稍,全身劲力瞬间凝于一处,如同一把利箭,朝着史进哨棒的中心直刺过去。 “咔!” 一声清脆的声响骤然响起。 史进只觉手中一轻,再看时,自己手中的那根哨棒已然从中折断,变成了半截没用的劈柴。 “小郎君手下留情!” 史老太公急忙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小郎君切莫和这小儿一般见识!” “老太公莫要多想,” 姜齐连忙上前致歉,态度诚恳,“小可也是一时失手,没掌握好分寸。这位少年郎唤作史进,不知……” “正是老夫独子!” 史老太公说道。 姜齐忙道:“既是太公独子,小可实在莽撞了!” “老夫刚刚看得清楚,是这小儿不知好歹,客人已然手下留情了!他这性子要是到了外面,怕是早就被人打折了手脚!” 史老太公微微摇头,神色中既有对儿子的无奈,也有对姜齐的感激。 “老太公言重了,令郎性子直爽天真,倒是有几分好汉的样子!” 姜齐笑着夸赞。 “你这人,又是这般多礼!” 史进丢下手中半截哨棒,脸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喜色,“兄弟也是有真本事的,何必这般婆婆妈妈不痛快!你既然赢了我,便是有真功夫,不知可否传授我一二?” 姜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一旁,说道:“有真佛在此,小郎君又何苦拜我这小沙弥啊!” 姜齐抬手指向给老母喂完药,正端着药炉的王进,“小郎君若是想要学习枪棒武艺,这位可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王进一愣,先是看了眼姜齐,又将目光投向史进,最后落在院子中那断成两截的哨棒上。 “小郎君可是深藏不露啊!” 王进笑着感叹,“这天下读书人若是都有小郎君这般武艺,那些厮杀汉哪还有活路?” “不过是些庄稼把式而已,” 姜齐再次谦逊回应,随后一指身边的史进,“这是太公独子,名叫史进,他十分喜好枪棒武艺,只是基础不够扎实。兄长若是有空,不如教教他,也好答谢老太公的收留之恩。” “客人也擅长枪棒?” 史老太公好奇地问道。 “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王进此时正在逃命,哪里肯轻易露出真本事,连忙推脱。 史老太公道:“还望客官能教小儿,也好让他知道外面凶险,懂得些进退。。” 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伤了他的颜面。” 史老太公一摆手,爽朗地笑道:“这个小儿,有何颜面可讲?不妨事,就是伤了哪里,也是他自作自受。学武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姜齐也在一旁劝道:“兄长在此也是闲着,不若趁着教导,自己也回顾一下,温故而知新嘛!更何况小弟也想偷学上一招半式。” 王进苦笑摇头,见实在推脱不过,只能走到廊下独轮车处,寻了根挑行李的扁担,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感受着扁担的重量和平衡,随即稳步步入院中,神色平静,静静地等着史进来攻。 姜齐把老太公引至廊下,还未转身,就听 “啊” 的一声,那史进便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第22章 少华山朱武 “两位好汉功夫了得,必然不是普通人物,小老儿老眼昏花,不识英雄了啊!”史老太公满是感慨,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钦佩,目光在姜齐和王进身上来回打量。 史老太公此时已经是叫史进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 又叫庄客杀一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姜齐,以及焦挺,郁保四一起入席坐下,那王进老娘得了肠痈,吃不得荤腥,便也让人安排了水果素食送去。 史老太公劝酒之后,又问道:“两位客人可否告知名姓?” “也不欺瞒老人家,洒家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唤作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搏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坏了洒家性命,只得和老母亲弃家逃上延安府,去投奔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不想来到这里不远,老母得了肠痈急病,得遇这位姜进士相助,才能活命,又蒙贵庄收留,可以管顾养病。既然令郎肯学,洒家自是肯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洒家须重新点拨他。” “姜某本是进士出身,也因得罪了高俅那厮,如今也算是流落江湖了。” 姜齐微微苦笑,神色间却满是洒脱,“之前所言句句属实,我确实是来华山游玩解闷的。不想途中遇到王教头求助,我在东京太学时就听闻过王教头的大名,又略懂些医理,便正好帮上了忙。” 史老太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赶忙拉着史进的衣袖,示意他跪在一旁,言辞极为恳切:“老天开眼呐,我史家庄真是走了大运,才能有幸结识二位!一位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位是年轻有为的进士。还望二位莫要嫌弃小儿愚笨,多多指点他,让他见见世面,增长增长见识!” 姜齐忙上前拉起史进,对太公说道:“能在庄上多住几日,免了餐风露宿之苦,对小可来说,也是幸事,不过家中父母尚在,怕是不能久住。” “进士老爷能教他十天半个月做人的道理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求得许多,”史老太公说完更对王进道,“教头在上,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臂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也是他的运道到了,万望成全了他,老汉自当重重酬谢。” 从那以后,史进开启了一段艰难的学艺时光,用 “度日如年” 来形容毫不为过。 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在鸡鸣声中,跟着姜齐起床活动身体。 简单吃过早饭后,又得坐下来学习文化知识。午后,便跟着王进在烈日下刻苦习武。 一整天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酸痛的感觉,疲惫不堪。 对于读书,史进实在是头疼。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无数只大黄蜂在眼前乱飞,看得他头晕眼花。 姜齐深知史进不是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便不再强迫他研读四书五经,而是另辟蹊径,只讲《春秋》。他不是枯燥地照本宣科,而是把一个个精彩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同时用棋盘推演,讲述当时战局发展,其中更是演示了不少其中关联的兵法,这让一边听的王进也是如获至宝! 这王进之前只是教导禁军枪棒的教头,所依仗的不过是匹夫之勇,哪懂得什么行军打仗的道理,听姜齐讲解《春秋》,才知道两军对垒是个什么概念,计谋庙算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当年狄枢密被朝堂活活逼死,只是学几日功夫,便让洒家汗流浃背,胆战心惊,那帮文人既然懂得这么许多,为何战阵之上还败的如此惨烈?” 姜齐笑道:“王教头可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又可知养寇自重和养虎为患的差别?更何况,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姜某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做不得真。” 一边的史进听得云山雾绕,脑子几乎炸裂。 正谈笑间,焦挺匆匆来到门口,对姜齐说道:“小郎君,咱们约见的朋友给信了。” “抱歉,今日就先聊到这儿,姜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姜齐先向史进和王进二人致歉,随后快步离开私塾房间。 “呼……” 史进见姜齐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嘟囔道:“这姜相公人是挺好,可就是感觉太拘礼了,不够爽快!” 王进忍不住笑道:“人可是进士出身,自然带有书生气,哪里像咱们这般厮杀汉?” 史进对姜齐的学识和武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和他亲近不起来。跟王进相处的时候,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尽情抒发心中所想;但面对姜齐,尽管年龄相仿,却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东西,这让史进心里很不痛快。 王进也知史进不过是面皮上过不去,“贤弟别做他想,这姜相公是个有本事的,若非高俅一家作祟,这位早晚是要做枢密做相公的!你我兄弟能受其教导,已然是幸事了。” 姜齐这边去后面马厩取了马匹,跟着焦挺一路奔驰,到了少华山下。 少华山下的凉亭里,郁保四正百无聊赖地靠着亭柱,不停地朝路口张望,嘴里还时不时抱怨几句。远远地,他看到远处尘土飞扬,顿时喜笑颜开,欢呼道:“小郎君可算来了!可算不用再干等着了!” 马匹由远及近,慢慢降下速度,姜齐下的马来,还未开口,就见凉亭中走出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物。 见此人一身棕色道袍,头戴云冠,脚踩鹿皮靴,脸色白皙红润,双眼有神,留着三捋细髯。 那道人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声音洪亮又温和:“少华山朱武,见过小郎君!” “郓城梁山姜齐,见过神机军师!” 姜齐连忙还礼,言辞十分恳切,“听我父亲提起过朱军师,今日一见,真如见到武侯在世一般!” “小郎君过奖了,” 朱武谦逊地笑道,眼中却难掩喜悦,“之前收到老太公传来的信件,就对小郎君翘首以盼。如今山上正面临困境,小郎君能来,可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哦?” 姜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五十户人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困难?” “哪里还是五十户!” 朱武苦笑着摇头,神色间满是无奈,“小郎君可知道华山一带的溃兵?那些逃兵如今有不少都来我们少华山安家了。如今别说五十户,就是五百户都不止!小可虽说号称神机军师,可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那么多吃的。正发愁的时候小郎君来了,小可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姜齐听了,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急切地说:“真有五百户,还是之前的西军溃兵?快,咱们赶紧上山,姜某一定给他们找出一条出路!” 第23章 少华山上议迁徙 五百户! 这可不是五百人! 朱武很难想象,得是怎么样的人才能轻易地许诺出五百户人家的生计! “小郎君,切莫心急!” 朱武深知一诺千金的分量,若是话说出去却无法兑现,这五百户人口,怕是真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姜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说道:“朱军师可知道,在下在郓城地界购置了梁山五千亩山地?” “那即便如此,一户人家……” “可是整个水泊梁山却有一千五百万亩!”姜齐目光炯炯,语气笃定,“别说养活五百户,就是五万户,也有办法安置!” “可是何以为生?”朱武神色一正,严肃问道,“总不能这五百户俱是打渔为业吧!” “怎么可能?”姜齐一边稳步上山,一边耐心地向朱武分说,“在梁山之上还有别的产业,养殖家禽家畜需要人手吧,某家还有几座蜡烛工坊,也需要人手,还有预备要开的澡豆工坊更是缺不得人,来之前更是有玉蟠竿孟康入了寨子,这造船工坊可安排不少,还有和沧州柴大官人那里有了合作,之后跟船行走,需要的人手也是不少,还有建造,壮丁,木匠,铁匠,如此看来,五百户人口,可不定够用啊!” 说到这里,姜齐顿住脚步,“朱军师,那些汉子里可有忠厚者?” “确有不少!” “好!” 姜齐微微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让这些人前往华山,跟那些隐匿其中的人讲清楚,邀他们一同前往梁山安家定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人,我可是断然不要的!” “小郎君还请明示。” 朱武恭敬地拱手,从袖中取出墨盒、笔筒,又抽出一个册子,已然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食人者不要!屠杀乡人者不要! 斩杀上官投敌者不要!” 朱武迅速提笔记录,随后看向姜齐,等待他的解释。 姜齐神色凝重,缓缓说道:“食人者,毫无仁爱之心,不要;屠杀乡人者,背信弃义,不要;斩杀上官投敌之人,不忠不义,自然不能要。” 朱武记在心中,引着姜齐到了山寨。 山寨内留守的陈达,杨春二人本是惹了官司躲在山寨中,本想着就如此糊涂一生,不想前几日一封书信却给两人心头开了天窗! “这朱军师,竟有这般深厚背景,难怪那些老兵对他如此信服!” “你我兄弟三人结义,哪怕没有这般背景,只要朱军师有心搬家移寨,咱们兄弟也必定追随到底!” 两人听闻喽啰入内禀报,说那姜齐已入了山寨,忙收拾妥当到了聚义厅,生怕怠慢了姜齐,落了自家兄弟的脸面。 四人见礼之后,分宾主落座。 本是寨主的朱武,一把拉住想要坐在客座的姜齐,诚挚地说道:“小郎君乃是姜老太公之子,在这乱世之中,我等能保住性命,全仰仗老太公的接济,才不至于沦为草寇歹人。就冲这份恩情,小郎君理当坐上首之位!” “咱们哪里论的上什么恩情,”姜齐摆了摆手,婉拒道,“且不说其他后来归附的人,单说那五十户老人,皆是之前跟随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父亲本就有赡养他们的义务。如今这责任落到我身上,无论从孝道还是义气来讲,这五十户人家,我养定了。至于其余想要归附的人家,只要他们愿意来,我绝不让他们失望,绝不会坏了江湖义气规矩!” 听了这番话,杨春和陈达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和姜齐见了礼之后,杨春道:“之前小郎君来信,我等俱是欣喜!这少华山虽好,可是却少耕地,缺水源,更是临近边陲之地,时有战事发生,就算平时,也多西夏契丹蛮人来打草谷,实在难以说太平。能去齐鲁腹地,对咱们来说也是幸事!” “只是,小郎君若想将我等都迁过去,难处却不小,”陈达虽说武艺不算高强,但头脑聪慧,平日里又常向朱武请教,多了几分谋略,“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虽然不是兵马,可是一路上人吃马嚼,也是不少。” “咱们手中虽无粮食,却有银钱,” 姜齐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此次前来少华山,可不是只带了一张嘴。路资盘缠,自然是准备充足。另外,眼下我暂时居住在山下的史家庄,与史老太公有几分交情,出些银钱购置粮草,也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杨春又提出疑问:“那少华山和梁山水泊之间,少说也是一千二百余里,我等又少马缺车……” “潼关黄河渡口距离此处不过半日路程,一路顺流而下,最多十天便能抵达水泊梁山。况且,梁山泊本就是黄河河道,黄河水从澶州曹村向东汇入梁山泊,行程轻松得很!说不定等你们到了梁山,我还在路上奔波!” 朱武等人听了,顿时疑虑尽去,心中顿时宽阔! “小郎君既然为我等谋划到这般地步,我等再推脱,实说不过去,小郎君暂且等待,我等这便下令,让小的们收拾行囊细软,明日便上路启程!” “好!” 姜齐拍手称快,脸上笑意盈盈,“不过也不必如此着急,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吩咐朱军师去办,等事情办妥了再出发也不迟。我也写一封书信,安排好三位在梁山的职务,若我回去晚了,也免得三位到了梁山,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 说罢,姜齐向朱武索要了信笺,一边书写,一边对朱武说道:“朱军师,人员招募之事,便拜托你了。我任命你为梁山山寨兵房参赞,定要让你名副其实!” “多谢寨主看重!” 朱武连忙躬身下拜,态度诚恳,“我必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寨主失望!” “杨春、陈达,” 姜齐目光转向二人,“我梁山如今刚刚草创,兵马尚未完备,便先委托二位担任兵房训练教头,待日后再加以提拔,二位意下如何?” “自然听从寨主吩咐!”两人也是拱手领了任命。 姜齐这边书信写完,要了信封,仔细的封口,又在信封写了“吴用,裴宣同启”的字样。 “这裴宣可是之前京兆府的裴孔目?”朱武看见“裴宣”字样,不由问道。 “朱军师也知裴孔目?” “自是知晓!” 朱武微微叹了口气,感慨道,“之前华阴县想要悬赏缉拿我等,给我们扣上草寇的罪名,好剿了我们去邀功请赏、谋求升迁。不想文书卡在裴孔目那里,他说我等不过是山民隐户,算不得草寇,这才没引发刀兵冲突。后来听说裴孔目被发配了,我们还想着找机会去营救他,没想到他竟然也在寨主门下!” “唉!这世道!” 杨春也跟着长叹一声,“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姜齐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如今裴宣已是我梁山山寨刑房总管,三位兄弟日后可要严守法度,千万别落在他手里啊!” “这日后可得小心行事了!” 陈达苦笑着调侃,“铁面孔目裴宣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听他的名字,哪里还敢有半点差错?” 众人听了,顿时哄堂大笑。 第24章 请你推荐几个人 酒宴过后,姜齐在少华山山寨歇了一宿。次日清晨,便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吵得难以安睡,索性起身出门。 姜齐披上衣物,推门而出。只见场子里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焦挺和杨春正在中央激烈地较量着,而郁保四则笔挺地站在门口,并未下场。 “兄弟怎么不去凑个热闹?” 姜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开口问道。 “小郎君给俺吃饱穿暖,可不是让俺去跟人斗狠的,是让俺护卫您的周全。焦兄弟一身祖传的相扑功夫,技痒难耐去凑个热闹。要是俺也去了,小郎君身边不就没人看护了!” 郁保四一脸认真,话语里满是忠诚。 姜齐爽朗地大笑起来,抬手拍了拍郁保四结实的胳膊,将目光投向场中,专注地看起了这场精彩的厮斗。 焦挺的本事着实不凡,家传的相扑功夫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别看他身材壮硕,动作却极为灵活,在辗转腾挪之间,攻守有度,丝毫不落下风。 而杨春所学的是枪棒功夫,且一直未能得到名师指点,全靠自己摸索。一旦没了兵器,功夫便打了对折。再加上山寨中的生活条件有限,平日里最多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难以吃得丰盛,身子骨难免有些虚弱。 几个回合过后,战局逐渐明朗。 焦挺瞅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一把兜住杨春的腿脚,巧妙地使上一股巧劲,双手往身侧后方用力一甩。 杨春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焦挺紧接着跨上一步,膝盖稳稳地压在杨春的后背,这一下力道不小,压得杨春连连咳嗽。 “速速停下!” 姜齐见状,急忙出声阻拦,“你下手怎么这般没分寸,再用力些,怕是要伤了自家兄弟的肺腑!” 焦挺听闻,赶忙退到一旁。 杨春这才缓过一口气,止住咳嗽,站起身来,对着焦挺拱手说道:“焦兄弟好手段!就凭这相扑功夫,在江湖中定能声名远扬!” 焦挺摆了摆手,憨厚地说道:“俺食量太大,没人愿意收留,还得了个‘没面目’的诨号。幸好遇到小郎君收留,才不至于饿肚子,哪里还想着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几人一阵说笑,轻松化解了刚刚的些许尴尬。 姜齐又留下两千贯的钱引给了朱武,吩咐了一些私密事让他去做,又嘱咐一路注意安全,这才下了山去。 回到史家庄。王进正与史进在院子里切磋棍棒,见姜齐归来,二人赶忙收住招式。 王进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贤弟,事情可都忙完了?可有需要愚兄帮忙的地方?” 姜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着说:“哥哥若是肯帮忙,那可真是千好万好!” “除了去你那梁山泊之外!” 王进笑着补充道,“不是愚兄不明白贤弟招揽的心意,实在是之前已经给老种经略相公去了信。人无信不立,愚兄可不能做那违约失信小人。” “哥哥所言极是!小可也不会做那等小人之事。” 姜齐虽觉有些可惜,但也深知不能强求。只是一想到山寨中众人武艺参差不齐的现状,不禁又犯起愁来,“哥哥虽说要去延安府,可在东京的人脉还在。不知能否给小可推荐几个不得志的教头?也好让小可的寨子安稳些。” “贤弟且稍等些时日,待愚兄仔细想想。” “那就拜托哥哥了!” 姜齐和王进说完,又去寻了史老太公,对老太公说了购买粮草一事。 那史老太公自然应允! 史老太公想都没想,便爽快地应允道:“小官人这是积德行善,小老儿哪里肯推脱!留下庄中自用的,其他尽数卖于小官人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老太公了!”姜齐深施一礼,“少华山的山民得到这些吃食,不出十天半月便会离开。山中留下的开垦荒地,若是太公有想法,也可让庄户去耕种。虽说土地贫瘠,但多少也能多收个一两斗粮食。” “小郎君仁义!小老儿自然铭记!” 史老太公暗自思忖,平白得了这些田地,虽日后可能会有人说他勾结草寇、隐瞒田产,但他做了这么多年里正,自有应对之法。所以姜齐一提,他心里便明白其中利害,自然没有推脱。 王进抽了个空,坐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能够推荐给姜齐的朋友。思来想去,却也只想到寥寥几人。 他老母亲见自己儿子皱眉,不由问道:“我儿何事愁苦?不如给老身说说,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听了王进讲愁的是要给姜齐推荐人,老太太随即笑道:“这有何难?还能把我儿愁成这样!” “那姜齐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咱虽受了他的恩惠,日后自当亲自去报恩。可若是牵连上其他朋友,岂不显得咱为人失了义气!”王进叹道,“且儿子当年为官也是深居简出,交往的不多,哪里又有多少赋闲的朋友?” “糊涂啊!”老太太点了点王进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那东京汴梁城,不得志的人还少?何须你与他们真有深厚交情,只要认得,知道他们的住处,引荐几个忠诚可靠又有本事的便是。再说,当年你父亲和你叔父教过的学生不少,也不是每个人都吃上了官粮,其中也有落魄的。你把他们介绍给小官人,既算是报了恩,也是对他们的提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有什么做不得的?” 听了老娘这话,王进顿时有了人选,笑道:“还是老娘懂得人情往来,这家中一老,万万得保重身体,切莫像之前那般糟践自己身子骨!” “就你这贫嘴!”老太太也是笑骂道,“还不去写书信,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儿子领命!” 夜里,史老太公派遣了庄客,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赶着马车,将库房粮仓里剩余的粮食仔细称好、装袋,趁着夜色,连夜赶路,送至少华山。 “爹,这少华山不是山匪强人吗?那姜进士还和他们有牵扯?莫非也是个歹人不成?”史进护着自己老爹,低声问道。 “哪是歹人,不过是个读书读迂的书生而已。”史老太公笑道,“定是出门少了,见不得凄苦,善心发作了,不过也是好事,这般人皆是没有害人之心的,值得深交!” “我看可不像。” 史进摇了摇头,“这姜进士读书厉害,对兵法谋略里的种种事情都讲得明明白白、细致入微,一看就是读过兵书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只是个单纯的善人呢?” “不管如何,他能让少华山上的那群人离开,对咱们史家庄便是好事,尤其是对你,更是好事!”史太公道,“你性子冲动,又暴躁难自控,若是被人所激,必走上歪路,少华山强人在侧,你若是上山落草,我史家庄如何自处?” “儿子如何就会落草了!”史进笑道,“那落草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小打小闹罢了!” 史进听了姜齐几天的课,姜齐讲的都是王侯将相的故事,说的是战场上的兵来将往,谈论的都是李牧、王翦、白起、项羽之类的英雄人物,史进的眼界已然开阔了许多,哪里还能看得上草寇的勾当。 史太公听了史进的讲述,心中既激动又担忧。思忖良久,直到被史进搀扶着走进卧房,才突然叫住史进,郑重地说道:“若是老夫哪日不在了,你也别在此地虚度光阴,早早卖了土地家私,去梁山投奔姜齐!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老爹,大晚上的,您说这些做什么!” 史进一听这话,眼眶瞬间有些发红,“您老就安心将养身体!” “老夫说的你可记下了?” “儿子都记下了!” 第25章 hr王进 过去的两天,王进除了早晚悉心伺候老娘服用汤药,他几乎足不出户,甚至连教导史进武艺的事儿都暂且搁置一旁。书桌上,一封封书信在他笔下逐渐成型。 这日清晨,晨曦初露,柔和的光线洒在庭院中。王进早早候在那里,见姜齐活动完身子骨正要离开,他快步上前,一把拦住,“愚兄不负所托,这一叠书信尽是愚兄认得的不得志的好汉,至于贤弟能否将他们招揽到梁山,便要看贤弟的本事了!” 姜齐抬眼,瞧见王进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眶瞬间微微泛红。他心中一阵暖流涌动,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王进的胳膊,声音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哥哥何必如此劳神费力?小弟实在是受之有愧!” “若非贤弟,家慈怕是……如此救命的恩情,我不能亲身奔赴梁山相助,已觉对不住贤弟。如今贤弟有所求,愚兄岂有不尽全力的道理?这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王进说完,拱手离去。 姜齐这才注意到手中那厚厚一叠信件,粗略一数,不下十三四封。他轻轻叹了口气,感慨王进做事的实在与用心。 回到房中,他坐下之后,将信件逐一展开,同时,脑海中的 “ai 智能系统” 悄然启动,开始仔细对照分析起来。 “没听说过,史书上毫无记载,杂记里也不见姓名,小说中更是从未提及。” 翻看了几封后,姜齐不禁微微摇头。这些大多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他还是将信件一一收好。不为别的,就冲王进这份掏心掏肺的用心,他也定要去拜访这些人,说不定能在其中寻得璞玉。 “咦!他居然也在?”姜齐看着手中信件,“陈希真这老道居然……看来回去梁山要有大收获了!” 姜齐把手中信件反复掂量,心中一时难以抉择。 这陈希真,表面上是个道学先生,实则内里复杂得很,简直就是个翻版的宋公明! 宋江无奈落草为寇,陈希真同样是被迫走上这条路; 宋江一门心思求招安,陈希真也有着同样的诉求; 宋江安排了一百单八魔星下凡的说法,陈希真则宣讲三十六雷府将军下世; 宋江奉命征讨方腊,陈希真更绝,直接是征讨宋江; 宋江被人诟病假仁义真小人,这陈希真更是虚伪得如同戏精一般。 而且,宋江身边有李逵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杀星,陈希真身边也跟着他那嗜杀成性的亲女儿陈丽卿! 姜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将这份书信单独收好。他决定,先去拜访陈希真,亲眼看看此人究竟如何,再做定夺。至于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星陈丽卿,姜齐轻轻摇了摇头。 到什么庙里念什么经,姜齐过来生活了十多年,虽然早就习惯了宋朝的风土人情,可是,这种被限制束缚住手脚的感觉,依旧感到憋屈! 姜齐又看了几封书信,取出重要的,按照地域远近的放好,心中不由叹道,“王进啊王进,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还有当人贩子的潜质,真香!” 姜齐想到那些好汉齐聚梁山的场面,自己心中便开始热血沸腾! “焦挺!郁保四!” “在!” “收拾行囊,备好马匹,明日启程!”姜齐的话语中充满了干劲与决心。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姜齐便找来一个小厮,让他前去通报史太公,自己要登门告辞。 史太公一听姜齐要走,顿时心急如焚,连礼仪都顾不上了,匆匆跟着小厮来到偏院。只见姜齐正在房中忙碌地打包行李,史太公急忙上前,满脸关切地问道:“小郎君可是在这偏院住得不如意?还是下人哪里怠慢了郎君?为何这般匆忙就要告辞?” “老太公说的哪里话!”姜齐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解释道,“本是游学至此,如今也驻脚了个把月时日,还有其他地方要走动,实在是不能再多做打扰。” “可惜啊!我儿福薄,恨不能长随左右,日夜聆听教诲!”史太公听闻姜齐确实有事要离开,不禁叹息一声,眼中满是遗憾。不过,他很快又热情地说道:“那小郎君莫要急切,不差一两日,待小老儿安排酒宴,吃的畅快了再赶路不迟!” “已经叨扰许久,哪里还能麻烦太公?”姜齐摆手拒绝道,“实在是不得耽误。” 史太公见姜齐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勉强。他转身吩咐管家,赶忙去库房取来百两银子,硬是塞进姜齐的包袱里,语重心长地说:“穷家富路,小郎君是个精细人,但出门在外,千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再说,人拜先生还要送上束修,小老儿虽然没什么学问,可这道理还是懂的。小郎君费心教了我儿许多道理,这银钱虽俗,却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还望小郎君务必收下!” 姜齐推脱不得,只得收下,又从一旁书囊中取出一册《春秋》,交于史老太公,“小可身无长物,唯有平日所读《春秋》一册,其中多有注释,可便史家兄弟自学,太公可以转交于他。”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等姜齐送走了史老太公,又前往王进住处。 王进将姜齐迎进房内,与老母亲见过礼后,三人围坐在一起。姜齐关切地问道:“老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已然安好了,只是之前医者又来,说是还需补些元气,幸好这史家存着些人参大药,可以借用。”王进回答道,接着话锋一转,“贤弟可是要走了?” “正是。小弟见了哥哥所写的那些好汉,心中急切,恨不得立刻登门拜访。所以哥哥此去延安府,兄弟就不再相送了。只是有一句话,哥哥若在延安府待得不如意,还请记得小弟在郓城梁山,梁山的大门永远为哥哥敞开!” 姜齐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真诚。 “有小郎君这话,我儿无后顾之忧了!”老太太笑道,“我儿是个迂腐之人,不知变通,若是真有走投无路之时,小郎君万望收留于他,便是做个守门牵马的小卒,也是我儿命数!” “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莫不是要打我脸面?” 姜齐急忙说道,“自家哥哥来投,我岂会亏待?必定会妥善安排!” 三人又说了许多告别的话语,姜齐执意留下五百贯钱引,不顾王进母子俩的再三推辞,这才起身离开。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姜齐三人便打点好行囊,牵着马匹,来到史家庄门口。他们对着庄门深深作揖,然后翻身上马,往西而去。 行了十多里路,姜齐远远便瞧见路边站着三人,正是少华山的朱武、陈达和杨春。 朱武见姜齐等人到来,快步上前,略带埋怨地说道:“小郎君何苦走得这般匆忙!我等还未尽地主之谊,小郎君便要不告而别?” “咱们自家兄弟,何须这般客套!” 姜齐笑着下马,走上前去,“左右不过一月时间,到时咱们在梁山相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比在这路边喝风吃土来得爽快?” “小郎君所言极是。” 朱武见留不住姜齐,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正事,“那日听了郎君吩咐,我遣人去华山招募人手。去除那些不可取的,又有近千把人愿意一路跟随,不知郎君可否应下?” “当然应下!” 姜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三秦之地的汉子,越多越好。你招来一千不嫌少,招来三千我也不嫌多!若是梁山容纳不下,小可自然还有别的地方安排。眼下这个时节,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朱武点了点头,接着又面露忧虑地说:“只是舟楫不足。” 姜齐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问道:“朱军师可有主意?” “小郎君可知蒲东?” 朱武说道,“之前那里舟楫众多,后来黄河改道,那里的舟船便荒废了。若是能将它们买下来,我们便可顺着昕水河至汾河,再由汾河进入黄河。” “如此一来,便又得多等些时日了!” 姜齐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务必看顾好咱们的人,千万不要生出是非。可让那五十人担任队正,一队百余人,先行出发。待购船之事办妥,再陆续启程,免得人数太多,惊动了黄河两岸的州府!” 在晨光之下,姜齐与朱武等人又详细商讨了一番后续事宜。随后,姜齐翻身上马,朝着蒲东方向而去。 第26章 又一个关公 “哎呀!” 郁保四猛地一拍脑门,发出一声惊呼,“小郎君,咱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姜齐闻声,稳稳地拉住缰绳,停下了前行的马匹,神色关切问道:“什么事?可是要紧?需不需要咱们回转华阴?” “小郎君,咱们忘了去京兆府!” 郁保四满脸认真,一本正经地说道,“裴宣总管的家人还在京兆府,那贪官知府也在那儿。索性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杀进京兆知府衙门,取下那贪官的人头,也算是为裴总管报仇雪恨了。” “裴宣家人我之前已经让朱军师去接了。” 姜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至于那贪官的性命,还是以后让裴宣依照法度去处置。咱们若是越俎代庖,恐怕咱们这位铁面无私的刑房总管可不会领情。” “为啥?”郁保四满脸疑惑。 “若是私仇,咱们这么做倒也无妨。” 姜齐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继续催马前行,同时有条不紊地说道,“可裴总管和那知府是因法结仇,事情起因是贪赃枉法,那便要用他的性命来整饬法度,维护律法的威严。” “不懂!”郁保四摇头道。 “这事哪里需要咱们去懂!” 焦挺快马加鞭,驾马上前,与郁保四并驾齐驱,笑着劝慰道,“这般事情,看郎君如何处理便是。咱们这些粗人,可千万别自作主张,不然惹出祸端,岂不是给郎君添乱?” 三人快马加鞭,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疾驰了两日,终于抵达了蒲东。 踏入县城,他们很快寻到一家客栈,将行李安置妥当后,便吩咐店小二上了一桌丰盛的好酒好菜。此前在史家庄,三人养尊处优,这两天的长途奔波,可把姜齐折腾得不轻,他暗自思忖,这体力可跟不上日后的闯荡,得好好锻炼才行,这可不是小事。 酒足饭饱之后,姜齐唤来店小二结账。趁着结账的间隙,他好奇地问道:“请问店家,这蒲东可有什么生意能做?” 店家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小郎君可是问着了,我蒲东前些年黄河改道,就像遭了蛟龙过境,哪里还有什么生意可做?小郎君莫不是被人诓骗了才来此地?” “听说蒲东水路便利,所以才来看看。” 姜齐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那店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郎君年轻,还不曾见识过人心险恶,这许是误听了那人的酒话!” “哦?” 姜齐愈发好奇,追问道,“家中老友说这边能买到好船,莫非也是诓骗?” “买船?” 店家这才恍然大悟,“如此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如今蒲东别的生意没有,船还是不愁买卖。那些大船如今很难下水了,有许多船家都急着转卖!” “不知店家可有熟悉的掮客?”姜齐单刀直入,“小可来此要买五六艘漕船。” “这船可不便宜,大的有数千贯,小的也要五六百贯,小郎君若是真要买,还请说明用途,小人也好寻人。” “走黄河水运之用。”姜齐道,“船只须能走昕水河,汾河,黄河。” “真是巧了,客官且稍等,小人这边有个亲眷,之前手中也有些船,本想要接些衙门里的漕运勾当,不想也是霉运临身,那边船坞方交付,那几艘漕船刚行至汾河,还未至蒲东,便遇到了黄河改道,河道几乎荒废,所以折了本钱,如今几年过去也没人问津,客官如今要买,小人这边去喊他来!” 姜齐欣然应下,那店家心急如焚,连客栈的生意都顾不上了,火急火燎地出了门,一路小跑而去。 “郎君倒是好运道!”焦挺不禁感叹道。 姜齐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是什么好运道,你莫忘了朱军师是什么人。他那里临近华州府,又靠近潼关渡口,黄河行船的商家们有什么关键信息都会在那两地传开,他又怎么会不留意?平时看着没什么用,关键时候,这一条信息便能省了好大的麻烦!” 三人在客栈耐心等待,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姜齐气定神闲,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郁保四安静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瞧着桌子纹路发呆;唯有焦挺,性子急躁,等得心烦意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不时探头望向外面。 “咦?”焦挺突的站住脚步,回身对姜齐道,“小郎君,凭地见了神仙下凡了!” “你见什么神仙了?”姜齐笑道。 “不是别的,正是此地正神,关公关老爷!”焦挺激动地伸出手,指向街上,“方才便在街面之上,见一个壮汉,足足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活脱脱一个关公!” “你可见过咱们郓城的那位美髯公朱仝?”姜齐笑着回忆道,“当年我见朱仝时,也被吓了一跳!怕是这边也有神似汉寿亭侯的好汉!” “小官人说的莫不是大刀关胜?” 店家这时领着一人回来了,听到他们在聊汉寿亭侯关羽,便插了一句,“那关胜据闻乃是汉寿亭侯嫡系后人,面容身形和庙宇里的雕塑一模一样,更难得的是他善使一口青龙偃月大关刀,威风凛凛。可惜啊,没钱经营,只得了一个巡检的小职位!” 说完,店家便将船东引荐过来。 双方见礼之后,那船东也是急于脱手回本,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俺家那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是跑漕运的好船。船长六七丈,深一丈五,阔一丈二尺五,可以载一千斛粟。船上配有篙师水手二十人,各个都是行家里手。” “一共多少船?” “五艘船!” 那船东伸出一个巴掌,在空中晃了一晃,“俺也不多要,只要五千贯!这些水手都是俺多年的心血,其中不少还是俺的家生子。你若是买了船,这些水手俺都可以连带着契书一并转给你!” “这几年船可养护过?” 姜齐一脸谨慎,仔细询问道。 “怎地没养护?” 那船东一听这话,像是被人狠狠打了脸一般,情绪激动地说道,“那船可都是俺的命根子,俺怎么敢有丝毫毛躁!走河行船,船就是咱们的命!你对船不上心,船可就要了你的身家性命!俺可不敢不爱护!” “那些水手……” 姜齐还没说完,便被船东打断。 那船东 “噌” 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俺没卖你高价船,就是为了这些伙计!只要你能让他们吃口饱饭,他们自然对你忠心耿耿!俺家是落败了,可俺不能对不起这些老兄弟!若是你不要他们,这船不卖你也就是了!” 姜齐笑道:“水手自是要的!只是姜某更要跟船东签个契约!” “啥意思?” “小可买了你船,用了你的水手,自然也要有个船东才是啊!与其找那些不熟悉的,还不如就直接雇佣了兄弟!” 姜齐循循善诱,耐心解释道,“咱们写个文书,待兄弟去了潼关渡口,钱货两清之后,可以再做打算!如何?” 那船东听后,沉思片刻,犹豫着说道:“俺就会行船,别的不会。不是俺信不过你这书生,实在是被坑怕了,心中发虚。这样,咱们去找个中人签个契书!” “找何人?” 姜齐追问道。 “就找大刀关胜!” 那船东斩钉截铁地说道,“俺别的人不信,但关老爷我是信得过的!他为人正直,在这一带威望极高,有他做中人,俺心里踏实!” 第27章 大刀关胜 残阳如血,余晖洒落在蒲东的大街小巷。关胜结束了一天的巡街任务,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衙门。刚踏入屋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水,暖一暖身子,门口的兵丁便匆匆赶来求见。 “巡检老爷,” 兵丁满脸恭敬,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只因关胜那威风凛凛的相貌,仿若关帝再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敬畏之情,“衙门外又来四个定契书的,指名要寻您老,您看……” 关胜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内心暗自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他心里清楚,这又是因为自己这张与先祖极为相似的脸惹来的 “麻烦”。“且稍等片刻。” 他沉稳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却不失威严。 关胜稍作整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冠,这才起身出了衙门,朝着船东所在之处走去。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咦!真是神人相貌!” “焦挺,休要如此无礼!” 姜齐赶忙出声阻拦,随后满脸歉意地看向关胜,拱手行礼道,“在下郓城姜齐,久仰关巡检大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至。” 关胜很是不耐的点了点头,看着姜齐道:“看郎君打扮也是读书人,岂不知若立契书,直接去户房便好,如何找某家?” 姜齐面露苦笑,无奈地指了指一旁的船东,解释道:“这位船东为人忠厚老实,对户房的老吏信不过,唯独对关公敬仰有加,只信任关公后人。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劳烦关巡检越权帮忙,还望您多多包涵。” “俺没啥学问,” 船东挺直了腰板,一脸骄傲地说道,“但俺也知道咱关老爷义薄云天,绝不会坑人!关巡检是关公后人,有关巡检看着,就如同有关老爷看着一般,俺心里踏实!” 关胜听了这话,心中既欢喜又有些羞恼。欢喜的是,自己身为关公后裔,能得到乡党的这般信任与敬重;羞恼的是,这般说法实在有些不妥,生怕给自个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连忙劝说道:“这话可万万不可乱说!” 姜齐也跟着说道:“船东,您这话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在他人面前,千万不能这么讲。若是有人故意添油加醋,肆意歪曲,您让关巡检如何自处?” “这……这……” 船东哪里想过这般事情?口中低喃,不由有些慌乱。 “不过戏言而已,哪个会当真?” 关胜见状,赶忙打圆场,笑着说道,“天色不早,若是要立契书,还是赶紧写好,随本巡检去户房用印吧!” 姜齐来之前便已经写好了契书,这时正好取出。 “好字!” 关胜自幼便以先祖为榜样,勤奋学习文武之道。文能通读《春秋》,武能排兵布阵,他一眼便看出姜齐笔迹的不凡,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颜筋柳骨,可见郎君在书法上的造诣颇深啊!” 仔细看完文契,关胜这才前往户房,盖上了印章。待一切手续办妥,回转过来交接之后,他再次对姜齐拱手行礼,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原来郎君是进士功名出身,方才多有失礼,还望郎君海涵。” “关巡检客气了,” 姜齐微笑着回应道,“我这伴当刚才言语有失,实在抱歉。他之前在街上偶然见到关巡检的相貌,便被深深震撼,一直念念不忘。如今再次相见,一时激动,才口无遮拦,还望关巡检莫要怪罪。” “也是托了先祖之福!”关胜朝着关庙方向拱手,“事情了解,某家也去当值了。” “且慢,” 姜齐向前一步,拦住关胜,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容,“关巡检何时下值?小可今日见到如此英雄人物,心中顿生亲近之感,想请关巡检畅饮一番,不知可否赏脸?” 对于这样的邀请,关胜早已习以为常。过往的好汉或是豪商,只要见了他这与关公极为相似的相貌,总会热情地邀请他喝上一场好酒。他也并未多想,便不在意地说道:“日落酉时二刻,郎君可在此稍等片刻。” 姜齐和关胜约好时间之后,见船东已然收纳了契书,才道:“船东如此可放心了?” 那船东这时候早就不敢多言,想着买主是进士出身,自不会做违约这种丢面皮的事情,便自笑笑,也不多言。 “你到了潼关之后,便持我书信去找一个叫朱武的,他自会与你会账,若他银钱不够,你也不要疑心多想,且随着一起去往郓城梁山所在,自会有人给足,可明白了?” “小人明白!”船东恭敬地应道。 日落时分,酉时二刻,姜齐带着郁保四和焦挺二人,提前来到衙门口等候关胜。 关胜下值见了等着的三人,见礼之后便一路接引,到了自家住的小院。 进了小院,只见院里干净整洁,别无他物,只有一棵老枣树在院子角落,到了正厅,见也没什么繁华装饰,只正堂挂了武安王关羽的画像,画像前供奉了一部《春秋》,一柄青龙偃月大关刀! 姜齐见了不由肃穆,对着画像拱手深施一礼。 “见武安王相貌,再看关巡检,真是让人有种梦回后汉三国的感觉啊!”姜齐感叹道。 “某家见郎君相貌不俗,笔迹飘逸,想必也是学问深厚之人。” 关胜微微一笑,谦逊地说道,“某能活在大宋,生活安稳,已然胜过先祖当年在乱世中艰难求生许多了。” “之前在衙门户房,看郎君购置船队已然花费不菲。” 关胜接着说道,“某家便自作主张,将诸位请至家中,喝些自家酿的酒水。虽比不上酒楼的珍馐美馔,但也能略微节省些钱财,还望郎君莫要嫌弃。” “多谢关巡检体谅!” 姜齐爽朗地大笑起来,随后又从郁保四手中接过两个坛子,轻轻放在桌上,“那小可也借花献佛,用这本地的汾酒敬关巡检一杯!愿关巡检万事顺遂,福泽深厚!” 关胜打开酒坛,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他闻了闻酒香,不由笑道:“这酒怕是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年了!” “听那卖酒的老人家讲便是二十年陈酿!”姜齐笑道,“巡检请!” “如今下值,叫什么巡检,关某年龄略长些,换某家兄长便是!” 关胜不知姜齐有何所求,这二十年陈酿的汾酒可不便宜,关胜可是知道自家情况,他虽说是武安王后裔,可武安王不是衍圣公,不能袭爵啊,不然自己哪里能只是一个巡检而已?一个进士能自己这个丘八相交,亲近些总归没错,更何况看他也不过是行商路过,下次还不知何处见着,亲近一些,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一条人脉。 说话间,宴席已然备好。众人按照宾主之位依次入席。 关胜正要举杯,突然停顿了一下,转头对姜齐说道:“某家有一结义兄弟,为人豪爽仗义,可否唤来一起入席?大家一起畅饮,岂不更热闹?” “自是不妨!”姜齐连忙摆手说道,“兄长的结义兄弟,必然也是英雄好汉。能与诸位豪杰一同畅饮,实乃小可之幸!” 不久,小厮引领着一人走进屋内。 只见那人身高足有八尺,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他走进来后,丝毫没有拘束之感。先是对着关胜恭敬地拜了一拜,随后又对主宾位置上的姜齐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小弟郝思文,如今尚无官职,整日在市井中闯荡。这位朋友若是在蒲东有任何疑难之事,可直接派人来找我,小弟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郝思文一句话,便把这个宴席的关系牵到了自己的身上,避免自家兄长的请托为难。 姜齐也是赞叹此人义气,便笑道:“小可本是要请巡检去酒楼欢饮,巡检体谅小可,便做了家宴,郝兄弟自请宽心。” 郝思文也不尴尬,只是笑道:“小弟凭地做了小人,还请自罚三杯!” “好你个井木犴!” 关胜连忙拉住郝思文倒酒的手,笑着指点道,“某家好心请你入席,你反倒打起这好酒的主意!真真是用计用到某家头上了!” 第28章 酒后失言 “咱们自家兄弟,区区一杯陈酿老酒,何足挂齿!” 井木犴郝思文坦荡得毫无遮掩,手被关胜控制住,干脆俯身下去,嘴唇贴着酒杯边缘,手指灵活地微微一动,一杯二十年陈酿的汾酒便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你!你!” 关胜伸出手指,点着郝思文,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好酒当前,面皮能值几个钱!” 郝思文满不在乎,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街头无所顾忌的泼皮,洒脱至极。 姜齐脸上笑意盈盈,温声道:“贤昆仲之间的感情,可真是深厚!不过是一杯水酒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家尽情畅饮便是,若是不够,再去买些便是,蒲东这地界,难道还能缺了汾酒不成?” “兄弟倒是豪气!” 郝思文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了姜齐几眼,见他眼神平和坚定,确实没有丝毫心疼酒水或是瞧不起自己的神色,便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能让我兄长以家宴相请的,兄弟你绝对能排进前五,可见绝非凡人!” “哪里有什么凡与不凡,都是关巡检体谅我罢了。” 姜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众人倒了一圈酒水,“相逢即是有缘,这第一杯酒,咱们先敬武安王千秋不朽的义气,诸位意下如何?” “胜饮!” “胜饮!” 一杯酒落肚,宴席算是正式开场。 关胜这时举起酒杯,神情认真地说道:“今日看了兄弟购置船东船队的文契,你这一举,对船东而言,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还承担起水手们的生计,此乃仁义之举。最后更是担心船东没了生计,长期雇佣他,给他谋了一条活路,这般侠义之心,实在难得!某家这一杯,便敬兄弟的侠义心肠!” “胜饮!” “胜饮!” 郝思文听闻关胜讲述姜齐的种种善举,心中的防备彻底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杯酒喝得更是畅快淋漓。 到了第三杯酒,郝思文站起身来,手中举杯,对着姜齐说道:“俺是个粗人,不懂太多繁文缛节,只觉得兄弟为人豪爽,办事大气,没有那些阴暗算计的心思,咱们虽萍水相逢,可俺认定你这个朋友,这杯酒,敬兄弟!” 姜齐毫不犹豫,酒到杯干,一滴不剩,给足了郝思文面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也说话间熟悉了不少,郝思文又听关胜说了姜齐乃是进士,不由的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多陪姜齐喝了几杯。 郝思文多喝,那关胜岂能落下? 郝思文喝得多,关胜又怎会甘拜下风?关胜虽如今挂着巡检的职位,可这不过是朝廷看在他祖上被封的份上,给的一个安慰之职,俸禄微薄,仅仅够勉强维持生计。平日里被人宴请,也多是被当作祥瑞一般尊崇,即便有好酒,也不能尽情畅饮。 如今在家中设宴,来的都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关胜索性抛开顾虑,尽情畅饮,酒到杯干,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愈发通红。 饮至酣畅之时,关胜一把捋过长髯,双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醉意说道:“如此喝酒,岂不是辜负了这美酒?兄弟且慢些饮,待某家舞刀助兴!” 说罢,关胜站起身来,脚步虽有些踉跄,却难掩豪迈之气,大步走到条案之前,伸手取下条案上供奉的大关刀。 踉跄之间关胜便到院中,月光之下,持刀而立! “好一派英雄之气!”姜齐只看那架势,便抚掌笑赞! “喝!” 刀光起,关胜单手持刀,猛然下劈! 月色! 刀光! 相映成辉! 姜齐即便不懂青龙偃月大关刀的套路,但是在这一劈一扫之间,也能被其中杀气所慑! “此乃关王刀法,”一旁郝思文解释道,“本是马上功夫,奈何兄长无马,便只能演化成步战刀法,威力只有十之一二!实在可惜!” “猛将若无掌中刀,胯下马,身上宝甲,便如猛虎失爪牙,猎鹰失飞羽,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施展,实在是憾事!” 姜齐微微点头,不由感慨道,“如今关巡检有了这柄大刀,可还缺良驹与宝甲……” 话一出口,姜齐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失言,好在郝思文醉意正浓,没听清楚,否则,依照宋朝法律,私藏一副甲胄的罪过等同于私藏三副弓弩,而私藏三副甲胄更是可直接判处死刑,这可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大事。 平日里舞枪弄棒、引弓打猎都是寻常小事,一旦和甲胄扯上关系,必然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这时关胜也出了一身汗,酒醒了几分,放还了青龙偃月大关刀后,坐回酒桌长叹一声! “唉!某家有如此武艺,奈何只能屈沉在蒲东!一身本事也是宝珠蒙尘!实在愧对先祖!” “之前那童贯及刘仲武在西边又取得了一次大捷,他们成功地招降羌王子臧征仆哥,收复了积石军,兄长当时为何没去?”姜齐试探着问道。 “谁说没去!”郝思文猛地一拍酒桌,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说道,“当时俺与兄长二人几乎拿出了全部身家,满怀希望地去投奔那童贯和刘仲武。可还没见到童贯和刘仲武本人,便被那些底下的将官层层盘剥,身家被洗劫一空。等好不容易见到刘仲武,那厮嫉贤妒能,竟然只给俺兄长一个弓手的名头,还大言不惭地说,没有尺寸之功便不得重用,如今给个弓手职位,还是看在兄长有些才能的份上!” “着实可恨!”姜齐也是一拍酒桌,“以兄长本事不说做个大将,就是偏将也可!如何只给了区区弓手?” 郝思文先是仰头喝了一杯酒,仍觉得心头怒火难消,索性取来吃饭的大碗,倒满一碗酒,一仰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听军中的兄弟戏言,说童贯当时酒后笑谈,说武安王当年不过是个马弓手出身,这关胜不过是其后人,给个弓手已经足够了!” “竖阉欺人太甚!” 关胜愤怒至极,将手中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恨意难平道,“若非当时我不在场,必取童贯首级,告慰先祖英灵!” “区区一个内监,也敢妄言武安王!” 焦挺这时候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上头地嚷嚷道,“巡检莫要气恼,俺们杀到东京汴梁,取下童贯那阉人的脑袋,给武安王当香炉!” “何须大费周章地攻打汴梁?” 郝思文醉眼迷离,却满是狠厉之色,“只需咱们几个身手好的兄弟,等童贯下朝回府的途中,以弓弩交射,便可取了他性命!” “郝兄弟此计甚妙!” 关胜也是醉得厉害,竟然拍手笑道,“不愧是令堂梦中井木犴投胎的!有着几分手格猛虎,生缚貙犴的井木犴气势!” “兄长也是醉了!” 姜齐这时眉头紧皱,高声喊道,“小厮何在?还不快来照顾你家主人醒酒安睡!” 门外四个小厮听到呼唤,急忙跑进来,两个抬着关胜的胳膊,两个架着他的腿,七手八脚、踉踉跄跄地把关胜朝着卧房抬去。 半晌之后,有小厮回来问道:“这位郎君,郝郎君在小院自有居所,不知您是在偏房安歇,还是回客栈休息?” 姜齐看了看醉得东倒西歪、五迷三道的郁保四,又瞧了瞧趴在一边吐得昏天黑地的焦挺,又想到之前几人的醉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烦劳收拾一间偏房,今夜也只能叨扰了。” 第29章 投名状 次日清晨。 关胜缓缓转醒,只觉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般,闷痛不已。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昨夜的种种,突然,脸色骤变,猛地一拍额头,心中暗叫不好:“喝酒误事!” 恰在此时,郝思文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刀,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兄长,昨日那人在何处落脚?还请速速告知!”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你要作甚!”关胜见他这般,喝道,“咱们兄弟岂能无故害人性命!” “哪里无故!” 郝思文愤怒地将手中短刀狠狠掷在地上,“当啷”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那人明显是生出歹心要害兄长!平日里兄长哪能这般醉酒?” “莫要平白冤枉好人!”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冷喝,正是焦挺。他满脸怒容,大步跨进屋内,“原本以为是好汉!不想竟是要害俺三人性命,你这贼厮也配和关巡检结拜兄弟!” “你们没逃走?”郝思文也是一愣,看向三人,“这……” “我三人昨日醉酒,行动不得,便在偏房安歇。刚刚收拾妥当,正要和兄长告别,不想竟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姜齐暗自庆幸昨夜未走,否则此时真是百口莫辩。 “郝兄弟!”关胜这时用浓茶清口之后,才缓声道,“昨夜酒宴,是你先酒后失言,怪不得旁人,再一个,若是真要攀告,那姜兄弟的伴当不是首当其冲?” 焦挺向前一步,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昨夜里,是俺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醉话。要是告发了,俺第一个被衙门收押。你却急个甚!真要拼杀,莫说你这短刀,便是兵马围困,俺也能抵挡一番,杀几个垫背,为俺家郎君争取出城机会!” “此事就此打住!” 姜齐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兄长可知昨夜伺候酒宴的小厮何在?” “那些小厮皆是我兄长自小养大,尽是忠心可用之辈!” 郝思文抢着说道,“你等三人若是无事,还请尽快离开蒲东,莫要给我家兄长凭空添麻烦!”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唤来的好!” 姜齐没有理会郝思文的驱赶,此地主人是关胜,他倒要看看关胜如何处理。 关胜也是兵将出身,虽没有行军经验,可也家学渊源,自懂得其中利害,高声唤了一个小厮,吩咐道:“去将昨夜执勤的四个奴才唤来,昨日某家与几位兄弟尽是醉酒,为何没有安排醒酒汤!” 不到片刻,小厮前来回禀:“大人,未见那四人踪迹。去问了同房间的小厮,说昨夜那四人便已经出门,说是伺候酒宴受了风寒,去寻医馆问药去了。” “一派胡言!”关胜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喝退小厮,转头对姜齐问道,“果不出姜兄弟所料,如今又该如何?” “请问兄长和此地县尊关系如何?”姜齐问道。 “虽不说势如水火,却也少有往来。” 关胜直言道,“那县尊想拿下我的巡检之职,给他小舅子谋个出身,可我岂是他能拿捏的!” “如此一来,兄长可有其他依托?”姜齐又问道。 “倒是和东京汴梁的郡马,步司衙门防御使保义宣赞交好!”关胜说罢,不用姜齐言语,自己便道,“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 “便是就在蒲东怕也救不得兄长。”姜齐摇头道,“那宣赞小可也曾听闻,其人武艺高强,善使一口钢刀,曾在王府做郡马,因相貌丑陋,人称丑郡马。他曾对连珠箭,斗赢番将,被王爷招做女婿,但郡主却嫌其丑陋,怀恨而亡。因此只在东京汴梁步司衙门担任衙门防御使保义,始终不得重用。可对?” “正是其人!” “防御使虽说通常是正四品或从四品,而保义郎则是属于正九品,”姜齐道,“郡马可能有高位?尤其是害死了郡主的郡马?” “这……如何是好?”关胜眉头紧锁,满脸焦虑,一时没了主意。 “若是那县令真的遣人来,俺便接了这罪过!”郝思文这时挺身道,“左右不过是酒后醉言,最多也就是刺字发配,俺还能顺便从军,得些功劳!” “其中牵扯到童贯,刘仲武,岂是一个简单的发配就了结的?”姜齐苦笑道,“怕是童贯,刘仲武二人都不知道,那些下面的官吏便已经下手,拿了咱们首级去讨好上官!到时便是有苦难言,有冤难申!” “怎会如此!” 关胜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他不是不信,恰恰是深知官场黑暗,才如此叹息。 郝思文也是不做声,只看向姜齐,“郎君是进士出身,对这般事情自然熟悉,俺和兄长皆不是精细人,此时更是没个主意,还请郎君伸手救上一救!” 县衙之中。 县衙之中,那四个小厮此时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县令书案前,头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喘。 那县令也是进士出身,不过却是依附蔡京起势,如今刚刚得了东京汴梁里同窗的书信,六月蔡京罢相,十一月蔡京进封楚国公,致仕,仍提举编修《哲宗实录》,长子蔡攸,除枢密直学士,次子蔡儵(shu),除直秘阁。 如此一来,自己就得重新找个靠山。好巧不巧,自己治下的巡检关胜诽谤大臣,意图谋反,更是有意刺杀童贯! 这不就瞌睡了来枕头嘛! 这县令也是心中大喜,只要自己把这案子做扎实了,自然有了对童贯的投名状! 童贯童贯之前讨伐溪哥臧征,收复积石军、洮州,被加官为检校司空,又是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武康军节度使。 尽管蒲东归属河中府,在永兴军路,是秦凤路隔壁,但是有了这么一个案子在,总能蹭上几分香火,到时候自己靠过去,也有个说法! “一人二十两银子赏钱,算是你们的赎身钱,之后奴籍除名,按普通民户安置!” 县令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多谢大老爷恩德!” “多谢大老爷恩德!” 四个小厮连连磕头,感恩戴德,早把当年被关胜搭救的恩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四人去了前面衙门,更换了户籍,还要领钱时,只到手了五两银子。 “这……” “库房过一手,户房过一手,跑腿的小厮过一手,到你们手里能有五两已经是看在县尊发话的面子,不然,你这等背主之人,哪里还能走出衙门!滚!” 小厮们还要纠缠,便被衙役乱棍打出。四人站在衙门口,掂量着手中五两银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第30章 冤枉?我知道啊! “某家冤枉!” 关胜被衙役五花大绑着押往县衙,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呼喊,那声音里满是悲愤与不甘。按照姜齐事先的叮嘱,他从踏出家门起,就一刻不停地喊冤,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会有人挺身而出,为他仗义执言,又或许会有暗中相助之人现身。 毕竟,他平日里在这蒲东,也算有些威望,总觉得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将他的希望彻底浇灭。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神色各异:有的只是好奇地旁观,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有的面露疑惑,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不解;还有的则在一旁低声絮语,交头接耳,可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 关胜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从最初的洪亮有力,到后来的有气无力,竟没有一个出来帮他说句公道话! 押送的衙役看着关胜如此悲凉,心中实在不忍,便小声劝道:“关巡检,县尊老爷如今看来是要巡检性命,片刻到了堂上,巡检万万莫要嘴硬,否则,便是我等容情,那县尊也必不会让巡检好过!” 关胜此时,也只能是仰天长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人群之中,郝思文怒目圆睁,恨不得直接上前,打杀了衙役! 姜齐拉着郝思文的手腕,“那四个小厮可拦住了?” “这等叛主之辈,自然拦下!”郝思文咬牙冷声回道,“郎君真有帮俺兄长脱身之计?” “放心,自是有的,不过这巡检是做不得了!” “这巡检,便是狗也不做了!” 郝思文看着周围那些冷漠的路人,眼中满是寒意,“平日里他们有求于俺兄长时,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可如今兄长落难,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装作没看见,这巡检做的有甚滋味!” 衙门正堂之上,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压抑的紧张。 县令高高地坐在主位上,一脸威严。 主簿、县丞以及各房书吏分坐两旁,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但大多都带着一种冷漠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整齐地排列在大堂两侧,齐声高喝 “威武”,那声音在大堂内回荡。 关胜被押进堂下,他虽然被绑缚着,但依然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关胜,你将如何谋划刺杀当朝要员,又如何对我大宋心怀不满,还不速速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那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大人,某家冤枉!” 关胜毫不畏惧地回应道,声音虽然因为一路喊冤变得沙哑,但依然坚定有力,“不过是酒后的只言片语,怎能据此定我罪名!” “只言片语?”县令冷哼一声,心中暗道,我怎不知你冤枉,我心中明白的很,毕竟,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可不枉杀了你,我拿什么去讨好童贯,拿什么染红我的官袍! 县令随即暴喝一声,“平日若非心怀不轨,如何会语出谋逆之言!” “何言谋逆!”关胜这时又悔又恼,悔的是昨夜不该喝多,恼的是这县令杀人不见血! 县令见关胜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愤怒的神色,心中也有些发虚。他深知关胜武艺高强,若是关胜在堂下突然暴起反抗,自己身边这些衙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假惺惺地说道:“关巡检,你我共事多年,我素知你家传忠义,由是如此,你更不该对朝廷不满,刺杀大臣!” “哪个要刺杀大臣!”关胜怒吼出声,奋力挣扎起来,身上的绳索被他挣得 “簌簌” 作响,“他刘仲武许我弓手,童贯辱我祖宗,某家便是酒醉说上几句也是不能!这难道要憋煞好汉!” “好汉?就凭你也配!”那县令冷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韩相公曾言,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汉!你可去了东华门?你可是什么出身?你?也配!” “啊呀!”关胜血灌瞳仁,“你这厮!” “左右,将关胜这逆贼打入牢中!本官写就判词,待上峰回复,便斩了这逆贼!” 县令一挥手,示意衙役将关胜带走。 “你这鸟厮!你这鸟厮!”关胜双眼通红,满脸血色,若非衙役用的牛筋捆缚,此时怕关胜要血溅大堂! 堂外,全程听了那县令言辞的姜齐眉头紧皱。 韩琦当年一句话,断的不是狄青老部下焦用的命,断的更是宋朝武人的血性! “此人太过可恨!”焦挺也是一脸愤恨,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不杀,难消我心头之恨!” 郁保四也是脸色难看,一脸庆幸地说道:“万幸郎君没去做官,若是也成这般官,俺便是饿死,也不会投身门下。” “我若是他这般做官,郁保四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会不会饿死?” 姜齐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今夜咱们动手,郝兄弟且做好接应!” 当夜,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县衙外。 郝思文悄悄地打开了县衙后门,姜齐和焦挺、郁保四三人扛着四个麻袋,如同鬼魅一般,迅速窜入其中。 “那县令便住在后衙,家眷不在。”郝思文低声说道,“俺便在这边等三位!” 姜齐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按照郝思文指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后衙书房之中,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在微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那县令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便将信揉成一团,扔在一旁,又重新拿起笔,准备再次书写。 “哐当”! 姜齐一脚将书房大门踹开,丝毫不二话,来到县令面前,手起刀落,只见血雾乍起,县令人头落地! 那县令直至身死,也不知杀自己的是谁,又是因为什么动的手! 姜齐待县令死后,看着书案之上信件,“果真是那关胜做筏子,想要投身童贯!” 不过,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做停留。姜齐迅速寻来了县衙官印,看着县令的笔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用ai仔细地模拟了几次书写的动作和笔画。随后,他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下了一纸条文。接着,又从废纸团里找出县令的押花样式,对照着,一笔一划地描画起来。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每一笔都力求做到与真迹一模一样,几乎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齐才命焦挺、郁保四将四人从麻袋中放出。 紧接着,“噗呲”“噗呲” 四声,刀刀直取要害,四人瞬间没了气息。 刚要离开时,姜齐心思一转,又在每具尸身上多添了些伤口,将书房内翻找到的银钱撒了一地,把现场布置得如同强盗入室抢劫杀人一般。 现场布置妥当后,姜齐才不慌不忙地离开后衙。 “此为释放文书,你只将其交给牢头便是,明日城门一开,你二人便乔装打扮,出得城去!” “那不知郎君……” “我等今夜在客栈安歇,万事不知!”姜齐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自信和从容,低声说道,“速去,迟恐生变!” 郝思文闻到姜齐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由得直接下拜! “之前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郎君不以为意,反以身犯险,救了俺家兄长,实在……” 姜齐赶紧拉起他来,皱眉道:“休要磨叽,速去救人!” 姜齐三人回转客栈,从后门进去,之后遣了小二要了热汤沐浴,更又吩咐了郁保四和焦挺换去沾了血气的服饰,同样沐浴更衣。 直到次日清晨,阳光洒满了整个蒲东县城,姜齐三人若无其事地出了城门。 而此时,蒲东县衙里才发现自家老爷已经身首异处! 那现场的四人也被人认了出来,正是昨日一早出卖关胜的四个小厮。 那县丞再去牢里询问关胜所在之时,发现牢门大开,关胜早就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空荡荡的牢房 。 第31章 关胜挂印,姜齐赠马 “关胜何在?” 县丞一脚狠狠踹醒喝得酩酊大醉的牢头,怒目圆睁,厉声问道。 “谁?关胜?” 牢头虽醉意浓重,却还是勉强张开嘴回应道,“哦,关巡检啊,之前有人…… 有人拿着县尊老爷的条陈…… 把人带…… 带走了!” “条陈何在?” “小的这就找,这就找!” 牢头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在一旁的书案中摸索翻找。过了约莫一刻钟,他才好不容易从一堆杂物中翻出那张条陈,“回县丞,条陈在此!有县尊印信,押花,想必是有人打点好了,才将关巡检救出牢狱。” “如今县尊身死,这关胜有杀官造反的嫌疑,这条陈……” 牢头听闻此言,七分醉意瞬间被吓得消散了大半,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他眼珠一转,连忙赔笑道:“县丞大人,这条陈必是县尊书写!小人也是按照县尊指示放了关巡检,不如,您去巡检家中看看?” 看着县丞离去,那牢头暗自松了口气,心中默默念叨:“关巡检,小人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县丞带着三班衙役匆匆赶到关胜的小院,只见大门紧闭。他不耐烦地敲了半天门,过了许久,依旧毫无动静。 县丞性子急躁,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踹去,“咔嚓” 一声,门闩断裂,大门敞开。 衙役们却有些畏缩不前,不敢贸然进入。其中一个小声劝道:“大人何必如此?若是那关胜还在家中,我等如此失礼,惹怒了巡检,又将如何自处?” “他若是在家,怎地拍了许久大门不见应答?” 县丞低声嘟囔道,“此正立威之时!” “回县丞大人!” 一个动作敏捷的衙役已经巡查完屋内,快步回来禀报道,“关巡检家中已经空了!” “空了?” 县丞大惊失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大人速来!” 正堂中的衙役突然高声喊道。 县丞急忙赶到正堂,只见原本挂着武安王关羽画像的位置,此时高悬着巡检官印;供奉《春秋》的地方,整齐地放着巡检官服,墙上还留有一封书信。 “某家自履巡检一职,尽心竭力,无有渎职,无有枉法!今蒲东县令不容于某家,某家散尽家财以求自保,自学先祖挂印辞官而去!家私浮财尽与左邻右舍,万望勿扰他人清净,武安王后裔关胜留笔!” “真义士也!” 有人不禁轻声赞叹道。 县丞心中也暗自感慨,但他心里清楚,公文该怎么写还得怎么写,否则自己的官帽可就保不住了。 无奈之下,县里只好将案子推到四个小厮身上,编造了一个他们因心有怨恨,夜入后衙,杀人劫财,后又分赃不均,相互厮杀的故事,匆匆结案。 至于原县令蹊跷的死因,根本没人在意。好不容易正印官空缺了,大家都忙着盘算着如何借此机会往上爬,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真相呢? 蒲东往西南大约八十里路的人祖山下,姜齐三人终于遇到了关胜和郝思文兄弟二人。 见了姜齐,关胜赶忙起身,深深一拜。 “兄长何必如此!” 姜齐连忙上前扶起关胜,“小可害的兄长丢了巡检一职,又落得背井离乡的下场,若说拜,也该是小可拜兄长才是!” 说完,姜齐便要下拜。 关胜心中百感交集,连忙阻拦道:“郎君也莫下拜!” 他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此皆命数!想先祖当年也是杀人流落江湖,才遇昭烈皇帝!某家如今也不过是走上一条先祖之路而已,不过某家却不知下一步如何!请郎君指教!” “兄长和郝兄弟如今皆是自由身,若是无处可去,小可冒昧,请两位往梁山暂住,如何?”姜齐按捺心中激动,握住关胜手臂,“且去修整,以待时机,以兄长才能,到时必能大放异彩!” 关胜看了一眼郝思文,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叨扰了!” “说的哪里话,” 姜齐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小可那山寨中,都是情投意合的好汉!所求不过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但山寨中也有值得注意的人物,小可一路之上和兄长细说!” “好一匹赤兔马!” 这时,郝思文的目光被姜齐三人身后的两匹马吸引住了,只见一青一红两匹马,身姿矫健,俊逸非凡。“郎君哪里寻得如此好马?怕不是价值万贯!” 姜齐手指着那两匹马,笑道:“之前听兄长无好马,便让郁保四去北边寻摸马贩子。也是运气好,出城不久便遇到了一个马贩子,那贩子生得赤发黄须、骨瘦形粗,自称金毛犬段景住,手中恰好有五匹好马,索性一同买了!这青马与井木犴颇为相像,体壮力健,正好给郝兄弟做脚力。而这赤红马,若非兄长,还有谁能驾驭?” “这……” 关胜心中虽有些犹豫,却实在是喜爱这赤兔马,暗自思忖,自己已经亏欠姜齐太多,也不差这一匹马,日后再找机会报答便是。 关胜的目光始终落在赤兔马身上,拱手谢道:“愚兄愧领了!” 大将所好,不过就是宝马良驹,神兵利器,护身宝甲! 如今的关胜,胯下赤兔马,手中青龙刀,唯独缺了一身披挂。 “好一个神将!” 姜齐由衷赞叹道,“童贯不用将军,实乃宋室遗憾啊!” 那边郝思文也遛马归来,手中长枪挥舞,胯下青鬃马嘶鸣,尽显将之英姿,只可惜原着中此人先是不得志,后又不得用。 姜齐见关胜和郝思文两人已经熟悉了马性,可以放心纵马前行,这才说道:“咱们先同行至东京汴梁,小可受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王教头之托去送些书信。” “哎呀!” 关胜连忙问道,“郎君和王进王教头熟识?” “之前在东京汴梁便听闻了王教头名号,前不久游学至华山,恰巧遇到王教头老母染恙,小可略尽绵薄之力。如今他因老母需要休养,暂居华阴史家庄。” 姜齐娓娓道来,“小可也随王教头学了些武艺,算是半师半友。” 关胜回忆道:“当年某家也曾去东京汴梁求职,有幸遇到过王教头,还在老王教头处暂住过些时日,不过王教头如何去了华阴?” “还不是高俅那厮容不得他!” 焦挺愤愤不平地开口说道,将高俅如何记恨老教头王升,又如何谋害王进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直听得关胜和郝思文两人义愤填膺! 关胜纵马挥刀,向着道旁的桦树狠狠砍去,“直娘贼!这朝堂何时成了这般模样,让好汉也憋屈死!” 第32章 太学访恩师,汴梁见周侗 开封府,东京汴梁 晨光初露,微光洒落在古老的城墙上。一早,城门缓缓打开,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姜齐等五人骑着马,有序地进入了东京汴梁城。 关胜和郝思文曾来过汴梁城,然而时光匆匆,已经隔了许久。此刻,他们的脸上带着坦然的神情,同时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好奇,目光不断地在街道两旁的建筑和行人身上扫过,试图从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寻回一些往昔的记忆。 而姜齐在汴梁太学住了几年时间,平日里也常在汴梁的街道上闲逛。再加上前世的阅历,他见过真正的繁荣景象,所以对这汴梁街景,更多了几分俯视的意味,眼神中透着一种淡定与从容。 唯有焦挺和郁保四,一个是在大名府那边以相扑为生的汉子,一个干脆是在乡野间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都市。他们一进入城中,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东瞧西看,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惊叹的光芒,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几只眼睛,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两人牵着马匹,一路指指点点,嘴巴张得大大的,尤其是路过樊楼之时,那眼前的繁华让他们惊得下巴都差点脱臼。周围路过的人见他们这副窘态,也只是轻轻掩嘴笑笑,毕竟在这东京汴梁,每日都能见到像他们这样初次进城之人,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姜齐在太学附近寻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客栈安顿下来。稍作休息后,便带着郁保四和焦挺去往太学,去拜访自己的老师。 郝思文见姜齐离开,随即找到关胜,两人也不出门,只找店家要了一壶老酒,几碟小菜,在客房之中边饮边聊。 “兄长,依我看姜齐一路之上谈吐做派,怕是其心不小!” 郝思文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地说道,“小弟可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什么人都见过一些,也都略微接触过,可姜齐此人,小弟实在是看不懂他!” “实话讲,愚兄也看不懂!”关胜倒也不避讳,只是压低声音,谨慎地说道,“其心有大志不假,谈吐之间有大气魄,指点山河之态,也可看出不是池中之物!然,他若是赵家子,有此心胸可以理解,他出身不过进士,家世不过是地方保正,便是家业,也无法和豪商富户相比!如何生出这般志气?” 郝思文道:“兄长,莫非此人要走诏安的路子?如今都说,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他得罪了高俅,做官之路已经绝了,若是走上这条路,或者可得节度使的官位!那十节度当年不就如此?” “若是如此……” 关胜眉头紧紧皱成一个 “川” 字,心中开始左右衡量起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兄长之前也说,自己先祖也是沦落江湖才遇到昭烈皇帝,那时那刻彷如此时此刻!” “某家如何比的先祖?那姜齐,又如何当得昭烈皇帝?”关胜失笑道,“莫作他想,如今也只能是暂作栖身,静待时机吧!” 太学之中,高大的牌坊、整齐的校舍,还有那朗朗的读书声,一切如旧。 姜齐走在太学里,一阵恍惚,仿佛自己还是其中学子,还在为科举日夜苦读。 可惜,身边焦挺的一句话便让他回神,“这些书生说的什么话,每个字俺都听得,怎么连成一句话,俺反倒听不懂了!” “他们说的是《易经》。”姜齐笑道,“只是讨论学问而已,莫多言,其中多权贵子弟,不像咱们自家人。” 姜齐是老马识途,很快找到了自己先生所在的精舍。 站在舍外,姜齐整理好衣衫,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声音洪亮而诚恳地说道:“学生姜齐,求见恩师!” 孔若先在见姜齐之前也是犹豫了许久,可毕竟是自家学生,从启蒙到科举都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不想最后竟是折在一个可笑的小人手里。 孔若先见姜齐依旧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丝毫不见颓势,心中也是安定了许多。“你回家之后的事情,老太公也托人传信与老夫,能保境安民,修身养性,也算不失你一身学识。当年启蒙之时,便知你不是安稳的,你在梁山作为,为师也不知你究竟想要做到何等地步,但不管如何,也须记得名正言顺四字!” 姜齐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恩师,梁子美如今出知郓州。” 孔若先双眼一眯,紧紧地打量着姜齐,眉头越发的紧皱起来,脑海中迅速地想着梁子美的平生作为,个人品性。半晌之后,缓缓说道:“我有一堂侄,名唤孔厚,其自幼聪颖好学,精通兵法战阵,尤其擅长弓箭和枪法,不过其人性格刚毅,嫉恶如仇,因此在当地虽颇有名望,可是仕途上却如你一般,没了指望,如今正隐居兖州高平山,和他的师傅陈念义学习医术,你若是看的上他,可以去请他一请!” “恩师若是能写封书信引荐最好!”姜齐急切地回道。 “为师哪里能忘了!”孔若先继续道,“老夫家中还有两个侄儿,只是关系远了些,且其兄弟二人性子狂傲,杀性颇重,再加文不成武不就,便不介绍给你了!只是日后遇到能让他们活命便是!” 一听是兄弟二人,尤其是姓孔的,姜齐心中已经有数,“可是青州孔家庄的孔明孔亮两兄弟?” “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在江湖中也算是耳聪目明了。” 孔若先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就这两个不成器的!” “恩师何不将其接到身边,仔细教导一番,平日里有个自家人可以使唤,之后成才,也好给弟子添加臂膀!” 孔若先看了一眼姜齐,呵呵一笑,“那为师且先把他们带在身边教导些时日,有了长进,再送到你处安置!” “如此,齐便先谢过恩师了!” 姜齐对那俩兄弟丝毫不在意,平安无事还好,若是惹事,裴宣的双股剑可是锋利的很! 两人又简单说了些话,姜齐这便告辞。他心中清楚,还有许多信件要送,许多人要见,时间耽误不得。 在去往下个目标的路上,姜齐心中一直欢喜非常。他深知,得了一个孔厚,便是得了梁山周边人心。 自古得民心的方式,除了分地,便是义诊。黄巾当年便是符水治病开路,后世的白莲教更是把这一套玩出了花。可见,有个医术高明的人物在,能带来多少利好。 这还是一个好处,之后的军医体系建立,将领受伤活命概率提升,征讨之时的水土不服医治…… 想到这些的姜齐在脑海的ai中迅速地搜索起孔厚的资料,想着把他师傅,师兄弟一起卷包烩。 按照信封地址,姜齐很快的找到了周侗居所。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市井小院,半人多高的泥墙栅栏,可以一眼望穿。院子里宽敞得很,看来是特意平整过,作为演武场和教学所用。不过此时里面萧瑟许多,没有武馆应该有的热闹,显得格外冷清。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周老师傅可在家中?小子郓城姜齐,携带王进王教头书信到访,还望相见。”姜齐朗声道。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正厅就出来一个老人。只见这老人鹤发童颜,身材魁梧,尤其两臂肌肉异常发达,眼神坚定犹如鹰眸,丝毫不见老态,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武者的风范。 老人打开院门,上下打量了姜齐一番,又看看姜齐身后的焦挺和郁保四,“你个强项进士不去文官书生里厮混,怎么和王进那小子勾搭一起了?” “也是一番机缘巧合。”姜齐笑道,“周老师傅也知小可姜齐名姓?” “你这强项进士的名号在樊楼喊出的时候,老夫亦在当场,看着那群太学生把你当个笑话一样宣讲,老夫亦为你不平,不过如今看来,哪里还需老夫呱噪!快请入内饮茶!老夫倒也看看,那王进小子信中说了什么。” 第33章 小岳飞,提神枪,连珠箭 周侗的正堂布置得简洁而不失古朴。正对大门处,摆放着两把官帽椅,形制典雅,彰显着主人的不凡品味。椅子中间,是一张厚重的八仙桌,纹理细腻,光可鉴人。左右两侧,各置一把交椅,线条流畅,结实耐用。中堂的条案上,摆放着三盘色泽鲜亮的时鲜水果,作为供奉之物。而在墙壁正中央,悬挂着一幅达摩祖师的画像,祖师眼神深邃,似在俯瞰尘世,给整个正堂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庄严。 宾主落座之后,姜齐这才想起,传闻周侗从小习武,后拜少林派武师谭正芳为师,尽得少林武术真传,所以才供奉达摩祖师。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上前奉茶。 姜齐微笑着接过茶盏,轻声道谢。待孩子转身,他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孩子身形圆润,尤其是那两只耳朵,大而厚实,配上一张圆嘟嘟的脸蛋和宽阔的额头,显得憨态可掬,十分招人喜爱。只是他的眼睛一大一小,颇具辨识度,让人过目难忘。 趁着周侗阅读书信的间隙,姜齐对这孩子问道:“小兄弟姓谁名谁?和周老师傅什么关系?” “小子姓岳,名飞,河北西路相州汤阴人,因和老师习武,寄居在此!” 孩子不大,声音也不清脆,可是其中内容却震了姜齐心神! 这孩子就是岳飞?! 尽忠报国,直捣黄龙,十二道金牌,莫须有,冤死风波亭!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家军军主岳飞岳鹏举! “好啊!好啊!”姜齐赞叹道,“此子有金翅大鹏鸟之神姿!” “啊?”小岳飞站在自家师傅一旁,闻言一愣,不知姜齐这话什么意思。 “你小子真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周侗指着姜齐笑骂道,“金翅大鹏可是什么好的?食龙吞佛,无法无天!我这徒弟如今还未入门,你切莫打他主意!” “小可只是赞叹周老师傅获得佳徒而已。”姜齐连忙解释,脸上带着笑容。 “老夫已然七十,眼睛不瞎,这可是我养来摔盆送终的关门徒弟,可不能让你惦记了。”周侗笑道,像个维护自己玩具的孩子一样,把岳飞护在怀里,“王进那小子的信我也看了,说是想着让我教导你些功夫武艺,可我看你身体强健,双脚扎实,行走之间也有分寸尺度,看来是有传承的,我若是教导,反倒是把你功夫教的杂了,那不好。” 周侗见姜齐要说话,摆了摆手,又道,“老夫这一身功夫,多在弓箭射术上,你要想学,偶尔来学上一学也行。” 姜齐这才松了口气,拱手一礼,道:“学生所求不过是安身立命而已,有些武艺防身,终归好些。” “你来东京。想必事情也多,老夫就不留你了,那王进小子把人情用在了你身上,回头见了他记的和他说一声,就说老夫可不亏欠他老子的了!” “此话必然带到!”姜齐神情严肃,郑重地应道。 回去客栈路上,姜齐心中还是有些不真实感,这份人情有点重啊! 王进可能不在意,但姜齐心里清楚,搭上了周侗这条线,就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众多江湖豪杰的大门。玉麒麟卢俊义、豹子头林冲、曾头市的史文恭,乃至眼前的小岳飞,都与周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不要说不记名徒弟武松、王贵、张显、汤怀。便是栾廷玉、孙立也和周侗能拉上关系! 尤其是孙立,这位曾偷学周侗独门绝技“提神枪”,武功高强,人称“病尉迟”,又称“孙提神”。 那个曾头市先不提,据说是女直人钉在中原的钉子,这个以后再去探明真假,真的有真的用处,假的有假的好处! 不过大名府的玉麒麟卢俊义,那可是身价不菲,若是能与他建立联系,无疑能打通一条重要的商路。 禁军八十万教头之一的林冲,更是可以大用! 凭借着前世的诸多经验,再加上如今这层关系,收服林冲,应是十拿九稳,只是届时可能要借高衙内 “帮个忙” 了。 想到这里,姜齐对高衙内多了一丝的同情。 王贵、张显、汤怀,更是名将勇将之姿! 栾廷玉,孙立二人,先不说人品如何,只说孙立所处位置,登州!那对姜齐而言可是既定的目标! 回到客栈后,姜齐先是伏案提笔,给王进写了一封书信,详细叙述了此次拜访周侗的经过,并对他的引荐表示诚挚感谢。写完后,他将信交给客栈掌柜,托其转交给驿站,尽快送达王进手中。 随后,姜齐找到了关胜和郝思文,告知他们自己打算在东京多停留几日,每日前往周侗处学习弓箭射术。 关胜和郝思文一听 “周侗” 二字,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那可是名震江湖的陕西大侠,武艺宗师啊!若能得到他的指点,自身武艺必定能突飞猛进。对于武将而言,武艺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姜兄弟,如此难得的机会,务必带上我二人一同前往!” 关胜双手抱拳,语气恳切地说道。 “是啊,姜兄弟,我们也想跟着去拜见周老前辈,恳请你成全。” 郝思文也在一旁附和道。 姜齐看着二人急切的模样,笑着点头应允:“二位兄长有此意愿,那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的半个月的时间,几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尤其是姜齐,每日一早便提着礼品,按照王进书信地址走动,下午便去周侗家里,跟着关胜几人拉弓习武。 也不知是穿越来的原因还是姜齐自身资质确实上等,仅仅这几天的功夫,便由一个射箭脱靶的门外汉,进步到了隔着百八十步距离,几乎每一箭都能九环十环。 这惊人的进步速度,让周侗惊得合不拢嘴。 他拉着姜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仍觉得不可思议。 随后,又将姜齐的手指拉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观摩,嘴里不停地啧啧称奇:“一般人要达到你这水平,非得花上五年六年的时间不可。这期间,手指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反复磨平,直到拇指指纹都被磨平,指腹生出厚厚的茧子,才能有这般箭术。可瞧你这双手,分明是握笔杆子的书生之手,何时摆弄过弓箭?没想到进步竟如此神速。可惜啊可惜,若是你从小就开始练习,咱们大宋说不定还能出一位射雕手!” “老师傅过奖了。” 姜齐微笑着回应,随后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嗖” 的一声,利箭如流星般飞出,正中靶心。“谁说书生就做不得射雕手?” “你小子如今哪里有个书生样子!”周侗笑道,“老夫如今还有一手连珠箭的绝技尚未传授给你。这连珠箭,讲究的是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射出多支箭,且箭箭精准。若是教了你,你可就得正式拜入老夫门下了。你可愿意学?” 姜齐看着周侗那副期待的神色,也是不由为难,“小可倒是愿意,不过……小可启蒙恩师乃是孔氏讳上若下先,若是……” “那是你文师傅,和我这武师傅有什么干系!”周侗也是摆手,急道,“你们这些书生就是不爽利,你若是想学,给老夫敬茶就是,老夫给你记在谱系之中,我这又不是寺庙,不给你剃度,也没啥清规戒律,你犹豫个屁啊!” 既然如此,姜齐哪里还犹豫,直接找了岳飞,要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的给周侗敬了一杯。 这时,小岳飞笑道:“俺这般七八岁年纪,却有了如此年纪的师弟,倒是好事!” “啪!”周侗一巴掌拍在岳飞脑门,“你小子想好事呢!你都没敬茶拜师,也没入谱,喊得什么师弟!” “啊?” “想当我师兄,你早说让师傅给你入谱啊,现在可是晚了。”姜齐也打趣道,他发现逗弄这实心眼的岳飞,也是有趣的很。 “啊!”岳飞摸着自己后脑勺,呆呆的道,“我忘了!昨天师傅提过一句,今天睡醒,忘了干净!” 正嬉笑间,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公鸭般的叫声,“姜进士!我的姜进士哦!我日思夜想的姜进士哦!你可总算来汴梁了!可是知道错了?可是后悔了!?” 周侗脸色立即变了,大喝一声,“谁家裤裆没系牢,蹦跶出这么一个玩意儿!敢在老夫门前叫嚷,倒要看看你又几个脑袋几条命!” 姜齐更是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院墙外露出的一人发髻之上! “啊!”只听一声惨叫,外面顿时清静! 第34章 衙内高柄,教头林冲 “衙内!” “没事吧!衙内!” “莫怕衙内,这箭上没箭头!” 一阵嘈杂尖锐的叫嚷声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声音中满是惊慌与焦急。高衙内高柄,此刻正站在院外,脸上写满了惊恐,面色如纸般苍白,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头,仿佛还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嘴里不停地低喃着:“我没死?我没死!” 突然,高衙内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猛地伸出手,一把拽出插在发间的箭矢,随后怒气冲冲地大步跨进院子。他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院内的姜齐,怒吼道:“好你个姜齐,居然敢用弓箭射我!本衙内今天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这几天不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门路吗?爷们今天来了就是告诉你,别他娘的做梦了!只要我爹还活着一天,你姜齐一辈子就是个白身!白身!一辈子都别想做官!” “高柄!” 就在这时,周侗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大步走进院子。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刀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高衙内,声音低沉却充满威慑力:“老夫年已七十!就算是杀了个把权贵,官家也不会让老夫偿命!你若是再叫嚷呱噪,你信不信老夫让你爹和你一同丧命!” “你!” 高衙内高柄还想再反驳几句,可话还没出口,便被身边的小厮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小厮满脸惊恐,急忙用手捂住高衙内的嘴,连拖带拽地将他往外跑。 离开小院之后,高柄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猛地一拍胸脯,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对着小厮赞道:“做得好!” “衙内过奖!” “没想到这里住的是周侗这老匹夫!” 高柄缓了片刻,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轻薄的笑意,“只可惜了姜齐这小子,长得着实俊美,如今多日不见,又添了几分英气!唉!可惜了,若是从了我该多好!” “衙内何必盯着那姜齐?”小厮不解问道,“汴梁城中的美貌小娘子不少,这几日我们兄弟多打探几个,让衙内开怀几个!” “还是你小子懂我!” 高衙内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甚至不自觉地流出口水。他伸出手指,指着小厮,一脸得意地吩咐道:“找些机灵的盯着,说不得有狂妄的文人想要借机发难,咱们如今也是官身,瓷器不能跟泥疙瘩碰!” “小的明白!” “这就是花花太岁高衙内?”小院之中,关胜目光如电,冷眼望去,见那些小厮都跑得没了踪影,才冷冷地开口问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 “就是那兔崽子!”周侗收刀入鞘,怒骂道,“仗着自己老子是殿前都太尉,无法无天,欺男霸女,着实是汴梁一害!” “就无人能管他?”郝思文也问道,“这般嚣张,这汴梁可是天子脚下,那些御史言官难道不说?官家就任由着他?” “那高俅是官家潜邸旧臣,深受宠信,哪个去说?”姜齐解释道,“而且,这高柄看着混不吝,却不是没有脑子,他所调戏的都是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家中但凡有关系,有做官的,他都退避三舍,不去招惹,那些官员见他乖巧,也没人找不自在!” “砰!” 关胜听闻此言,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他猛地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顿,刀身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声响。他满脸怒容,恨声道:“若是在蒲东,某家遇到这般浪荡子,早已一刀下去,叫他找阎君投胎!” “兄长莫非忘了如何丢的巡检一职?”姜齐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唯有关胜,默默地站在原地,他的背影显得说不出的黯然,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姜齐回头看去,见关胜此时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你也是个坏小子!” 周侗回到正堂,伸出手指,指着姜齐,低声笑骂道,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想必你心中早就有数了?就拿高柄做筏子,打击关胜?”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姜齐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小可也是帮自家兄长一把。” “帮?你是往他心口扎刀子!”周侗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官家,唉!一言难尽!你小子要做什么,老夫也不管,只一条,不能祸害咱们自家百姓!” “小子自然不会!”姜齐神色一正,脸上满是坚定,郑重其事地说道,“只是保境安民!” “唉!但愿吧,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老夫理不清楚!”周侗揉着额头,一脸不耐,“明日里我教你连珠箭和枪法,顺便叫一个徒弟来和你喂招!” “师傅为何不亲自来?小岳飞也可以嘛!” “老夫都七十了!”周侗直接起身,大巴掌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往姜齐后背拍去,“你让个七十岁的老头子给你喂招,亏你说的出口,你让个七八岁的孩子给你喂招,你是要毁了他嘛!真是,书都白读了,心真黑!滚蛋!赶紧滚蛋!” 姜齐嬉笑着出了院子,不过很快,他的好心情便如泡沫般消散了。 “抱歉,我家主人还未下值,家中不便待客!” “抱歉,我家主人染疾,无法见客!” “姜齐?没听过!不见!” “王进?谁?哪一个?不见!” “砰”! 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在眼前,姜齐也是苦笑连连,看着身旁的关胜郝思文,摇头道:“让两位兄弟见笑了,没想小可如今也吃了一顿闭门羹!” “郎君也是无奈!” 郝思文这时候已经把姜齐归到自己一类人里,进士的标签在他这几天的经历中,也慢慢抹去了。 “欺人太甚!”关胜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是个衙内,这些人便平白的丢了往日义气,实在是羞与为伍!” “高柄可不只是衙内了,”姜齐提着礼物,漫步去了周侗小院,脚步略显沉重,“如今人家已经是武官了,武官勋官十二转,二转云骑尉正七品。” “什么!”郝思文不可思议的惊呼,“就那么个玩意儿,也是个二转云骑尉了?” “战阵杀敌,不如有个好爹啊!”焦挺满脸感慨,无奈地叹息道,“可惜,俺爹就是个相扑的,除了给俺一身相扑本事,别的啥也没留!” 姜齐笑道:“那你可要努力了,你爹没留,你得给你儿子留点。” “俺也不留!”焦挺傻笑着,脸上露出一丝憨态,“再说,俺连个浑家都没有,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哩!” 这时几人到了小院之中,突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院中有个大汉,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他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下身搭配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关键是他手中执一把丈八点钢蛇矛,矛尖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凡。 那大汉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左右年纪,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两方见面,俱是一愣。 “此人好相貌!” “此人好相貌!” 姜齐此时大声笑道:“巧,巧,巧!这莫不是缘分!一个活关公,一个小张飞!” “可惜此地不是涿郡,老夫后院也没桃园!”周侗也是知道典故的,凑过来笑着说道,突然看向姜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小子也别说什么枪了,干脆学双股剑如何?” “哈哈,”关胜也是大笑,笑声爽朗,上前几步,“蒲东关胜,见过林教头。” 林冲也忙回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禁军枪棒教头林冲,见过哥哥。” 第35章 读书为何?争当做官! “当”!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撞击声,仿佛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丈八点钢蛇矛与青龙偃月刀狠狠地架在了一起,碰撞处火星四溅。 院中两个大汉,此刻已然从最初的技巧之争,逐渐演变成了气力之斗。只见他们身形如电,招式变幻莫测,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一番龙争虎斗,直打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院中的布置可算是遭了殃,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此刻已少了枝丫,变得残败不堪;挺拔的树木也被打得满身伤疤,枝叶纷纷飘落。这场景,把那老先生周侗心疼得直跺脚,嘴里不住地咬牙切齿。 虽然这两个好汉在对阵之时,招招都巧妙地避开了要害,但那刀风矛影所带来的凌厉气势,却让周边的人看得是汗流浃背,心惊胆战。仿佛只要稍稍靠近,便会被那如利刃般的刀风矛影所伤,真真是磕着就死,沾到就亡。 姜齐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心中暗自惊叹:便是真的战阵厮杀,也不过如此! “还不赶紧停手!”周侗一声暴喝,“好个姜进士!老夫好心教导你们几个,你们学会了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夫拆家!真是岂有此理!” 然而,此时的关胜和林冲二人,眼中只有彼此,早已陷入了忘我的境界,哪里敢轻易分神! 他们深知,在这样的较量中,哪怕只是一个瞬间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若是一个不注意,比试之中,伤到哪里,可真就没地方说理去。 周侗见此情形,心中暗暗焦急,生怕二人真的拼个你死我活。他连忙走到墙角,迅速取出一杆长枪,用力地丢给了姜齐,道:“你若是不分开他们,等着打的忘了是在较量,嘿嘿,就看你愿意救哪一个喽!” 哪个伤了也不行啊! 哪个伤了也不行啊!姜齐心中也是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提枪上前,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团,与关胜、林冲斗在了一起。 “这才对嘛!”周侗坐在正厅门口的条凳上,一边接过岳飞奉的茶,一边磕着瓜子,“哪有张飞关羽打的热闹,刘备在一边看戏的道理?” 周侗一边看,一边晃动身子,就像下场的是他自己一样。 “这一枪不对啊!唉!该往下面一点,你点他咽喉啊!” “这刀法不错!对回转身去砍!用腰部力量带动,对,这才是大刀的气势!” “蛇矛蛇矛,你的聪明劲呢,你家那蛇是直来直往的?你得刁钻!得狠毒!直来直往的你用马槊不得了!” 周侗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是战场上的指挥将军。 三人在他的指点下,打斗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这时,姜齐敏锐地察觉到机会来了,只见他手中长枪快速抖动,宛如一条灵动的银蛇,瞬间挽出了一朵枪花。随着力道的牵引,关胜和林冲手中的兵器也被引动,微微震动起来。 姜齐紧跟着借力打力,大喝一声:“撒手!”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长空,两件兵器应声落到地上。再看关胜和林冲二人,双臂微微发颤,两手顿觉酥麻,显然是被姜齐的这一招所震慑。 关胜缓了一缓,说道:“贤弟短短时日,这功夫精进如此,也是一件奇事啊!” “不想名传东京汴梁的强项进士,武艺竟是如此不俗,”林冲整理了一番装束后,也是感叹道,“姜进士可是要考武官?” “你就别替他操心了,”周侗拍了拍手,“他得罪了谁你知道,怎么得罪的你应该也听说了,武官一途他是不用考虑了!否则,那高俅一道军令下来,这小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冲沉吟了一下,犹疑了几分,“朝廷自有朝廷法度,官家还是清明的,这高太尉……” “嘿!”姜齐笑道,“官家总是被身边小人蒙蔽,还有诸多正人君子在朝,总归是能拨乱反正的!林教头是这个意思吧?” “对!对!”林冲笑道,“林某正是此意!姜进士果真是读书人,说话便是一针见血!” 姜齐呵呵一笑,这时的林冲还是天真,刀没有扎到自己身上他就永远不知道疼,所以这个时候的辩解是最无力的,正所谓人教人,百遍不知,事教人,一次就懂! 等林冲发配沧州,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之后,再喊可就不是高太尉了,而是高俅狗贼! 关胜这时也看出了姜齐的语气之中带着敷衍,更听出林冲言语中的迂腐。 “亏了这副英雄相貌!一身的武艺!”关胜摇了摇头,心中也是腹诽不已。 林冲这边倒是热情依旧,“林某在太尉府里也有几个朋友,若是姜进士有心和解……” “林教头,小可和高柄仇怨颇深,教头若是牵连进去,怕是难以脱身,还是就此打住,免得咱们也尴尬!”姜齐劝道,“再一个,林教头即便不为自身考虑,也要想想新婚娘子,家中亲眷。” “只是见姜进士文武全才,不能许身报国,着实可惜的很!”林冲直接说道,“若是姜进士实在无此心,林某自然不会枉做小人。” 几人又在周侗这里聊了一番武艺,说起武艺之时,林冲兴致勃勃,侃侃而谈,不管是力道还是架势,都说得有模有样,有时手痒还会兴致盎然地去院子里演示一番,那股认真劲儿让人不禁为之赞叹,不愧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但到了军阵之上,林冲立马就露了怯,原本高亢的音调也低了下去,别说演示,便是邀请他说一番其中道理,也说的张口结舌,明显不到点子上。 可以说,林冲此时也只是斗将,而非军中大将。 至于最后说道朝堂治政之事,莫说林冲,就是关胜周侗,也闭口不语,只是听姜齐在讲。 姜齐从太祖时期开始,将赵宋一朝的政事娓娓道来,一直讲到大观年间。尽管说的只是一个大概,具体细节并未怎么展开,但对那些整日里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武人来讲,已经是如闻天书,叹为观止了! 原来大宋兵制是这么来的! 原来当年仁宗皇帝的时候就已经积重难返了! 原来王安石变法原因是这样的! “这和那些太学生们说的不同,但是,林某感觉姜进士说的更有几分道理!” 林冲这时首先开口,眼中闪烁着一丝敬佩的光芒,“至少林某听得懂姜进士所讲,而那些太学生和文人所说,林某只觉云里雾里,十分道理,他们只讲了不到半分!” 郝思文这时也接过话茬,愤愤不平地说道:“就拿王相公变法来说,那些读书人只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只说什么与民争利,争的什么利,他们不说,怎么争,也不说,更不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变法,而真的到了变法的时候,这些文官一个个又争相投靠,如同野狗扑食!” “这就是大宋的文人!” 姜齐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嘲讽,“不说真正的文人,就说那些读着孔夫子四书五经的儒生,怕是如今也早就忘了什么是君子六艺!什么又是仁义礼智信!这些读书人,读的不是书,是读的当官的敲门砖,读的好的,能考个科举,混个前程,读的次的能去做个小吏,争些权利的边角料,最后读的狗屁不通的,至少也能混个私塾先生,教人识字,有个衣食果腹,但是书里的道理哪去了?读来读去也只读了四个字!” 几人俱是看向姜齐,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 “争当做官!” 第36章 何谓好官?守家之犬!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呵呵一笑,随后便不再多言,“今天这些话,咱们自家兄弟说说笑笑也就罢了,若是不慎流传出去,小可是半个字也不认的。那些太学生若是听闻了,闹将起来,咱们兄弟可担待不起这般麻烦。” “我等武人,和哪个说这般大道理去?”关胜自嘲地轻笑一声,微微摇头,“便是我等想说,也少有书生肯听我等说话!更别提这般惊世骇俗之语!”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周侗突然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姜齐的后脑,佯装恼怒道:“你小子明知言语会闯祸,还这般肆无忌惮地胡沁,若是在外面隔墙有耳,或者家中出了反家贼,看你还如此放肆不放肆!” 一说到 “反家贼” 三个字,关胜的脸色瞬间变得苦涩,不由苦笑起来。 “周老师傅此言不假,” 关胜神色凝重,看着姜齐,细细劝解道,“之后在外行走,万万不可口无遮拦。这世上有些人的话,杀人不见血,比刀枪剑戟还要锋利,一则伤人肉体,一则诛人之心!” 关胜见周侗面露好奇之色,便将浦东之事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出来。 周侗听后,猛地一拍大腿,面色凝重地说道:“糊涂!如此要事在身,你竟然还敢在东京汴梁耽搁?” 说完,周侗左右看看,见院墙外无人,便低声说道:“那县令虽然不在,可是县丞必然将公文传递过来,姜齐,你说说这公文如何传递,这事你熟!” “县丞起草公文,起草好的公文需经过县衙内部的审核,通常由知县进行审查,确保内容无误且符合礼仪规范。但蒲东如今已经没有知县,所以这一步便可省去,只要盖上知县官印就行。” 姜齐见几人都在专注地倾听,微微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公文下一步就该递送至州府。经过审核的公文由蒲东县丞或指定的信使递送至所属的州府,也就是河中府。河中府收到公文后,会进行再次审核,确认内容的真实性和必要性。审核通过后,河中府会将公文转发至更高一级的路级,也就是永兴军路。这次涉及到知县身死的案子,所以公文会送到提点刑狱司。” 周侗微微眯起眼睛,掐着手指头,默默计算着时间:“县到府两天,府到路十天,算上核实以及取证的时间,约莫十五天左右!” “永兴军路的提点刑狱司衙门收到公文后,同样会进行审核。审核通过后,公文会被转发至朝廷的大理寺和刑部,因为涉及知县性命,所以大理寺受理后,再将判决结果报送刑部进行复核。如果刑部对大理寺的判决有异议,可以要求重新审理或直接作出判决。” “这一套流程走完,得多少时日?”郝思文急切问道。 “快的话不过半个月时间,” 姜齐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在太学里听闻的衙门传闻,心中默默算了一番,“慢的话,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林冲松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你我兄弟可多聚些时日!” “没什么时间了,”姜齐摇了摇头,“别忘了那个县丞,他上司没了,他就不想进步?他如果想进步,必然要先了解这个案子,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动关系,让刑部和大理寺尽快结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便是县丞贪得少些,一万贯也是拿得出来的,用一万贯了结一个铁板钉钉的案子,难吗?” 几人俱是摇头。 “那案子了结了,岂不更是天下太平,万事无忧?”林冲还是不明白,“那还离开汴梁做什么?” “若是有人干扰呢?”姜齐一指太尉府的方向,“若是他们家出手呢?钱虽好,官位更好!像高俅这般人,或许不能成事,但是却能轻易坏事!所以,赶早不赶晚,兄长和郝兄弟便立即启程,前往梁山,路上切莫多做耽搁!” 就在关胜郝思文驾马出城之时,和一个驿站的驿卒擦肩而过! “幸亏听了姜郎君所言,不然咱们定然出不得汴梁城!”郝思文一擦额头冷汗,对关胜说道,“刚刚过去的驿卒小弟却认得,便是咱们蒲东南边驿站的,万幸哥哥带了范阳笠,遮掩了容貌。” 关胜此时却面沉似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与无奈,“想我关胜也是名门之后,如何落得如此下场!可恨!” “兄长且息怒,待到了梁山,看过虚实再说以后前程!” “唉!” 关胜长叹一声,仿佛将满怀的郁气都吐尽了,他猛地一抖马缰,大声喝道:“驾!且去梁山!” 大理寺中。 几个观政的新科进士正围坐在桌前,看着各地送来的公文,一边认真地誊抄留档,一边小声地相互议论着。 “今年倒是未见下面有什么大案。” 一个悠闲自得正喝茶的主簿听到这话,不禁轻笑一声,得意地说道:“大案?什么大案!咱们圣天子在朝,哪有什么宵小……” 话未说完,就听一边书吏捧着一封打开的公文,惊呼出声,“哪里来的四个恶徒,竟然背主杀官!” “咳……”刚刚发言的进士直接被呛着,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猝死过去! 几个同僚又是拍胸口,又是掐人中,又是控水,总算是救了一条命回来。 那主簿缓过来后,上前一把抢过小吏手中公文,略过华丽辞藻,一眼扫到关键,“恶贼!死有余辜!这案子不用送刑部了,直接结案!” 几个观政进士犹豫道:“这怕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这案子可有苦主?家眷可上告了?” 几个进士相互对视一眼,看着小吏从吏部磨勘司取出的县令档案,“没有!其人上任之时,档案之中并无家眷!” “既然没有家眷,就是没有苦主,” 那主簿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证据可充分?死者可有喊冤?” “啊?” 几个进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愣在那里。 “死者明明没有喊冤嘛!” 主簿把公文一卷,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在屋内踱步,“这样的案子,怎么能污了圣天子耳目?尤其还有背主恶奴!圣天子最念旧情,见到这般事情,定会龙颜大怒,惹出事端,你我谁担干系?” “那……如何处理?” 那主簿在书案前停下脚步,围着书案转了两三圈,眼睛在案上的公文上扫来扫去,突然伸手一指,说道:“你,就是你,按照这个公文重新写一遍,就说蒲东县令到任之后,劳于案牍,积劳体弱,染了恶疾谢世!” “啊?” “就这么写!”那主簿一敲他的脑袋,“这样,那县令有了哀荣,咱们官吏有了形象,官家也有了忠臣,皆大欢喜!” “那这四个背主之奴……” “笨蛋!那还有什么背主之奴?” 那主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再次敲打着这个进士,“那是县令家中忠仆,见主人身死,也自刎跟随!明白了吗?” “明……明白!” 主簿看着公文在进士笔下一点点成型,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便是如此!这往邸报上一写,官家必然龙颜大悦,你等可要记得,何谓好官?好官便是官家的守门之犬!好的,一路放行,让他直达圣听,让官家开怀,坏的,必然要拦截,万万不可让这些杂事坏了官家心神,更不能坏了圣天子名望!懂吗?” “学生谨记教诲!” 第37章 这大宋,该如何是好! 破晓时分,稀薄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日光便穿透云层,唤醒了这座古老而繁华的都城。 街头巷尾,小商小贩们开始忙碌地摆放货物,吆喝声逐渐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新的一天,看似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汴梁城中一切照常运转,既没有多出来巡城的巡检,穿梭在街巷;也没有叫嚷着要捉人的衙役,扯着嗓子喧嚣;更没有上门讨要关胜上堂的刑部官员。 仿佛昨天姜齐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就像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一件都没有发生。 姜齐虽然不怎么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他也不动声色,一大早就精心准备起来,带上王进的书信,又特意去集市挑选了些礼品,而后径直朝着东大街辟邪巷走去。 走在前往辟邪巷的路上,姜齐抬头看着巷子的名号,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辟邪?真不知道陈希真是不是耍的一手好剑法!” 他暗自思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询问了几个路人后,姜齐终于来到了陈希真的院子门外。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门房打开门,看到眼前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还带着礼物,不禁感到十分奇怪。自家老爷平日里交往的不是禁军将士,便是方外老道,何时认得什么书生?于是疑惑地问道:“郎君寻的哪个?这里是禁军南营提辖陈希真家,莫是找错了人家?” 姜齐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仔细说道:“没错,小可正是前来拜访陈提辖。小可受禁军教头王进所托,特来送上书信。” 门房一听,恍然大悟,连忙热情地将姜齐引入客厅。 “请郎君稍作歇息,老爷此刻正在做早课,待他结束,小人即刻前去通报。” “烦劳了。”姜齐点头致谢,在客厅中缓缓坐下。他打量着四周,只见屋内陈设简洁而不失典雅,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姜齐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约莫三刻钟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姜齐睁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男子步入客厅。此人峨冠束发,面色红润,气质超凡脱俗,然而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武官的豪迈与干练,让人不禁感到有些反差。 “洒家便是陈希真,小郎君可是寻我?” 陈希真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姜齐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说道:“正是小可,郓城姜齐,特来呈上王进教头的书信。” 陈希真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王进?我与他平日并无往来,怎会有书信送来?” 姜齐微笑着,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书信递上。 陈希真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读完后,目光落在姜齐身上,缓缓说道:“小郎君便是与衙内生了嫌隙的那位进士?” “正是小可。” 姜齐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警惕地看着陈希真。 陈希真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说道:“唉,洒家和太尉颇有交情,衙内年轻不懂事,偶尔做出些不当之事也情有可原。姜进士既然饱读诗书,应当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太尉乃是官家宠臣,位高权重,前程似锦。姜进士若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切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啊。” 姜齐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依旧恭敬地回应:“陈提辖的好意,小可心领了。只是有些事,并非退让就能解决。” 他深知陈希真不过是在敷衍,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只是为了维护与高俅的关系。 陈希真确实和王进没什么交情,但他也知道王进和高俅的矛盾是怎么回事。可眼前这个书生,他实在想不明白双方之间的纠葛从何而来,两人本是毫无交集的两条线啊!他也只是看在老种经略相公的面子上,才说上这几句,不然,有这功夫,他宁愿去参禅悟道。 姜齐心中暗自叹息,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道理。既然无缘,自然不会多做打扰。他只是淡淡地笑笑,说了几句场面话,留下礼品,便转身离开了陈希真的住处。 陈希真望着姜齐离去的背影,真的不理解他的做法,只能把姜齐的行为看作是少年意气。他不禁轻轻摇头,暗道一声天真少年。 “也罢!” 姜齐走在路上,不断地自我开解,“此时的陈希真不是之后沉迷道学的陈道子,便是陈道子,也不一定能为自己所用,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进士,哪能招揽得动那些天上人!嘿!没了陈道子,还有公孙胜!没有公孙胜不还有个混世魔王樊瑞嘛!” 为什么姜齐这么想要找一个道士? 化工啊! 道士们整日里倒腾那些材料,实验炼丹什么的,别说炼不炼的成丹药,至少能炼出弹药! 有自己脑海中ai提供的知识,有那些道士炼丹的经验,双方结合,便是大宋版本的工业化工革命!便能转化为巨大的生产力! 他希望能利用这些知识,大工业化的制造出诸如肥皂、琉璃等在当时极为稀缺的商品。 想象一下,这些商品一旦问世,将在大宋乃至周边各国掀起怎样的热潮。 大宋的达官贵人,追求雅致生活,定会对精致的肥皂和华丽的琉璃趋之若鹜;辽国的贵族,崇尚奢华,也会对这些奢侈品爱不释手;大理的百姓,偏爱独特的香味,檀香味的肥皂正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平民版的商品,则可以远销倭国和半岛,打开更为广阔的市场。这不仅能带来巨额的财富,还能提升自己的影响力,为实现心中的理想奠定基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政治建筑! 进步,是需要一个群体的! 姜齐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实现如此宏伟的目标。他需要一个团队,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群体。而道士们,他们大多识字,对世间万物充满好奇,且没有过多的权力欲望,正是理想的科研合作伙伴。 不知不觉间,姜齐回到了客栈。郁保四和焦挺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前。 “郎君,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郁保四焦急地问道。 姜齐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说:“表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不过,越是平静,越要小心。下午我们去瓦舍转转,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瓦舍里哪有风声?不该去太学里么?” “嘿,你们俩是不知道东京汴梁的特色,” 姜齐笑着解释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国家大事,多在瓦舍勾栏里传说,而太学之中,传的最多的偏偏是青楼花魁!” 到了下午,三人到了周侗处告假,周侗也知几人是去打探消息,也未拦着,只是喊了沐休的林冲,让其带着几人去了最热闹的大相国寺,那边往来皆是官宦人家,消息灵通的很。 还未到大相国寺,只走到了大理寺外,就见一群人围在布告栏处,盯着张贴出的邸报! 边听有人在那读着,“今有蒲东县令……” “嗯?” 听到“蒲东县令”几个字,姜齐林冲四人便停住了脚步,站在人群外,仔细听了起来。 “任劳任怨,忠于国事,以致客死任上,魂不得归故里,忠诚体国,忘私忘家,圣天子垂怜,追赠中散大夫,荫封一子入太学!另,有忠仆四人,自愿追祀于地下,牺牲于九泉,忠义之心,日月可鉴!圣天子命蒲东县丞立碑记之!” “呵呵!” 姜齐顿住脚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古怪,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更像是一种深深的嘲讽。他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干笑两声,震袖而去! “这……这……” 焦挺看着郁保四,眼中满是震惊和疑惑,“说的是蒲东?咱们之前去过的那个蒲东?” 旁人一脸赞叹道:“就是河中府的蒲东!据闻乃是武安王关羽的故里,果真人杰地灵,忠义之乡!” “如今年月,还有如此好官,如此忠仆!着实不易啊!” 林冲也是面色古怪,但也知道轻重,此时万万不可多言,拉着还要辩解的焦挺郁保四,追着前面垂头丧气的姜齐而去。 第38章 清明上河图 姜齐沿着汴河缓缓踱步,河面波光粼粼,可他却面沉似水,心中的矛盾,汹涌翻卷,难以平息。 他本就清楚北宋徽宗年间官场的腐朽堕落,官吏们欺上瞒下的丑恶嘴脸,以及宋徽宗赵佶这个只喜欢听好话,对其他都是闭眼不闻不问的顺毛驴。但大理寺外那份颠倒黑白的邸报,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三观之上,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恍惚! 姜齐是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对于法律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感,对于国家有着信仰一般的热爱! 尽管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的这些观念还在,还没有彻底消亡。 无论是想通过读书做官施展抱负,还是退而求其次在梁山圈地发展,他心中所想皆为这片土地,为的是能提前筹备,避开那惨绝人寰的靖康之耻。 不管是为了自己今世的家人,还是为了后世看到的那些记载,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九州大地陷入水深火热! 可是,大理寺外的一幕告诉他,该醒醒了! 这里是北宋,不是新时代! 很多在新时代里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是完全的大逆不道! 而在新时代里明令禁止,甚至违法的行为,在这个时候却大行其道!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姜齐到了横跨汴河的虹桥之上,依着桥上的栏杆,看着汴河涛涛,行船如织,心中说不尽的压抑,甚至想着跑到宫城里,揪着官家赵佶的衣领,告诉他振奋起来! 你不振奋起来,看看那些臣民,到了靖康时候,全部都要成为金人的奴隶! 你不振奋起来,看看你后宫里的妻儿老小,赵氏一族的血缘亲族,到时候金人破城,但凡姓赵的全被杀了干净! 城内城外多少百姓,黄河两岸多少子民! 这些忙碌着只为了一天两餐的民众,有多少人死在铁蹄屠刀之下! 赵佶! 你能安心! “郎君小心!” 一声呼喊猛地打断了姜齐的思绪。只见一只粗壮的胳膊伸过来,将他迅速拉到一旁。 与此同时,一个长长的船钩 “砰” 的一声,重重地落在刚才他倚着的横栏上 “这是过船呐!须的小心,莫被船夫勾了去!” “这是过船呐!可得小心着,莫被船夫的钩子勾了去!” 那救他的壮汉,是个典型的汴梁汉子,皮肤黝黑,身形魁梧,操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匆匆叮嘱一句后,便大步融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影。 姜齐惊魂未定,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一艘大船正缓缓驶向桥洞。 船夫们各司其职,有的手持竹竿奋力撑船,有的用长竿稳稳钩住桥梁,有的则忙着用麻绳紧紧挽住船身,还有几人齐心协力,快速放下桅杆,好让船只顺利通过。 邻船的人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大声吆喝,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 船里船外,桥上桥下,所有人都在为这艘船过桥而紧张忙碌着。 桥上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伸着脖子,探着头,眼睛瞪得溜圆,神色紧张,仿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为过船的惊险情景捏了一把汗。 不远处,已有几艘船依次静静地泊在岸边,主航道中,还有两艘船正缓缓航行,橹工那雄浑有力的汴河号子与纤工高亢激昂的汴河号子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久久回荡,凭添了几分壮丽豪迈之气! 这时,林冲快步走到姜齐身边,他身着一袭劲装,腰间佩着一柄长剑,身姿挺拔,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不远处便是樊楼,那里的酒菜可是一绝。郎君若是心中烦闷,林某请郎君去痛饮一番,一解心头愁绪!” 姜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林教头俸禄也不宽裕,还是留着贴补家用吧。咱们去道旁的茶棚里,喝些茶水,聊聊天,也挺好。” 说是找茶棚,最后姜齐和林冲在汴河码头与城门的中间,寻到了一个装修雅致的茶楼。 茶楼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 两人刚一落座,热情的茶博士便快步上前,手中拎着一把铜壶,动作娴熟地为他们沏上两杯香茗。茶香袅袅升腾,林冲这才微微前倾身子,压低声音说道:“之前在大理寺外,我见郎君神色不对,心中放心不下,便冒昧跟了过来。只是林某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还望郎君能为我指点一二。” “指教不敢当,林教头但说无妨。” 姜齐轻轻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汤在舌尖散开,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着街上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一带繁华热闹,酒店、茶楼一家挨着一家,各种店铺字号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街道上车轿穿梭,骡马嘶鸣,一片忙碌。 不远处,一间木工作坊里,两位技工正全神贯注地赶制一辆骡马车,手中的工具上下翻飞。 拐弯的街道上,一位货主正和驮工讨价还价,准备租用毛驴驮运货物,驮工弯下腰,正吃力地把地上的货物搬到驴背上。 正对着茶楼的,是一位算命大师的占卜铺子,门口人头攒动,找他推算寿命财运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十分兴隆 林冲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地说道:“既然蒲东之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没掀起什么风浪,那理应是好事一桩,郎君又何必如此纠结,愁眉不展呢?”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啊!” 姜齐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忧虑,“小可反倒盼着大理寺能出具海捕公文呢。” “郎君的想法,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林冲一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若是真有了公文,起码说明咱们朝廷还能做到执法严明,可现实呢…… 唉!” 姜齐苦笑着,笑容里满是苦涩与嘲讽,“大理寺,是总掌天下刑罚审核的要害衙门!如此权重之地,处理事务却如此偏袒不公,林教头,你不妨想想,若是行军打仗,军法松弛,行军司马掌管赏罚不明,记录功勋随意潦草,那士兵们还哪来的士气奋勇杀敌?” “这……” 林冲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心中暗自点头,觉得姜齐所言极是。 “虽说这事落到小可头上,看似是逃过一劫,可若是换作一个普通乡人,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呢?遇到官司也被这般随意处置,你可曾想过,他们该去哪里申冤诉苦?” 姜齐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端起茶杯,一口将茶水饮尽,“并非小可矫情,不知好歹,实在是对大理寺这般行径失望透顶啊。” “这……” 林冲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他低头沉思,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若是自己遭了冤枉,又该去何处申诉呢?这么一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两人都没了闲聊的兴致,默默结账后,便朝着客栈走去。 路过城门时,姜齐不禁皱起了眉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震惊,城门处竟空无一人,没有一个值守的兵丁,高大的城墙上下冷冷清清,不见任何守卫的身影。土墙上面,本该有的城防工事踪影全无,连最基本的射箭城垛都没有,简直就像一座不设防的空城,甚至连虚设的防御都懒得做。而原本应该重兵把守的城防营位置,如今却变成了一家商铺,老板正站在门口,指挥着伙计们验货,账房先生坐在一旁,埋着头认真记账。 姜齐转头看向林冲,神色严肃地问道:“林教头身为禁军教头,您觉得这般守备,妥当吗?” 林冲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道:“守门之责向来是由厢军负责。东京汴梁乃是中原腹地,天子脚下,太平盛世,哪会有什么宵小之徒敢打汴梁的主意?郎君怕是想得太多,太过敏感了。” 姜齐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争辩,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一切。 就在姜齐和林冲往客栈走的路上,高柄带着一群家丁,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高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姜齐,脸上顿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哟,这不是姜进士吗?怎么,在汴梁城逛得可还舒心?” 高柄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姜齐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高柄,心中虽厌恶不已,但还是礼貌地拱了拱手:“高衙内,别来无恙。” “哼,少跟我假惺惺的。你以为蒲东那事就这么过去了?” 高柄往前逼近一步,恶狠狠地低声说道,“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林冲见状,上前一步,挡在姜齐身前,拱手笑道:“衙内,光天化日之下,衙内如此孟浪,太尉那边可不好交代啊!” 高柄瞧了瞧林冲,听他提起高俅,眼中露出一丝畏惧,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林冲,你少多管闲事!我和这姜齐的账,迟早要算!” “高衙内若是想算账,随时奉陪,但今日,还请你让开。” 姜齐不卑不亢地说道,眼角看向了林冲腰中宝剑。 高柄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家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衙内,别惹事,老爷交代过的。” 高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后狠狠地瞪了姜齐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带着家丁气呼呼地走了。 与此同时,在太尉府的书房里,高俅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邸报,眉头微微皱起。高柄气冲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着:“气死我了,爹,我刚才碰到姜齐那小子了!” 高俅放下邸报,脸色一沉:“我不是让你最近老实点吗?你又去招惹他做什么?” “儿子不服气,爹,就这么放过他?” 高柄一脸不服气。 “蠢货!蒲东一事,官家已经下了定论,现在不是找他麻烦的时候。” 高俅冷哼一声,“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前途,别净干些没脑子的事儿。” “可是,爹,他……” 高柄还想争辩。 “行了!” 高俅不耐烦地打断他,“等过些时日,有军功捷报传来,我给你添上一笔功劳,让你谋个正职官位。你要是再这么冲动,坏了我的计划,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柄听了,这才乖乖闭嘴,脸上却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而此时的姜齐,和林冲回到客栈后,各自回房休息。姜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房梁,思绪万千。 第39章 离开汴梁 回去之后,姜齐一行人便和周侗告辞。 “你小子啊,就是太矫情。” 周侗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里满是岁月的沧桑与感慨,“这官府办事,古往今来一直如此,又何必这般纠结呢?你饱读史书,熟知春秋大义,咱虽是个舞刀弄剑的武夫,可也明白这世间之事,哪能事事都顺遂心意?就此事结果来看,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姜齐神色一正,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拜,说道:“师傅所言,小可岂会不知?只是目睹这一切,对宋室的未来,实在是感到愈发失望罢了。他日,若是小师弟岳飞遭遇如此糊涂官,又该如何是好呢?” “嘿!老夫看谁敢?”周侗双眼陡然一瞪,“再说,若是飞儿他日落难,你们当师兄的还能不管他?” “必当伸手!”姜齐毫不犹豫地应道,随后又转向小岳飞,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期许,“他日,若活的不痛快,或者受了冤屈,可往梁山去!师兄必定保你平安!” “有你这句话,也不妄飞儿叫你一声师兄!” “师傅莫忘了还有林某这个教头在。”林冲温和一笑,道,“林某虽是教头,在禁军里还有些面子,能说上些话……” “你可算了吧!”周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交给你老夫更不放心了。就你那性子,说的好叫柔和,说不好听叫窝囊。” “林师兄家室齐全,顾及颇多,哪里能像我等这般自在洒脱呢?” 姜齐呵呵一笑,那笑声里既有对林冲的理解,也有对自身处境的感慨,“师傅,此番一别,小可怕是很难再来汴梁了,还望您保重身体,若是日后有闲暇之时,还请到梁山暂住,让徒儿尽尽孝心!” “等飞儿年龄再大大吧,”周侗揉着岳飞头上扎的总角,“一路前行,注意安全,老夫就不送你了,但是要切记,江湖事一个规矩,朝堂事又一个规矩,不可混乱!” “学生受教!” 姜齐三人回了客栈,打包行李,牵马出城。 姜齐望着眼前这座繁华的汴梁城,心中五味杂陈。街道两旁,各种生意的店铺琳琅满目,招牌幌子随风摇曳。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讨价还价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道边酒楼之上,儒生学子们高谈阔论,展示着自己的才学抱负,而城墙边,却有士卒丢了兵器,窝在角落里赌钱,他们的眼中只有色子牌九。 姜齐心中暗叹,难怪辽国要南下,金国要南下,蒙古国也要南下,这就如同小儿持金行于闹市,不被抢夺才不正常! 出了城门,姜齐正要上马,就见高柄坐着一顶华丽的小轿,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旁。高柄满脸横肉,脸上挂着一丝放肆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厌恶的嚣张。 “姜齐,这可是小爷第二次让你从汴梁城滚出去了!” 高柄扯着嗓子大声叫嚷道,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鸣,“小爷我出生之后被人欺负了一辈子,自从认了干爹,就没人敢不给小爷面子!姜齐,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小爷就是要杀你这只鸡,来儆一儆汴梁城里的猴!” 姜齐端坐马上,身姿挺拔,他冷眼注视着高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冷冷地说道:“不知所谓!滚!” 说罢,姜齐猛地一挥马鞭,那马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仿佛一道惊雷在高柄耳边炸响。 高柄见姜齐抬手,心中猛地一缩,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慌慌张张地往轿子后面躲去,同时本能地闭上眼睛。他的动作慌乱而滑稽,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仿佛那马鞭已经抽到了他身上。 “衙内,跑了!”抬轿子的帮闲强忍着笑意,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神撇向别处,只敢偷眼看一下高柄那狼狈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 “跑了?” 高柄故作镇定地一震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风凛凛,从容地坐在轿子上,“我知道!可惜了这么个玩意儿!不然小爷非得让他知道什么叫权势滔天!” “郎君!”马背之上,郁保四直接问道,“这高柄如此人物,何不像上次那般一刀解决了?留着也是祸害!” “没错,正因为他是祸害,才留着他!”姜齐道,“这人现在活着,可比死了管用的多!” “对!就像蒲东那个县令,若是没有那个县令出手,关胜兄弟现在还是巡检,哪里能撇家舍业的去梁山快活!”焦挺笑道,“咱们兄弟一起,不比窝在巡检位置上受气开心?” “只是可惜了林教头,”郁保四有些担心,“教头和咱们相聚了些时日,高柄若是迁怒,又该如何是好?” “林教头之前可是受了高俅委托,来和咱们说和的,”姜齐叹道,“好好一条好汉,如今在官场里却磨平了棱角!” “来说和的?”郁保四看了一眼焦挺,“没脸的,你知道这事?” “傻大个,这事俺不知道!”焦挺直接回怼,“郎君当日见林教头的时候,咱们可都看着呢,没注意啊!” “若是高俅所托,林教头如何会一上来便提及高衙内的事情?我与高衙内一事,太学近乎皆知,汴梁也是引为笑谈,林教头又岂能不知?不过是抹不开形式,前来说和罢了。” “那高俅又因啥跟郎君求和?” “还不是职位闹得?”姜齐道,“高柄如今成了正七品的云骑尉,再要升迁,除去需要功绩,便是需要好名声,可偏偏高柄除了一个花花太岁的诨名,哪有什么好名声在?故而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若我与之和解,则之前皆是谣言,花花太岁的诨名也可借此洗去,只可惜,我这人骨头硬,吃不得施舍!” 姜齐所言,又引得焦挺和郁保四笑了出来,他们之前于江湖厮混,只是明白这诨名叫出来,如何还能收回去? 尤其是花花太岁这般名号,若是能做出天大事来,还有可能遮掩,否则,便是市井酒后谈资! 可再看高柄平日所为,哪里是能做事的样子? “这姜齐倒是知道进退,”高俅听下面虞候回禀,知道姜齐出城离去,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些武官就消了苛责吧,让他们知道,猴子就该有猴子的样子!这只小鸡崽子也别浪费了,听说家中颇有余财?” “之前确实有些,”虞候道,“春闱之后,姜齐回乡,买了五千亩山地,家中钱财尽空!” “区区五千亩地就榨干了?真是穷鬼!”高俅冷笑道,“算了,这般穷汉还关注什么?浪费时日!” “太尉,林冲那边……” “林冲?”高俅不屑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发出 “嗤” 的声音,“禁军教头而已,令他办事都办不明白!也罢,看他尽心,给他十贯钱打发了就是。” “是,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手下人退出去,高俅正准备看些军报,毕竟是殿前都太尉,皇帝要问话答不出来也不行。 高俅这边还没看上两页,宫中太监便匆匆赶来,尖着嗓子传了旨意:“官家见今日天气不错,特意宣太尉去御花园蹴鞠。” 闻官家召见,高俅哪敢怠慢,只能合上文书,匆匆更换了袍服,坐上小轿,一路赶往御花园。 御花园中。 赵佶穿着一身黑紫金线绣龙团领窄袖袍子,腰上束着白玉丝带,衣服的前摆被掖扎在绦边上,下身穿着长裤,脚上穿着一双丝质的布鞋,正在颠球。 高俅来时,赵佶一眼便看到了,脚下用力一踢,球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高俅飞了过去。 高俅也是熟悉这位官家的套路,身子敏捷地一探,如同一只猎豹,用后背稳稳地接住了球,转而一个鱼鹰叼,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后脚跟轻轻向上一磕,球路瞬间转向,正要落在高俅头顶,高俅一个鹞子翻身,那身姿轻盈矫健,将球又稳稳地传回了赵佶脚下。只见高俅几个动作下来,如同一幅优美的画卷,只看得赵佶都忘了接球,只顾得抚掌叫好,那叫好声在御花园中久久回荡。 第40章 十字坡 从汴梁出来,姜齐三人一路向着郓城而去。离家的日子久了,归心似箭的情绪愈发浓烈,三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这一番赶路,竟错过了宿头,夜幕渐渐笼罩大地,他们只得准备在山岭中夜宿。 姜齐站在山巅,审视着周围的地形,说道:“这里应该算是到了东平府地界,再有个一两日便可回梁山了!” “郎君,若是跟着船走,咱们这时候已然躺在山寨的床上了。”焦挺一边熟练地架好柴火,一边笑着打趣道,“之前不觉甚,这临到家门口,才感受到离家太久,心中满是急切。” 郁保四在岭上拣柴,突的一抬头,手指岭下,向着姜齐:“郎君且看,岭下有炊烟灯火,想必是有店家!咱们赶上几步,到岭下吃口热乎的!” 三个人灭了火,从新备马,奔下岭来,能吃热的,谁又能啃冷干粮! 姜齐只看了一眼,就见远远地向阳土坡下,大约有十数间草屋,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字幡旗,那店家还怕路上行人看不仔细,又加了两根火把插在地上,火光在夜风中摇曳,像是鬼火一般。 三人一路疾驰而来,正要朝着草屋走去时,姜齐看到一个手持双股叉的猎户,背上背着几只野味,有兔子和野鸡。虽说肉不算多,但在这荒郊野外,也算是难得的荤腥了。 姜齐忙叫住猎户,“汉子,小可等兄弟三人过路,可否求购些野味,银钱不缺。” “这有啥的!卖谁家不是卖,郎君收下便是。” 姜齐接过野味,趁着会账给钱的功夫,又问道:“汉子,借问这里可有个地名?” 猎户道:“咱们这是莘县,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 “莘县?看来距离梁山不远了,过了阳谷……” 等等! 姜齐嘴上刚提到阳谷,便是一个机灵,“这是十字坡?” 猎户被姜齐吓了一跳,忙道:“郎君且看,这坡生的奇怪,从岭上看去,正好一横一竖,做个十字模样,乡人走这里长了,便给他按了个十字坡的名头。” “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姜齐口中低声说道,“莫非便是这个十字坡!” 猎户闻言,打量了一番姜齐,又掂了掂怀中碎银,牙一咬,口中劝道:“郎君看着是读书人,也是心善,小的也不瞒郎君了,这十字坡开黑店的便是江湖人称母夜叉的孙二娘,有个入赘丈夫唤作菜园子张青,都是武艺非常的好汉,郎君若是去了,切莫饮酒,也莫吃他家肉食,若是运道好,也能活命!” “你既然知道他家是黑店,怎地不报官?”姜齐好奇问道,“官府总不能和他们勾结吧?” “嘿,郎君一看就是读书读迂了,” 那猎户无奈地说道,“这世道,官家两张嘴,对上谄媚讨好,对下敲骨吸髓。张青对官府秋毫无犯,还时常捐献银钱,哪个敢去招惹他们,自讨晦气?言尽于此,郎君保重吧!” 说完,那猎户扛着双股叉,摇头离去。 郁保四拎着野味,牵马问道:“郎君,可还要去那酒店休整?” “遇不到还着罢了,如今遇到这般魔头,岂有放过的道理!”姜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山林野兽尚且知道同类不食,此二人却如此丧心病狂,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一会到了酒肆,先探明情况,若是真的食人,便平了这魔窟!” “是!”郁保四和焦挺自是没有二话。 二人都是在苦难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即便饿到极点,也从未生出过吃人的念头。如今听闻如此恶行,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姜齐三人继续前行,在即将到达十字坡酒肆时,与一个衙役擦肩而过。那衙役大腹便便,腰间挂着官牌,走路时一摇一摆,满脸得意之色。 他手中拎着一个包袱,看那轻重,应该有个五六十两左右。 “这次的供奉少了点,回头得让菜园子给补上!”说着还从中取出一个银锭塞到自己怀里,这衙役突然抬头,看着姜齐,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爷爷给你套上木枷游街示众!” 姜齐不愿多生事端,拦住焦挺和郁保四,只是这一幕让姜齐心中的烦躁更添几分! 姜齐三人一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只见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环抱粗,生的茂密非常,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火光之下,格外狰狞! 再看大树边,立着一家酒肆,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下身系一条鲜红生绢裙,脸上搽着一层厚厚的胭脂铅粉,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上身穿绿纱衫,鬓边插着些野花,头上七七八八插着一头发钗。 然而,在姜齐看来,这些原本应是精致点缀的发钗,此刻却显得无比阴森。他不禁暗自思忖,这些发钗也不知是从多少无辜妇人的头颅之上夺下的,上面似乎还隐约残留着未消散的血迹! 姜齐三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 只见那妇人走了两步,便斜着身倚着门,笑盈盈的说道:“三位客官,可是错过了宿头,误了饭食?且来歇歇脚,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那妇人虽是笑着,可姜齐却感到其双眼眉横杀气,眼露凶光,想必定是那母夜叉孙二娘! 尤其配上孙二娘那如水缸般粗壮的腰肢,手脚粗如鼓槌棒子,脸上的妆容浓厚得如同抹了一层腻子,两腮血红的腮红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惊悚。此时夜里见到她,真宛如撞见了索命的恶鬼一般! 姜齐三人也不搭话,先是在左近寻了系马桩,安顿好马匹,又刻意避开孙二娘,走到店里。只见店内只有一副柏木桌凳,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肯定不是正经酒肆。哪有正经酒肆里只有一副桌凳的?就好比后世的美容美发店里,连最基本的剪子和吹风机都没有,一看就透着古怪。 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解下行囊包袱,一同安坐。 这时孙二娘笑容可掬道:“客官要打多少酒?” 姜齐摇头道:“还要赶路,不便饮酒。” “可要吃肉?有上好黄牛肉!” 姜齐一指边上郁保四脚下,“之前山上买了野味,店家且仔细做了,不少费用。” 孙二娘暗道,在老娘这里,你酒不喝,肉不吃,那老娘如何下药! 不由脸上笑意僵了几分,又道:“哪有光吃野味的道理,也有好大馒头,正好配着野味!” 姜齐道:“我等自带了干粮。” 孙二娘脸上笑着,心中却是咬碎了银牙,寻思道:“这大头巾却不是作死,哪里来戏弄老娘!” “菜园子!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咱们家里来了恶客啦!”孙二娘这时候也不装了,横眉一竖,眼中杀气冷冽,“你个书生,来这里作死,你也不打听打听,奶奶在这里做的多大的生意!” “便是知道你这做的人肉生意,才来寻你!” 姜齐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抽出行囊中裹着的长剑,剑指孙二娘面门而去! “哪里来的不觉死的鬼!爷爷张青在此!”酒肆内院,一个汉子急慌慌的跑了过来,手持沾血菜刀,口中大喝,“好肉菜!还不赶紧死来!” 第41章 食人者也敢称好汉? 姜齐手中长剑挥舞,如疾风骤雨般把孙二娘整个罩了进去,任是孙二娘身体壮硕,可空手毕竟难敌利刃! 只听孙二娘口中咿呀一声,身子滚地葫芦似的往酒肆柜台滚去。 姜齐赶紧两步,还是被孙二娘躲了进去! “贼书生!看打!” 孙二娘口中叫嚷不断,躲在柜台后丢出不少零碎,酒瓶酒壶酒杯,兜头向着姜齐打去!那些杂物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凌乱的弧线,带着呼呼的风声。 可姜齐什么人物,之前整日读书也不忘打熬筋骨,最近又随着周侗学习箭术,眼力身手更是上了一番台阶,面对那些杂物躲的毫不费力。 但是,姜齐哪里肯费时费力的和她耗着,见孙二娘躲着不出来,转身便向张青杀去!张青见此,吓得腿脚发软,刚才仅是郁保四和焦挺,就已经让他难以招架,此时又添了姜齐,他只觉自己死期将至。 “好汉!我夫妇二人也是江湖绿林同道,如今怎能厮杀一起!” 张青边抵挡郁保四手中厚背大刀,一边苦苦哀求,声音里带着颤抖。 “哪个鸟人于你是同道!”焦挺手中哨棒挥舞,向着张青胳膊猛地砸来! 张青咬牙忍痛,手中菜刀挥舞,护着周身要害,不时也抽冷着砍出一刀。 郁保四丝毫没有废话,举刀就砍,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砍刀对阵菜刀,郁保四哪里能让张青再多言! 一刀急于一刀,一刀快似一刀! 张青狼狈非常,哪里还有功夫开口,见姜齐也持剑杀来,不由怒道:“你个贼书生,俺夫妻在此开店过活,官府都不管,你插得哪门子手!管的哪里的闲!” 姜齐长剑猛然一刺,将张青持刀手背一剑刺穿! 见张青丢了菜刀,姜齐才道:“开店过活,我自不管,可不仅下药害人,还分肉吃人!更贩卖人肉!这般事情小可见了不管,良心上过不去!” “读书人还有良心?”张青捂着手背,躲开哨棒,口中嘲讽,“读书人哪里来的良心!不都被狗吃了吗!若有良心,俺张青何至于到此!” “当家的!跟他们废什么话!” 孙二娘从柜台后出来,一手一个纸包,持着丢向空中,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藏在身后,“当家的!跑!赶紧跑!” 纸包炸裂,一包石灰粉,一包蒙汗药! 姜齐连忙眯了眼睛,捂住口鼻。 郁保四这呆头汉子还要睁大眼睛去瞧,被石灰粉整个蒙在脸上,一时间惨叫连连,焦挺只能是放过张青,回到郁保四身边防护。 “往哪跑!” 姜齐还要追赶,孙二娘瞅准时机,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发狂的母兽,用她那壮硕的身子狠狠撞在姜齐身上,同时藏在身后的匕首向着姜齐的侧腰刺去!“当家的!跑啊!” 姜齐察觉到危险,侧身一闪,匕首擦着他的衣衫划过。他顺势一个转身,左手砸在孙二娘手腕,孙二娘吃疼撒手后撤,姜齐这才拉开距离,眼中满是警惕。 张青向着孙二娘走了几步,又见孙二娘眼神凶恶,不由顿住,看看孙二娘,又看看姜齐,“浑家!我……我往哪里跑?” “唉!”孙二娘拎着柏木长凳,“你这汉子离了俺,也就是个鸡仔似的人物!活着也是受罪,不如咱夫妇二人一同死在这里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姜齐见其夫妇情谊,也是不忍,但想到那些被吃掉的,也只能是咬牙下了狠心,“虽不知当年何事让你夫妇成了这般状况,但想必仇怨已了?” 张青恨声道:“你这贼书生,说的像吃定俺夫妇一般!死尚不怕,还怕跟你斗上一番?” 说完,张青从酒肆门口寻了一条扁担,持在手中,也有几分端枪持棒的样子! 孙二娘也持柏木条凳,护着自身,却跺脚道:“你这迂汉子,为何不跑?” “俺可是你家汉子,跑哪里去?”张青说着,手中扁担也是挥动起来,向着姜齐头部袭来。 姜齐挥剑格挡,长剑直接嵌在硬木扁担之中。 眼见剑回抽不得,姜齐直接撒手,用起八极拳对敌,拳来腿往,肘下肋侧,姜齐打的痛快,张青疼的厉害! “好汉!”张青一抖扁担,“好汉!” 此时,那衙役听到酒肆这边的打斗声,骂骂咧咧地赶了过来:“搞什么鬼,菜园子,一会得给老子加钱……” 他刚踏入酒肆,就看到一片混战的场景,“是你?嘿嘿,细皮嫩肉,卖了也能赚个十几两银子!” 姜齐余光瞥见衙役,听他口中出言不逊,一时血气上头。趁着张青被自己逼退的间隙,姜齐捡起地上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衙役。那衙役还没反应过来,姜齐手中的匕首已经精准地刺进了他的咽喉。 衙役瞪大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嚣张,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喉咙里发出 “咕噜” 一声,便直直地倒了下去,鲜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一片土地,他手中的包袱也散落一地,银锭滚得到处都是。 张青见此,惊得大呼,“那可是做公的!死在这里,俺可怎么跟知县交代!” “莫要多言!”孙二娘这边和焦挺打斗着,见张青还要说话,不由分神,“再不拼命,咱们一家就交代在此!” 焦挺可是家传的相扑手,手上功夫不弱,见孙二娘分神,便直接身子缩了些,扑身上前,双臂勾住孙二娘后脑,往怀中带去,脚下使了巧劲,顺着力道,将孙二娘摔在地上,手拧着孙二娘胳膊,膝盖压住她脖子! “好汉!”张青见自己浑家被制服,忙丢了扁担,跪在那里,口中不住哀求,“好汉!俺虽是害人性命,不过也都是走商的行人,一不害僧道,二不害江湖同道,三不害押解流放好汉,四不害读书儒生,何至于杀了俺夫妇偿命?要是必有一个偿命,还请拿了张青的命去!” “你个浑汉子!咱们夫妇,自当活一起活,死一起死!”孙二娘叫嚷着,“你这贼书生,要杀便杀的痛快些,莫要学官老爷折磨俺!” “保四!” “在!”郁保四这时已经用油洗了眼睛,虽不如之前,可也能行动。 “且先绑了他们!”姜齐皱眉道,“堵住二人口舌!莫要引来旁人!” 郁保四从酒肆屋檐下处寻了麻绳,将二人勾肩头抹后背四肢攒齐,系了一个杀猪扣! “请问你家郎君姓名?” “郓城梁山主人,姜齐!” “啊!”张青一愣,“可是救济无数灾民的水泊梁山?” “不然还有哪个?”焦挺这边也把东西收拾了,“你二人也是犯了俺家郎君的忌讳!不然又如何会将你们打翻?” 张青眼睛一转,对焦挺陪笑道:“梁山山寨名头响亮,我夫妇也愿上山坐把交椅!当个好汉!还望兄弟美言几句!” “好汉?就你等”焦挺冷笑一声,“俺家郎君眼中好汉,不是江湖中那般无故害人的歹人,也非剪径劫财的小贼!” “那如何才能算是好汉?”孙二娘问道,“莫非还得是什么占山为王的不成?” “要说好汉,俺家山寨有个叫关胜的,乃是武安王后人,相貌堂堂,武艺非凡,兵书战策也精通,还有一个好汉是叫王进的,原本八十万禁军教头,被奸臣冤枉,远赴边疆抵御外患,还有个神机军师朱武,一人之力引领少华山千余户一路至梁山,丝毫不乱,这般才称的上是好汉,你等?” “食人者如何敢称好汉!”姜齐这时脸色阴沉的走了出来,看着张青孙二娘,“你二人所犯恶行,人证物证皆在!咱要放过你们,才是天理难容!” 第42章 食人者,大恶业,入无间地狱 方才,姜齐踏入后院的菜人作坊,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来自地狱的画卷,令他毛骨悚然。 只见墙上紧绷着几张人皮,梁上悬吊着五七条人腿,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案板上,剁了一半的肋骨扇还残留着丝丝血迹,一旁则堆着断臂,断臂上的手指似乎还在无力地抽搐,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只这一眼,姜齐顿觉天旋地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喉头剧烈耸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呕吐之感涌上心头。 他不禁暗自思忖,若是那些村子里的人们知晓他们平日里吃的肉包子竟是这般制成,往后还有几人敢轻易吃肉?这份恐惧,恐怕会如影随形,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噩梦! “小哥!” 案板上躺着一个断臂头陀,听到有人进来,艰难地醒转过来。他浑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能拼尽全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求救的声音。 “大师稍等!” 姜齐见状,立刻割下自己的衣袖,迅速撕成布条,动作娴熟地系在那断臂的伤口处,先为其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随后,他又在锅底寻来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敷在断口处。此刻,既缺少医疗器械,又没有充裕的时间,姜齐深知,贸然进行断臂续接手术风险极大,当下只能先保住头陀的性命。 处理完伤口,姜齐又往头陀脸上喷了一口凉水,头陀这才缓缓苏醒,疼痛的知觉也随之恢复。他紧捂着断臂,咬着牙,愤怒地骂道:“直娘贼!贫僧行走天下,诛杀过多少匪寇贪官,今日竟因贪吃了几个肉馒头,着了这恶人的道!” “大师且暂时歇歇,小可前面还要处理那两夫妇!”姜齐也不打探,救了人便回转过前面。 “书生且慢,待贫僧收拾一番,也去看看!” 头陀挣扎着起身,取过桌上一个箍头的铁界尺,用仅有的一只手,艰难地穿着皂直裰。接着,他又找出度牒,小心地放进怀里,取下挂在墙上那串由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看着那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他久久伫立,眼中满是不舍与怅惘,最后轻轻叹了一声,“唉,贫僧之后,怕是只能做个打坐参禅的文和尚了!这两口肉吃的,忒不划算!” 那头陀独臂抱着双刀,踉跄几步,到了前面,听姜齐在那说道:“食人者如何敢称好汉!” 那头陀点了点头,刚要称赞,又听闻姜齐说,“你二人所作所为,人证物证皆在,咱要放了你们,才是天理难容!” “小哥此言不错!” 头陀已然恢复了些许精神,大步走进来。他本想双手合十,奈何断了一臂,又想单手竖掌,可怀中还抱着双刀,无奈之下,只能躬身行礼,“贫僧平凤岭少林分院广惠,谢过小哥救命之恩!” “大师客气了,”姜齐回了一礼,“不知大师打算如何处理这夫妇二人?” “杀了便是!” 广惠毫不犹豫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你这僧人!”张青怒道,“你看你脖子上挂的数珠,俱是人头骨所制,也是个杀人如麻的破戒僧,如何安稳的说俺们?你那经文都念狗肚子里去了?” “嘿!” 广惠恶狠狠地笑道,“贫僧不仅杀人,还专找恶人去杀!这数珠里的一百零八条性命,贫僧敢拍着胸脯,跪在佛祖面前说,俱是无恶不赦之徒!你杀那些行商,可问过他们该不该死?” “你!”张青语塞。 孙二娘一翻白眼,“杀便杀了,哪里废话,只求将我夫妇埋在一处!” 姜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取过郁保四手中厚背腰刀,站在两人身后,“佛经说,食人者,大恶业,入地狱道,堕无间地狱!你二人同去,也能缓解无间地狱之苦!” 话音刚落,姜齐手中刀光一闪,张青的头颅瞬间飞起,那瞪大的双眼,还死死地盯着孙二娘。 “当家的,前面等我,莫要乱走迷了路!”孙二娘盯着张青头颅眼睛,平静地说着,就像是寻常时嘱咐离家的丈夫一般! 姜齐再次手起刀落,取了孙二娘性命! “阿弥陀佛!”广惠放下双刀,也不嫌弃地上喷洒的血迹,直接坐在地上,宝相庄严,双目低垂,口中低声诵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半晌,经文念过,广惠才道:“小哥如何处理这酒肆?” “先将这二人埋了,至于这里,本是该一把火烧了。”姜齐道,“可这里地处荒凉,咱们前脚走,若是旁人后脚占了去,又是一家黑店,这哪里能根除?不如给了周围猎户,让他们打理!” “也好,贫僧如今挥不得双刀,可简单打扫也能做到,三位小哥先歇着,贫僧收拾就是!” “哪能劳动大师!”焦挺笑道,“俺还有力气,傻大个子也没出力,他可是身大力不亏!” “俺去挖坑!”郁保四也知道自己刚才打斗没出力,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请缨道。 三人分工明确,姜齐收尸,郁保四挖坑,焦挺打扫后院痕迹。 只是郁保四挖了几下之后,便恨声道:“郎君且看!” 姜齐回头望去,只见郁保四在大树下挖了几锄头,便翻出了一颗颅骨,那颅骨在火光下泛着惨白的光,空洞的眼窝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这还有!”郁保四干脆翻起了地,树下不大点地方,至少翻出了百十颗头颅,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宛如一座阴森的白骨冢! 这边动静自然惊动了里面的焦挺广惠,两人出来的时候,也是面色阴沉。 “真是地狱也莫过于此!”广惠咬牙道,“这是何等丧心病狂!贫僧走过不少地界,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男女!” “也是开了眼了!”焦挺脸色惨白的摇着头,从随身的水囊里取水漱口,“真是万幸,小人之前没走过这条路,否则,便凭小人这身肥肉,还不知道落在谁的肚子里!” “行了!”姜齐皱眉道,“再寻个地方吧!这树下也别挖了!” “这树能长成这般,也是不知喝了多少血!”广惠摇头道,“贫僧还是超度一下这些亡灵吧!” 姜齐也静静地坐在一边,思绪万千。他不禁想起水浒中那些被称为英雄好汉的人物,今日这番经历,让他深刻地明白,英雄未必都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也得看站在谁的立场,行的是什么样的事! 一番折腾,天色大亮,路上也开始有了行商赶路的车马行人。 只是这十字坡中,却冒出了一阵阵的青烟。 几个打猎的猎户看了过去,俱是摇头,不敢细看。 “不对!”其中一个细心的说道,“之前菜园子那烟也就片刻就冒完了,今天怎么烧了这么许久!” “许是遇到了大队人马?” “大队人马经过,咱们会不知道?再说,就张青那老鼠胆子,他敢谋划大队人马?” “那这是什么情况?总不会是踢到了铁板?要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以后……” 老猎户一脚踹了过去,“莫要多话!好好打猎就是!” 年轻的猎户揉着屁股,委屈道:“只是可惜了肉食!” 第43章 我柴家不配啊 梁山之上,原木色调的聚义厅质朴而不失庄重。 厅内,一张雕工精细却空着的主座位于正中。 主座两侧,吴用和朱武分坐左右首,神态自若却又隐隐透露出对局势的掌控欲。下方依次坐着裴宣、邓飞、孟康、关胜、郝思文、陈达、杨春等一众好汉,他们或神色专注,或若有所思。 “咱们这梁山山寨,近来可是越发兴旺发达了。只可惜,郎君外出未归,没能亲眼目睹这繁荣之景!” 吴用率先打破沉默,手中羽扇轻摇,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还得好好感谢朱军师带来的两千多人马,有了他们的加入,咱们这寨子才得以迅速发展壮大,初具规模啊!” “吴兄过誉了,” 朱武连忙谦逊地回应,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恭敬的神情,“人是来了,可若不是吴总管殚精竭虑,精心管理,又怎能让大家各司其职,此皆吴总管的辛苦!” “咱俩就别互相吹捧了,”吴用笑着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只是如今人口仍显不足,且具体该如何安排,还得等郎君主意,咱们可不能越俎代庖。” 朱武闻言,深以为然,点头称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虽为家将,深受姜齐信任,可毕竟入山寨时日比吴用稍短,被吴用点醒这一句,倒也坦然接受,毫无怨怼之色。 厅下众人,反应各异。几人有听懂的也有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俱是不言。 裴宣出身衙门,一眼便看穿了吴用话语背后的深意,只是他主管刑罚,与吴用并无利益冲突,便选择沉默不语,神色平静如水。 邓飞,孟康也是在官场厮混的,哪里能不懂?只是和吴用亲近,也不多言。 关胜和郝思文初来乍到,虽对这微妙的权力之争看在眼里,心中不满,却因客居于此,没有贸然开口的立场,只能暗自隐忍。 偏偏有立场的陈达和杨春,这两位江湖厮杀出身的汉子,对这背后的话语权之争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短短几句话,已然定下了众人的先后顺序。 一番交谈后,吴用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梁山寨子里近来的各类问题,将任务明确分配,要钱的去找老管家,要人的找朱武,要器械的找孟康,随后众人当面对接,各司其职。 关胜和郝思文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他们原以为这里会如官场一般,充斥着扯皮推诿之事,却没想到,整个梁山的工作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安排得妥妥当当,高效得令人咋舌。 这可是平日里在官场十天的工作量啊!两人初来乍到,便被梁山众人的高效深深震撼。 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吴用微微一笑,解释道:“小生不过是学着郎君的样子去做,平日里的小事,直接找到负责之人,该是谁的责任就找谁,该谁做的工作便放手让他去做。每十日相聚一次,交流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探讨解决办法,在场众人共同商议如何解决,多久能解决,这些都由咱们山寨的刑房总管裴宣详细记录,做到有迹可循,有法可依。” 裴宣闻言,摆了摆手,神色庄重严肃,正色道:“这记录文档一事,本是孔目之责,裴某只是做顺手了而已,严格来说算是越权。只是如今山寨人员紧缺,实在无人可用,只能由裴某暂代,若日后有合适人选,裴某必定让位。” 关胜出身河中府蒲东,早闻京兆府铁面孔目裴宣的大名,原以为他已流放身死,却不想在此相遇。又听裴宣所言,再结合吴用之前的话语,关胜心中猛地一紧,暗自思量,自己还是小觑了那姜齐。原以为他不过是想落草为寇,等待朝廷招安,可看眼前梁山的种种布置,井然有序,分明有着长远规划,绝不像仅仅奔着招安去的。 关胜正欲深入思考,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即便如此,他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刚刚触及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报!吴总管!沧州柴家商船已经到了金沙滩!” “速去迎接!” 吴用立刻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转头对朱武道,“朱军师,还请安排人手搬卸粮草!让大家看看,跟着咱们梁山,至少不用担心饿着肚子!” 随着朱武下去安排,吴用也是赶紧整理了一番服饰,略微激动的带着山寨众人去迎接柴家。 柴皇城站在船头,目光望向热闹非凡的梁山码头。 码头上,虽只有几百人,却人人精神抖擞,面色红润,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他们口音各异,却都手脚麻利地忙碌着自己的活儿,有的帮着渔船收拢鱼获,动作娴熟;有的在岸上修补渔网,手法精细;还有几十个正搬抬木料修整码头泊位,分工明确,秩序井然。 “这姜齐确有过人之处!” 柴皇城心中暗自赞叹,一个未经世事的读书人,竟能将这些人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若入朝为官,足以胜任一个小县的县令之职。柴皇城微微点头,心中对姜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来者是柴家哪位贤达?”吴用领着众人来到码头时,见船头站立的老者面生,不由开口问道。 “老朽柴家柴皇城。”柴皇城目光扫视一圈,见来者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开口说话的书生自己倒是见过,可那姜齐却不见踪影,心中不禁犯起嘀咕,难道是瞧不起我柴氏? 想到这里,柴皇城微微一震衣袖,眉头轻轻皱起,但礼仪不可废,随即下得船来,故意对着吴用拱手说道:“老朽远道而来,见梁山日益繁荣,姜寨主果真是大才啊!” “小生名唤吴用,在此相迎,可惜寨主如今不在寨中,无法与柴老先生畅叙。”吴用略带尴尬地拱手回礼,用羽扇半遮面部,“若柴老先生不赶时间,可稍作等候,想必寨主不日便会回返。” “也怪小老儿来的仓促!”柴皇城呵呵一笑,将此事揭过,一指船上,“如今粮草已经运到,何时可卸船?” “即刻便可卸船!” 柴皇城向几人身后看去,面色不由一怔! 只见,五人一列,十人一纵,五十人一个方队,整整五个方块,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子,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向着这边跑来。 “立!正!” “咵!咵!咵!咵!” 四声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彻码头,如同战鼓声响,震人心魄,队伍瞬间停止。 “整理队伍!” “向右看……齐!向前……看!” “哆!哆!哆!哆!哆!” 细密而整齐的小碎步响起,队伍愈发整齐,宛如精密机关中的零件,严丝合缝。 “吴总管!应到二百五十人!实到二百五十人!听总管安排!” “搬卸船上粮草!” “是!” 二百五十人,整齐有序地按照队列上船,没有丝毫混乱。更令人惊叹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人张嘴说话,甚至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严肃而专注。 柴皇城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惊呆了,下巴都快掉落在地。 这真是梁山这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莫非是赵官家安排的班值禁军,来捉拿我柴皇城? 可转瞬之间,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柴家何德何能,怎能配得上这般精锐? 这般兵卒,理应是在献俘太庙时,接受万民敬仰所用;理应是在辽国来朝时,彰显国威所用。 如今却窝在这区区梁山,难道仅仅是为了给柴家一个下马威? 柴皇城想到这里,不禁满面通红,自己柴家哪有这般分量,能让如此精锐为之一动? 第44章 石碣村整体迁徙 梁山码头,柴皇城站在船头,望着眼前纪律严明、整齐划一的梁山士兵,脸上的惊愕之色愈发浓重,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手中的拐杖不自觉地在甲板上轻敲,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惊愕的不仅仅是柴皇城! 还有吴用等人,尤其是兵法传家的关胜! 一个以大将为目标的武人,他深知一点,即便是自身武力是十人敌,百人敌,自己智谋无双,兵法学到万人敌,可到战阵之上,真的要看的,还是双方士气高低,兵卒厮杀! 故而关胜看到如此好兵,就像是看到了自家祖上那柄神兵利器,看到自己如今所乘赤兔宝马一般,双眼放光! 关胜此时哪管其他,大步流星走到领头那人身边,略显唐突地问道:“这位好汉如何称呼?某家来到山寨多日,竟未与好汉谋面,实在以为憾事!” “小弟唤杨林,江湖诨号锦豹子,关胜哥哥的威名小弟却早已知道,只是后山严谨,无故不得出去闲逛,怠慢了哥哥,小弟这里赔礼!”杨林拱手回道,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待等闲暇,定要用好酒赔上几杯!” “某家哪有什么威名,”关胜连连摆手,听闻对方姓杨,不由小心试问道,“不过是祖上余荫而已,不比杨林兄弟,有如此大本事!能练一手好兵,想必是令公家学?” “呃……”杨林此番却是尴尬,他也想有个祖先依附,奈何,此杨非彼杨,只得干笑几声,“实不相瞒,小弟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哪里能攀附到杨老令公那里?” “兄弟莫要诓某家,”关胜又小声道,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探寻,“练兵的本事乃是机密,莫说外传,便是家中不是嫡子,都不得学这般本领,兄弟若非令公本家,如何得这般大本事?” “啊?”杨林闻言一惊,瞪大了眼睛,转头紧紧盯着关胜,“果真如此?” “不敢虚言!” “唉!”杨林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感慨,“寨主待我甚厚啊!” 杨林见关胜不解,便指着那些兵士道:“如此精兵,本是寨主之前打下的根基,小弟和邓飞哥哥跟着寨主学习,寨主出门之后,小弟和邓飞哥哥便一起负责训练,双方半月一轮转,此中种种技艺,皆是寨主传授!” “啊?”关胜真真是吃了一惊,那姜齐还有这般本事?自己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郝思文拍了拍关胜胳膊,“兄长,吴总管要设宴款待柴老丈,咱们去吗?” “去!为何不去?”关胜拉着郝思文落后众人,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期待,低声说道,“这姜郎君既然有如此本事,文能安民,武能保靖,人员可以善用,既然如此,真要能搏上一搏,得一场出身,关某又何惜此身!” 东平湖,石碣村。 村口小路上来了一个奇怪组合,三个俗家人带着一个独臂头陀,慢慢悠悠的一路前行着,正是姜齐一行人。 原本头陀广惠想着和姜齐三人在十字坡就告别,可耐不住自己身子未大好,只能跟着姜齐一同前行,到梁山暂住。 此时的东平湖,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石碣村就静静地坐落在湖边,然而,姜齐一路走来,却发现村子里异常安静,与记忆中热闹的景象截然不同,心中不禁奇怪道:“这石碣村之前虽然人也不多,可今日怎么如此萧条?” “之前俺来的时候,这里确实热闹,那三阮兄弟也热切的很,怎么几个月的时间,村子都要荒了?” 头陀广惠也皱眉,寻了一个道旁的草房小院,隔着院墙往里看去,“那院墙也整齐,院内荒草看着初生没多久,想必离开时间不长,且农具都在,不是逃荒。” “莫不是村子遇了什么难处?”郁保四低声说道,“当年俺们村子交不起税,就整个村子的人都躲山里去了。” 广惠摇了摇头,“不清楚,之前没听说朝廷又收什么税了。” “许不是朝廷征收,是郓城衙门里的官自己要收的呢?”姜齐轻叹,遥指湖岸边的大棵大柳树,“那里之前是个酒肆,阮家二哥常在那边休息,咱们过去看看,若是遇到了,也好问个情况。” 几人略一驾马提速,片刻便到了酒肆门口。 只见如今的酒肆一片破败之景,门口杂草丛生,那些荒草肆意生长,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道路。 挂着的酒字幡旗被风雨侵蚀得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窟窿,在微风中无力地飘动着。整个酒肆的茅草顶棚被吹散了不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房梁,阳光透过千疮百孔的房顶,斑驳地洒在空荡荡的酒肆里,平白增添了几分萧瑟与凄凉。 “可是姜郎君?” 外面湖上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姜齐听着声音熟悉,回头想着是谁,就见一个小船从湖中芦苇荡中破水而来! 逆着光,姜齐便是手搭凉棚也看不真切,只得唤道:“可是阮家五哥?” “正是兄弟!”阮小五哈哈笑道,声音爽朗,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喜悦,“姜郎君如何到了石碣村?莫非山寨如今还缺了鱼获不成?” “只是在外出游久了,回寨途中看望一下阮家兄弟,”姜齐帮阮小五系好渔船,问道,“五哥,这石碣村怎么成了这般状况?可是受了什么难为?” “唉!咱们相聚是好事,不提这窝心的事情!”阮小五一摆手,也不说什么,只是笑道,“如今俺们村子都搬到了梁山居住,算是你这地主的佃户了!不知东家给俺们石碣村定个什么租子?” “五哥莫非为难我?”姜齐摊开双手,“吴学究你也认得,他为人如何,你岂不知?若是进项还好,若是出钱,那还不是用刀子剃肉一般?佃租一事,吴学究说了算,我不便多言,只是总体不过是三成左右,鱼获也不收取,自是公平买卖,五哥自可放心。” “能在你这里得了话,俺家才能安心。”阮小五哈哈一笑,“来来来,先上船,俺带几个兄弟去梁山!” 姜齐几人上船之后,将马匹系在柳树之上,焦挺留下看护,之后再让人用大船来引渡。 上得船后,姜齐看了一番,打趣笑道:“看阮家兄弟如今这般过得精细,怕是已经成家了?” “唉!哪里成家了,不过是自己过日子,活的精细些。” “不对啊,之前小可给七哥些许银钱,便是给五哥娶亲用的,莫非七哥赌了钱,赔了进去?小可并未听闻七哥有耍钱的毛病啊!” “郎君可莫要如此说小七,他若听了自己受此冤枉,还不得自己剜了心给你看个清白!”阮小五急忙摆手,神色认真地说道。 “那是因为何故?”姜齐正色问道,“那银钱虽不多,可供五哥娶亲成家应是足够,若是被人诓骗了或者抢了去,那小可必然追究!” 阮小五苦笑,脸上的神情愈发苦涩,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非是被人诓骗,实在是说不清楚!那插翅虎雷横郎君也是知道,一个都头,我等三兄弟如何跟他去辩解,也罢!俺就一个光棍的命,有钱也守不住!还是索性自己过的爽利!” 第45章 大孝子雷横 湖面之上,微风轻拂,船桨划开水面,泛起层层水花。 姜齐坐在船头,眉头轻皱,听阮小五提及雷横,心中满是犹疑,“这插翅虎雷横我素知晓,和都头朱仝也是至交好友,平日里也不曾听闻有什么恶事,如何抢了你定亲的银钱?” “俺也知晓他雷横平日为人,这才说自家没有娶妻的命数,”阮小五干脆停了船,一屁股坐在一边,伸手摘下范阳笠,脸上满是苦涩笑意,“郎君不知,那雷横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奈何这般好汉沾了赌瘾,那日俺去赌坊耍钱……” “暂住!”姜齐笑着指点阮小五道,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又有一丝审视,“五哥,小可素来佩服你阮家三位兄弟,凭地义气,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今日又如何肯用言语诓我?” “如何诓骗郎君了?”阮小五眼睛瞪大,满脸的憋屈,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仿佛公堂上喊冤枉一般。 “之前你明言于我,说未曾去赌,怎地片刻不到功夫,又说去了赌坊?” “这……”阮小五一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莫不是你去耍钱赔了进去?”头陀广惠皱眉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若是如此,便没什么可说!” “你这出家人,若是俺阮小五赌钱赔了,哪里有脸面在郎君面前提及?”阮小五猛地跺脚,脸上写满了焦急,“俺那日想去耍钱不假,不曾想,俺还没下注,手中银钱便被雷横夺了去!这若是俺下注输了,那是俺手气不好,你个头陀去这郓城周边赌坊打听去,俺阮小五的赌品,谁人说过不好的?” 姜齐好奇心起,那雷横虽说贪财了些,可都取之有道,断不会强要,只会收些孝敬,故而不是缺钱的人物,那何必抢了阮小五的银子? 姜齐问道:“那五哥你怎不去找雷横去要?” “怎没去讨要!”一说到这里,阮小五紧咬着牙,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那雷都头也是蛮横人物,见俺去要,便挥拳来打,他本就铁匠出身,又在陆上,俺十分本事才用出三分,没奈何他不说,还被他冤枉成了窃贼!” “他说这话可有凭证?无凭无证说人盗窃,这不是坏人名声!” “可不话说!”阮小五一拍大腿,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抖动起来,“那雷横只说他自己丢了银子,见俺用这大银,说俺便是打十年的鱼获也换不了这般多银钱!若非是雷横老娘带病给俺求情,俺此时不定被关在哪个牢城营里了!” “原来如此!”姜齐一拍手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想必雷都头是为了带他老娘求医问诊,才出此下策!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手头略紧,应该是想要找赌坊周转,但见了五哥手持大银,哪个还需墨迹,直接按个名头便夺了去!” “他这人!”阮小五恨声道,双手握拳,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着实没道理!他是孝子,俺便不是?俺怕老娘知道了担心,这些日子都是躲在船上度日,还要烦劳嫂子收拾……” “好你个小五哥,嘴里愈发的不说实话了,之前还说是五哥自己收拾!” 姜齐指着阮小五哈哈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揶揄,便是头陀广惠也是摇头暗笑,直把阮小五笑的面色通红,起身自顾摇橹驾船去了,他的背影都带着几分窘迫。 “五哥稍后回家便是,小可再送五哥十两银子,不过这次银子可不能给你们兄弟,而是要亲手交给老娘,小可方才放心!” “咦!”阮小五撇嘴道,“哪能还让郎君破费,这要传出去,俺阮家兄弟还怎么做人!不成,说啥也不成!” “那不如直接给五哥一个浑家?”姜齐笑道,“咱们梁山这段时日进了不少人家,其中若是有贤惠的,定让人给五哥说个大媒!” “嘿!真有这般好事,定不能忘了俺家小七!”阮小五急忙笑道,“俺家老娘如今就愁小七婚事!” 郓城县内。 阳光洒在热闹的街道上,街边的店铺琳琅满目,行人熙熙攘攘。 酒楼之中,酒气弥漫,喧闹声此起彼伏。 朱仝看着喝闷酒的雷横,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那医生如何说的?” “已然尽力!”雷横苦闷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说是老娘身体亏空严重,若是进补,恐需大药,且身体虚弱又吸收不得药力,若是循序渐进,入不敷出,最后还是没得治!” “可寻了其他医家?”朱仝问道,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满是关切,“咱们兄弟皆是在郓城周边活动,哪里认得什么名医,若按我说,兄弟可去知县衙门问问县尊,看他可知哪里有名医!” “已然问了!”雷横气苦,双手抱头,身体微微颤抖道,“人县尊口中说的都是东京汴梁里与达官贵人诊治的御医,这般医家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郓城县里,给我一个小小都头的老娘治病?” 朱仝看着雷横比量的手指,一拍额头,“你莫还忘了一人!” 雷横知朱仝比自家主意多,仗着性子好,也交往的人面广阔,不由急忙问道:“谁?” “咱们县中出名的那位!”朱仝轻捋美髯,“找他询问,定能知道名医下落!” “可是宋江宋押司?”雷横摆了摆手,直起的身子又塌了下去,仿佛被抽去了脊梁,“咱们兄弟在郓城当个都头厮混,这宋江别看江湖名声渐起,可他又认得什么名医?” “哪个说那黑厮!”朱仝一指梁山方向,“某家说的是那位姜齐姜郎君!” “他?” “对!便是此人!”朱仝道,“这人有进士功名,之前听闻又去了外地游学交友,这文人交往和咱们武人不同,和江湖人也更不相同,定是会呼朋唤友,说些文人轶事,其中内容比之咱们武人喝酒比武论交要宽阔的多,比江湖人胡乱吹捧更真实的多!” “兄长如何知道?” “之前县令带我去知府处赴宴,有幸见识了一番!”朱仝道,“此刻趁着有空闲,咱兄弟二人去趟西溪村,讨老太公一封书信,也好和姜郎君分说!” 雷横一直知道朱仝胜过自己许多,不想一件让自己千头万绪的事情,在朱仝口中,竟是如此简单的有了方向。 忽的想到一事,雷横不由顿住,“兄长可记得之前我向兄长借钱一事?” “小事而已!有钱再还不迟,如今先去西溪村要紧!” “兄长且慢!” 雷横这才将那日自己如何走的急丢了银子,又如何夺了阮小五的银钱一事和盘托出,只听的朱仝眉角直跳。 “且不说那阮氏兄弟如今住在梁山之中,”朱仝回忆道,“之前看那姜郎君为人,似乎对那兄弟三人格外青睐有加,你这得罪了他们……” “唉!”雷横瞪起虎目,眼中满是决然,“若是那姜齐真的认识名医,能救俺老娘,便是让俺雷横跪下磕头又能如何!” 第46章 三杯酒 暮色笼罩着梁山,聚义厅内灯火摇曳,暖黄的光晕在空气中跳跃,将厅内的热闹景象映照得格外清晰。 厅中,不少人还在酒杯交错,开怀畅饮,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酒香与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聚义厅。 不知何时,主位上竟多了一个端坐的书生! 醉眼朦胧的陈达突的一个机灵,指着那书生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坐俺梁山的主位!” “陈教头好大的威风啊!” 坐在主位的书生不是旁的,便是姜齐。只见他话音一落,脚下立即迈出几步,步伐沉稳而有力,转瞬便到了陈达跟前,一拳打在陈达腹部。这一拳力道恰到好处,只把陈达满肚子酒水打的吐了出来。 “可清醒了几分?”姜齐冷哼说道,“咱自金沙滩上了梁山,一路通行,转到聚义厅后面,竟没有一个巡逻的壮丁!也不见哪个站岗,哪个放哨!若是来的是个小贼,见你们宴饮,不管是下了蒙汗药也好,下了剧毒迷烟也罢,之后咱们这寨子里可还能留下活人?” 姜齐巡视一圈,见宴上诸人都是尴尬之色,突的暴喝出声道:“陈达!” “到!”酒已醒了大半的陈达几乎是本能的笔直站立身子,双手并拢贴着裤子,略微昂头,硬是打起精神地回应。 “命!陈达任梁山巡防总管!负责梁山之内巡逻,检查,岗哨,暗哨!” “是!”陈达此时身子紧绷,酒已全醒,听了自己的任命心中不由多了些忐忑,这些东西他可不懂,如何安排?但是来了梁山所学第一课,便是遵从命令,为了记住这个,陈达可是没少被杨林收拾! “我不管刚刚陈达如何发现的我,既然他陈达可以发现我,诸位好汉如何不能发现?”姜齐笑了笑,走到酒桌之前,给自己倒了三杯,先是看了一眼柴皇城,“有客人前来,咱们梁山自然不能怠慢,酒宴当然是要摆的,但也不能一场酒宴下来,整个梁山都瘫了不是?我既是梁山山寨之主,也不能扫了兴致,不过喝酒之前,咱们得先酬劳一番功臣,第一杯酒!” 刷! 那些被姜齐军训过的兵士立即端杯站了起来。 旁人见他们站起,自是也慢慢跟着,便是柴皇城这边的水手,这时虽然不知为什么,却也收声站立,不敢懈怠。 最后连柴皇城也持杖站立。 姜齐道:“第一杯酒,敬咱们得吴总管!” 姜齐将酒杯朝向吴用,“小可初入梁山,千头万绪,惟有依仗吴总管不辞辛苦,忙前忙后,打理梁山事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吴总管这就是咱们梁山的参知政事!大家说,这杯酒,该不该喝?” “该喝!” 江湖上厮混的汉子不知道啥是个参知政事,只知道是个不小的官,可架不住这里有知道的啊! 不说此时双眼微眯的柴皇城,目瞪口呆的关胜,只说听了这话的吴用,这时候只觉喉头发紧,眼眶发红,一颗心跳的似鼓点般,见姜齐和自己碰了杯,不禁哽咽,“学生,尽饮此酒!” 说罢,吴用长袖掩面,伴着眼泪,将酒水饮尽! “吴用此生,只这杯酒,才喝出滋味来!” 姜齐拍了拍吴用后背,举起第二杯酒,这杯酒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朝向梁山众人,而是朝向了柴皇城。此时,梁山外的夜风吹过,吹动着聚义厅的帷幔,也带来一丝凉意,“人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山寨人越来越多,这只凭咱们这点土地种出来的够谁吃的?总不能让那些人在外面挨饿,到了咱们梁山还挨饿,这不白来了吗?” 下面众人闻言大笑不已,这话说出了那些跟着朱武来梁山的人的心声。 为什么来?很简单,吃饱饭! “这第二杯酒,小可便是要敬柴氏!为我梁山运输粮草之功德!”姜齐说完,也和柴皇城碰了一碰。 柴皇城笑了笑,面上古井无波,“柴氏财少力弱,能帮的不多,这粮食运输,柴氏能帮自然会帮!” “如此就很好!” 双方对视一笑,满饮此杯。 “第三杯便是敬咱们神机军师朱武朱军师!”姜齐端着酒杯道,“为什么敬他?没有朱军师,咱们梁山能有这般热闹?天下事,以人为本!这梁山再好,没人,也是一文不值!所以,咱们得敬朱军师一杯,是他给咱们梁山带来了生机、人气、以及活力!” “满饮!” “满饮!” 柴皇城坐在一边,看着眼前一切,将姜齐和自己的侄子柴进放在一起比较,看着姜齐穿梭在各个兵士之间,勾肩搭背,说着浑话,偶尔还踢这个一脚,拍那个一巴掌,又借着兵士和新来的民户打成一片,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三句,竟是一副混熟的样子! “天下事,以人为本!”柴皇城轻叹一声,“就这一句话,我那侄儿早晚要给此人牵马坠蹬!” 在外面转了一圈的姜齐,回到了主桌,坐在柴皇城身边,说道:“柴老丈可见梁山之船了?” 此时,圆月初升,月光如水,洒在梁山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梁山的船只静静停靠在岸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早已见到,虽不大,但行走黄河,已经足够。” “既然如此,”姜齐笑道,“那便让这些船跟着柴氏走上几趟,船老大虽然熟悉水路,可是却不知商路,也不求指导他如何,只求能让他熟悉东京汴梁至梁山的水路便可。” 柴皇城眼睛一怔,“贤侄!莫要说笑!” “哪里说笑,”姜齐见柴皇城这般,失笑道,“老丈莫误会,只是其中有些生意需要船东夜晚行船,白日里总归不便。” 柴皇城虽是听姜齐如此说,可是眼中狐疑依旧不散,“仅是如此,那老夫便帮上一帮!” “如此便多谢了!” 最后姜齐走到陈达身边,“可还疼?” “郎君这拳头,分寸的很,多了一分会吐血,少了一分吐不出酒。”陈达讪笑一番,“小人也知郎君抬举,可惜小人不会巡防……” “朝那看!”姜齐给陈达杨春二人朝着关胜方向使了个眼色,“关胜,蒲东巡检,明白了?” “哦!”两人恍然大悟! “再一个,关胜武艺高强,还善兵书战策,若是学到一些……” 杨春陈达相互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走向了关胜那桌,不多时便和郝思文凑在一起,说些江湖趣事,华州府和河中府故事,几人关系眼见的亲近了许多。 “吴总管,可知兖州有个高平山?”姜齐转头看向吴用,此时聚义厅内的喧闹声依旧,人们还沉浸在宴会的欢乐中,而姜齐却已经开始着眼梁山的未来布局,“我之前启蒙恩师给咱们推荐了一个大才,如今正隐居于高平山。” “不知那高人名姓?” “唤作孔厚,如今正在追随他的师傅陈念义学习医术。” “那不知请来之后,寨主要如何安排?”吴用仔细问道。 姜齐把吴用的小心思看的通透,这人是深怕孔厚夺了他的位置,也不回应,只是看了外面嘈杂的环境一眼,“吴总管,叫上老管家,带着咱们的户册,账本,咱们该盘盘家底了!” 第47章 一对双生子 天色渐暗,梁山聚义厅内灯火通明,热闹的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空气中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和众人的欢声笑语。姜齐加入时,席面进度已然过半,他与众人寒暄几句后,便带着吴用悄然退场。 不久之后,柴皇城也带着自家的船工回到了船上。 此时,船舱内的灯光昏黄而摇曳,柴皇城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深知,此次回到沧州,与侄儿柴进商议如何对待梁山和姜齐,关乎柴氏家族未来的兴衰。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方势力,以后会发展成什么规模,是被宋室剿灭,还是割据一方,或者为王前驱,甚至亿万之一的成了事,这都说不好。 柴皇城在船舱踱步犹疑,他实属想不明白,这姜齐如何敢有反心? 不止柴皇城,关胜和郝思文同样想不明白! 两人躲在别院客房内,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兄长!若是……”郝思文沉吟半晌,还是咽下了那半句话,只因关胜死死盯着他。 “某家从不做背义之举!”关胜低声道,“姜郎君并未对某家不义,反倒有恩情,某家若是拿他性命染了一身官袍,兄弟,关某到了九泉可无脸面了!” “若是梁山真的竖起造反大旗,兄长又如何自处?” “某家也在犹疑!”关胜长叹道,“好好一个读书人,何苦到了这番地步?” 另一边,姜齐坐在账房内,眉头紧皱,看着手中杂乱无章的账本。账房里光线昏暗,一盏孤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下的阴影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老管家苦笑道:“小郎君,小老儿如今都快六十了,一辈子兢兢业业的在咱们家里,这账簿一直如此啊!” “当年我也是给咱家当过几天账房的。”姜齐合上账本,“之前留下的复试记账法子你们说难,后来用了衙门里的四柱记账也可以,可是怎么到了您这里,又成了流水账了?” “下面人哪里懂什么四柱账,”老管家心中无尽委屈,“这账还是小老儿自己去找的他们要的条子拼凑的,若非后来朱武小子来了偶尔搭把手,小老儿可是得累死这账房里!” 姜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沉思片刻,明白梁山人员大多来自赤贫阶层,文化水平极低,别说复杂的记账方法,很多人甚至连字都不认得。 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短期来看,只能先挑选一些有一定基础、较为聪慧的人进行集中培训,让他们掌握基本的记账方法,以解燃眉之急。长期而言,需要在梁山上建立起一套教育体系,不仅教授记账等实用技能,还要普及文化知识,提升整体人员素质。 吴用见姜齐皱眉,很自然的一摇羽扇,“郎君,此处是山寨,并非是郎君之前所在的太学,也非之前郎君所遇之人!” 姜齐一拍脑门! 之前姜齐所在环境,皆是读书人,便是史进,家中也有里正老太公催着他读书,而梁山之中,皆是乡野赤贫之人,之前便是图个饱腹都难,说什么识文断字,加减乘除,更是妄谈! “还得是吴总管提醒啊!” 想清楚差距,姜齐也只能是再把朱武、裴宣喊来。账房内,四人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桌上堆满了账本和纸张。 姜齐算账,吴用复盘,朱武推敲,裴宣记录。 四人一番通力合作,倒是把账算的明白,可是看到那些支出赤字,四人也不免有些头疼。 吴用心中就像是刀扎一般,“郎君,该省些花费,像是饭食上,咱们也该收收口子。” “万万不可!”朱武立马拦住,姜齐不在,他还不敢和吴用唱反调,可姜齐来了,那就得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些难民至此,为的便是一口饱饭,若是咱们朝令夕改,失了信义,之后传了出去,梁山何以立足?” 裴宣默然站在一边,钱财一事他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只是突的想起一人,“郎君,裴某有个同窗,是个落地举子,平日极善术数,如今在潭州暂居,不如裴某写封书信,请他至此?” “潭州人,极其善术数?”姜齐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莫非是神算子蒋敬?” “郎君如何知晓他姓名?”裴宣瞪大眼睛,惊诧出声,“其人平日名声不显,之前并未有什么名号流传,若非之前裴某和其同窗些时日,也对其没什么印象。” “只是偶然得知,只是仅仅送信,是否有些潦草?”姜齐可是知道黄门山几人的才能,只是此刻却不清楚他们是否已经在黄门山落草,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各个都是人才啊! 裴宣笑了笑,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我与蒋敬乃是同窗,只是他性格清高,不喜官场争斗,也厌倦了世俗的纷扰。之前他曾与我提及,空有满腹才学,却无施展之地,士人皆重文章轻术数!梁山虽是草莽之地,可郎君重视,求贤若渴,加之我在信中说些郎君旧事,只求郎君许他一展胸中才能,想必他定会心动。而且,我与他情谊深厚,他也不会轻易驳了我的颜面!” 次日,早上的阳光洒在金沙滩码头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柴皇城看着船舱里码放整齐的货物,便和姜齐告别。 姜齐带人一路将其送至金沙滩码头,同时委托其将裴宣的信使送至潭州附近。 这边两人还在叙话,就见一艘小船,疾驰而来,待众人看清船上人员后,不由惊讶。 “兄长何时离开的?”姜齐转头问道,结果话一出口,就是一愣,那关胜分明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天下竟然还有如此相像之人!”柴皇城到了这般年纪,虽说也是经历许多,但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人,也是暗自啧啧称奇。 就连一边的关胜这时也有些迷糊。 朱仝带着雷横刚刚下船,便见一群人盯着自己,心中顿生警觉,一把拉住雷横,警惕的看向周围,见确实没有埋伏,才略松口气。 “兄长,你家何时多了亲生兄弟?”郝思文拍了拍关胜,“如此相像,若非血脉亲人,着实难遇!” 雷横也拍了拍朱仝,一指关胜,“兄弟且看,那是何人!” “呀!”朱仝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人盯着自己是个什么意思,“真是仿佛镜子一般!” 关胜向前几步,一把抓着朱仝胳膊,上下打量一番,“这位兄弟可是姓关?” 朱仝一把挣开,整理衣衫,轻捋长髯,眯眼傲然道:“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郓城马兵都头,朱仝!” “某家蒲东关胜!”关胜也不自觉的轻捋长髯,眯着眼睛,介绍起自己。 姜齐众人顿时轰然大笑! 实是二人不仅体量差不多少,相貌打扮也极为相似,此时加上语气神态,浑然一对双生子! 这时姜齐想到一人,那人住的距离梁山也不远,若是将那位也请过来,三位往那边一站,不说其他,便是气魄,也得让做了亏心事的小人心惊胆战! 第48章 高平山求医 梁山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工们扛着货物穿梭其中,号子声此起彼伏。 柴皇城站在船头,身后船舱里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些货物仿佛散发着财富的光芒。他拱手向姜齐告辞,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和善,“郎君既然有客到访,老朽也不多做打扰,此刻财货两清,咱们下次再见!” 船缓缓驶离,后面跟着梁山船东的几条船。 这些船上满载着蜡烛,在阳光的反射下,蜡烛表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它们一路直奔东京汴梁,乃至京兆府,走一路卖一路。而根据姜齐的要求,回来时要带回当地尽可能多的流民。 梁山的每条船上都安排了十名兵士跟随,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腰佩长刀,神色警惕,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毕竟那些流民聚在一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再一个有自己人跟着甄别,也省得生出是非。 朱仝和雷横也是场面人物,自不会在送行时给主人家添麻烦。 待柴氏商船离去,两人这才禀明来意。 姜齐听闻雷横老母病重,急需求医,不由看了一眼吴用,笑道:“真是巧!小可正要前往兖州高平山处,请一个唤作孔厚的名医出山,雷都头可雇好一辆稳妥的牛车,带着老母亲一起前往,若是孔厚医术无能为力,尚有他的师傅陈念义!若是陈老也无能为力,小可只能抱歉了!” 雷横听得此言,哪里还敢耽搁,急忙拱手道:“若能医好老娘,俺自与郎君结草衔环!” “郎君自不求你结草衔环,能把俺家五郎成家银子还了就好!” 说话的是那艄公,此时他把遮脸的斗笠去了,姜齐才看清是阮家二哥。 “二哥莫不与小可生分了,刚刚怎地也不露个面!”姜齐略带埋怨,上前一把将阮小二引到面前,“五哥的亲事小可已经应下,此番船队出去,带回的人里若是有贤惠的,让五哥首选,带着小七一块成家,如何?不过事先说好,须的人家同意方可,万不可强抢!” “哎呀!还是郎君办事敞亮!”阮小二一拍大腿,朗声笑道,“俺家又非强盗窝子,岂能做出抢人的歹事!郎君且等着,俺回家告知老娘一声!” “慢来慢来!”姜齐拦了一把,一直脸色难看的雷横,“还请二哥把雷都头送回郓城,二哥也是孝子,自是明白老娘病重,身为儿子的心思,雷都头当日火烧眉毛一般,哪里顾得上许多,这里是十两银子,小可帮雷都头还了!” 说罢姜齐就从一边老管家处掏出十两重的一块银锞子,抓住阮小二的手臂,就往他怀中塞去! 阮小二哪里能要,奈何姜齐握着手腕不放,阮小二推脱不开,只能半推收下。 “雷都头快去收拾行囊,咱们走水路去兖州高平山,顺风顺水不过四个时辰便到。” 姜齐这边安排着,那边也让郁保四唤来一条中等大小的船只,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岸边,这船一看就是孟康所做的新船,船身刷着桐油,散发着淡淡的油香,船帆高高扬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等着雷横将老娘接回来,一起出发。 趁着这段时间,姜齐又看了看煮蜡作坊。 煮蜡作坊里热气腾腾,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桕子蜡香。 工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有的在搅拌融化的蜡液,有的在将蜡液倒入模具,有的在修剪成型的蜡烛。 作坊里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模具,还有堆积如山的原料。 姜齐看着这些有序的场景,心中略感欣慰,虽说是略有瑕疵,但是总体上没什么问题,现在这个时间,只要不出安全意外,就是最好的!至少这时候姜齐已经布置了流水线,一个棚子里一个工序,只要原料够,产出就不是问题,而且蜡烛是消耗品,且看这次收获如何。 兖州,高平山。 在半山腰树林茂密处,按照东西南北中的方位,坐落五间草庐。 草庐外有着不少排队的乡人,或者挑着担子,或者推着板车,有些富裕的倒是驾着驴车,不尽相同,都带着一脸病色。这些乡人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则焦急地张望着草庐的方向。 从他们的言语中可以得知,陈念义与孔厚师徒二人医术精湛,不仅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还常常义诊施药,对穷苦百姓分文不取,因此在这方圆百里声名远扬,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 姜齐带着雷横到此处时,对雷横笑道:“能引来如此多求医问药的病患,可见是个有本事的名医!” 雷横也是看到这般场景,不过并未全然放心,他巡视市井多年,自是知道何谓沽名钓誉,养望成名,此时虽是有了希望,却丝毫不敢全信。 雷横正要往草庐正门而去,却被一道童拦下。 小道童身着青色道袍,头戴道冠,面容清秀,打了一个稽首:“这位善信,家师正与乡人诊治,若非急病,还请善信耽搁片刻。” “小道士,家母病重,实在耽搁已经久了,哪里还能耽搁的起!”雷横焦急说着,推开道童,迈步就要往里闯。 姜齐一把抓住雷横,好声劝道:“雷都头!且慢动怒,老娘的病重要,如何能触怒医生?” “郎君如何替这孩子说话!”雷横双眼通红,拳头握紧。 “若是得罪了医生,老娘让谁来治!”姜齐低声道,“且让他几分,等我来说!” 雷横正要反驳,就听后面牛车里传来老太太声音,“我儿!听姜郎君的,莫要冲动无礼!” 雷横这才按下心中火气,坐回车辕处,揣着双手,窝在一边生着闷气。 “童子,不知曲阜孔家的孔厚可在?一则有孔家长辈书信在此,二则我家兄弟虽脾气暴躁,可事母至孝,如今老母病重,烦劳孔家兄弟先把一把脉,若是缓症,自然依照规矩,若是急症,也不耽误救治!” 道童闻言,便唤了一边同伴,让他去喊孔厚前来相见。 这时,姜齐和雷横在等待的过程中,随意地交谈着,以缓解雷横的情绪。姜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而雷横则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眼睛时不时地望向草庐的方向。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后面又来了三人,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一个瘦高个,以及一个书生。 姜齐看见他们,他们也看向了姜齐一行人。 俱是一笑,同样的书生,同样壮硕的汉子,同样一个高个子。 那书生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小可王伦,见过这位兄弟!这里可是名医陈念义陈老先生所在?” “正是,”姜齐听到王伦名号,面色不变,“王兄且等片刻,陈老先生规矩严谨,我等也在静候。” 一听这话,王伦此时面色更多了几分苍白,同时隐约可见痛苦之色。 踌躇片刻,王伦快步奔向道童,说了几句话,便在道童引领下,去了林中。 雷横见此,更是气急,忍不住怒道:“咦!这书生可以去,俺老娘就不能去?什么道理!” “你这汉子说的什么话!”跟着王伦的高个子这时皱眉解释道,“这位朋友,俺家哥哥这时染了腹痛病,这个……就是……去茅房了!” “嗨!”雷横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尴尬笑笑,继续蹲下去,一声不吭。 高个也是个仁厚汉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眉不语,看向林子方向。 “这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姜齐问道。 “俺叫杜迁,因身材高大,双臂修长,人给俺个名号叫摸着天。”杜迁笑道,又一指自己同伴,“这是俺们这边有名的好汉,因身材魁梧高大,都叫他云里金刚,本名宋万。” 姜齐和两人见礼之后,笑道:“若是王兄弟回来,还不舒服,可让他稍等片刻,刚刚已经找茅庐内的孔厚,他是陈老先生弟子,医术也甚是高明。待看过我兄弟老母之后,可以帮忙诊治一二,只是不知王兄弟因何染得腹疾?” 听了姜齐发问,杜迁和宋万顿时一个没有憋住,失声大笑起来。 第49章 王伦相投,还望收留 “这有何可笑?”姜齐直接被二人笑愣了。 “我家哥哥也是读书痴了的,”杜迁解释道,“寻了本好书便是一夜诵读,结果错过饭食,只寻了山泉水灌了满腹,可竟赶巧,那泉水池子之前被这汉子当做澡盆,痛快洗了一通,结果……” 宋万也是尴尬,摸着自家脑袋,憋得满脸通红,“那里之前少有人去,俺一直在那清洗,谁曾想有人会喝……” “呕!”刚刚回来的王伦仅是听了一个字眼,便又开始一阵反胃。 姜齐见他如此难受,不由说道:“这位书生,小可也略懂岐黄之术,虽治不得重病大病,你这毛病,小可倒是治得,只是不知敢不敢让小可下手?” “这有何不可,若是书生能治!王伦必有厚谢!” 姜齐听着王伦声音都已然发虚发飘,便找了道童要了针灸和艾条,掀开王伦的衣服,根据ai提示,在腹部取了左右天枢,中脘,三处穴位下针,手法娴熟而稳健,又刺了左右小腿的足三里穴位,并加以隔姜艾灸神阙。艾条燃烧,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药香。 不过片刻功夫,王伦便觉腹中不再翻江倒海,渐渐生出温热之气,随着打出一个酸嗝,脸色也缓和许多。 “想我王伦,一个不第秀才,本想考个功名,建功立业,结果科举改制,失了先机,丢了名额,想去做个幕僚先生,却因喝了不洁之水,陷在这高平山!唉!时也运也!” 姜齐见王伦一副颓丧之气,想到自己顺风顺水,而同是读书人的王伦却难讨生计,不由道:“先生若是想要活计,不去随小可去往梁山,如何?” “不瞒贤弟!”王伦闻言,脸色更多了几分难色,“小生之前所言正是梁山!” “哦?” “那梁山如今引了许多难民落户,定是缺少管理,小生不才,虽是不第秀才,也有几分吏治之才,若是去了梁山,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王伦说到兴奋处,不由手舞足蹈起来。 “正在针灸,如何能乱动!”姜齐把王伦按住,把了下脉,才道:“切记万不可吃不洁之物!多喝温水,待艾灸燃尽,再行起针,便可大好。” 说话间,道童引着一个书生来到近前,那书生身着青色长袍,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睿智与温和,先是看了一眼王伦,又打量了一番姜齐,拱手一礼,“小子曲阜孔厚,见过姜师兄。” “师弟多礼了,”姜齐忙扶起孔厚正色道,“咱们兄弟之间以后自有时间叙话,此时要紧的是老娘安危,师弟快来看看!” 孔厚被姜齐拉着,却也不恼,只道:“先看病患,先看病患。师兄慢些。” 说着,两人便到了雷横老娘车前,雷横早就等在这里,他满脸焦急,不停地踱步,一见二人到来,便急忙打开车帘,引二人入内。 孔厚先是看着雷横老娘脸色,“师兄也通岐黄之术,刚才见治疗那书生也是驾轻就熟,如何不自己下手?” 姜齐忙摆手,“莫要取笑,师兄那点微末计量,治疗小毛病尚可,如此病症,哪里能妄动!赶紧看,我且在外面等着!” 说完,姜齐退到外面,只因之后治疗若是有脱衣之类的,孔厚是医者,自然不能回避,雷横是亲眷,当然得照顾着,这自己在里面待着算什么。 王伦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看向姜齐回来,眼中多了一丝尴尬,“不想竟是姜进士当面,小生方才妄言了。” “并非妄言,”姜齐笑道,“王先生可去过梁山?对我梁山可有什么想法?” “多年前求学,走水路经过梁山泊,”王伦此时说话强打精神,正色许多,“前不久又去了一趟,发现已经天翻地覆,不复往昔荒凉。可见姜寨主治理有方,驭民有术。” “若是王先生主持,成如今规模,须多少人手,多少时日?” “这……” 姜齐坐在一边,并未因王伦语塞而停止,又认真问道:“不知王先生准备如何处理梁山之上流民归附落户的矛盾?” “那……” 王伦面上焦急,之前想的种种妙法,此时皆化作空白,丝毫不知该如何作答,良久,长叹一声,“王伦自大了!” “并非自大,也非妄语,”姜齐笑道,“小可如今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对治理梁山虽有头绪,却也难成体系,须有仁人志士相辅,百姓民众相成!” “有如此规模已然不易,”王伦硬着头皮说道,“若是规模再大些,怕梁山土地有限,人多事杂,难以为继!” “何必着眼土地一项?”姜齐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边回忆着后世种种,一边吟诵《礼记?礼运》篇的内容,‘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姜某不才,立志要将梁山打造出一个大同世界!王先生可愿同往梁山?” “本就有着投奔之心,自是愿去!”王伦听着激动不已,双眼冒光,不过转瞬又苦笑道,“只是小生如今身体,唉,且看何时恢复吧!” 杜迁和宋万这时突然来到姜齐身边,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了下去,“之前不知哥哥乃是梁山之主,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哥哥见谅!” “两位兄弟何意?”姜齐托起二人,一脸的懵,“正所谓不知不怪,更何况也没甚可怪的啊!” 杜迁道:“这上山一路,俺们兄弟听王家哥哥说梁山如何如何,梁山之主又如何,心中不甚为意,这见了才知哥哥气度,所以,俺们也想投梁山,不求做个首领,但求做个亲随也好!” 宋万却没杜迁说的多,只是诚恳道:“只求安身立命之所!” “我梁山可不是落草所在,”姜齐一听首领二字,便知道两人误会了,“不过是个新起的庄子,给朋友和百姓一个庇护而已。” 王伦听到这话,眼中一亮,“真不是落草山寨?” “是山寨,但不落草,”姜齐一指自己,“我那恩师可是衍圣公同宗,若是落草为寇,还有我的好?” “平白耽误那些时日!”王伦一拍自己额头,“之前误会乃是落草之地,顾及清白名声,没得去自荐,不想竟是误会,若是早去,怕是也能在梁山有个一席之地!” “若是先生早去,怕是也未能遇到宋万杜迁两位好汉!”姜齐道,“只能算是缘分至此!” 这时孔厚面带难色的走了过来,连带着雷横也是一副颓丧面孔。两人往姜齐身边一坐,口中都是长叹一声。 第50章 还是自己人省心 雷横在附近,事关对方老娘病情,姜齐说话也多了几分小心,“可是病情有反复?” “庸医害人!”孔厚咬牙切齿,恨声道,“一开始是热症,结果那庸医按照虚寒症开方子,南辕北辙!后面又哄了雷都头这个孝子去买了虎狼进补之药,岂不是火上浇油!本来极其简单的小病,被耽搁养成了重病!” “待回去后,俺定要将那庸医送到刑房之中,受尽皮肉之苦,才解心头之恨!” 雷横双眼赤红,怒火似乎随时都会喷射而出,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关节泛白,整个人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万幸还能救治!孔先生,您看用什么药材,便是用俺这心头血,也给您盛出一海碗来!” “哪个还要用心头血做药引?”孔厚摆手道,“家师乃有道全真,教的是救苦救难的医术,哪有这残害身躯的邪道?普通草药便可,只是虚费些时日,你若得闲,须每日伺候汤药,一月左右便可痊愈!” 姜齐安慰道:“有师弟出手,雷兄放宽心,好生伺候自家老娘才是紧要事!” “唉,若非是兄弟帮忙,还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雷横先是朝着孔厚一礼,又向姜齐道,“俺是个浑不吝的粗人,不懂说话,但也知道县官不如现管,有俺在郓城当都头一天,便没人能动西溪村的姜老太公!” “小可便多谢雷都头了。”姜齐本就没想从雷横这得什么好处,只是顺带而已,不想还有意外惊喜。 王伦和宋万杜迁三人也是安心不少,能和一县都头交好,不管是不是落草为寇,至少说明在郓城当地姜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多时,王伦艾灸以妥当,身子也爽利不少,也是对孔厚拱手一礼。 因姜齐还要拜访陈念义,毕竟孔厚在此跟随陈念义学习,自己又被孔厚尊了一声师兄,于情于理,都要拜见一番。 趁着还有时间,孔厚也指导起雷横如何熬药,用多少水,熬多久,中途又该如何改文武火,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了。 过了有两个时辰,日头都要落山,余晖将整个高平山染成了橙红色。草庐前求医问诊的乡人才尽数散去,原本喧闹的场地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些零散的脚印和药渣,诉说着白日的忙碌。 从正堂中走出一人,八尺以上身材,眉似青锋,眼如秋水,丹殊口唇,飘着五绺雪白长须,鹤发整齐,别了一根松木发簪,身穿青色道袍,脚踩方便靴。 孔厚直接行礼,“师傅辛苦,这位便是家叔来信所提到的姜师兄!” “强项进士姜齐,”陈念义点头笑道,“东京汴梁的好友提过你几句,也对你颇为赞赏。” 姜齐谦逊一笑,对此全不放在心上,客气话而已,听可以,当真就算了。 陈老道也是活了百十岁的人,只看一眼姜齐,便知他心中所想,却也不在意,“小友来此可是为了接孔厚去你的梁山泊?” “小可正有此心,不过具体如何,还需陈老先生和孔师弟交流妥当才好。” “孔厚要去,老道自不强留,可惜医术尚未学全。”陈念义可惜道,学医授徒必然是要碰,有的确实适合,有悟性,能举一反三,见微知着,可有的根本就是一块榆木疙瘩,推两步反而退一步,所以对于这么一个好徒弟的离开,陈念义还是很惋惜。 孔厚这边还未开口,姜齐便道:“陈老先生,小可那梁山又非龙潭虎穴,草寇贼窝,孔师弟平日里若是得空,自然还能回来跟您学习,并非一去不回!” “还能回来?” “自然能回!” “哎呀!”陈念义哈哈一笑,“老朽修行半生,七十岁上,厌弃尘世,入山修道,今年一百四十岁了。唯有孔厚小子深的我门下三昧,今日别离起,害的老道险些动了妄念,也罢,老道谢过你这孩子成全我们师徒缘分!回头送份手札与你,颇有养生之效!” 姜齐自然谢过。 陈念义见时间不早,姜齐等人回是肯定回不去了,便遣了道童安排了些饭菜,以及休息所用的卧房。 次日一早,几人别了陈念义,登上了返程的船只。船身缓缓划过平静的湖面,船头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在船上,姜齐只是将梁山大体框架讲了讲,只这一项便让王伦和孔厚惊叹不已。 “师兄莫不是把梁山当做是县城一般?自己做了空印的县令!”孔厚摇头道,“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关上门来还好,若是时日一久,难免传出流言蜚语,朝廷之中再有小人煽风点火,把师兄做了功劳,之后师兄又该如何自处?” “除此之外,又该如何管理?”姜齐也是皱眉,脸上满是忧虑。梁山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人员日益增多,管理混乱的问题愈发凸显,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偌大的梁山,自是应该组织起来,我本想着将那无家可归之人引到这里,当做桃花源,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若不管,难道真让梁山成了土匪窝子不成?” 王伦心中火热,他本是不第秀才,举人都没考上,莫说做官,做吏都轮不到他头上,可如今加入梁山,便可以给个官吏位置,这让王伦如何不喜?尽管是个空印官,可权利却是实实在在的! 姜齐说话时自然打量着众人,见王伦如此神态,不由暗自摇头,格局和眼光,果然还是需要培养,更需要让他们见识一些新的东西! 孔厚这时叹了口气,他也暗自思索,如果不去管理那些难民,究竟可不可以,几乎两三个呼吸,得到的答案就让他颓然。 如果不管,难民集中在一起,一开始可能会相安无事,可是若是生出事端呢?若是有人出手鼓动呢? 就说一条最简单的,两家人闹出口角争端,没有人管理,难道让他们两家出门打上一场,谁胜谁有理? 当然不可能如此! 既然要管,如何去管? 孔厚此时心中失了方寸,“师兄,且回梁山,咱们再做商谈,之前听闻梁山有个叫智多星吴用的书生,咱们聚上一聚,想想究竟如何治理!” “此时暂时放在一边,”姜齐歉意道,“为兄找你去梁山,还有一层意思。” “师兄但讲无妨!” “贤弟可学令师陈老先生义诊?”姜齐也不等孔厚回答,“如同在高平山药庐一般,免费给那些穷苦百姓看病,给药方,咱们虽也抓药,但是药价尽量便宜,甚至也免费赠与,若是能不用药的,咱们行针即可。” 孔厚双眼微眯:“师兄要学张仲景旧事?” 姜齐摇头笑道:“更多是学令师陈念义陈老先生的义举!毕竟,咱们可没有大堂可让你这个医生去坐。” 第51章 某不当张楚王,此地亦非大泽乡 众人齐聚在梁山聚义厅内,厅中摆放着一张古朴厚重的长条桌,四周是粗糙但结实的木凳。墙壁上挂着几幅简易的地图,上面被姜齐密密麻麻的标注了不少。 吴用见姜齐出去一趟,就带回了两个书生回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急躁。 心中暗自腹诽,按着这个效率下去,怕不是要把梁山山寨变成梁山书院? 姜齐自是不知吴用如何想的,只是掐着手指给王伦和孔厚安排事务,王伦简单,直接便是给了孔目的职位,把裴宣解放出来,可以让他专心去做刑房的事情,让王伦平时记录梁山交易账簿,掌管文书档案,包括会议文件的起草、整理,姜齐命令的往来,确保信息的准确传达。 如此一来,可以让王伦快速的了解梁山情况,再一个也能迅速的和各职位人员碰个面。 而杜迁宋万两人,姜齐直接送到了新兵营里,让杨林,邓飞对这二人训练上三个月,脱去一身江湖气。 至于孔厚,这就有些难办了,本来姜齐想的是让他做个义诊的医生,能够给梁山聚集声望,可和孔厚交流之后,发现自己师弟不仅是医术高明,就是对事情处理也有一套。 “孔师弟!”姜齐犹豫片刻,索性直接说道,“如今愚兄这里有个空缺给你,不知能否屈就?” “小弟会的就是医术,哪里能做得了别的?”孔厚推脱道,“师兄可莫为难小弟了!” “丝毫不为难!”姜齐笑道,“若是我将山寨礼房交给兄弟,你肯定可以支撑起来!” “噗!”孔厚一口水还未咽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不止孔厚,就是吴用,朱武,裴宣,王伦四人,这时候也差点呛着,“礼房?师兄,莫非玩笑?” “山寨大事,怎可玩笑?”姜齐脸色一正,神情严肃,显然并非玩笑,“莫非不信?” “师兄也说,此地是山寨,礼房为何?掌管一县教育、科举、祭祀、礼仪等事务,梁山山寨可用科举?可用春秋大祭祀?还是祭拜社稷?或者师兄想要再想出一套礼仪制度?”孔厚摇头失笑道,“小弟还是在山寨处寻个安分所在,当个坐堂大夫便是。” “师弟!你可少说了一项!”姜齐神色凝重,语气如同洪钟般响亮,“教育!夫子说有教无类!且,如何教育,教育什么,师弟接手礼房之后,可来咱书房,那有些东西让师弟过目,至于说怎么去教,自有私塾先生们,就不劳动师弟大驾了。” “四书五经难道不可?启蒙不行?再一个,师兄要教育何人?教出来可是上郓城的教喻案头?” “自然是教育梁山民众!”姜齐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某,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为何成为流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土地去了哪里!要让他们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土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离经叛道!”孔厚腾的站了起来,指着姜齐,“师兄!莫非要当陈胜?” “嘿!姜齐不才,当不得张楚王,更不会让师弟做神棍吴广,这里也不是大泽乡。”姜齐一指外面八百里水泊,那气势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通进士,更不像一个山寨寨主,姜齐斩钉截铁道,“此地是梁山!” “师兄,你也知道,这里只是梁山,还都仅仅是流民所聚集!”孔厚劝了一句,皱眉说道,“蜀汉后主,以一州之地,尚且难敌曹魏,师兄区区一县不到,如何敢有这般心思?若是流民奋起,师兄又如何自处?家中土地,梁山土地,师兄可有想过?” “师弟,你这话说的,仿若为兄明日就要拉起队伍扯旗造反一样,”姜齐哈哈笑道,“莫急切,咱们眼下如何能反?” “以后也不能反啊!”孔厚急得直跺脚,声音都有些颤抖,“师兄,医生我就不做了,还是在你身边做个孔目,盯着你为好,省的那日你头脑发昏,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师弟想做魏征,也为时尚早啊!”姜齐哈哈笑着,逗得孔厚面红耳赤,“且宽心,义诊医生你且当着,那礼房你也一肩挑了,为兄这里还有事情要师弟伸手帮忙!” “何事?” “师弟可知《千金要方》?” “师兄小瞧人了,孙祖师的《千金要方》若是没有读过,师弟如何行医?” “那就好!”姜齐笑道,“《千金要方》曾记载,把猪胰腺的污血洗净,撕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为可作洗涤用的澡豆。师弟可知道此方具体步骤?” 王伦突的站了出来,说道:“寨主说的澡豆之法,小可也知晓,不仅小可,便是随便一个县城之中,都有以澡豆为生的,寨主若是想要,小可便到郓城中转转,许能请来一个澡豆匠人!” “师弟自然清楚如何制作,王孔目还是先养病,病情未好,不要妄动。”孔厚拦了王伦一番,他也看出王伦想要争功,如此之人办事,往往无所顾忌,孔厚可是知道落草有个投名状,他怕王伦真要劫人上山,那这梁山,不是匪寨也成了匪寨! “王孔目有这番心便是好的,咱们之后若是成了工坊,必然需要熟练人手,到时再请人不迟!” “师兄若是要做成工坊的话……怕是难得很,”孔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脸忧虑,“孙祖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确实记载了如何用猪胰脏和皂荚、天然海盐碱制作出澡豆,若要工坊制作,如何来许多的胰脏?海盐虽是易得,但好盐价高难寻,便是做出,高价之下又卖给何人?百姓困苦,如何肯买?” “第一个,咱们试试其他的油,不一定非要用猪胰子,像是油桐树,还有乌桕子,榨取的油脂我们都可以试试,再一个海盐咱们不好用,可以试试烧碱,为兄记得不用海盐用烧碱也是可以。”姜齐说着,利用脑海中的ai搜索了片刻,得到有用的信息,“如此一来,咱们可省了许多,再加上些草药香味,卖个五文十文的,还不是轻易?” “师兄,你行商去吧!”孔厚看着自己这个师兄在那里片刻之间便想出如此赚钱的法子,不由笑道,“师兄行商,必然胜过坐在山寨之中!” “我若行商,那些百姓谁来养活?”姜齐摆了摆手,“咱们这些做好,少了,便卖到各大府城,若是多了,便要通过柴氏商队,卖到半岛和倭国,以及东南小国。” 孔厚这边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就听姜齐又道:“师弟可知道药玉,琉璃?” 第52章 俺就是想种地 没错,姜齐要对穿越三大聚宝盆下手了。 肥皂从唐代就有,所以只能改良一下,当做是轻奢用品,推给那些青楼楚馆,太太小姐们使用。 玻璃烧制出来看看效果,若是样式好,成型也不错,便卖给外面的国家,换取白银香料粮食等物。 至于说水泥,现在远不是让它面世的时候。 姜齐在梁山北部寻了一处开阔地,找了主管营造的孟康前来。 孟康看了看地形,摇了摇头,直接否了姜齐所选地址,“郎君所要造的工坊,其中须费火熬煮,若是选在北面,若是秋冬时节,天干物燥,北风一起,怕是有祝融之险!” “这事倒没细想,以你之见,应该在哪里营造?” “东南之地!”孟康在地上草草画了一幅地形图,一直梁山东南处,“此地虽然多顽石,可方便建立工坊,更妙的是距离金沙滩不远,可以缩短搬运泥炭之苦,另外……不占耕地!” 说到不占耕地的时候,孟康看了一眼姜齐,“郎君,如今山寨之中,可耕之地可不多了,若是郎君还要做什么规划,万望留心!” 姜齐心中一愣,人还没有多少,怎么耕地就不足用了? 赶紧换人喊了吴用。 吴用此时也在发愁,听到姜齐询问,苦笑道:“寨主莫忘了,营地须用地,住所须用地,工坊也须用地,喂养牲畜更是要地,一来二去,便成了这般样子!” “之前有五千亩山地,可是不算山的,如何……” “一人一亩田地,如何满足的了啊!要想一户三口人家活下去,必须十亩地!若是一家四口,少于十五亩地,便活不下去!万幸,咱们这里拖家带口的少,还有些壮丁被收纳训练,捕鱼养殖也吸纳了不少人口,至于说蜡烛工坊之中,多是老弱妇幼在做,也能给他们家里省下不少。” 姜齐苦笑,“如此一来,怕不是又要买地了!对!买地!买石碣村!” “郎君若是要买地,怕也不成了!”吴用一指上天,“如今也不是耕种的农时,买了地也浪费,不如等些时日。” “看来接下来那些流民,只能是分门别类的收纳了,有手艺的送到孟康的工坊船坞那里,身体强健的送去兵房训练场,老弱到蜡烛工坊和香皂工坊里做些轻松活,至于什么都不会的……” “若是什么都不会的难民,怕是最先就饿死了。”吴用叹道。 几人到了孟康选定的地方,却见几个汉子正在地上开荒。 “你等这是做什么?”孟康直接上前问道,“此地可分给你们种了?” 那几个汉子见了来人,手中锄头一顿,眼神飘忽不定,看了一眼姜齐,憨笑摇头道:“这是石头地,俺并没分到这里,不过俺看这地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开出来,就算种不得麦子水稻小米,能种点青菜也是好的!” 孟康皱眉说道:“此地可是马上要建工坊了,你们若是有心,可到工坊里做工,可能保你一日两顿饱饭。” 那汉子脸上憨笑一顿,缓缓收了笑意,握着锄头,小心抱怨道:“咋的!你梁山也要征地!俺老家的地就是被贪官给征了,说要给黄河让道,结果呢!黄河没来,俺的地也没了!怎么到了你梁山的地头,俺刚刚开出来的荒地,也给你征了?什么工坊!不去!” 那汉子越说越委屈,嗓门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眼眶发红,目中含泪,昂着脖子,仿佛赴死一般发起了倔! “梁山土地本就是小可得,哪里来的征地一说?”姜齐正色道,“只是合理分配而已,不能说因为你一个人想种地,便不让别的兄弟做工!另外,若是你想多种,自可寻吴总管申请!” 那汉子一看吴用打扮,立即摇头,“俺不信这官老爷,俺信那个朱武,他之前说让俺来了梁山就有地种,俺信了才来的!” 吴用听那汉子所说,心中不由好笑,自己竟是也成官老爷,不过继续听下去,却难免气急,“那朱武可不管这一块的事情,话不假,有地给你,片刻之后,跟小可去聚义厅,给你办个标记契书,有了契书,那地便租佃给你去种!但又一条,不许买卖,不得转租!” “哪个孙子才卖地!”那汉子怒骂道,“俺家地是俺哒给俺的,要不是昏官贪心,俺跑这里开荒做啥!” 见那汉子就要随吴用走,姜齐拦了一步,“汉子,若是让你去工坊,每日饭菜管饱,月底还有月例银子拿,你可愿意?” “嘿,俺可不傻,”那汉子直接摇头,“不去!” 姜齐好奇问道:“为何?” “这地俺种了,他该怎么长,什么时候长多大,什么时候该浇水,该追肥,这些天老爷都会显示,春天育苗,干了浇水,俺一辈辈的庄户人家都这么来的,从小听,从小干,错不了!他产多少,全看俺勤不勤快,这要进了工坊,先不说干多少怎么干,就说俺该拿多少,不该拿多少,哪有个准数?” “那若是必须要你去的?” “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汉子也不纠结,“当官的骗了俺不止一次,这回要是非让俺去做工,大不了当再被骗一次。” 姜齐摆了摆手,任由那汉子离去,只是眉头紧皱起来,“唉!信誉不能丢啊!” “那若是下次来的人也是如此呢?” “且再说吧!”姜齐闭上眼睛心中开始取舍,算来算去,想来想去,“信誉不能丢!绝对不能丢!宁可买下石碣村,也不能丢了信誉!” “郎君何至于此!”孟康道,“仔细安排了就是,有口饭吃,他们又能说出个什么!” “不一样,信用崩塌容易,树立起来太难太难了!”姜齐望着远方湖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后怕不已,“人若对你不信任,你说的什么都是假的,做的什么都是错的,故而,才有人无信不立这话!” “郎君用心了!” “实是被逼无奈!”姜齐苦笑一阵,“不过这地,该买还是得继续去买,人越来越多,地不够啊!” 交代孟康一番,说了些工坊之事,姜齐便回了聚义厅,而后刷刷点点的写了一封书信,让门外壮丁快马加鞭给老管家送去,务必要把石碣村买下来,而且周边村子荒地有多少买多少! 后车之鉴,必须自省! 第53章 规划和谐新梁山 姜齐留在梁山,满心期待着那些流民的到来,在他眼中,这些流民可都是宝贵的合格劳力,必须妥善安顿,这关系着梁山未来的兴衰。 经过了玉蟠竿孟康的提醒,姜齐发觉自己对水泊梁山的整体规划有些草率,他反思着,自己总是以后世城市化的思维去套用到当下的梁山,这就如同将方榫头硬塞进圆孔里,水土不服是必然的。更何况,对于规划,最重要的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再好的规划,不合适,也必然不会有好结果,总不能削足适履,那就本末倒置了。 聚义厅内,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脸上。 姜齐望着眼前精心制作的沙盘,这是他多日来的心血。他对照着吴用提供的数据,将人员居住分布、耕地分布、山地分布、工坊分布等,从枯燥的纸面数据,一点点转化成了眼前栩栩如生的模型,仿若将整个梁山的未来都浓缩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沙盘中。 “看看吧,这就是咱们的梁山泊!”姜齐的声音在聚义厅中回荡,他神色凝重,伸出手,有力地指向沙盘,“什么叫一盘散沙,这就是了。” 见吴用等人面面相觑,似乎并不明白,姜齐解释道:“规划啊规划!民众来了,规划啊规划!民众来了,咱们不能像对待散养的牛羊一样,任由他们随意找地方搭建帐篷、茅草房。咱们得给他们创造好日子,不然人家凭什么来咱们梁山?难道就只为了几顿饱饭??” “乡野之间皆是如此,咱们也就依循旧例,由他们去了。”有人小声嘀咕道。 “这不行,”姜齐猛地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得如同洪钟鸣响,“诸位且看,若是依着他们,咱们梁山必然安置不下这些民众,需要咱们自己去规划好,他们按照咱们的规划去住!” “这……” 吴用看看裴宣,裴宣看看孔厚,孔厚看看朱武,朱武看看王伦,都摇头。 要说舞文弄墨,他们各个胸有成竹;哪怕谈论排兵布阵,几人也能滔滔不绝。可这规划之事,他们着实从未接触过,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完全找不到方向。 姜齐也知道,这些和自己一般的书生,哪里知道该如何规划一个新农村? 也庆幸姜齐之前看过这般新闻,记得几个片段,命人抬进来其他四个沙盘。 姜齐先是揭开最小的一个,是所一进小院模型,姜齐指着模型,对众人开始详细介绍。 只见小院四四方方,正北三间大房,东西各两间偏房,南面还有三间小倒坐房,充当杂物间,厨房在小院的东北角,正所谓东方在五行中属木,适宜生生不息,茅房位于小院的西南角,按照风水来说,西南方位在八卦中为坤卦,代表着大地,应五谷轮回之所在。 而小院大门开在东南角,这个位置在八卦中属于巽位,巽位有利于引进东南风,促进空气流通,同时避免冬季寒冷的北风直接吹入院内,同时东南角的位置有利于排水,避免雨水积聚,同时也便于采光和通风。 “如此小院,足可住两三户人家,”吴用听了,眼睛一亮,很是捧场的兴奋说道,“莫说他们,便是小生,也想有这么一套小院。”那语气,完全充满了期待。 孔厚也是羡慕,他虽是出身大族,却并非嫡系,所住也不过是偏院里的偏房。在高平山学艺时,住的更是简陋茅屋,如今看到这规划合理的小院,怎能不心生向往? “只是这般小院,要占地多少?”孟康这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仔细看着沙盘中的小院,眼神中透露出对工程实际问题的关注。 “一亩地可建三套这般小院。”姜齐一指另外一个沙盘,众人掀开之后,一个规整的街道模型出现在眼前,星罗密布之下,格外有序,尤其上面姜齐还按照后世ppt的模式,增加了不少行人,仿佛就真的看到未来人们在这街道上往来穿梭的热闹景象。 “咱们梁山耕地不多,可是山地不少,可以寻个山头平整一下,建上这么一些,让第一批来的先住上!而后第二批第三批,依次建造!” 其他人听的兴高采烈,可孟康却顿时感觉脑袋像被重锤敲打过一般,头大如斗。“你等自然高兴,可这都是我工房的活计,全凭我一人筹划,莫不是成了牛马一般,不行不行,郎君可万万于我些人手。” “自然如此,”姜齐笑道,“不过,此事需等上一等,裴总管已经传信于他同窗,唤作神算子蒋敬,他若来了,自然诸位都轻松不少。但是,预算还是要做的,需人员多少,花费多少,钱粮几何,时日多少。” 此言一出,头大的便不止孟康,吴用也顿觉眼冒金星,仿佛置身于一片恐怖混乱的数字海洋中。只一手抓住王伦,“王孔目,此番我等一起!” 说话间,就见姜齐把最后两个沙盘打开,合并一起,一个崭新的梁山布局模型震撼登场。 有民事的种植区,养殖区,工坊区,商贸区,住宅区。 有军事的储蓄场,军械场,训练场,演武场,舟楫场。 正中是梁山心脏,聚义厅。 其中养殖区被分离到其他的一个小岛上,到时候那些牲畜家禽的粪便和淤泥混合,直接可以堆肥。 住宅区布局更是合理,其中还有下水管道,排污积肥的场所,商贸区临近着金沙滩,和码头距离不远,隔壁便是工坊区,产出销售一条龙,未来的繁荣似乎已经在眼前展开。 “好啊!”朱武看着眼前的规划,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看到了一座即将崛起的繁华城邦。 这些人里,也就只有朱武做过山寨之主,明白眼前规划的不凡,与之相比,自己之前的山寨,那就是一个草台班子,全然没有规矩。 孔厚面色正经不少,看向姜齐,又看看眼前规划,他自问若是自己,能管理好这么一片区域,可是从无到有,他自觉做不来这番规划,只因胸中格局限制。此刻,他心中对姜齐既有敬佩,又有一丝自愧不如。 “孟康!”姜齐看着紧皱眉头的孟康,说道,“你看这里,此为孟康坊!” “啊?”玉蟠竿孟康闻言一愣,顿时摆手,“郎君说笑,俺老孟什么分位,能占这个便宜?” “由你亲手所建,自当留名!”姜齐呵呵一笑,将一个写着孟康坊三个字的小旗插在了第一个坊中,那坊一横十户一纵也十户,未来百户人家所居之地,如今俨然有了名号,便是孟康坊! “不想咱们之中,玉蟠竿孟康首先成了百户侯!”吴用指着孟康打趣说道,又看看一旁眼生羡慕之色的裴宣,“想必未来应该也有学究坊,孔目坊吧?” “自然不少!”姜齐哈哈大笑一番,“只是名目而已,为了记录咱们玉蟠竿的功绩,别的拿不出手,唯有这般酬功,还望莫要嫌弃!” “俺老孟若还嫌弃,诸位兄弟尽可剜了俺的心肺!” 孟康激动不已,“不想俺一个船工出身,如今也有了名头!嘿!郎君且等着!俺老孟这一百多斤的身子骨,便丢在梁山工地上了!”那声音中满是豪情壮志,仿佛已经投身到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孔厚双眼眯着,看着姜齐,心中寒意弥漫,好一手攻心计,仅凭一个无用的名头,便换了一名死士!不过孔厚转头一想,若是给自己这番名头,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第54章 去留随心,赠与路费 梁山大举招工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在周边传开。周边村子的汉子们,有的早就听闻梁山的事迹,想着趁着农闲,去那儿卖卖力气,挣些钱补贴家用;那些尚不了解梁山的,也纷纷四处打听。当得知梁山的主人是个进士后,心里便有了底,纷纷朝着梁山的方向赶去。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郓州城里的老爷们坐蜡。 尤其是新上任的郓城知县时文斌。 县衙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文斌面色阴沉,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文案,对着下面的书吏们怒声训话:“今年徭役怎么还未凑齐人手?人都说半生作恶知县附郭,本县为官也算开明,可这徭役的事情办不好,梁知州定是要找本县的麻烦。本县有了麻烦,你们这些书吏还能落得什么好处?” “不是小的们不用心,是真的没招到人啊!”下面户房书吏们叫苦不迭,脸上写满了无奈,“去了下面村子里,可是家里只有老弱,那些人如何能去服徭役做夫子活计?若是修筑堤堰、维护驿道死在那里,大人面上也不好看。” “那人呢!我郓城县的劳力都哪去了?”时文斌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笔墨都跟着跳了起来,“你也知道本县面上不好看,若是完不成徭役,你们脸上就好看!速去下面看看,若是找不到人,本县就把你们家人充做夫役!” “大人,小人却是知道那些人员去向。” “快说!” “大人可知咱们郓城县左近有个水泊梁山?” “自是知道,”时文斌点头,神色稍缓,“本县上任之时还去拜访过姜老太公,那老太公倒是个知礼明事的人物,难怪可以教出进士。” “事情便是出在姜进士这里,”那书吏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姜进士买了水泊梁山之后,开始大修土木,雇了不少乡人做工。” “那即便如此,该出的徭役也是得出!” “可给咱们官府衙门做夫役活计不仅没钱,还要搭上粮米,给姜家做活,还有工钱拿,两顿餐食饱腹,同样的活,那些刁民自然去了梁山。” “等等!”时文斌突然打住那名书吏的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说给官府服徭役没钱拿,还得自己出粮米?” “对啊,确实没钱啊。”那书吏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 时文斌直接盯着那书吏,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与无奈,“这不对,当年王公变法,明确一条便是募役法,将乡人分五等,城内为十等,乡人四等以下,城内六等以下无需服役。该法推行后,上等户以钱代役,而中等户出力,衙门发给伙食,你如何说没粮没钱?” “县尊,您说的是老黄历了,咱们县一直虽然收钱,可是……”那书吏压低声音,凑近时文斌,“上面不是还有知州老爷嘛!大户们的钱在他们手里,粮米也在他们手里,咱们不仅要不到,每年还得上贡一些。” “这……这……”时文斌只觉眼前一黑,颓然跌坐在交椅上,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满是苦涩。原以为新官上任可以保境安民,驿站书生意气,没想到刚刚进入官场,竟迎来了当头一棒,让自己的仕途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未来一片迷茫。“之前那些县令如何做的?” “用牢房囚犯充作夫役。” “此番……也如此做吧!”时文斌摆了摆手,让那些书吏下去,只觉心中烦闷不已,换了平日便装,喊了两个帮闲小厮,从后面出了衙门,寻个清净处散心。 时文斌一路消遣,不多时便到了城北。 此时的城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时文斌在一处酒楼寻了雅间安坐,和小二要了一壶酒,几个凉菜,正要下筷子,就听酒楼外面人声纷杂,打眼看去,见不少人跑向码头,心中不时多了些好奇。 “小二,那些人为何如此狂奔?” “客官不知,今日是梁山接人的日子,”那小二眼中显出一丝羡慕,“那梁山如今寻人做活,只要手脚勤快的,都要,您今日算是看着热闹了!” 时文斌闻言,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径直下楼,跟着人群到了码头处。 码头这边,人山人海,真是难得热闹,几百人呜呜泱泱的围着登船位置,挥着手臂,口中各种叫嚷。 “船老大,让俺上去,俺力气大!” “俺有手艺,会木匠活!” “俺干了八辈子的泥瓦匠!用俺!” “船老大,船老大,先让俺上去,俺会摆渡!” 船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圈。平日里倒还好说,可这一番他万万不敢让人上船,因为别的船上装有从潼关处带回的流民,而他的船里,还有卖了蜡烛之后得的满船银钱,那可是梁山的心血,他可不敢有丝毫闪失。 船东只得拿了一个牛皮箍的喇叭,喊道:“今日船满,明日再来!今日船满,明日再来!” 船东直喊的嗓子冒烟,喉头火热,才打消码头人们登船热情。 如此也让后面几艘船的流民松了口气。他们这些流民心里清楚,在这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力气。自己这些流民可以卖力气,那些周围乡人,当然也可以。用了乡人,谁敢保证梁山还需要自己?想到这里,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与不安。 时文斌在码头上看着吃水颇深的梁山船只,寻了码头的管事,“这船上装的什么?” “客官不知,这梁山的姜进士也是仁义,”那码头管事整日里和那些船打交道,自然清楚,“那姜进士之前听闻去年大旱,饥民流民无数,就让人招了些饥民流民到梁山开荒做工,这些船上都是那些人。” 时文斌叹道:“确实仁义!不愧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那管事咧了咧嘴,心中暗道,天下有功名的又非姜进士一人,为何不听闻其他人仁义之举? 这一船队从郓城出发,顺风至了梁山,在金沙滩码头停靠。 这些流民一下船,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瞪大了眼睛。 此时梁山,宛如一个大工地!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有人在奋力刨土,有人在专心摔打着砖坯,有人扛着沉重的石头,步履蹒跚,还有人在熟练地砌墙架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嘈杂的劳作声不绝于耳。 姜齐见这些流民下来,忙让人将其指挥着,分别列队,男的一队,女的一队,老的一队,小的一队。 “带着他们先去清洗清洗,去了跳蚤虱子,换一身新衣服!” 这些流民在船上时就已经被那些壮丁灌了许多规矩,此时也没出什么乱子。 “这位郎君!我等都能做工!万望收留!” 那些老人见年轻人被引走,心中顿时忐忑不安,口中焦急地呼喊着。 随之更多人也开始叫嚷! 姜齐无奈,只能高声道:“诸位!诸位!敬请放心!只要诸位到了咱梁山,必然有口饭吃!但!诸位也看的明白!咱们梁山一地,土地有限,想人人耕地,的确不能!姜某也不敢保证!若是心中有疑虑,要离开的,梁山必不强留,还给于路费五百文!” 第55章 赚钱容易,花出去才是本事 姜齐说完,场面顿时安静! 下面的流民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过了半晌,才低声议论起来。 “这话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不然把咱们这些流民带在这里,做什么?” “那郎君!走给五百,那俺们要是不走呢!” “对!要是俺们不走,给个啥!” 听着下面那些人吵嚷的声音,姜齐笑了笑,“不走?” “要是能让额碎娃子吃上一顿肉,额把命给你!” “不走的话!”姜齐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仿若洪钟般响彻四周,“老子给你们活计干!给你们工钱!给你们饱饭!给你们房子住!再给你们一人一个婆姨!美不?” “美滴很!”下面的汉子顿时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此起彼伏。 “后生,你这话说说就是了,老汉活了这么久,可不敢想这好事,”下面一个皮肤如同干裂树皮一样的老汉笑道,“后生,这些话,你要是能做到一半,你看见没,额们这些老秦人,一口一个唾沫的给你说,命都卖给你!” “那好!”姜齐大手一挥,气势十足的一指工坊区的工地,“看见了没,那是你们以后干活的地方!每天两顿饱饭,十天一顿大荤腥,肥肉片子,每个做工的都有!” 说到吃的,那些人眼睛都直了,也是巧了,正好看着那边工地上杀猪,蒸粗粮窝窝头!热气腾腾的蒸汽从蒸笼中升腾而起,肉香和粮食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勾得人直咽口水。 姜齐一指山上,“那边!住的地方!两户三户的一套院子!” 说完,姜齐又指了指后面的水泊,“八百里水泊梁山,有鱼!” “寨主!”一个精瘦的汉子像离弦之箭般推开人群,单膝跪地,死死盯着姜齐的眼睛,“您开口,咱们要杀谁!俺爹饿死了,俺娘饿死了,俺媳妇卖了自己给了俺和娃一口饭食吃,俺带着娃凭着这口粮食到了梁山,寨主,您要能让俺娃活下去,他娘的皇帝老子俺也杀得!” “哪个让你去杀皇帝?”姜齐苦笑,上前将其扶起来,“先去跟着船上引领你们的带头人,去清洗清洗自己,虱子跳蚤去了干净,别随地拉屎撒尿,有公共茅厕,那些都是要堆肥的!今天都歇歇,明天咱们分配活计!” “寨主仁义!” “寨主仁义!” 等那些人散去,姜齐才长叹一声,看着那些流民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慨。这些本就是本本分分的百姓,一辈子土里刨食的,没得罪过谁,也没害过谁,可偏偏事来了,首先活不下去的,就是他们,凭什么! 姜齐看着流民被分散带走,最后的船东才敢靠过来,拱手施礼,“郎君,咱们船上可都是钱,这钱怎么处理?” “和柴家那边交接了吗?”姜齐低声问道,“这一次用了人家的情分,路子,该意思的还是要意思到的!” “郎君放心,这点小事,小的还是明白的,”船东低头道,“那些都算在了本钱里。” “那这次运回来多少钱?” 船东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偷听,才敢说出口,“约莫有二十万贯左右!” “多少!” 姜齐直接愣了,这五船的蜡烛,居然就能卖二十万贯,想那生辰纲总共才不过十万贯,这一趟船跑回来两个生辰纲! “郎君莫喧嚣!”船东大急,道,“郎君,那首船之中如今全是钱,吃水极深!须快些搬到库里!” 二十万贯铜钱有多重? 今天姜齐算是见识了,一贯钱八斤,百贯钱八百斤,万贯钱八万斤,二十万贯一百六十万斤,也就是八十吨! 看着整整齐齐码放在船舱里的麻袋,姜齐咽了咽口水,虽然之前花费不少,可是如此直观的看到这些还是难免有些收到冲击。 不过,最受冲击的还是吴用! 几乎是像饿狼扑食般扑了上去,打开一个麻袋看几眼,再次打开一个又看上几眼,恨不得在铜钱里游上一圈! 孔厚看着这些铜钱,也是感叹一声:“陶朱公也不过如此,谁曾想仅凭乌柏子,泥炭,竹子,就可得如此暴利!” “几位,咱们先安排人搬到库里,这事杨林就能办妥当。”姜齐笑了笑,收敛情绪,“钱虽然赚回来了,可接下来要怎么花才是重点!” “为何花掉?”吴用皱眉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质疑,“难道山寨有些进项,郎君如何想着败家?” 孔厚也劝道:“师兄还是要节俭些好!” “若是要赚更多呢?”姜齐解释道,“还得再多招人!仅凭着如今不到五千人的规模,咱们梁山还是太小了!” 说到人口,吴用便几乎脱口而出,“之前梁山就是二百人左右,后朱武拉进来两千人,这石碣村并进来一千余人,这四船人差不多也八百余人,再加上零零散散的,有个五千人。” “给这些人十日功夫熟悉怎么梁山,而后尽快让他们成家!石碣村的光棍汉子和新来的姑娘看看!咱们得人太少了!” “可耕种的土地如今已经很少了!”孔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神色焦急地说道,“师兄,莫要贪心!” “不是师兄贪心,而是人确实不够用!”姜齐苦笑道,“柴进那边既然得利,那么,之前埋下的第二步就要走了!” “第二步?”孔厚才来不久,自然不清楚哪一步是哪一个! “东南沿海,南越之地!”姜齐微眯眼睛,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柴进若是有雄心,必然南下!” “怕是师兄要失望了!”孔厚冷笑着反驳道,“柴进此人我素有听闻,全然无雄心之辈,守家之犬尚且不足,笼中蟋蟀而已!” “不管他是蟋蟀还是看门犬,这一趟南越之地顺风不过半月之期,逆风也不过八十日功夫!从密州至高丽,顺风五七天,逆风一个月!”吴用掐手指算道,“咱们的粮食要到了!” “所以,下一步便是要酿酒!”姜齐道,“用好酒,走海路卖到辽国的南京析津府,换取马匹回来!” “梁山地方狭小,如何养的了马匹?”孔厚皱着眉,满脸疑惑地问道。 姜齐哈哈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个牧马之地,其一,距离石碣村不远处的云翠山,其二,有个叫做夷州岛的大岛!第三,高丽附近一处海岛,唤作济州岛!这三处地方,皆可牧马!” 说了半晌,姜齐看着脑海中ai给出的记录,看向吴用,“吴总管,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去年旱的旱,涝的涝,今天西北又要旱,且辽国差不多也要干旱,如此一来,河北饥民遍野!就看总管此次能给梁山充实多少人口了!总不能这活计都让朱军师做了吧?” 第56章 吴用谋划禁军生意 对吴用这种功利心重的书生而言,偶尔用激将法刺激一下,可以见到奇效。 就像现在。 几人还在聚义厅里对账之时,吴用突然一拍大腿,那声音在安静的厅内格外响亮,“有了!” “计从何来?”姜齐很配合的给吴用捧了一句,惹的众人哄堂而笑。 便是吴用自己也失笑出声。 片刻恢复之后,吴用道:“郎君,可知朝廷如何处理这些流民?” “给受灾地方减免赋税徭役,难民强壮的充作禁军厢军,其余会丢给地方衙门,地方衙门若是有余力则会用心镇扶,像是赡养鳏寡老者的居养院、给人看病的安济坊、无力入土的漏泽园。还有以工代赈,鼓励垦荒之类的。” 对于这点,姜齐还是很清楚的,不管是之前看的那些申论,还是新闻里,或者现在跟着太学的讲师们听课,对于赈灾这一块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ai也给出了类似的答案。 “郎君所言不假,咱们的朝廷就是这么要求的,不过,天高皇帝远啊,办法是好办法,下面的人具体怎么做的,郎君也自然清楚。”吴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那些居养院,安济坊的钱,很多都是在账上走了一圈而已。” 姜齐皱着眉头,继续听着吴用说着。 吴用道:“小生听在衙门的朋友提及过,说什么开仓放粮,那些好粮食早就卖了,换成了陈粮粗粮,不过到了赈灾的时候,灾民谁管是不是精粮细粮,能填饱肚子,吃不死人就是好粮食!” “那减免赋税徭役呢?”孔厚问道。 “账面上是免掉了!可是……”吴用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下面的百姓知道什么?下面的衙役,职役谁会跟下面不认字的草民讲?该收还得收!不过收的不是朝廷的税,而是给老爷们的!” 姜齐摆了摆手,“吴总管,咱们还是说说,你想怎么招人吧,朝廷的那些烂事,咱们还是少提,省的扰了好兴致!” “小生的主意,便落在了募流民为兵上!”吴用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笑道,“太祖当年,每次到了灾荒时期,都会放开招人,把流民灾民通过‘兵样’或‘木挺’为标准,选壮健者充禁军,短弱者充厢军。也因为如此,咱们朝廷就有了三冗,冗官、冗兵、冗费,之中的冗兵和冗费!” “厢军无力啊!”姜齐看了一眼吴用,低眉沉思道。 所谓厢军,又称役兵,是北宋时期驻扎在州县的军队,主要负责地方治安和各种劳役。 厢军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宋太祖赵匡胤时期,当时为了削弱地方军事力量,防止藩镇割据,将地方军队中的精锐选拔出来组成禁军,而将剩余的老弱病残组成厢军。 “所以,小生才把主意打到了禁军之中!”吴用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郎君可知,禁军如今也是可以买卖的!” “禁军买卖?” 姜齐看了一眼孔厚。 孔厚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姜齐在东京汴梁待得时间也不短,可完全没有听到这种信息。 “来人,把关胜请来!” 在此时梁山所有人员中,只有关胜和姜齐与禁军有些关系,关胜的关系是那位丑驸马宣赞,如今可是衙门防御使保义。而姜齐的关系则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给的一些名单,和那位豹子头林冲,可和这些人交往时,姜齐并未听闻贩卖名额禁军兵卒之事,所以这事只能问询关胜。 不久,关胜到了聚义厅,他扫了一圈厅中众人,不明白这些读书人商量事情,找自己这个武人来做什么。 关胜先是抱拳拱手,施了一圈礼,在下首处坐了,“贤弟,不知找愚兄来,所为何事?” 姜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哥哥,如今兄弟有一事存疑,还请哥哥解惑。” “贤弟尽管问,某家知无不言!” “听咱们山寨吴总管说,如今禁军也能卖了?”姜齐紧紧盯着关胜,目光中带着一丝急切,“不知哥哥可曾听闻?” “此事……”关胜皱眉沉吟片刻,组织了一番言语,叹了口气,“没错,是有此事!之前宣赞兄弟曾邀我去禁军,便是要买个名额。” “只是说了名额?” “对,只是名额。” 姜齐笑着对吴用道:“吴总管,咱们梁山买了名额也没用啊,难不成还让我等兄弟去禁军当值,赚取俸禄?” “可不止名额,”吴用连忙辩解,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还有人!” “对!是有这一说法!”关胜苦笑,“某家就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没去东京汴梁禁军!” “详细说说!” “那禁军中,每到灾年便会有些收录的名额,”吴用把从衙门里听到的门道仔仔细细的说了清楚,“比方说,枢密那里给了禁军一万的名额,禁军那边招人,可以招两万,三万,多的怎么办呢?就是卖掉,或者是卖给朝中大臣,或者是卖给行商,以此获利,还有更过分的将领,便是领了名额,有了却不招兵,挂着空额吃朝廷发的军械饷银,若是赶上大校,便传唤些东京汴梁的无事帮闲街头乞丐起来支应场面。” 关胜点了点头,“愚兄倒是听闻,三月时,朝廷已经下令募饥民补禁卒。” “如此说来,时机正好?”姜齐站了起来,掐算了一下时日,看向了孔厚和关胜,神色凝重,“两位兄弟,小子如今有要事拜托!” “师兄请讲!” “贤弟尽管吩咐!” “孔厚师弟!船上之钱你以心中有数,可取用十万贯,赶赴东京!和我师孔若先孔先生联系,不管是走谁的路子,尽可能多的购入禁军!” “是!师弟领命!” “关胜兄长!可与孔厚师弟同行,联系丑驸马宣赞,看他是否有门路,购入一批军械,当然还有农具,咱们梁山总不能只拿着哨棒训练壮丁武艺啊!” “这……”关胜略微犹豫,面露难色,“宣赞此时怕难说上话。” 姜齐想到宣赞如今处境,怕是正在不受待见之时,只道:“那便去寻林冲林教头,让他引荐禁军金枪班直教头,金枪手徐宁,徐宁与小可有着一面之缘,徐宁表弟唤作金钱豹子汤隆,此人也是个好铁匠,在匠作营有些脸面,不过为人好赌,兄长若是能……” 姜齐突的想到了关胜性子,摆了摆手,“此事小可错了,兄长还是只负责宣赞的门路,徐宁这边还是要让吴总管走上一趟,这市井人情往来之事,吴总管掌握起来,更为妥当!” “小生这便准备!”吴用轻摇羽扇,微笑拱手应下,可心中却暗暗想着,此次东京之行,必然困难重重,那些朝廷官员各个老谋深算,想要从他们手中购入禁军名额和军械,谈何容易,不过为了梁山的发展,还有自己以后的位置,这次定要拼上一拼。 第57章 孔若先教侄 关胜见姜齐如此安排,非但没恼,反轻松许多,他与宣赞、林冲相交,本是意气相投,武艺交往,不想夹杂其余杂务。 姜齐道:“兄长且去东京,看看宣赞处境,若是处境微妙,便只做平日走访,莫多谈其他!” 关胜这才应允。 林冲徐宁那边能由吴用接手,也算是妥帖。 姜齐见众人没意见,便给三人写了条陈,画了押花,交于孔目王伦存档。 孔厚领了差事,取了钱财,带好几个壮丁随从护卫安全,连夜乘船而去。 吴用手中还有不少文案没有了解,只得喊了裴宣搭手,两人熬夜处理,光是给新来的流民登记造册便费了不少心气。 梁山的夜晚,静谧而深沉,烛火在纸窗上映出两人忙碌的身影。 “今日方知治理之不易!” 吴用双眼布满血丝,疲惫地望着外面晨雾渐渐被朝霞染红,不禁感叹,那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感慨。 “平常那些县城哪有如此多公务?”裴宣摇头道,眉头微微皱起,“咱们这位郎君,做事过于有章法,拘于框架,伸展迈进略带书生气!还需更放肆些,才好!” “若是郎君那般模样,你裴宣又岂肯屈尊窝在这梁山尺寸之地?” “哈哈!”裴宣笑道,“吴总管快些赶去东京,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小孔先生要马到功成,而你……” “你这人!”吴用指着裴宣,摇头无语,片刻之后,便赶去汇报工作进度,随后登船,直往东京汴梁而去! 金沙滩处,近乎八百人站在那里,静等着姜齐安排。 “一家人的站在一起!”姜齐手中拿着皮喇叭对着他们喊道。 闻言,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余下两百三四十个的独身汉子,这些汉子们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些还有家的流民,不少人也都是眼圈一红。 姜齐喊道:“单身的壮丁,一会跟着这位杨林,杨教头,跟着他走!到训练场去!” “去了有饭吃?” “有!”杨林扯着嗓子喊道,“只要你成绩到了,就让你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要是孬怂,那就看着别人吃,自己啃干粮喝稀的,全凭本事!” “怕了你不成!俺在村里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走起!” 剩下的六百余人,差不多两百户,昨天夜里姜齐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 “家里有孩子,而且孩子也十岁之上的,去肥皂工坊!”姜齐喊道,“一会有人引着你们去,不过现在还要建!你们可以带着孩子去搭把手,跟着大家伙一起吃!” “那没孩子的怎么办?去哪?” “俺家孩子饿死了,那俺怎么算?” “别吵吵!都有安排!”姜齐见他们这时已经自动分开,没孩子的一堆,孩子还小的一堆,便继续喊道,“没孩子的去养殖区!会伺候鸡鸭鹅猪牛羊吧?” “这有啥!” “打猪草,煮猪食孩子都能干!” “行!一会跟着养殖区的管事去忙活,饭管够!别藏鸡蛋鸭蛋啊!那些是给重体力活的壮丁吃的!” “郎君放心吧!俺们做不出那丧良心的事!” “孩子还小的,去蜡烛工坊做工,”姜齐喊道,“孩子那边有人看着!帮你照顾,等下工了,再去领着孩子回家!孩子吃饭不用你们管。明白了吗?” “明白了!” “先这么做着,有不合适的跟你们管事的说,再调换,要是谁有什么手艺可赶紧说,咱们可还有个造船工坊等着要人呐!” “郎君早说啊!俺就是造船出身!”一个老爷子直接推开人群走了出来,“俺可是造了一辈子船!还都是漕船!” “俺会木匠活,精巧的很!”一个精瘦的汉子也站了起来。 紧跟着陆续出来十几个带着手艺来的,姜齐自是心中欢喜,其中更是有个酿酒老师傅! 这位老师傅倒是拖家带口,一路逃荒,凭借着酒曲换粮食,尚能保证一家口粮!若非是怕卖的多了引得别人歹心,怕也不会来到梁山。 “老先生且在梁山安住,看看梁山哪里水源合适酿酒,咱们再起工坊,省的浪费。” “你这后生说的在理,俺带着家小先寻摸寻摸!” “还有个事啊!”姜齐这时突然喊道,“咱们梁山啊,单身的光棍汉子太多,咱们家里谁家女娃成年了,可以说亲了,记得给总管说一说啊,到时候成了喜事,咱们也好热闹热闹喜庆喜庆!” “咦!你这后生还管这个事哩?” “不管不成啊!”姜齐笑道,“小可几个兄长到了年龄,家中的老娘吩咐要让他们成家!” 众人见这寨主如此和善,心中多是安定,倒也没说立即给自己女娃安排,毕竟终身大事,须得熟悉熟悉这梁山状况再说。 开封府东京汴梁! 太学的庭院里,古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孔厚到了太学之后,寻着了自家叔父,便坐在一边就叹起了气。 孔若先自是明白,煮了一杯茶水,推给孔厚,温言道:“当叔的岂会害你不成?” “赵家当叔的可是尽逮着侄子坑啊!”孔厚面色不对的说道,情绪有些激动,“您也快了!” “胡说!”孔若先眼睛一瞪,迅速的看了看门外,见没有旁人,才低声道,“慎言!岂不知杨修祢衡之故事!” “小侄受教!”孔厚立即施礼感谢道,“不过叔父下的手笔是否过大?” “哪里过大?” “姜齐虽说是叔父学生,可如今仅仅梁山尺寸之地,便是人口也不足万人!如此规模,小侄……” “觉得屈才了?”孔若先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你可看清姜齐什么人物?” “心机深厚之辈!”孔厚正色道,“御下虽有术,然失之于宽,御民虽有道,却失之于严,御财虽有法,失之于俭!尚不知其御兵之术!” “你啊你啊!”孔若先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指点自己侄子道,“心大心宽心中无人!若是给姜齐一个县,他能不能做好?” “能!”孔厚直接点头。 “若是给一个府呢?” “也能!” “若是给他一路之地呢?” “这……” “你不能!”孔若先摇了摇头,“但是,姜齐小子肯定可以!” “为何?”孔厚心中有些不服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我虽叫他师兄,也服他些本事,可岂会有如此差距?” “差距大了!”孔若先摇头低声道,“眼界,格局!同样科场失意,仕途无门,你只是隐居山林,学习医道,而姜齐,破家舍业,置办出万人小县之地!身边有文有武,远有东京汴梁人脉,沧州柴氏辅助,近有水泊梁山周边民众相助!若是起势,京东二路一朝便可鲸吞而下,而你,又有什么?除了姓孔之外,还有何可骄傲的?” “这……” “他此番让你来,是为什么?” “买禁军!买军械!买农具!” “好!明日叔父带你去认识一个人,让你风风光光的回去!” 第58章 谈什么钱,见面礼而已 当吴用和关胜来到东京,和孔厚这边一接触,发现对方已经开始和禁军这边有了来往。 晚了一步的吴用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拉着想要直奔丑驸马宣赞处的关胜,让其帮自己引荐了周侗。 东京的街巷热闹非凡,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一天,吴用带着小厮,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跟着关胜来到了周侗的小院。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院中新种的几株翠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众人拜见了这位老先生,陪着关胜将事情前因后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个明明白白。 周侗看了一眼吴用,唤过小岳飞,“小兔崽子,你去林冲家里,喊上他,让他带着徐宁过来,老头子做个中间人,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不过,吴用小子!回去给姜齐那兔崽子带个话,他可欠了我这个当师傅的大情面!” “小生定然把话带到!”吴用笑着躬身一礼,反正不是自己欠的人情,这债让郎君还去吧! 关胜摇了摇头,“周老师傅,此事您费心,某家还要去兄弟处探望,就此别过!” “赶紧走吧,也不知道姜小子让你来干嘛!倔牛一样的脾气,能办什么事?”周侗一脚踢在关胜屁股上,“滚蛋!” 也是赶了巧,今日里金枪将徐宁和豹子头林冲都是沐休,两人本是想着找个校场好好交流一番功夫武艺,赶了个巧,就被小岳飞叫了过来。 徐宁和周侗这位武术大家也是认识,进了小院便放了金钩枪,躬身施礼,“小子徐宁,见过周老师傅,不知您唤小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头子哪有什么吩咐,这不之前收了个不省心的徒弟嘛,他手下人想着通过林冲认识认识你,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弟,老头子厚着脸皮做个东道,来来来,这位便是姜齐手下大总管智多星吴用,你们有事就说!” 说完,周侗直接拉着小岳飞去了校场,不再参与其中,倒是安排了小厮去定了中午的席面,对这位老师傅,小厮哪里敢不听,直接便去了。 这一下把吴用给晾在当场,这东道哪有这么做的! 吴用恨得直跺脚,心中暗自叫苦,可话到此处,也只要硬着头皮见礼,“小生郓城吴用,见过徐教头!见过林教头!” “吴先生客气,徐某有礼了!”徐宁回了一句,也不多说,只坐在一边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林冲有礼了,”林冲也是尴尬,之前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姜齐是否知道内情,见了吴用还好,要是此刻见姜齐,他怕不会来了,“不知吴先生有何事找我们这俩教头啊?” “我家郎君想着购入一些军械,农具,以及禁军淘汰下的饥民!”吴用干脆直截了当的说道,“禁军许多关键,郎君不明其中勾当,故而让小生前来探探,恰巧之前郎君和徐教头有过一面之缘,才来厚颜请教!” 徐宁这才松了口气,“我说什么大事,竟是这般小事,不过,你家郎君我也记得,有几分印象,再加当时汴梁城中沸沸扬扬,不知都难,不过,旁人还好说,可你家郎君得罪的禁军顶头上司高太尉,所以有些难办!” “这……”吴用闻言,眉头紧锁,心中一沉,深知此事难度远超想象,“不知徐教头,可有法子教我?” 徐宁一摊手,“某家不过是金枪班教头,若是军械,某家表弟那边某家还能牵上线,禁军这边,林教头,你可有什么法子?” 林冲也是摇头,“林某平日里认得人不多,哪里能认识许多人物?不过,林某有个在太尉府做都虞候的朋友,唤作陆谦,此人玲珑八面,比林某认识人多,如此生意,他必然愿意做个掮客!” 这边吴用和徐宁约好了见金钱豹子汤隆的时间,又和林冲定下了见陆谦陆虞侯的时日,才算是心中安定,正好小厮带着中午的酒席而来,吴用又唤了小厮,让他去寻个酒楼定下明后日酒席包厢,一桌人这才推杯换盏,喝的好生热闹。 小厮这边去了酒楼,刚刚下了订金,正要回去,就听一声头顶一声吆喝。 “你不是跟在吴学究身边的帮闲,怎么有空到这偷懒?” 小厮仔细看去,见是孔厚,忙笑着登上楼梯,来到孔厚面前施礼,“吴先生要小的定下包厢,明后日要宴请客人,所以才跑了这来,可不敢偷懒耍滑。” “那你且回报去吧,”孔厚站在包厢门口,摆手道,“对了,可知明后日吴学究宴请的何人?” “这……小人无从得知啊!”小厮直接摇头。 待小厮离开之后,孔厚转身入内,包厢内也是热闹非常。 包厢布置得典雅精致,雕花木窗透进柔和的光线,墙上挂着几幅水墨丹青。 主位之上坐着一个无须的青年人,身穿一身文士袍服,声音显得特别尖锐。 “今日蒙孔家叔侄宴请,梁某深感荣幸啊,”这位自称梁某的青年人轻笑道,“梁某平日在深宫之中,名声不显,如何能被太学教授邀请?” 孔若先轻叹口气,“最近在学生中听闻,有个书法大家学问深厚,还是出身小苏学士门下,这才邀请来见识一番,不想竟是梁师成梁公公。” “哈哈哈!”孔若先的一句话,让梁师成面容欢喜大甚,“谬赞啦谬赞啦!孔教授寻我,定是有事!能得教授一句称赞,梁某自当用心去做,还请明言!” 梁师成何等人物? 能在宫中脱颖而出的,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这孔若先一个太学教授邀请自己这个阉人,若是没有事情,他梁师成宁死不信! “这不是家中有事推到了我这侄儿头上嘛!”孔若先一指孔厚,“这孩子也是读书读的迂腐了,不知如何处理,这才找到了我这个当叔的。” “不知何事?” “梁公公也知道,我孔家略有田亩,需要一些壮丁巡护,还有些农具,所以让孩子去采买一些。” “确是有些迂,这盐铁皆是朝廷专营,如何能让一个书生去买?” “所以啊!”孔若先抚掌笑道,“这不实在没有法子,便借故邀了梁公公指点指点这个孩子!” “不过些许军械农具,旁人求告无门,咱们还用什么话吗?”梁师成呵呵一笑,指着孔厚,“你且等着。” 说罢,梁师成唤过小厮,取来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番书信,画了押花,交于孔厚,道:“你拿此信,去莱芜监找知监,用多少取多少!” “还不谢过梁公公!”孔若先瞪了一眼木头似的孔厚,“朽木也!” “多谢梁公公,不知须多少银钱?” “谈什么钱!权当咱们自家人的见面礼!” 第59章 梁子美设宴 回到宫中,华灯初上,雕梁画栋间灯火辉煌。梁师成慵懒地靠在榻上,小太监轻手轻脚地为他换去那身沾染酒气的袍服,换上一袭干净整洁、绣着精美暗纹的袍子。梁师成把玩着手中温润的白玉葫芦把件,双眼微眯,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来人!” “梁公公您吩咐!”一个伶俐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恭敬地垂首待命。 “给莱芜监知监去信,让他盯好,看看是谁拿着咱家的信件去取的东西,取的又是什么东西!都仔仔细细地记在心里,明白吗?” 梁师成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两个书呆子,演戏都不知道怎么演!说真不真,说假不假,放在宫里,坟头草都不知几尺几寸高了!” 包厢内,暖黄色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孔厚和孔若先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忽长忽短。 孔厚手里把玩着那封至关重要的信件,抬眼看看孔若先,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想问就问!”孔若先将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放,原本带着几分醉意的双眼瞬间清醒,目光如炬地看向孔厚。 “有点假!”孔厚皱着眉头,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夫知道,那梁师成也知道。”孔若先呵呵一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老谋深算的意味,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可是,又如何?” “这是个把柄!”孔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他紧紧盯着孔若先,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那又如何?”孔若先笑容不减,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轻轻点了点桌面,“孔亮,孔明两兄弟可是也姓孔,我孔家去莱芜监提些东西,是大事吗?” “梁师成那边如此糊弄,真的好吗?”孔厚还是有些不解,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上甚至出现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你小子就是迂!”孔若先用筷子点了点孔厚,轻叹口气,又多加几分耐心的解释道,“这叫糊弄?这就是授人以柄!但是,有没有这个把柄重要吗?不重要!实惠!实惠!把眼睛放在实惠上!凭着这封信,梁山的姜齐可以和莱芜监搭上关系,要不要记你的情面?孔明孔亮俩兄弟拿着那些军械农具过去,算不算雪中送炭?你叔这个当老师的,为了他姜齐舍了这么大的脸,他记不记我的好?” 孔若先看着孔厚陷入沉思,便微微探身,贴在孔厚耳边,声音低沉却有力地说道::“孔家为什么能够屹立不倒!不是因为孔夫子,也不是因为衍圣公的爵位,更不是天下士子,而是咱们这些人!奇货可居,可不是吕不韦独享的!回去好好翻翻《春秋》,看看《战国策》,想想夫子那三千弟子最后都散去了哪!小子,你就好好地在姜齐身边,事成,你得好处,事败,孔家也不缺你一个米虫!” 这两天孔厚深受冲击,吴用却如鱼得水! 虽然与陆谦接触的过程中,陆谦表面上热情答应帮忙,实则暗中抬高价格,还暗示吴用需要一大笔 “打点费”! 可是吴用也借着太尉府都虞候陆谦的面子,打着太尉府的旗号,在东京禁军中算是留下了名号! 都知道来了一个郓城的大主顾!大财主! 买流民饥民都不带眨眼的,只要是身体健全,脑子好使,货到钱到! 最后惹得陆谦都看不过去,拉着林冲,找到了吴用。 “学究,莫要太过张扬啊!”陆谦举杯敬道,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这禁军中出卖劳力,算是不可明言之事,买上百十个回去也就是了,学究可是买了两千人了!再多,让那些御史言官察觉了,账上好做,面上不好做啊!到时候那些‘打点费’可就打点不过来了啊!” 吴用笑道:“多谢虞候提点!小可自然明白,明日小可就告辞离开!绝不生事!” “如此就好!”陆谦呵呵一笑,指着林冲对吴用道,“俺家兄弟是个顾家的人,不能和学究痛快吃酒,某家便多陪几杯!” “请!” “请!” 东京汴梁城内,吴用在饮酒,郓州郓城内,姜齐也在赴宴途中。 姜齐牵着马走在路上,身后跟着郁保四和朱武,焦挺此人嘴碎,实在不是带去赴宴的人物! “朱军师,这知州梁子美居然请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赴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朱武也是深思了一路,从接到请柬开始,这几天朱武就在想一个缘由,可不管朱武如何想,都想不通! “郎君,可万万小心应对,此人为官,风评不佳!”朱武沉吟道,“若是有何过分要求,还望郎君……装醉!” “还用装?”姜齐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纸包,“军师,有这个,小可说醉便醉!” “郎君高明!”朱武竖起了大拇指。 三人到了知州衙门处,投了请帖,自有小厮衙役上前接引。 随着姜齐三人步入后衙,只见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寂静得有些压抑。 姜齐脸色虽是不变,可是心却越发下沉,知州设宴,竟是只请了姜齐一家客人!再往前行,有衙役拦住了朱武和郁保四,将两人引入偏厅用饭。 另有衙役上前,带着姜齐入了会客厅! 到了会客厅,姜齐偷眼打量,主位是知州梁子美,陪客的是知县时文斌! 姜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拱手一礼,声音洪亮却又不失恭敬:“晚生姜齐,见过知州大人,知县大人!” 梁子美一脸笑容的伸手虚扶,那笑容看似亲切,却又让人感觉有些虚假:“早就听闻咱们这郓州有个高才!今日才得见,算是晚了!来来,快些入席!” 姜齐紧绷心弦,坐了一半屁股,显得恭敬的很。 梁子美见此,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满意,瞥了一眼旁边端坐的时文斌。 “听闻姜进士有个雅号?”梁子美待姜齐坐下,便主动提及,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本州在东京汴梁时也有些听闻,说是叫强项进士?” “不过是旁人渲染而已。”姜齐忙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晚生也为此烦恼不已,晚生又不是江湖匪人,不知怎地便多了这么一个名号,实在是惭愧!” “唉!”梁子美呵呵一笑,“此笑谈耳,你姜齐又何必当真?” “知州大人指点的是!”姜齐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只点头受教,心里却在暗暗揣测梁子美的意图。 “莫要紧张拘束,”梁子美笑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能对高柄搭弓射箭,却对本州如此模样,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啊!” “高柄小儿,如何能与知州相比?”姜齐弯腰,笑着捧了一句。 “你啊,你啊!”梁子美哈哈大笑,手指遥指姜齐,点了一点,“时知县可是听到了,莫要外传啊!” “啊?”时文斌愣了一下,直接道,“小县哪里会多话。” “该多说也是要多说一些的!年轻人嘛,毕竟毛躁,咱们这些老前辈也是要多指点一二的。”梁子美说完,便看着碟子碗,不再言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姜进士!”时文斌盯着姜齐,打量了一番之后,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不知姜进士在梁山做的那番事业,何时结束?” 姜齐瞳孔一缩,身子一紧,正要辩解。 就听时文斌继续道:“你水泊梁山如今吸纳如此多游民,导致县中徭役不兴,本县也为难的很啊!” “徭役一事不都是厢军在做吗?” “这里要厢军,那里也要厢军,一共才有多少厢军可用?”时文斌饮了一杯酒水,将酒杯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本县看你为人仁厚,做事也有章法,窝在水泊梁山做个田舍翁实在可惜!不如来县衙之中,本县聘你做个总管押司如何?” 话音一落,就听会客厅外,哗啦啦一阵碎响。 梁子美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怒声喝道:“何人胆敢听本州的墙角!拿下!” 第60章 押司?不干! “知州大人且暂息雷霆之怒,先看是何人再说!”时文斌这时突然站起,拱手劝道,只是他的声音显然带着一丝急切 。 姜齐坐在一边正襟危坐,不多言语,这里可没有他姜齐开口的余地,至于说门外那人是谁,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姜齐相信,朱武办不出如此莽撞的事来。 果然,门外衙役押着一个书吏打扮的黑矮汉子走了进来。 “大人,方才门外就是此人偷听?” “冤枉,小可着实的冤枉呐!”那书吏被衙役按住胳膊,控在厅下,硬是昂着头,看着时文斌,“老师救小可一救!” “嗯?”梁子美看向时文斌,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时知县,你何时收了这么一个书吏学生?” 时文斌挑了挑眉,“此人是我郓城县的押司,唤作宋江宋公明,因平日办事妥当,小县便带到身边,平日里教他些经义文章,这人颇重礼数,私下多以老师称呼小县。” “倒是好学之辈!”梁子美轻捋胡须,看着宋江形象,又看看姜齐,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仿佛带着几分遗憾,“可惜了!姜进士如今已经有了功名,否则,本州也不吝啬收你做个徒弟。” “可惜无缘,难得知州大人错爱!”姜齐起身拱手一礼,动作行云流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放他起来吧,”梁子美摆了摆手,让衙役退了出去,“时知县,以后手下人多找些像姜齐这般的,知进退,晓是非,关键是不给上官添麻烦!尤其外貌出众,一看便是官样子!带出去办事也有面子不是?” 底下挣扎起身的宋江,把这话听在耳中,心中顿时犹如刀搅一般,只能低下头去,紧咬下唇,整个身子肌肉颤抖,随之僵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时文斌点头称是,同时离开座位把宋江扶了起来,“你如此匆忙来此,想必是有紧要事情通知本县?” “正是!”宋江闻得此言,忙低头含糊道,“县衙中确实有紧要事!” 时文斌也是心中暗叹一声,暗自拍了拍宋江胳膊,“你且在知州衙门二衙处等本县,本县片刻便回!” 宋江这边还未出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开口的正是时文斌,只听他道:“天下哪有这般许多的英才?若非高俅那厮下绊子,姜进士此时怕已经与小县同品级了!” “小子区区五百名,称作进士都是官家开恩,哪里算的上什么英才?”姜齐连连自谦道,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诚恳,这官场的虚伪,他早已看透,逢场作戏对姜齐来说,如今也算是驾轻就熟! “县里的押司一职,你多考虑,不过,徭役一事,你也得注意一点,”时文斌温声道,“知州老爷被我求告上门,这才把你招来赴宴,问一下你的情况,莫要多想!” “晚生谨记!” “知州大人,小县这边还有紧要事处理,便不多做停留,至于徭役一事……” 梁子美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尽在掌握的傲慢,“你且忙你的,徭役如何,本州自会和姜进士商议!” 时文斌带着宋江出了知州衙门,此时天色渐暗,冷风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更添几分萧索。 走到路上,时文斌一路面无表情,而宋江自知理亏,搅和了知县的安排,也不敢多言,直至到了县衙门,时文斌面上才多了几分阴沉。 “可恶!”时文斌拿起一个茶杯直接摔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县衙内格外刺耳,“本县竟被如此侮辱!” “知县老爷息怒!”宋江躬身立在一边,后背一路都不敢挺直,“实是小生的错!” “你有什么错!”时文斌怒声道,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你没错!是老爷我错了!老爷就不该找这个梁子美!一个贬官!就凭着几颗东珠邀宠的弄臣!也配给老爷我如此说话!” 时文斌转了几圈,尤不解气,又拿起一个茶杯摔了,“一个五百名开外的进士!那是进士嘛!若非官家大度,你又赶上科举改革,你就是个三甲同进士!老爷我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呢!有什么用!不还是做个县令嘛!” “老爷!不可妄言!”宋江这时顾不上别的,直接出声拦道! 时文斌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这话传出去,怕是会被天下学子骂断脊梁骨! 尽管都知道,读书为了科举,科举为了做官,可万不能揭开这层屁股帘子! 时文斌瘫软无力的坐在交椅之上,双眼无神,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这官场的倾轧,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宋江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小心问道:“那姜齐小可也识得,如何能被知县老爷如此看重?还命他做……押司?” “此人不简单啊!”时文斌道,“他此时表现,倒像是要学半山先生养望!” “养望?”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时文斌皱眉道,“依附于他,求生于他的百姓有些多了啊!只有把他从梁山一地引出来,否则,养望一成,到时怕是又一个半山公!一个押司算什么?再一个,此人也确实有些才能,让他处理些衙门里的杂事,也可说是大材小用!” 宋江虽是书吏,可是半山先生是谁,自是清楚! 可,此时宋江宋公明心中更加紧张,自己苦熬多年,为的便是当官,如今做个押司,再考中礼部试便是举子,不是吏,不是白身了,可偏偏知县老爷要拿了自己的职位! 这可如何使得! “你既然和姜齐认识,便多劝劝他,让他来县衙做个押司,总比荒废大好年华的好!”时文斌有气无力的说着,“至于你,到时候便跟在老夫身边,好好学习文章经义,过个六年九年的,也能侥幸中个进士!” “侥幸?中个进士?” 宋江低下头去,心中恶寒不已,脸色也多了几分苍白,额头冷汗也多了几滴,他仿佛看到自己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未来一片黑暗。 此时他知道该起身谢过时文斌,可是站到一半,宋江整个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时文斌看了一眼宋江,面无表情的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个人!” “小的在!” “宋押司身染疾病昏过去了,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吧!”时文斌只是摆了摆手,依旧坐在位置上,动都未动一分,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区区一个书吏押司而已,还不值得他紧张。 知州衙门。 姜齐带着朱武和郁保四从容走了出来。外面的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更添加了几分他们心中的寒意。 “这位梁子美梁知州胃口不小啊!”姜齐冷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想要咱们的梁山泊!” 朱武皱眉,深深不解,“按道理来说,梁子美能走到现在,不像是无能之辈,怎么会做出如此短智少谋之事?郎君对此如何应对?是上交了梁山泊?还是……” “上交?”姜齐冷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知州衙门的大门,“凭什么!” 第61章 宋公明的危机感 月色如水,洒在郓城的大街小巷,给这座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层落寞的色彩。 亏得宋江宋公明在衙门口人缘不错,几个衙役连抬带搬的把他挪到了正门,喊了一辆拉煤的牛车,叫开了城门,才把宋江这才送回了家里。 宋老太公一见自家三郎如此模样回来,差点没昏死过去!他深知衙门里做公危险大,家里也备了地窖用以避祸躲灾,可谁知自己儿子早上出门好好的,回来竟是这般生死不知? “爹!哥哥还有气,咱先去寻郎中看看!”宋清是个明白人,见自家哥哥身上没有外伤,陪行的衙役也是面色如常,看来不是得罪人或者是受了什么罚! 宋清安慰了老父亲,又把宋江在卧房安顿好,这才取出两张一贯钱的钱引,硬塞到两位衙役手中,千恩万谢过后,吩咐了家人给了牛车主人百十文钱当做答谢,方去连夜寻了熟识的郎中,来给宋江看病。 这郎中给宋江品了品脉相,翻开眼皮看了看,又探手感受了下脖颈,“宋押司急火攻心,再加肝气郁结,进而引发肝阳上亢,老夫一会给行针,让宋押司先醒过来,再开上十天的柴胡疏肝散加龙胆泻肝汤,便可以痊愈。” “呃!”宋江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脚背后背被蚂蚁咬了两口,突的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三哥!你总算是醒了,”宋清忙上前道,“去看看父亲吧!父亲见三哥昏迷归家,可是吓的不轻!” 老郎中也起了针,对宋江道:“押司日后须少吃油腻,多吃清淡、保持心情舒畅,避免过度劳累,情绪大起大伏,保证静眠,否则怕有风疾之忧!” “多谢郎中搭手!” 宋江缓了缓心神,下床来到正厅内,见老父亲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忙跪在门口,“不孝子宋江,见过父亲!累父亲担忧,宋江之过!” “你且起来!”宋老太公温声道,“过来坐,可是衙门里遇到什么难事了?” 听了老父亲询问,宋江顿时红了眼眶,强笑道:“父亲勿忧,不过是公务繁杂,一时忙昏了头而已,儿子已无大碍。” “老夫之前也是老胥吏了,一辈子在衙门口打转,这个月份不收田税不纳人头税,也就徭役麻烦点,可有厢军支应,再麻烦能麻烦哪去?说说吧,什么事能让你这个押司急到怒火攻心?” “儿子……怕是要丢了押司的职位了!”宋江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眼中满是不甘与无奈,“父亲可知道西溪村的姜氏?” “他们家?”宋老太公沉吟片刻,“那个愣头青家!听说他家出了一个进士,倒是好运道。” “新上任的知县时文斌,想要拉拢他们家,让姜家的小子做押司。” “所以你就急了?”宋老太公呵呵一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你好好说说,平白无故,知县怎么就想拉拢他们家?” “因为徭役的事。”宋江便把自己在知州衙门中听到的,知县衙门里看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双眼通红,咬牙道,“若是知县能保证儿子三年必然中进士,这押司给就给了,可六年九年!儿子不干!也不能干!凭着押司的职位,儿子在江湖上还有个及时雨的名头,若是没有这职位,谁肯正眼看我黑三郎一眼!” 宋老太公捻着胡须,紧皱眉头,“那梁子美……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物啊!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透着别扭!” ………… 姜家书房内,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一张雕花的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文书。 “就是别扭!”朱武在姜家书房中,对姜老太公汇报道,“老太公,这梁子美为了邀宠,可以花费十万贯买东珠,可以花大价钱孝敬官家海东青,咱们这梁山区区五千亩山地,他又如何看在眼中?偏偏向郎君索要的,就是这五千亩梁山之地!” “莫不是看上我儿的产业了?”姜老太公询问道,“老夫看老韩的那个账本子了,这一趟船赶上一年的收成都多,老夫看了都眼红,若是说他梁子美从哪得了消息,盯着那产业,也是个缘由!” “咱们在外行船行商,挂的都是柴家的旗子,”姜齐沉吟道,“他就是想要那份利,也得是对柴家下手,哪里轮到儿子这里?” “莫非你这小子做事毛糙,哪里出了纰漏?让这梁子美看出了端倪?” 姜齐笑道:“老爹,咱们家在梁山那里,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庄园,还有个进士出身的掩护,又不是什么山寨!任他如何去看,也只是如此!” “首尾两端!优柔寡断!”姜老太公一顿手中鸠杖,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响亮,“若你下定了决心,就放手一搏,爽利的挂上名号,打出名头,招纳四方绿林好汉投奔!如今这般,官不官,匪不匪,谁都不把你当自己人,谁都和你隔阂三分,你能成什么事!” “老爹!”姜齐无奈道,“时机不合适!” “时机,时机!”姜老太公上前,用手指点着姜齐的额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时机合适?哪个时机不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你等时机!时机等你吗?” “郎君,老太公此言说的有道理!”朱武也道,“待吴总管,关胜,孔厚,从东京回来之后,便不再是时机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有所行动的事情!郎君,庙算虽好,可世事如棋,怎能算尽?” 姜齐微眯眼睛,手指摩挲着扶手,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梁山未来的各种可能,以及在这世道中他们所面临的艰难抉择。 朱武和老太公对视一眼,没有出声打扰,此时此刻,他们唯有看着姜齐,等他自己决定后面的路该如何走! “不行!”姜齐还是拒绝,“为龙前驱,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不能干?”姜老太公眼睛一瞪,手中拐杖举起来就往姜齐胳膊上敲了过去,“现在知道不能干,之前鼓动老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爹!息怒!息怒!”姜齐连忙起身,陪着笑脸,躬身扶着老爹的胳膊,把自家老爹扶到榻上坐好,“第一,现在虽说天灾多发,流民遍地,可是,你听说哪里有大的山寨出头吗?” “哪个山上没有寨子?”姜老太公冷笑道,撇过头去,“大山寨?太行山里山寨大,有用?堵在那里,吃土去吧!太湖那边听说有水寨,可也就那么回事,别说山上,就是河上,江上,都有绿林好汉!怎么出头?” “就是说啊!”姜齐掐着手指说道,“要是咱们梁山成了天下第一寨,宋室的禁军,可还都在呢!” “禁军有个屁用!”姜老太公不屑道,“一群酒囊饭袋样子货,西军……算了,不跟你提西军,提了你也不知道,告诉你小子!天下能打的兵,禁军是个屁!” “老爹,你是西军出身?”姜齐突的问道。 “屁的西军出身!”姜老太公一脚踢了过去,“老子就是个种地的,老韩!” 老管家倚在门框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老爷,这呢!” “让这小子赶紧滚!”姜老太公双手揣在袖子里,斜着倚在榻上,“看着就烦!” 第62章 风云前夕,暗潮涌动 知州衙门内,书房之中。 梁子美将手中回信寻了一个空白信皮封好,犹豫片刻,还是未在上面留名。 “来人!” “老爷!” “把这信给汴梁高柄处送过去,” 梁子美眯着眼,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一定亲手交到他手上,路上切勿有任何差池,否则,仔细你的皮!” “小的省得,小的必定万无一失!” 小厮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下,身为梁子美的家人,他自然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汴梁城中,汴河码头处。 吴用和孔厚站在船上,看着关胜和宣赞抱拳告别。 这些日子,关胜借住在周侗老师傅家。他每日瞧见宣赞在郡主府中的狼狈模样,心中的怒火便如熊熊烈火般燃烧。宣赞何等英雄,战场上威风凛凛,上马便能挥舞钢刀,刀光霍霍,虎虎生威;下马能开连珠神弓,箭无虚发,百发百中。可如今,却在郡主府里活得如蝼蚁一般,见谁都要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就说前几日留宿朋友这事,竟被那女官指着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最后只能无奈让关胜另寻住处,往日的豪情壮志早已被消磨殆尽,颜面尽失。 宣赞低头,无颜面再见自己好友,“兄弟……某家……” “唉!”关胜看着汴梁,长叹一声,“兄弟,你如此本事,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宣赞面色憋得通红,低声道:“若是之前,兄弟自当去了这身皮,与哥哥一起厮混江湖,可,那郡主毕竟是因兄弟而死,此时离开,兄弟如何过得去?”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关胜只是拱手,“那钱财你且收着,权当私房用度,自家宽松些,省的看郡主府中那些女官面色过活!” “不过是些换下的旧物!哪里值得这么许多!” “兄弟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自有人出钱,”关胜笑道,“宣赞兄弟自可放心大胆的去使。” “既然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分别之后,宣赞回了步司衙门,不到片刻身边罕见的围了一圈同僚。 宣赞被这突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不由拱手,“各位,有何事寻某?” “郡马此事办的地道啊!”同僚纷纷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咱们这冷门衙门,何时有过这般油水!快说说,他们可还要那些破烂货不?” “下次何时过来收?我也好和手下兄弟们打声招呼,省的攒不够数!” 宣赞急忙摆手,脸色难看道:“诸位同僚慎言!” “不过是些陈旧皮甲而已,何故大惊小怪?” “就是,莫说皮甲,就是步人甲,禁军的那些老爷兵都卖过,咱们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平日那些采买的,瞧都不瞧咱们一眼。” “就是!难得有个主顾,郡马爷可别把人吓跑了啊!哈哈!” 宣赞此刻尽是茫然,不知是该一起哄笑的好,还是跺脚骂上一顿的好,可是,张了半天嘴,又不知该骂哪一个! 船上,吴用看着船舱里满满当当的皮甲,轻摇羽扇,“关胜兄弟此番立下大功啊!” “吴总管不管某家浪费银钱才是,”关胜别过头,不看吴用双眼,“唉!之前都说一甲抄家三甲绞,如今不管是禁军还是步司衙门,都几乎是公开贩卖!真是……唉!” 吴用见关胜兴致不高,也不去恼他,只得看向孔厚,问道:“孔先生,不知有何收获啊?” 孔厚呵呵一笑,“比不得吴总管收了两千余人,只是借了叔父薄面,得了一封信件,只是此信如今不在晚生手中。” “哦?不知什么书信?” “没什么,只是宫中梁师成写给莱芜监的信,以后咱们梁山用铁,可谓方便了!” 啪嗒! 吴用手中羽扇落地,面上僵硬笑道,“哈……哈哈……不愧是至圣文宣王之家!” 关胜眯眼望着船外,可是却留了几分注意在吴用孔厚身上,心中掂量了一下,不由默然离开此处,到了外面甲板上换了换气。 船队从汴河北上,而至黄河,顺流而下直奔梁山水泊而去。 西溪村,姜家。 姜齐难得享受了一番平静,躺在自己之前的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这把姜老太公气的够呛,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管家,骂道:“你说生个儿子有什么用!抛家舍业的帮扶!结果呢!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傻等!等什么!等天上落炊饼!” “老爹!您且安心,时机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姜齐呵呵笑道,“不过,现在还真有件事给老爹您说说。” 姜老太公收了怒容,正色问道:“什么事?” “咱们这附近有个风云庄,老爹知道不?”姜齐看着老爹,问道。 “老韩,走了!”姜老太公也不回答,拄着拐杖就要离开。 “别啊!”姜齐急忙屁股离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拉着姜老太公,“老爹,您面子广,这周边也熟悉,儿子我少小离家,和周边庄子也不熟,您要知道可得说上一说!” 老管家呵呵笑道:“小郎君,您要问别的地方,咱老韩跑断腿也给您打听去,可这风云庄……” “没这地方?” “有倒是有……”老韩看了一眼姜老太公,“这不好说啊!” “有什么不好说的!”姜齐拦在姜老太公前面,“老管家,您儿子,您孙子,可都帮衬着小子呢,一个庄子,还能把您给吓着了?” “嘿!”姜老太公冷笑道,“帮衬,是帮衬,除了过年回来一趟,平日里都不知道让你支使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你也有脸提!这是我的姜家,不是你的梁山,耍威风回你的梁山去!” “总归没事不是!”姜齐呵呵笑道,“老管家给说说,放心,最慢三年!老四他父子二人我绝对让他们回家来!” “老爷您看……”老管家为难的看了一眼姜老太公,“我这……” “说就说呗,没啥大不了的!”姜老太公索性坐在一边,亲自开口道,“那风云庄确实距离你那个梁山不远,可是,那姓云的,和姓风的,跟咱们有点别苗头,你要去拜访,定是要小心点,他们要是说的不好听,别硬顶,回来带上人马,咱们去点了他们!” “别苗头?”姜齐笑道,“老爹,那风云二姓的人家可是从边军退下来的,打过契丹,云老太公曾官至都监。您老怎么和他别的苗头?” “屁!老匹夫一个!打契丹?明明打的西夏,元丰八年那一仗是他一个人打的?”姜老太公直接吹胡子瞪眼,指着一个方向骂道,“想当年,要不是我们兄弟,他云老匹夫能活着回来?我们兄弟去帮忙,死的死,伤的伤,他倒好,得了都监的官!你去也好,见了就问问他,有没有脸见我这个老头子!还打契丹?我呸!” 第63章 密信现,仕途新局;劝迁难,太公守家 月至中天,如水的月光洒在郓城县外的宋家庄,整个庄子被笼罩在一片银白的光辉之中,静谧而又深沉。庄内的房舍错落有致,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出夜的寂静。 躺在床上的宋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眉头紧锁,脑海中如乱麻般不断地左右衡量着。 这押司一职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它所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一份差事,更是他在江湖上立足的根本,是他进身仕途的重要阶梯。 那时文斌的看重,曾经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可如今这一切都可能因为那个姜家小子而化为泡影。 若是丢了押司一职,自己多年的奋斗岂不是付诸东流? 以后若再考不中,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没有了押司这个身份,时文斌还会像以前那样看重自己吗? 失了这份看重,是否还会继续教导自己经义文章? 六年,整整六年的起步时间,宋江如何敢拿自己的前途去做这样一场豪赌! 可若是自己死死保住押司一职,又该如何去保呢? 在这官场的漩涡之中,自己一个小小的押司,又能有多少话语权?想到这里,宋江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脑袋里。 他索性下了床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背手望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满脸的憔悴与无奈。 想着自己多年的经营,竟然不敌区区县令的一句话,心疼和嫉妒尤如虫噬! “三哥!”卧房门外传来宋清的声音,“有人投宿!” “区区小事,莫来烦我!”宋江皱眉回道,也不去开门! “吱呦”一声,门被推开,宋清快步进来,走到宋江身边,低声道:“哥哥可知投宿的是谁?” “谁人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知州大人投宿?”宋江苦笑摇头,“兄弟,为兄如今烦闷,实在无心打趣,有事还请直言!” “好事!”宋清笑道,“还真让哥哥说着了,不过不是知州,而是知州身边小厮,这人之前小弟远远瞧见过,因其紧紧跟在知州身后,小弟便记下了他的音容相貌,今晚他来投宿,一开始小弟没认出来,待他打水净脸,小弟方才记起!” “不过一个离家小厮,又有什么……”宋江原本皱眉说着,突的卡住,看看天上月亮,“此时已经丑时一刻!他何故走的这么急?” “不仅急,而且还是骑马夜行!若非累的很了,也不会投宿到咱们这里!” “好兄弟!”宋江拍了一下宋清的肩膀,搓着双手,来回急促地走了几趟,“让人给他下点蒙汗药,让他睡死过去,而后翻查他的行囊,其中必有收获!” 宋清呵呵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块叠好的白布,放在桌上,“兄长所说,小弟怎么不知,早以取了过来,那小厮身上银不足二十两,包裹内除了换洗衣衫别无他物,唯在衣袖下端缝了一个补丁,小弟见突兀,便剪了来,从中取出这份东西。” 宋江深吸一口气,点了蜡烛,烛光摇曳,映照着他紧张又期待的脸,他慢慢打开白布,漏出其中信皮,宋江细细打量了片刻,道:“取熨斗来!” 不到片刻功夫,宋清亲自拿了一个灌了热水的铜熨斗来。 宋江小心翼翼的讲信皮封口在熨斗处过了几番,见卷了边,才从床头招文袋中取出压衣刀,顺着边撩开信皮,轻轻将信取出! 宋江抿着呼吸,远离烛火,仔仔细细的把信看了几遍! 第一遍时,宋江看的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第二遍时,宋江开始暗自思索。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 到了第三遍,宋江宋公明嘴角露出微笑,心中郁垒尽去!此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仕途上的新希望,今夜的担忧和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宋江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信件恢复原样,白布包好,交还宋清,“兄弟,此番咱家富贵到了!” 次日清晨,小厮昏沉沉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去检查衣袖,见无变化,才穿戴整齐,谢罢此处主人,打马上路! 门房处,宋江盯着那小厮背影,低声道:“兄弟,派人盯着路径!此人若是从东京回来,务必将其留下!生死勿论!” “哥哥,小弟明白,哥哥放心就是!” 西溪村,姜家。 “我对你放心不下啊!”姜齐看着对自己信誓旦旦的焦挺,头疼得厉害,“明明让你在山寨守着,你跑过来做什么?” “朱军师回去说郎君身边得有得力人手,俺想着俺是郎君的护卫啊,哪有比俺还得力的人手?郁保四这傻大个三杆子打不出个屁,在郎君身边,除了当个屏风遮风挡雨,也办不成啥的,俺就请命过来了!” 焦挺双手捧着酱香肘子,一边啃一边说着,“嘿嘿,这不,刚刚到,郎君就找人做事,郎君放心,不就是找个人吗?兄弟拿手的很!” “你知道找谁?” “不知道,就等郎君吩咐!” “之前在华阴史家庄的时候,王教头不是给了我那些书信吗?其他的都拜访过了,唯有一个落下了。” 姜齐把信拿了出来,刚拿出来,见焦挺用满是油的手就要去接,忙又收回,“你这两手油的,粘上了你让人怎么想!” “这有啥的!”焦挺笑着,双手往衣襟下摆擦了擦,去了油污之后,才接过,“郎君为何不亲自去请?” “我自然想去,可家中父母……”姜齐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唉,你且等下!” 此时就听正堂屋里传出了姜老太公中气十足的喊声,“不去!老子就是死也不去!好不容易老子攒下的家底,怎么?翅膀硬了瞧不上了?让老子寄人篱下的住你的梁山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焦挺自然也是听见,忙低下头,自顾自的啃着酱香肘子,不再抬头。 这时就听里面传出来姜齐母亲姜文氏的声音,“老爷这又发什么疯?儿子想要孝顺你,你怎么还不领情?” “用不着!”姜老太公指着外面的姜齐,“老子有手有脚,家里有管家下人的,要他显摆孝敬?我去梁山干啥?老子姓姜就得跟着去钓鱼啊!那老子要姓赵还不得去汴梁皇宫里坐坐!” “你个疯老头子,说什么遭瘟的话!”姜文氏急的眼泪都要出来,忙道,“这话也是老爷能说的?怕齐儿在外过的太好?若是被哪个嚼舌头的传出去,咱们家可还有活路!” “老爹啊!”姜齐无奈扭头喊道,“咱就是普通的搬家,这家业暂时不动,那边梁山接下来事情可是不少,儿子这不是怕三五个月回不来一趟嘛!” “你就是三五年不回来,老子也不走!”姜老太公直接耍起了牛脾气。 姜齐突然呵呵一笑,“梁山那边,朱武之前可是带回来不少人,还有不少是西军的汉子,儿子回去之后说不得要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参加过元丰八年西征的老兵丁!” “……” 顿时,姜老太公不说话了,闷头憋在里面,半晌才喊了一嗓子,“老韩!你去梁山看看,要是这小子哄骗了老子,你给我把枪杆子取出来,看老子怎么抽他!” 第64章 可惜,谁不可惜? “郎君,且说实话,为何如此匆忙让老太公去梁山居住?” 老管家出了正堂,对着姜齐使了一个眼色,到了僻静所在,低声道,“莫不是郎君听闻什么消息,有人要对咱们家不利?” 庭院中,几株榆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韩老,您是咱家中自己人,我也不再相瞒。” 姜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与那城中步兵都头雷横有救母的交情,昨天他当值之时,瞧见知州梁子美身边的亲信,那人声称要去东京汴梁探亲。我心里总觉着这事透着蹊跷,那梁子美之前与我交谈时,言语间压迫感十足,明显是在试探和警告我。” 姜齐微微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都挤出了几道深深的纹路,“韩老,您想啊,我不过是个小小进士,按常理,他们这些官场中人,本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他们看重的不过是进士这个身份。真要翻脸,他们哪里会讲什么道理?” “可为啥呢!”老管家也是一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姜齐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只能以防万一。老爷子年纪大了,在西溪村居住,我实在难以安心,这儿离郓城太近了。一旦有变故,双亲如何逃脱?就算雷横和朱仝顾念往日情分放我们一马,可总归是要担惊受怕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能提前防范,何必等到大祸临头再匆忙应对?” “郎君有心了。”老管家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小老儿知道该如何回话,实在不行,小老儿也有法子稳住老爷。” “老爹那个性子,唉!”姜齐郁闷的环抱双臂,蹲在墙角,偷眼看了眼正堂方向,见没人看向这边,才低声抱怨,“就是头倔驴!” “郎君若有事,可先去忙活,老爷那边,小老儿自会处理。” “就拜托韩老了。” 说完,姜齐迅速起身,用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郁保四,焦挺,咱们出发!” 三人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作响,朝着北边的马陉镇疾驰而去。 马陉镇距离郓城不远,骑马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 一路上,阳光正好,景色宜人,可姜齐等人却无心欣赏。 姜齐等人翻身下马,走进热闹的集市。 集市里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姜齐目光快速扫过各个摊位,径直走向卖酒的铺子,挑选了三坛香气醇厚的农家酒,又在旁边的肉铺买了几只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肥鸡,以及半扇炖煮得软烂入味的羊肉。 随后,他拉住一位路过的老者,客气地拱手问道:“老人家,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大河经过?” 老者热心地指点了方向,三人便沿着河岸一路找寻。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板罾捕鱼的地方。 只见宽阔的河面波光粼粼,一条破旧的小船系在岸边,旁边的草棚里传出轻微的响动。 “三位客官,这板罾还未到工夫,要买鲜鱼怕是要多等些时候。” 闻言,姜齐往板罾旁的草棚中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魁梧雄壮的好汉,长得燕颔虎须,眼如晓星一般,虽皮肤被晒的黑红,可也显得格外精神。 姜齐三人下马,抱拳拱手,问道:“敢问好汉可是复姓欧阳,双字寿通?” “郎君如何知我?”欧阳寿通一愣,上下打量一番姜齐,见其相貌文质彬彬,穿的戴的也没有丝毫江湖人气息,不由反问道。 “好汉是欧阳兄便好,”姜齐从怀中掏出信件,“此为王进王教头信件,欧阳兄且看。” 欧阳寿通接过信件,看封皮完好,这才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苦笑道:“不管如何,师兄总归还是一心报国,能有个安身立命所在,也是幸事!” “王教头确实好汉,”姜齐赞同道,“只是此等好汉,在东京无所安身,只能落得背井离乡,无奈携老母亲投身边军,也是可惜!” “郎君来寻某家,定是有事,奈何某家这里简陋,不能见客,连杯茶水也难奉上,只能委屈郎君了。”欧阳寿通是个实在人,略微尴尬笑道,“还请随意坐。” “谈何委屈?”姜齐丝毫不在意,大步走到茅草棚子门前,直接席地而坐,动作麻利地取过酒肉一一摆上,热情地笑道,“欧阳兄虽然无茶水,咱这里倒是有些肥鸡好酒,咱也失礼一回,反客为主,且一起吃喝!” 欧阳寿通推脱不过,只得一起,酒过三巡,姜齐才道,“若说委屈,哪里比得过欧阳兄?” “唉!”欧阳寿通直接摆手,“师兄来信,也说了郎君名姓,某也听闻过梁山之主姜齐姜郎君的名头,说实话,郎君做事仁厚,活人不少,某家也深感佩服,只是某家家中人口颇多,吃口又重,若是投了郎君,不知郎君如何安排某家?” “家中老小,可到梁山居住,自有生计维持,若是不想做工,欧阳兄一人月例俸禄也足够一家所用,至于欧阳兄的安排,梁山船只,可托付欧阳兄手中!”姜齐直接道,“不过,先要说明,并非全部,其中还有阮家兄弟三人,待其兄弟成家之后,这三人也要带队。” “嘿,郎君一个进士出身,可是也要闯荡绿林?”欧阳寿通神色古怪的看着姜齐,“以郎君才能,可惜了。” “欧阳兄跟着王升王老教头学武多年,居然只谋得了传递文书的厢军铺兵职务,可惜吗?后来竟是因为没钱上下打点,不仅在军中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还被队长逮住个由头革了军职,可惜吗?欧阳兄,看看你这一身从小学成的武艺,如今却只能在这河边捕鱼为生,难道不可惜吗?” 姜齐说完,盯着欧阳寿通,“姜某,自然可惜,天下可惜的人多了去了,多姜某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是!我梁山中,着实缺少一个不可惜的欧阳寿通!一个能伸展一身本事的欧阳寿通!” “郎君!”欧阳寿通放声笑道,“你便不怕某得了壮丁船只,直接跑?” “为何要跑?谁又想跑?”姜齐笑道,“在我梁山,做的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受委屈,不受拘束,有本事,尽管施展,有能耐,尽可显露,旁的哪里能有这般自在?” “不受拘束?”欧阳寿通呵呵一笑,喝了盏酒,“可那裴宣又是做什么的?” “流民到我梁山,所为的就是求活,若是我梁山和外面官府一般,仗势为恶,欺男霸女,欧阳兄以为可取否?” “自然不可!”欧阳寿通急声说道,“那般施为,民众何苦去你梁山定居?” “此!便是裴宣所在意义!”姜齐正色道,“流民作奸犯科,处置流民,梁山之人作奸犯科,处置梁山之人,姜齐作奸犯科,处置姜齐!此,法也!” “那不知,梁山以下犯上,不尊朝廷,又是什么个罪过?” 众人闻声望去,姜齐看清那人相貌之后,顿时一拍大腿,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他! 第65章 第三个了 说话这人生得面如重枣,凤眼蚕眉,龙行虎步,美髯过腹,声如洪钟,周身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仿佛是从话本中走来的英雄人物。 “哎呀!第三个了!”焦挺直接站起,像一只肥硕的猴子般走到此人身前,上下打量,而后兴奋地一指这人相貌,喜道,“郎君,关胜兄弟,朱仝兄弟若是和他站在一起,咱们梁山岂不热闹?” 那汉子并未和焦挺较真,神色庄重地直接对着姜齐拱手一礼,声音洪亮如同黄钟大吕:“某家云天彪,见过梁山之主。” 姜齐起身还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温和地说道:“梁山姜齐,见过云壮士!” “方才路过,听闻梁山之主言论偏颇,不由出声打断,实在失礼。”云天彪话是如此说,可面上神色冷峻,不见丝毫歉意,一捋胸口美髯,双眼微眯,目光中透露出坚定与不容置疑,“然春秋大义不容有失!为人臣子应尽本分!岂可生怨怼愤恼之心?” “春秋大义?”姜齐哈哈一笑,笑声爽朗,他缓缓摇头,眼中似有深意,却不再说什么。 “夫子做春秋,微言大义,书忠孝节义!张君臣父子!有何可笑?”云天彪眉头微皱,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仿佛对姜齐这个读书人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 “姜某学的是公羊春秋!”姜齐呵呵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讲究的是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虽百世可也!庄公射周天子,忠君?囚弟困母,黄泉不见,孝悌?三家分晋,节义?春秋,不是云壮士这般读的!” “俺家关胜哥哥身为武安王嫡系子孙,尚且服气俺家郎君,你个姓云的,读春秋还能比进士读的通透?”焦挺一边直言说道,一边挥舞着手臂,满脸的不服气,“俺虽不读什么春秋,夏冬的,可俺知道,俺家郎君是明白人,跟着明白人办事,错不了!” 云天彪皱眉问道:“关胜某家素有听闻,也是忠义之人,如何会与你梁山有了牵扯?” “若是壮士有闲,可以去我梁山一行和关胜兄长畅谈一番!”姜齐这时说道,目光诚恳地看着云天彪,“听听他是如何被人冤枉的,还有京兆府的裴宣是如何丢的官,尽忠职守的邓飞孟康又如何被上官欺负,嘿!” “官家总归是好的,被奸人蒙蔽……”云天彪微微抬头,言语中透露出对官家的一丝维护。 “能被奸人蒙蔽的官家如何称的上好?”焦挺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反驳道,“连个好的,奸的都分不清,官家也是个瞎的!” 此时,阳光洒在大地上,微风轻轻拂过,吹动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欧阳寿通此时已经收拾好自己草棚内的家什,不多,就一个小包袱,和姜齐一抱拳,“郎君且先去,俺自去梁山就是,还有家小须得带着,一路拖沓,不比郎君马快。” 姜齐看还要和云天彪辩论的焦挺,直接喊道:“焦挺!给你个任务!” 焦挺一个立正,身姿挺拔如松,大声应道:“在!” “一路护送欧阳兄弟去往梁山,不得怠慢!”姜齐说着,直接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了欧阳寿通,“这都说穷家富路,尤其是一家老小赶路,吃的用的都要考虑,钱财不多,路上不可委屈了老小吃食!” “这……”欧阳寿通推脱不过,只能接了,抱拳道,“都说郎君仁厚,今日才算是见到了什么叫仁厚!” “都是自己人,不必生分了!”姜齐摆手笑道,脸上透着真诚的笑容,“我家也是一大家子,将心比心,自是明白兄弟难处,可速去,两三日后,咱们梁山再见!” “郎君!郎君!”焦挺苦着脸道,“俺可是刚过来,连一天都不到,郎君就让俺离开了?” “不然呢?”姜齐呵呵笑道,“你不是叫嚷着得做事嘛,这欧阳兄弟道路不熟,且家人众多,咱们三人你不去护送,难道我去?” “也不是不行。”焦挺呵呵笑道,“咱们一起,多热闹!” “憨货!赶紧去!”姜齐笑骂一声,看着焦挺牵着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才转过身来,对还在一边的云天彪问道,“云壮士,姜某之前听闻有个风云庄,里面不少姓云的人家,不知云壮士可知?” “某家便是要回家一趟,姜进士是要去风云庄会客?”云天彪此时稀奇道,“从未听闻家中还有你这一个朋友。” 姜齐道:“家中老父亲和贵庄云老太公有旧,平时少往来,近日姜某有空闲,便想着拜望拜望老亲旧故!” “风云庄便在左近,可随某家前去。” “烦劳前方引路!” 三人一路穿林渡涧,放马前行,离得马陉镇远了,这才走上官道大路。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偶尔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 云天彪和姜齐畅聊一路,他虽是也读书,可春秋经义可谓是微言大义,通读尚有难度,何论精读? 尤其那些读书人对武人通常不屑,便是去问,所得多是敷衍,平日里云天彪读春秋,也只是当做故事去看,其中前因后果哪里知道许多。 今日遇到了姜齐,这人虽是进士,可对武人丝毫没有傲慢之意,不由云天彪也是心生亲近,再加姜齐对春秋解读可谓是鞭辟入里,透骨三分,云天彪也多了许多敬佩可惜之心! 三人走过一片松林之后,不多路,只见现出一座大庄园来,余外又有许多人家,路口三座大碉楼,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壮观。 云天彪一指,道:“此处便是云某家宅风云庄。” 说着,云天彪引姜齐二人入内,又道:“两位稍候,待某家拜过父亲,再与引见。” “此人之常情,不碍事。” 云天彪进去之后,约有一刻钟时间,便见一个庄客前来,引着姜齐去了会客厅。 姜齐入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厅中的老者,见他是河目海口,鹤发苍髯,堂堂八尺身材,穿一领紫绢道袍,头戴鱼尾方巾,忙拱手深施一礼,道:“晚生梁山姜齐,见过云老太公。” “像!确实像!除了稚嫩一些,和那个姜驴子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云老太公盯着姜齐面庞,看了许久,眼中满是感慨,叹道,“小子,见你这般相貌,就像是见到了当年的你家老子,他现在可还好,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来看看我,真怕下次见面是在老夫的丧礼之时!” “父亲说的什么话!”云天彪拦道,“就父亲您这体格,活到五世同堂又有何难!” “您老说笑了,”姜齐也是说道,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父亲脾气火爆,听闻晚生来做客,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愿意的,毕竟情分在那放着,岂能不走动?” “可惜,家中无适龄女子,不然定是要匹配与你!”云老太公笑着说道,“快坐快坐!好好说说话!天彪,你去吩咐人备好偏院客房,布置晚宴,叫来风家小子,一同认认老亲!” “时日不早,晚生还要回去……” “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云老太公直接拦住,态度坚决,“且安住个三五日!你家老头子什么脾气老夫岂能不知?一会遣人连夜去送信就是,不用理会那头……那个倔老头!” 姜齐无奈,只得是点头应下。 “之前听闻郓城出了一个进士,老夫就知道是你,本想庆贺,可家中杂事缠身,才拖延至今,偏偏你兄长天彪也是不顺,便一直没过去,不想你竟来了,也是上苍垂怜老夫了!” 第66章 小可有一计,去梁山收税 姜齐这一住就是三天! 在这三天里倒是认全了风云庄里的好汉,尤其是风会。 风会彪悍的武力,绝非一般猛将所能匹敌。他曾在清真山下,和声名显赫的武松、鲁智深、秦明三将接连大战五天不分胜负,震慑的宋江、吴用等人脊背发毛。在嘉祥之战中,呼延灼、彭玘、韩滔三将合力厮杀,仍旧无法从风会手中占得半点便宜。 而此时风会不过是二十七八年纪,便已然有了猛将苗头。 一张紫棠面皮,腮边几根虎须,身材高大,头戴万字头巾,身着酱色短打,脚上是黑色牛皮靴,正在院中和郁保四这个高壮汉子打在一处。 云天彪坐在圈外,正对七岁儿子云龙作着讲解,将场中二人拳脚功夫拆解了七七八八。 姜齐在一边看着,突然笑道:“晚生之前偶然拜了东京汴梁的周老师傅学习武艺,云龙这孩子根骨不错,不如让其也去跟着学学如何?” “兄弟说笑了,”云天彪连连摆手,“小儿福薄年幼,如何能去学艺?” “天彪住口!”云老太公问道,“可是陕西大侠周侗,周老师傅?” “正是家师!”姜齐点头确认。 “咦!”云老太公跺脚道,“你说这姜驴子什么运道,咋就生了这么一个娃娃!学文能考中进士,学武还能让周师傅看上!” 老太公说完,一脚踢在了云天彪的屁股上,“人家抬举龙娃子,你个瓜怂咋还往外推!” “父亲!要是云龙拜了周老师傅,咱这辈分可就乱了!”云天彪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个理由。 “去学就得拜师?你个瓜怂!难怪被人耍的团团转!来!龙娃子,你给你姜叔磕一个!认个师傅!” 七岁的云龙已然懂事,看看自己爹,又看看祖父,磨磨蹭蹭的来到姜齐面前,正要跪倒,被姜齐拦了一下。 “云老太公,这……” “叫什么老太公,叫叔!”云老太公面色一沉,“老夫跟你爹是生死兄弟,还不能让你叫个叔叔?” 姜齐听他把自己老爹都搬出来了,自然不会推却,只站起来,又重新用家礼拜过,之后整理衣衫,威严正坐,受了云龙三拜。 场中打的热闹的风会和郁保四这时候也早就住手,围了过来,凑起了热闹。 风会看了一眼云天彪,见他眉头紧皱,也知道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 姜齐喝过敬师茶,训示道:“为师武艺师承周师,文章学自孔师,你今日既然拜我,我自不会藏拙,但有疑惑,皆可问我。” “弟子谨记!”云龙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姜齐见云龙面如满月,唇如抹朱,头上系了两个鼓包总角,穿一领桃红团花紧靠,生得十分俊俏,想要拿个礼物,一模衣袖,顿时尴尬,里面空空如也。 不过姜齐也是脑子转的快,转头问老太公要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幅字,算是礼物。 云天彪上前一看,口中念道:“英雄出自少年!” “好!”云老太公轻抚云龙总角,笑道,“借贤侄良言!龙娃子日后定是一英雄!” “弟子记下了,以后做个大英雄!”云龙虽小,但是也知是非,拱手深深一礼,“多谢师父赠言!” 云老太公还要再多说什么,就听外面有庄客禀告,“外面来了一老管家,说是寻姜郎君。” “快引进来!”云老太公激动不已,站在那里不住张望大门。 不多时,庄客领着老管家进来,姜齐还未开口,云老太公就一个快步上前,抓住了老管家的胳膊。 “好你个破落泼皮!真是和那驴子学的一个路数,说不见我就不见我啊!” “要不是来寻俺家郎君,哪个肯到你这里!”老管家一把挣开云老太公手臂,对姜齐道,“郎君,您现在该回去了,梁山那边有事需要处理。” “哦?”姜齐看老管家给自己眨了眨眼,知道有事,不能明说,便道,“且稍等片刻。” 说罢,姜齐借着刚才笔墨,又写了封书信,交于云天彪,道:“兄长可持此信,带云龙去周师处求学,那里还有晚生一个小师弟,云龙在那也不孤单。晚生还有紧要事处理,便不在叨扰了,告辞!” 待姜齐和郁保四二人出了风云庄范围,这才向老管家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昨天被小老儿下了药,小老儿趁着老爷昏睡,连夜将他绑到了梁山,此刻差不多该醒了。” “等会……”姜齐双眼圆睁,眨巴几下,连忙问道,“我爹!被你给绑了?还是下了药之后绑的?” “夫人下的令。”老管家低头说道。 “老娘也是个狠人啊!” 知州衙门。 宋江一身血污的下了马,一手拉住门子,“快去引我见知州大人!” 门子认得这人是县衙门里的押司,见他如此模样,心知必然出了大事,也不多说,直接引他入内。 梁子美正在书房处理近日的公务,就见门子带着一个满身血腥之人进来,吓的不轻,喝道:“你何人!胆敢如此来见本州!” “大人,小可是押司宋江啊!”宋江直接跪倒在地,头脸贴地,恭敬回道。 “你怎成了这般模样?城里进了贼人不成!”梁子美这才放松一些,皱眉掩鼻问道,“那你该去找你们衙门的县尉,何故来此?” “大人!请看此信!”说着,宋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也不起身,膝行至梁子美的书桌前,放了上去,又膝行退回原地,趴好不再言语。 “倒是个知道进退的。”梁子美看了一眼信封,见没打开的痕迹,看了一眼上面字迹暗记,眼中瞳孔一缩,“送信之人呢?” “死了!” “死了?” “死了!”宋江道,“小可本想救人,奈何遇见他时已经是弥留之际,只说了将此信送给大人,便死了!” “谁杀的?”梁子美面色阴沉,看着信件中的内容。 “小可不知!” “你知道!” “小可着实不知!” “你怎能不知?”梁子美走到宋江身边,蹲下身去,拍了拍宋江的肩膀,语气冷冽,“明明是你,亲眼看见梁山贼寇杀人作乱,你拼了性命,才逃了回城,找本官发兵平乱!对不对?” “大人!”宋江突然发声,也不抬头,只是说道,“您要对付梁山,小可深以为然,不过,这样不行,小可有一计,可让大人名正言顺的拿下梁山!” “计从何来?” “收税!” 第67章 公明,功名! 知州衙门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陈旧的木质家具散发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梁子美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微眯双眼,眼神中透露出沉思与考量。 “收税?”梁子美停下脚步,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回荡,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为何不能以作乱为由发兵剿了梁山?” “理由!”宋江站在下方,心跳急剧加速,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来之前深思熟虑的想法几乎全盘托出。在此时此刻,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他深知其中利害,紧张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大人若是出兵围剿,朝廷必然过问,理由必然不好说,且,大人治下出了如此贼寇,考评之时,大人难免尴尬!” “那收税又是何解?”梁子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可,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时知县上次拜见大人时,”宋江说道这里,偷瞥了一眼知州梁子美,见他面上并无异色,才继续说道,“言及梁山此时多招劳力,豢养流民饥民,之前梁山姜齐大肆购地,花费不菲,家中也不过中等人家,如何能养这些大肚汉?若是收税,这些人吃不饱,定然闹事,到时大人以平乱为由,可一举扫荡梁山!” “若是他缴了税,还能养的起那些流民呢?” “那就拿着他的钱灭了他的人!”宋江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这官场的名利场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谋划这一切。 “若是不交?” “不交税,可是重罪,大人再去讨伐,乃是国事,为国尽忠,为君解忧,哪个敢多言?” 梁子美嘴角微微一笑,看着宋江,“国朝可没跟进士要过税啊!” “大宋律!进士可免赋税为两千亩!姜齐仅梁山一地,便五千亩,还有西溪村诸多土地在姜氏手中,收他的税,合情合理合法!”宋江挺直了腰杆,声音坚定,此刻的他仿佛抓住了命运的稻草,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计策上! “好!”梁子美一拍书案,起身笑道,“好个合情合理合法!要的就是这个合法!你叫宋江宋公明?” “正是小可!”宋江知道,已到对方出价码之时,而且是一次性的,不能还价的价码,是好是歹就看对方接下来的话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那是紧张与期待交织的表现,在这官场中,他渴望着能借此机会一跃而起,摆脱书吏的卑微身份。 看着宋江微微颤抖的身子,梁子美眼中不屑,嘴角微微一翘,那神态是以上位者的身份在嘲笑宋江的急切与卑微,“此去收税你看谁能办妥?” 宋江一愣,顿时本能的脑海飞速旋转,考虑得失,几个呼吸之后,宋江回道:“郓城县中有一人,唤作雷横,乃是步兵都头……”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武人去做了!”梁子美摆了摆手,“找个心思细腻的!” 宋江知道,梁子美是想让自己去,可是自己绝对不能去,虽说自己和姜齐有过几面之缘,可是,这万一出事,便要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岂能以此做赌!一步错便可能万劫不复,他必须万分小心。 “可让县中税吏前去!”宋江最后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税吏职责便是收税,他去,想必梁山也说不出什么,姜氏也不会起疑!” 梁子美眼睛微眯,斜眼看向宋江,“你也一起前去!区区税吏如何站的住?有你这个押司在,多少也能说明县衙重视,若是果真如你所言,你这宋公明便是真给你个功名又何妨?” “恩相此言果真?”宋江猛地抬头,双眼通红,直视梁子美,片刻又觉唐突,忙低下头去。 梁子美呵呵笑道:“你个区区书吏,也值当本州哄骗?” “恩相且安坐,晚生携税吏即刻启程!” “你且先去户曹领了催缴税款的文书!”梁子美对已然出门的宋江喊了一声。 宋江急停,差点绊倒,肩部不动的情况下,宋江头部猛地转向后方,回头看了梁子美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急切又有一丝惶恐,急慌慌整理形态,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嘶!”梁子美回忆着刚刚宋江看自己的那一眼,心头咯噔一声,“鹰视狼顾之相啊!” 风云庄里,阳光洒在庭院中,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庭院中摆放着几张古朴的石凳和石桌。 云天彪自姜齐离开,便一直闷闷不乐,自己儿子只因老爷子一句话,便拜了那么一个师傅,且拜的糊里糊涂,实在是让人心中郁闷! 老太公提着一壶酒到了云天彪身边坐下,慢条斯理说道:“还是不解为何老夫为何让云龙拜师?” “那姜齐已经生了怨怼之心,又占了梁山这易守难攻之地,便是没有扯旗落草,可长此以往,万一哪天做了匪寇,我云家名声岂不被连累?” 老太公盯着云天彪,目光中透着长者的智慧与深沉,“你既然心中明白,那为何你还让其来做客?” “此人虽有怨望,可行事仁德,自听闻其名号,便未闻他做过恶事!儿子想着若是能收编此人在帐下听用,也是个助力!” “你可好大的心啊!”老太公哈哈笑道,“你什么分位,想着让这麒麟子做手下兵卒?” “不过是个大头巾而已,”云天彪不屑道,语气中带着自负与轻视,“自其得罪了高太尉,仕途便已没了念想,不若随我帐下,若是立功,也能说个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想的美事!”老太公呵呵冷笑几声,笑声中满是嘲讽,“若是如你说的一般轻巧,你又如何落得停职遣返的下场?” “还不是军中嫉贤妒能,贪腐功勋!儿子看不过,说了几句,便……”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你都如此了,老夫也得给咱们家多找一份出路?”云老太公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忧虑,“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多求个龙王,以后也多一份保障,我和他老子是过命的交情,他老子虽然对我看不惯,可关键时候,肯定会出手,这就是袍泽兄弟!” “若是他以后……” “那又如何?若是能顶着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上面也会更放心的用你!”云老太公笑道,“况且,想想那十节度,哪个不是诏安入朝的?若是其势大,咱们有云龙的关系在,也好加入进去,不说雀占鸠巢,也能鸟随鸾凤,到时被朝廷诏安了,你也能得一个富贵!而且,本事学到了可就是自己的,云龙之后如何发展便要看他自己了,至于你,有这郁闷的功夫,还不如多生几个,便是折了一个,也有顶替的!” 水泊梁山,聚义厅中。 此刻聚义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姜家父子二人,其余人都在外面。 “这老太公够狠的啊!”郝思文听着里面姜齐的惨叫声,打了个冷颤,“一点颜面都不给郎君留?” 朱武眉头紧皱,想要开口,看着门口站着的老管家,还是轻叹一声,对周围人道:“咱们还是散了吧,郎君若是出来,看咱们都在此处,总归不好。” 裴宣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黄门山的兄弟已经来了,就等郎君安排。” 郝思文道:“对啊,俺这也有一封书信,也许郎君看看。” 酿酒师傅远远站着,这时也开口了,“那啥,俺在山上寻了一口泉,水挺好,就是不知何时能开始酿酒。” 杨林看了一眼几人,“俺那边训练已经结束了,就是在等郎君吩咐,是继续,还是开始训练下一批。” 王伦夹着一个招文袋,“那孔家兄弟孔明孔亮也遣人来了,说是带了不少农具兵器,咱们如何安排?” 几人话音刚落,就听聚义厅里又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不多时,大门打开,姜老太公拄着鸠杖拉长着脸的走了出来,嘴里嘀咕着,“兔崽子!八十老娘倒绷孩,丢人啊!” 说话间一巴掌拍在老管家的头上,“你个老小子,也坑老子!看什么看!你们大当家的在里面趴着,有事说事去!还笑,走了!” 第68章 黄门山来投 后宅之中,布置简洁而温馨,木质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姜文氏轻柔地扶着姜老太公坐下,目光关切地看着他,见他脸色不佳,不禁笑骂道:“还生起了妾身的气?” 姜老太公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嗨!老婆子,想当年老子千辛万苦的从寨子里出来,为了就是能脱了那层皮,好好的做个人样子,给儿子一个清白出身,谁曾想啊!转来转去一辈子,到头来又到了寨子里,还是忒娘的老子儿子的寨子!这辈子跟白活了一样!” “儿子这不是还没扯旗立柜嘛,”姜文氏轻声细语地安慰道,语气中满是对儿子的信任,“就算扯旗又算什么?这孩子自小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你都明白事理!” “说啥话!”姜老太公瞪了一眼姜文氏,“他想的那些有的没的,要不是老子出人出力的,他就是个屁!你说人老韩多大年纪了,儿子孙子都让他给支使出去,咱们当年那些身边的贴己人,也都被他放出去了,现在倒好,老子成了光棍一个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妾身不是人啊!”姜文氏杏眼一瞪,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一把姜老太公的后背,多年的老夫老妻,谁不知道谁,“眼看孩子也大了,你就没想着给他说个亲什么的?” “老子才不费那份心思!”姜老太公双手抄进袖子里,窝在榻上,像是在赌气,又像是真的累了,“唉,随他去吧,反正老头子活这么久也是赚了!哪天两腿一蹬,才不管那么许多!” 前面的聚义厅中。 姜齐一脸无奈的趴在榻上,脸上带着一丝尴尬,“让诸位见笑了,家父也是气急,平日里断然不会如此。在此,小可先与诸位赔罪!” 众人连称不必。 “郎君,”朱武先出声道,声音沉稳而坚定,“咱们还是先处理积压的公事吧,后宅家务事,实在不适合在此说。” “小可孟浪了!”姜齐点了点头,神色认真起来,“咱们一件一件处理。” 裴宣问道:“郎君,黄门山的摩云金翅欧鹏,九尾龟陶宗旺,铁笛仙马麟和神算子蒋敬四位好汉并五百喽啰已经到了咱们梁山,郎君准备如何安排?” “竟是如此之快!”姜齐心中激动,就要起身,可是后背伤痕提醒他,不可妄动,姜齐难掩兴奋的忍痛道,“快请快请!”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姜齐不顾后背伤痛,忙披上袍子起身相迎! “哎呀呀!四位兄弟能来咱们梁山,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姜齐见四人被壮丁引至厅门,忙一边出门迎接,口中一边说道,“来来来,一起入内!” 说罢,姜齐亲自接引,将几人引到厅内。 “我等兄弟何德何能,让郎君亲自相迎?”蒋敬毕竟是读过书的,虽是落地举子,可也胸有锦绣,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先看对方要求,再看自身能力,若是可以,再受这礼数不迟。 姜齐坐在首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耐心解释道:“莫要妄自菲薄!小可深知,术数一道,博大精深,我梁山如今略有产业,每日银钱流水颇多,月末时发放俸银,粮米,也是繁琐,需一位大才专职统计往来,才不至于账目混乱,钱粮不清,之前此事乃我家韩老管家经手,然其年岁见长,不堪忍受,便要辞了位置,吴总管和朱军师不善此道,裴总管虽是合适,然刑法纪律一块也离不得他,便只得去信兄弟处,邀兄弟来梁山,不想去了一封信,来了四位不同凡俗的好汉,这岂非惊喜?” “某家欧鹏,郎君如此热情,某家兄弟也是受宠若惊,十分惶恐,只是不知郎君如何安排我等兄弟?”摩云金翅欧鹏这时开口。 姜齐道:“先说咱们那五百壮丁?” 黄门山四好汉相互看看,点了点头。 “若是想继续做壮丁,咱们要去后山的训练场训练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一日三餐,管饱,但能否吃好,便要看是否吃得苦,毕竟宁可十滴汗,不失一滴血。”姜齐见四人点头,又坚定而有力的继续说道,“想要种地的,咱们梁山土地可以种,湖中也有荒岛,不过要辛苦一些,毕竟是山地荒地,而且面积也不大,倒是可以糊口。若是两样都不想做也能去工坊里做工,管一顿午饭,每月有月钱。” “若是都不想呢?” “那就给五百文钱路费,送出梁山。” “嘶!”黄门山四位好汉倒吸一口冷气。 蒋敬心里暗自掐算,不由得眼睛越睁越大,只因算出的钱粮消耗数目之庞大,已是到了让他咋舌不已的程度! “那不知郎君如何安排俺们四个?”九尾龟陶宗旺开口询问道,声音带着庄稼汉的质朴与憨厚,“俺就是个庄户汉,除了种地建房子,也不会个啥,郎君能让俺好好种地,俺就知足了。” “若是只让宗旺兄弟种地,岂不浪费?”姜齐哈哈笑道,“咱们梁山有个工房,里面是专门负责营造工程,如今总管之人便是玉幡杆孟康,宗旺兄弟可去此处任职,做个副总管,如何?” “不行不行,俺才刚来梁山,哪里能做啥副总管,郎君莫说笑了。” “且安心做就是,那个也不是生来就会的,跟孟总管先学着便是。再一个,工房里都是凭手艺说话,看能耐吃饭,宗旺兄弟还能怕了不成?”姜齐安抚了一句陶宗旺,才转向欧鹏道,“至于欧鹏兄弟,不知有何打算?” “某家能有什么打算,自接了裴总管信件,俺家蒋敬兄弟便心神不定,日思夜想的要来梁山,某家这一路也多听闻梁山赈济饥民的仁义,想着到哪不能开山立柜,便带着自家兄弟并五百喽啰来梁山,到了才算是开了眼界,早知道有如此兴旺的山寨,有着如此畅快的活法,某家还折腾什么,从军中出来落草,为的不就是这个嘛,索性直接投奔了郎君,任由郎君安排便是。” 姜齐此时心中已有计较,便道:“那只好委屈欧鹏兄弟了,还请先去后山集训两月时日,先熟悉熟悉咱们梁山壮丁法度,以后担任职位也好调度。” 铁笛仙马麟这时主动站了出来,“郎君,某愿随欧鹏哥哥去后山练上他两月光景!” “哦?” 马麟正色道:“某落草之前不过是个小番子,市井帮闲的出身,胡乱练得两柄短刀,武艺不成,跟着旁人随便学了几个字,也念不得文,读不了书,还是跟着欧鹏哥哥妥当。” “马麟兄弟有这想法,自无不可,”姜齐呵呵笑道,“且安坐,等议事结束,咱们同去后山营地。诸位可还有事?” 郝思文此时道:“郎君,这有一封信,须郎君过目。” “谁的信?”姜齐随手接过信件,顺口问道。 “某蒲东故人,唤作唐斌。”郝思文道,“其如今在河北西路真定府的抱犊山落草,手下也有万把喽啰。” “如何送到梁山来了?” “之前送信的喽啰到了蒲东,四处打听之下问到了船工处,上次有船工回去探亲,漏了底,被他询问出来,这才一路到了梁山。” 姜齐仔细读过信件,还未说话,就听外面有人神色慌张来报,“郎君出事了,石碣村的阮家三兄弟提着一颗人头,来找郎君了!” 第69章 阮氏三雄入梁山 姜齐闻言,面色一寒,将手中信件收好,看向裴宣,声音低沉而严肃,“寨子里可有人家和阮氏三兄弟有矛盾?” “并未听闻。”裴宣想了一番,目光沉稳,缓缓说道,“阮小五倒是经常喊人去耍钱,可也是有些品性,未有赖账或者贪吃的情况,阮小七性子倔,和人虽多有口角,但是知道好歹,心中不记仇,阮小二孝顺顾家,平日里做些私商买卖,也是针头线脑这些小物件,不碰杀人越货的事。” “陈达!” “到!” “山寨最近可有陌生面孔时常出没?” “回郎君,平日里兄弟们巡逻时,除了最近黄门山四兄弟带来的人,并未见陌生面孔!” 询问过后,姜齐心中有数,就担心杀的是自家人,这样话,说不得就要挥泪斩马谡了! “郎君!俺们兄弟给你送礼来了!”阮小七一脸嬉笑,手里提着一颗人头,大喇喇的往厅中一站,透着一股豪迈不羁的劲儿,也不顾还有旁人,直接说道,“郎君,且看这是谁?” 姜齐仔细分辨,但也觉得眼熟,只能问道:“你且说是谁。” “郎君,这厮乃郓城县的税吏!”阮小五这时进来,先是带着几分江湖人的豪爽的对着姜齐拱手一礼,才又说道。 “既是郓城县税吏,你们兄弟何故杀他?”姜齐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平稳,似乎在问一件小事一般。 “今日俺兄弟三个出船,到了水泊南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对,绝对大名鼎鼎!江湖上都说他是孝义无双黑三郎,及时行雨唤宋江!” 阮小七将手中人头丢到脚下,一脸兴奋双手比划着,和阮小五二人一唱一和的说了起来,那生动的模样倒像是勾栏瓦舍里的说书人在讲述一场精彩的传奇 。 “那公明哥哥确实义气,”阮小七道,“在船上时便和我们兄弟通风,言及这税吏来梁山不怀好心,贪图梁山富庶,因听闻之前运来了好多船的钱粮,便想着打着收税的名号来盘剥些。俺想也是,此时并非收税时候,他来做啥!” “俺可知道,这钱粮可是郎君为了流民百姓所购的救命粮食,哪能让这狗官贪了去!”阮小五凶恶的说道,“俺也是长了个心眼,只上前盘问了几句。” “结果那税吏说的更加恼人!”阮小七双目圆睁,装着书吏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道,“他说,梁山什么东西,还想赈济灾民?那赈灾的生意哪个是区区梁山可以染指的?虽说姜郎君是进士,可总归不是官,诸位好汉听听,这赈灾都成了狗官口里的生意了!郎君就是想救济都成了罪过!” “俺们兄弟受了郎君天大照顾,给地给房给了老娘安顿,便是死了也没后顾之忧,索性直接杀了那税吏,砍了脑袋,来和郎君说个前因后果!”阮小五直接拱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俺知郎君是清白出身,沾不得人命官司,这税吏是俺杀的,和梁山没关系,俺这就离开梁山,不与梁山添麻烦!” “五哥,你这是打我梁山脸面啊!”姜齐上前扶起阮小五,“离开一事,休要再提,莫说杀了税吏,就是杀了县令,咱们也能护你平安!五哥还是先说一下宋江此人上船之后,可还提到过什么?” 阮小五看了一眼阮小七,想了想,“那宋公明和税吏分别上的船,税吏上了我们兄弟的,宋公明上了俺二哥的船,只是扶他上船时,他口中不住叹气,说什么想要来报信,可官府催的急,再加西溪村姜家府里没人,只得和税吏一同前来,让我们莫怪他没义气。” “怎么不见小二哥?”姜齐问道 “俺哥送公明哥哥去了南岸回郓城,”阮小五说完之后,突的顿住,“郎君,俺这……” 正说话间,阮小二也急慌慌的跑了进来,看见阮小七脚下的人头,一跺脚,对姜齐抱拳道:“郎君,那税吏是俺杀的,俺已成家有了后,不怕砍头,只愿郎君能照顾这两个混不吝,还有俺家老娘!” “你老娘你自己照顾去!”姜齐笑骂道,脸上带着笑意,眼神中也透着信任,“哪个也没说拿你顶罪!来来来,二哥且说说送那宋江回去一路,有何异常之处?” “那黑厮看着仁义,却也是个狡猾的!”阮小二恨声道,“小五要杀税吏时,俺本要靠船过去阻拦,却被那黑厮绊住手脚,拉扯不开,又不想伤了他,只能眼睁睁看小五犯下大错!后来一路送他到南岸,你道怎地,这人还想拉俺反叛梁山,说什么杀官既是造反,梁山日后必不长久,让俺携带家眷去郓城,他给俺保一个前程!我呸!不过,这黑厮无意中也提了一句话,俺觉的该给郎君说一声。” “什么话?” “他说要去给知州复命,便不留俺喝酒了!” “给知州复命?”姜齐看了一眼朱武,呵呵笑道:“军师,梁子美果然没让咱们失望啊!他既然已经下了这步棋,接下来可就不怪咱们梁山了!” 朱武皱眉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以抗税为由,郎君需谨慎。” “诶!哪里是抗税,分明是对方索贿而来,咱们不允!”姜齐安排道,“军师可遣人入郓州城内,梁山周围乡村言语些个,如此一来,就看梁子美如何折腾了!” 摩云金翅欧鹏笑道:“郎君,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俺们黄门山的兄弟来打前阵,如何?” 姜齐摆了摆手拒绝道,“还是得先训练。不然哪一个伤了残了都是损失!兄弟们来梁山,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为了流血赴死的!” 说完,姜齐又对阮小五,阮小二道:“本想你们兄弟二人成家之后再征召加入,可不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回头小生跟老娘说一声,两位兄弟到咱们梁山水军里做个正副都头,管理一百水兵!” “多谢郎君看重!俺兄弟定不负所托!”阮小五跟着阮小二一起,抱拳应道,而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喜滋滋的站在一边,那笑容中满是对姜齐的感激。 “欧阳寿通!” “在!”欧阳寿通抱拳出列。 “命你为梁山水军一都都头,掌水兵一百,即刻上任!” “是!” “阮小七!” “在!”阮小七也学着欧阳寿通样子,抱拳出列,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命你为梁山水军一都副都头,辅佐欧阳寿通,管理本部水兵事务,即刻上任!” “是!” “郎君,孔家兄弟,孔明孔亮携带莱芜监的铁器正在来的路上,数量大致可以供五千人使用的枪头,以及一千柄朴刀,再加上一些农具,足两大船物资。”王伦看着手中册子汇报道,“郎君,可要接待?” “自然要接待一番!”姜齐笑道,“我先带着新来的兄弟去后山营地里看看,回头等着孔家兄弟到了,再一起摆宴!” 后山营地! 午后的阳光洒在宽阔的校场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气息,首次看到眼前场景,不管是阮小二,陶宗旺这些草莽,还是欧鹏,欧阳寿通这些宋军出来的,都被此刻所见震得张口结舌! 只见校场内,一个个汉子站立当场,分成五个方队,每个方队队列皆整齐无二,横平竖直,刀砍斧剁一般规整! “立正!” “唰”! “郎君!”杨林几步到了姜齐近前,立正站好,右拳横打胸口,“梁山训练营,应到五百五十人,实到五百五十人,无一人缺席!请郎君检阅!” 第70章 操练训话 姜齐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望着校场五百五十人,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期许,口中高声下令:“开始操练!” “是!”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在整个校场回荡。 一声令下!队伍移动! 每一步踏出,皆如九霄雷动,那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要将大地踏穿,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 每一声呐喊,尽显修罗煞气!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似要冲破天际,让人心惊胆战。 纵行,如雷霆暴风! 挺枪,如青松竹林! 进退,如荒原野火! 收拢,如泰岳孤山! “杀!” 兵卒群起一声暴喝,这声暴喝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把姜齐身边几个好汉吓的倒退几步,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敬畏。 铁笛仙马麟此时双腿微颤,面色惨白如纸,口中不停吞咽唾沫,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恐惧,缓缓心神,看着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欧鹏,“哥哥,朝廷大军也是如此恐怖?” “屁!朝廷禁军都没这般威势!”欧鹏低声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也不知这姜进士哪里学的,竟能练成这般军伍!” “姓姜?怕不是家学?”蒋敬这时说道,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太公姜尚姜子牙,传说中便是练兵有道,用兵如神!你们说,这位郎君,怕不是太公姜尚后人?” “要是这么说,可就说的通了!”欧阳寿通也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俺听过话本,说姜太公后来封国就在咱这片地界!” 姜齐想着解释一句,却被朱武拉住。 只见朱武笑着微微摇头,眼神中透着深意,“郎君且看操练!” 队列演练! 阵型演练! 器械演练! 不到一个时辰,演练结束! 姜齐笑着走下点将台,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的笑容显得温暖而亲切,来到队伍前面,巡视一番,拍拍这个肩膀,动作有力而充满关怀,整整那个衣领,抚平前面的衣衫,见了雄壮的夸奖几句,声音洪亮而真诚,见了瘦弱的鼓励一番,语气中满是期待,遇到眼熟的,也上前交谈几句,那亲切的模样就像和多年的老友重逢。 一番之后,姜齐站在前面,朗声道:“弟兄们!俺是姜齐,就是郓城西溪村的那个进士!也是咱们寨子里的寨主,都认识吧!” “认识!” “见过郎君!” “多谢郎君活命之恩!” 下面顿时喧闹起来,众人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感激,声音此起彼伏。 “安静!”杨林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可是并没什么效果。 姜齐伸出手,虚空按了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咱们兄弟有比我大,也有和我一般的,这个年月到了梁山,不说别的,肯定是活不下去了,为啥呢!咱们好好种着地,不惹事,不闹事,就凭着一把子力气从地里讨个活路,没毛病吧,可是为啥活不下去了?天灾?开天辟地以来,那年都有!可为啥到了咱们这年月,想要活下去,就这么难呢!”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愤,仿佛在质问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有人不想让俺们活下去!” “俺欠了高利贷,还不上!” “俺就是逃难!不跑,俺就被抓了去干活,干到死!” “俺家被官府给惦记了,打死了俺爹,逼死了俺娘,俺只能逃了!” 众人纷纷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声音中满是痛苦和无奈,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 “所以兄弟们来了梁山!”姜齐一挥拳头! 继而用力道,“别人不让你活!梁山让你活!别人要你命!梁山让你活出个人样子!别人把你当成牛马牲口,梁山这里,你就是咱们自己的手足兄弟!” 姜齐注视着下面的壮丁,“梁山让你们吃了饱饭,给你们一个家,训练营里还办了识字班,让你们识字明理!有人说咱们迟早是草寇,我说不对!咱们训练!不是为了出去打家劫舍!不是为了拦路劫财!是为了有人不让咱们活下去的时候,咱们能拿着手里的刀枪,跟他们拼命!” “愿为梁山赴死!” “愿为梁山赴死!” 士兵们的回应声整齐而响亮,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宣泄着他们对梁山的忠诚和决心。 “梁山可不想让你们死,咱得活着,好好活着!看!今天咱们的队伍又壮大了!”姜齐大手一挥,引出后面面色潮红的黄门山喽啰们,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后的样子。“这是黄门山的兄弟,投靠咱们来了,身为老大哥,以后不管是训练上还是生活上,给新来的小兄弟们打个样!明白吗!” “明白!” “好!解散!” 每队五十人,有队长一名,两队百人为一都,有都头一名,副都头一名,五都为一指挥,有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 此时训练营中正好一个指挥规模。 这边一声解散,那边各队长便带着本部人员有序离开,他们的步伐整齐,口号响亮,展现出良好的纪律性。 听着下面喊着号令,步伐整齐的队伍,黄门山蒋敬等人收起了心中小心思,对姜齐多了几分恭敬。今日能把五百人训练成型,他日便可有五千五万五十万! 蒋敬更是懂了为何自己那位号称铁面孔目的同窗,会委身梁山尺寸之地! 梁山有了如此人物带领,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啊! “哎呀!”阮小五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郎君,让俺们兄弟也去练上些时日吧!” “就是,刚才见几个俺们村里的汉子,那精神头足的跟头牛仿佛!”阮小二欢喜道,脸上多了几分羡慕,“郎君可别小瞧我们兄弟,他们可吃苦,俺们也不是孬怂!” 阮小七拦着自家两个哥哥,认真说道:“俺们兄弟此时入了山寨,便守山寨规矩,一切听郎君安排就是!” 郓城知州衙门。 天色渐暗,知州衙门被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宋江急慌慌的跑了进去,门口的衙役知道这位宋押司如今算是知州大人的帮闲,这两天几次出入知州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押司高升了。 到了后衙,宋江可不敢再贸贸然闯进去,而是让小厮通禀一声,免得冲撞了贵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忐忑,不停地搓着手,等待着小厮的回应。 不多时,小厮引着宋江来到了书房中。 “事情办的怎么样?”梁子美只是看了宋江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处理自己的公务。 “税吏被杀了!”宋江恭敬的趴伏在那里,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说道。 “哦?”梁子美书写公文的笔一顿,抬头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梁山这是要杀官造反了啊!可以剿了!” “没杀官!”宋江道,“税吏只是吏!” “呵呵,《大宋律》,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梁子美看着宋江,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吏,也是一条性命啊!如今梁山杀了你县衙的税吏,如此公然抗税,如何处置啊!” “剿!”宋江回道,“但不应恩相发起!” “谁发起?” “百姓发起!” “百姓怎么会问梁山的事?” “百姓中的士绅!” “梁山可惹到士绅头上?” “流民越多,梁山地少,必然要占士绅的地!” “呵呵,”梁子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本州只是想要剿了梁山,不想多事,你且下去吧,对了,刚刚你们知县大人时文斌来访,询问你的事情,本州只说了借你用些时日,如今,怕是用不得了。” “恩相!”宋江以头抢地,道,“梁山一事,只可徐徐逼迫,不可骤然下雷霆之怒!否则,必然生变!” “生变?”梁子美呵呵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本州要的就是生变!行了!你且回县衙门理事,没了税吏,怕是你们知县正忧心此事,你也该去分忧了。” 宋江还要再说什么,见知州着实不耐,心知多说无益,反倒惹人厌烦,只得缓步离开。 梁子美看着手中公文,“生变才好,生变才好啊!不生变怎么立功,不立功怎么升迁,不升迁,难道要本官熬死在这小小的郓州?高俅啊高俅,接下来就看你了,戏台子搭起来,你这个粉头也得上台了!” 第71章 文人算计 东京汴梁,这座繁华喧嚣的都城,此时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色之下。厚重的云层如铅块般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殿帅府内,雕梁画栋间弥漫着一股威严而沉闷的气息。 高俅身着华丽的官服,端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拿着梁子美的信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不错,这办事还是得看文人!” “父亲,”高柄衣衫半解,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趿拉着布鞋,懒洋洋地走了进来,他随意地行了一礼,便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地说道,“您这么急把儿子喊过来,莫不是火烧房了?” “你且看此信!”高俅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信用力拍在书案上,然后猛地推给了高柄。 高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待看到末尾,突然惊呼道::“这厮是要造反!他个书生哪来胆子?” “呵呵!”高俅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他自己有没有胆子重要吗?梁子美知郓州,要的是政绩军功!他要的升迁的踏脚石,他不反,梁子美说他反了,他就是反了!不然军功哪里来?” “原来还可以如此操作!”高柄双眼清澈,透着莫名的愚蠢,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那父亲的意思?” “你也趁机到禁军中走上一番,挂上名号,待梁子美上书请求大军出征平乱之时,你也好随军一起,混个资历!” “打区区一个梁山,还需朝廷出兵?”高柄不屑道,“看来梁子美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愚蠢!”高俅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脚将高柄踹倒在地,然后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脑子里但凡少点污秽之事,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还请父亲直言!”高柄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当场,直接认怂。 “功劳多大,要看事情多大!”高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只是几个小毛贼,处理之后,也不过是无声无息,在官家那里有何印象!谁能记住他梁子美?” “是这个道理!”高柄连连点头,脸上满是讨好的神色。 “若是先揭发大案!”高俅蹲在高柄身前,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再引出群人落草,聚众造反!这事情大了,官家那里记住了,解决之后,首先官家对他梁子美便有了一个能臣的印象!” “哦!原来如此!”高柄不禁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手,“一箭双雕!” “屁!”高俅恨铁不成钢地一拍自己这个义子的脑袋,“你想,出兵平乱,第一个,军功一块,是不是可以分润,得了军功的官员子弟是不是该对梁子美心生感激?比如你!” “嗯嗯!”高柄忙不迭地点头,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第二个,大军整备,军械少不得,那平日亏空是不是可以报一个损耗?” “对对对!”高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禁军一路开拔,吃的用的,一些军粮消耗,那些一路经过的府县是否可以赚些银钱?仓里的坏账,是否可以趁机抹平?” “啊?啊……啊!”高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大,最后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还只是表面!”高俅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到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梁子美上书,下面一起发动,梁山反不反,重要吗?” “嗯嗯!”高柄连连摇头,他把自己代入梁山处境之中,想到面临的这些事情,顿时冷汗直冒,后背的衣衫都被浸湿了。 突的,高柄回神问道:“若是朝廷平叛败了呢?” “那更显出梁子美的先见之明,料敌先机!”高俅摆了摆手,“你且放心,区区一个梁山,就算不动禁军,仅仅郓州济州两地厢军,就足够平乱,一个穷酸书生,能翻出什么浪花!” 与此同时,在水泊梁山的金沙滩码头上,浪花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溅起晶莹的水花。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姜齐看着从船上下来的关胜,吴用,孔厚,连忙上前相迎! “辛苦诸位了!”说着,姜齐直接拱手一礼到底,“小可,在此为梁山感激三位兄弟!” “郎君何故如此大礼!”关胜连忙上前,扶起姜齐,“唉,此次东京一行,某家惭愧,只购入些许皮甲,不当郎君大礼。” “能有收获,便是好的!更何况我梁山正缺此物!”姜齐笑容不变,眼中透着真挚。 吴用轻摇羽扇,笑道:“用此行倒是颇有收获,吸纳禁军壮汉两千余名,家属随行五千余人,一路行来,壮汉便在船上,家人正在石碣村歇脚,不知郎君如何安排?” “两千余禁军汉子?”姜齐惊喜道,“好啊好啊!且先修整一日,明日去后山整训!至于家人……” “郎君,”孟康皱眉道,“梁山一地狭小,怕是容不下那么许多家眷啊!” 朱武此时也道:“郎君,不如先安排一些,看整训表现,再做打算?” 姜齐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师兄,不知孔明孔亮可来了?”孔厚见迎接人群中没有自家族弟,不由开口问道。 姜齐一把拉住孔厚,笑道:“我家大功臣到了!孔明,孔亮两位兄弟如今还在水路之上,走的汶水逆流而来,还有半日功夫……” 正说着,就见水泊中一前一后驶来两条大漕船,挂着孔字旗号。 “说曹操,曹操到!”姜齐一指,“这不就到了!杨林邓飞!让人赶紧卸船,让新来的兄弟去好好休息!晚上,全寨杀猪宰羊,开宴会!” “是!” 杜迁引着自己的一队,搬着船上的皮甲,口中喊道:“加把劲!把咱们队的精气神都显摆出来!” “队长瞧好吧!” “就是!平日吃的这般好,如今不过是卖卖力气,哪还用队长督促!” 士兵们纷纷回应,干劲十足。 宋万呵呵笑着,亲自走到船舱里,用力背上五副皮甲就往外走,那结实的背影展现出满满的力量感 。 杨林皱着眉头,对邓飞道:“还是训练的时间太短了,若是咱们老营的,哪里会这么散乱!” “慢慢来吧,”邓飞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多少时日啊!光是左右转向,就磨了三天,郎君发的训练大纲,你又不是不清楚,有的练呢!” 船上那些禁军兵卒谨小慎微的走了下来,按照在禁军中所教的,各自寻了位置站好。 其中一个看似头目的对着姜齐拱手一礼,“这位郎君,不知我等是被卖到了何处?” “你也知自己被卖?” “哪能不知,”那人苦笑,“不过还请郎君放心,俺被您买了,就会守您的规矩,只是还望郎君善待俺们家眷。” “不问小可买你们做什么?” “贱命一条,有何可问的?”那人无所谓道,“只求饱腹而已!” “对!俺们逃荒去了东京,为的就是吃口饱饭,至于说吃谁家的饭,没想过这么许多!” 姜齐站在这些禁军前面,“若是小可给你们饷钱,给你们吃食,养活你们家小,可愿卖命于小可否?” “郎君此言当真?” “无虚言!”姜齐道,“今日且修整,明日开始训练,饭菜肉食管够!要的就是好好训练,待用到你们时,莫要怂!否则休怪法度无情!” “那不知郎君如何安置俺们家眷?”禁军头目再次问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第72章 财虽散,而人心齐 姜齐一指水泊北方,“此处有个石碣村!村民尽数到了咱们梁山谋活路,石碣村的地都荒了,若是你们家眷想种地的,可以去种!” “若是那地被人买去了,怎么办?” “就是啊!”其中几个人说道,“非是俺们不信郎君,而是那地又非郎君所有,俺们就是种了,产出粮食是谁的?” “谁说不是我的了?”姜齐喊了一声,“老韩!” “郎君,这是石碣村地契!”老管家掏出了一摞地契,“小老儿费心费力的几乎跑断了腿,总算是不负郎君所托!” “地契在这!”姜齐朗声道,“咱们自己兄弟,以后若是训练出彩,有了功绩的,家里种的地就是分你了又如何!” 吴用听了这话,就要开口,却被孔厚拦住。 孔厚低声道:“若非重赏,如何来的勇夫!” “田亩之事,岂可如此儿戏!”吴用急道,“更何况,郎君何时买了石碣村之地,我等竟是一无所知?如此下去,还要我等作甚!” “学究兄!慎言!”孔厚道,“你我皆依附郎君,而非郎君依附我等!主从不分,日后必然大祸临头!” 吴用闻言,如当头一盆冰水浇下,不由手脚冰冷,面色惨白,“多谢孔家兄弟提醒,晚生忘形了!” 听着那边两千人的齐声欢呼,吴用也是反应过来! 姜齐那边又说:“石碣村只能分七十四户,咱们梁山之上还有不少工坊,这水泊中还有荒岛,安置下你们家人绰绰有余!好好做工每月都有月例银子,训练出色,一户分给十五亩的田地!地不够了,老子去买!” “以财货聚人心,财虽散,而人心齐,”孔厚低声道,同时皱眉,“可财尽,也是人心散的时候啊!得和师兄说上一说!” 之前孔厚虽也和姜齐交流,可深层一些的却从不多言,一是交浅言深,二是怕犯了忌讳,第三则是心中尚有芥蒂,此番东京一行,孔若先解了他心中疙瘩,便有些想要畅所欲言! 不多时,孔家兄弟船只到了,两人上岸之后,先是和孔厚见礼,又被孔厚引着,和姜齐等人见过。 后山训练营里。 黄门山的兄弟们趁着休息聚在一起,看着众人从金沙滩搬来的那些皮甲,刀枪,弓弩,箭矢,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 欧鹏看了一眼马麟,正色道:“以后万不可用帮闲习性做事!这位姜进士能耐不小,好好跟着,怕不是有个前程!” 马麟也是点头,“俺却不稀罕什么前程,只求一个活的痛快!” 卸下一摞皮甲的宋万呵呵笑着,走到了两人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位兄弟,今夜寨中大宴,咱们营中不让喝酒,今夜定要跟兄弟们好好的痛饮一番!” “宋万兄弟来梁山有些时日,可知寨主平日忙些什么?”欧鹏问道。 宋万挠了挠头,憨厚笑道:“这俺却不知,想必是那些管理山寨之事,那些咱们插不上手,也搞不清楚,还是只需安心训练便是!若有事,也省的手脚慌乱!” “这是正理!”不过马麟说完,转头脸色便拉了下来,“只是晚上还要读书识字,着实头疼!咱们落草的,如何还需读写酸文章?” “嘿,按照寨主说的,”宋万解释道,“不用你会写诗做文章,只需认识字,知道怎么读,怎么写,什么意思,不然日后给你下个命令,你都看不懂,那个不是小事!出了错,害的可不是自己一人,而是身后的袍泽兄弟!兄弟们把命给了你,你能不对人负责?” 马麟听后,也是讪笑,“俺又不是不学,只是太难!” “咱们这算容易的了,”宋万笑道,“你可知那些孩子们还要学习术数!听说你们黄门山的神算子蒋敬夜里去识字班做夫子,气得不轻。” “难怪昨夜里见他,看他一脸郁闷!”欧鹏哈哈笑道,“这蒋敬本是想来做账房,结果却成了教书先生,晚上定要多灌他几杯!” 杜迁这时也坐了过来,皱眉道:“只是咱们这梁山上下,三天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钱粮如何够用啊!” “这哪里是咱们这些厮杀汉该担心的?”欧鹏笑道,“某家听闻邓飞兄弟说过,寨主的产业不小,梁山处的不说,听说还有别地的产业。足够支撑咱们山寨消耗。” 欧鹏之前可是做过黄门山寨主的,知道维持一个山寨需要花费不少钱粮,仅仅五百人就让他头疼不已,想着梁山万把口子,这消耗仅是想想就不寒而栗,只是看作训的吃食,和杨林这个教官的脸色,便知道与其担心钱粮,倒不如用心作训,争取早日合格! 邓飞这时带着壮丁回营,那些壮丁将前面听到的跟后面没去的兄弟宣扬了一番,顿时引得不住的欢呼! “寨主竟然肯给咱们分地?” “这可是真的?” “哪有这么多田地分?” “分地?俺才不要地!有了地就得交税,就得服徭役,俺就是交不起税才跑的!” “傻啊!咱们这是哪?梁山山寨啊!咱们寨主肯定是要扯旗的!到时候,咱们给谁交税?” “啊?是啊!” 听着营地里群情激奋的壮丁们各自讨论,邓飞呵呵笑着,也不去拦着。 一边杨林眉头紧皱,“哥哥,如此宣扬,真的好吗?” “杨林兄弟,你可小瞧咱们郎君了!”邓飞道,“俺可是厢军里出身,那些官老爷什么样子,咱能不知道?可咱们郎君,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做大事的,当时跟着郎君来梁山,为的就是做一番事业!” “只是若是传扬出去……” “传扬出去才好!”欧鹏这时说道,“到时那些失地流民皆到梁山来,人多势众,谁敢小瞧了梁山!” 聚义厅中。 姜齐听完孔厚的汇报,脑海中看着梁师成的资料。 “这梁师成可不简单,”姜齐笑道,“他不要回报,可是咱们不能不给,师弟,你可想过要送他什么东西做个回礼?” “这……” “梁师成此人擅长书法,尤其是一手瘦硬挺秀的蝇头小楷。”姜齐指着信笺上的笔迹,笑道,“据闻他在府宅的外舍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尤其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曾自称‘苏轼庶子’。回头寻上一幅东坡真迹,再等些时日,我炼些琉璃出来,做些风雅之物,你遣人送到梁师成府上去!” “他不过是个阉人,如何使得?” “这个阉人可不一般,”姜齐抚掌笑道,“用的好了,有奇效!回头咱要给恩师送信,委屈委屈恩师了!” 第73章 分地?分地! 当日梁山从下午申时开始,便已然热闹起来! 营中子弟,拖家带口到了演武场处,此刻,演武场已成了一个大伙房,杀猪烹羊,洗菜蒸饭! 不少女眷此刻也挽了袖子,下场帮忙,说说笑笑间,不知从哪边开始,梁山之主姜齐姜进士要分地的事情便传了出来。 一汉子将手中杀猪刀剁在案板上,瞪大了眼睛道:“啥叫人心不足啊!这就是!郎君仁善,给了咱活路,不想着怎么报答不说,还想着要郎君的地!丧良心呐!” “你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个清洗着猪下水的妇人笑道,“谁爱要谁要去,反正俺们家不要!” “是,你们家都在工坊里忙活着呢,要了地家里也没人种去!” “老娘撕烂你的嘴!”那妇人将猪下水一把丢在水盆里,掐着腰站了起来,指着周边说笑的,骂道,“老娘家里没人?谁说的!老娘还有个婆婆娘,谁说没人的!” “行啦!别吵吵!”一位老丈走了过来,“山寨里的大事也是你们能说闲话的!郎君仁义,这地本是荒地,咱们石碣村自己不种,才卖给了郎君,郎君也是没亏着咱们石碣村的!给的银子少了,还是给的照顾少了?一个个嘴里闲的慌就多喝几碗水!” “老丈!额是没地,才当个流民,来的梁山,”一个陕西汉子,这时问道,“你们这石碣村的明明都有地,有产业的,来梁山干啥?” “有地,就得交税,这一年到头的这个税,那个赋,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嘿,你这汉子猜猜,咱们能落下多少?” “多少?怎么也得有个一两几钱银子吧!” “是,一两几钱,那是欠的!”老丈苦笑道,“没奈何,索性卖给郎君,得个养老银子,平日里在工坊打打下手,也够活着了!” “郎君不说要分地嘛,你们这要去种了,这不是白得了卖地的钱?” “俺们石碣村可没这么不实在的!”老丈斜着看了那汉子一眼,嘴角耷拉着,“你要没事,就去劈点柴火,别闲的跟个大姑娘一样!” “额这就去!”陕西汉子呵呵一笑,点着头寻了别的地方,做起了活。 聚义厅中,此时已经是聚齐了好汉,不管是之前上山的杨林,邓飞,裴宣等人,还是后加入的蒋敬,欧鹏,马麟,陶宗旺,或者还有前来打个照面的孔明孔亮两兄弟,二三十汉子聚在一起,热闹喧嚣的很! 姜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蒋敬,不住的帮他斟酒布菜。 知道其中缘由的邓飞,杨林和欧鹏等人,俱是哈哈大笑,而不明所以的吴用,孔厚,却是摸不着头脑。 朱武笑道:“郎君这是把蒋兄弟用的狠了,才如此道歉,又是计算田地,又是核算进账开支,还有每户分田,另外夜里还需给梁山的孤儿稚子开蒙教导术数,郎君若不表示表示,怕是蒋兄弟得卷铺盖走人喽!” 蒋敬也是酒到杯干,对诸位好汉道:“郎君怕是把小生当牛马使唤了!今日吴总管和孔总管来了,小生也总算是能卸下担子了!” “你可是咱们梁山的三司使,可轻松不得。”姜齐哈哈笑道,“莫说小可这里,就是户房的吴总管那里,也得对你神算子多有依仗!” 吴用羽扇轻摇,点了点头,“咱吴用这个户房总管,是被郎君赶鸭子上架,硬派的差事,其中公务多有疏漏,还要蒋兄弟从旁协助!” “一定一定!”蒋敬也是玲珑人物,拱手道,“小生别的本事没有,就长了一双算盘手,账目往来,小生定当尽心竭力!可……” 说到此处,蒋敬脸色发苦,“那教育稚子开蒙的差事,小生要请辞啊!这可是礼房孔总管的事务,小生越俎代庖可不行!” 孔厚忙摆手道:“晚生还要义诊,教不得,教不得!” “你们这些书生,就是不痛快!”焦挺道,“郎君,那些娃娃让俺焦挺去教,定让他们成为一个好跤手!到时俺带他们去泰山打擂扬名!” 欧阳寿通一把拉住焦挺,“兄弟也是醉了!那些孩子郎君明显要大用,岂能都做跤手?” “啊?”焦挺挠挠脑袋,“俺还以为郎君要教出些亲兵护卫使用。” 吴用孔厚等人听焦挺这莽汉发言,俱是哄堂大笑,就连姜齐都忍不住手指点了点焦挺。 姜齐道:“诸位兄弟,咱们之后定然不会困在梁山一地!天地广阔,正是咱们这些好汉大展拳脚之时!可,万不能仅凭蛮力,莽撞施为,这后山营地里,咱们有识字班,平时都是谁认字谁有空谁去教,之前人少还行,现如今已经有了三千人,以后得正规起来,而且,不仅兵卒,大家都要学!” “啊?”焦挺和郁保四两人顿时傻了眼。 “当然,小可也会去教!”姜齐道,“关胜兄弟和朱武兄弟也受受累,教一些行军布阵,兵书战策的道理,让这些厮杀汉子也开开眼,别整日里就想着争勇斗狠!” 阮氏三兄弟缩了缩脖子,相互看了看,一起看向了阮小二,阮小二只能拱手道:“郎君,俺们也得学?” “当然得学!”姜齐笑道,“不要求学的多精通,至少咱们得认字,看懂军令,懂得道理!之前咱们苦出身的没条件,学不了,现如今有了进士,举人,学究一起教导,哪个私塾有这实力?” “俺又不去考学!”焦挺一缩脖子,窝着身子嘟囔着,“能写个名字就了不得了。” “阿弥陀佛!” 广惠坐在孔厚身后口念佛号,他断臂之处经过孔厚的再次处理,也已经结疤痊愈,“郎君,贫僧只会念经,也无什么长处,如今还是身残之辈,还请郎君给贫僧一个草庐,好让贫僧结庐礼佛。” “广惠大师,你为人直率,嫉恶如仇,如何可说是无用?”姜齐道,“咱们梁山如今也有万把人,数千户,平时有个家长里短,吵嘴绊架的,这些事全让裴宣兄弟一个人忙活,实在是分身乏术,不如大师做个巡察,一个是看看有没有咱们梁山中人作奸犯科的,其次也是遇到纠纷能调解咱就调解一番,用佛法化解化解,如何?” 第74章 分地,老子不同意! 广惠还能说什么,只得领了这个巡察的职位,坐在一边,和裴宣聊了起来。 孔明孔亮两兄弟上前敬酒,对姜齐口称师兄。 孔明端着酒杯,道:“师兄还请满饮此杯!我们兄弟俩浑浑噩噩活这么大,宗族不问,亲戚不管,只老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在青州求活,因为师兄关系,族叔才指点我兄弟,还给了差事,让我兄弟在旁系子弟里有个样子,站直了腰!我兄弟虽是头次见师兄,却也对师兄心怀感激!” “对!俺哥说的对!”孔亮也是紧跟着说道,“多谢师兄在俺族叔那里为俺兄弟美言!” 孔厚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一个,提溜到自己身后,“两位兄弟,莫要丢人。” “都自家兄弟,有何丢人一说?孔家兄弟所敬,自是当饮!”喝完之后,姜齐笑道,“此后,莱芜监铁料一线,就托付两位了!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寻孔厚,或者直接寻我!” 酒到酣畅处,席间好汉各自离席,寻了投脾气的对饮,一时谈笑呼和之声不绝。 吴用和孔厚对视一眼,来到姜齐身边,低声说道:“郎君之前说的分地一事,怕是还有些欠妥当。” “哦?”姜齐闻听正事,把酒杯放置一边,认真问道,“有何不妥?” “不知郎君是只此一次,还是以后俱是如此?”孔厚皱眉问道,“若郎君只此一次,师弟便不再多言,可若以后俱是如此,那师弟须劝上一劝!” “郎君心思是好的,”吴用也道,“可人心不足啊!平白所得,哪里能显出郎君恩厚?赏罚如加于身,不可无故而赏,不可因怨而罚!” 裴宣此时也难得开口,“郎君分地之心,可是因纷多失地流民而起?” “正是!”姜齐点头道,“民众失地,而我梁山分地,一可聚民心,二可养本源,三可供给梁山。” 裴宣点了点头,“那郎君可知为何流民丢弃土地?” “因为土地兼并?”姜齐想了想,问道,“天灾?” 裴宣摇了摇头,“此其一,更多是因为税赋徭役!土地数额在县衙为鱼鳞册,衙役按册寻人收缴赋税,征召徭役,有地,便无处藏身!赋重税杂,徭役频发,再加天灾人祸,民众才不得不弃地不种,化作流民隐户。” 姜齐点了点头,心中恍然,“若是他们只向梁山交赋税,可否安心耕种?” “梁山何时有权收取赋税了?”裴宣苦笑道,“郎君,咱们梁山收的,可一直都是地租!而且,如今还不到收取的时日!” 神算子这时掐着手指说道:“夏秋两税,夏钱秋粮,口赋,丁赋,征赋,再加过税,住税,市舶税,郎君,若是郓城果真前来收税……咱们这要出的可不是一笔小钱!” “郎君身为进士,不是免税?”吴用问道,“从未听闻有人对身居功名者收税的!” “大宋律,进士免两千亩田税,也只是田税,其他的还是要交的!”裴宣道,“郎君若是真的抗税不交,平白落了口实!” “是要交!”姜齐正色道,“之前阮氏兄弟杀了那税吏,却是给小可提醒!” “郎君是因此才要分地?”吴用眼中一亮,“将地给了民众,那收赋税便是民众直面官府税吏,若是再次失地,怕也只能依靠咱们梁山过活!” “学究莫多想!”姜齐连忙摆手。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吴用此时嘴里呢喃着这两句,不由看向姜齐,“郎君,此计甚好!” 蒋敬和裴宣对视一眼,心中也是迅速盘算起来得失,不由也点头道:“郎君妙计!” “怕是此计一出,郓州民心尽归师兄了!”孔厚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 姜齐郁闷的一口闷了杯中酒,长叹一声,“小可何时如此阴暗?只是不忍流民受苦!” “郎君仁德!”吴用点了点头,“小可也认得些闲汉,其中不少走街串巷的挑夫子,郎君放心便是!” 孔厚也道:“师弟在周边义诊时,也会为师兄宣扬!” “你们!”姜齐晃动手指点着众人,“唉!明日让来梁山帮闲的汉子回乡休息一日!忙了许久,也该见见家人了!蒋敬,把银钱结算做好,莫让他们受了委屈!” “郎君放心就是,必定一文不少!”蒋敬躬身应道。 一身酒气的姜齐被郁保四送到了后院卧房。 只是姜齐一进门,就看到自己老爹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位。 “老爹?这个时辰了您还没歇着啊?”姜齐嬉笑着走到近前,给老爹倒了杯清水,“儿子酒量还成,些许酒水还醉不得。” “老子管你醉不醉!”姜老太公瞪了一眼姜齐,“你就是醉死了,老子也不心疼!说吧,分地是怎么回事?” “没有好处,那些流民凭啥跟着咱们啊!”姜齐说着把门一关,坐在老太公对面,低声道,“不仅我梁山这边要分,西溪村那边也得分!” “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姜老太公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指着姜齐鼻子骂道,“别人都是往自己家里搂钱,你个混账就知道往外撒钱!老子那点家底都快让你败干净了!” “老爹!那些可都是我挣得!”姜齐连忙辩解道,“您顶多是……” “老子出人了!” “对,可是……” “老子出钱了!” “对!但是……” “不管你小子怎么分地,老子不同意!”姜老太公喝道,“那西溪村是咱们的家底!是老子的家业!你把梁山败干净了,还想着败老子的?” “那最后不还都是我的!” “嘿,小子,”姜老太公面色由怒变为平和,“你就是分自己家的地,老子都不同意,你想下一步怎么办?那些传家几代的老家伙们可能会同意?” “跟您我是能好声好气的说,跟他们?”姜齐双眼一眯,“听话的,给钱买地,不听话的,谁的屁股干净?找几个受了冤屈的,咱们再打上门去,就是吊民伐罪!老爹,咱养的那些壮士,可不是吃白饭的!” “分地之后,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姜老太公正色的看着姜齐,“顺势起兵,打下郓城?” 第75章 石碣村分地,抱犊山来客 几日时间,整个水泊梁山周边村子都听闻了一条传闻。 梁山要分地了! 一听这话,不管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不管是地主还是佃户,都纷纷找人打听。 更有大胆的,直接裹了铺盖,连夜去往梁山方向! 还有些知道梁山底细的,也不去梁山打听,直接去了西溪村,寻着有些关系的庄户探听明细。 西溪村的庄户哪里知道许多?皆是摆手不语,或者语焉不详,一时间更是加深了梁山分地的准确性,否则,直接否认便是,何必含糊其辞? 而此时水泊梁山之前,来了三条大汉! 三人皆是身材雄壮,膀大腰圆,身高八尺之上,站在那边,活脱脱是护法的金刚,搬山的力士! 旁人看着,皆是绕道而行,不敢有丝毫冲撞。 “三位好汉!莫要挡住路!”一总角童子拱手一礼,对三人说道,“这是梁山义诊所在,往来皆是病患,您三位看着身体康健,何必在此堵着?” “小娃娃,这梁山可是不远了?” “前面过了水泊就是梁山大寨了。”童子笑道,“三位好汉可是投山的?” 为首大汉打量了这童子一眼,见其虽然面色发黄,身体瘦弱,却很干净,没有泥垢,衣服尽管有着补丁,可也浆洗的板正。 “投不投山,且再说,只是来访友的,你这山上可有个大刀关胜的头领?” “有!”小童立即点头道,“那可是武安王的后人,长的跟庙里的神像似的,你们要找他的话,也不必上山去寻,直接去石碣村便是!沿着水泊往北,有个十多里路途就到。” “你这小娃娃倒是机灵!”为首汉子蹲下身,揉了揉童子头顶,“刚刚你说此地是义诊之地?梁山还有义诊?” “有的,只要孔先生忙完,每三日都会义诊一次,给周围乡人看病!”童子应道。 “你说的可是看病不要钱的那种义诊?”后面一个汉子问道。 “义诊哪里要钱?”童子呵呵一笑,“俺家郎君心善,请了孔先生来,人可是衍圣公旁支子弟,一身的本事,俺们这些孩子都跟着后面学呢!” “小娃娃且住,俺们这就去石碣村。”为首汉子站起身来,和童子招呼一声,便带着两个兄弟一路往北而去。 石碣村处。 姜齐带着蒋敬,关胜,郝思文正在主持分地。 “整个石碣村一共一千五百三十亩!除去住宅用地,无法耕种土地,可用耕地一千一百一十五亩!”蒋敬在旁一边手打算盘,一边朗声道,“每户十五亩地!分七十四户!” “那俺们呢?” “俺们来的时候,可说有活计做的!” “郎君,俺们不要地,给您当个佃户就行!” 听着下面吵吵嚷嚷的话,姜齐面色不变,突然喝道:“住口!” 下面人群,顿时安静! “不想种地的,跟着去梁山做工!想要种地的,水泊里还有荒岛给你开荒!石碣村的七十四户是给梁山训练营每队第一名的!是给梁山做工表现最好的!”姜齐道,“想要分地的,去梁山跟你们家人说,努力训练,好好表现,地,有的是!” 下面的民众看着七十四户的当家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上台,激动的捧着姜齐发下的地契! “十五亩地,就这么给了?” “一亩地少说也得十贯,这是一百五十贯啊!” “整个村子都买下了!这郎君也是有钱!” “俺家汉子在禁军中表现便好,到了这里,若是真的得了一个什么第一,下次分地,岂不是就有俺家的了!” “十五亩地,这得交多少税啊!” 姜齐这边分发完了地契,等着那些当家的下去之后,又道:“以后,你们不用给朝廷交税了!” “啊?” “以后你们的税,梁山包了!”姜齐大手一挥,“以后,只用每年秋收上交三成的收成给梁山,其他的,和你们没关系了!” “老爷仁义!” “郎君厚道!” 那七十四户人家,顿时跪在地上,叩头不已! 而听了姜齐这话的那些新来的民众,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心中突的生出一阵热切! 姜齐连忙下去扶起,口中说道:“你们家中子弟为我梁山出力,无别的回报,只有以此酬劳!” 一老丈借着起身的功夫,抓着姜齐的胳膊问道:“郎君!若是下次俺家孩子又得了第一,是不是还有地?” “若是想要,咱便分你家十五亩,若是不要,咱便给一百五十贯钱!” “郎君仁义!” 关胜在一边看着,回头正要对郝思文说些什么,突的看见从南面来的三条大汉,忙走了过去! 那三人在距离人群两百步时,便已经被壮丁拦住。 等关胜到时,壮丁依旧在警戒。 “不想梁山竟是如此兴盛!”为首汉子拱手笑道,“兄长这练兵之术又精进了啊!” “此是郎君所练精兵,和某家无关,”关胜哈哈一笑,“你唐斌之前还说邀请某家去你抱犊山,看了眼前情形,你可还坚持?” 唐斌笑道:“兄长,只此一点,俺只服他姜齐仁义,至于其他,且看再说!” “就是,俺等落草,凭地是武艺!” “俺家大哥,打服了俺们兄弟,才认他做大哥,这姜齐一看就是毛头小子,文弱书生,给俺大哥做个军师还成,当寨主,嘿嘿,差点意思!” 一旁壮丁听那两人辱及姜齐,不由双眼通红,银牙紧咬,只是没有命令,不得擅动! 关胜双眼一眯,轻捋长髯,呵呵一笑,“唐斌兄弟,一会上了山寨,某家给你们介绍些好汉认识!” 郓城县内。 一家不错的酒楼包厢之内。 几个地主正在推杯换盏,听曲唱词。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其中环境,摆了摆手,将歌女琴师都哄了出去。 而后自顾自的走到主位,危襟正坐,“诸位好雅兴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喝酒,岂不知已经是火烧眉毛,大祸临头了!” “怎么,朝廷又要加税?” “加税是好事啊!就怕不加!那点钱,泥腿子交不起,咱们可是看不在眼里!” “知县大人是个好官,知州大人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不怕不怕!” 端坐之人冷笑一声,“嘿!梁山姜齐要分地了!你们也不怕?” 第76章 花钱可以,分地不行 “哈哈哈!” 场中众人哄堂大笑。 “押司说笑了,”其中一人笑道,“他姜齐分自家地,于我等何干?” “姜老驴子还在,他姜齐就分地败家,该头疼的不是姜老驴子嘛!” “宋押司稳坐,”几个财主一起安抚着宋江宋公明,“押司在县里州里忙碌,见的都是知县知州这般高高在上的,操心的也是一州一县的大事,哪里晓得我等小门小户的计较?” 宋江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你们可知姜齐姜进士手下多少人?可知他要分多少地?他那些地若是分完了,你们可知他要分谁的地?” 一番四个问题出口,宋江不再言语,只顾喝酒。 那些财主脸上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胆的,低声道:“之前传闻,那姜齐因为得罪了贵人,才没了仕途,破家舍业的落了草,成了山大王……” “咱们也是走南闯北有了见识的,那些落草为寇的什么样,谁都知道,花点钱的事,也不用担心太多吧。”那人说着,偷眼看了一番宋江。 “尤其押司在江湖上也是名号响亮,那姜齐既然落草,肯定也会给押司几分面子!” “对对对,”其中一个年轻人呵呵笑着,给宋江杯中续上酒水,“押司为人仗义,京东两路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姜齐若是跟咱们在官面上做文章,咱们还怕他几分,可若是说起江湖上,他给押司提鞋都不配啊!诸位,你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左右不过是花点钱而已!” “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们提点租子,不什么都回来了?” 宋江呵呵冷笑,将手中酒杯猛地掷出! “鼠目寸光!”宋江低声训斥道,“姜齐养的那些人,可都是会杀人的!你们谁第一个出头?试试他刀锋利否?” “那押司说如何办?” “去告官!”宋江阴沉着一张黑脸,沉声说道,“告到知州衙门里去!不然,下次分地时候,就是你们这些土财主身死的时候!” 说完,宋江起身,拱手一礼,“小可言尽于此,诸位自便!” 在宋江离去之后,那些土财主才把门关好,围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 “如此看,这姜齐是肯定要闹事了!” “他们家早年间就来历不明,怕是真的不安分!” “分地的事情是真的,咱们该怎么办?” “老夫和姜驴子有点交往,可以探探风。” “这地是俺家祖上传下来的,打死也不能败家!” “他姜齐要个好名声,那就给他好名声!不过,别想拉着咱们一起!” “对!” “那报官吗?” “报个屁!不报官咱们还能和姜齐谈,报了官,可就是不死不休!关键你有多少家底能喂饱他们?” “可看宋江的意思……” “一个小小押司,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 “咳!”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又忙饮酒作乐起来。 只见宋江去而复返,呵呵笑着拱手一礼,也不进去,只在门外,但是声音颇为响亮,“诸位贤达,县里这免役钱该交了,还有州里的捐钱也得报个数,回头小可也好给老爷们回禀一声。” “哎呀!今日宴席说的就是这个,依照旧例,定不会让押司为难!” “如此小可就多谢诸位贤达!”宋江面上堆笑,举止有礼,态度也是一贯的亲切谦卑,让人挑不出毛病。 等这次宋江离开,众人也没有了继续的兴致,不少人左右看看,轻叹一声,纷纷下楼离去。 宋江离开之后,直接奔向知州衙门,求见梁子美。 “你又来做什么?县里秋税的准备做好了?” 梁子美对宋江已经没有了兴趣,此人在他眼中,虽然有些才干,却失了格局,做个辅佐尚有不足,若是提携起来,怕是日后一个不好,牵扯到自己头上,反而不美。 “恩相容禀!”宋江依旧谦卑如故,“那姜齐已经开始分地!” “哦,”梁子美不以为意,“分的好啊。朝中最近也有重新提及方田法的苗头,姜进士能以身作则,感念朝廷,可见是个忠心的,若是天下进士皆是如此,大宋大治矣!” “可民怨颇重!并非所有士绅皆有土地可分!”宋江直接说道,“士绅怕殃及自身,刚刚设宴请了小人,谈及此事,无不咬牙切齿,深以为恨!纷纷进言,说如此扰乱太平之辈,怕是须恩相下雷霆之威!” “诶!”梁子美瞟了一眼宋江,“你是老书吏了,官场规矩难道不懂?郓州和郓城县虽说共处一城,可,毕竟此事乃是出在郓城县中,时文斌教你文章,难道不教你规矩?” 宋江岂能不知? 来此禀告梁子美,为的就是看梁子美态度如何! 听了此话之后,心中已经有底的宋江连忙告罪,退出知州衙门! 时文斌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宋江,叹了口气,自己求得就是能做个好官! 什么叫好官? 任上能不出事,能少出事,就是好官! 可偏偏多了一个给自己惹事的押司! “本县岂能不知姜齐为人?又如何不知他事事透着诡异?”时文斌怒声道,“只要他如今安分守己,不出乱子,本县便已经烧高香了!你无事拨撩他作甚!一任知县不过三年!本县这三年里他无事便好!至于他在下任知县任上是否出事,出多大事,就和本县全然无关!你行事如此莽撞,如何能入官场?” “老师,知州梁大人处,已经有了计较!”宋江禀报道,“且京中也有贵人想要借着时机往上走一走,老师何不也借此进步?” “天真!你身后何人?本县身后何人?他梁子美身后何人?啊?梁子美是蔡京门人,我时文斌身后什么人都没有,你呢?一个区区押司,在本县之内的颜面,是因身后有我,就是我这个芝麻绿豆的知县给你撑腰!真要出事!他梁子美能有人伸手拉他一把,调往他处,我呢?你呢?” 时文斌左右走了几圈,指着宋江脑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番,才叹了口气,继续道:“鼠目寸光!明日且随我去知州衙门,咱们也学江湖人做派,给他个投名状!” 第77章 求郎君主持公道 “郎君!俺也不求分地,俺就求着您能让张地主把俺家地还给俺就成!” 石碣村的最后一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姜齐打下了标识,户主在地契上写了名字按了手印,分地一事算是告一段落,正要离开之时,一个老汉突兀的跪在姜齐面前! “郎君,俺知您心善,才壮着胆子求您!求郎君主持公道!” “不知老丈家在哪里?”姜齐把老者扶起,温和问道,“小可如今能力有限,若老丈家太远,小可也是有心无力啊!” “不远不远!”老丈眼中透光,看了一眼姜齐,“就在北边清河县临河的张庄!” 蒋敬皱眉劝道:“郎君,不可因怒兴师,不可愠而致战!” 唐斌站在关胜身后,坐壁旁观,就是要看看姜齐此时如何处理! 姜齐抓住老丈胳膊,对蒋敬轻轻摇了摇头,扫了一圈周围看着自己的百姓,又转头对老丈温和问道:“老丈那张姓地主是只夺了你一家,还是夺了其他人家?” “难能是只俺一家?”老丈跺脚道,“之前村子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借了他们张家利滚利的青苗钱,结果还不上的人家无不是用地抵债,或者以颜色好的女儿抵债!再加上税重无法交齐,俺们家才舍了田地投奔梁山来的!” “老丈,俺家郎君若是把你家地给要了回来,你家可还在梁山?”郝思文这时突然问道。 老丈闻言也是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姜齐呵呵一笑,拍了拍老者胳膊,“老丈且安心,既然是我梁山兄弟之事,咱们自然管了!之后家小去留,全凭老丈心思!” 姜齐说完,从蒋敬这边取出笔墨,写了一条命令,盖上印信,“郝思文!” “到!” “命令,至后营带整编两都两百人手,若是有清河县的,也带上!找陈达,要五个精细人!再喊上刑房主管裴宣,咱们去一趟清河县!打他一个土豪劣绅!” 郝思文接了命令转身快步离去。 “姜郎君,我们兄弟也想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唐斌这时朗声说道。 “郎君,这是某家结拜兄弟,江湖人称拔山力士唐斌的便是,这二位是他自家兄弟,撼山力士文仲容和移山力士崔埜。”关胜介绍道,“之前郝兄弟那封信,便是唐斌所写。” “之前便听闻蒲东有三位豪杰,抱犊山有四大力士,今日总算是得偿一见!”姜齐拱手道,“既然唐兄弟愿意跟随小可见识一番,自无不可,只是行动之时,切不可妄动!” “俺家大哥武艺了得,区区一个清河县下的村子,哪里用得那么多人手?俺三兄弟便可破了他们!”崔埜不屑道,“你这书生在后面瞧着便是!” “崔壮士胆气非凡,小可自是佩服,”姜齐呵呵笑着,“不过,我梁山做事,自有规矩!” “你这书生好生不识好歹!”崔埜急道,“俺家自是好心,哪里来的这么多酸话!” “兄弟!咱们毕竟是客人!”文仲容拦了一句,“且看姜寨主本事。” 两百余人从石碣村至清河县,一路行走穿山过林,两日过后,方才在老丈指引下,到了那处张庄。 时值黄昏,庄中人家只有几户有炊烟。 姜齐唤了老丈来,问清了路径。 众人在树林之中安坐,取出粮食水囊,安静用饭。 一路跟随的抱犊山三位力士此时也收起了小觑之心,一路行来,这两百余人队伍竟是丝毫不乱,没有一句抱怨,更无一个逃兵! 便是此时用饭,也不见乱走动,只有进食声响,无别的杂音! 各队队长,两位都头只是听着姜齐在一边安排部署,其中不断提及,只拿张氏一家,不得侵犯无辜百姓! 三人又看这行军伙食,竟都是肉干,大饼,水也是掺了盐糖佐料,不由咋舌! 更不用提梁山壮丁所用装备,俱是铁器,还有皮甲! 三人想着平日所见厢军,装备军容之上也难相比! 月至中天,庄中灯火全无。 梁山壮丁人人衔枚,静默出动! 姜齐自引一都人马前去堵住张地主家前门,后门处交由关胜看护。 郝思文带着几个身手机灵的,悄无声息翻过院墙,打开门闩! 宋万留守大门,姜齐率领众人直接进去,一路横行无阻! “你们何人!胆敢如此劫掠良民?” 张地主被郝思文绑在院中,看火把下一个个身穿皮甲,手拿兵刃,不由胆怯道:“诸位将军,俺这庄子还有粮食牛羊,小老儿愿意拿出劳军!还求将军放过老儿一家性命!” 此时张地主家人皆被壮丁带到了院子里,一个个五花大绑,口中塞着布团,俱是惊慌失措,三三两两依偎一起,犹如鹌鹑。 “宋万!” “在!” “去敲锣,喊全村人来!”姜齐吩咐一句,又对随行而来的裴宣道,“接下来,就烦劳裴总管了!” “那不知郎君用梁山法度,还是大宋律!” 裴宣双目微眯,整理着衣冠。 姜齐看了一眼绑在那里的张地主,“自是用咱们梁山法度,公审此獠!” 片刻功夫,张庄内边响起了锣声,庄户皆披了衣服起身出门,起先还以为哪里走水失火,结果见一个个身穿皮甲的壮汉,把张地主家围了,有胆小的忙关门闭户不出,有胆大的拿根哨棒便要去理论。 “二郎莫莽撞,且看他们如何行事!” “哥哥在家中安坐,兄弟先去探探路数,看是哪一路歹人!” 姜齐站在张地主家门口,看着庄户们出来的越来越多,朗声道:“各位乡亲,咱是梁山姜齐,应这位老丈所请,来给他主持公道!” “这不是老潘吗?” “他家倒是真惨,地,地没了,女儿,女儿也给张地主给占了。” “人家这是找到了靠山,回来报仇了!” 潘老丈先是打了一个罗圈揖,“各位老少爷们!俺老潘回来了!俺求了梁山的姜郎君,给咱们庄户人主持公道来了!” “老潘!”张地主挣扎着喊道,“俺可待你不薄啊!地是你自己主动卖给咱得,女儿也是你还不起钱才卖的!” “放屁!”潘老丈指着张地主怒声骂道,“要不是你贪图俺闺女好颜色,三贯钱的青苗钱,你给翻到一百二十贯?咱们庄上,哪家哪户你没盘剥过!他们怕你,俺老潘不怕!反正小老儿现在啥都没了,今天就是拉着你一起死,也是赚了!老少爷们!今天晚上,有梁山给咱主持公道,就是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 第78章 清河县初次公审 潘老丈喊过之后,庄户们齐齐退了一步,低头不敢看向张地主,更不敢看向潘老丈。 姜齐见此,呵呵一笑,“看来这位张地主平日为人不错啊,那想必和潘老丈应该是误会?” “误会!绝对是误会!”张地主闻言,不由喜笑颜开,“老潘,那账俺不要了,地也给你,你女儿俺也没动,你也赶紧领回家去!” “既然如此……”姜齐作势就要上前解开绳扣。 “别饶了他!”一个汉子拎着锄头就越众而出,“张地主,你可不止要了老潘家的女儿,俺家的妹子也让你糟蹋了!” “还有俺家的地!” “还有俺家的!” “郎君!此时您要放了他,俺们可活不成了!”那汉子直接跪在当场,“您就发发慈悲,灭了他吧!俺给你立生祠,天天烧香都成!” “俺可没动你家什么妹子!”张地主辩解道,“你血口喷人!” “你没出面,你家的大管家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就是你要个暖脚的丫头,把俺妹子带走了!” 前面正热闹着,后面郝思文带着两个壮丁,拎着一个朱红箱子到了门口,“郎君,这里都是账簿!” 姜齐随手取了一本,拿在手中翻了翻,只一眼,便皱起眉头,倒吸一口凉气,“这利滚利的驴打滚,你是真狠啊!借一贯,给九百钱,还三贯?逾期一月还九贯!” “俺家就是还不起,才卖了地,委身给张地主家当佃户还债!” “裴宣!”姜齐合上账本,“大宋律可有说高利贷怎么判罚?” 裴宣直接回道:“《宋刑统》有云:诸公私以财物出举者,任依私契,官不为理。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天下私举质,宜四分收利,官本五分生利。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又诏:富民出息钱不得过倍称、违者没人之。” “那以子女田地收缴贷款的,怎么罚?” “太宗至道二年降诏:凡贫人负富人息钱无以偿,没入男女为奴婢者,限诏到并令检勘,还其父母。敢有隐匿者,治罪,以债负质当人口,杖一百!戴枷一月!” 姜齐呵呵一笑,“官府定的法,官府不执行!咱们梁山执行!裴宣总管,咱们梁山的规矩,欺压良善百姓者,如何?” “依照梁山法令,欺压良善百姓者,夺银钱者,倍赔之,夺土地者,倍赔之,夺人命者,杀!” 说完,姜齐见人群中一个手持哨棒的壮汉,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不由招手唤道:“那汉子,可敢行刑?” “有何不敢?”那壮汉推开人群走了过来,“郎君要俺如何行刑?” “按照大宋律,杖一百!”姜齐一指张地主,“若他还活着,咱们再说其他罪过!” 张地主一看来人,不仅大呼:“武松!潘家那丫头我做主许配给你,且救我一救!我可待你兄长不错!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救我一救!” “你叫武松?”姜齐一把抓住那汉子胳膊,兴奋道,“哎呀,家师陕西大侠姓周讳侗,武兄弟可有印象?” “岂能没印象!俺这一身武艺都是周老师傅教导!只是没有运道,入不得门墙!”武松也是欢喜回道,直接单膝跪下,拱手道,“师兄在上,受兄弟一拜!” 此时武松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按照入门前后,照理该喊姜齐一句师兄。 姜齐连忙扶起,刚才一句话,不过是试着问问,不想竟真的续上了关系! “兄弟,咱们情谊稍后再续,先正典行刑,莫让百姓空等!”姜齐拍了拍武松胳膊,而后正色道,“行刑!” 几人上前,将张地主解开绳索,架在门口长凳上。 武松这一百杖下去,那张地主早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后背污血淋漓,四肢无力垂地,再无一丝挣扎! 随后,只见一人上前,手起刀落,张地主人头飞起,一命呜呼! 而后,张家的管家,仆人,轮番审了一圈,除去确实没有作恶的,其余人等,裴宣一声令下,俱是一刀枭首! “好!” “如此方出了一口恶气!” 姜齐把账册堆在门口,一把火烧了干净,“如此,债务全消!” “郎君仁义!” “家中女子有被掠去的,一会来张家认人!”姜齐道,“都自家闺女,带回家好好养着,别在张家没怎么,回到家反而被自家人欺负了!” “郎君放心,俺都是庄户人家,没那么多杂事!”潘老丈恭敬道,“要是有多嘴的,俺们自己就打死他!” 姜齐闻言,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记了下来,对于这些乡规族法,姜齐如今是没有功夫深耕,只能是记在心中,以后再做计较。 “取地契来!”姜齐将田亩地契看了一遍,也亏张庄门户不多,田契清晰,“此田契归还各家!张氏原本田地……大家按户均分!” “郎君可说真的?” “自是无虚言!” “郎君,青天大老爷啊!” 姜齐自是清楚他们不过是为了所得田地而欢呼,看着一个个兴高采烈跪在那里的庄户,姜齐一一扶起。 “郎君……”郝思文此时回报道,“刚刚收拢出钱五万贯,银四千两,金五百两,粮食太多,不好计数,应该也有三千石左右!” “诸位老少!”姜齐道,“一会大家回去,准备好盛粮食的家什,来库房领粮食,一户十石!” “一户十石?” “愣着作甚!赶紧回家!” 姜齐做完这些,安排了裴宣和关胜主持分粮分地契,便由武松带着,回家和武大见礼。 见了武大,姜齐才知道什么叫三寸丁谷树皮,确实身材矮小,面目丑陋,只是姜齐面上功夫尚可,丝毫不漏痕迹,恭敬施礼,“武家兄长,小可和武松兄弟一个师父教导,今日意外相认,旁人口杂,若是说漏出去,怕扰了兄长生活,不若你兄弟二人随小可一同去往梁山居住,也好有个安稳。” “这……”武大虽没出去,可也依着门缝看了一个仔细,知道其作为大胆,不似一般人物。 “二郎一身武艺,终归是要有个去处的!”姜齐笑道,“小可这梁山也并非是落草的山寨。” 武大一听此言,才算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俺兄弟二人跟郎君去便是,俺是个手艺人,只会做个炊饼,哪里卖不是卖?只是怕这一身相貌,吓到了好汉。” “能被吓到,哪里还是好汉?”姜齐哈哈一笑,“武家兄长勿要担心别的,好好经营便是,待时日久了,小可给兄长说个老实本分的浑家,成家立业!” “哎呀!师兄想的妥当!”武松闻言,大喜过望,一把拉着自家兄长,“哥哥快收拾,咱们连夜就上梁山!” 第79章 反思 事情了结,一路回转梁山。 此行也算收获丰富,金银粮食不说,光是得一个武松,就足够姜齐欢喜! 只是这一次行动也让姜齐看出了不少问题,冲淡了这份欢喜之心。 第一个便是法令! 公审地主,分配田地,这一点不错,可是如果地主没犯错,怎么办? 真是有那种奉公守法,平日积德行善的地主,在公审时候,也没人说他作恶,应该如何处理! 第二个便是军纪! 就不说后世那个重开田地的军队,就说背嵬军,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自家这军纪能够到这个程度吗?姜齐深表怀疑! 尤其是在看到不少兵士偷摸的往自己怀里塞金银首饰的时候! 姜齐不由长叹一声,道阻且长,任重道远啊! 第三个则是因唐斌和武松而让姜齐想起的,如今梁山文武失衡,文人不少,可是真正拿的出手的武人又有几个? 猛将为首的只是一个关胜,其余的都是郝思文,陈达,杨春,杨林,邓飞,欧鹏,这一类的人物,虽说有培养的可能,但此时武人方面出色的,依然紧缺! 想到这里,姜齐不由转头看向了唐斌三人。 唐斌三人此时唏嘘不已。 文仲容轻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姜齐,感叹道:“大哥,这姜齐果然仗义疏财!那些粮食,足够咱们山寨万人一月所用,竟然毫不心疼就给了那些百姓!” 崔埜道:“这人性子豪爽,倒也对咱们脾气,就是……” “就是不知身手如何!”文仲容替崔埜开口道,“咱们落草,总归是要真刀真枪的干杖,名声虽好,到时候山寨一垮,跟着的兄弟岂不是受罪!” 唐斌用眼神示意二人,让他们注意赶路的壮丁。 一路奔波,凌晨天未亮就赶路,一来一回,队形丝毫不散! 许是壮丁们都觉跟着寨主做了件侠义大事,心中难免得意,不少壮丁皆是昂头挺胸,器宇轩昂,面上笑意盈盈! 偶尔有个交头接耳的,队长也不过是上去踢上一脚,笑骂几句! “你们说,同样人数下,咱们抱犊山,能打的过梁山吗?”唐斌低声问道,“这才两百余人,若是两千余人,绿林中哪个寨子能与之抗衡?” “大哥,你也是会练兵的,咱们回去也狠狠操练起来! ”崔埜一脸不服,“咱们抱犊山少说也有一万口子人,怕他个鸟!” 唐斌道:“这练兵和练兵不同啊,俺是跟着关胜哥哥学的一些皮毛,才能带着咱们兄弟在抱犊山站稳脚跟,就关胜哥哥本事,对姜齐这位郎君也是推崇,对其本事多有佩服,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 文仲容突的心中烦闷,双手一摆,吐出一口浊气,“大哥,咱们兄弟没大本事,可是也服气大哥,若是大哥有了决定,俺跟着大哥便是,其余的想那么许多作甚!” “等到了梁山,看看他们山寨再说!”唐斌沉吟道,“且看他如何对待寨子里的百姓!” “大哥说的有道理!”文仲容笑道,“别搞得对外面人仁义,对自己人苛刻,就跟那赵官家一样!整车的岁币往外运,自家百姓却吃不上饭!” 去时用了两天,回来因为带着金银粮草,牛马车辆,所以行路拖延,用了三天功夫才到梁山范围。 聚义厅前,姜齐看着下面的排列整齐的两百壮丁! “经过这次拉练,咱们的人表现什么样,自己都看在眼里!”姜齐正色的扫了一眼下面站的犹如标枪的壮丁,“纪律上,咱们倒是都能遵守一点,就是不袭扰无辜百姓,毕竟咱们也都是穷苦人出身,知道咱们活着都不易,可是缴获上!这是重灾区!” 姜齐上前,走到一个壮丁身边,从其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子,又从另一人袖中取出两个金锞子。 “全部都有!”姜齐一声暴喝,“背诵一下咱们的规定!第一条!” “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文一钱!” “第三条!” “一切缴获要归公!不须私下隐匿!” “背的挺熟啊!办的挺丢人!”姜齐用马鞭指点着几个队长,“按照规矩,这次隐匿缴获的,咱们不打不骂,回去自己抄写咱们的规矩,拿了多少,抄写几遍!队长翻倍,都头再翻倍!” 此话一出,顿时几个队长面色发苦,看着那些隐匿缴获的,恨不得抽出鞭子给他劈头盖脸的抽上一顿才解恨! “这次缴获,咱们分出五成入库!”姜齐说着,“剩下五成,拉练的壮丁取其中两成半,都头和队长分剩下的两成半!” “寨主大气!” “郎君豪爽!” “行了!行了!这些缴获,咱收上来,不是为了花天酒地,个人享福的,想想你们家里人,还有靠着咱们吃饭的梁山百姓,工坊里做工的那些家眷,可都是指着这些钱财买粮食过活的!”姜齐挥挥手压下欢呼声,“蒋敬啊,一会给他们分仔细了,还有抱犊山的客人,也分一份,人家来做客的,陪着咱们跑了一路,怎么也得算一份!” “是,郎君!” 抱犊山三人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份缴获! 不由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姜齐见三人如此,一把将金银包袱塞到三人怀中,“平日里都是好汉子,怎地见了金银就如此婆妈?且收着!郝兄弟,一会你和关胜哥哥带着唐斌三位兄弟到处转转,看看咱们梁山气象!” 待事情告一段落,姜齐这才带着武松兄弟二人回到家中,一到门口就见孔厚皱着眉头等在门口。 “师弟,何事如此愁苦?” “这就是师兄所说,不去打家劫舍?”孔厚一指聚义厅方向,“几日时间,穿州过府,破了人家庄户,分了人家土地,劫掠钱财粮食,这就是你说的不落草,不做匪?” “师弟!”姜齐呵呵一笑,把孔厚拉到房内,将其按在交椅之上,也不气恼,只是好生介绍道,“这位是同我一个武师傅教导的武松武二郎,这是他兄长,武植。” 在其双方见礼之后,姜齐才叹了口气,道:“师弟可仔细询问武家兄弟,我所作所为,是否是强盗行径!更可以去寻裴宣总管看我命令记录,是否有一点草寇行为!” “俺家师兄行事磊落,与百姓秋毫无犯!”武松直接开口,“这位兄弟应该去问那张地主,为何欺男霸女放印子钱,夺人家产!而不是为难俺师兄!” 孔厚看了一眼武松,只道:“如此一来,师兄岂不是举世皆敌,寸步难行?” 正说话间,王伦敲门入内,禀告道:“郎君,东京的周老师傅派人送信来,说是和郎君有过交往的林冲犯了事,望郎君搭救一番!” 第80章 郎君为何如此浮躁? “哥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姜齐还在考虑如何解救林冲,就见外面来人直接跪在自己身前,再一打量,正是华阴县史家庄九纹龙史进! “兄弟赶紧起来!”姜齐连忙拉起史进,“送信之人莫非便是史家兄弟你?” “正是小弟!” 史进被姜齐扶到交椅坐好,又见姜齐给自己倒了杯茶,忙又拱手致谢。 “一别数月,老太公可好?”姜齐笑意不减,前番路上还想着手下武人稀缺,这便来了史进,真是天助之! “哥哥走后一个月,王教头也离开史家庄,往延安府去了,此后又三个月光景,老父亲便驾鹤西游谢世了。”史进低头说道,“老父亲临死之时,抓住小弟之手,便是要小弟投奔哥哥,求个安身立命!” “哎!”姜齐长叹一声,对外拱手一礼,“老太公临终托付,小可自当应下!” “守孝之后,小弟便去延安府寻王教头,可惜一直未曾寻见,辗转江湖,到了东京汴梁,听人说起哥哥名号,和周老师傅名声,才一路打探,在周老师傅处安身习武,结果前段时间,林冲丈人张老教头去寻周老师傅求救,小弟这才受命前来送信!” 史进将前因后果说的清楚明白,姜齐也听了一个分明。 “孔师弟,此番为兄又要走一趟东京,只是此去,怕是要和高俅那厮结下大怨!”姜齐看着孔厚双眼,“如此,师弟可还愿帮助为兄一臂之力?” “唉!”孔厚长叹一声,“此身已入棋局,不敢不帮,不能不帮,不可不帮!” “好!”姜齐抚掌而笑,“师弟既然有此心,为兄便把心放肚子里,此后,为兄定不负兄弟!” “等师兄能成事再说,”孔厚摇头道,“此刻只求师兄能安稳几分!莫要出头太盛!” “为兄也不想如此出头,不过,世事如棋,万般不由人啊!”姜齐轻叹一声,“师弟,梁山义诊还请师弟费心,若是忙不过来,可去信高平山,请令师推荐几个你的师兄弟一起来。” “师兄也是心黑的!”孔厚笑道,“若是家师闻言,必不与你干休!” “能救百姓困厄,不与干休便不与吧!”姜齐哈哈一笑,“师弟稍等片刻。” 姜齐走到后面书房,取出一个匣子,交于孔厚,“此乃咱所学医术,师弟可细细研究,若是能多教几个孩子,也是好事!” 孔厚打开书匣,只见上面写着《赤脚医生手册》,一开始不以为意,随意翻了一翻,脸上不屑之色渐渐消去,看看书,又看看姜齐,“此书,不下于药王孙祖师的《千金方》!师兄传厚妙法,厚感激不尽!必然倾尽全力,以全其德!” 姜齐摆了摆手,对王伦道:“孔目王伦!” “属下在!” “后营训练营的夜课,这一块你要抓起来!”姜齐正色道,“纪律课要讲透,反思课要讲明,文化课要讲白!” “白?” “白话讲,有多白讲多白,别和书生一样掉书袋,都是穷苦出身,要的是让他们明白个为什么受苦!谁导致了他们苦!他们本应该享受的生活又是谁不让他们活着的!” “这……”王伦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这套理论和之前他所受教育完全背道而驰! “不懂?”姜齐笑着看向王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得懂啊!” “小可尽量懂!”王伦感受着肩上那只手的力道,每一下都仿佛拍在他的心头,越是在梁山待的久了,便越是感觉这郎君深不可测!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姜齐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先是捣鼓了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材料在砖窑里呆了半天,又让匠人们用好木料打了几个礼盒,紧跟着又带着王伦去后山训练营讲了几节课。 这一日清晨,姜齐便只带了史进,武松二人,一路直奔东京汴梁而去! 孔厚看着姜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皱,心中百转千回,有心喊他回来,却也不好开口! 吴用羽扇轻摇,眼中略有些不解,“郎君近日所为,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确实有些躁动!”朱武也是点头说道,“之前郎君做事皆有章法,不疾不徐,自从税吏那日开始,郎君心神明显有些乱了!” “若是为了收税一事,郎君完全不必如此啊!”蒋敬掐着手指,“以郎君财力,应付赋税轻而易举,怕是后面还有其他事情扰乱了郎君的心思!” 后面的武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感觉郎君做事多了几分爽利,不觉其中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跟着去过清河县的郝思文宋万等人,俱是觉得如此才应该是一个山寨应该有的样子!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称分金银! 何等爽快! 只是在孔厚吴用等人眼中,如此作为,分明是操之过急之相! 姜齐知道吗? 当然知道! 自从宋江带着税吏来梁山,姜齐便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知州知县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他们盯着! 他们之前不动自己,只是这猪养的不肥,没有多少肉,如今宋江上门,只说明一个问题,州县里要杀年猪! 姜齐若是不动起来,怕是要被他们拿去染红官袍! 不得不动!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引发! 东京汴梁! 姜齐第三次到达东京! 在经过城门时,姜齐深吸了一口气,下次再来,定要换个身份! 三人先是去了周侗老师父的家中落脚。 周侗见了姜齐三人,脸色一摆,“什么个意思,吃大户?” “师父您这话说的,不是您让史进兄弟喊小可过来,让小可解救林冲兄弟一家吗?”姜齐笑呵呵的上前,站到周侗身后,按着周侗的肩膀,“这不得了消息,星夜来援!” “就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救个屁啊!” “师父,这救人不是看人多人少,要是带着百十口子来,别说救人,汴梁城都进不来!” “那你说说怎么救!”周侗皱眉道,“这林冲媳妇被高柄那混球看上了,林冲也不知道昏了什么头,带刀闯入白虎节堂!高俅直接让开封府滕府尹给他定了个意图刺杀大臣的罪过,若非老头子在当案孔目佛儿孙定处有些脸面,他也是个耿直人,劝了府尹几句,才给断了个脸颊刺金印,发配沧州!” “那林冲兄弟家小如何了?” “被高柄那厮的帮闲日夜盯着,脱身不得!” 姜齐沉吟片刻,低声道:“看来此时要救林冲已经晚了,只能尽力救林冲家小,如此一来得和高柄碰一碰了!” 第81章 救援林冲家小 “林冲现在可是已经发配了?”姜齐问道。 “前两日便已经发配了!”周侗叹了口气,一拍大腿,埋怨道,“这孩子也是个犟种脾气,临走怕耽搁了家中妻子,竟是狠心写了休书一封,唉!你说他平日跟个面团样的人物,怎遇到事反倒成了倔驴?” “哥哥,不如咱们三人一起,赶奔沧州劫了林教头,再到梁山安顿!”史进闷头说道,“依照哥哥在梁山威势,莫说高衙内,就是高俅那厮亲去,也奈何不得!” 武松也是点头称是。 只是刚刚点头,就被周侗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师父何故打我!”武松不解问道。 “你武艺都是老头子指点的,还打不得你?”周侗虚指武松,“一身本事还不到家,如何能学着他们任性胡来!” “俺的本事也不到家……”史进刚要犟一句,被周侗瞪了一眼,讪笑一声,不再言语。 “你本事不到家,去寻教你本事的开手师父去!”周侗摆手,看着姜齐,正色道,“你若要救人,须想个妥当法子,万万不可莽撞!那高柄是高俅的螟蛉义子,如今也被高俅安排进了禁军当差挂职,若是害了他,怕是你以后难以安稳!” 姜齐摇头轻笑,目光坚定,对自家师父道:“如今哪怕是小可便是想求安稳,旁人也不会让小可安稳了!更何况,小可一直求的,就不是安稳二字!” “唉!”周侗见此也只能一声长叹,“怕老头子也无法在东京安生了!” “正好师父带着小师弟去梁山安住!”姜齐劝道,“正巧咱梁山不少人都是武艺稀松,师父去了也把小可那些兄弟好生调教一番,武松师弟也是个难得好苗子,师父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可惜个屁!”周侗突然道,“你上次送来的云龙那小子,老头子还没说你,怎么,一个人送过来怕累不死老头子,还让老头子教你一寨子的人?”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你要是有本事,把林冲这个教头拐过去!他丈人张老头子也是老教头!翁婿俩一起上阵,不比老夫强?”周侗摆手道,“你且赶紧想辙去!莫打老头子主意!” 姜齐嘿嘿一笑,带着史进武松二人便告辞离去。 院子里,周侗愣神良久,喊来小岳飞和云龙,“唉,小飞啊,你说咱们搬家到你师兄处,如何?” “师祖,您要去梁山?”云龙顿时欢喜道,“那俺倒是请师祖去俺风云庄住段时日,家祖对您可是推崇的紧!” 岳飞见自己这个同龄玩伴如此欢喜,也露出笑容,“全听师傅的,俺娘说了,跟着师父没错!” 周侗皱眉苦笑,“怕就怕师父错了啊!” 太学之中,孔若先学舍之内。 孔若先看着面前精致的琉璃器物,任是其最近几年开了眼界,也难免倒吸一口冷气! 一对狮子滚绣球的琉璃镇纸!一口琉璃卧麒麟笔洗,一架琉璃幻彩书案屏风,一座山岳琉璃笔架! “你以此做谢礼,怕是过于贵重了!”孔若先把玩着笔架,见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若是你以此送给官家,凭着你的出身,一个知县轻而易举!便是偏远苦恶军州的知州,也能运作一二!” “弟子不做幸进之徒!”姜齐嘴角微笑,拱手道,“还烦劳恩师寻一幅东坡真迹,如此才算尽善尽美!” “为师知你心大!”孔若先放下山岳笔架,坐于正中,“可是分地一事,你也太过莽撞了,百姓如何,从来不涉大局!士绅如何,才是你安稳的根本!” “弟子根基浅薄,喂不饱士绅,但能喂饱跟随弟子的百姓!” “百姓目光短浅,犹如猪犬,喂饱了,你又如何驱驰?”孔若先看着自己弟子,耐心劝道,“听你之前所述,此时正是韬光养晦之时!如何可以莽撞出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齐说道,“当时百姓皆在,不从,信誉何在?弟子又当何以立足?” “唉!如此一来,那些士绅必然视你如豺狼虎豹,避你如蛇虫鼠蚁!”孔若先犹豫片刻,又试探道,“怕是你起势之后,我孔氏也要走上如此一番?” “老师!”姜齐看了一眼孔若先,低头拱手一礼,“您此时可不是衍圣公!” “可老夫毕竟出身孔氏!” “孔家出身的也有贫困无地之辈!”姜齐平静说道,“比如,未得家父支持前的老师,当时老师落寞穷困时,孔氏可未因老师姓孔,便伸出援手!” 孔若先面色涨红,怒目圆睁,一指姜齐,“血脉宗族,岂是因一人而定?” “可弟子却是您一人之徒!也是受您一人之恩德!”姜齐丝毫不退,直视孔若先,“恩师,师弟那里,弟子已有安排,其余孔明孔亮兄弟二人,弟子也有计划,之后孔家田亩多寡,还要看恩师和师弟,而非如今的衍圣公!” “你啊!”孔若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弯腰坐在榻上,“梁师成那边,为师自会去交际,好生待孔厚,莫让他为难!” “弟子谨记!” 孔若先看着姜齐退去,自己开始回忆,他究竟是教了这个学生什么道理,竟然培养出一个黄巢似的枭雄人物!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一阵苦笑之后,孔若先又看向了眼前的那些琉璃器,咽了下口水,“可惜,可惜,如此珍宝,竟要落在阉人手中!” 当日夜间,姜齐寻到林冲家所在,见左右蹲守之人已经合衣沉睡,方才轻声敲门。 不久,门内一老汉虚声应道:“时日已晚,家中不便,客人莫要打扰!若有事,明日一早来!” 声音中透着不耐,并且夹杂烦躁。 姜齐低声道:“小可乃林教头旧故,因师父上周下讳侗所邀,前来搭救林教头家小,以此书信为凭!” 说罢,姜齐把书信从门缝中递了进去,不多时,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里面老者打量了一番姜齐,又探头看看左右,才略微打开一些,让开身子。 姜齐闪身进门之后,老者迅速的将门关好,封门闭户! “郎君可是周侗老师傅新收的弟子?”老者先是将姜齐让至正厅,也不等姜齐见礼,便急切问道,“不知郎君可有法子,让我父女脱离苦海?” “法子倒是有,不过,须引高柄这厮露面,才可借他的皮,出这汴梁城!”姜齐说完又问道,“只是出汴梁容易,之后张教头可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老教头叹气道,“那王进之前也是得罪了高俅,带着老娘跑了干净,老夫带着女儿,到哪里不能过活!” “姜郎君,妾身只愿去趟沧州,见一面相公,说个清楚明白!妾身活着是林家人,死了也得是个林家鬼!一封休书,如何算事!”张贞娘隔着门帘,对姜齐说道,“姜郎君若要寻高柄,倒是易事,这几日每日上午时分,他便来此骚扰!郎君可提早在此等他!” “好!两位还请连夜收拾细软行囊,明日且看一出好戏!” 第82章 出城! 次日一早,姜齐和史进武松赶着马车到了张老教头家附近,将马车停在附近巷子里,三人便进了院子等着高柄高衙内上门! 果然,时辰刚到巳时初,高柄便带着六七个小厮帮闲,晃晃悠悠的来到张老教头门口。 “嘭”! “嘭”! 两声砸门声响之后,高柄在外嬉笑道:“丈人!丈人哟!这都几天啦?小娘子也该考虑清楚了吧!林冲那厮如今把娘子给休弃了,咱可不嫌弃,给小生当个外宅,生个一儿半女,也好过如今寡居不是?” 这话一出,听得房内张贞娘双眼通红,一旁丫头锦儿也是银牙暗咬,手中手绢绞紧。 姜齐对张老教头使了一个眼色,张教头正要起身去开门,姜齐低声道:“只让他一人进来最好,若是不行,便让那些帮闲全部请进来!” 老教头看了一眼姜齐,眼中闪烁,突的想起自家女儿,不由暗自狠心,眼中多了几分凌厉! 高柄在门外还要再喊,突见大门打开,不由脸上喜色更甚,双手揉搓,口中笑道:“丈人今日开眼,小生定当好生疼爱娘子!” 说着不等老教头让,高柄便一个急切,蹿了进去! 后面帮闲急忙跟了进去,老教头也不阻拦,只看了一眼左右高邻,拱手施礼,不再多言,进门之后,紧掩大门! 高衙内一脸喜色挑开门帘,而后一愣,“你这厮如何在此?小娘子莫非……” “闭上你的臭嘴!”姜齐一巴掌将高柄打倒在地! 外面帮闲听着动静不对,急忙忙进门,还未多说什么,便被门后冲出的史进武松二人三下五除二打翻在地! 一个个滚在地上,捂着肚子胳膊,痛呼不已,却也不敢出大声,怕是惹急了强人,赔进去性命! 可姜齐哪里废话,抽出腰刀,除了高柄,俱是抹了脖子! 高柄哪里见过如此凶残场面,双腿打颤,四肢无力,面色苍白,捂着肿起的脸颊,身子不住往后蹭! “姜齐!你莫杀我!我有要事相告!事关你梁山上下性命!”高柄突的喊道! 姜齐哪里听他,一把揪住高柄脖领子,在地上寻了一具尸身,抹干净刀上血迹,冷眼看着高柄,“想死想活?” “自是想活!”高柄闻言,不由应声回道,“小生这就回去,再不叨扰小娘子!” “且跟我等一起出城!”姜齐收刀说道,“若是我等平安出城,再说你是生是死!” 说完,姜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高衙内直接从院子翻墙而出。与此同时,史进和武松则带着张老教头,丫头锦儿扶着张贞娘,一行人从正门离开了家。 张老教头肩上挎着包袱,回身锁上大门,而后对着周围的邻居们只是拱手示意,并未多说什么。邻居们躲在门缝后窥视,眼神中满是畏惧与好奇。 没过多久,姜齐驾着马车匆匆赶来,接上几人后,便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到了城门口,城门兵丁见一行人车马匆匆,上前阻拦,想要例行检查。为首的兵丁一脸严肃,手持长枪,横在马车前:“站住!例行检查,车上是何人?” 姜齐从车内猛地丢出一块令牌,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晃得兵丁们目眩神摇。 这时,车内传出一个声音:“衙内出外游玩,你们几个小卒子胆子不小,竟敢阻拦!” 那兵丁偷眼往车内瞧了一眼,只见高衙内正躺在马车中间,神色萎靡,后面跪坐着两个哭哭啼啼、娇柔可怜的小娘子,旁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满脸煞气的大汉。 兵丁见状,心中暗自叫苦,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他深知高衙内的恶名,也忌惮这随行之人的气势,可又不敢轻易放行,职责所在,让他陷入两难。 “还不让开!” 史进在一旁怒目而视,手中的刀柄握得紧紧的,关节泛白。兵丁们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哆嗦,最终,为首的兵丁咬了咬牙,挥了挥手,让开了道路。他们只能在心里暗自为林教头叫苦喊冤,看着马车扬尘而去,心中满是无奈。 马车一路向东疾驰,车辙在黄土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行了十多里地后,姜齐才猛地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下。此时,天空中阴云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他一把将高柄从车内拎了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姜齐!姜进士!姜郎君!”高柄被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但此刻性命攸关,他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只是不停地哀求道,“我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看在我爹高俅的面上,把我当个臭虫放了吧!” “先说说事关我梁山上下性命的要事!” “梁子美已传信周边州县,即将讨伐梁山!”高柄直接脱口,“他想要功绩,所以一直想着逼反梁山!实在不行,就先打了再说!” “我就说梁子美为何紧紧相逼!” 姜齐一声冷笑,手中腰刀接连挥斩,高柄四肢飞起,口中哀嚎不已! “郎君!刀下留人!”刚刚赶了过来的张教头直接目睹如此血腥一幕,口中惊呼,“如此,郎君如何自处?” 说完,也不顾地上血污,取出衣襟与高柄包扎,“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小可如此,并非只因林教头家事,此人与我也有一番旧日恩怨,今日索性一起了解!”姜齐解释道,“林教头已经走了三日时间,咱们若是追过去,应该能在路上见上一面!” “因外子,而让姜郎君如此,妾身实在惭愧!”车内的张贞娘见老父亲一身血污回来,又听闻转述,得知姜齐斩了高柄四肢,不由隔着车门俯身下拜,“待见到外子,妾身自当表述恩情!” 姜齐道:“莫说恩情,待林教头听闻此事,不怪小可自作主张才好!” 武松和史进对视一眼,武松道:“哥哥,不如我等回去,接师父一起走?” “武松师弟你去就是,史进须随我前行!”姜齐掏出怀中一叠钱引,也不细数,交到武松手中,“周老师父若是问起,便实话实说,让师父自做决定!若是来梁山,也就罢了,若是不来,还要烦劳兄弟护送一二!” “哥哥放心!”武松拱手道,“小弟自当侍奉周老师父左右!直至安顿!” “哪个要你伺候!”林中此时传来一声暴喝! “师父如何在此?”姜齐循声望去,见周侗驾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从林中驶了出来。 周侗坐在车舆前部,挥着马鞭,看了一眼地上高柄的人彘模样,长叹一声,“就知道你小子会惹祸,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的劝老头子搬家,没想到你把天给捅漏了!你如此对待高俅义子,你可想到该如何应对?他可是禁军殿前太尉!还是官家宠臣!” 说罢,周侗下了车,先是解开张教头包扎的衣襟,又给昏迷的高柄上了伤药,“生死且看他造化吧!” “师父!”姜齐把缘由仔细讲出,“师父,你且说,小可该如何应对?” “师兄此时应赶紧回到梁山,整顿军备,将事情和众人讲个清楚,留下一心者,去除二心者,如此方可一战!”小岳飞这时开口说道,“若是战事起,营中多杂音,师兄行事必然受到掣肘!” “师父,若是梁山人员不足,俺家风云庄也能帮忙出些人力!” 姜齐揉了揉云龙脑袋,笑道:“为师还没到须弟子帮衬的地步!为师还要去一趟沧州,师父,还请先到梁山安顿!” “事有轻重缓急,此刻你还要去沧州作甚!” 姜齐笑道:“其一是为了林教头一家团聚,其二则是寻柴进布置一二!” 此时东京城内,都虞侯陆谦看着满地尸身,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之前高衙内久久不回,高俅便已经心神不宁,吩咐了都虞候陆谦去寻,陆谦自是知道衙内定然去了张家小娘子处,直奔此处之后,见张家院门紧闭,挂了铜锁,再问周围邻居,俱是说张家人早间巳时过半就已经离开。 陆谦心急如焚,连忙劈开铜锁。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摔倒在地。他面色苍白,双腿发软,双手颤抖着,仔细翻看了一番尸体。万幸的是,没有看到高衙内的尸体。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血案,又涉及高太尉的义子,陆谦一时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被一声惊呼唤醒,这才踉跄着走出院子,朝着太尉府狂奔而去。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深知此事一旦处理不好,自己必将大祸临头 。 第83章 反贼!我要你家破人亡! 太尉府内,病榻之上的高柄面色如纸般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牙关紧咬,不时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痛苦的呻吟:“爹!我疼……” 高俅伫立在一旁,平日威严的双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寒光闪烁。他缓缓伸出手,似是想抚慰儿子,可伸到一半,却又猛地缩了回去。高俅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不成器的浪荡子,终究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他本想着亲手教导,将其送入太学,再于禁军谋个职位,延续高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儿子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成了一个废人。 “究竟是谁干的?” 高俅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姜齐!就是那个姜齐!” 高柄拼尽全力挣扎着昂起头,双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愤恨,死死地盯着高俅,咬牙切齿道,“爹!给我报仇!我要让他家破人亡!我要把他养在瓮里,折磨至死!” 即便高俅久经官场,心思深沉如海,此刻也被儿子这副疯狂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轻声安抚道:“我儿只管安心养伤!为父必定不会轻饶那厮。家破人亡?哼,咱们先让他家破,再叫他人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亲!梁子美不是要征伐梁山吗?我要去!儿子要亲自看着他死!不,儿子要亲手将他养在瓮里,再一把火烧了梁山!” 高柄情绪激动,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好生养伤,好生养伤……” 高俅长叹一声,转身缓缓离开儿子的房间。他看着门口瑟瑟发抖的婢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道:“给我好生伺候衙内,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小心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 “是,老爷!” 婢女吓得扑通跪地,声音颤抖。 “爹!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身后,高柄的哀求声隐隐传来。高俅眉头紧皱,加快了脚步。 郓州知州衙门内,一片静谧。梁子美端坐在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封书信,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这姜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伤了官员家眷,这是公然践踏朝廷颜面!破家?呵呵,高俅这蠢货,这种话也能落在纸面上说?真是没脑子!” “梁大人,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时文斌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行礼,缓缓说道。 “但说无妨!” 梁子美微微抬眸,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时文斌从袖中取出一份新到的邸报,小心翼翼地奉到梁子美书案上,道:“大人,邸报上记载,有个叫杨戬的宦官在汝州实行了一个叫西城所的举措,咱们或许可以借鉴一二。” 梁子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接过邸报,仔细看了一番,念道:“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所佃?” 时文斌微微点头,神色沉稳:“大人明鉴,莫说那梁山水泊之地,便是东溪村、西溪村,原本也都是滩涂之地,理应皆属公田!” 一旁的宋江见状,连忙上前,指着邸报上的一处,道:“恩相,且看此处!” 梁子美顺着宋江手指的方向看去,念道:“立法索民田契,自甲之乙,乙之丙,展转究寻,至无可证,则度地所出,增立赋租?” “那姜齐之前购买梁山之时,便是由卑职处理。之前姜家买地,也都在我郓城县内备案,只是文案日久,难免出现错漏。” 宋江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咱们正好可以以此为由……” “这姜齐仗着自己进士出身,抢占公田,实在可恨!还不思皇恩,纠结死士,啸聚山林!” 梁子美猛地一拍书案,怒声喝道,“本州即刻上书朝廷,请求平定此寇!” “恩相!” 宋江连忙提议道,“那姜齐不是分地吗?咱们也可分他姜家之地!这方田法上可是有明文规定的!” “今年七月官家下诏废止了方田法!” 梁子美微微皱眉。 “可咱们是五月份做完的分田啊!” 宋江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恩相日理万机,怕是忙得忘了。” “文案上确实是五月份?” 梁子美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疑虑。 “必然是五月份!卑职记得清清楚楚!” 宋江语气坚定。 梁子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好啊!本州也是事务繁忙,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若非公明提醒,险些误了大事!时知县!” “卑职在!” 时文斌连忙应道。 “你去和你们县下面各村的贤达说一声,既然他姜齐要分地,你们县就帮他分个清楚明白!让这姜齐也知道知道,到底该怎么分地,该给谁分地!” 梁子美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时文斌带着宋江回到县衙后,看着低头沉思的宋江,微微一笑,道:“这段时日,你可明白了?” “卑职略微明白了一些。” 宋江恭敬地答道。 “这招叫釜底抽薪!” 时文斌得意地笑道,“你之前出的那个主意,虽然有些用处,但对姜齐来说,并无大碍,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如今他竟敢伤了高太尉义子,显然已有破釜沉舟之心。只是…… 姜齐为何不杀了他呢?” 宋江闻言,猛然抬头,看向时文斌沉思的模样,心中一惊,忙咽了口唾沫,又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他如此出手,已然和高俅结下深仇大恨,若是杀了高柄,反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可他却留了高柄一命,实在让人想不通。这人也并非无脑之辈,看他的所作所为,难道真是读书读傻了?” 时文斌低声沉吟几句,抬头见宋江还站在门口,不由摇头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那些乡绅,让他们拿着地契来县衙办理凭证!” “恩师!” 宋江突然说道,“咱们此番施展手段,可算是入了知州梁大人的眼?” “入眼?” 时文斌轻叹一声,“还早着呢!这一番,不过是抛砖引玉,让他梁子美知道,咱们明白他的心思,并且支持他,还能为他提供帮助。至于说真正入他的眼,那要看咱们能支持到什么程度。言语上的支持是支持,破家舍业的支持也是支持。若是你,你看重哪一种?” “卑职自然看重后者。” 宋江恭顺地答道。 “可是,他梁子美凭什么能让本官为他破家舍业?” 时文斌不屑地哼道,“一个靠投机上位的幸进之徒,也配!若非他是我上官,而你又惹出那些麻烦,牵扯到了本县头上,你看看周围县里,哪个会给他梁子美脸面?” 听闻这话,宋江这才回忆起来,自打梁子美上任以来,下面的县令,除了附郭知县时文斌,再无一个县令前来拜见。 “还有,你把梁山泊成为公田的告示也写一下!” 时文斌突然喊道,“此事因你而起,你也得善始善终,把公告写好。着重写明,咱们按船收赋!这钱,是给他们知州衙门!明白吗?” “卑职明白!” 宋江恭敬地退下。 看着宋江离去的背影,时文斌不屑地冷哼一声:“就这种脑子,也想在官场混出个名堂?就算进去了,也不过是别人的踏脚石,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次日清晨,郓城县城门口人头攒动。一张崭新的告示刚刚贴上,不少进城出城的百姓都围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读书人来念。 “布告!” 这时,一个头戴儒巾的年轻书生穿过人群,来到告示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诵道:“郓城县梁山泊收归公田及课征渔税告谕!” “梁山泊成公田了?” 人群中有人惊讶地喊道。 “不是说被西溪村的进士买了吗?怎么突然成公田了?” “别吵!仔细听!俺家就在梁山泊边上,这要是成了公田,以后可咋活啊!” 那书生轻咳一声,继续诵道:“大宋大观四年!郓城县衙示谕阖境士民知悉!” 第84章 泥腿子也配有地? “梁山泊,泽国广袤,向为吾邑生灵资养之源。然近来,无度捕捞日盛,致鱼族繁衍受损,泊中生态堪忧。若不加以规治,恐此天赐良泽,日后难以为继。 “经本县详察,禀呈上司州府恩准,梁山泊即日起收归公田,由官府统一治理。自示谕发布之日起,严禁擅自入泊随意打渔。凡欲于梁山泊行渔事者,须按船籍登记,依船之规格大小,课征赋税。 “具体课税标准如下:大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五十贯;中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三十贯;小型渔船,每船每年课税铜钱十贯,钱财交于州府管辖。 “本县将遣差役、巡检等,于梁山泊水域往来巡察。对无视禁令、擅自入泊私捕者,或抗拒不缴渔税者,必按大宋律法严惩不贷。初犯者,收缴其渔具,杖责二十;再犯者,拘押入狱半月,并罚银十两;屡教不改者,加重惩处,绝不姑息。 “大观四年九月,郓城县衙!” 郓城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位年轻的书生正站在告示前,逐字逐句地念着。他的声音清朗,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清晰。 “多少?那位书生,每年的课赋税到底要多少?” 一个挑着扁担的粗壮汉子大声问道。他的扁担两头,竹筐里装满了新鲜的鱼获,鱼儿在筐中扑腾跳跃,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 “大船五十贯,中船三十贯,小船十贯!” 书生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鸟!” 那汉子猛地将扁担摔在地上,破口大骂,“当官的是缺钱缺疯了吧?一年十贯铜钱!老子辛辛苦苦打一年鱼,到头来能剩下十贯铜钱就不错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之前那姜进士不是说不收渔税吗?”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姜进士不收,可县衙门要收啊!这简直就是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 “听说这是知州老爷要使银子,才让下面县里收这笔钱。县里也不想收,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也没办法啊!” “不管是谁收,老子就是没钱!” 那汉子依旧不依不饶,满脸怒容。 “没钱?到时候没收你的渔船,再狠狠打你二十大板,看你吐不吐钱出来!” 旁边一个衙役模样的人冷冷地威胁道。 郓城县酒楼内,还是之前的包厢,还是之前的财主。 这些财主在进城的时候,早就听闻了城门处的告示内容。此刻,他们围坐在桌旁,神色紧张,如坐针毡。 堂堂进士的产业,县衙一张布告,说收归公田就收归公田了。那他们这些没有功名在身的土财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心里都打起了鼓。 “诸位不必忧心忡忡。” 宋江宋公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那姜进士买的是水泊之中的山地,而非水泊本身。所以,咱们县尊老爷将梁山泊收归公田,是完全合情合理合法的。” “是,是,是!”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在官场规则面前,他们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宋江呵呵一笑,问道:“诸位田产地契可都带着了?” 几人接连拍着自身招文袋,“带了,带了,不知押司索要地契,是要为何?” “这不是前段时日,县衙门里走水,烧了些地契存档,需要县里贤达一起,对照对照,再做一份出来!” 宋江说的风轻云淡,可在场哪个不是玲珑人物,一个个心领神会,至于那原本的鱼鳞册烧没烧的,重要吗?不重要! 左右不过一把火的事情。 “押司,这地契存放日久,有些虫啃鼠咬,您回去多找补一二!”说话间,一位老财主很是有颜色的用地契裹了一叠钱引,递给了宋江。 宋江一摆手,脸色一板,“诶!这算什么事!县尊老爷和知州老爷那里都看着,小可做的不过是通知一声,而且,此次还有好事等着诸位贤达!” “好事?”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县里找他们哪次不是要钱,这还能有什么好事? “这汝州那边不是新出了一个西城所嘛!给朝廷添了不少赋税,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知州大人自然不甘其后!这不嘛,就想着也学习一番,替朝廷分忧!” “押司说的在理!” “我等身为大宋子民,自是应该为朝廷排忧解难!” 宋江呵呵一笑,取出邸报,将其中关于西城所的部分给众人解释了一番,“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勒民所佃!就是说,这些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你们都可以去衙门里租来种!” 几人品着宋江重点口气说的那些地形,不由的眼中一亮! “押司,这您跟县里沟通沟通,咱们虽说穷苦,可是为了朝廷,勒紧裤腰带也能做点贡献!就是您多问一句,咱们就不能买吗?” “对嘛!支持县令大人多给朝廷贡献些赋税,租,像话吗,咱们破家舍业也得多买几亩田地!” “诸位贤达报国之心,小可心领了!心领了!”宋江呵呵笑着,“这些田地有多少,咱们到时候去看,包括西溪村和东溪村两处淤流之所!毕竟鱼鳞册地契留档损毁,需要实地勘察一番!” “宋押司,不知荒地租佃可有限制?” “并无限制!” “那石碣村如今可能租种?” “这个……”宋江低吟片刻,“自是可以!不过,具体还需小可回到县衙规整地契之后,咱们再议!” “今日事今日毕!押司受受累,我等和押司一起去忙,这等好事若不呼应,我等平日岂不是白受押司恩惠!” 宋江闻言,看了说话那人相貌,想了想,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何时给这蠢人施过恩! 宋江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也好,几位贤达跟着小可,去县尊处露个面,也好让县尊知道知道诸位名号!” 为首老者连连摆手,“我等贱名岂能污了县尊老爷耳朵,还是押司前去,我等就在此处安坐,烦劳押司多走动!” 等宋江离开,老者上前对那人就是一个嘴巴! “啪!” “不打勤,不打懒,光打不长眼!”老者冷眼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支使他宋三郎!刚才可都听明白了?咱也不知道姜家怎么得罪了这黑厮,一家产业都保不住,梁山泊被充当了公田,这自己祖地也都被拿出去收缴了!他一个进士尚且如此,你个什么出身全无的,也能放肆?” “俺这也是急切要地,才口无遮拦!”那人捂着脸颊,弱气道,“您是不知道啊,姜家是有多霸道,直接把整个石碣村都买了去,俺愣是没抢过他们家!买了你倒是自家种啊!他可不!直接给分了!这败家子看的俺都心疼!一帮泥腿子也配有地?” 老者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而是转头对其他人说道:“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妙,这宋三郎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咱们在这郓城县,还得仰仗他的鼻息过日子呢!” 第85章 不知教头可敢来此安身 沧州,横海郡。 姜齐一行人一路之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柴进庄子上和林冲碰了头。 马车内的张贞娘看着正要出门的林冲,眼眶即刻红了,直接冲出马车,快步走到林冲面前,伸手抚摸着林冲沧桑的脸,双眼盯着林冲上下打量,“相公,受苦了!” 此时林冲哪里还有东京做教头时候的威风模样? 肩颈扛着枷锁,脸上刺了金印,身上衣服虽是在柴进庄上换了一身板正的,可却让林冲穿出了落寞气! 再看脚上,如此十月深秋时节,却也只穿着草鞋,脚上被烫出的水泡痕迹依稀可见! 林冲看了一眼张贞娘,忙低头转身,脸上憋得通红一片,半晌才道:“娘子……贞娘……你怎么来了!” “自相公发配之后,那高衙内带着小厮帮闲整日在家门骚扰,一刻不得清净,还是亏了父亲求了周侗老师傅帮忙,喊了姜郎君来相助,才逃出汴梁虎狼之地,到沧州和相公相见!”张贞娘低头轻语,手绢擦拭眼泪,“相公因妾身受苦,妾身自当来此伺候着!” “你!”林冲恼道,“成何体统!牢城营里俱是我这般粗鲁汉子,娘子……” 林冲刚要脱口喊娘子,又想到已是写了休书,便改口道:“张氏何苦为难自己!况且,休书已写!你也非我林家媳妇!”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张老教头一把掏出休书,撕了稀碎,丢在林冲脸上,“我女儿为你林冲几乎自缢殉节!你倒说的轻巧!若非人姜郎君相助,你回头再见,便已是荒草枯坟!” 老教头拉着林冲胳膊,走开几步,避开两个押送衙役,低声道:“此时高衙内已是被姜齐斩断四肢,成了废人,此事因咱家而起,那高俅岂会放过咱们!若是你还有良心,便随咱们一起赶紧走!” “什么!”林冲惊呼一声,转身看向姜齐,眼中透着不可思议,“他怎如此糊涂!” “若非为了咱家,人何苦惹这麻烦!”张教头也是个实在人,只是劝道,“若是你一意孤行,要去牢城营,老夫也不拦着,只是我和女儿便在此处等着,为你收尸,也省的你暴尸荒野,没个入土为安的机会!只可惜了人家姜进士,为了咱们一家,彻底没了退路!” 这时柴进听闻庄户禀报,说是姜齐到访,忙大开中门迎接。 只是见外面这般场景,柴进不由笑道:“还望林教头能多待些日子,梁山之主到此,若无林教头作陪,小可这里岂不是显得失色几分啊?” “柴大官人说笑了,有柴大官人所在,便是身处囹圄,也是锦绣无限啊!”姜齐哈哈一笑,拱手回礼,“小可此次前来,有一桩小生意要和柴大官人相商。不知大官人可有闲暇?” 柴进正要邀请姜齐入内详谈,就听远处传来疾驰马蹄声响,柴进放眼张望,只见三位军官打扮,驾马而来! 远远的便传来一声暴喝。 “前面可是林冲?” 姜齐回头望去,只见来者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约有三十余岁。 林冲也是认得这人,“陆谦!你这恶贼!害的林冲如此下场,还来作甚!” “好啊!果真是你!”陆谦一拉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林冲,又见林冲身边站着张贞娘,冷笑道,“不枉我等紧赶慢赶寻你!张家娘子也在此,也省了我们兄弟费事!” “你们!”张贞娘杏目圆睁,双手捧心,身子吓得颤抖不已! 林冲向前迈出一步,挡在前面,“你这贼厮!伙同高衙内害我,难道今日来要赶尽杀绝?” 陆谦抽刀在手,以刀尖指着林冲,“若非你家娘子不从,衙内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太尉大怒,要取你性命,还要让小娘子回去,给高家延续血脉!若是乖巧,便上前领死,莫要让我等兄弟费力!” “这位武官!”柴进站在门廊,面沉似水,“此地乃我柴家地界,太祖武德皇帝敕赐誓书铁券在家中,尔等怎可如此无礼对我柴家客人!” “哈哈!”陆谦大笑出声,双目赤红道,“柴大官人,好大的名声!今日我等兄弟若不带林冲脑袋回去,太尉要我等全家性命时,你家的誓书铁卷可能保住俺全家性命?” “你等回去,高俅能要你性命,你在此处,小可姜齐也能!”姜齐从马车上取出长枪,突然开口道,“当时碍于承诺,留了高柄性命,便知你等要来拿林冲兄弟泄愤,小可还以为要等上几日,不想竟是这么巧!” “你就是姜齐!” 陆谦几人眼中惊骇,一直以为胆敢把高衙内斩成人彘的,怎么也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想竟是一副文弱书生相貌! 姜齐那边持枪在手,不多言语,挺枪便刺! 陆谦连忙滚鞍下马,手中腰刀护住要害! 后面二人看了,立即齐齐下马,手持兵刃冲向林冲! 林冲此时哪里还有往日温和性子,犹如一头被惹怒的猎豹,双目圆睁,血灌瞳仁,两臂使力,便听咔嚓一声,挣开木枷,拿在手中,犹如手持双刀,直冲过去! 后面两位军官一路奔驰,便是十分本事,此时也不过剩下五分左右,便是十分都不是林冲对手,此时更哪里敌得过! 两个回合不到,就听“噗”的一声闷响,林冲手中木枷便狠狠地将一名武官脑袋打碎! 白的红的溅出一片! 直吓的另一位武官是面如白纸,手脚颤栗! 林冲趁势而起,双手木枷一起抡下,只这一下,那武官脑袋便被打入腔子里,眼见不活! 林冲还要回头去帮姜齐,却见姜齐手握枪尾,枪身抖动灵巧,振开陆谦腰刀,再踏步引身一刺,枪头直接没入陆谦喉咙! 只见陆谦定在当场,长刀落地,张口吐出一阵血沫。 姜齐手中连抖,缩回长枪,就见一阵血雾喷出,陆谦倒地身亡! “还要辛苦柴大官人吩咐庄客收拾收拾。”姜齐收起长枪,双手抱拳,对柴进道,“污了柴家地界,实在是失礼!” 这边姜齐还在说话,那边林冲捡了陆谦长刀,二话不说,剁了押送自己的两个衙役,向着姜齐道:“郎君,如今林某戴罪,无处可去,一家老小投奔郎君麾下,不知可敢收留?” 姜齐转身笑道:“林教头,小可斩了高俅义子高柄四肢,惹了郓州知州梁子美,困居梁山水泊一亩三分地,不知教头可敢来此安身?” 第86章 不讲道理 早上的石碣村随着一阵公鸡打鸣活了过来! 七十多户人家准备扛着锄头去地里,开始一天的农活。 原本十月份应该是收获杂粮的时候,像是粟之类的,可是之前石碣村的住户为了逃避重税,躲去了梁山,这一季的粮食便撂了荒,原本应该有收成的时候,也只能是各家各户去开开地,浇点水,施点肥,抢种点冬小麦,想着到时候能多收一点是一点,还有的人家这时候就开始种些菘菜之类,总之不能让地闲了! 可是本该下地的这些人,此时正被一帮衙役给拦在道上。 一身书吏装束的宋江带着几个土财主模样的站在正中,手里拿着布告,一脸笑意的看着这些百姓,“诸位老少,咱们这县衙门里出台了新的规定,这地今天县里得收回去了!乡亲们多体谅!” “收地?”几个汉子手持锄头站了出来,“凭啥!这是姜进士分给俺们的地!凭啥收!” “就是,地契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俺们也见了朱红大印!” “你们说这么多,也没什用,”宋江面色如常,依然风轻云淡道,“各位乡亲,此为州县新政!有朝廷命令在,小可也是无奈,况且,你们说是姜进士分给你们田地,姜进士的田契县里也得追查,看他从谁那里买的,那人又是从哪买的,一层追一层,要责任清晰,田契分明,这买卖才能作数,否则都是违规买卖公田!” “咋地!”一位老者扶着锄头分开众人,站在宋江面前,一脸不解问道,“俺们郎君买的地,现在都不认啦?” “此地在衙门鱼鳞册上,算是滩涂之地!”宋江朗声道,“滩涂之地算是公田,先不提姜齐手中地契算不算合法,便是之前合法,现在新政一下,也不一定合法了!” “那俺们这些地怎么算?” “公田自然是归于县衙,然后交于地方贤达租佃!”宋江解释道,“所以,你们现在再去种点,算是抢占公田,是要罚款的!不过,看在都是乡人份上,罚款就免了!” 后面乡绅闻言,一个个纷纷竖起大拇指,“宋押司不愧是及时雨,办事就是仁义!” “那俺们这地契?” “朝廷不认,哪里还是地契?不过是废纸而已!”宋江摆手笑道,“若是大家还想继续耕种,不如稍微等上几天,待小可和诸位贤达沟通之后,劝他们几句,让他们转租于尔等,当然,要交租子几成,还要你们两边商议,小可便不多言啦!” “这……这……” 众人前段时日刚刚获得田地的满心欢喜,如今竟是成了一场空,心中一时不知是愤恨多些,还是无奈多些。 “行啦!都回去把田契什么都准备好,一会我们上门收缴!” 衙役们驱赶着众人回到各自家中。 家中,原本还在一脸欢喜准备着朝食的女眷们,见自家男人都耷拉着脑袋回来,没了一点心气,不由抱怨起来。 “不去忙活地里的事,回来作甚!” “地里?”男人把锄头一丢,整个人瘫在炕上,“别说地里,现在连地都没了!” “没啦?” “没啦!”男人翻个身子,用被子将头一蒙,“别说咱家,整个石碣村现在都成了公田,姜进士说的好好的,怎么轮到咱们种的时候,就啥事都冒出来了!” “这不行啊!”女眷一把将手中抹布丢在桌子上,解下围裙,拿起擀面杖就要出门。 “你干啥去!”男人连忙下来拦着,“衙门里的事,你个娘们儿出去作甚!” “俺就不信没个讲理的地方!咱们一路逃荒过来,好不容易有了活路,这衙门就这么看不得人好?非得把咱们往死路上逼!”那女眷嚎完,捂脸蹲在一边哭了起来! 男人一跺脚,捡起锄头,“直娘贼!家里的!收拾东西,咱们去梁山,这朝廷不讲理,咱们去求姜进士给他们个公道!” 梁山之上,聚义厅中。 姜老太公坐在偏位上,听着韩管家说着自己家地被衙门收走的事情,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这小兔崽子!办事就是顾头不顾腚!”姜老太公恨声道,“分地,分出篓子来了吧!” 韩老管家无奈道:“郎君也是为了山寨兄弟们好,谁知道官府直接掀桌子!” “这时候那小子人呢!” “去沧州了!”周侗坐在一边,喝着茶,“老兄弟,您家这孩子可是办事够狠的,老头子我到梁山之后才回过味来,这小子当时放高柄一命,是为了老头子能到他这里安营扎寨啊!” “嘿嘿!”姜老太公赫然一笑,“问题是这法子灵啊!您看现在您是哪也去不了,只能留在梁山,咱们老哥俩日后得多亲近!” “灵?我看是缺德!缺了大德!”周侗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老头子七十了,还得给他出力!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认了个祖宗?万幸老头子别的徒弟没他这心眼,不然把老子劈成几瓣也不够用!” “唉!你说这小子跑沧州做什么去!”姜老太公叹了口气,给周侗敬了杯茶,“这时候不得坐镇梁山?” “谁知道这小兔崽子又想使什么坏!”周侗皱眉道,“老韩!演武场那边用点心,以后隔三差五的老头子教徒弟用,别糊弄!” “周老师傅瞧好吧!绝对给您弄板板正正的!器械,兵器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行,两位忙着,老头子去瞧小徒弟去,现在也就他省心!” 说着周侗起身离开,姜太公连忙陪着笑起身相送。 看着周侗身影远去,姜太公嘴角压不住的笑,“嘿!这小子有点能耐,把陕西大侠这尊佛爷都搬动了,当年咱们那时候如雷贯耳的人物,现在也一起住进山寨!不错,不错!” “老爷!先别急着高兴,家里那些地……” “嗨!”姜老太公一摆手,“那小子惹出来篓子,等他回来,让他自己处理去,老韩,你去风云庄一趟,给那老不死的带句话,让他来山寨瞧瞧孙子,顺便也拜望拜望陕西大侠!” “老爷,您这可够损的!” “长面子的事怎么能说损?”老太公哈哈一笑,不过随即也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坏了!东溪村那边要出事!” 第87章 托塔天王 东溪村,水库岸边。 经过几月的辛苦,全村人的参与,总算是把一座水库从无到有修葺成型! 晁盖身为保正,自是去寻了道士,主持落成仪式,临时垒就了一座神龛小庙,祭拜了各路龙王,请了土地公婆,恭恭敬敬的焚香祷告一番,总算是走过了流程! 那道士见晁盖出手大方,家底厚实,不由眼珠一转,想起之前听到西溪村的姜太公一家的事,不由脸上变了颜色,凭着一副愁苦模样,靠近晁盖道:“保正修这水库本是好事,奈何动了风水,惊了土地,须要请上一座宝塔安定土地神才好,否则怕是东溪村不得安宁!” “诶!”晁盖摆手道,“动土哪有不惊动土地的,咱开挖的时候就献上了三牲,请了风水先生,完工的时候还请了你王道士,咋?你道行不够?” “保正说哪里话!”王道士一震衣袖,甩了一番浮尘,“小道也是为了保正着想!难道保正不知,西溪村姜家因为修了水库,坏了风水,便是阖家产业都被官府收做了公田,这便是妄动风水的下场!” 晁盖身为东溪村保正,又是行走江湖出身,这周边风吹草动哪里会不知? 原本晁盖今日想着便是去寻姜齐,说道一番,若是能搭把手相助的,也义不容辞,毕竟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不过此时晁盖听了王道人所说,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乡老这时也道:“保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就是啊!保正,咱们一开始便不同意动土,这惊了土地神,坏了风水,得供奉多久才能缓过来?再说,咱们临近这溪水,平日里浇地用水,虽有争抢,也是凭本事!那姜进士如今移居梁山,自然不管这边风水如何!” “各位老少爷们!这话可不好说,人姜进士家也在动土,修水库!就算他要害咱们,总不能连带着还要害自己不成?”晁盖皱眉说道,“不就是一座石塔嘛!俺出钱修了就是!可莫要再多言其他!让人听见,平白损了咱们东溪村的颜面!” “哪里还需再修!”王道人呵呵一笑,“贫道挂单的观里,便有一座半人高千斤重的青石宝塔,保正上个八贯铜钱的香火钱请回来就好!只是这塔太过笨重,需要四五壮汉抬着!” “俺还道多少银钱,区区八贯而已!”晁盖哈哈一笑,直接唤了家人,去家中取钱,“王道人,俺随你去就是!” 不到一个时辰,围着水库的众人便看到一副惊掉下巴的场面! 只见晁盖光着膀子,长衫系在腰上,露出上身精壮肌肉,扛着一座青石宝塔安步当车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 “王道人!这塔安置在何处?”晁盖扛着青石宝塔,往后问道。 王道人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一指小庙一侧,“保正……保正放那处……便……便是!” 晁盖闻言,轻松将宝塔放好,取了腰间长衫,胡乱擦着头上汗水! 就听人群中突然一声喝彩,“保正方才,真是仿佛庙里的托塔天王一般!” 晁盖循声看去,见了说话那人,不由笑道:“押司如何来此?俺这一身灰尘,没法接待,且回庄子,俺设下酒宴好生款待押司!” 宋江呵呵一笑,丝毫不在意的向前几步,“保正刚才英武之气,实在是让小可羡慕啊!” “不过是有把子气力而已!比不得押司在衙门中做工来的轻松惬意!”晁盖胡乱穿好衣服,伸手为引,领着宋江往自家庄子而去。 两人虽然离开,可后面庄客却是把刚才那句话记在了心里,想着去谁家里做客时,把这话讲出来,也好显摆显摆自家保正武勇! 晁盖沐浴更衣之后,酒宴也正好摆上。 晁盖先是给宋江满了一杯,问道:“押司平日事忙,今日到了俺这东溪村定是有要事,俺是粗人,押司直言相告便是!” “好!”宋江先是赞叹一句,随后直言道,“保正是爽利人,小可自当直言,不知保正可知朝廷下了新法?” “又下了什么新法?” “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之处,皆收归公田,勒民所佃!”宋江道,“便是这沿河两岸土地田亩,不再归属个人,皆收归朝廷产业,不仅如此,便是水泊湖海,山林荒地,也皆是朝廷产业!” “这!这!”晁盖倒酒的手停在当场,脑中急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酒水满溢出来,顺桌流下,打湿了晁盖衣襟,晁盖都全无反应! 宋江不禁出声道:“保正!酒溢出了!” “哦?哦!”晁盖这才回神,也不顾酒水打湿衣服,只是问道,“那俺这东溪村如何处置?衙门里可有说法?” “原本这次衙门只是说西溪村,毕竟平时他们用溪水多,还好死不死修了水库,这一番下来,便是占了一个湖字,故而要收归衙门,”说道这里,宋江瞥了一眼晁盖,一拍大腿,叹了口气,“不想今日小可顺路来东溪村看看,结果……唉!保正何苦修这水库!此番便是小可,也难维护保正了!” 晁盖仰头一口喝掉杯中酒,长叹一声,“原本想着为乡亲们做点好事,省了争水的事端,不想竟碰上了这窝心的事!明日俺便去平了那水库去!” 宋江忙道:“保正不可!万万不可!” “俺自家挖的水库,俺再平了,这咋还不行?” “若是保正不知,平便平了,可如今保正已经知道,如何平的?传言出去,怕是衙门中有人会说保正挑衅新法,目无朝廷!” “咔”! 晁盖一把将手中酒杯摔了粉碎! “这安生日子不让俺安生过!”晁盖起身转了几圈,看宋江还在安稳吃菜,不由急切问道,“不知押司可有什么法子,至少让俺们东溪村的乡亲们少些损失!” “这……”宋江双眼微眯,正欲往下说,就听外面突的传来呼喊之声! “保正!久不相见,不想你如今竟是有了个托塔天王的名号,这让小可实在是羡慕的紧啊!” 第88章 一笔小生意 沧州,柴家庄园的会客厅内,布置得典雅而不失华贵。名贵的檀木桌椅摆放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 柴进身着锦缎华服,手持玉如意,捏起碟子里的一小撮白色结晶,放在指尖轻轻搓捻,随后眉头微皱,抬眸看向姜齐。 姜齐嘴角含笑,摇了摇头,从容伸出手,捏起一小撮白糖,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 柴进静等片刻,看姜齐无事,才哈哈一笑,也往嘴里送了几粒,刹那间,那浓郁醇厚、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柴进不禁双目圆睁,惊叹道:“此等妙物,当真可堪贡品!” “这白糖,柴大官人可有兴趣?”姜齐笑着问道。 “自是有兴趣!”柴进笑了片刻之后,问道:“此物可是产自江南东道的福州?据闻工艺复杂,只为皇家贡品,不想郎君也有江南门路?” “大官人莫深究来处,”姜齐呵呵一笑,“不知以此物去往辽国,辽东之地,可能换取马匹人口?” “自然可以!” 柴进又捏起一小撮白糖,放在舌下细细品味一番后,才继续说道,“郎君有所不知,近些月来,辽国干旱频发,饥民遍野。就说我这沧州北面的几个军寨,最近收留了不少从北边逃荒来乞食的人。莫说用这白糖,便是一个炊饼,都能换个活人回来;若是一袋粳米,换个模样周正、身子干净的姑娘都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姜齐起身拱手一礼,“小可这边就烦劳柴大官人出面,换些人来!” “好说,好说,不过这些人,可还是送至梁山?”柴进探身问道,“郎君莫怪小可话多,梁山不过一地水泊荒岛,几乎是画地为牢之地,又距离东京汴梁太近,郎君熟读史书,自是知道太祖当年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郎君产业在那,怕是不稳妥啊!” “大官人心意小可心领,”姜齐回应道,“此次这些人,大官人可直接运至界河入海口,自是有人前往接应。” “距离界河上冻封河还有一个多月,郎君可来得及?”柴进再三问道,“郎君可知,界河一旦封河,便要到次年三月才会化冻开封!” “一个月的时间左右,”姜齐说的斩钉截铁,“最迟延误四五日,有五艘五千料的海船,每船可满载五百人,烦劳大官人备上两千人!另外,还要烦劳大官人运往梁山一千女子!” “以白糖结算?”柴进急不可耐的站起身来,伸出箭袖右手。 “以白糖结算!”姜齐微微一笑,轻扯衣袍,伸出右手与柴进相击,“勿论男女青壮,五斤白糖一个人!” 双方击掌为誓! 柴进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斤饴糖都可以换几乎两斤到三斤麦子,用白糖换更是得翻上十几番,这里外里便是三四倍的利润,虽是小利,可也算收获! 姜齐也是心中欢喜,一趟两千人,十趟便是两万人,能在饥荒中活下来的北方汉子,好好养养,就是一个好兵! 不过,姜齐随后又补充道:“大官人换人时,须得多加留意,莫要换取食人之徒。小可也知平白添了麻烦……” 柴进摆手笑道:“郎君说笑了,生意一事,本就如此,你提条件,我来解决,以此获利,何来麻烦一说?” 生意谈妥,柴进热情挽留姜齐一行留下用餐,姜齐再三婉拒。柴进虽觉不舍,但也不好强求,亲自骑马相送,一行人沿着官道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送出了十六七里路程。 一路之上,柴进旁敲侧击不停询问姜齐梁山底细,上次柴皇城回归柴家庄后,好生一顿唉声叹气,对柴进各种看不上眼,今日看柴进出游,便骂他是玩物丧志,明日在家中会客,又骂他所交非人! 柴进那几日也失了往日风采,心头抑郁,询问了同去的庄客,才知是因为梁山短短时日便兴旺异常,叔父迁怒到了自己,这实是让柴进苦笑不得,无辜吃了瓜落儿! 待寻自己叔叔抱怨时,又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咱们在沧州困居多年,依旧只是守着一个庄子,你自懂事,便飞鹰走狗,无甚作为,全凭家中老一辈子弟操持家业,再看姜齐,几乎白手起家,经营出那番基业!也就是如今太平,若是在祖宗那时,也能成一方诸侯大业!你若有心,便与之深交,他日赵家若对咱们家下手,你也有条生路可走!如此,不比你交往些狐朋狗友更恰当?” 此番柴进遇到姜齐,本欲是辱他一番,出自己一口恶气,然后一开始便见姜齐手刃了陆谦,先被夺了胆气,又见大生意上面,便把之前的郁闷丢在一边,这送行时才猛然想起,不过却也多了学习之心,少了较量之意! 姜齐一路上应对自如,巧妙周旋,不仅化解了柴进的试探,还从他口中探听到不少沧州境内的消息。 眼见已走出十六七里,再送便要出沧州地界,柴进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与姜齐拱手告别。 等姜齐走的没了身影,柴进一挥马鞭,抽到道旁树木上,恨声道:“某这一生,定要走出沧州!” 就在姜齐林冲一行人往梁山赶时,晁盖家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热闹。 晁盖之前只是听外面人声音耳熟,待看小厮领人进来,才认出来人正是同村的吴用吴学究! 吴用进来之后,看晁盖衣衫沾染酒水,不由笑道:“晁天王,莫不是新得了一个托塔天王的诨名,便设宴庆祝?” “加亮先生莫要小瞧了俺!只是一个诨名而已,俺哪放在心上,这不是县衙的宋押司来访,谈及朝廷新政,俺心中抑郁焦急,这才失态出丑!”晁盖拉着吴用入席,介绍道,“这位正是江湖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在县里做押司,端的是义气非常,仗义疏财!这是村里的加亮先生,唤作智多星吴用便是。” 吴用见宋江端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先拱手施礼,“晚生吴用,见过押司!” 宋江这才笑着起身,还了一礼,伸手拉过吴用入席,“小可初在衙门做公时,就听闻这东溪村的智多星是个足智多谋,聪明非常之人,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缘,总算是可以一叙!” 晁盖性急,不等两人再叙话,便移身坐在吴用身侧,“加亮先生也是聪明人,更是读书知礼的,这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衙门要把咱们东溪村收作公田,还请加亮先生给俺东溪村出个主意,看看俺这究竟该怎么办!” 吴用轻摇羽扇,看了一眼晁盖,又看向宋江。 宋江面色不变,依旧笑着看向吴用,“既然晁保正开口相求,吴先生还是说一说吧!小可也想听听吴先生高见!” 吴用微微侧身,用羽扇遮住半边脸,不紧不慢地说道:“晚生这才回家,本意是看望一番保正,说上一声,具体事情尚不明了,新法究竟如何也不知道,如何出主意?还请宋押司好生说上一说,晚生也好心中有底。” “哎呀!”宋江突的一拍额头,“保正恕罪,方才喝酒差点误事,这西溪村的事情结束,小可还得赶回县衙与县尊汇复,告辞,告辞!” 吴用看着一边走一边和晁盖推拉的宋江,羽扇轻摇,目光清冷。 “嗨!这押司!什么都好,就事情只说一半,办事也只办一半!实在不爽利!”晁盖甩着衣袖坐回主位,犹自愁苦。 此时,吴用才道:“姜老太公已经知晓新政一事,便令小可来此,以解保正心宽!保正且听小可一言,必然不会担心田亩之事!” 第89章 竹篮打水 “学究细说!”晁盖立即坐在吴用身边,身子往前一探,认真询问道。 吴用轻摇羽扇,嘴角轻笑,对晁盖态度很是满意,“保正,姜老太公的意思,是由老太公这边出钱……” “不行不行!”晁盖直接摆手,“这水库是俺做主答应修的,如今连累到了整个村子,就算出钱,也该是俺出,俺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太公出这个钱!” 吴用羽扇一点,盖在晁盖手上,慢条斯理讲道:“保正且耐心听完,我梁山姜郎君之前分地一事,保正想必听闻了?” “有所耳闻,此事俺是佩服的!要说咱这郓城县也是人杰地灵,有个官面的宋押司,还有个高中的姜进士,皆是重情义轻金银的性情人!” 吴用哼笑一声,对宋江完全看不上眼,只是也不好驳了晁盖言语,只继续道:“太公的意思,朝廷反正要收走,纳为公田,还要强迫大家去租,不如就是由保正出面,太公出钱,且先租下,再由百姓们去种,先过了今年再说!” “唉!”晁盖长叹一声,“俺倒是无所谓,可村里乡亲们绝对不会同意,再一个,学究啊,咱们都是同村人,俺也不瞒着你说,俺之前行走江湖,也是个见过些世面的,梁山姜郎君,是个宽厚人,这俺知道,可是,他在梁山作为,看着是要扯旗立柜的意思!” “怎么,保正要去告发?” “告发个屁!”晁盖看着外面,低声道,“只要梁山不打扰乡里,俺都恨不得跟着一起!” “若是要分保正田地呢?”吴用表情也是认真问道,“保正还跟着?” “区区身外之财而已!”晁盖摆手,一脸向往的笑道,“俺要的是那安稳畅快的活法!听闻梁山之下,有义诊的孔先生,教书启蒙的蒋先生,还有学究你主持山寨事务,更有武安王后裔大刀关胜在操持壮丁,铁面孔目裴宣更是不偏不向,井井有条,兴旺的很!要是搁在之前,俺早就去投奔了,可惜,现在全村上下都系在晁盖一身,脱身不得!” “何不整村去梁山?”吴用道,“石碣村如今也是全村搬到了梁山之中居住。” “不可不可,村子里之前便和西溪村争水,针锋相对,要是去了,必然不安稳,”晁盖连连摆手,憋气道,“俺还是去跟押司说说,看看能不能自己出钱租了这地界吧,只求朝廷能给俺们一条活路,别把租子定的太高!” “可是村民那边,保正如何去说?” “唉!”晁盖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只见这个汉子深吸一口气,“也只能实话实说,乡亲要是怪罪,俺自承担便是,到时候该赔钱赔钱,该低头低头!” “保正如此好汉,岂能这般憋屈?太公主意,保正不听,小可有一言送给保正,”吴用起身劝道,“若是想保全乡人,不如投身衙门,使些银钱,求个都头职位,有个护身符,如此知县也不好过多逼迫!” “学究好意,晁盖心领,只是受不得衙门里的鸟气!”晁盖道,“当年俺走南闯北,气受的够了,才回乡安顿,不想到了村里成了保正,还要受气!” 吴用闻言,眼中一眯,又仔细劝了几句,这才告辞,只在东溪村待了一晚,便直接动身向梁山而去,如今吴用身为梁山户房总管,是一日都不可离开,每日里光是处理田亩之事,也够他头疼,万幸现在有了蒋敬相助,至少不用自己动手掐算田亩面积这等难事! 吴用回到梁山,前脚刚和姜老太爷说完东溪村的事情,后脚那边王伦便急慌慌的跑了过来。 “吴总管,石碣村出乱子了!” “什么乱子?” “那边官府也收了地,村人想着来咱们梁山求个公道,结果被衙役所拦,几个性子暴躁的村人直接杀了衙役,就奔咱们梁山而来!阮家兄弟现在正在接人!” 吴用闻言,看向老太公,“郎君如今不在,您老可得出山主持大局啊!” “老夫主持?”姜老太公呵呵一笑,反问道,“这点小事,不就是杀了衙役嘛,有啥?来了就好吃好喝的养着!等你们郎君回来,看他怎么处理!” “老太公,郎君不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您不出面,人心不稳啊!” “要是这梁山寨子到了需要老头子出面稳定人心的地步,还立个什么寨子?你们这些汉子都洗干净屁股,回家抱孩子去吧!” 王伦这时又道:“吴总管,大家都在聚义厅等着呢。” 吴用忙拱手道:“老太公,小可这就先忙去了,若是确实不安稳,还得老太公出山!” 说完,吴用直接跟着王伦,直奔聚义厅而去! “还是太嫩了!”姜老太公呵呵一笑,“这点小事,就搞的草木皆兵,还得锻炼啊!” 聚义厅内,此时坐满了山寨总管。 孔厚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朱武则是站在姜齐留下的沙盘边上,手中拿着各种小旗帜,默然推演。 裴宣面容冰冷,和广惠小声讨论着什么。 蒋敬闭目凝神,一手掐指核算,一手打着算盘,面容平和,丝毫不乱。 孟康则是在蒋敬身边,面前放了几本账册,还有一些图纸,这边蒋敬给个数据,那边就画上几笔。 至于关胜,郝思文,杨林,邓飞等人,则是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而周侗根本就没露面。 吴用来了聚义厅之后,声音顿时一清。 “晚生已经听了王孔目介绍,郎君分的田地,此刻已经全被衙门收为公田,不仅如此,晚生刚刚从东溪村回来,听闻西溪村也已经被官府收了,还有咱们外面的水泊!若非是有水泊护着,咱们这梁山怕也被官府收为官田了!” 蒋敬闻言,手指掐算动作顿时停了,“釜底抽薪!” “而且还是上屋抽梯!”朱武此时开口,“衙门里应该早就知道咱们郎君分田一事,一直没有动作,等分完之后,再行收田,郎君顿时失了信誉!之后再说分地分田,怕也少有人听!” “石碣村的乡民杀了衙役,官府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裴宣道,“若只是郓城县还好,可之前听郎君说郓州知州也参与其中,梁山受此冲击,可能延续?” “裴总管放心,”关胜眯眼傲气道,“凭着那些厢军,想动咱们梁山,痴人说梦。” 孔厚眉头皱的更深,突然开口道:“怕就怕不止厢军,若是其中还有禁军呢?” 第90章 若是郎君主事 “禁军?”吴用闻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个 “川” 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郎君离开之前,曾对我说,这一回怕是要狠狠得罪高俅,若是如此,怕是禁军会来!”孔厚神色凝重,语气低沉,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可怕事实。 朱武这时反倒是松了口气,“若是调动禁军,今年是不可能了。” “哦?”吴用好奇心顿起,急切地追问道,“为何?” “其一,天气!”朱武伸出一根手指,朝空中指了指,“如今十月已然过半,若要等禁军开拔,最快也得到腊月时节。东京汴梁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怎会愿意在这冰天雪地中吃苦受罪?所以,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延后出兵。其二么……” “其二便是朝廷要出禁军,首先便是得汴梁城内的那位官家点头,”裴宣这时开口道,“一般程序上是官家点头,枢密院调兵,三衙派兵,三司筹备银钱粮草,最后才是禁军开拔。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消息能不能顺利传到官家耳中都犹未可知。至于后续环节,枢密院和三衙在调兵数量、兵种选择上,定会争论不休,扯皮不断,再加上年末时节,三司那边的钱粮储备有没有空缺,更是个大问题!” 裴宣出身京兆府孔目,对禁军相关事务可谓了如指掌。 关胜等人虽个个武艺高强,勇猛过人,却都没有在禁军任职的经历。 而与禁军有些渊源的周侗,此时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全然不见踪影。 众人只能全神贯注地听裴宣讲解那些复杂繁琐的程序流程。 朱武听完裴宣的详细阐述,不禁拱手称赞:“小人虽也略知一二,可与裴总管这般细致入微的讲解相比,实在是自愧不如。” 说完,朱武轻咳一声,环视诸人,道:“所以,很有可能只是郓城县自身厢军前来,若是郓州下令……” 孔厚这时神色轻松许多,笑道:“也不会轻松太多,需要知州向路里的转运司上条陈,转运司评估,再上报枢密院,枢密院审核,如果是出兵和咱们打一场,还得是官家点头,这样枢密院向路里的安抚使司下调令,安抚使司盖了大印,转到州城,州里才能调动厢军,否则,私自调兵,安抚使司那边第一个就饶不了知州!” 吴用听完,心中虽明白了些,却又想起平日里所见,不禁疑惑道:“平日里晚生见衙门用厢军当做役夫使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也没见如此麻烦啊!” “哼,那不过是银钱作祟罢了。” 裴宣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这充当徭役能从中获利,他们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打仗却是要命的事儿,没有正规调令,就算钱给得再多,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私自调兵,可是咱们大宋的大忌!” “乖乖!” 郝思文忍不住惊叹一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这调兵竟然这么麻烦!俺还以为,当官的一声令下,那些兵就得乖乖开拔呢。没想到,光是个开头,就有这么多名堂!” 朱武笑着看了一眼郝思文等人,突然正色道:“莫说朝廷,便是咱们梁山,你要是没有郎君命令,也别想调动后山训练营的一兵一卒!” “一切行动听指挥!”杨林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唰” 地站起身,双脚并拢,立正站好,大声喊道。 郝思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杨教头,朱军师,俺就这么随口一说。” “为将者当谨言慎行!”关胜看了一眼杨林,转头对郝思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平日里也要有这份谨慎之心!” “小弟受教!”郝思文连忙拱手致歉,一脸正色,“兄弟也是昏了头,在聚义厅说笑也是不该,下了会,俺就找裴总管领罚!” 吴用听了朱武、裴宣和孔厚的一番解说,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不禁想起之前姜老太公说过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裴总管,那些石碣村的民众,咱们先好生安置起来。等郎君回来,再听他的安排。至于安抚之事,便要仰仗广惠大师了。两位觉得如何?” “自当如此!”裴宣点头表示赞同。 “贫僧自当尽力!”广惠单手合十,微微欠身。 会议结束之时,金沙滩上也来了一群拖家带口的人,正是刚刚被夺了土地的石碣村村民。 只见其中几人身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手中紧紧握着锄头,锄头刃上的血液已然干枯,呈现出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褐色。 阮小二将这几位拦了下来,仔细劝道:“各位兄弟,俺也是石碣村出身,也知道几位委屈,可是,咱们郎君当时分地的时候,衙门可没说新法的事,各位兄弟,咱们一肚子气可别对郎君发作!” “二哥这话说的!”其中一人也是姓阮,更是巧了,也是石碣村出身,只是因为无地才流落梁山打渔为生,姜齐收纳壮丁时,他是第一批受训,也是表现好,第一批分得田地的,“俺岂是那不分好歹的瞎眼人!” “就是,咱们知道郎君对咱是掏心掏肺,怪只怪这朝廷,可恶的衙门!” “听二哥说,郎君现在不在梁山,俺自会约束家人,绝不惹是生非!” 阮小二笑道:“兄弟这认了字就是不同,竟还懂了这般道理!” 那汉子被夸的有些羞涩,只是又想起自家田地,不由叹气道:“要是郎君主事就好了!” “对啊!若是郎君主事,咱们定然不会被没收土地!” 阮小二看着他们下船,耳中依旧回荡着他们那句话,“若是郎君主事!”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浑身充满了力量,猛地一摇船橹,“若是郎君主事?若是郎君主事!嘿!那得是怎般爽利的日子!” 另一边,晁盖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大步从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虎目圆睁,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耳中,依旧回荡着县令那冷嘲热讽的话语。 “你只是一个区区保正,也想全租公田?” “本县劝你回头寻个认字开蒙的蒙师,让他教你公田二字什么意思!” “朝廷法度,自是朝廷说的算,本县说了算,都像你一般想什么是什么,本县如何治理?” “新法以下,鱼鳞册已然封档,再难更改,宋押司,送客!” “真是气煞我也!” 晁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庄上的。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恼,随手抄起几海碗酒水,一饮而尽。可这酒水,非但没能浇灭他心头的怒火,反而让那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他顺手抄起一根铁棒,大步走到院中,疯狂地挥舞起来。 原本晁盖想着,能通过押司宋江的路子,给知县说些好话,收纳公田之时,绕过东溪村,最起码就像是姜老太公所说,自家出钱,全租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刚到衙门,就从户房那里得知,东溪村的土地已经被几个土财主瓜分一空,全都租了出去! 一夜之间,东溪村村民手中的地契,竟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 身为保正,晁盖如何忍得下来,热血上涌之下,便和知县时文斌理论起来,奈何,只几句话的功夫,便被知县送出了衙门! 回忆着在衙门里所遭受的屈辱,晁盖双眼通红,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铁棒朝着院中石锁狠狠砸去。 “砰!” 石锁被砸得火星四溅,可这也没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此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乡民叫喊的声音。 “这是俺家的地,俺有地契,啥时候成了公田?” “你把俺家地给租了?俺咋不知道?” “保正啊!保正!你可出来看看,咱们村里进了强盗了!” 第91章 殃及池鱼的晁盖 “哪个狗胆包天,敢来俺东溪村撒野!” 晁盖手提一根粗壮的铁棒,满脸醉意,双眼通红,似要喷出火来。他一声暴喝,犹如雷鸣,随后跌跌撞撞地大步跨出家门,“哪个不长眼的龟孙,来来来,让你晁爷爷瞧瞧,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爷爷手中这棒子硬!” 院子外,朱仝见此情景,暗自叫苦不迭,却仍强装镇定,拱手说道:“保正!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慢个屁!” 晁盖嘴里嘟囔着,话音未落,手中铁棍便裹挟着呼呼风声,兜头朝着朱仝狠狠砸去。 朱仝脸色骤变,急忙往后撤步躲避。这一棍来势汹汹,擦着他的衣角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晁盖!你莫要发酒疯!这都是知县大人的安排,俺们也是奉命行事!” “好你个奉命行事!” 晁盖胸口的怒火借着酒劲,烧得愈发旺盛。他双眼赤红如血,口中不停地怒吼,“爷爷打的就是你这狗腿子!他们不让俺们好过,那谁也别想活!” 几个庄户见状,赶忙上前,试图抱住晁盖,拦住他这发疯的举动,真要杀了哪个,有理也变没理! 晁盖双臂可有着托举宝塔的神力,平日里又喜好舞枪弄棒,每日坚持打熬筋骨,身子壮实得如同蛮牛。几个庄户刚一近身,便被他用力一甩,如破布般被弹开。 只见晁盖猛地一跺脚,地面尘土飞扬,随后径直朝着那些衙役冲了过去。 “快躲开!” 朱仝眼见一个衙役就要命丧在晁盖的铁棍之下,慌乱间大声呼喊,紧接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晁盖撞了过去。 晁盖身材魁梧壮硕,朱仝也毫不逊色。两人这一撞,恰似两头愤怒的公牛顶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晁盖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晁盖本就全凭一股酒气支撑,这一倒地,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身子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他挣扎了好几下,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索性躺在地上,嘴里依旧骂骂咧咧:“你们这些贼鸟厮,等爷爷酒醒了,一个个都给我宰了,宰了拿去埋地里沤肥!沤肥!” “晁保正!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朱仝指着晁盖的鼻子,怒声大骂,“俺们兄弟也不想干这得罪人的勾当,可上头有令,谁敢违抗?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你就要俺们的性命?” “朱都头!俺家保正也是喝多了酒,失了分寸,哪敢说什么造反的话!” “都头息怒,都头息怒啊!” 朱仝喘着粗气,唤来一个衙役,让他接了一盆凉水,二话不说,直接朝着晁盖的头上泼了过去。 “直娘贼!哪个天杀的敢泼你爷爷!” 凉水一激,晁盖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像条鲤鱼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大声吼道:“那些贼崽子在哪?” “哪有什么贼崽子!” 朱仝看着晁盖,无奈地说道,“保正,现在你还想杀咱吗?” 晁盖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满脸后怕,连忙拱手赔罪:“哎呀,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都头恕罪,恕罪!” “今日在衙门里,俺也听说了保正的事儿。” 朱仝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只是这事儿是州里下的命令,实在难以挽回。” “俺们的地…… 就这么没了?” “莫说你们,就是那西溪村的姜进士又能怎样?人家好歹还有功名在身,可县里的布告一下,整个西溪村的地,还不是一样成了公田!” 朱仝劝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普通百姓就活该被欺负?” 晁盖猛地一抬手,指着站在外面的一圈村民,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些地,都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他们的命根子!那水库,是俺牵头要修建的。县里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兴修水利吗?喊了多少年了,没动静啊!水利好了俺们东溪村西溪村还用为了争水每年人脑子都打成浆糊吗?好好的汉子呐!死的冤不冤枉?好!你不修俺修!修了之后,又他娘下了什么新法?收归公田?俺就是想安稳活着!他不给活路啊!” “保正!保正!” 朱仝急忙伸手,一把拉住晁盖指向县城的手,神色紧张地说道,“慎言!慎言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屁!” 晁盖怒目圆睁,猛地一甩胳膊,挣脱了朱仝的手,喷了朱仝一脸唾沫,“俺认栽了,可为啥俺想出钱把地租下来,都不行?咋地,普通百姓就活该受苦受难?普通百姓就有罪吗?” 朱仝急得直跺脚,大声说道:“保正!你就庆幸今天来的是俺,要是换个人,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指不定给你扣上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说话也有罪过?” 朱仝好歹在衙门里混了多年,身为马军都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保正!你这叫妄议朝政,可不是普通的说话。前些年,县里就判了一个人,就因为非议官家,关了两年大牢。结果一年半不到,人就死在牢里了!” 周围的村民们听了这话,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都头,俺们这地…… 不要了!” “都头,这地谁爱要谁要吧,俺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种了一辈子地,还种出罪过了!唉…… 都头,地就这么给他们吧,能让俺们活下去,就是朝廷开恩了!” 几个乡老说完,看着周围还在围观的村民,举起拐杖,用力顿了顿地面,大声呵斥道:“还看啥!都给俺回家去!” “都家走!都家走!地都没了,还有啥好看的!没长耳朵吗?再看,命都没了!”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朱仝长叹一声,一跺脚,对周围的衙役说道,“咱们都回吧,给那些财主们说一声,过两天让他们来收地,重新划定地界。” 晁盖看着村民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去,心中一阵悲凉。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弯腰拾起地上的铁棒,低着头,浑身湿漉漉的,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自家院子。 次日,晁盖便因受了风寒,整个人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的他,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梁山…… 梁山……” 家里的庄户们见此情景,顿时慌了神,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没了主意。 他们听晁盖口中一直念叨着梁山,突然想起之前的传言,说梁山有个神医在义诊。于是,赶忙套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将晁盖抬上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直奔梁山而去。 梁山水泊距离东溪村不过五六里的路程,马车在土路上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远远望见了那片浩渺无垠的巨泽。 庄户们在岸边左右张望,四处寻找,却怎么也不见义诊的踪迹。眼看晁盖的病情愈发严重,再耽搁下去,恐怕性命不保。庄户们心里愈发焦急,平日里在这附近打渔的人家,此刻也不见一个人影。他们想找人问问路,却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梁山…… 梁山……” 晁盖在马车里,虚弱地呢喃着。 庄户们无奈,只能将马车靠边停下。坐在车辕上的庄户,满脸悲苦,唉声叹气地说道:“保正!您就别念叨梁山了,都说梁山好,可您都病成这样了,这义诊的到底在哪啊?要是梁山真有那么好,咋就找不着人呢?” “小哥也是在找孔郎中?” 就在这时,庄户耳边传来一阵吆喝声,“跟俺走,俺知道路!你这小哥也真是的,求医之前也不知道打听清楚!” 庄户急忙回头,只见一个黑壮的汉子,正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垫着厚厚的茅草毡子,车上还躺着一个人,不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喘声,听得人心揪起来。 “多谢好汉,俺家保正病得实在厉害,耽搁不得,不然……” “别啰嗦了,快走快走!” 那汉子心急如焚,催促道,“要不是看你求医心切,你这马车又挡着路,俺才懒得跟你多说!” 说完,那汉子便闷头拉着板车,大步向前走去,再也不发一言。 庄户赶忙赶着马车,紧紧跟在后面。沿着水泊岸边,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庄户远远瞧见了几个依次搭建的棚子。棚子外面,竖着一根高高的挑幡旗杆,一面巨大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斗大的一个 “医” 字,格外醒目。 庄户见此,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激动地喃喃自语:“俺家保正有救了!” 这时,就听前面那黑壮汉子也大声说道:“爹!这回您肯定能好!那孔大夫的名声,咱之前就听说了。要不是高平山太远,俺早就带您去了!” 第92章 杨腾蛟投梁山 草棚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孔厚神色专注,俯身看着茅草毡子上躺着的老汉。他伸出手,轻轻搭在老汉的脉搏上,静静感受着脉象的起伏。与此同时,他仔细聆听着老汉那一声声带着啸音的剧烈咳嗽,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孔厚缓缓开口:“老人家这是常年操劳过度,积劳成疾,肺经受损严重。要想治愈,需得长期精心调养才行。” 一旁的黑壮汉子,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激动得声音都微微颤抖:“孔先生,您的意思是,俺爹这病有救?” “这只是顽疾,并非什么不治之症,自然有救。” 孔厚神色温和地安慰道,“不过,以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来看,调养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坚持下去,必定能够痊愈。但是,这位兄弟,老人家如今的病体,万不可再往来奔波,也不能有丝毫劳累。” “俺明白了!” 黑壮汉子用力点了点头,说道,“俺在南旺镇本就是靠打铁为生。不知这梁山可有铁匠铺?俺有一身打铁的好手艺,只要有活儿干,养活俺和俺爹肯定没问题。” 孔厚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杨腾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开口问道:“兄弟可是南旺镇的杨腾蛟?听闻南旺镇有一位极为孝顺的好汉,也是以打铁为业,想必就是兄弟你吧。” “小人正是杨腾蛟!没想到孔先生竟也知晓俺。” 杨腾蛟有些意外,随即笑道,“俺那哪算得上什么名声,不过是有把子力气罢了。可您看看如今的梁山,那是什么名声!谁提到梁山,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仁义!” “杨兄弟若是愿意来梁山,那对令尊的调养确实极为有利。” 孔厚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银针。只见他手法娴熟,迅速找准老汉的尺泽、经渠、孔最、肺俞、大椎、风门等穴位,精准施针。“这针需留两刻,期间切不可见风。” “多谢,孔先生!让您费心了!” 老汉的气喘声此时稍微平缓了一些,虽然身子不敢大幅度动弹,但还是满怀感激地对孔厚说道,“小老儿这病,拖累孩子太久了。要不是看孩子如此孝顺,俺早就自行了断,免得连累他。孩子平日里赚的钱,都给俺买药了,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够不够付这诊金。” 孔厚连忙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如今我梁山正在义诊,分文不收。您只管安心养病便是。外面还有不少病患等着,小可先去忙了,你们父子就在此处好好休息。” “爹,您就放心吧,这病肯定能好。您就安心养着!” 杨腾蛟在一旁劝道,“俺看孔先生医术高明得很,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这才刚下针,您就能清楚说话了,喘气也轻了不少。” “唉!你这孩子啊!” 老汉叹了口气,说道,“平白无故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你可怎么报答啊!” “只要能让爹您的病好起来,就是让俺为他们卖命,那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梁山的仁义之名,您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您还担心梁山会害咱们不成?咱们又有什么值得人家害的!” 此时,草棚外,孔厚忙得不可开交。他接连诊治了好几个病患,有的是初来瞧病的,有的则是前来复诊的。在诊治过程中,他还不忘仔细给身边的童子们讲解,从如何用药、药物如何配伍,到病灶所在位置以及病症形成的原因,都讲得细致入微,不厌其烦。 童子们听得全神贯注,就连后面排队等候的病人,也都偷偷竖起耳朵听上一两句。大家心里都清楚,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说不定哪天这一耳朵听到的知识,就能派上大用场,救人性命。 终于轮到了晁盖。孔厚还没来得及伸手为晁盖把脉,就听到晁盖在昏迷中呢喃着:“姜齐!你可把俺们村子害苦了!” 孔厚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先是仔细为晁盖把脉,随后向庄户询问病因。庄户却含糊其辞,只说是晁盖落水后受了风寒。 孔厚深深地看了庄户一眼,转身对童子说道:“速去取白虎汤来!” 紧接着,孔厚又是扎针,又是拔罐,一番忙碌之后,随着一碗白虎汤喂下,晁盖这才渐渐清醒过来,恢复了些许意识。 “俺这是在哪儿啊?” “保正,您可算醒了!” 庄户连忙说道,“之前您高烧不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梁山、梁山的。这不,咱就把您送到梁山义诊的地方来了。幸好孔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可算是把您给救回来了!” “晁保正!小可师兄究竟是如何害苦了东溪村,还请保正明示。” 孔厚见晁盖清醒过来,神色严肃地说道,“若是真的是他的过错,小可就算拼着干系,也要到裴总管那里告他一状!” “哎呀!” 晁盖神色还有些恍惚,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是胡话罢了,当不得真。” “保正,您可别给他们郎君遮掩!” 庄户见晁盖醒了,说话也有了底气,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要不是他们郎君蛊惑我们庄主挖什么水库,俺们东溪村也不会因为这个被收为公田。俺们保正也不会和朱都头起冲突,被浇了一身冷水。说到底,俺们保正会病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们郎君!” “住口!” 晁盖挣扎着撑起身子,一巴掌打在庄户的后背,“你在胡说些什么!再敢胡言乱语,回去定要抽你十几鞭子!” 庄户虽然说的是泄愤之语,但孔厚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苦笑着说道:“小可师兄之前倒是和小可说过此事,只是当时师兄出主意的时候,朝廷还没颁布什么新法。这事儿,实在是……” “村中庄户不懂道理,孔先生莫要怪罪。” 晁盖连忙赔礼道,“只是如今村民们失去了生计,俺想着来梁山问问姜郎君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半路上受了凉,耽搁了。” “即便保正不生病,此刻也见不到郎君。” 孔厚轻叹一声,说道,“晁保正可知道东京汴梁有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人称豹子头林冲?” “如何不知?当年俺行走江湖,路过汴梁时,还远远看过他一眼。” “林教头和我师兄有些渊源,他们都在周侗周老师傅门下学武。前阵子,林冲娘子被高衙内看上了,高俅便给林教头安了个罪名。我师兄得知此事,便去了东京汴梁,想方设法营救林教头,所以此时并不在梁山。” “竟有如此无耻之徒!咳!” 晁盖听闻孔厚的解释,胸中怒火再次被点燃,面色涨得通红,猛地一拍马车,却震得自己咳嗽不止。 “保正无须动怒,有我师兄出手,想必林教头一家定然能够平安无事。” 孔厚安慰道,“一会儿小可开个方子,保正让庄户去郓城县里抓药熬煮就行。都是些寻常药方,坐堂大夫一看便知用量。待我师兄回来,小可定会将东溪村一事转告给他,给保正一个交代。” “实在是惭愧!” 晁盖缓了缓气息,说道,“按理说,俺不该来找姜郎君,可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之前你们梁山的吴用也给俺出了个主意,可…… 唉!” “吴总管足智多谋,小可对他的才智也是极为钦佩。他出的主意应该可行,不知为何没能成?保正可否方便告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晁盖微微回忆了一番,详细说道,“那日俺正和衙门里的宋押司喝酒……” “且慢,宋押司?” “就是郓城县里人称及时雨的宋江!” 晁盖并未察觉异样,直接说道,“俺就是通过宋江得知朝廷颁布了新法。正巧吴学究来了,俺正为这新法的事儿发愁,见到吴学究,自然要向他请教个主意。” 孔厚听完晁盖的讲述,心中暗自叹息:“老太公这主意没能成,怕是和那位宋江宋公明脱不了干系。” 但他嘴上却并未明说。 两人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人真的是来投奔梁山的!为何不信?” 第93章 练兵,宣传,政工,稳步推进 姜齐一行人由沧州至德州,经高唐转博州,总共花了五日光景,才回到梁山。 看着眼前的八百里水泊梁山,浩渺的湖水波光粼粼,姜齐仿佛看到了无数甲胄在闪烁;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在姜齐耳中似乎便是未来战场的厮杀声! 姜齐望着这一切,心中顿生万丈豪情。 此番东京之行可谓是收获颇丰,不提拐来未来的岳飞岳大元帅,能和风云庄牵上线的云龙此时也在梁山,仅仅是现在能用上的,便有三个教头! 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一个曾经的禁军教头张老教头,一个自己的师傅陕西大侠周侗! 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让梁山熟悉禁军操练模式,更是可以把正式练兵提上日程! 之前那些队列训练,体能训练,都是基本功里的基本功,说一句花架子都不为过,有这三位教头上场,至少那两本《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可以抄写出来,让他们照着练! 依照戚继光的方式训练,至少拉高了梁山军队战斗力的下限,至于说上限,那就要看思想和装备,尤其是思想方面,没有思想的士兵,只是一个杀戮机器,只有武装了其思想,让他知道为何而战,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兵! 而这一方面,姜齐想到该交给谁了! 一个铁笛仙马麟,一个白衣秀士王伦! 马麟这人成长于市井之中,学了一手好乐器,这么一个好的文艺宣传兵的苗子,不用起来,实在是浪费。 文艺宣传的阵地,梁山不去占领,难道要等着宋室去占领? 原本还有一位铁叫子乐和,不过这时应该还在登州城里做看守监狱的小牢子。 至于说王伦,虽说是个落地秀才,也是个读书读迂的,可也是吃过苦的,关键脑子不笨,机巧灵活,还有自知之明,原着中林冲上梁山,他就知道自己压不住林冲,想着送他下山,送不走还想着赚杨志制衡林冲,可惜,杨志不配合,最后落得一个火并身死的下场。 这种人,在姜齐看来做决策者不行,因为缺了心胸和能力,但是凭借其自知之明,做个执行者还是可以的,他可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尤其是之前姜齐带着王伦上了几节课之后,发现此人态度极其认真,可以迅速将自己讲的吸收,然后转变成自己的话,在意思不变的情况下,转述出来。 就凭这个本事,姜齐便已经决定把未来军中辅导员的职位交给王伦! 至于说能不能做好,能做到什么地步,那就要看王伦自己的觉悟了! 姜齐看着ai给出的改造计划,心里暗道:“王伦啊王伦,接下来的辛苦,若是你能挺过去,一切好说,挺不过去,也就莫说不提携你了!” 姜齐脑海中的想法一点点的完善,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石碣村。 原本这一路之上,姜齐和林冲聊了不少梁山之事,其中便包括石碣村分地,清河县公审,把林冲听得也是热血沸腾,直呼痛快! 可当姜齐来到石碣村的时候,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更显萧条! 这就让姜齐有些尴尬了,之前自己口中说的安居乐业和眼前的荒废萧条一对比,明显是有问题! 林冲骑在马上自是也看出其中不对,可是自己初来乍到不好贸然开口,只是和丈人对视一眼,手中握紧了兵器。 “哥哥,不如小弟去查看一番?”史进这时一勒马缰,并行到姜齐身边,皱眉道,“之前小弟到此,可是热闹的很,怎么短短时日,就成这般样子?” 姜齐还未开口,就听不远处道旁草屋中传出一阵欢呼声。 “郎君回来了!” “是郎君回来了!” “快发响箭!让二哥来接!” 说话间,一支响箭直接发出,向着水泊芦苇荡而去。 几个壮丁从草屋出来,单膝跪地,“郎君可算是回来了,您不在这几日,咱们梁山可是受了大委屈啊!” “快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姜齐连忙下马,扶起几个壮丁,“这石碣村如何成了这般样子?之前分的田地怎么也不见有人下地忙活?可是嫌弃这地不好?” “郎君说哪里话!”其中一人道,“可不能冤枉人,是朝廷把郎君分给咱们的地又给收走了!说是什么划归公田!” “阮家的一个兄弟气急,还把衙役给打死了一个!” 几人这边说的七嘴八舌,但是姜齐倒也听得明白,只是具体如何,还要回去听吴用等人汇报。 不多时,姜齐便被壮丁们簇拥着上了阮小二的船。 林冲带着家眷跟在后面,看着眼前场景,对自家丈人道:“且在此暂且安身吧!之后小婿再想法子……” “你可别想有的没的!”张教头一把抓住林冲手腕,暗中用力,低声道,“这姜郎君身为梁山之主,能亲身前往东京那龙潭虎穴把我父女二人救出来,差点杀了高衙内,更是直接宰了陆谦那个都虞候,为了你林冲,人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再有别的心思,莫说休妻,老头子直接让贞娘与你和离!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林冲轻叹道:“小婿也是为了以后着想,总不能咱们一家都做草寇不是?” “嘿!草寇?”张教头笑了笑,“别人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老头子看都不看一眼,可眼前这位,那可不是草寇的做派!你啊,且瞧着吧!” “郎君一路辛苦!赶紧上船歇歇!”阮小二一边笑着挥手招呼姜齐,一边指挥着手下壮丁,把林冲一行人的马车以及姜齐史进骑的马匹尽数赶到船舱。 自打阮小二当了这水兵都头之后,平日里也会领着自家一百水兵学着后山训练营的模样训练,时不时还会抱着一坛腊酒找杨林去询问其中细节,更是和欧阳寿通手下的一都人手搞起了对抗! 比试着谁手下的兵水性好,哪一都配合好,驾船又稳又快! 若是赢了,便奖一坛好酒,若是输了,便罚游上几个来回! 一段时间下来,阮小二这都水兵倒也是有些精干样子,配合起来很是麻利。 “二哥这是进步不少啊!”姜齐站在船上,看着那些水兵默契干练的样子,赞叹一句,“看来让二哥做个都头,确实没错!这才多少时日,也是练的有模有样!” “郎君!之后可不能再喊俺二哥了!”阮小二拱手说道,“俺们兄弟去识字班学了些时日,虽然字没认多少,但是道理也是懂了一些,之前不懂就算了,现在懂了,可让俺还叫郎君这么称呼,就不合规矩了!” 姜齐怪罪道:“二哥这是和谁学的?” “自是吴学究!”阮小二一脸的憨厚笑道,“俺之前就和吴学究认识,那次听吴学究讲课,俺就记在心里了。” “这个吴用,好的不教,这些东西倒是教的细致!”姜齐苦笑道,“阮都头既然这么说了,咱就这么称呼了,只是显得生分!” “郎君这么叫,俺心里才踏实!”阮小二憨厚笑了几声,随后又说道,“郎君,那东溪村的晁保正可是一直在山上等着郎君,这次郓城县收公田,首先就把咱们水泊给收了,以后想打渔就得交税,至少一年十贯!周边不少渔民都活不下去,都想着投咱们梁山!” 姜齐站在船头,正要询问细节,就听有人喊自己! “姜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再晚几日,师弟都要找你去了!”湖面上迎面驶来一条小船,船上传来一声清脆喊声,“你赶紧看看去吧,师父那边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第94章 釜底抽薪?这分明是火上浇油 梁山聚义堂。 姜齐看着三个老爷子围着酒桌,正在那里醉眼朦胧的大眼瞪小眼,一边云天彪和云龙父子俩都是一副犯错受罚模样。 云龙见自己师父来了,连忙带着哭腔拱手问安,“师父,您总算是回来了!” “咋了这是?”姜齐揉了揉云龙的脑袋,又对着云威拱手一礼,“云叔,您老怎么到小可这梁山做客了?” “你老子请的!”云威酒气上涌,脸色通红的朝姜老太公挑了挑下巴,“给老头子显摆你小子把周老师傅请到梁山来了。” 周侗也是一副喝大的样子,一手支着桌子,保持着平衡,呵呵一笑,“小兔崽子,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头回给人当成玩意儿一样显摆,行啊,老头子也算是开了眼了!” “师父恕罪,这肯定是家父欢喜的狠了,才这般失礼!”姜齐也是连忙拱手赔罪,“老爹,您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再高兴,也没这么玩笑的不是?” “这周老哥也太不识逗!”姜老太公还算酒量好,眼睛也是半眯不睁的,呵呵笑着说了一声,又转头对云威道,“你不是也显摆自己的好大儿成了什么沂州景阳镇陆路兵马总管,手下有三万人马?若是个州总管,或者路总管,老头子还看在眼里,一个镇总管,八品官?你也拿老头子面前显摆,真是……” “呵!”云威轻笑道,“还不是他脾气倔,不知道变通,好好的一个州总管,被人硬是通过关系,给贬了官!” 姜齐呵呵一笑,拉着云天彪就要入座,“兄长这也是为人刚正,小侄若是受了这般委屈,早就给他掀桌子了,哪里还会乖乖去上任?” “你现在也可以掀桌子啊!”周侗看了姜齐一眼,“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就是这个道理,有实力,你随时可以掀桌子,没这个实力,还是老老实实吃饭!”云威也是笑道,用筷子敲了一下刚要坐下的云天彪,而后一把将云龙搂在怀里,“一边站着,我孙子正是学本事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要带走,像什么话!” “兄长要带走云龙?”姜齐看了一眼可怜兮兮偷看自己的云龙,呵呵一笑,“莫不是兄长听了什么风声?怕云龙在此不安全?” 云天彪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老父亲,又看了看自己儿子,直接道:“我云家世代忠良,家世清白……” 话刚到这里,就听姜老太公噗的一声喷了一口酒水,“哈哈哈,云老孬,你个不要脸的玩意,这话你怎么有脸说的出口的?” 云威脸色通红,一拍桌子,“姜驴子,额咋了!额可是清白人家!” “屁的清白人家!”姜老太公伸出手指,指点着云威笑骂道,“当年,也就是元丰八年西征,具体怎么样,老头子可不说了,有小辈在,给你留个脸,咱们可都是知根知底!” “好你个姜驴子!”云威一把露出自己受伤的胳膊,“看看这个,当年要不是老子给你挡的这一箭,你早就成独眼龙了!有没有命都两说,你现在要掀老子的底?” “就你有?”姜老太公把长衫一退,露出后背,拍了拍后面的几道伤疤,“你特娘的瞧瞧,这是啥!老子给你挡得刀!五刀!要不是老子命大,早就死了球滴咧!那西夏步跋子的刀可不好挡!五刀换你一箭,亏死老子了!” “行啦行啦!都多大了!跟个孩子似的斗气!人姜齐刚回来,一箩筐的事要忙活,被你们耽搁在这了,像话吗?”周侗呵呵笑着,“那谁,你把你爹扶回去歇着,云龙跟着我,跟着他师父,错不了!要不要老头子给你写军令状?” 云天彪哪里还真让周侗落笔?连忙赔笑拱手,扶起还在比量着伤口的老父亲,走出聚义厅。 云天彪夫子二人一离开,周侗和姜老太公原本还酒意上头的神态顿时一清。 姜老太公拍了拍姜齐的胳膊,“小子,现在这没有外人,你一会该忙忙你的,我跟你师父就不参与了!不过,晁盖那边你得处理好了,他因为你提议的那个水库,可是整个村子都成了公田,这个是你捅的篓子,你得补!” “儿子明白!” 姜齐连忙应下,随后又问道,“只是父亲,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跟云威那老小子的事,你别参与,说不定过段时间,能给你捞几个大将上梁山!”姜老太公呵呵一笑,“你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具体的,我都让吴用那孩子去做好了!你就等着吧!” 姜齐看了一眼周侗,见周侗在一边逗着云龙,也只好默认了老爹的作为,只想着吴用这次可千万别向对卢俊义一样对云天彪,要不然,以后云龙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师父都两说。 等着这老哥俩相互搀扶着离去,姜齐这才唤来壮丁整理干净聚义堂,又忙着传唤几个总管去隔壁聚义厅议事! 不到两刻钟,聚义厅里便聚齐了各位总管。 姜齐先是给林冲相互介绍了一番,“林师兄虽是新来,但是这一身本身也是天下皆知!尤其还是禁军教头,咱们梁山后山训练营总管一职,林师兄暂时屈就,如何?” 这话一出,关胜等人自是面露喜色,他们本就是武人,对后山训练营的兵哪个不眼馋,如今有了林冲这个专业教头接手,必然是可以更上一步! 尤其是杨林邓飞二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之前几百人的时候,他们二人还好,如今后山训练营已经扩充到了几千人,他们就显得已经有些手忙脚乱,相比较权力,两人更担心的是因他们能力不足而坏事! “这……”林冲谨慎的扫了一眼,尤其是着重看了杨林邓飞二人,见他们并无不豫之色,才缓缓点头,“郎君安排,林冲便愧领了。” 本来林冲还想再问些情况,但是看那几个文人打扮的已经有些不耐,便把话又咽了下去,静坐一边,做起了木雕泥塑。 “郎君,公田一事想必郎君已经知晓,”孔厚这时问道,“石碣村,东溪村,西溪村,还有外面的八百里水泊,如今都成了公田,衙门这一计釜底抽薪,郎君可有计较?” “诸位,你们以为这是釜底抽薪?”姜齐呵呵笑道,“以咱看,这分明是火上浇油!” “郎君此言何意?”蒋敬问道。 姜齐笑道:“之前来时,咱就听阮都头说过,不少周围活不下去的渔民要投奔咱们梁山,这要是公田更多一些,活不下去的,又何止是渔民?东溪村的那些失地的庄户人家就能活下去了?” 姜齐扫了一眼,看见坐在欧鹏身后的马麟,随即开口道:“马麟听令!” “到!” “命令马麟,以公田失地一事,做几首小曲,儿歌,不求文雅,但求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要让周边州县都知道,公田失地无妨,要想活命,就来咱们梁山!朝廷衙门不给活路,咱梁山给! 第95章 私盐生意和酒楼生意 姜齐再度见到晁盖时,眼前之人的模样,让他险些没认出来。往昔那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大汉,如今竟变得如此憔悴不堪。只见晁盖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冒出好几个火泡,干裂起皮,眼中布满血丝,恰似许久未曾合眼一般。 “保正如何这般啊!”姜齐连忙扶他坐下,宽慰道,“便是天大的事情,还是得保重自身啊!” “村民几乎都没了活路,这是俺这保正失职!天天看着他们蹲在俺门口,眼巴巴的求着俺给他们活路,俺能怎么办?”晁盖苦笑道,“姜郎君,你是有大本事的,俺也知道这事打根上说,和郎君没关系,俺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保正这话说的没道理,如何跟咱没关系?”姜齐温和一笑,“先不说咱们西溪村东溪村本就是邻居,那水库也是咱给保正出的主意,因为水库才让东溪村受了无妄之灾,这一点咱得认!” 言罢,姜齐起身朝着晁盖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郎君这不是折煞晁盖了!”晁盖连忙扶起,“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如今,难啊!” 姜齐自然知道晁盖意思,沉吟片刻后,询问道:“听闻保正早年曾在江湖上走动?” “啊?”晁盖闻言,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姜齐突然提起此事的用意,“不过是年少游侠浪荡,哪里算是闯荡过江湖。” “保正勿忧,实不相瞒,咱这里有一桩生意,正想托付给保正。只是这生意有些特殊,要是没有江湖上的人脉和路子,怕是很难做得起来。” “不知是何种生意?” 晁盖听闻,顿时来了兴致,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问道,“不瞒郎君,俺在江湖上确实认识些豪杰,若是能帮得上忙,定当竭尽全力!” “私盐生意!”姜齐直言不讳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保正敢不敢接!” “不知一斤几文?南货西货还是北货?散货还是……” 晁盖这么几句话反倒是把姜齐问的一愣一愣的,瞧这架势,晁盖显然是个中老手,对私盐生意门儿清啊! 私盐中的南货西货便是指产地,南边的淮扬一地的海盐,西边的川蜀井盐或者是青盐,至于说北面的就是辽国盐场散出来的盐货了。 至于说散货,通常是那些挑夫小贩走街串巷卖给百姓的粗盐,杂质多,质量差,价格自然也便宜 “上等海盐,一斤十文!”说着,姜齐从旁边书案上取出一个桑皮纸包,丢给了晁盖,“品品?” 晁盖打开纸包,看着眼前雪白纯净的盐货,直接笑道:“郎君何必拿上好的青盐欺俺?” “海盐!”姜齐一脸正色,认真地说道。“童叟无欺的海盐!” 晁盖半信半疑地捏起几粒盐,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刹那间,一股纯正的咸味在舌尖散开,毫无苦涩之感。他又将盐倒在手心,仔细查看,摊开的盐粒中竟真的没有半点砂石杂质。 “郎君,这等若是海盐,一斤至少三十文!”晁盖满脸惊讶,由衷赞叹道。 “只要十文!”姜齐道,“百姓求活已经算是艰难,盐,还是便宜些的好!” “郎君仁义!”晁盖拱手就是一礼,“不知郎君有多少?” 姜齐翻了一下账册,道:“目前库房里只有三百万斤。若保正需要更多,那就得等七日之后,下一批货才能到!” “足够了,足够了!”晁盖接连摆手,被姜齐这大手笔吓了一跳,身为保正,自然是粗中有细,心中默默换算一番,这一批盐货若是全部出售,少说也要得钱五六万贯!顿时晁盖对姜齐更是多了几分敬佩,一出手便能以万贯利润相赠,可不是那位衙门里的及时雨可能相比! 但是这些在姜齐看来,还是少,这些就是全部卖出,也就是三万贯,还不够蔡京生辰纲的三分之一,不过那几船盐从济水入海口驶来,一路走一路卖,算下来也能有个十几万贯的收益,除去人工成本,利润也算可观。 而对于晁盖来说,这三百万斤盐,无疑是一场及时雨,足以让东溪村的村民们暂时摆脱困境,活下去。 村民们只需挑着担子,多走些路去贩卖这些盐,虽说辛苦也有些危险,但比起整日在田间劳作,已经轻松许多。况且,盐乃是生活必需品,只要人活着,就得吃盐,根本不愁销路。尤其是像姜齐提供的这种纯正上品海盐,哪怕一斤卖二十文,也会有人抢着买。 晁盖满心感激,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身材瘦高、神色拘谨的男子。 此人约莫三十多岁,脸上颧骨突出,留着一撮三叉黄须,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极为精明敏锐。他一进门,先是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看到姜齐后,立刻恭敬地拱手赔笑道:“小人见过郎君。” “兄弟先坐,咱们安稳的说话,”姜齐先将这人让到一边坐好,又让人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随后才道,“孔厚师弟说,兄弟有意投奔梁山?” “正是!” 男子连忙起身,再次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小人……” “坐下说,坐下说,别这么拘束。” 姜齐笑着拉他重新坐下,温和地说道,“有什么话,尽管慢慢说。” “诶!” 男子笑着应道,“小人叫旱地忽律朱贵,是沂水县人。我家里原本经营着一家酒楼,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可谁能想到,那沂水知县竟觊觎我家的酒楼生意,硬是给我安了个诽谤官家的罪名。我一气之下,放火烧了酒楼,带着些许钱财,被迫浪迹江湖。后来,我在途中听闻梁山之主仁义无双,便慕名而来,希望能在梁山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姜齐哈哈一笑,表示安坐,他让人去把武植和负责酿酒的杜师傅叫来。 没过多久,武植和杜师傅便匆匆赶来。只见武植身上系着一条围裙,围裙上沾满了面粉,显然是正在做炊饼时被叫来的;杜师傅则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酒糟味儿。 姜齐直接给几人介绍道:“武大哥,杜师傅,这是咱们梁山新来的朱贵,原本是酒楼东家,咱想着在梁山周边也建个酒楼,这大厨就让武大哥担着,里面的酒咱们自家出,杜师傅,这出酒还要多长时间?” “郎君这可不行!”武植直接拒绝道,“俺只会做炊饼,其他的饭菜,俺可一窍不通啊!” 杜师傅掐着手指算着,“咱们这次酿的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粮食才能发酵好,煮酒出来倒是快,可是得窖藏去火气,还得两三个月!到时候差不多能出万斤酒!” 姜齐点了点头,笑着对武植道:“武大哥,不会做菜没关系。我这儿有一些菜谱,都是些家常菜,简单易学,只要你照着练练,肯定能应付得来。” “可……俺也不识字啊!”武植这时是真的为难,之前供养自己弟弟长大便是困难,哪里有余财去学文认字,就是路过,也因自己面貌丑陋,被人驱赶。 朱贵这时笑道:“无碍的,小人倒是认识几个常用的,若是方便,小人给武大哥念,这酒楼建造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等建好了,差不多酒也出来了,菜也练到家了!” “方便!这有啥不方便的!”武植欢喜笑道,“以后俺可就全仰仗朱兄弟关照了!!” 等武植和杜师傅欢喜离去,姜齐这边又留下了朱贵。 “咱们这酒楼平日里卖些吃食酒水都是小事,关键还有些别的需要烦劳朱兄弟!” “郎君请说,但凡朱贵能做,定当尽力办好!” “烦劳兄弟负责探听往来消息,尤其是官府上的官面消息!咱会让阮家兄弟安排些快船在酒楼那边候着。一旦有消息,你就立刻让人传递回来。” “此事简单,郎君放心,但有消息,朱贵定是迅速传达!” 第96章 两个道士 吃他娘,穿他娘,莫再彷徨莫心伤。梁山打开公平门,分田分地有米粮。 饥民苦,流民伤,官府不管泪汪汪。且往梁山走一趟,从此有地有希望。 莫怕风,莫怕霜,姜齐寨主好心肠。来者都到梁山上,同把安稳日子享。 李助行至郓州城,街边孩童蹦蹦跳跳,口中欢快地传唱着这童谣,声声入耳,不禁在他心中泛起层层波澜。他对梁山之主姜齐的好奇,瞬间被点燃。能巧用童谣这般方式传名四方,在李助眼中,此人定非凡俗,恰似那历史上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的陈胜吴广,黄巾张角! 谶语童谣,看着简单通俗,可是真要是有人活不下去,又听到这话,难免不会生出上梁山的念头! 李助本打算前往汴梁,此刻却当机立断,改变方向,径直朝着水泊梁山奔去。 前几天铁笛仙马麟刚刚创出这童谣,想着先在梁山之中传播看看,实验一下是否能够流传开,谁能料到,短短不到十天,不仅郓城县街头巷尾已然传唱开来,便是整个郓州的其他县城都可听闻这童谣。 而且,随着进入腊月,这首童谣随着走街串巷的货郎,走亲访友的孩子,开始向着周边州府传播! 京东西路的濮州、济州、兖州,京东东路的齐州,以及河北东路的大名府、开德府以及博州! 处处都能听到孩童们欢快地哼唱着这首童谣,梁山之主姜齐的名号,也随之传遍四方。 郓州衙门。 梁子美心急如焚,不住地张望着屋外,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他呈递上去的那份奏本,已经过去了十多日,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朝廷那边到底在搞什么!批复怎么还不来!” 他愤怒地咆哮着。 “恩相暂且息怒,或许是应天府的转运司在腊月封衙,导致公文传递延误?” 宋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又或者问题出在枢密院那边?” “应天府的人都瞎了聋了不成?” 梁子美此刻已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稳重,怒目圆睁,手指着门外说道,“你也听到了那童谣,这可是谶语啊!” “小可就是听见了,才来求见恩相!”宋江也是半只脚混迹江湖的人物,深知这种名声一旦传播开来,梁山的势力必将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壮大。届时,若不动用禁军,仅靠厢军,想要剿灭梁山,恐怕难如登天。 应天府的转运司其实早就看到梁子美的上书,并且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枢密院,但是,关键就在枢密院现在并无主事之人! 事实上,应天府的转运司早就收到了梁子美的上书,并且第一时间将其转呈至枢密院。 然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枢密院。 大观年间,枢密院使由童贯担任,可此时童贯正坐镇西军,不在朝廷。 原本应当主事的枢密副使黄中庸,却不幸去世。黄中庸曾在宋徽宗崇宁元年被任命为侍中,后因得罪蔡京而被贬。蔡京倒台后,朝廷下旨起复他为太常寺卿、侍中兼枢密院副使宰相,可还没等上任,他便撒手人寰。 大观四年担任同知枢密院事的侯蒙,恰好是除同知枢密院事,进尚书左丞,升官了! 如此一来,在大观四年的腊月,整个枢密院竟陷入了无人主事的尴尬境地。 这也导致梁子美请求厢军围剿梁山的奏折,被搁置在一旁,无人理会。 与此同时,宋室朝廷正忙于议论一件大事 —— 改谥靖和皇后尊号。 在这般关乎礼法的重大事务面前,梁山之事在宋徽宗赵佶眼中,不过是区区小事。 毕竟,大宋每年都会发生几起民乱,不足为奇。 不见这时候就是高俅也只是堆着笑奉承着,即便是心里还在担心义子高柄,脸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 甚至说高俅手下失踪,他也没去探查!不怕查不出来,就怕查出来! 为什么? 朝廷没钱了! 确切的说,是官家没钱了! 今年的收税刚刚收上来一个月,就被童贯要去一半当做军费,官家拿走一部分修宫观园林,剩下的还要给官员们留作俸禄,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户部几乎空了! 高俅自是清楚这一点,说了无用,还不如不说,省的给上面的官家添堵。 腊月时节,朝廷难过,可是,梁山姜齐这边却是一番热闹场景。 几乎每天,梁山酒楼都要接待各路前来的豪杰,流民! 多则上千,少则一两百。 看着那些满怀希望而来的流民,姜齐顿感自己肩上的担子越发的沉重! “小子,别人信你,才把一家老小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姜老太公身披一件虎皮大氅,轻轻拍了拍姜齐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给那些头领讲课的时候,不是说过‘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嘛。” 姜齐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老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您又把韩叔的虎皮给穿出来了?四哥好不容易孝敬他爹一回,您倒好,给剥削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姜老太公笑骂道,“这是老韩特意送给我的。他自己说,一个管家穿身虎皮出门,像什么样子。他都穿虎皮了,那我穿啥?龙皮啊?” “龙皮您肯定穿不了,回头我给您弄身猪婆龙的皮穿穿。” 姜齐打趣道,引得父子俩一阵开怀大笑。 “臭小子!”姜老太公也是嘿嘿一笑,“对了,韩老四送来的几个海盗,你准备怎么处理?就那么关着?” 姜齐看着眼前ai给出的提示,“危昭德是王庆麾下的越江城都总管,祖籍上宛人氏,原来是海盗。使把朴风刀,重五十斤。王庆赐他一匹骏马,名为火枣骝,高六尺,登山渡水如履平地。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有三员统制官:一名张经祖,一名刘悌,一名韩凯,皆饶阳陇右人,俱会水战。” 沉思片刻后,姜齐说道:“先关着,好吃好喝地供着。等过了腊月,再做打算。毕竟这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说不定以后能为梁山所用。” “老子就纳了闷!你小子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是能人的?你之前可是连他们都不认识,别说你,就是韩老四这个出海跑船的,他都不认识,你怎么认识的?” “这您老就别问了!”姜齐哈哈一笑,“这快过年了,柴家前段时间不是送过来一千女子嘛?您让我娘好好看看,给咱们梁山那些单身汉也说说媒!到时候趁着过年,让他们一起办婚事!热闹热闹!” “嗯?嗯!这事老头子看成!”姜老太公紧了紧身上大氅,眯眼看了一眼姜齐,“老头子这就给你娘传个话,让她也出来露露面,忙活忙活,多操操心。” 就在这时,吴用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敬地向姜老太公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对姜齐说道:“郎君,山下来了两个道士,想要求见您。” “两个道士?” “一个唤作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唤作金剑先生李助。” “谁?” 姜齐闻言,双眼瞬间瞪大,激动地站起身来,满脸欢喜地说道,“入云龙公孙胜!金剑先生李助?快,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接!” 说罢,姜齐大步流星地朝着山下走去,心中满是期待。 第97章 荆南李助 姜齐一路快步朝着金沙滩而来。 彼时,金沙滩上,一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难民或坐或卧,眼神中满是疲惫与迷茫,仿佛被命运遗弃的孤雁。而在这群难民之中,两位道人如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 其中一位道长身长八尺,身姿挺拔犹如苍松,他头上绾着两个松松垮垮的双丫髻,一袭巴山短褐袍,腰间系着杂色彩丝绦,背上一柄松纹古铜剑,脚下穿着多耳麻鞋,手中执着一把鳖壳扇子,时不时轻轻扇动,八字眉下,一双杏子眼炯炯有神,四方口,再配上一部浓密的络腮胡,整个人看起来气宇轩昂,尽显道骨仙风。 另一位则头戴单纱抹眉头巾,身着朴素的葛布直身长袍,虽质地普通,却整洁得体,背上背着一把伞,伞面微微泛黄,手中撑着的幡上,赫然写着 “先天神数” 四个大字,两旁还有十六个小字,写的是 “荆南李助,十文一数,字字有准,术胜管辂”。 此刻,这两人正静静地相互打量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姜齐见状,急忙快步来到近前,双手抱拳,笑着拱手说道:“两位道长,为何在此处停留?不如随咱速速上山,也好稍作歇息。” 李助听闻,目光缓缓转向姜齐,那目光犹如实质般锐利,上上下下将姜齐仔细打量了一番,直盯得姜齐心里直发毛。 李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郎君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只可惜被困在这梁山一地。若是能寻得一处真正的风水宝地,建立基业,那怕不是……” 姜齐心中一惊,生怕李助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引得旁人侧目。他连忙一把拉住李助的手腕,急切地说道:“李先生,此地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请随我上山再细细交谈。” 李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旋即点了点头。这一举动,别的不说,单这份谨慎小心,就让李助觉得此人颇有可取之处。 这时,另一位道长爽朗地笑道:“贫道乃罗真人门下公孙胜,今日有幸得见梁山之主。” 姜齐忙说道:“久闻入云龙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后吴用也赶了过来,两人一起热情地将两位道士引领至山上。 众人来到一处宽敞明亮的议事厅,分宾主落座后,姜齐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能来到梁山,咱心里实在是欢喜得很。只是不知二位此番前来,是单纯的云游路过,还是另有一番深意呢?” 公孙胜瞧了瞧李助,见他并无开口的意思,便率先说道:“实不相瞒,贫道自辽国一路云游天下,所到之处,皆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官吏恶霸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唯一以仁义闻名之地,便是郎君这处梁山。贫道无通天的本事,但也略知天时气象之术,故而特来投奔郎君!” 姜齐听了这番话,看着公孙胜,但并未像一边的吴用那般激动。 在他的认知里,天象预测,即便再厉害,能比得上现代的气象卫星?可即便是气象卫星,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准确的预测,更何况是人呢? 姜齐还在等公孙胜继续往下说,可见他不再多言,姜齐便直接开口问道:“不知公孙道长可会炼丹之术?” 不说公孙胜,李助二人,便是一旁的吴用,都诧异的看了一眼姜齐,平日里从未听姜齐表示对炼丹有兴趣,今日怎么见了道士,如同换了一个人,倒像是汴梁城里的那位官家一般? 公孙胜闻言,不禁一愣,眉头瞬间紧皱起来,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略带遗憾地说道:“这……贫道所学之中,并无炼丹之术。” 姜齐有些失望,目光又转向了李助。 李助听到姜齐这一问,原本淡然的神色瞬间多了几分不屑。他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道:“原本还以为是个不凡之人,不想却是贫道看走了眼。梁山根基尚且不稳,便想着求丹药,也不知姜进士求的是长生不老之药,还是那虎狼之药?可惜啊,贫道也不擅长炼丹,怕是要让进士老爷失望了。” “两位道长误会了!” 姜齐懊恼地一拍额头,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忙解释道,“咱绝非是为了那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有一门极为重要的学问,需要用到炼丹之法。两位且随我来,一看便知。” 说罢,姜齐拉着二人来到自己的书房。书房内,书架林立,摆满了各种书籍,这些都是姜齐平日在ai中抄录下来的书籍,一般书房要地,姜齐绝对不会让旁人入内,今日也是急了。 姜齐在书架上翻找了一番,终于取出一本自己精心抄写的《化学第一册》。 公孙胜和李助好奇地接过书,只翻看了几页,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 “咦”。 公孙胜认真翻看了几章之后,合上书本,神色略显凝重地说道:“这丹书不知郎君从何而来?其中确实记载了不少转化催生之法,贫道虽知晓炼丹用火需勤加钻研,但却从未见过如此细致的阐述。” “这怕不是什么丹书!” 李助忍不住笑道,笑声中带着一丝调侃。“郎君怕是对我二人有所误解了。” “啊?” 姜齐一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 李助苦笑着解释道:“道门中人,并非人人都会炼丹。贫道擅长的多是剑术以及占卜相面之术,公孙道友所学的,主要是气象之术。至于这化学…… 怕是郎君得再另寻他人了。” 姜齐听后,不禁苦笑起来。他看着手中的书籍,心中暗自思索:“本想着能找个人学习这门学问,提升一下梁山的科技水平,没想到又失望了。难道真的什么都要自己来做?虽说有 ai 相助,能保证成品的质量,可一个文明的发展,要是全靠一人推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就在这时,沉思了片刻的公孙胜开口说道:“贫道倒是认识一人,此人擅长幻术,平日里也喜欢琢磨些丹药火药之类的东西。郎君若是急需,贫道可以前去寻找他。” 公孙胜寻人是真,不过更重要的是给自己一个离开的借口。自己前来投奔,人家却没看上自己,还闹了这么大的误会,不离开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幻魔君乔冽乔道清?” 姜齐问道。 “正是此人!” 公孙胜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终于能够离开了。 吴用这时敏锐地察觉到公孙胜有离去之意,轻咳一声。 姜齐道:“道长所学,对梁山来说极为急需。且不说为将者需要知晓天时地利,便是梁山的日常生产,也须知旱涝雨雾,还望道长能留下,助咱一臂之力!” 公孙胜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这时,李助双手抱拳,拱手说道:“贫道所学乃是扶龙庭之术,不知郎君可敢用?” “咱学的可是屠龙术!” 姜齐哈哈一笑,伸手扶起李助,神色一正,认真说道,“咱现在不过是一条被困死在梁山的泥鳅罢了,道长这扶龙术可还管用?” “莫说泥鳅,便是蚯蚓!一遇风云也会化龙!” 李助呵呵一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郎君能以泥鳅自比,可见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身的困境。贫道正好有一言相谏,就当做晋身之资。” “还请先生详细道来。” 姜齐一脸期待地说道。 “郎君若是想要成事,此时还缺了一样东西!” “缺了什么?” “印信!” 李助神色严肃,认真说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梁山虽看似人多势众,但多是流民饥民,为利所诱!正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能制定出一套严谨的规矩,大到军事行动、钱粮分配,小到日常行为,皆有章可循,如此郎君威严日重,权利自成!” 姜齐听了连连点头,可是越听眼睛越眯的紧,就连一边的公孙胜这时候也越听越感觉味不对,再次打量着李助,这哪个一个道门中人,分明是商鞅在世! 第98章 聚贤谋策 对于李助的一番言论,姜齐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心中反复权衡其中利弊。 这时,吴用在一旁适时开口:“郎君,李道长所言的确在理。如今梁山日益壮大,以往仅凭口头吩咐或简单写个条陈传达指令,颇为不妥。小生恰好认识两位才俊,一位是圣手书生萧让,擅长各类书法;另一位是玉臂匠金大坚,精于制作印章。小生邀其上山,做些印信,权当郎君和其他总管平日使用!” 公孙胜目光投向李助,心中暗自思量,此人看似道家装扮,实则骨子里透着法家的精明,自己恐难与之争辉。 若想日后在梁山站稳脚跟……公孙胜转而看向旁边书桌上放置的《化学第一册》,又将目光缓缓移至姜齐身上,眼中陡然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公孙胜此前所言并非虚言,罗真人传授于他的,远不止天象之学,占卜相面之术他同样涉猎颇深。正是算出自己于南方有利,他才不远万里来到梁山。 初次见到姜齐时,公孙胜心中便惊叹不已,世上竟有人如《相书》中所描述的帝王之相般,日角龙颜,隆准隆鼻,龙瞳凤颈,口大唇厚,姜齐无一不契合。也正因如此,公孙胜才当即毛遂自荐。 然而,可惜的是,自己的本事起初并未得到姜齐的看重,后来姜齐的再三挽留,也只是因为吴用的提醒,自己就如同那千金马骨一般。 公孙胜心中暗暗想着,必须得展现出自身的能力才行。念及此,他伸手拿起那本《化学第一册》,专注地翻阅起来。 姜齐见此自然不会拦着,甚至还心生喜悦,“公孙道长若是喜欢,自可取回研读!吴总管,回头给公孙道长安排一间静室,以供平时使用。” “是!” 姜齐在书写安排静室的命令条子时,愈发深刻地意识到,梁山确实急需拥有属于自己的印信了。 思索片刻后,姜齐说道:“李道长,暂居兵房参赞一职,与神机军师朱武同列;公孙道长,暂居礼房参赞一职,主管天象事宜。” “多谢郎君!” 李助拱手谢道,神色间满是感激。 “贫道愧领了!” 公孙胜亦恭敬回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决心。 安排了职位之后,姜齐又引着二人去和朱武以及孔厚见了一面,相互熟悉一番。 李助与朱武一见面,便如同老友重逢,无论是谈论法家学说,还是道家思想,二人皆能侃侃而谈,相谈甚欢,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不多时,裴宣和孔厚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李助由《商君书》出发,朱武从《孙武子》讲解,裴宣则以《宋刑统》沟通两家,孔厚一手孔子,一手孟子,把仁义二字说的明明白白。 四人说的那是好不畅快,尤其对于梁山此时引入大批难民开始谏言。 姜齐坐在主位,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穿梭,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ai 在他脑海中飞速运转,将那些晦涩的话语解析成易懂的概念,辅助他理解这场思想盛宴。 “如今梁山吸纳众多难民,当以严明律法为纲。赏罚分明,方能令行禁止,使众人各安其位,各司其职。” 李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敲桌面,语气坚定有力,“《商君书》有云,‘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严明的律法并非为了苛责众人,而是为了保障梁山的安稳与发展。” 裴宣抚须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律法固然重要,但也需兼顾人情法理。《宋刑统》乃国朝律法之大成,其中诸多条例可作为我们治理梁山的参考。在制定规则时,既要有严厉的惩处,也要有适当的宽容,如此方能服众。这也是郎君让广惠大师平日去安抚民众的目的!” 朱武微微颔首,接过话茬:“李道长所言极是。然行军打仗,亦需谋略布局。难民之中不乏可造之材,我们当年在少华山时,便是吸纳难民逃兵,辅以兵法之道加以训练,只是当时条件简陋,而如今咱们不仅有郎君的练兵之法,还有林教头这个禁军教头,双管齐下,必然能出精兵!” 说到这里,朱武一顿,看着姜齐,道:“郎君,孙武子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之前咱已经安排了新上山的旱地忽律朱贵,去梁山脚下开设酒楼,如今来看,效果不错啊!”姜齐笑道,“至少济州,郓州两地的情况,咱们都能第一时间到手!尤其是通过郓城雷横的那条线,现在县衙门里的风吹草动,咱们可都是了如指掌!” 此时,孔厚微笑着开口,声音温和却有力:“仁义二字,不可不察。子曰‘仁者爱人’。梁山汇聚各路饥民难民,更要以人为本,对待他们,不可仅靠律法约束,还应以仁爱之心让其真心归服。郎君不要忘了,他们一开始只是希望分得土地,求一条活路,才来的梁山!真正归服,融为一体,还需用心培养!” 姜齐听着四人的话语,一一做着应答,同时心中暗自思索,有道是船小好调头,他深知,这四人的观点犹如四面旗子,从不同角度为梁山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李助的法家思想能为梁山带来秩序与效率; 朱武的兵家谋略可确保梁山在军事上无后顾之忧; 裴宣对律法的钻研则能保障梁山的治理合乎大义; 孔厚的儒家仁义,更是梁山凝聚人心的道德根基。 沉思良久,姜齐开口道:“四位所言,皆为良策。梁山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吸纳难民,李道长,依你之见,当如何制定一套适合梁山的规矩?” 李助稍作思索,答道:“郎君,首先需明确规矩,如赏赐、人事、奖惩。关键对于违反规矩之人,不论亲疏贵贱,一律严惩不贷。同时,设执法司,确保规矩公正执行。” 姜齐点头赞同道:“裴总管掌管的刑房便是执法之所,有裴总管在,咱对公正执法甚是放心。” 又转向朱武:“朱军师,难民的军训,你有何具体计划?” 朱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郎君,咱们可将难民按年龄、体质、各自本事进行分类,挑选出精壮之士,由林教头,杨教头,张老教头进行分批训练。同时,加强情报收集,做到未雨绸缪。” 姜齐点了头,说道:“其中也要找些机灵的,分出一些去和孔总管学一下急救,跟马麟学些宣传,那些孤儿还是太小,等他们长大,时间上怕来不及,尤其之后若是打起来,咱们难道还要让这些孩子上战场吗?” 四人相互看了看,道:“郎君所言极是!” 姜齐接着看向裴宣:“裴总管,在律法上你是行家里手,咱们梁山整体的规矩,就靠你了!” 裴宣恭敬地说道:“郎君,咱们在制定律法时可参考《宋刑统》,但务必根据梁山的实际。例如,对于因生活所迫而犯错的难民,可从轻处罚。同时,设立申诉司,让众人既能申诉在梁山所受的冤屈,也能申诉在梁山之外遭遇的不公。就如同之前郎君在清河县所做的公审那般!” 孔厚这时主动道:“郎君平日里多去和他们聊聊,听听他们所求,便已经足够!” 姜齐听后,心中豁然开朗,要深入到群众中去! 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目光坚定地说道:“好!就依四位所言,即刻着手制定律法、规划军训、完善执法。争取在年节前梳理出一个大概,明年,咱们新年新气象,大干他一场!” 第99章 抱犊山的不平衡 在抱犊山那略显破败的山寨内,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夕。自从唐斌几人从梁山归来,眼中所见皆是自家山寨的种种不足,满心的不如意,仿佛这抱犊山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可憎。 唐斌满脸愁容,长脸拉得愈发长了。他先是踱步到营地旁,瞧着那用原木搭建的围墙,缝隙宽得连个成年人都能轻松钻过去。他满心烦躁,狠狠一脚踢在立柱上,整根立柱剧烈摇晃起来,好似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露面出来瞧瞧,更不要说像是梁山那种明哨暗哨的巡逻!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那些窝在破旧草棚里的喽啰们。他们一个个毫无精气神,站没站样,坐没坐相,身子蜷缩成一团,紧紧地围在那快要熄灭、奄奄一息的篝火旁。那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好似随时都会被吹灭。 再看他们的装备,简直寒酸到了极点,皮甲那是奢望,大多数人不过裹着几层粗糙的麻布,手中所谓的兵器,不是锈迹斑斑的柴刀,就是简陋的木叉,稍微好点的,也不过是在木棍上绑了柄匕首,充作枪头,看着就让人泄气。 至于吃的,虽说偶尔能依靠打猎获得一些野味,但这抱犊山上足足有万把人,又怎么可能人人都吃得饱、吃得好?许多人只能用野菜,就着别人吃剩下、肉屑寥寥的骨头,在锅里熬上一锅清汤寡水的汤,撒上一小撮盐,勉强让这汤有点滋味,便算是一顿饭了。 唐斌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聚义厅,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几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嘴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大哥!咱们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生死兄弟,有话您就直说!” 文仲容性格直爽,率先打破了沉默。 “就是,大哥,咱们自家兄弟,还有啥可藏着掖着的!” 崔埜也在一旁附和道,“莫不是大哥把咱们当外人了?” 乜恭瞧了瞧众人,揣测道:“大哥莫不是在梁山受了什么气?这两日大哥从梁山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低落。要是大哥受了委屈,咱们大不了和梁山拼个你死我活!” “就是!大不了打一场!又能怎样!” 文仲容大大咧咧地笑道,“大哥,您一句话,咱们今天就带着喽啰们杀过去!” “去个屁!” 唐斌本就心烦意乱,被他们这一吵,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一拍桌子,怒声喝道,“都给我消停点!乜恭,你没去过梁山,根本不知道梁山如今有多兴旺!你说说,同样是立山寨,人家姜进士怎么就能把梁山经营得红红火火,咱们这抱犊山却搞得跟个破落户似的!”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指向外面,痛心疾首地说道,“那些上山的弟兄,很多过得还不如梁山工坊里干活的小工!” 崔埜虽然心里也认可唐斌的话,可嘴上还是不服输:“大哥,别看他现在兴旺,等朝廷大军一来,他们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哪像咱们,说走就走,无牵无挂!” “然后呢?” 唐斌冷冷地瞥了崔埜一眼,反问道,“难道咱们要跑一辈子?带着这些信任咱们的兄弟,去别的山头,继续过这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日子?最后,咱们兄弟几个,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哪个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乜恭赔着笑,试探道:“大哥,那您到底是个啥想法?是咱们也照搬梁山那套,还是说……” “我想着,能不能带着兄弟们一起去梁山。” 唐斌见乜恭这么问,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是让咱们自己搞梁山那一套,就算把咱们累死,也搞不成。” 文仲容连忙点头称是:“大哥说得太对了,你们啥情况我不清楚,可要是让俺去摆弄那些规矩,俺自己都弄不明白,还怎么去管下面的喽啰?” 崔埜也感慨道:“就说那位姜郎君搞钱的本事,咱们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咱们在梁山的那段时间,光是往来梁山和汴梁的大船,每天都有不少!不是卸下来满满当当的铜钱,就是一袋子一袋子的上好粮食!最近一次,我瞧见还送来了好多女子!” 乜恭对这些倒不太在意,他紧紧盯着唐斌,认真问道:“大哥,要是咱们去了梁山,那位姜进士会不会对咱们一视同仁?要知道咱们可是带着这么多人去的!他会怎么安排咱们?又会不会容得下咱们?” “哼,那黄门山的四兄弟,不过带着区区五百人投奔梁山,姜郎君就给他们安排了总管的职位。” 文仲容满脸不屑,鼻孔微微朝天,大大咧咧地说道,“咱们可不一样,兄弟几个带着将近一万人马,再加上咱们四个武艺高强的寨主,怎么着也得给个副寨主当当吧!” 文仲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交椅的把手,翘起二郎腿,仿佛已经坐在了副寨主的位子上。 崔埜听了,忍不住呵呵一笑,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副寨主?你可别忘了,关胜哥哥如今还不是副寨主。就你那身手,在关胜哥哥手下连五个回合都走不过。要是我,可没这脸皮去要副寨主的职位。” 他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似乎在回忆文仲容在关胜面前落败的狼狈模样。 “那神算子蒋敬他们,可都是身怀绝技之人。” 唐斌笑了笑,神色间透着几分清醒与无奈,“咱们兄弟呢,除了舞刀弄剑、上阵厮杀,还会做什么?咱们来的时候,姜郎君不是去营救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了吗?要是林冲上了梁山,以他的本事,咱们这点能耐,可就更显不出优势了。” 唐斌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的一丝忧虑,手指不自觉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思考着他们这群人在梁山的真正位置。 乜恭笑着说道:“哥哥无须太过担忧,如今不是快要过年了嘛,咱们也不是说今天决定,明天便立刻前往梁山。咱们兄弟完全可以借着过年的这个档口,去梁山拜望一番。其一呢,是借此机会和梁山的兄弟们沟通联络一番感情;其二,咱们正好探探那位姜寨主的口风,看看他对咱们的到来有什么想法,打算如何安排;第三嘛,兄弟我还没见识过梁山究竟有多红火,三位哥哥不得给弟弟我好好引荐引荐?” 第100章 梁山腊月喜,说媒佳话传 腊月,过年的气息悄然弥漫在整个梁山。 山峦间,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与热闹非凡的山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山寨里,每家都忙着贴窗花,挂桃符,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欢声笑语回荡在每一条小道上。 就连那些逃难而来的流民,在这个喜庆的时节,也纷纷走出家门,到邻居家串串门。他们嘴里说着吉祥话,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一边品尝着邻里分享的粗茶淡饭,一边打听着在梁山的生活前景。 看着别人家烧得暖烘烘的火炕,吃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新娶进门的媳妇,心里头那种一直以来的不安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今天可是大好事!都给俺精神点!” 阮小五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带领着自己那一都的兄弟,整整齐齐地站在聚义厅前。他来回穿梭在队伍中,一会儿给这个兄弟整理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衫,一会儿又给那个兄弟正正歪了的帽子,神色中满是期待与兴奋,“老夫人亲自给咱们说媒,还让咱们自己挑选,一会儿都机灵点,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五哥,你家老娘不是早就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吗?怎么,没成?” 一个年轻的喽啰好奇地问道,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哼!” 阮小五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啐了一口,“人家一听咱是打渔的,二话不说,就把俺老娘给请出去了!说什么打一年鱼赚的钱都不够交税的,跟着咱只能喝西北风!没成,这不,一听说老夫人要给咱们说媒,俺娘就赶紧打发我过来了!” 正说着,关胜和郝思文从聚义厅里走了出来。关胜一脸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突然一脚踹在郝思文的屁股上,把他踹了个跟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成亲又不是去送死,你看你刚才那副怂样!”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咱,” 郝思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嘻嘻地说道,“每日不是忙着训练,就是忙着上课,连家都顾不上回,成亲有啥用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可惜啊,大哥你已经成家了,不然今天也能像咱们一样,抱得美人归喽!” “这话可不能乱说!” 关胜笑着摇了摇头,笑骂道,“要是让你嫂子听见了,又得跟我闹个没完没了!” “关大哥,里面还有多少人没出来啊?” 阮小五这时凑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俺们兄弟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除了武植兄弟,其他人都出来了,你先带着兄弟们进去吧。” 关胜温和地笑道。 “武植兄弟确实有点难办啊!要是他兄弟武松在,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阮小五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 “武家二郎前几日已经说定了一门亲事,” 郝思文这时插嘴道,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就是他们清河的那家姓潘的姑娘!老太太亲自去走了一趟,这面子可不小啊!” “呦!二郎可真是好福气!” 阮小五瞪大了眼睛,满脸羡慕。 就在这时,邓飞和杨林拉着裴宣和孟康匆匆赶到聚义厅前。正好听到阮小五的赞叹,孟康用力一甩杨林的手,满脸不悦,“你们兄弟平时在后山逍遥自在,今日又拉着我们凑什么热闹!” 邓飞却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难得老太太亲自出面说媒,咱们也辛苦了一年,不得好好热闹热闹?你们二位兄弟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最近裴宣兄弟头发都快愁白了,孟康兄弟也是整日忙得晕头转向!可不得找个贴心的人照顾着?” “你这人……” 孟康是又急又恼,脸上涨得通红,“你也不想想,这年前来了多少难民!安置规划的事情千头万绪,咱哪有那个闲工夫啊!” “郎君安排咱制定梁山法规!” 裴宣也是一脸焦急,眉头紧皱,“正到了关键时候,你们二人就把咱给拉出来了!这像什么话!” “是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呀?” 姜文氏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缓缓走了出来,“裴总管,孟总管,刚才大郎还念叨你们二位呢!赶紧进来,还有小五,你也进来!其他孩子们再稍等会儿!不急!” “见过老夫人!” 裴宣和孟康连忙恭敬地行礼,神色间满是敬重。 阮小五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行礼,“老太太好!” “快些进来,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姜文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平时你们不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大郎可都替你们想着呢!什么叫家啊?忙活一天,回到家有口热乎饭菜,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说说话,这才像个家的样子。不然,冷冷清清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杨林和邓飞相视一眼,正打算抬脚离开,忽然听到姜文氏那爽朗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俩,也一块儿进来!” 两人先是一愣,杨林挠了挠头,满脸疑惑,扯着嗓子回应道:“啊?老夫人,还有我们兄弟俩的事儿呐?” 姜文氏嘴角一扬,笑着反问:“怎么,你们俩成亲了?” 邓飞连忙摆手,大声说道:“还没呢,老夫人!” “没成亲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姜文氏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催促着他们。 话音刚落,只见孟康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邓飞的胳膊,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说道:“兄弟,你也别想跑,一块儿吧!” 姜老太公看着这一幕,呵呵一笑,脸上满是欣慰的神情,感慨道:“你娘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开心欢快过了!真好啊!” 姜齐神色一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认真问道:“老爹,说说吧,风云庄那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吴用这段时间行踪诡秘,神出鬼没的。陈达兄弟跟我说,有好几次巡夜的时候,都瞧见吴用乘船外出。亏得陈达行事谨慎,没贸然放箭,不然啊,这时候吴用怕是都已经过了头七了!” 姜老太公听了,先是呵呵笑了一声,随后说道:“这个吴用,还真是成事不足!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妥!”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不过是让他给知州梁子美传个信,告知一下你姜齐和风云庄的关系,还说……” “还说了什么?” 姜齐追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说你姜齐准备联合风云庄,攻打州城!” “你…… 你…… 你可真是我的亲爹啊!” 姜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第101章 雪上加霜梁子美 “看看,这成何体统!简直无法无天!” 梁子美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将手中信件狠狠丢到时文斌的脸上,有些歇斯底里,满是愤怒与惊恐,“这就是我大宋的郓州,这就是你治下的郓城县!如此乱象,你究竟是如何治理的?” 时文斌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忙不迭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信件,双手微微颤抖着展开,逐字逐句仔细读了起来。读完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谨慎,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此信是从何处得来的?” “哼!” 梁子美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昨夜,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信丢到了本官的床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万幸丢的只是一封信,倘若丢的是弓弩暗器,时知县,到时候你怕是要花费不少帛金来帮本州料理后事了!” 时文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擦了擦,神色愈发谨慎,小声说道:“大人,这怕不是梁山贼人的离间之计?此信不知是何人所写,没头没尾,笔迹潦草,似乎是故意用左手所写,依下官看,置之不理便是,以免中了贼人的圈套。” “置之不理?” 梁子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时文斌,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嘲讽与质问,“时知县,本官倒想问问,究竟要出了多大的事,你才会受理?难道非得本州的脑袋被挂在你的床头,你才知道该办事了?” “大人……” 时文斌欲言又止,脸上满是无奈与委屈。 “宋公明!” 梁子美不耐烦地打断时文斌,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江,大声喊道。 “小可在!” 宋江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答道。 “那风云庄你可熟悉?” 梁子美直接越过时文斌,目光紧紧盯着宋江,急切地问道,“庄中到底有多少贼寇,又有多少喽啰?以本州的衙役之力,是否能够一举将其擒获?” 宋江微微皱眉,略作沉吟,缓缓说道:“那风云庄小可倒是略知一二。庄中住着风、云两姓人家,听闻都是从外地迁徙而来,在此地已定居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他们有任何为非作歹的行为。恩相,此事会不会如知县大人所言,是离间之计?毕竟那云天彪也是清白人家出身。” “清白人家?” 梁子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清白人家会让自己孩子拜个乱臣贼子为师?简直荒谬!” “大人,容小可斗胆揣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云天彪本人对姜齐的乱臣贼子行径并不知情?” 宋江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思索之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据本县都头朱仝所言,此人因为得罪了上官,被打发到了沂州景阳镇,去做了一个小小的镇兵马总管……” “哼,这岂不是更有可能了!” 梁子美眉头一皱,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宋江的话,“因为被贬官,就对朝廷心生怨恨,一怒之下上山落草为寇,这般事情难道还少?宋江,本州现在只问你,若是要去锁拿风云庄的一干人等,你可有把握?” “大人,实不相瞒,仅凭着本县这点人手…… 怕是难如登天呐!” 宋江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云天彪武艺高强,十分了得,擅长使用一柄青龙偃月刀,使得虎虎生风。而且他精通兵马调度,深谙兵法韬略,若要将他擒获,没有百八十人,根本办不到!” “倘若本州出面请他赴宴,在酒席宴间,趁他酒酣之际,能否一举将其擒获?” 梁子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身子微微前倾,急切地询问道,言语间透露出对计策成功的渴望。 “这……” 宋江心里猛地一沉,暗自叫苦。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文斌,只见时文斌双眼微眯,脸上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宋江心中明白,这是时文斌在示意他应下此事。犹豫片刻后,宋江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自是可以一试!” “小县麾下有两位武艺高强的都头,一位人称美髯公朱仝,另一位叫做插翅虎雷横。这二人皆是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知州大人门下精锐的衙役差人,此去行动,定然能够马到成功!” 时文斌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几分自信说道。 宋江听着时文斌这话,心里一阵肉疼。他与朱仝、雷横私交甚好,平日里没少维护这份情谊,积攒下不少人情。如今看来,这两份珍贵的人情,此番怕是要消耗殆尽了。 果不其然,就听时文斌接着说道:“宋江与这二人私交甚厚,完全可以请他们私下前来帮忙,如此一来,便不至于被说成是私下调兵。这样,县尉那边,本县也能有个合理的说辞。” 说罢,时文斌微微转头,看向宋江,似乎在等待着宋江的回应。 “宋押司倒是交友广阔啊!”梁子美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本官即刻下帖,明日便以年节将近为由,请他这个武夫前来赴宴!到时候,怕是要宋押司作陪了啊!” 宋江背后冷汗直冒,没奈何只得拱手应道:“小可义不容辞!” 此时,梁山金沙滩码头。 姜齐望着云天彪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威,一步步朝着那艘即将远行的船只走去,不禁张口喊道:“云叔,何不索性留在小侄处?” 云威爽朗笑道:“你这小子说的什么话,年节马上就到了,老夫还要回去祭祖!” 他边笑边摆了摆手,“你爹那头倔驴,非要赶我走!下次吧,等过了正月十五,老夫再把孙子给你送过来!” “师父!云龙去了!” 云威的孙子云龙在船上朝着姜齐挥手告别。 “诶!” 姜齐无奈地摆了摆手,伫立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目送几人离去。待船只渐渐远去,他依旧没有转头,轻声对身后的吴用问道:“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郎君放心!” 吴用微微侧身,用手中的羽扇轻轻遮住嘴角,压低声音回道,“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料理得干干净净了。” “那就好!” 姜齐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送别时的神情,平静如水,只是嘴里却说道:“学究啊,不如我把你送到老太公身边听用如何?老韩如今岁数也大了,也该有个能接班的人了!” “郎君!” 吴用一听,心中一惊,急忙拱手请罪,脸上满是懊悔与惶恐,“此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齐语气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完便转身朝着来路走去,留下吴用在原地,心中暗自警醒,深知自己这次怕是犯了姜齐的忌讳。 第102章 茶税与花石纲 东京汴梁,繁华喧嚣,而在这繁华的中心,皇宫的深宫内院,却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氛。 赵佶,这位喜好书画、才情横溢的天子,正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之中。他手持画笔,笔触轻盈地游走在画纸上,精心描绘着一幅工笔花鸟图,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松一口气,眼看着一幅佳作即将诞生。 然而,此时侯蒙的一番话,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打破了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 侯蒙站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户部的困境,那哭穷的模样,让赵佶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厌烦。 “行了!”赵佶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毛笔重重一丢,原本即将完成的那幅精美工笔花鸟,就这样毁于一旦,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侯爱卿!你如今已是尚书左丞,有些户部的琐碎事务,也该适当放一放了!” 侯蒙却并未就此打住,反而苦着脸,一脸无奈地说道:“可臣现在依旧兼任着户部尚书之职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户部的那些左曹侍郎、左曹郎中、员外郎等人,每日都堵在臣的门前,不是说这个苦,就是说那个难!官家,臣实在是无奈,走投无路之下,也只好来向官家哭穷,求个解决之法!” “侯爱卿啊!”赵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朕年初的时候,特意下诏,让河东、河北、陕西诸监停止改铸当十钱。后来,又听信了你们这些大臣的谏言,不仅罢了京西钱监,还一并罢了河东、河北、京东铸夹锡钱。之后,张商英进谏,说当十钱祸害百姓,朕便听从建议,改成了当三钱。好,这些朕都依了。前几日,你们又联名上书,要求罢内藏东北出剩盐钞及六路上供钱钞,朕还是准了。怎么?现在倒好,缺钱了?又要让朕来拿主意?” “也不是这么回事。”侯蒙微微低下头,偷偷抬眼瞧了瞧眼前端坐在高位上的官家,心中暗自掂量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臣此番前来,实在是有事求官家。就是关于那个茶税……” “那可是皇室用度!”赵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寒意的冷笑,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钱,你就别想了。皇室用的也不算多,也就占了茶税的十之三四罢了。朕可没动盐税!” 此言一出,侯蒙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大宋全年的财政收入,涵盖盐利、酒利、商税、田赋等多个方面。其中,盐利在朝廷财政收入中占据着近乎半壁江山,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说茶税在财政收入里也颇为重要,可与盐利相比,终究还是逊色不少。倘若官家连盐税都要伸手去动,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恐怕明年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就凭官家那花钱如流水的性子,怕严重点整个朝廷的财政体系都可能面临崩溃的危机。 侯蒙一脸苦相,躬身告退之后,赵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这些文官呐……”随后,他提高了声音,喊道:“梁师成!” “奴婢在!”梁师成连忙上前,恭敬地应答,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模样。 “张阁去杭州多久了?”赵佶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思索。 “回禀陛下,张大人是今年八月前往杭州的,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算起来差不多也有三个多月了!”梁师成回答得条理清晰,言语间透着恭敬。 “他去的时候,朕可是再三叮嘱过,让他务必和朱勔好好配合,把花石纲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怎么都三个月过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赵佶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满。 “陛下,想来是近日天寒地冻的缘故。”梁师成顺着赵佶的目光,看向殿外那寒风凛冽的景象,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收集奇石本就是个既费心思又耗体力的活儿,遇到这恶劣天气,怕是进度有所耽搁。” “你去查查,看看有没有杭州来的折子。”赵佶轻轻把玩着手炉,神色平静,可话语里却带着一丝威严,“那些银台司的官员,一个个都偷懒耍滑得很,不给他们抽上一鞭子,怕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银台司内,静谧之中透着丝丝暖意。几个官员围着红泥小炉,听着里面水开的声音,闻着手中茶盏里的煮茶香。 一位官员兴致颇高,摇头晃脑,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吟诵起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此情此景配合白文公的这首诗,才算是雅致!”主簿忍不住赞叹道。 “确实如此,这般雅致,实在难得!” 其余人纷纷附和,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若是把首联改成‘绿沫新茶碾,红泥小火炉’,此情此景,岂不更为贴切?”话音刚落,只见门帘一挑,梁师成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脸上笑意盈盈,拱手说道:“实在对不住,搅了诸位大人的诗兴,还望见谅!”他微微欠身,一副恭谦的模样,随即话锋一转,“呵呵,只是官家吩咐奴婢来寻杭州呈来的折子,不知哪位大人能劳驾移步,帮忙找一找?” 说罢,他目光扫视一圈,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又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梁睿思请稍候片刻,咱们这就去寻!”主簿听闻,立刻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动作麻利地起身,快步走到标着 “两浙西路”字样的架子旁,伸手在一摞摞折子中仔细翻找起来。 与此同时,梁师成慢悠悠地踱步到一旁,装模作样地随手翻看着案几上那些折子,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轻轻摇头,好似在品鉴其中内容。当他的目光触及梁子美的折子,眉头瞬间不易察觉地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趁着旁人不注意,迅速将那折子顺手塞进了衣袖之中。 没一会儿,主簿就顺利找到了张阁的奏折,双手捧着递了过来。梁师成接过,脸上随即浮起几分满意的笑容,开口说道:“那咱家就先回去伺候官家了,几位大人请继续吟诗作对,雅兴可别被咱家给搅和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待梁师成的身影渐行渐远,一个官员忍不住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地低声骂道:“这腌臜阉人,也配附庸风雅?学咱们读书人的做派!” 第103章 高俅上书 雕花窗棂透进丝丝缕缕的日光,在屋内的青砖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 孔若先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执着那份奏折,眉头紧蹙,神情凝重。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梁师成,他旋即呵呵一笑,脸上堆满了看似温和的笑意,起身拱手,姿态恭敬却又透着几分疏离:“梁睿思,您对小徒的恩泽,可真是深厚啊!” 梁师成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翠玉扳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轻描淡写地回道:“不过是同年之间的寻常交往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微闪,话锋一转,“只是咱家这位同年啊,行事太过张扬,得罪的人可不少。如今这世道,高太尉手握禁军大权,在京中权势滔天,便是咱家也得忌惮几分;还有那梁子美,身为郓州知州,又与蔡太师攀上了亲,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一来,您那爱徒怕是文武两途难行,官场之路渺茫无望喽!” 孔若先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地问道:“既然梁睿思您明知小徒官场无望,却为何还要伸手相助呢?” 梁师成放下手中的扳指,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神情。片刻后,他悠悠开口:“咱家不过是个阉人,想要在这宫中站稳脚跟,在官家面前崭露头角,自然要各方关系都打点到位。如今朝堂局势复杂,咱家这同年别的本事暂且不说,就单单赚钱这一项,那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说到此处,他微微前倾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最近市面上突然兴起的那些蜡烛、香皂,还有那精致的贡糖,先生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这都是柴家的生意……” 孔若先喃喃道,心中暗自揣测梁师成的意图。 “皇城司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梁师成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不会真以为柴氏那边,皇城司没安排人手盯着吧?” 他的目光如刀,直直地看向孔若先,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孔若先心中一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呵呵笑道:“没想到梁睿思竟与皇城司还有这般关系!” 他轻抚胡须,不卑不亢地说道,“老夫那弟子也是个豁达大气之人,日后必然不会让梁睿思失望!” 梁师成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悠然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检校太尉童贯,凭借着西军的功绩,在朝中权势日盛;入内内侍省的都知杨戬,掌管着宫廷内务,深得官家信任。这两位在朝中的权势,可真是让咱家眼红啊!” 他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在这官场之中,想要往上爬,在内部得看谁的脸色,外放又需要立下什么功绩。咱家所求不多,只要一个节度使的名头就行!” “广济军节度使?” 孔若先试探着问道。 “无所谓,具体去哪里,还得看官家的安排。” 梁师成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志在必得,“当然,这也要看咱家这位同年,接下来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朝堂之上,官员们正例行着歌功颂德之事,突然,高俅的声音在朝堂上骤然响起:“臣!殿前太尉高俅有本启奏!”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朝堂的平静。 高俅原本也不想在年前这般关键的时刻掀起波澜。 可如今,他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梁子美那一封封言辞恳切的信件,字里行间皆是催促之意,还有其他地方官的纷纷鼓动,这些来自官场同僚的压力,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另一边,是儿子整日在耳边叫嚷聒噪,让他难以推脱。 在这双重压力之下,高俅最终还是决定,在今日早朝上奏一本。 满朝文武群臣惊愕不已,坐在高高龙椅之上的官家赵佶,也不禁微微一怔。赵佶原本以为今日早朝也会如往常一样,在一片颂扬声中平淡度过,却没想到,竟能收到这般正儿八经的奏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好奇,当即开口道:“把高爱卿的折子取来,朕看看!” “臣高俅,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于陛下:今日臣收到京东西路郓州知州梁子美信件,其言,自进士姜齐盘踞梁山,贼寇滋生,占据水泊公田。如今朝廷班乐尺于天下,重新丈量土地、确定田赋,这本是富国之举,可梁山贼寇拒不奉行,且擅杀税吏,以抗朝廷!扰乱赋税根基,致使周边州县赋税难收,百姓也深受其扰。梁子美日夜忧心,多次上书朝廷,皆如泥牛入海,全无音信,无奈之下,写信于臣,托臣具本上奏,恳请陛下圣裁,发兵剿灭。望陛下早日发兵。” 赵佶的目光紧锁在手中的奏折上,内心的烦躁与纠结如潮水般翻涌。高俅的这份《请剿梁山贼寇疏》,把他的好心情完全搅和了,不过如此,他反倒更觉得高俅忠心耿耿,思忖片刻,他终于抬起头,扬声喊道:“枢密院!”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却如石沉大海,久久未得到回应。赵佶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又提高了音量,再次喊道:“枢密院何在?”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嗯?”赵佶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明显的不满,目光冷冷地扫过殿下的群臣。 这时,一直侍立在旁的梁师成,微微躬身,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官家,枢密院如今无人主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气,暗自腹诽,本想着能从姜齐那儿捞些好处,结果被高俅这一搅和,美梦瞬间破碎。 “不是认命了……” 赵佶刚想反驳,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他这才猛地想起,枢密院的主事一职,确实一直空缺着。当初他本想着,看哪位大臣能主动给自己献上丰厚财物,便将这职位赐予他,可谁能料到,一提到要在童贯那阉人手下当差,众人纷纷望而却步,导致这职位至今无人接任。 此后,朝廷虽安排了六十一岁的老臣吴居厚遥领知枢密院事,可他此刻远在洪州担任知州,远水解不了近渴。 念及此处,赵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满心皆是无奈。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观文殿学士、中太一宫使郑居中。郑居中此前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知枢密院事,在朝堂上也颇具见识。 赵佶开口问道:“郑爱卿,对于高俅所奏请剿梁山贼寇一事,你有何看法?” 郑居中微微欠身,神色沉稳,不紧不慢地问道:“高太尉,这奏疏中提及的姜齐,究竟是何许人也?” 高俅上前一步,答道:“乃是大观三年进士。” “不过是一个狂妄书生罢了。”郑居中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官家,只需派遣郓州厢军,便足以拿下贼首。只是此人身为进士,本应饱读诗书、恪守国法,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有违圣人教诲。依臣之见,不如着礼部即刻革去他的功名,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第104章 负荆请罪 “郓州知州竟邀某家赴宴?” 云天彪手持请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笑道,“且不说文武殊途,单论属地,某家归沂州管辖,这郓州知州如何能邀某家赴宴?” “小人实在不知,只是我家老爷提及,十分欣赏云总管的勇武,所以才设宴相请!” 小厮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某家明日必定准时赴宴!” 云天彪爽朗地大笑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送信小厮退下。 “爹,这事儿有点像是鸿门宴啊。”云龙年纪虽小,这几日他一直跟在姜齐身边,每日听姜齐讲述那些历史故事,眼界大开,故而出口说道。 “哈哈,我儿竟还知晓鸿门宴?”云天彪满脸笑意,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眼中满是慈爱,“这如何能算得上是鸿门宴?最多不过是为父去赴一场单刀会罢了!” “若是父亲有难,儿子定然去见师父,求他搭救父亲!”云龙一脸坚定,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决心。 “不可。” 云天彪一听,连忙摆手,神色认真地仔细端详着云龙,“不过是一场官场应酬罢了,我儿切莫多想!” “怕不是这么简单!”云威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伸手将云龙抱在怀里,神色凝重道,“咱们家在郓城县住了整整二十年,这些年里,哪一年知州有请咱们去赴宴过?依我看,怕是因为云龙师父的事情!”说到此处,云威老眼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父亲!之前儿子就说不让云龙拜师,这下可如何是好?”云天彪听了云威的话,神色焦急,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急切地说道,“若是因为此事,儿子丢了官职,如何对得起爹的九死一生?” “鼠目寸光!”云威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云天彪,声音提高了几分,“老子拼搏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封妻荫子,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封妻这事儿,老子没做到,好在荫子算是成了!如今老夫的孙儿云龙,能有名师教导,未来可期,老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反倒是你!目光短浅,性子又急躁,做事沉不住气,让老夫如何放心把家交给你!” “爹!”云天彪一听这话,心里更急了,向前跨了一步,试图让父亲理解自己的担忧,“可若是因为这拜师之事,真的惹出大祸,丢了官职不说,还可能连累整个风云庄,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这时,一个庄客神色古怪地匆匆走进来,拱手禀告道:“老爷,外面姜郎君带人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云威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自思忖,不过很快便整理好表情,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吩咐道,“快快有请!” 正厅之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姜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神色平静中透着几分冷峻,静静地站在一旁。 厅中,吴用赤着上身,背上背着的几根藤条紧紧勒进皮肉,双膝跪地,头深深地垂着。 “这番皮肉之苦,也算是给学究一个教训!” 姜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沉稳而平和,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吴用微微抬起头,脸上满是愧疚之色,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急切:“吴用此次计谋,险些有损郎君名声,实在罪该万死。若不是雷都头星夜赶来相告,明日此计必然被拆穿,到那时,局面便再难挽回,平白给梁山添加强敌!” 云威带着儿子云天彪、孙子云龙,三人并肩踏入正厅。刚一迈进,脚步便陡然顿住,目光直直地锁在厅内景象上,脸上的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这……” 云威心里瞬间透亮,却仍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脸上堆满关切与疑惑,急切地拱手问道:“贤侄何故如此啊?” “唉!” 姜齐长叹一声,他缓缓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吴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咱这位吴总管,真是迷了心智!他瞧见姜家与云家亲密,竟起了腌臜心思。想着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败坏云家的声誉,把云家诸位强拉上咱梁山!咱虽也盼着能有天彪兄弟这样的猛将加入,可这般阴损之事,咱还不至于!故而刚听吴总管道出这等祸事,咱一刻都不敢耽误,亲手绑了他,星夜赶来,向云家负荆请罪!” 说着,姜齐猛地向前一步,取下吴用背后荆条,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云威面前,双手捧着,举过头顶,他的动作坚定而诚恳,尽显诚意。 姜齐的声音微微发颤,其中满是自责:“云叔,此事是咱管束不力,才险些酿成大祸。吴总管犯下这等糊涂事,实在是咱失职。还望云叔念在咱们两家往日的情分上,饶恕他这一回。至于小侄,是打是罚,咱绝无二话,全凭云叔做主!” “这?”吴用听到这话,惊愕地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和之前两人商议好的完全不一样啊!他嘴唇微微抖动,急切地说道:“郎君何必如此?” “你先说说究竟做了什么!” 云威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并没有伸手去搀扶姜齐的意思,面色阴沉,语气中透着早年军伍厮混的威严,“我等也好早做应对!” 姜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将吴用所写信件的内容,一五一十、详细地告知了云威父子。 云威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神中透着思索,心中暗道,“姜家那老狐狸,为人处世极为精明,做事向来不会这么毛糙。还有这小狐狸,别看年纪轻轻,行事却滴水不漏,虽然阅历尚浅,但风格大气,断不会行这等阴损之计,自毁名声。这里面说不定另有隐情。” 云威静静地听完,目光缓缓转向云天彪,神色凝重地问道:“天彪,你准备如何处置?” 云天彪不假思索,向前跨出一步,右手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架到姜齐脖子上,大声说道:“不若斩了这厮,咱提着首级去赴宴,想必那知州定然说不出什么!”话语中满是杀伐果断,他此刻满心担忧阖家安危,又对吴用的阴损计谋极为愤怒,一时冲动之下才做出这般举动。 “糊涂!” 云威听到这话,厉声喝道。声音在大厅中回响,震得众人心里一颤。他深知斩杀姜齐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彻底得罪梁山,让风云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在这年月里,梁山收拢的那些灾民一旦暴动起来,莫说一个风云庄,便是整个郓州,也难制衡!云天彪麾下虽有三万人马,可那远在沂州,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是来了,以厢军战力怕也难以见效!更何况,梁山也是自家一个退路,如何能在此时把退路堵死? 第105章 苏州应奉局殿司制使? 郓州知州衙门,正厅隔壁,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 朱仝满脸苦涩,缓缓擦拭着手中腰刀,动作机械而迟缓,每一下都似带着无尽的沉重。 雷横则神色紧张,坐立不安,时不时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皆紧闭双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仿佛那轻轻的言语都会打破这紧绷到极致的平静。 身旁,梁子美的家丁衙役们也都噤若寒蝉,沉默不语,只是不时偷偷瞥向朱仝和雷横,眼神中带着三分审视,七分警戒。 雷横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每隔一会儿,便会小心翼翼地凑到窗缝前,向外窥探,眼睛瞪得滚圆,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随着午宴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空气仿佛都被紧张的情绪点燃,随时可能爆炸。 朱仝和雷横对视一眼,那目光交汇间,传递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决绝,更有对未知的恐惧。他们缓缓抬起手,擦去掌心不断冒出的汗水,那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仿若他们此刻混乱而忐忑的心情。 紧接着,两人深吸几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随后稳稳握住腰刀,缓缓弯腰,猫着身子,在通往正厅的小门处静静等待,如同即将出笼的猛兽。 雷横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暗自思忖:“云天彪啊云天彪,老子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要是你还执意前来,那也只能说,这是你命中该有一劫!” 此刻,坐在厅中的梁子美面色紧绷,如临大敌,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悄然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宋江端坐在一旁,看似沉稳,实则内心早已如波涛翻涌。他深知此次对云天彪的谋划至关重要,成败在此一举。平日里,宋江心思缜密,善于权衡利弊,在江湖中以“及时雨”之名广结善缘,靠的就是洞察人心和处事周全。他虽是不信云天彪有胆子攻打州县,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在这时,小厮匆匆跑进来,高声禀报:“老爷,云天彪云总管已经到了!” “快…… 快请!”梁子美声音微微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手也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急忙站起身,脚步慌乱地走向厅门迎接。 宋江也赶忙起身,跟在后面,他的心跳如雷,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此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在飞速推演一会宴会上的交锋,思考着如何才能让云天彪乖乖就范,顺利将其擒下。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骤然响起,仿若一道惊雷打破了这冬日里压抑的氛围。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步转过影壁墙,昂首阔步走进来。他身形挺拔,虎背熊腰,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对着梁子美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地说道:“京东东路沂州景阳镇兵马总管云天彪,见过郓州梁知州!” “云总管果真豪情英武!” 梁子美强挤出一丝笑容,目光在云天彪身上打量了一番,又迅速偷瞄了一眼隔壁,心中暗自思忖:那朱仝与眼前此人竟如此相像,莫非他们有亲戚关系?念及此处,他的心陡然一紧、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将云天彪引入正厅。 待宾主纷纷落座,小厮们便开始往来穿梭布菜。 盘中的珍馐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这宽敞明亮的厅内弥漫开来,然而此刻,众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美味之上。 梁子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借着这品茶的间隙,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心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待情绪平复,他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却暗藏深意:“云总管你出身咱这郓州,在沂州任职,虽说距离也不算太远。只是着实可惜了你这一身过硬的本事,却仅仅得了一个镇总管的职位,实在是屈才了。” 云天彪听闻,脸上神色未变,坦然一笑,语气坚定而沉稳:“天彪我性子直,脾气也倔,只想着能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职位大小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分别。” “哦?” 梁子美闻言,微微挑眉,心中暗自思忖,各种念头急速流转,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说来,本州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职位,私以为倒是极为适合云总管。” 云天彪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平静地说道:“天彪出身郓州,按照规矩,怕是不能在郓州本地任职。” 梁子美摆了摆手,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并非是在郓州本地,而是本州那未来丈人,也就是蔡太师,他老人家门下在苏州有个应奉局的差事,那提举名叫朱勔,专职为官家收拢天下奇花异草、美玉顽石,还有各种珍禽异兽,这事儿唤作花石纲。” 梁子美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云天彪,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这花石纲的运送可是颇费功夫,十船编为一纲,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马虎。不若云总管去苏州应奉局做个殿司制使,专门负责此事,你意下如何?” 云天彪听闻此言,眼眸微微眯起,刹那间,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如闪电般划过:这梁子美莫不是想学太祖赵匡胤,给自己来一出 “杯酒去兵权”? 他暗自思忖,如今自己身为镇总管,麾下坐拥三万兵马,虽说沂州并非什么繁华要地,可手中握着这军权,也算是一方人物。但若是应了梁子美的提议,前往苏州去做那殿司制使,虽说品级上或许不会有变动,可兵权上的落差,简直是天壤之别。镇总管手握重兵,可到了苏州,那殿司制使也是个八品官职,却难以掌控如此规模的军队,手中兵权被大大削弱。 想到这儿,云天彪不禁“呵呵”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他缓缓举起酒杯,目光直视梁子美,脸上虽挂着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知州大人好大的面子啊!只是俺着实纳闷,这吏部和枢密院何时都改姓梁了?我辈武人官职调动,大人竟说得这般轻巧,就不怕旁人笑话?” 这一番话,软中带刺,直戳梁子美话语中的漏洞,暗示他无权擅自决定如此重大的武官职位调动。 “你!” 宋江听闻,心中暗叫不好,他要为梁子美争取更多周旋的时间,几乎是本能的猛地一拍桌子,“啪” 的一声巨响,在这原本就气氛紧张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宋江把一张黑脸憋得通红,怒目圆睁,手指着云天彪,先声夺人地吼道,“你个贼配军,好大的胆子!恩相如此抬举你,让你去给官家办事,你竟然还挑三拣四,这般不识抬举!” “俺在与知州大人说话,你个黑厮插什么嘴!”云天彪闻言,双眼瞬间瞪得滚圆,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射向宋江。他本是带兵出身,讲的就是个杀伐果断,此时难免带着军中杀气,“砰”的一声,也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盘都跟着晃动起来。 这一喝,仿佛一道惊雷在宋江耳边炸响,瞬间把宋江那点仅存的胆气都给喝散了。宋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原本还高高扬起的手,此刻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瘫坐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好巧不巧! 宋江手臂下垂的瞬间,衣袖不经意间扫到了桌上的酒杯。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酒杯直直地坠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声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杀!” 几乎是在酒杯落地声响彻的同一瞬间,朱仝和雷横等人听到了这预设的摔杯信号。他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确认情况是否属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执行既定计划。 只见他们猛地发力,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与此同时,寒光一闪,手中的腰刀瞬间出鞘,利刃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第106章 鸿门之宴 几乎是同一瞬间,云天彪和梁子美双目圆睁,齐声暴喝:“你这是要杀官谋反!” 那声音仿若洪钟,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分明是你要勾结梁山贼寇,攻打郓州州城!”宋江身形一闪,躲在一旁,扯着嗓子尖声叫嚷,那尖锐的嗓音如同夜枭啼鸣,“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却非要落草为贼!” “爷爷我今儿非打死你这个诬陷俺的黑厮不可!”云天彪心里门儿清,这乃是吴用那厮使出的阴损毒计,正满心的邪火憋闷着无处发泄,此刻一听宋江这话,如何还能按捺得住?只见他猛地将面前的桌子朝着宋江狠狠掀去,“哗啦”一声,桌上的杯盏茶具散落一地,摔得粉碎。 紧接着,云天彪抄起一把椅子,气势汹汹地冲向宋江,“俺堂堂一个镇总管,竟被你说成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总管且慢!” 千钧一发之际,朱仝身影如电,手中腰刀 “嗖” 地一声回鞘,眨眼间便欺身而上,与云天彪缠斗在一起,朱仝本是个仔细人,听双方言语,哪里还不知道是闹了误会,手中不停,嘴里忙道,“总管且听宋押司解释!” “详谈个鸟!”云天彪大喝一声,转身和朱仝打到一起,“你这汉子,白长这副皮囊,留在此地受气,不如随俺去营中听用,博个封妻荫子!” 朱仝察觉此时那梁子美看自己眼色都不对,便是宋江也神色古怪看着自己,哪里还敢回应,只得闷头打到一处! 朱仝施展出的都是精妙的关节巧劲,每一招每一式都意在制服对手,看似轻柔却暗藏玄机;而云天彪出身行伍,久经沙场,用的全是大开大合的刚猛招式,每一击都虎虎生风,目标直取人性命。 随着两虎相争,整个正厅陷入一片混乱。那些原本整齐排列的桌椅,在两人激烈的打斗中被撞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掀翻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桌上的饭菜被洒得四处飞溅,汤汁溅落在青石地面上,与摔碎的碗碟碎片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云天彪随手抓过一个衙役,丢向墙壁,墙上悬挂的字画被衙役刮落,在地上被踩来踩去,精致的装裱变得破烂不堪。 一时间,大堂内桌椅横飞,饭菜溅射,好不热闹! 朱仝在云天彪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渐渐难以招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脚步也开始变得踉跄。 雷横心急如焚,哪能眼睁睁看着朱仝命丧当场?他双手如铁钳一般,推着几个衙役往前冲,自己则猫着腰,紧紧躲在他们身后。 眼睛死死盯着云天彪,那目光犹如饿狼盯着猎物,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破绽。 就在云天彪一招使老,力竭的瞬间,雷横猛地大喝一声,震得周围衙役耳中嗡嗡作响。同时,双手发力,将那几个衙役一股脑儿地推向云天彪。趁此间隙,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朱仝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拽出了打斗的圈子。 而此时,梁子美早就脚底抹油,跑到了门外。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慌,对着屋内大声喊道:“云天彪,既然你说自己没有落草为寇,何不住手?等咱们把事情询问清楚,自然还你一个清白!”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可见透着心虚。 云天彪听着这话,心中懊悔不已,暗自埋怨自己为何要与姜齐打那个赌。 要是当初直接去沂州景阳镇上任,哪会惹来这般麻烦? 回想起昨日,听了姜齐的讲述,他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拔刀,剁了姜齐的脑袋,以证自己的清白。可耐不住老父亲苦苦哀求,最终还是放了姜齐。 那时,他虽也有疑虑,可为表明自身清白,也相信梁子美不会对自己逼迫太甚,顶天也不过是言语交锋,自己吃些面上的亏罢了,毕竟两人同朝为官,多少还要讲点同僚之谊。 然而姜齐却信誓旦旦地说,梁子美必然会加害于他,不管是非勾结梁山,只要自己死了,也会被推到梁山头上,左右不过再给梁山加条杀官的罪名。 没想到,今日前来赴宴,本想着把事情说个明白,消除误会,结果却鬼使神差,掉进了这场鸿门宴中。 此时,云天彪只觉口中发涩,双腿发软,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紧接着,心中陡然一惊,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这酒里,莫不是被下了蒙汗药? “任你英雄如虎,吃了这药,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宋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透着阴冷与狠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瘫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云天彪,想起刚刚这人口口声声喊自己黑厮,迫不及待地抽出身边人的腰刀,就要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他刚向前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回头一看,原来是朱仝。 “公明哥哥,且慢动手!” 朱仝眉头紧皱,神色焦急,“还是先让大人把事情问清楚!” 宋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目光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此地并非自家那能肆意妄为的庄园,而是戒备森严的州府后衙正厅。 就在宋江准备招呼梁子美进来商议下一步对策时,忽听后衙的墙头上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何人胆敢加害俺家少庄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如鬼魅般翻墙而入。 他们脸上蒙着粗糙的麻布,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宋江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梁子美,将他拽进厅中,动作慌乱而急促。 梁子美双腿发软,声音颤抖得厉害:“诸位好汉,这里可是官衙重地,万万不可胡来啊!” 宋江则压低声音,凑到梁子美耳边,神色凝重地说道:“听这几人的称呼,他们必定是风云庄的庄客!这下可麻烦了!” “狗官,速速放了俺家少庄主!若是再敢拖延,老子一把大火烧了这衙门,让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儿,给我家少庄主陪葬!”为首的大汉,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着,那声音仿佛要冲破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么做。 “放!这就放!”梁子美双腿发软,声音打着颤,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忙不迭地向朱仝和雷横二人使眼色,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恐惧,催促他们赶紧将云天彪抬出去,此刻的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摆脱眼前这可怕的局面。 外面的汉子瞧见朱仝,先是猛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又瞥见被抬着的云天彪,脸上的神情瞬间缓和,竟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美髯公朱仝朱都头吧!久仰久仰!” 朱仝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恳切又焦急,“诸位好汉,你家少庄主在此,毫发无损。还请速速带着他离开,此地乃是官邸,莫要在此惊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此刻的他,只盼着这些人能赶紧离去,结束这场闹剧。 “既然朱都头发话,咱们自然要给这个面子。”为首的汉子大手一挥,几个大汉二话不说,动作麻溜地扛起云天彪,脚下轻点,如同夜猫一般,瞬间消失在墙的另一边,只留下簌簌掉落的墙土,证明他们刚刚的存在,突然,墙外莫名传来一句,“幸亏姜郎君神机妙算,否则,少庄主怕是凶多吉少!” 梁子美把这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回头看了一眼宋江,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心有余悸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一把将宋江推了出去,又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异常情况发生,才满脸怒容地走出来,那愤怒的表情仿佛刚刚的恐惧从未存在过,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与狼狈。 “说什么没和梁山勾结,这刚才是什么?定然是梁山贼寇!朱仝雷横!”梁子美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二人带着衙役前去打探!务必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大人,此事须得知会时知县,小人二人才好行动!”雷横一听,连忙抱拳,他心里明白,自己上级乃是时知县,来这里帮忙不过是看在宋江面子而已。 “宋江!” 梁子美这时一心只想找回刚才丢掉的颜面,哪里还顾得上许多,“你且带州府衙役,带上弓弩,前往追击!若是放走了这些贼寇,唯你是问!” 第107章 忠义蒙冤,何去何从 云天彪此刻四肢绵软,全身上下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使不出一丝力气,可意识却无比清醒。他眼睁睁看着宋江那阴狠的模样,手持利刃,步步紧逼,欲取自己性命;又瞧见朱仝与雷横二人匆忙将自己抬起,一路踉跄着出门;直至最后,几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将自己扛起,翻墙而出,这一幕幕画面,都被他尽收眼底。 几人翻墙出来之后,一路疾行,脚步匆匆,片刻不敢停歇。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辆马车,众人迅速将云天彪安置上车后,便扬鞭策马,驾车朝着城外飞驰而去。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很快便消失在城门之外。 出城之后,马车内的气氛逐渐缓和。 车厢内,两侧放置着简陋却还算舒适的长条座椅,上面铺着略显粗糙的麻布坐垫。正中间为了让云天彪躺的舒适些,还多加了三张带毛的鹿皮! 此时,为首的两人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罩,躺在鹿皮上的云天彪强撑着转过头,入目竟是姜齐和风会。 姜齐面色凝重,神情中满是愧疚与歉意,缓缓开口道:“天彪兄,此次梁子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他接下来定会修书送往沂州和吏部,恐怕你这镇总管的职位,是保不住了。” 风会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身子微微后仰,斜靠在车壁上,满脸愤慨,大声说道:“如此朝廷,真是让人寒心!姜郎君这般才华横溢之人,竟被逼迫得走投无路,无奈上了梁山;林教头更是蒙冤受屈,含恨难平;就连关胜那般忠义无双的豪杰,也落得个有家不能回,报国无门的凄惨境地!云老庄主,一生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到头来,也不过才做到个七品都监!” “谁说不是呢!”坐在一旁的摩云金翅欧鹏也跟着附和起来,“云总管虽说挂着镇总管的名号,手下号称有三万兵丁,可那些不过是些厢军罢了。咱梁山的兵,就算不说新训练的精锐,可哪怕是新入伍、才训练了一个月的新兵,也绝非那些老弱残兵所能相比,要是云总管上了梁山,咱们一当十,云总管里外里也不算吃亏!” 姜齐这时哈哈一笑,“欧兄弟何时这般会算账了,怕不是蒋总管那拨弄算盘的功夫都让你给学了去?” 众人听闻此言,刹那间皆是一怔,短暂的静默后,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欧鹏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姜齐微微倾身,神色诚恳,继续说道:“虽说欧兄弟这话听起来有些直白,可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彪兄,你细想想,之前咱们就讨论过,这梁子美满心满眼都是功绩与升迁,在他眼中,我梁山不过是他往上攀爬的垫脚石,你云天彪又何曾不是?至于你是被人冤枉,还是被人陷害,与他什么干系?” “还不是被你梁山所害!”云天彪眉头紧皱,语气虚弱,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这个我认!”姜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推诿之意,“但你不妨再往深里想想,即便没有我,没有梁子美,难道就不会有其他人觊觎你的身家性命,拿你来换取升官发财的机会吗?沂州那地方,也绝非什么太平良善之所。咱梁山那家新开的酒楼,你也带着云叔去过,它的东家朱贵,便是沂州人士。往后你若有机会,大可以去找他打听打听,沂州的水混着呢。” 云天彪听闻姜齐这番话,心头猛地一震,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呆呆地望向马车车厢的顶棚,回忆着官场种种,一时间心乱如麻! 姜齐见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静谧,众人一时间听着外面的车轮滚滚,马蹄阵阵,北风呼啸,俱是闭口无言。 几人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般地赶路,途中未曾有过丝毫停歇。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蔓延,直至越过松林,看见风云庄路口三座大碉楼,众人才算是放松下来,和碉楼上持弓庄户打了招呼,这才纷纷勒住缰绳,驻马下车修整。 云威早已在庄前翘首以盼,瞧见儿子这般浑身无力的被人搀扶下来的样子,心头猛地一紧,担忧之情瞬间涌上心头。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颤巍巍紧紧握住云天彪的手,声音中满是焦急与关切:“我儿!天彪!你可伤到了哪里?为父之前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却当作耳旁风,你儿云龙好言提醒,你也置若罔闻,便是姜郎君亲自寻你,你依旧无动于衷。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又是何苦啊!” 云天彪一时间羞愧难当,只能是低头不语。 姜齐见此情景,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云叔,庄里的乡亲们可都通知到了?” “都通知到了,”云威微微点头,神色稍缓,“都是多年的老兄弟,一听说是跟姜驴子一起,便都二话不说,同意去往梁山居住!” 姜齐听云威依然称呼自己父亲那许久之前的名号,非但没有丝毫气恼,反而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深知,这看似随意的称呼,实则承载着老哥俩的情谊。若是哪一天,云威不再这般称呼了,那恐怕才是他们之间的情分走到尽头的时候。 云天彪被人连灌了几大碗凉水后,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思维也逐渐恢复了清明。他微微坐直身子,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为何非要去梁山?就算要离开此地,也理应跟着儿子一同前往沂州啊!” 云威闻言,神色一凛,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与无奈,重重地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那声音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坎上。“你这糊涂孩子!你要是想让一家人都性命不保,那就尽管拉着大家往沂州跑!”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梁子美身为读书人,把脸面看得比天都大。之前姜郎君只是驳了他面子,州里便将姜家产业都收了去,可见他是个心眼小的!” 说到这里,云威又看了一眼姜齐,“你此番被人救了回来,他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要是他派人一路追捕,咱们这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你就算有一身过人的本事,能护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住一世?一旦吏部听信了他的谗言,夺了你的官职,你在沂州还能有什么立足之地?到时候,咱们一家老小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就在这时,外面箭楼上突的传来一声暴喝,“你等何人,胆敢强闯我风云庄?” “奉郓州知州梁大人令!捉拿要犯!还不速速打开庄门!” 第108章 箭射宋江,梁山年节 姜齐听闻外面的叫嚷声,神色一凛,脚下步子不停,迅速登上碉楼,极目向外望去。 “宋押司!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姜齐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如炬,朝着下方高声喊道。 “姜进士!”下方正是被梁子美驱赶来的宋江,他仰起头,死死地盯着姜齐,眼中闪过一丝怨愤,咬着牙说道,“你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本应心怀家国,守礼奉公,如今却落草为寇,隐匿于山林之间,鱼肉乡里,为祸四方!你这般行径,哪还有半分颜面自称是孔圣门人!倘若我是你,恨不能自缚双手,一头撞死,以谢天下!” “哼!究竟是谁在鱼肉百姓!又是哪个在为祸四方!” 姜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咱可做不到宋押司你这般奴才模样!”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鹰,“此地乃是风云庄,宋押司若是胆敢再向前一步,可别怪咱这箭,不长眼睛!”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放肆!”宋江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脖子青筋暴起,张口喝道,“本押司代表朝廷颜面,岂容你这草寇羞辱……” 宋江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姜齐身形一动,已然张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 “嗖”的一声,利箭脱弦而出,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射向宋江,正中他的左臂。 “啊!”宋江发出一声惨叫,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用右手紧紧捂住伤口,怒目圆睁,咆哮道,“你竟敢刺杀朝廷官吏!真要造反不成!” “咱可从来没说过要造反!”姜齐神色冷峻,俯视宋江,“分明是梁子美苦苦相逼,让我等无路可走!今日,我倒要让你们这些官吏知道,梁山之主,不是任人拿捏、随意欺负的!” “弓弩手听令!目标梁山贼首,放箭!生死勿论!”宋江面庞涨红,扯着嗓子嘶吼下令。 喝令下达后,宋江猛地一勒马缰,那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旋即转身,迅速退回到队伍后方。 姜齐师承周侗,习得一手精妙绝伦的连珠箭法。 此刻他身姿灵活,在碉楼之上一边闪避弩箭,一遍趁机回射,他毫不停歇,从箭囊中取箭、搭弦、射出,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只要箭囊之中尚有箭矢,那利箭便逝如流星,接连不断地朝着下方攒射而去。 反观宋江带来的弓弩手,拢共不过十二三人,还都是梁子美府中的家丁。这些人平日里或许只在府中充当门面,哪曾见识过这般激烈的阵仗,又怎经得起姜齐如此凌厉迅猛的攻击。 短短片刻,便有四五人惨叫着倒地,鲜血在土地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余下之人见此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连弩都拉不得,哪还顾得上宋江的命令,纷纷掉转马头,如惊弓之鸟般,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只留下一片混乱的场景。 而宋江这时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姜齐稳步走下碉楼,目光被地上的弩吸引。他俯身捡起,细细端详着这弩的构造,眉头忽然紧紧皱起,紧接着猛地一拍额头,懊恼之情溢于言表。“哎呀,咱怎么把诸葛连弩、神臂弩、脚踏弩都给忘了!” “险些误了大事!”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 姜齐深知这些兵器在接下来的局势中至关重要,若不能及时想起并加以训练,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蹲下身,借着地上尚未干涸、还散发着腥味的血迹,在自己的衣袍下摆匆匆写下几个字,等着回去之后,要找孟康,杨腾蛟,李助等人询问一番,看看究竟能不能把那些利器做出来! 姜齐心中清楚,现在该赶回梁山了,此时,夜幕已经悄然笼罩大地,姜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便朝着风云庄内走去,准备带领众人返回梁山。 夜幕笼罩大地,风云庄早已准备就绪,众人严阵以待。见姜齐归来,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正式朝着梁山进发。 今晚正值年节,华灯初上,整个梁山此时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中,尤其是那些今晚成婚的新人,这时候更是被围在酒席之中,今晚不仅是年宴,更是他们的新婚宴! 梁山之上,众人翘首以盼,皆在等待姜齐回来一同庆祝年节。 当姜齐领着风云庄众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老管家那洪亮的声音随即响起:“开席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上的气氛愈发高涨。 这时,姜齐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神色庄重。他目光如炬,扫视着梁山之上的每一张面孔,朗声道:“诸位兄弟姐妹们!” 这声音穿透了喧闹的宴会,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梁山立寨至今,已然一年了。这一年里,咱们四处奔走,收拢了无数流民难民。” 台下,不少当初第一批上梁山的流民,如今已成为工坊里独当一面的工头、大师傅。回首往昔,想想去年还在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过着流民生活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心中满是感慨。 “世人皆道我姜齐傻,放着好好的进士老爷不当,偏要散尽家财,破家舍业来到这梁山,还一门心思收拢流民、灾民。就说咱心怀不轨,要落草为寇,看到咱分地给百姓,便骂我是个败家子。可是!” 姜齐猛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大声问道,“诸位兄弟姐妹,咱们在梁山的生活,好不好?” “好!”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对梁山生活的认可和感激。 “全凭郎君仁义!”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道,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为啥咱们能过上好日子?” 姜齐微笑着,目光炯炯地问道,“为啥只有来到咱们梁山的灾民,才能活得像个人样?那些官老爷,哪一个年纪不比我大,资历不比我深,可为啥他们就治理不好一方百姓,任由你们沦为灾民、流民,在生死边缘挣扎?为啥,他们的州府,还不如咱们这个小小的寨子!” “因为他们不把俺们当人看!” 人群中传来愤怒的吼声,道出了众人心中的愤懑。 姜齐猛地一挥拳头,情绪激动地说道:“古云民贵君轻,又说以万民奉一人。那些官老爷,吃的、喝的、用的、花的,哪一文钱不是咱们百姓辛苦交的税、纳的赋?他们靠着咱们养活,却不把咱们当人看,这样能行吗?” “不行!” 众人的怒吼声响彻夜空,表达着心中的不满与抗争。 姜齐呵呵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所以,咱们要团结起来!梁山,必须成为一个团结一心的梁山!如今,咱们梁山的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迈出去了,第二步也即将开启。然而,有些人却不愿意看到咱们过得好,他们处心积虑,妄图把梁山连根拔起,你们能同意吗?” “郎君,谁不让咱们活,他也别想活!” 人群中爆发出激昂的回应,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和坚定的火焰。 “明年,大家好好干!” 姜齐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梁山这一年来,产业兴旺发达。蜡烛、肥皂两个作坊,赚了不少钱。这钱不是咱一个人的,这钱是咱们梁山全体百姓的辛苦,咱都看在眼里。这些成果,绝不能让我一个人享受。王伦,蒋敬,吴用!” “在!” 三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而坚定。 “按照之前统计的名单,将年终奖发下去!” 姜齐的话语刚落,众人这才注意到姜齐身后摆放着的那些麻袋。这时,几个壮丁快步上前,用利刃划开麻袋,刹那间,光芒闪烁,里面全是一两一个的银锞子,引得台下一片惊叹。 “咱在这里立个规矩,今后每一年年终,咱梁山的收益,除去预算支出剩下的,按照人头数和功劳大小分下去!裴总管,李先生,回头你们议一议,写个布告,贴在咱们梁山!” 李助这时皱了下眉头,在他的认知里,实在有些不明白姜齐如此作为的动机是什么!李助准备宴会过后的小会上,直接问个明白! 第109章 海外局面,落子东京 宴会结束后,月色如水,洒落在梁山的寨子里,给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银纱。 李助神色忧虑,脚步匆匆,第一时间便追上了正往住处走去的姜齐,紧跟在他身后,开口说道:“郎君,关于年终奖一事,贫道思量许久,总觉得有所不妥。”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中满是担忧,“流民们若手中有了钱财,只怕便没了当初那份拼命的劲。” 姜齐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月光勾勒出他从容的轮廓,轻声感慨:“不患寡而患不均啊。咱们能聚在一起,就是因为世间不均。同样读书,有人朝堂得意,你却身着道袍,这就是不均。钱财是身外之物,赚钱容易,真正难的,是如何让众人坚定不移地跟着咱们走下去。” “所以得让他们继续吃苦!”李助神色急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姜齐。 “咱又何尝不知道李道长的担心,”姜齐轻轻拍了拍李助的肩膀,语气温和而沉稳,“可是,仅靠吃苦,他们或许能在短时间内与咱们同行,可又能坚持多久?唯有让他们实实在在地享受到好处,这才是他们愿意一直追随咱们的根本原因。人心不足,欲望无穷,那就让他们永远有所追求,永远觉得不足。如此,他们才会与咱们一同前行,哪怕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聚义厅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的脸上跳跃。 几位总管围坐在一起,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一边轻抿,一边专注地听着蒋敬讲述梁山去年的收获。 收获的钱财固然重要,然而,更关键的是人口的增长,这关乎着梁山未来的发展走向。 待蒋敬陈述完毕,一位陌生的中年汉子缓缓站起身来。他身姿挺拔,面容沉稳,带着几分久经风浪的沧桑。“郎君,海外的事情,您确定要在此时说吗?”他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问道。 “跟大家说说吧,也好让咱们心里都有个底。”姜齐神色平静,目光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那汉子闻言,转身面向众人,双手抱拳,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俺是韩老四,想必大家都知道,俺爹是姜家的大管家。不过,有件事大家或许还不清楚,早在几年前郎君启蒙之时,便已安排咱出海闯荡了!” 此言一出,聚义厅内瞬间一片哗然。那些原本还带着些许酒意的读书人,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酒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与好奇。 “这么说,”吴用反应极快,率先开口,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从崇宁元年开始,到大观四年,前后一共九年时间!” “对,正是九年时间!”韩老四微笑着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自豪,“在这九年里,俺依照郎君给的海图,抵达了一处大岛,也就是夷州岛!起初的几年,诸事艰难,发展缓慢。但随着收拢的人口日益增多,岛上的产业也愈发丰富。如今,那里已经建起了一座盐场,一座糖场,还有琉璃场和铁场!另外琉球岛咱们也占了下来,只是苦于没人,只能放在那里!” “难怪郎君一直这般有恃无恐!”吴用目光炯炯,转头看向姜齐,眼中满是恍然大悟后的神采。 此时的蒋敬,已然闭上双眼,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他的手指在桌面下意识地轻轻敲击,仿佛在拨弄着无形的算盘,脑海中飞速运转,心算着海外产业可能带来的收益与影响,神情专注而严肃,额头甚至微微沁出了汗珠。 裴宣则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忧虑。他向前迈了一步,直视着姜齐道:“郎君,海外岛上,遵循的可也是咱们梁山这般规矩?郎君可曾前往巡视过?裴某并非不信任韩管家,只是此事关乎重大,海外之地遥远难测,规矩的执行关乎梁山的根本,不得不慎重。”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可见其内心的不安 。 李助也在此时看向孔厚,见孔厚一脸茫然,显然也是才知晓此事,不由得情绪激动起来。他向前快走几步,拱手一礼,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郎君既然拥有如此庞大的基业,咱们完全可以离开梁山,专注海外!”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梁山未来无限广阔的前景。 “不过只是一隅之地而已!”姜齐神色平静,语气沉稳而坚定,缓缓开口说道,“关键还在于咱们梁山此地!唯有以此为稳固根基,才能向外拓展,辐射京东两路。至于夷州岛,它的存在,不过是为大家提供一个退路罢了。从政和元年开始,咱们可就不能仅仅龟缩在梁山水泊之上了!” “师兄莫非有了其他打算?”孔厚神色复杂,紧盯着姜齐问道,那眼神仿佛想要从姜齐的表情中探寻出一丝线索,他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内心的不安与揣测。 “第一个事是之前去接天彪兄的时候,听他提到梁子美欲派遣他去苏州应奉局,专职运送花石纲!”姜齐神色凝重,微微眯起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声音低沉而严肃。 一提到“花石纲”这三个字,仿佛空气都瞬间凝固,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孟康和邓飞听闻,面色瞬间阴沉如墨。孟康紧握着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甘;邓飞则咬着牙,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仿佛那段被花石纲害得流落江湖的痛苦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姜齐神色凝重,目光坚定地看向孟康和邓飞,缓缓说道:“孟总管和邓教头,你们二位对花石纲必定是深恶痛绝。江南百姓同样如此,定然许多人深受其害而背井离乡。” 他微微一顿,转而看向韩老四,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韩老四,此次你肩负重任,带些梁山兄弟,坐大船去江浙,收拢流离失所的百姓,送到夷州岛安顿。” “是!”韩老四挺直脊梁,声音洪亮,坚定地回应道,“郎君放心,这活咱老韩熟得很!” “孔厚!” 姜齐提高音量,目光如炬,看向孔厚。 “在!”孔厚迅速起身,神色专注,等待着姜齐的指令。 “这时候,就轮到你这边礼房的人发挥关键作用了。”姜齐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耐心解释道,“咱们之前精心总结的那些教育内容,你让他们务必带上,跟随韩老四一同前往。夷州岛想要长远发展,就必须要有更多咱们自己的人。” “王伦!” 姜齐的目光又转向王伦。 “在!” 王伦立刻起身,恭敬地应道。 “你也一同前去!” 姜齐神色认真,语重心长地说道,“深入到民众之中,扎根在他们身旁,在夷州岛停留三个月之久。多多观察那些失去土地、无家可归的百姓,耐心听他们的抱怨与疾苦。然后,仔细想想如何将他们有效地组织起来,紧紧地团结在咱们身边,让他们成为咱们梁山坚实的一部分。” “是!”王伦坚定地回答,经过这段时间跟在姜齐身边,他也学到了不少,自然是自信满满! “第二个事,就是最近梁子美那边要有动作了!咱们必须谨慎起来,尤其是朱贵兄弟!” 姜齐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缓缓看向了坐在最后的朱贵,那眼神中带着信任与嘱托,“随时关注郓州的消息!最好能在里面再开一家酒楼!”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俺这就写信联络俺家兄弟朱富!”朱贵立刻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身姿挺拔,语气坚定地说道,“他有个诨号叫笑面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这般人物放到郓州有些大材小用了!”姜齐手托下巴,微微皱眉,沉吟道,“让他去东京汴梁!” 第110章 进士除名,心照不宣 “查郓城西溪村进士姜齐,聚众梁山,寻衅滋事,肆意妄为,擅杀税吏,危及社稷。进士身负朝廷厚望,本应忠君爱国,姜齐背道而驰,其行其径,令人发指,罪无可恕。着即褫夺姜齐进士出身,撤销一切恩遇。望天下士子引以为戒,各地官员加强辖内管控,如有违者,定严惩不贷!” 年后初五,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梁子美书房的案几上。梁子美手持邸报,那得意的笑声顿时冲破书房的宁静,仿若夜枭啼鸣,回荡在屋内。当他的目光触及随邸报一同送来的公文时,双眸瞬间亮如寒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脸上的横肉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枢密院已经同意用兵!”梁子美高举公文,整个人被狂喜淹没,沉浸在遐想之中。他仿佛已然看到自己身披锦袍,威风凛凛地大破梁山,因战功平步青云,在进京述职时,于东京汴梁的皇宫里,面对龙颜大悦的官家,口若悬河地夸功邀赏的场景。 一旁的宋江,听闻此事,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咚”地落地,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姜齐已被褫夺进士出身,对自己的职位再无半点威胁。宋江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对姜齐的怜悯,不过这点怜悯恰似平静湖面落下一片树叶,转瞬即逝。 梁子美转眼看向宋江,目光落在他那缠着白布受伤左臂上,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说道:“本官深知你宋公明忠义。此次讨伐梁山,虽多是厢军出战,但想必定能一战而下。可惜你有伤在身,不便同行。下次,本官定然带你一同建功!” “这……”宋江闻言,顿时一怔,急忙唤道,“恩相!” 梁子美微微摇头,脸上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解释道:“毕竟你属郓城县,而非郓州吏员,本官不好越级提携啊。” 宋江听到梁子美这番解释,迅速低下头去,如一只受伤后隐忍的孤狼,快速隐去心头愤恨之色,换上一副恭敬且理解的表情。 他迅速抱拳,身子微微前倾,诚恳说道:“恩相所言极是,宋江明白其中难处,能得恩相这般惦记,已是莫大的荣幸。此次虽不能随恩相出征梁山,但宋江在后方也定会尽心竭力,为恩相分忧。只盼恩相此去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宋江静候佳音。” 宋江自州府衙门迈出,脸上竭力维持着一贯的温和神色,一路上,他与相识之人点头寒暄,举手投足间皆是平日里那副和气模样,可紧握的双拳却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懑。 直至回到家中,轻轻掩上房门,那一直压抑的情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原本和善的面容扭曲,满是暴戾之色。他猛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椅子,那椅子 “哐当” 一声倒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他怒声吼道:“梁子美!欺人太甚!” 而此时,在梁山之上,自从风云庄众人投奔梁山后,云威便忙得脚不沾地。这段时间,他在吴用的协同下,全力安顿风云庄众人。他细致地分配房屋,妥善安置家眷,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极为周全。 除了云龙要跟随姜齐和周侗学习武艺与知识外,其余适龄的孩子都被他一一送到识字班开蒙。 至于说云天彪和风会如何安排,云威心中有数,那不是自己应该插嘴的。可是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姜齐那边对云天彪二人的安置一直没下来,这云威心中不由着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初五这天,云威终于忙完了这些繁杂琐碎的事务。他顾不上休息,脚底生风般径直跑到后宅,在姜老太公的大门前站定,抬手用力拍打起来,嘴里还叫嚷着:“好你个姜驴子,老子这才回过味儿来!你儿子或许干不出那种事,可你这个心黑老犟驴肯定能!说,是不是你安排那个吴用去投的信!”那叫嚷声在宅院里格外响亮,引得周围的人家纷纷侧目。 屋内传来姜老太公底气十足的回应:“是老子安排的怎么了!” 云威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撸起袖子,作势要冲进去,大喊道:“老子打死你个鳖孙!” “我儿子那可是前程似锦,就被你这姜驴子给搅和得稀碎!”云威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屋内的姜老太公大声叫嚷着,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 “屁的前程!”姜老太公坐在屋内,发出一阵爽朗的嘲笑声,那笑声仿佛带着十足的底气,“就你儿子那臭脾气,你能拍着胸脯保证他日后定能升官?” “这……那……”云威一时语塞,被问得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老爹!您可消停会儿吧!”姜齐赶忙快步上前,打开房门,满脸堆笑地将云威迎进屋内。他手脚麻利地又是端来热茶,又是奉上精致果脯,随后才苦笑着对姜老太公说道,“老爹,您这回办的事可把儿子我给难住了,头疼得厉害呐!” “嘿,”姜老太公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斜眼瞧了瞧云威,“怎么样,你儿子到现在还没转过弯来?” “他呀,就是个死脑筋,一根筋到底!”云威走进屋内后,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色立即缓和了不说,之前外面的那股子气愤模样也换了一副笑脸,“不过你这一招,可真是够狠辣的。要是梁子美直接派人把风云庄团团围住,我风云庄可就一个都别想跑出来。还好,他用的只是鸿门宴这一招。” “梁子美?他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姜老太公笑得前仰后合,脸上满是自信与得意,“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光杆子,调不动一兵一卒!”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云威满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不解地问道。 “老头子在西溪村住的时候也关注过此人,他自上任以来,虽然做的事情不少,可是,知州衙门里除了他自己蹦跶,可还有别的官搭理他?那州里的钤辖和都监有过一次露面?” “等等!”姜齐此时也是一脸茫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迷雾之中,“爹,云叔一开始就知道这事?” “知道!” 云威点了点头,承认得很干脆,只是神情中带着些许无奈,“但我可不知道他居然用了这么个阴损的法子!” “可不是咱阴损,是吴用那小子鬼点子多!”姜老太公连忙撇清关系,笑着解释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齐看向老爷子,“您给我讲个明白!” “这不,云老孬也想着上山来投奔咱……” “是老子看你儿子有出息,有前途!可不是想上山投奔你!”云威一听,立刻打断姜老太公的话,着急地纠正道。 “都一样,都一样,”姜老太公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他儿子那关不好过,死心眼,所以老头子我就找了几个人商量对策。朱武、孔厚、裴宣,还有李助,他们都说得看你怎么决定。只有吴用,一听我问,立马就给出了这么个主意!既然如此,咱就顺水推舟,让他去办咯!” 说到这里,姜老太公眼睛一眯,目光如寒星般锐利,透着几分精明与世故,缓缓说道:“以后你用那位吴总管的时候,可得多长个心眼!那小子鬼主意多,心思也深,可也有些急功近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个黑的。” “儿子自然明白!”姜齐点了点头,随即苦笑着问道,“您下次能别这样自行其事吗?您可知道这次让我费了多大劲!” “要不然老夫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带着一家老小上梁山啊!没有前面的事,就凭郎君的那番苦肉计,可说不动我儿云天彪!”云威忍不住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带着几分得意,他看着姜齐,脸上露出几分揶揄的笑容,嘿嘿说道,“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你可得跟你爹好好学一学,面厚心黑这方面,他可是行家!你爹这一手,虽然看着险,可结果还是挺好。” “确实,这方面你得多学!方法无所谓,达成目的最重要!”姜老太公呵呵一笑,眼中寒光乍起,“要搁以前,咱还得再补上一条毒计。”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让人隐隐感觉到一丝寒意。 “什么毒计?”云威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好奇与不安,追问道。 “让关胜去杀了梁子美全家,再故意让其逃走一个。”姜老太公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冰冷,“这样一来,云天彪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与关胜长相身量一般无二,别人肯定会怀疑是他杀得。到时候,他在官场就彻底没了退路,只能乖乖上咱们梁山。唉!如今老了,心肠软了!”说罢,他轻轻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感慨。 第111章 姜太公铁口直断,说谁谁来! 姜齐听闻自己老爹最后抛出的那条毒计,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强压着内心的波澜,对着云威拱手行了一礼,声音低沉且透着几分郑重:“云叔,关胜此刻就在山上,并无外出的迹象!” 姜齐这一句话,仿若驱散了云威心头的一场暴风骤雨。 云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这才惊觉脊背一阵发凉,虽是正月里,可冷汗刚刚已经湿透了后背衣衫。他心中更是感慨万千,犹如惊涛骇浪在心底翻涌。缓缓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姜老太公,声音里既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又有对老友这般行事的深深无奈:“你个姜驴子啊,咱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你这么吓唬我这个老头子,你的心里就过得去?” 言罢,云威再不做停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生怕再待下去,风云庄又得再搬一次家! 至于云天彪和风会的安排,云威已然无心再管,且等姜齐去吩咐吧。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谁知道自己再这么闹腾下去,这鬼点子一箩筐的姜驴子又会使出什么坏招!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云威心里直打怵,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见云威离去,姜老太公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笑道:“那关胜也是个死心眼,说是无郎君命令,不得擅自离开!好啊!真好!”那笑声在屋内回荡,却让姜齐听出了别样的寒意,只觉心中寒气直冒,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对了,之前老头子认识一个文人,”姜老太公话锋一转,神色间带着几分追忆,“崇宁五年的时候,就想着请他给你当个幕僚,有他辅佐,你往后的路想必能顺遂些。可是不巧啊,这人老父亲突然去世,他不得不回去丁忧……” “您老还认识当官的?”姜齐满脸疑惑,眼中满是好奇,在他的认知里,父亲甚少提及这些人脉关系,此刻听闻,自是十分惊讶。 “当年西夏和辽国打草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正巧游学到边境,碰上了,也是他命不该绝,老头子拼了老命才救他回来。”姜老太公缓缓说道,思绪仿佛飘回到了那段东挡西杀的岁月,“后来他刻苦攻读,中了进士,当了官。咱想着让你跟他多学学,增长些见识,能识文断字,考中个功名,结果,路上碰见你开蒙的老师孔若先饿晕在路边,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救了他之后,便带着他一起去。那时候,当年那人已经是县令了!” “那为何不带着咱一起去?”姜齐追问道,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姜老太公呵呵一笑,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神情:“你那时候才六七岁,在村里都能玩得找不着人影,像个野猴子似的。老头子怎么敢带着你瞎转悠,万一碰到拍花子的,你娘还不宰了我?” “后来也没听您提起过这个人啊!”姜齐满心不解,按说如此重要的人物,父亲不应只字不提。 “元符三年,他母亲去世,回家丁忧。”姜老太公叹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命运弄人的无奈,“除服后来咱们这儿,在京东西路莱州胶水县当县令。那年你已经入学,老头子就没提。崇宁五年,他父亲又去世,丁忧路过,老头子想留他,他个死脑筋的怎么都不肯。大观三年,你中进士,他也除服,我第三次请他帮你,他答应了,可你……” 姜齐怀着一丝期待与好奇,将这些琐碎的信息逐一输入到 ai 之中。随着检索进度条的飞速跳动,他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当查询结果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的双眼猛地睁大,眼中满是震惊。 “您说的那人是不是姓宗?”姜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急切地想要从老爷子口中得到确认。 “对,他就是叫宗泽!”老爷子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慨,“这姓挺生僻的!咱们这片少有姓宗的。” “呵呵,”姜齐忍不住苦笑一声,笑声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心中更是怅然若失,仿佛错过了一段无比珍贵的缘分。“这可是宗泽啊!自己当年竟然差点成了这位老爷子的学生!” 姜齐的眼神中透惋惜,心中暗道“尽管宗泽仕途不顺,一生坎坷,历经无数的艰难险阻,但不管是为人气节,还是做事能力上,那都是没话说!” 事到如今,也唯有徒留惋惜之情了。姜齐心里清楚,即便当年真的成了宗泽的学生,以如今的世道和自己的行事作风,怕最后也难以逃脱上梁山的命运。命运的轨迹仿佛早已注定,那些错过的机遇,也只能是错过了吧! 只是姜齐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感觉自己最大的金手指不是脑海中的ai,而是眼前这位姜太公! 姜齐并不知道,此时,宗泽正手持一封信,静静地站在西溪村姜家的大门前,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可他的眼神依旧透着坚毅与温和。 “老先生,您这是找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路过,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好奇地问道。 “小哥,老夫找一个姓姜的老哥哥,和老夫差不多年纪。”宗泽看着手中的信,眼中满是狐疑,“那姜家是在这住吧,怎么这宅子看着都荒了?”他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是姜老太公的亲朋旧故?”小伙子一听,来了兴致,连忙问道。 “对啊,这之前收到他给的信,怎么……”宗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伙子打断。 “嗨,姜家搬家了,去了梁山水泊!说是落草了!”小厮一脸兴奋,仿佛在讲述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落草?他儿子不是中了进士?”宗泽满脸震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在他收到的信里,那姜老太公可把自己儿子说的前途一片光明,怎么会突然落草为寇。 “被夺了!”那人一指郓城方向,“州里都出公告了!”小伙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似乎对这种变故喜闻乐见。 宗泽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望着那荒芜的宅子,手中的信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怎么也想不到,几年时间,姜家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如此,州里那边也贴了布告,说是最近还要去剿灭梁山贼寇呐!”小伙子说的更加兴高采烈,脸上洋溢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仿佛在讲述一场即将开场的精彩大戏。“老先生,您要是和姜家有关系,那可赶紧走吧!要不然再牵扯到您身上,听说之前的风云庄就因为孩子拜了姓姜的当老师,整个庄子都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横飞。 宗泽听着这些话,神色愈发凝重。他沉吟片刻,目光坚定地看向小伙子,拱手说道:“小哥,可否指引梁山方向,老夫去拜会一下老友,也看看其中有没有回旋余地?毕竟战事一起,总归对你们也不好!” 第112章 宗泽来访 水泊岸边的梁山酒楼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周围义诊的小院,孩子们也在嬉笑奔跑,手中不是挥舞着风车,就是拿着一根冰糖葫芦,从周边村子赶过来的摊贩们这时也在扯着嗓子叫卖,各类年货琳琅满目,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可谓是热闹非凡! 宗泽一路从老家行来到此,鲜少见这般百姓欢庆的地方。他一边走,一边暗自思忖,眼前这般太平祥和的景象,竟是在一个被褫夺功名、落草为寇的进士治理之下,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荒诞之感。他又想起自己的浙江老家,此时正被那“花石纲”一事搅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因为家中有奇石而家破人亡的平民百姓比比皆是!整个地区就像是一坛猛火油,只需一个火星,便能瞬间引发燎原之势,将整个江南彻底点燃。 走入酒店,宗泽坐了片刻,看着如此明显的对比,让他一时间黯然失神! “老丈!”酒店里,朱贵见眼前这人气质不凡,与寻常百姓大不相同,又见他坐在那里,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长吁短叹,像是遇到了不小的烦心事,便热情地上前询问,“您这是遇到啥难处?是缺了盘缠,还是受了什么冤屈?” “哦?”宗泽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冷不丁被人打断,却也没有半分气恼,反而心生好奇,便饶有兴致地问道,“若是有难处,梁山能帮衬些什么?” 朱贵瞧着这老者言语间透着几分趣味,便笑着说道:“短了盘缠,梁山借钱给您,日后方便时再还就行。咱信得过好汉们的人品,不在乎这点银钱。” “若是有周边村人故意诓骗银钱呢?”宗泽追问道。 “这周边的村镇,哪家没有在梁山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俺家郎君仁义?他们要是敢诓骗,在村子里可就没法待下去了!”朱贵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回应道。 “若是遇到冤枉,又该如何是好?”宗泽不紧不慢,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若是遇到冤枉,您可报给咱们梁山的裴宣裴总管。他最是公正严明,定会给您梳理清楚,查探明白。若是真有冤屈,咱们梁山一定给您主持公道!”朱贵神色坚定,语气中满是对梁山的自豪与信任。 “裴宣?可是之前任职京兆府的孔目?”宗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老丈竟然也认得我们裴总管?”朱贵眼中闪过好奇,上下打量着宗泽,像是在探寻这位老者与裴宣之间的渊源。 宗泽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在酒店内回荡,“略有耳闻,都说此人刚正不阿,断案公正,颇有仁宗年间包龙图之风!”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头,神色中满是赞许。 “唉,只是这样的人物,在官场却遭同僚排挤。被蒙冤发配,要不是遇到咱们郎君出手搭救,这会儿怕是要在沙门岛上受苦喽!”朱贵轻轻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对裴宣遭遇的惋惜,同时也流露出对梁山姜齐的感激。 宗泽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神色阴晴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掌柜的,你可是与梁山颇为熟悉?不知梁山之上,可有一个姓姜的头领?”他的语气变得谨慎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朱贵听闻,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老丈要找的是哪位姜头领?”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唤作姜齐,年纪轻轻的,”宗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老夫之前收到他老父亲的信件,按照信上的地址前来寻访,没想到那宅子已经荒废了!听说这人来了梁山落草,老夫这才来寻他!” “老先生您先稍作歇息,且待俺速速给寨主传个信去!”朱贵满脸热忱,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转身离去。 “寨主?”宗泽听闻,不禁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心中暗自思忖,看来此事怕是棘手了。 原本他满心以为,姜齐不过是在梁山做个普通头目或者军师之类的角色,如此一来,自己只需好言相劝,或许便能打动他,让他随自己下山。往后自己再悉心教导,假以时日,立下些功绩,便可回归正途。可如今听闻姜齐竟是这山寨之主,宗泽只觉一阵茫然,心下犯起了嘀咕,这可如何是好?身为寨主,想要劝他轻易下山,又谈何容易? 宗泽坐在酒店内,周遭喧嚣热闹,可他却仿若置身事外。他缓缓从怀中取出另一封信,那信封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的眼中满是犹豫之色,似在权衡着什么。 不多时,姜齐匆匆走进酒店,一眼望见宗泽,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家父今日还念叨您,不想下午就见到了,真是晚生之幸! “唉!”宗泽听闻,先是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感慨与无奈。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姜齐,神色凝重,缓缓说道:“你父当年对老夫有救命之恩,之前他传信于我,只说你高中进士,盼我能给你传授些为官之道,老夫一路赶来。可万万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局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与惋惜。 “唉!”姜齐亦是长叹一声,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与不甘。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又带着几分落寞,“晚生又何尝不是满心无奈!本想着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为百姓做些事情,不求能青史留下名,只求能对得起自己多年苦读所学!可世事无常,在东京时得罪了高俅父子,如今礼部更是一纸公文,夺了咱的功名!为之奈何?” 姜齐言罢,脸上瞬间绽出热忱的笑容,动作干脆利落地一把拉住宗泽的手臂,语气中满是恳切与期待:“这些糟心事暂且搁下,莫要再提。宗老先生既然来此,怎能不见见往日的老友?您且随咱上山去瞧瞧,虽说咱如今立了寨子,可平日里对待百姓,那是丝毫不敢懈怠,处处都力求周全!老先生在地方上为官多年,阅历丰富,眼光独到,还望您上山后,帮咱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就当是给晚辈指点迷津!” 宗泽闻言,不由一愣,“姜寨主可知道,老夫是朝廷官员!” “那请问宗老先生,梁山之上百姓,可是百姓?”姜齐笑道,“就算是为了这些百姓,老先生岂能漠然视之!” 第113章 大同世界! 宗泽斜倚在榻上,身躯辗转,被褥好似隐匿着无数尖刺,令他难以成寐。窗外,夜色冷清如水,而他内心却是一团乱麻。 自踏入梁山的那一刻起,此间的所见所闻,恰似一场来势汹汹、摧枯拉朽的风暴,将他往昔对山寨的认知彻底击得粉碎。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崇宁二年,那时,他身为胶水县令,毅然决然地亲率僚吏,深入险地,一举抓获盗贼百余人,而后又马不停蹄地捣毁邻郡贼巢,成功救下一名被掳掠的女子。 彼时,在他的认知里,山寨不过是盗匪肆意横行、秩序混乱无序的藏污纳垢之所。可如今,眼前的梁山却与记忆中的景象截然不同,有着天壤之别,这巨大的落差,让他的内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 “大同世界”,这四个字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礼记》中所描绘的“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的理想社会,那是他穷尽一生的追求,亦是天下儒生梦寐以求、心之所向的大同盛景,此刻在梁山,被具象化了! 外面的世界,民怨四起,流民遍地,梁山之中,太平盛世,隐约大同,这如此鲜明的对比如何能不让他感到荒谬绝伦、啼笑皆非? 在梁山仅仅待了短短数日,宗泽却仿若度日如年,他内心惶恐不安,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每日清晨,姜老太公一句句言辞让他难以招架,他深怕自己稍有疏忽、松懈,便会被其牢牢裹挟其中,糊里糊涂地落草为寇,最终落得个晚节不保。 更令宗泽忧心忡忡的是,即便无人刻意游说、劝诱,只是深入了解那些百姓的生活,他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动摇。 这几日,每至夜幕降临,总有几个读书人慕名前来拜访,向他虚心请教治理地方的问题。尤其是那个名叫王伦的落第举子,求知若渴,抛出诸多刁钻难题。与他们的交谈,让宗泽既感到欣慰,又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生。长此以往,他深怕自己稍不留神,就会沦为这山寨中的 “狗头军师”。 次日清晨,宗泽便匆匆离开了梁山。直至上岸之后,一路抵达郓州治所,他那颗高悬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只是回忆起梁山之中的所见所闻,仍觉得有些如梦似幻,恍惚不已。尤其是看着郓城县里,那些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求生的百姓,那种强烈的落差感,只让宗泽感到胸口阵阵憋闷,喘不过气来! 郓州知府衙门的书房内。 正月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其中。 梁子美端坐在案几之后,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书信,目光在信上反复游移,面色逐渐变得古怪异常,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细细打量着站在堂下的宗泽,开口问道:“宗知县,依我所知,你不是该前往晋州赵城担任县令吗?怎地来到了郓州,还想要做本州幕僚?”他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即便是吕相推荐,可这幕僚之位,终究比不上一县之主来得自在啊!” 宗泽神色沉稳,微微欠身,不慌不忙地回应道:“下官早年曾在吕相门下任职,这些年仕途坎坷,辗转波折,如今吕相执掌大名府,特意修书与下官……” “吕相如今知大名府?”梁子美猛地打断宗泽的话,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吕相今年…… 已是七十九岁高龄了啊!”在他的认知里,如此高龄的吕惠卿,本应远离官场,安享晚年才对。 宗泽微微点头,神色间也流露出一丝感慨万千的神情,轻声说道:“吕相几次求乞骸骨,可官家始终不舍,未曾应允。” 梁子美微微眯起双眼,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大脑飞速运转,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转瞬之间,他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笑意,缓缓说道:“既然是吕相所荐,本州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只是这幕僚之位,恐怕是委屈宗先生了。正好!本州近日便要起兵围剿梁山贼寇,宗先生留在本州,出谋划策,也好帮着查缺补漏,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功劳簿上,必然少不得宗先生一笔!”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着胡须,眼神中透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 “下官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宗泽向前一步,神色凝重,语气诚恳地说道,“不知大人可曾详尽查明梁山的底细?” “早已查明!”梁子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一顾的轻笑,“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的文人罢了。自认为受了委屈,仕途无望,便妄图走招安这条路子。哼,怕是把官家的性子都摸得透透的,咱们这位官家啊,最是怕麻烦!”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在来郓州之前,刚刚路过梁山!”宗泽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句话,语气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深意,似乎在暗示梁山的情况并非梁子美所认为的那般简单。 “哦?”梁子美听闻,顿时仰头哈哈一笑,笑声爽朗,“如此岂不是万事俱备?宗先生且随本官一道去点兵!有先生这般贤才在侧,梁山那弹丸之地,必然顷刻之间便可拿下!” “大人怕是想得过于简单了!”宗泽神色凝重,丝毫没有被梁子美的乐观情绪所感染,他目光如炬,直视梁子美,言辞恳切,“梁山之中,皆是灾民流民。大人可曾深思过,若是一举攻破梁山,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又该如何安置?倘若处置不当,被心怀不轨之人趁机蛊惑,再度揭竿而起,到那时,整个京东西路陷入大乱,大人又该如何向上面交代?还望大人三思啊。” “区区流民,能成什么大事?” 梁子美嘴角浮起一抹不以为然的轻笑,语气中满是轻视,“此时不将其剿灭,难道要等他们羽翼丰满,势力壮大之后,再去费力围剿?那时恐怕就为时已晚了!至于那些流民,只要驱赶出郓州便是!” “大人还望三思!” “宗先生以往皆是县令,州府行事自然与县中不同,恐怕这也是吕相让宗先生来此的目的!”梁子美呵呵笑道,“流民哪年少过?出乱子的又有多少?为何?还不是因为地方治理之法不同,在州府,有些手段是不得不使啊。” 第114章 诸葛连弩 日头高悬,暖烘烘地照着聚义厅前的校场。孟康与李助满脸兴奋,双手稳稳捧着一架造型奇特的连弩,大步流星来到姜齐跟前。 “郎君,您且瞧!” 李助难掩激动,高声说道,“这便是依照您给的图纸打造而成的连弩!” “只不过,” 孟康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此弩虽说能够连射,可精准度欠佳,刚射出百步,弩箭便已力竭。若想将其做大以增强威力,携带起来又极为不便。” 姜齐接过连弩,手指轻轻摩挲弩身,仔细打量片刻,随后大步走到校场旁早已设好的草靶场地。他深吸一口气,稳稳端起连弩,试着射完几个弩箭匣子。按照实际比例估算,这连弩的有效射击距离大概在一百米左右,要是采用抛射的方式,射程差不多能达到两百米。 姜齐眉头紧锁,心中原本有着一番作战设想:两军对阵之时,先用这连弩来一轮全覆盖的攒射,其中夹杂神臂弩专门狙击对方将领,紧接着再来一轮弓箭的急速射击。如此一来,待到敌方兵丁真正冲到近前,已然是群龙无首,士气想必也已低落至谷底,最后己方手持大刀与敌人近身对砍,轻松收割首级。可如今看着连弩射出的弩箭,竟连普通草靶都无法完全穿透,他不禁在心底暗自思忖:这般威力,虽然中短距离对轻装和皮甲有杀伤力,但如何能射穿敌军的铁甲乃至步人甲? 念及此处,姜齐沉声道:“这连弩可有改进的余地?” 李助和孟康对视一眼,李助率先开口:“此前贫道也研究了郎君提供的脚踏弩和神臂弩图纸。这两者虽说大致模样相似,可神臂弩所需的部件更为精细,制作材料也繁杂得多。像那牛角、牛筋,还有上好的生丝,以及用作粘合的生漆,咱们梁山如今可都没有。” 孟康神色认真,回应道:“郎君,这几日我和李道长反复琢磨,神臂弩的精准度和射程都更胜一筹,我们想借鉴它的设计。但正如李道长之前所说,神臂弩部件精细,材料繁杂,咱们缺材料是个大难题。” 李助接着道:“贫道仔细研究了连弩的构造,问题可能出在弩臂和弩机。弩臂的材质不够坚韧,发力时形变过大,影响了弩箭射出的稳定性和力量;弩机的设计也不够精巧,扣动时不够顺畅,导致弩箭发射间隔较长。” 孟康又补充:“我们尝试着用现有的材料改进,可效果不佳。比如用普通木材替换神臂弩所需的山桑木,弩臂的弹性和强度都远远不够。” 正说着,蒋敬匆匆赶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见三人正讨论弩箭之事,索性翻开账本,直言道:“郎君,制作一张神臂弩的成本,足够打造两张诸葛连弩了。况且诸葛连弩矢长八寸,以铁铸矢,在短距离之内,凭借多发齐射或者连射,同样能给敌人带来巨大的杀伤。相较之下,还是打造诸葛连弩更为划算。不过,咱们从东京汴梁那里买的军械中,倒有一架神臂弩,不如……” 姜齐摆了摆手,神色坚定地说道:“买是肯定要买的,但咱们梁山也必须具备自主制作的能力,绝不能在军械一事上被人拿捏,受制于人!” 李助和孟康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钦佩之色,齐声应道:“郎君所虑深远,我等佩服!” “两位还得再辛苦辛苦,尝试继续对这连弩进行改进。不仅要提升它的威力,成本方面的问题也得着重考虑。不过这个也别浪费,先制作三百架放库里,以备不时之需!咱们梁山上不是新来了个杨腾蛟吗?他打铁可是一把好手,咱们又有夷州岛送来的铁矿,让他也参与进来,忙起来!研究研究这弩上的配件,看看哪些能用铁料替换。” 姜齐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是!” 李助和孟康领命而去。 蒋敬上前一步,拱手道:“郎君,朱富前往东京汴梁开设酒楼,咱们该批给他多少银钱?” “蒋总管可有初步的预算?” 姜齐追问道。 蒋敬熟练地掏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拨弄起来,一边快速翻着账本,一边说道:“依照如今东京的房价,若想在繁华地段开酒楼,购置中等规模的房产,大概需要花费五千贯至两万贯左右。要是进行简单普通的修缮,包括室内桌椅的摆放、墙面地面的处理,大概得花费五百贯至一千贯。倘若要打造豪华酒楼,费用可能在三千贯至五千贯甚至更多。” 说到这里,蒋敬停下话语,目光投向姜齐,等待他的指示。 姜齐略作思忖,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去东京开酒楼又不是为了赚钱,主要是为了探听消息。那些官员常去的地方,可不是街边的小酒肆,而是正儿八经、有档次的酒楼,讲究的就是个雅致。” 蒋敬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接着又说道:“郎君既然这么说,那修缮费用大概应用五千贯到六千贯,再加上购置杂物需三百贯,还有雇佣厨师、伙计、掌柜、账房等的费用……” “伙计、掌柜、账房全部用咱们梁山自己人!” 姜齐打断蒋敬的话,“从年纪稍大些的孩子里挑选些心思细腻、手脚麻利的去当伙计。掌柜的找个机灵、灵活些的,如果实在没有合适人选,就让朱富自己兼任。至于账房这方面,蒋总管你这个神算子,想必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吧?” 蒋敬呵呵一笑,回应道:“既然如此,初步估算成本可能会超过两万六千五百贯,甚至更高。” “给朱富批四万贯!” 姜齐果断下令。 “四万贯?” 蒋敬微微一惊,重复道。 “别忘了还要在人情走动、官场打点上下功夫。” 姜齐冷冷一笑,“不给那些好处,开封府的官吏怎么会帮忙照看咱们的酒楼?东京汴梁的街面上可不太平,闹事的人多了,哪个官员还愿意去?官员不去,咱们这酒楼不就白开了?钱,花多少倒无所谓,关键是情报,能收集多少就收集多少!” 蒋敬这边刚退后两步,又一次顿住,“郎君,韩老四那边这几天就要走了,王伦和孔厚安排的人可还要准备些什么?” “孔厚是怎么安排的?” “孔总管寻了韩老四,问清楚了当地的气候,然后又寻了公孙道长,问了一些气象问题,最后带着礼房的那些人把库房里的药材几乎搬空了一半!” 一说到这里,蒋敬就是一脸苦色,“那可是不少钱啊!” “哈!你可不要沾上吴用的毛病啊!” 姜齐哈哈一笑,指着蒋敬笑道,“这个孔厚倒是明白人,你趁着他们还没走,立即安排人去周边采购药材,至于采购什么药材,去寻孔厚,他定然知道!” 第115章 商议剿灭梁山 与此同时,郓州州府衙门内,气氛凝重压抑。 梁子美身着规整官服,脸上那几分世故圆滑也难掩焦虑。他往日走路带风,今日却步伐急促,带着宗泽,召集州内通判、判官等官员,准备商议剿灭梁山一事。 梁子美心里清楚,下属们对他这个恩荫出身、幸进邀宠的知州不服气,如今让他们为剿灭梁山出力,定会生出不少麻烦。但梁山不除,他这知州之位不稳,想到这儿,他眉头一皱,旋即又竭力维持威严。 宗泽身姿笔挺,沉稳跟在梁子美身后。 一踏入大厅,他就察觉到官员们眼中的不屑,心中对梁子美多了几分理解,但一想到即将商议的剿灭梁山之事,他便满心忧虑。 宗泽暗自思量,梁山众人虽说是落草,却不是为寇,治下百姓生活甚至胜过州府。 尤其自己还和姜氏父子有旧,此刻自己又该站在何种立场? 梁子美站定,神色严肃,语气威严:“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为剿灭梁山贼寇。本官已得枢密院公文,决定即刻调兵出征,尽早铲除他们。” 话音刚落,通判皱起眉头,双手抱胸,冷哼道:“梁大人,调兵可不是小事。如今府库空虚,粮草供应不上,拿什么打仗?这调兵风险谁担?谁去统兵?万一失利,我们都得倒霉!” 梁子美脸色一沉,强压怒火,双手背在身后,尽量镇定地说:“粮草之事,本州自会筹措。至于风险,只要计划周全,何惧失利?我们身为朝廷命官,保境安民是职责,怎能畏缩不前?” 这时,宗泽上前一步,抱拳道:“梁大人,且慢。宗某以为,梁山之事或许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梁子美眉头一皱,看向宗泽,语气不悦:“宗先生,此话怎讲?枢密院公文已下,剿灭梁山是朝廷旨意,岂容更改?” 宗泽神色诚恳,目光坚定:“梁大人,下官去过梁山,深知梁山众人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如今若招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为朝廷效力,一来可免生灵涂炭,二来能为朝廷增添助力,岂不比刀兵相向更好?” 判官在一旁点头附和:“这位宗先生所言有理,打仗劳民伤财,若能招安,倒是良策。” 梁子美脸色难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目圆睁:“招安?说得轻巧!梁山贼寇杀税吏、占公田,还传谶语童谣,犯下这般罪行,岂是招安就能了事?你将朝廷威严,官家脸面,至于何处?” 宗泽不卑不亢,继续说道:“大人,朝廷目的是保境安民,只要能达成目的,方式何必拘泥?如今贸然出兵,胜负未知,即便胜了,也是死伤无数,百姓受苦。况且招安梁山,收归麾下,日后边境有战事,他们也能冲锋陷阵,为朝廷建功。” 通判不屑地哼了一声:“招安?他们肯答应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宗泽看向通判,耐心解释:“大人,可先派人上山说服,只要朝廷诚意足够,给予合适出路,未必不能成功。” 梁子美冷哼一声:“此事事关重大,岂是你能擅自决定?枢密院已下令剿灭,你多说无用,做好本职,若胜了,你也能凭功劳为流民百姓美言。” 宗泽抱拳道:“大人,宗某并非擅自决定,只是希望大人将招安之事上奏朝廷,让朝廷定夺。这是关乎万千生灵的大事,还望大人三思。” “你再多言,休怪本官不给吕相面子!还不退下!” 梁子美甩了下衣袖。 宗泽无奈,黯然退出厅堂。 这时,判官站出来,拱手说道:“梁大人,既然一定要出兵讨伐,但是调兵手续繁杂,涉及诸多部门,一时难以办妥。如今正值正月,天寒地冻,军心不足,贸然调兵,万一出问题,如何是好?” 梁子美原本就有火气,这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目而视:“手续繁杂就加快办理,兵力紧张就想办法调配!军心不足就去鼓舞士气!难道因为这些困难,就把朝廷颜面和枢密院公文当儿戏?” “这……” 下面官吏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梁子美看着下面场面,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温声道:“诸位,出兵是朝廷枢密院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兵总是要出的,诸位也不想违抗朝廷吧?” “咱们哪敢违抗朝廷?只是此时出兵,分明是梁大人为难人啊!”判官说着猛甩衣袖,神色犹如蒙了不白之冤。 梁子美语气缓和,试图安抚众人:“诸位放心,本官已与各州官员沟通,粮草会有其他州府支援一部分,咱们也可发动本地乡绅募捐。兵力方面,本官会与上级协调,争取调配精锐。大家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之事,等着领功便是!” 通判依旧不以为然,撇嘴道:“领功?不受申饬就不错了!发动乡绅募捐?谈何容易,那些乡绅抠门得很,哪会轻易掏钱?” 梁子美冷笑一声:“自会有人去说服他们。若有人消极怠工,延误战机,休怪本官依法严惩!”他眼神狠厉,扫视众人。 众人听了,一时沉默,大厅里气氛愈发紧张。 梁子美见众人还是一脸漠视,不由再次说道:“本官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剿灭梁山,为的便是政绩!有了政绩,本官便可调任青州!咱家这位幕僚别看迂腐,却是吕惠卿吕相的门生,凭着吕相和官家的关系……” 梁子美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神色,“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剿灭梁山,宗先生定会在吕相面前美言,到时候诸位的功绩,朝廷又岂会忽视?那下一任知州……”说着,梁子美眼神微眯。 下面众多官员向上偷瞧,都觉梁子美在看自己! 通判听闻,微微一怔,眼中闪过犹豫。他心里清楚,若借此获得功绩,对仕途大有裨益。可一想到梁山的地形和战事风险,又有些踌躇:“梁大人,话虽如此,可战事不顺,朝廷怪罪下来……” 梁子美摆了摆手,打断通判:“不必担忧,本官已详细谋划,此次出征必定精心筹备,力求万无一失。只要大家恪尽职守,何愁不能成功?” 判官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梁大人,若要发动乡绅募捐,总得给他们些好处,不然此事难推进。” 梁子美微微点头,眼神阴鸷:“这个自然,剿灭梁山后,少不了给他们好处!只要他们肯出钱出力,战后论功行赏,本官自会向朝廷为他们请封!” 只是梁子美心中还有半句未说,“只是朝廷那边应不应允,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了!” 众人听闻梁子美的承诺,相互对视,开始低声议论。 “若真能如此,倒也值得一试!” 有的面露疑虑,但见大家态度松动,也不好再坚持反对。 一位与通判关系好的官员悄悄碰了碰他,低声道:“看来这次梁大人是下了决心,而且条件诱人,咱们不如顺着他,说不定真能捞到好处。” 通判微微点头,看着梁子美势在必行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多年官场不得志,若抓住这次机会,或许就能平步青云。一番思想斗争后,心中已有主意:“既然梁大人都这么说了,我等自当尽力。只是还望梁大人多与上级沟通,确保兵力和粮草及时到位。” 梁子美面露喜色,连忙说道:“那是自然,本官定会全力协调。诸位做好分内之事,待凯旋之日,本官定与大家共饮庆功酒!” 第116章 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 在郓州州府衙门内,梁子美眉头拧成了个死结,为剿灭梁山一事忙得双脚不沾地。调兵安置、粮草筹备,桩桩件件都得他操心,底下的兵因为一点小事闹起矛盾,也都一股脑儿地把难题抛给他。 他心里门儿清,下属们都在消极怠工,可他又能如何? 开拔钱迟迟凑不齐,那些厢军平日里连军饷都拿不到,就盼着这点开拔钱过日子,大过年的,没钱,谁肯去卖命打仗? 雷横,身为郓城县的步兵都头,得知州府调兵的消息后,心急如焚。他乔装改扮,趁着夜色,机敏地避开官兵的巡逻,快马加鞭地朝着梁山奔去。抵达梁山脚下,他径直冲向梁山酒楼,用力拍打着门,叫醒了朱贵。 “朱掌柜,大事不好!梁子美那厮得了枢密院公文,马上就要率兵来攻打梁山!速速去通知郎君!”雷横气喘吁吁,神色焦急地说道。 “雷都头,随我上山见郎君!”朱贵伸手拉他。 “不行,俺得马上回去,明天郓城县马步军开拔,俺得回去点卯。”雷横哪里还有时间,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朱贵不敢耽搁,赶忙安排店后的快船,去通知姜齐等人。 深夜,州府衙门内灯火未熄,梁子美疲惫地坐在案前,双眼布满血丝,正对着宗泽问道:“出钱出粮的乡绅名录可记录好了?” 宗泽看着宋江送来的名录以及各种条件,不禁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那位押司,许下的这些,若是完成不了……” 梁子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和本官有什么关系?他既揽下这活儿,就得办好,办不好,自有他的苦头吃!” 那天会议之后,梁子美便只让宗泽处理文案工作,而筹集粮草的事情则被宋江上门主动揽了过去。 宋江心中虽然对梁子美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举愤恨不已,可在梁子美面前,依旧毕恭毕敬,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他深知正所谓疾风知劲草,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此危急之时,方显自身能力优势! 为此,宋江不惜借着梁子美这个知州的虎皮,大肆许愿,包括但不限于分了梁山产业,贩卖俘虏的流民,好不容易才把三千人的开拔钱给筹集出来。 另一边,梁山寨中,姜齐自得了朱贵讯息之后,便喊了吴用、朱武、李助等人围坐一堂,商议御敌之策。 吴用先是翻开账册,“郎君,咱们梁山兵丁人数此时已经六千,且经过林教头和张老教头教导,虽不说是全员精兵,也胜过州里的厢军!” 朱武眉头紧皱,分析道:“虽是精兵,可梁子美此次来势汹汹,硬碰硬定然平白增加损失,可以利用地形优势,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李助点头附和:“不错,在那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姜齐皱眉,注视着沙盘,手指从郓城县一路虚指到梁山,“沿途之中尽是平原之地,一马平川,休说山谷,便是土丘都少见,如何埋伏?” 朱武哈哈一笑,“郎君有所不知,夹道埋伏,又何须山谷?郎君且看!” 说着,朱武一指梁山西边不远处,距离梁山酒店有个四五里距离的所在,“此处树林茂密,如今正值冬季,落叶也多,挖个浅些的土坑,足以隐去一人,再加之郎君命孟总管所制连弩,不须多,只左右各埋伏五十架!骤然发射之下,足矣!” 李助接着说:“我们再安排武松、关胜、林冲以及郝思文四位兄弟在官道两侧设伏,待官兵进入包围圈,便万箭齐发,杀他个片甲不留。” “命!陈达引本部探查营五百人,监视郓城四门!见其出兵,顷刻回报!” “是!”陈达领命。 “命!武松!关胜!各带本部营五百人,埋伏此地道左,掘地藏身,另去库房取一百连弩,待官军一到,鸣镝为号!尽发弩箭!” “是!”武松、关胜应道。 “命!林冲!郝思文!同样各带本部营五百人,埋伏此地道右,掘地藏身,同样另去库房取一百连弩,待官军一到,鸣镝为号!尽发弩箭!” “是!”林冲、郝思文领命。 姜齐点了点头,又看向阮小二、欧阳寿通和风会。 “命!阮小二!欧阳寿通!风会!你们三人则带领本都百人,在官兵败退之时,从后方杀出,务必将梁子美的军队彻底击溃!” “是!”三人领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梁子美自投罗网。 梁子美率领两千的厢军再加上一千役夫向着梁山进发,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紫色官袍,胸膛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一路上,军旗随风飘动,士兵们的脚步声杂乱无章,扬起阵阵尘土。当军队临近梁山时,道旁林子愈发稠密,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梁子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脑海中还在不停地盘算着凯旋后的风光,想象着自己如何凭借此战加官进爵,在官场中风光无限。 突然,一声刺耳的鸣镝打破了林子的寂静,如鹰啼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无数弩箭如蝗虫过境般从林子中倾泻而出,密密麻麻地射向官兵。 官兵们急忙四处张望,寻找伏兵所在! 关键是没看到射箭的人在哪里! 这就有些恐怖了! “有鬼!”不少役夫惊呼着,四处逃窜! 这些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穿透空气,精准地朝着官兵们飞去。 有的射中了士兵的胸膛,有的钉在了盾牌上,发出“砰砰”闷响。 官兵们顿时大乱,前军往后挤,后军想往前冲,队伍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林中落叶翻开,涌出无数梁山壮丁,正是武松、关胜、林冲,郝思文所率的伏兵。 他们个个眼神坚毅,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杀!”几乎出来的瞬间,各队就自觉汇聚起来,形成十人一组的战斗单位! “兄弟们,杀啊!”武松手提双刀,发出一声怒吼,率先从林子中冲出,他的身影如同一道出闸的猛虎,在官兵中穿梭。所到之处,刀光闪烁,血花飞溅。 “杀!”关胜挥舞着青龙偃月刀,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千钧之力,将靠近的官兵纷纷击退。 他所率领的本营人马也是有样学样,十人一队,整齐站立,手持厚背鬼头刀,面色木然,一步一砍,一砍两断! 一时间,血喷如潮,断肢纷飞,一副地狱场景! 那对面的厢军看到这般场景,直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后逃! 林冲和郝思文则挺着长枪,枪尖寒光闪烁,如鬼魅般在敌群中游走,枪枪致命。 梁山壮丁如猛虎下山般从林子中汹涌而出,他们喊杀声震耳欲聋却整齐不乱! 官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四处逃窜,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有的躲在树木后面,有的蜷缩在尸体后面,还有的直接瘫倒在地上装死逃命。 梁子美见状,惊恐万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声嘶力竭地大声下令撤退:“快撤!快撤!”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士兵们在慌乱中相互践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砍去肢体,却还未丧命,只发出绝望的呼喊;有人被逃窜的同伴撞倒在地,惨遭踩踏。 战场上,刀光剑影闪烁,鲜血染红了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就在梁子美带着残兵败将拼命逃窜时,阮小二、欧阳寿通和风会率领的三百人马从后方杀出。 阮小二手持钢叉,如恶狼般凶狠,每一次出手都能将一名官兵挑飞。 欧阳寿通挥舞着大刀,大开大合,刀刀致命。 风会则带领着一群壮汉,在敌群中穿插自如,将官兵的阵型彻底打乱。 他们风卷残云一般,杀得厢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梁子美在亲信家丁的护卫下,左冲右突,身上的官袍也变得凌乱不堪,才勉强突出重围,灰头土脸地退回了郓州。 这一战,梁子美大败而归! 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们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物资散落一地,被梁山众人收缴。 梁子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不仅要面对上级的问责,还要承受下属的质疑,往后的日子,怕是举步维艰。 而比梁子美更加举步维艰的,则是被士绅堵在郓城县讨要说法的押司宋江! 第117章 筹钱清仓,替罪羔羊 在郓州州府的书房之中,梁子美背负双手,眉头紧紧拧成了个死结,背负双手,急促的来回踱步。 自剿匪惨败而归后,他对那些通判、判官之流投来的鄙夷目光,根本不屑一顾。在这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这点冷嘲热讽,又怎能伤得了他分毫?面皮薄的人,可当不了官! 但此刻,他的心头却压着两块沉甸甸的巨石。 京东西路安抚使对剿匪不力的问责,转运使对府库钱粮的紧盯,这些都让他如坐针毡。 此次出征,层层克扣,人人伸手,这耗费水涨船高,再加上不知道那些主簿属官如何操作,把之前的坏账全部推到了这次出征上,搞得账面上府库亏空严重,若不能尽快填补,他的仕途必将岌岌可危 背着这口沉重的黑锅,他又拿什么去谋取青州知府的职位?没有大州知府这个经历做跳板,他想要重回东京汴梁,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想着,梁子美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着手中的账本,双眼微眯,一个大胆又疯狂的主意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你们不仁,就休怪本官不义!”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宗泽。宗泽这人,虽与他在政见上时有分歧,但为人忠厚老实,老实人办事,虽然迂腐,但是让人放心!更重要的是,宗泽曾去过梁山,说不定能和梁山搭上关系。 “来人!”梁子美扯着嗓子大喊,透着几分焦急与迫切,“把宗泽给本官请来!” 不多时,宗泽迈着匆匆的步子走进书房,脸上满是疑惑之色。他拱手作揖,恭敬问道:“大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梁子美脸上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抬手示意宗泽坐下,他和宗泽隔几而坐,而后身子前倾,刻意压低声音:“汝霖啊,咱们相识虽不久,不说吕相的面子,就单你个人为人来说,本官也十分敬重。如今这郓州,可是陷入了多事之秋,剿匪失利,府库空虚,可本官思来想去,能解这困局的,非汝霖你莫属啊!” 宗泽心中一紧,毕竟也是人在官场多年,于是谨慎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梁子美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宗泽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本官打算把郓州府库中的兵械铠甲卖给梁山!” “什么!” 宗泽听闻此言,惊得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你刚才说……” “梁山那帮贼寇,如今呼啸山林,聚众为乱,他们正缺这些兵械铠甲。咱们把这些卖了,既能筹到钱粮填补亏空,还能用来打通关节。本官打算去蔡太师那边走动走动,奉上些厚礼孝敬一番,谋取京东东路的青州府一职,想必不成问题。若是此事能成,这郓州的烂摊子就和咱们没有关系了!本官到时必定不会忘了提携你!” 宗泽大惊失色,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大人,兵械铠甲乃朝廷管制之物,怎能随意转卖?此事万万不可!这可是大罪啊!” 梁子美脸色一沉,刚才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耐烦和恼怒,“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你别再啰嗦,按本官说的做就行!” “请恕下官难以从命!”宗泽义正言辞,毫不退缩,直接愤然挥袖,大步离去。 “宗泽!”梁子美气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咆哮道,“吕相那边,本官会直接去信!你就等着回去继续做你的八品县令吧!” 门外,宋江已伫立许久,他把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宗泽离开,他立即面露难色,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恩相!”宋江“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还请恩相救我!” “救你?”梁子美冷哼一声,伸手抓起桌上的公文,狠狠摔在宋江面前,“本官还不知道该找谁搭救呢!这次围剿失败,本州要应对枢密院、安抚使、转运使的层层问责!还有官家那里,本官还得去上折子请罪!你倒好,还来找我救你?” “恩相!” 宋江叩首不止,额头都磕得微微泛红,“那些刁民听闻剿匪失败,之前捐赠血本无归,便蛊惑时知县要小可归还,否则便要罢免了小可的押司一职!只求恩相……” 梁子美这时突然顿住脚步,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宋江面前,神色急切地问道:“你在江湖上朋友众多,能不能走动梁山的关系?” “能!”宋江此刻别无选择,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只能紧紧抱住梁子美的大腿,一咬牙,闭眼应承道。 “本官命你去梁山一趟,问问他们敢不敢买郓州府库的军械!你要是办成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要是办不成,哼,此次剿匪不利,你也脱不了干系!”梁子美恶狠狠地盯着宋江,眼中满是威胁之意,“本官可是记得,一开始鼓动本官对付梁山的,可就是你宋江宋公明!” 宋江心中又惊又怒,这简直是飞来横祸,这么大一口锅,自己如何背得动?但他又不敢公然违抗,只能强压怒火,陪着笑脸说道:“恩相,此事容小可再想想,如此大事,总得从长计议。” “不用想了,就这么定了!你尽快去办,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梁子美挥了挥手,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宋江无奈退出书房,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本想来借助知州的权势,让时知县缓一缓,过些时日,那些刁民自然不会再揪着战败损失一事不放。到了夏税时节,他们为了少交点税,还得像往常一样来巴结自己。可没想到,到了这里,却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宋江深知此事一旦泄露,必将惹来杀身之祸,可梁子美威逼利诱,他一时竟陷入了两难的绝境,只能先应承下来,再慢慢想办法脱身。 宋江一路之上,都在绞尽脑汁,想要找个替罪羊,至于说找谁,整个郓城县中,也不过是朱仝雷横以及……晁盖!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朱仝和雷横的身影。他们二人身为都头,在公门中多年,对官场的利害关系了如指掌,肯定能明白此事的厉害。但正因为如此,他们也绝不会轻易趟这趟浑水,两人若义气为重,说不定还会劝自己自首,以求从轻发落,若不讲义气,怕不是能把自己卖了! 想到这里,宋江不由打个寒颤! 思来想去,他的思绪落在了晁盖身上。晁盖出身草莽,为人豪爽仗义,最重兄弟情义。宋江想起之前与晁盖的种种交集,自己也时常与他往来,便是那“托塔天王”的诨号,也是自己取的,两人的关系也算颇为深厚。可如今,要把这要命的事情推到晁盖身上,宋江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宋江也知此举有违道义,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觉得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此事能成,晁盖凭借梁山的势力,或许能逃过一劫;即便不成,以晁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兄弟,独自承担罪责。 想到这里,宋江咬了咬牙,一跺脚,家也不回,直接朝着城外东溪村而去。一路上,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是无奈之举,等熬过这一关,再想办法补偿晁盖…… 第118章 祭魂筹谋,仕途交易 梁山忠义堂,建成后首次打开大门。 门板缓缓向两侧退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姜齐一袭素白长袍,衣角在寒风中烈烈作响。他稳步前行,身后梁山诸位总管、都头与指挥紧紧跟随,人人手持三根香,烟气袅袅升腾,萦绕在众人周围。 所有人神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对即将开始的祭奠仪式的敬重。 他们面前,整齐排列着二十三个牌位,这些牌位由上等木材制成,木匠精心雕刻的名字与生平,在黯淡天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回想起刚刚结束的反围剿之战,虽然这场埋伏战胜利了,可梁山也不是没有伤亡,共轻伤三十多,重伤四十多,死亡二十三人。 轻伤者,有的被刀刃划开皮肉,有的被乱箭射中,箭头嵌入身体,还有的在奋勇追杀敌人时,不慎崴了脚,这都算是幸运的。 重伤者,或是在激烈拼杀中,手臂被利刃斩断,或是被倒下的官军砸中,腿脚骨折,只能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更有因流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难以再从事重体力活计。 而那二十三位牺牲的壮士,或是在混战中脖颈被利刃瞬间砍断,或是被冷箭射穿心脏、大脑,有的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留下。 即便孔厚医术精湛,面对如此致命的伤势,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姜齐亲自收集牺牲者的名录,这时候,他才真正的理解,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是一句空话,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他必须要让自己习惯这种场面! 主祭开始,姜齐神情庄重肃穆,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香炉。 他双手稳稳地捧着香,缓缓将香插入香炉。随后,他双膝跪地,叩首三次。 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跪地,整齐叩拜。 一时间,忠义堂内唯有众人叩拜的声音,气氛凝重而哀伤。 “阮小二!欧阳寿通!风会!”姜齐唤人取来三副上好皮甲,“你三人追击有功,升职为水军指挥,各领五百人!可于后营选人充入本部!” “谢郎君!” “林冲!关胜!武松!郝思文!”姜齐再次命人呈上四副甲胄,“林冲,关胜,升为都指挥!武松,郝思文,升副都指挥使!” “谢郎君!” “战死者,家属领三百贯烧埋抚恤钱!重伤者领二百贯!轻伤一百贯!其余参战者,每人五贯!”姜齐身边的蒋敬这时候朗声喊道,“以出战名录唱名上前!” 所有赏钱加起来才多少贯? 可是对姜齐而言,经此一役,军心稳固,这钱花的值! 过午时分,梁山聚义厅内,气氛透着几分微妙。 姜齐端坐主位,身上白衣还未换去,神色沉稳,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晁盖坐在一旁,神情略显急切,时不时搓着手。 云天彪、关胜,林冲,李助、吴用,朱武,分坐两侧,各自心怀思量。 “晁天王,此次你带来的消息,事关重大。”姜齐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却有力,“郓州府库的军械,若能到手,对梁山壮大自是极有帮助。只是……保正可能做主?” 晁盖连忙点头,“郎君,俺也知此事棘手。那宋江来寻俺时,俺也摸不着头脑,只是听宋江提及梁子美那厮急于筹钱补缺,俺才信了几分!这事他已经托给俺了!” 吴用轻摇羽扇,目光闪烁,“此事需从长计议。梁子美既然敢卖,可见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之时,只是正值他大败之时,咱们必须小心一些,怕他也给咱们来个埋伏,不过,若能真的,咱们梁山的实力必将大增,日后行事也多了几分底气。” 云天彪皱眉紧皱,双手抱胸,虽是一言不发,可是微眯着的眼中的怒火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关胜连忙低声道:“云指挥怕是不知,莫说府库,便是东京汴梁的禁军,此时也在卖军械!” “什么!”云天彪双眼大睁,不可置信问道,“禁军也在……” 关胜长叹一声,“关某近日收到东京故人书信,提及他们那有一批新货要出手,换些银钱,也好过年!只是路上风雪阻拦,大河冰封,年前信件,现在才收到!” 林冲闭眼一声长叹,显然是想起了上次吴用去东京,自己引荐陆谦一事! 李助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开口,“我看可以先派人去郓州摸摸底,探探梁子美的真实意图,再做定夺,尤其是和那位宋江宋押司好好问问!” 吴用道:“小可和宋江有一面之缘,倒是可以去探探底!” 姜齐看了一眼吴用,笑道:“学究还是安坐梁山,区区宋江,还能劳动学究出马?最近咱可有一件大事,要用学究!” 吴用听前半句,心中便是一紧,后半句入耳,这才松了口气。 “晁天王!”姜齐拱手一礼,道,“郓州府库军械一事,便拜托晁天王了!用多少钱,去和蒋敬总管说一声,咱给你批二十万贯的条子!” 晁盖连连摆手,“用不得这些!那宋江说,根据他的了解,府库军械多年未换,也就值个七八万贯!” “那就十二万贯!”姜齐写到数额时,手上一顿,将其分写两份,“其中十万贯是梁子美那厮的,剩下两万贯,则是天王的辛苦钱!至于天王和宋江如何分润,咱就不管了!” 三日之后。 宋江带着从晁盖处取来的十万贯钱引,一脸兴奋的奉给了梁子美,结果自己连杯热茶都未喝上,就被赶了出来! 梁子美哪里有功夫和宋江客套,这几日他望眼欲穿,马匹都时刻准备着,这边钱一到手,那边就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东京汴梁。 梁子美深知此次贿赂蔡京事关重大,时间紧迫,必须要在朝廷申饬之前赶到,成则飞黄腾达,败则万劫不复。 在蔡京那豪华的府邸内,梁子美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献上厚礼,言辞恳切:“恩相,此次剿匪虽有波折,但卑职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这些年礼,还望恩相笑纳,日后若有差遣,卑职定当赴汤蹈火!” 蔡京轻抚胡须,眯着眼打量着梁子美,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 突然,蔡京道:“梁大人,此次剿匪失败,朝野上下可都看着呢,你这年礼,老夫收着可有些烫手啊?” 梁子美心中一惊,脸上却强装镇定,连忙解释:“恩相明鉴,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官家信重恩相,此时对别人来说千难万难,对恩相而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蔡京的幕僚匆匆赶来。 那幕僚走进大厅,对着蔡京拱手道:“国公,宫里的慕容贵妃托了小黄门来传信,想要推举自家兄长出任青州知府,希望国公能在官家那里美言一番。” 梁子美心中一沉,他明白这是那位贵妃兄长也要走自己的路,借青州而至汴梁朝堂! 蔡京看了看梁子美,又看了看那幕僚,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哦?竟有此事。看来,这青州知府的人选,还得从长计议。梁大人,你且先回去,等老夫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梁子美心中焦急万分,但又不敢违抗,只能无奈地退下。 回到住处,梁子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深知,若不能尽快拿下青州知府一职,自己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还可能在郓州这个泥潭中越陷越深,直至仕途断绝! 次日朝堂之上。 赵佶看着京东西路安抚使上的折子,眉头紧皱。 “高爱卿,这梁山贼寇竟如此难以剿灭?” 高俅暗道失策,此时也只得是出班奏对道:“官家容秉,想必是地方厢军疲敝,不堪大用!待天气回暖,禁军开拔,自然马到功成!” 蔡京此时也道:“陛下,此次郓州剿匪,虽未成功,但梁子美之前便已经上书,只是枢密院出缺,未能及时讨伐,然陛下旨意一下,此人便竭尽心力,筹集钱粮,整顿军备,不顾严寒,亲自出征,也是劳苦功高。只是,梁子美一败,于郓州威信已失,继续任职,也怕难以成事,老臣听闻如今青州知府空缺,臣以为梁子美此人行事稳重,颇有前瞻之能,以此人知青州,可保一方平安。” 皇帝略作思忖,“楚国公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如此,朕便准了。梁子美升任青州知府,至于郓州知州的人选,楚国公和吏部多寻些能吏,朕要好生看看!” 下朝之后,梁子美得知消息,欣喜若狂,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至于说郓州的烂摊子,看谁倒霉吧,至少,和自己无关了! 梁山,聚义厅。 姜齐搀扶眼前四位好汉坐下,笑道:“抱犊山四位力士来投,咱是满心欣喜啊!” 唐斌讪笑一声,“只是可惜路上遇到风雪,晚了时日,否则之前一战,俺们兄弟定当正当先锋!” 第119章 抱犊山来投,生辰纲缘由 唐斌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话在当下说着实有些不合时宜,像马后炮一般,顿时脸上热辣辣的,内心满是惭愧。 他心里门儿清,自家兄弟四人虽说有一身还算过得去的武艺,可与关胜、林冲这些在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好汉相比,确实还有不小的差距。 姜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挂着笑容,摆了摆手,“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厢军罢了,哪里用得着许多好汉一同出马?这岂不是抬举梁子美那厮了?诸位兄弟能够来到梁山,咱打从心底里感到欢喜。但有些事情,咱必须提前跟兄弟们讲个明白,等听完之后,大家再做决定也来得及!” “郎君请讲!”四人异口同声道。 姜齐轻咳一声,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如今,咱已被宋室革去了功名,朝廷还下了公文,咱们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草寇了!” “我等兄弟之前就已经落草为寇,如今不过是换个山头罢了,这有什么好顾虑的?”崔埜满脸笑意,脸上的神情满不在乎,那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乜恭心思转得飞快,他心里清楚,姜齐这话里肯定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于是,他紧接着说道:“俺们兄弟都是些粗人,还望郎君能说得再明白、透彻一些。” 姜齐微微点头,缓缓开口,“咱梁山这草寇,可和其他地方的草寇有着天壤之别。首要一条,便是绝对不许劫掠百姓,更不能欺压良善之人!” 唐斌听了,不住点头,赞叹道:“俺一路过来,就听闻了梁山的好名声,当真是仁义。从没听说梁山的人欺负百姓,反倒听说,像是之前的公审,又多了好几桩!” “其二,凡是加入咱们梁山的,不管之前职位高低,都得去训练营接受三个月的训练。而且,在这期间,必须学会五百个常用字!” “啊?”这话一出口,唐斌等四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郎君莫不是在开玩笑?” “俺们都是些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哪能学得会?” “就算俺们想学,也得有人敢教才行啊!” “俺是来落草当山贼的,又不是来考秀才的,郎君这般要求,可真是为难人了!” 姜齐呵呵一笑,耐心解释道:“在训练营里,有我的恩师周侗周老师父亲自教导武艺,林冲林教头也会下场指导。还有之前的兵马总管云天彪,马军指挥关胜,兵房参赞朱武,他们会给大家讲解兵书军法,传授行军打仗的要点。另外,在下不才,将负责教授文化课!” “这……”唐斌听到这话,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语塞。脑海中只浮现出关胜的身影,作为关胜的结拜兄弟,他太清楚关胜的本事,仅凭关胜参与其中,就足以推断这训练营定是非同小可。 一想到周侗,唐斌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侗,那可是武人中的泰山北斗,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得到他的指点,却求而不得。可如今,自己竟有机会在这梁山,接受周侗的亲自指导,这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让人不敢相信。 还有林冲,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名号,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枪棒功夫,不知道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相较之下,姜齐说自己负责文化课,却被四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在他们这些粗豪汉子眼中,文化课能有什么用?打打杀杀才是他们熟悉的,那些之乎者也、诗词文章,根本没被放在心上。 唐斌却是个心思细腻、精明过人的人。 他暗自思量,这位郎君如此煞费苦心,不仅请来如此多的高手教导,还设置这样严格的训练和学习要求,恐怕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定然是不会困在梁山一地。 唐斌心思电转,不及其余三人反应,他率先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态度诚恳:“郎君所提的要求,俺毫无二话,定当遵从!只是俺带来了万把兄弟,其中有不少人没什么别的想法,就盼着能有口饱饭吃,这一点,恐怕要让郎君多费些心思、为难了。” “这有什么为难的!”姜齐嘴角上扬,爽朗地呵呵一笑,像是早就料到唐斌会有此顾虑,旋即,眼中灵光一闪,反问道,“只是咱多问一句,不知那些抱犊山的兄弟,愿不愿意换个地方生活呢?” 唐斌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追问道:“不知郎君所言是何处?” “琉球!”姜齐言简意赅,话语中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期许,“那是咱们梁山在海外占据的一方土地,目前还在建设当中。倘若有人愿意去,每人可分得十五亩土地,从此在那安居乐业。” “俺不敢给郎君保证,但是俺要去问一下兄弟们的意思,看看他们什么想法!”唐斌如实说道。 “这是自然!”姜齐笑到,“也无须太急,此去琉球用船不过二十日光景,往来频繁,每七日左右,便有一队琉球的船到梁山。” 闻听此言,唐斌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为姜齐心生敬佩,虽同样是寨主,可姜齐的长远谋划,果真不是自己所能比的! 东京汴梁,繁华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梁子美在驿站内,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踱步,他时不时望向门口,眼神中满是忐忑与期待。 这几日,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青州知府的任命官家那里虽已下旨,但是没有见到凭证之前,梁子美总归不踏实!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驿卒满脸堆笑,双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内放着官服,印信,告身,敕牒,鱼符与鱼袋以及腰牌,一应俱全,驿卒的声音充满了恭敬,“梁大人,恭喜您高升,这是您的官服与印信。” 梁子美急忙上前,双手颤抖着接过,抚摸一下印信,又抚摸一下官服,最后把鱼符和腰牌验证一番,头也不抬,直道:“多谢,多谢!” 待驿卒退下,梁子美静下心来,暗自思忖:往后在这官场,自己就算是蔡京的人了,日后若是还想升迁,必定离不得他。 思索间,梁子美脑海中闪过蔡京那间华丽的书房! “不怕你有爱好,就怕你两袖清风!”这是官场的潜规则,梁子美深谙此道。于是,梁子美立刻写了一份帖子,差人快马加鞭送往蔡京府上,言辞恳切地表达希望能面谢。他知道,以后他能不能回到汴梁,这是关键一步。 在蔡京那豪华气派的书房中,梁子美再一见到蔡京,立刻学着宋江见自己时的样子,大礼参拜,“恩相,若非您在官家面前美言,下官哪有今日?此恩此德,下官没齿难忘!” 蔡京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梁大人不必多礼,你能胜任此职,也是官家看重所致,必要感恩啊!” 梁子美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下官明白,若无您的举荐,下官哪能入官家青眼?为表心意,下官愿在恩相每年生辰时,送上一份生辰纲。” 蔡京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致,“生辰纲?你且说来听听。” 梁子美心中一喜,知道有戏,赶忙说道:“官家因喜好奇花异草,美玉奇石,才有了花石纲,恩相对下官有知遇提携之恩,恩同再造,下官也会在恩相生辰之际,精心筹备一份丰厚的生辰贺礼,搜罗奇珍异宝,为恩相祝寿,故名生辰纲。” 蔡京抚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摆手道:“梁大人有心就好。不过老夫清廉已久,哪里需要哪些奇珍异宝?你且记住,为官之道,贵在忠心、勤勉!你既有这份心意,往后在青州,定要好好为朝廷效力。” 梁子美心中仔细品了品那话的滋味,连忙应道:“恩相放心,下官到了青州,必定殚精竭虑,不负恩相所托,不让恩相失望。” 第120章 宗泽辞职 宗泽立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梁子美收拾新官服的动作,眉头越拧越紧,似能夹死苍蝇。 自梁子美从东京汴梁归来,宗泽便觉出异样。往日那股子紧迫感,从梁子美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人也松懈下来,对州府诸事不闻不问。 “大人!您还是应以公务为重!”宗泽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劝诫。 梁子美被这突兀的声音惊得一哆嗦,忙转过头,瞧见是宗泽,脸上慌乱一闪而过,转瞬又堆满笑容:“哟,汝霖啊,您怎么来了?本官这不是在收拾公文嘛,总得给下一任知州留个明白不是?” “下一任知州?”宗泽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梁大人莫不是已预感到自己要被罢官流放了?” 梁子美脸色微变,伸手取出一颗新官印,呵呵笑了两声:“汝霖啊,你这话说重了。本官不过是去青州府做知府而已!虽说本官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可这为官之道,可不比你们差。” 宗泽看着他,眼中失望尽显,沉声道:“为官之道?下官实在瞧不出您的道在何处!道不同,不相为谋!下官这幕僚,也就做到今日罢!”言罢,转身大步离去。 “走?走得好!离了张屠夫,本官还能吃带毛猪?” 对于宗泽的离开,梁子美浑不在意,在他看来,宗泽不过是个幕僚罢了,只要自己官位稳固,还能缺了自荐上门的幕僚? 离开梁子美后,宗泽连夜收拾行囊。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便直奔梁山酒楼。 朱贵对这老丈记得清楚,知道是自家寨主旧相识,又和老太公交情匪浅,怠慢不得,赶忙亲自上前招待。 朱贵满脸堆笑,快步走到宗泽身前,扯过跑堂小厮肩上的白叠布,随意擦了擦桌椅,伸手接过宗泽肩上包袱,引着他坐下,笑着问道:“宗老先生这是访完友,准备回家了?” “啊?啊!”宗泽干笑两声,“小老儿拜托朱掌柜,烦请去寻你家寨主一趟,就说宗泽在此有事相商!” 朱贵见状,知晓是正事,不敢耽搁,转身快步离去。 宗泽皱着眉,看向酒店后面的码头。寒风 “呼呼” 刮着,吹得码头边的旗帜“啪啪”作响。那些喽啰光着膀子,在寒风里使劲儿搬运货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脸上尽是专注与吃力。他们脚步匆忙,沉重的货物压得木板“嘎吱嘎吱”响。那些货物虽用麻布包裹着,可宗泽一眼便认出,这是军械! 这一发现让宗泽大为吃惊,恨不能立刻跑去郓州府库查看一番! 不过想到自己已辞去知州幕僚之职,只能无奈皱眉长叹。 不过半个时辰,姜齐便到了酒楼。 “宗老先生上次不告而别,晚生……咱可是日夜操心呐!”姜齐本想自称晚生,可如今没了功名,便改了口,自称“咱”,不过这样倒也觉着自在。 宗泽并未回头,依旧望着码头方向,说道:“老夫这段时日在梁子美处做幕僚!” “哦?” 姜齐神色如常,毫不惊讶,反倒走到宗泽身后,笑着问,“想必那厮定是不听宗老先生谏言!” “老夫本想劝他上奏朝廷,对你们梁山进行招安。” 宗泽苦笑着摇头,“可惜,终究是老夫一厢情愿!” “确实如此!”姜齐嘴角上扬,“梁子美一门心思都在官位上,哪能看着手中功劳跑了?可惜,咱梁山可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他拿捏!梁子美现在日子不好过吧?” “姜齐,先不说梁子美如何,单说招安一事,你可有想法?若是你愿意,老夫可寻关系,上书朝廷,力劝官家招安你们!”宗泽猛地转身,看向姜齐,眼中满是期盼,“你手下虽能人众多,能打败梁子美率领的厢军,不过也是占了地利之便。可朝廷兵力远不止这些厢军,下次来的,可不会是梁子美这般庸才!” 姜齐看着下面的船只,缓缓开口:“若是朝廷清明,能给百姓一条活路,谁愿意落草为寇?可惜,官家高坐九重天,看不到百姓的疾苦!官员们一心只盯着官位,哪里顾得上百姓死活!一个为了骄奢淫逸,不断压榨百姓;一个为了买官进贡,也在敲骨吸髓,都说苦一苦百姓,可百姓何其无辜?”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落草啊!” “百姓也不想落草,可若不落草,你给他们活路?”姜齐直视宗泽的眼睛,“你如何给?” 宗泽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从梁山去大名府的路上,宗泽神情恍惚,姜齐那声质问“你如何给”,不时在他耳边回响,犹如晨钟暮鼓! 看着不少正月里便顶着寒风往梁山方向赶的流民,宗泽试图劝阻,可那些流民木然地看他一眼,只回了一句:“老丈,我们回去也是等死,还不如死在去梁山的路上,万一运气好,到了能活下来呢?” 吕惠卿靠在床上,面色苍白得像纸,两颊深深凹了进去。瞧见宗泽进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招呼宗泽靠近:“汝霖啊,难得你还惦记老夫!” “吕相!” 宗泽急忙上前,关切问道,“怎么病成这样?” “年纪大了,命不久矣,”吕惠卿呵呵一笑,神情洒脱,“老夫都八十了,一生起起落落,也知足了!你怎么到了大名府?老夫不是给你安排了去处?呵呵,莫不是你那倔脾气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嘴唇干裂起皮,说话时气息微弱,每说几个字便要顿一下,喘口气。 “下官实在看不惯梁子美行事!”宗泽说道,“此人做事太功利!” “功利点好啊!”吕惠卿笑着说,“你就是缺了点功利心,所以老夫才安排你去他身边学学!” “可!”宗泽左右看看,见无人,才凑近吕惠卿耳边,低声道,“可梁子美为了弥补亏空,赚些贿赂蔡京的银钱,竟把府库军械给卖了!” “卖给了辽人还是党项人?或者女真人?”吕惠卿双眼瞬间闪过冷光,直直盯着宗泽问道。 “是梁山。” “呼…… 那还好!”吕惠卿长舒一口气,身子像是瞬间没了力气,“汝霖啊,先把梁子美的事放一放,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学生还是想去晋州赵城做一任县令,”宗泽低声道,“学生要好好想想,怎么给百姓一条活路!” “你啊!有心了!”吕惠卿拍了拍宗泽的手,呵呵笑着嘱咐道,“不过,有时候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之前,你在老夫门下做事的时候,老夫就说过你,说你为国忘家,可是,你不能最后连自己也忘了!那样太苦了!偶尔学学梁子美,为自己想想!啊!” “学生……” “老夫时日不多了,你且留在老夫身边,老夫最后再教你些东西!” 另一边,梁山之上。朱贵匆匆跑来,向姜齐汇报:“郎君,东京汴梁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梁子美走了蔡京的路子,已调任青州!” “也就是说……”姜齐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墙边,盯着郓州地图,手指在地图上慢慢移动,“好,这可是个机会。传令下去,密切留意郓州的一举一动。如今郓州群龙无首,正是咱们的好时机!” 第121章 厢军讨饷 天色微亮,寒冬时节的薄雾还笼罩在郓城,整个郓州知州衙门还沉浸在沉睡之中。 梁子美带着几个亲信,脚步急促,神色慌张,像做贼一般悄然从知州衙门的后门溜了出去。他不敢闹出丝毫大的动静,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只盼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让他焦头烂额的是非之地。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此番调任,表面上是正常调动,实则是为了摆脱郓州这一堆烂摊子,更是为了躲开京东西路安抚使和转运使的问责,所以绝对不能大张旗鼓。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郓城县衙。 宋江整理好公文,带着衙役,大步迈向州府衙门汇报公务。 战败之后的那些伤兵要怎样安抚,死去兵丁的烧埋银子该给多少,那些损失的军械又该如何汇报,桩桩件件都是亟待解决的大事,必须要知州梁子美拿主意! 往常人来人往热闹嘈杂的州府衙门,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宋江眉头一皱,加快脚步,踏入衙门内。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如今被撞得东倒西歪 ,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也不见有人来整理。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纸张和公文,上面还布满了杂乱的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宋江伸手一把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吏,着急问道,“昨天梁山打来了?” “哪呀!”小吏满脸焦急,声音都带着颤抖:“宋押司,您还不知道啊,梁大人跑了,什么交代都没留下,衙门里这会儿全乱套了!” 宋江心里猛地一惊,赶忙朝着通判和判官的办公处快步走去。 只见通判和判官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踱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急得满脸通红。 通判一边走一边狠狠跺脚,嘴里骂道:“这个梁子美,真是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全然不顾咱们同僚的死活!” 判官也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那些账可怎么办?” “就看下一任知州认不认了!他要是认了还好,不认,咱们都得被流放!”通判看着桌上的账本也是一脸的无奈。 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宋江这时候也插话道:“两位大人,知州大人之前不是说要平了亏空吗?” “平?他平个屁!”通判猛地一拍桌子,丝毫不顾斯文地骂道,“他拿什么平?他之前的幕僚说他,买了别的官,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把我们这些同僚放火上烤!” “宋押司,你可算来了!”判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上前拉住宋江的胳膊,“梁子美这一走,可是把什么都卷了,现在整个库里都空了,他走之前,你和他走动得勤,可知道其中细节?” 宋江心里一紧,哪里敢接这话,只是叹了口气:“大人说的哪里话,卑职来州府衙门,哪次不是为了公务?哪有什么私人往来?况且,这次来也是为了征伐梁山的烂摊子!抚恤银子还没给,烧埋银子也没着落,那些大头兵和都头们可都眼巴巴地等着呢!两位大人快想想办法!” 判官一听,一甩手,直接转身面向墙壁,嘴里嘟囔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让他们去找梁子美要去!”通判直接跳脚骂道,“当时他要出兵,咱们怎么劝也没劝住,这出了事想让咱们擦屁股?没门儿!” 从衙门出来,宋江满心愁绪。他在郓州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家酒馆。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对小二扬了扬手喊道:“烫壶酒!再来几碟小菜!” 小二很快端上酒,宋江不等下酒菜来,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温酒入喉,可是宋江心中苦涩难消! 时文斌此时已经不待见自己,梁子美又丢下自己独自跑了,往日里画的大饼,这时候全然泡汤! 正愁苦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急喝,“你们闹什么!老子也没钱!找老子要钱?谁给你们的狗胆!出兵是知州的意思,有本事找知州要去!” 宋江透过窗户仔细看去,见外面雷横被几个伤兵当街围在那里。 “都头,俺等可都是听您的命令才去的,好不容易逃了一命,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 “就是!咱还挨了一刀!” “老子手指头都断了三根,都头,这可都是老兄弟,这钱要黑了,您可丧良心!” “放屁!”雷横怒骂道,“咱有钱能不给吗?你们跟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咱雷横平日虽是贪钱,可是有短过老兄弟一文铜钱?” “那这是怎么回事?” “知州不给钱,咱能有什么办法?”雷横无奈地摊开双手道,“县老爷总不能自己掏钱给咱们吧,这不是个事啊!” “你们郓城县的还能找知县要,”这时又有几个伤兵从酒馆里走出来,“俺们这些外地的,现在连找谁都是个问题!” “就是,带着俺来的东阿的都头,人头都不知道在哪!” “嘿,俺平阴的都头倒是活着,可是人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呵呵,你们都算是好的,俺这边阳谷的都头人还活着,也找到了,可是伤得爬不动,俺们还得搭钱照顾!这叫什么事啊!” 宋江在酒馆内闻言,眼睛一眯,手里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只是眉头越皱越紧,不由轻叹,“若是知州还在,这一回,宋江说什么也能冒一回险!” 这时只见朱仝骑马而来,手持关刀,高声喊道:“伤兵回营!不许街头闲逛!有违令者,斩!” 不到片刻功夫,外面伤兵便轰然而散! 雷横这才对朱仝拱手,“兄弟,这回多亏了你!否则,小弟非得让他们生吞了不可!” 朱仝下马,也是苦笑道:“唉,外面伤兵营也是不易,这次也多亏咱们兄弟俩没去,否则……” “嘿!” 雷横低声道,“那位知州听说已经跑了!” “确实跑了!”朱仝点头道,“时知县这时候都在衙门里骂娘了!估计其他县的知县也不好过!” “兄弟,你就说,这时候万一梁山打过来,咱们怎么办?”雷横这时候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就凭县衙门的这些歪瓜裂枣……” “慎言!”朱仝一把抓住雷横的胳膊,左右快速巡视一番之后,把雷横拉到酒馆后墙处,才道,“这话不该咱们过问,且看衙门如何应对,咱们就是当兵吃粮而已!” 雷横把朱仝这话品了半天,才猛然回过神来,“这话没问题,当兵吃粮,吃粮当兵,谁给粮吃,给谁当兵!没毛病!” “谁给粮吃…… 给谁当兵?”一墙之隔的宋江嘲笑着摇了摇头,“那我给你粮吃,你还能是我的兵不成?” 只是话一出口,宋江便一愣,“粮?” 第122章 走入乡村 破晓时分,梁山聚义厅的大厅内。 姜齐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身姿笔挺地立在聚义厅内,双手背在身后,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小臂,目光紧紧地锁住悬挂在正前方墙上的郓州地图,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敏锐与果决。 姜齐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摩挲着下巴,脑海中的ai不断翻滚着那些可以翻天覆地的知识,如何调查、如何宣传、如何教育、如何分配,那些过往思考过的画面和策略,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之前梁山受限于一地,诸多谋划难以施展,现在,正是将计划推向整个郓州的绝佳时机。 姜齐深知这机遇背后潜藏的巨大风险。 梁山虽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可一旦介入州府土地事务,所面临的敌人,就不只是厢军和官府,而是整个士绅阶层。 但若是能在郓州一地点燃星星之火,梁山便能真正站稳脚跟,拥有一片稳固的根据地,而非偏居梁山一隅。 “诸位!”姜齐猛地转过身,双手迅速抱拳,目光如闪电般扫过聚义厅内的一众总管、指挥、都头,声音洪亮且充满力量:“如今,知州梁子美脚底抹油,跑了!整个郓州群龙无首,这对咱们梁山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咱们绝不能让这个机会从指缝间溜走!”说罢,他用力地挥了一下手臂。 朱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接话道:“郎君所言极是,如今郓州没了知州管束,加之在刚刚一战中,各县都头死走逃亡,各地自顾不暇,正是我们梁山崛起之机。” 姜齐道:“咱们这一步,不是去攻打郡县州城,而是走乡村路线,从梁山周边的乡村入手,逐步扩大咱们梁山的势力范围,先在整个乡村扎稳根基!而后,蚕食郓州!” 李助闭目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郎君此计,乃是长远之谋!” 吴用在一边眉头紧皱,手中羽扇都忘了摇动,神色忧虑道:“只是郎君,如此一来,难免地方士绅对我等多加仇视!” 孔厚也是点了点头,补充道:“对那些士绅而言,土地就是命根子,咱们动了他们土地,可谓是结了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咱们不动他们土地,他们便能支持咱们?”姜齐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谁是咱们的敌人,谁是咱们的朋友,谁是能够拉拢过来可以化敌为友的,谁又是必须要消灭的,这要看清楚!” “没错!”阮氏兄弟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双眼放光,“噌” 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阮小五和阮小七齐声吼道:“俺早就盼着能痛痛快快干一场了!” 乜恭这时候也紧随其后喊道:“之前郎君公审,俺便错过了,那些人平日里骑在俺等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这回是他们的报应来了!” 焦挺也在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回俺可不能放过他们,定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姜齐看着众人,神色愈发坚定,双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说道:“此次行动,咱们要牢牢记住,切实维护百姓,这是咱们梁山以后的立身根本!一切为了百姓,一切依靠百姓,只有百姓能在咱们梁山治理下安居乐业,咱们梁山才能长久下去!咱们首先从寿张开始,开展分地行动,让百姓真正得到实惠!马麟,此番你的任务最重!” 寿张,这个位于梁山西北方向十多里的小县城。 整个小县城下辖仅有七个村子,此时这七个村子之中的孙庄村内,村民们的内心却并不平静,他们早早地便被聚集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三两成群,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疑惑、期待,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 “乡亲们!”梁山负责宣传的铁笛仙马麟,正站在一块临时搭建的石头讲台上,挺直腰杆,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咱们梁山的名声,大家都是知道的!今天,咱们来到这,就是要把那些土豪劣绅霸占的土地,还给真正需要它们的人,还给你们!”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农,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谨慎,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后生!真的能把土地分给俺们?那些地主平日里霸道得很,他们能答应?” 马麟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老丈,您放心!咱们梁山向来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不仅如此,咱们梁山会重新进行公平分配,做到每家每户公平公正,让每一位乡亲都有地种,都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这时,几个梁山士兵抬着一块拼接成的巨大木板走了过来,木板上张贴着色彩鲜艳的画报和醒目的标语! 画报出自圣手书生萧让之手,标语则是姜齐亲手所写。 画中百姓在自家肥沃的土地上辛勤耕种,耕牛拉着犁头,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标语则写着 “土地归农民,生活有盼头”,“打倒土豪劣绅,翻身做主人”,“公平梁山,均地分田”! 马麟一边指着那些字,一边大声朗诵,最后还在努力地解释着! 一位年轻的村民,听了半天,突然,他挤开人群来到木板前,眼睛紧紧盯着画报,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忍不住喃喃说道:“要这都是真的,有地有牛,不用受气,嘿,给个神仙都不换!” 在村庄的另一处,一间简陋的农舍里,门口站着阮小二和乜恭,屋内李助和公孙胜等人正和村里的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放着一壶粗茶和几个破旧的茶杯。他们身体前倾,神色专注而认真,仔细询问着村里的情况。 “老丈,您给讲讲,村里最大的地主是谁?平时都怎么欺负大家的?”公孙胜语气温和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关切,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给老人添了一杯茶。 老人看了一眼公孙胜,见他一副道长打扮,面色也温和,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和痛苦,说道:“咱们这是孙家庄,这地都是孙大财主的,他心黑得很,咱们租他的地,每年收成都得交七成给他,遇上灾年,就算地里颗粒无收,租子也一分都不能少。家里要是实在揭不开锅了,找他借点粮食,那利息高得吓人,驴打滚,利滚利,一人借钱,全家还!” 老人说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之前就听说,去年,你们梁山给清河县的一个地主给公审了,咱们是日盼夜盼,总算是把你们梁山给盼来了!你说,咱们离得这么近,要公审也得先公审咱们这片的不是?” 姜齐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仔细听着,尤其是注意到在蒋敬的带领下,那些梁山出来的孩子们手忙脚乱地测量、计算,就像是前世自己小时候考试的样子。他听着马麟给村民们说着梁山的税,听到只有三成,村民们顿时说什么都不信,直到贴出姜齐盖了大印的文书,村民们才算是勉强信了。 这时,姜齐走到了一边苦着脸的吴用身边,轻笑道:“学究可做好准备了?” “郎君下令,吴用自然听令而行!”吴用苦笑道。 “此去琉球,学究能稳住前往琉球的民众,只是开始,接下来,咱要学究注意的乃是倭国之地!”姜齐拉着吴用,蹲在地上,仔细的画了地图,看着那四片岛屿构成的倭国,姜齐眼中毫不掩饰的冒出杀机,沉声道,“学究,对于倭国,咱许你放开手脚!” 第123章 蚕食郓州 郓城县衙内,墨香与陈旧纸张的气息弥漫在昏黄的光线里。 时文斌坐在书桌前,眉头紧皱,手中狼毫笔重重一搁,把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震得簌簌作响。 他一把抓起一封问责文书,狠狠甩在桌上,怒声骂道:“这些人简直荒谬!又不是本县叫他们来的,有本事找知州梁子美去!冲我来问责,当本县是软柿子不成?” 恰在此时,宋江大步迈入书房,身形站定,拱手行了个大礼,高声道:“大人!” 时文斌抬眼冷冷瞥他一下,又把目光落回公文上,闷声道:“宋押司,不去州府衙门忙碌,寻本官何事?” “城外伤兵……” 时文斌直接打断,冷笑道:“伤兵的事儿,你也不是头一个来提的,本县能不清楚?可钱粮呢?打上次那事儿后,那些士绅跟防贼似的,哪还肯再掏一个子儿?你不是叫‘及时雨’吗?倒是下一场解本县燃眉之急的‘雨’来!” 宋江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笃定:“大人,小可确有一计,能安顿城外伤兵。” “哼!”时文斌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上次你给知州出的主意,把郓州搅成这副烂摊子,如今又有何妙计要卖与本官?” 宋江面色不改,神色恭谨:“大人,我朝设有团练一职……” “你甭想!”时文斌大手一挥,不耐烦打断,“团练使那是正五品官职,痴心妄想!” “大人,容卑职把话说完,”宋江不慌不忙,“若是有人能如团练使一般,挂民团名号,州里给个名分,也好整顿伤兵。” “整顿伤兵?民团?”时文斌似笑非笑,“民团这事儿,开国时太祖就招募过乡兵,后来王相公也推行过保甲制,十家一保,五保一大保,十大保一都保。你这主意,早有人想过了,回去多读点邸报,少琢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宋江硬着头皮,咬咬牙道:“大人,舍弟宋清为人忠厚,做事踏实,若让他做都保正,或许能妥善安置伤兵。” 时文斌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本县只问你,安顿伤兵的钱粮,谁出?” “自是舍弟出!”宋江毫不犹豫,“此事因小人而起,理当由小人料理,只是缺个名分,行事诸多不便。” 时文斌抬眸,深深看了宋江一眼,许久,才吐出一句:“且容本县再想想。” 出了县衙,宋江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思忖:这事儿好歹有了转机。正想着,街头一阵喧闹打断他思绪,只见几个百姓正激动谈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梁山的人去咱乡下了,给大伙看病,还和咱唠家常呢!” “真的假的?梁山那些人不是草寇吗?” “哪是什么草寇,你见过不打家劫舍,反而分地义诊的草寇?这要是草寇,咱倒希望这样的草寇多点才好!” 宋江听了这话,眉头愈发紧皱起来,他虽不明白姜齐这梁山之主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但是几乎本能的,他觉得不能再任由梁山如此下去! 与此同时,姜齐领着一众梁山好汉,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朝气蓬勃的半大小子,身着粗布麻衣,踏入郓州的乡村土地。 刚进村口,一股泥土的芬芳与农家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姜齐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身边的孩子们说道:“深入调查,可不是嘴上说说、坐着听听就行的。咱得脚下沾满泥巴,实实在在去看,弯下腰去干!你们都是从这土地里走出来的,明白百姓需要啥、痛恨啥。可还有些人不懂,咋办?就得带着他们去懂!” 云龙胸脯一挺,拱手道:“郎君,您可别小瞧咱,农忙时,咱也没少在地里忙活!” 姜齐笑着摇头:“你那忙活,和百姓们的可不一样。” 唐斌、关胜几人走上前,唐斌开口问道:“郎君,您让这些娃娃来,咱能理解,可叫俺们武人来,所为何事?” 姜齐目光扫过田间劳作的百姓,说道:“你们手下的兵,大多来自百姓。只有懂他们所思所想,才能和手下兵将上下一心。不然,连手下人想啥都不清楚,还怎么带兵打仗?” “那郎君您知道百姓在想啥?”云龙好奇追问。 “他们眼下所求不过是温饱,”姜齐目光坚定,“而咱现在能给的,就是让他们吃饱穿暖。” 此后,姜齐每到一处,便穿梭在田间地头,与村民们促膝长谈。他蹲下身子,帮着老农翻土,一边询问天气如何、三成粮税重不重。 偶尔姜齐瞧见有孩子在一旁玩耍,便招手唤来,塞给他们几块干粮,笑着打听村里的事儿。 这时孔厚则会带着自己教导出来的几个懂医术的童子,在村口支起医棚,为村民们义诊。 这一走,便是五十余日。 郓州的乡村里,处处留下了梁山之主姜齐的足迹,梁山的名号,也深深印在了底层百姓的心中。 尤其是分地和公审的事也在稳步推进,那些穷苦的百姓们对梁山更是翘首以盼。 公审现场,武松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百姓群情激愤。 “乡亲们!”武松站在裴宣面前一步的位置,振臂高呼,“依照梁山裴总管的判罚,这些欺压良善,欺男霸女之辈,咱梁山今日做主,全部处决!” 下面百姓们纷纷响应,叫好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武松看着台下的场景,胸膛微微起伏,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每次公审结束回到家中,他眉飞色舞地给兄长、嫂子和妻子讲述公审的经过,看着他们眼中对自己的推崇,心中的满足感愈发强烈。 林冲在梁山的日子,也渐渐安稳下来。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在练武场上挥枪舞剑,指导年轻的兵士们习武。 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林冲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与活力。 张老教头踱步而来,看着林冲,突然笑着问道:“贤婿,如今可还想着去投你那恩相?” 林冲收了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丈人莫要打趣,之前郎君在课上给我等讲解《史记》,其中苏秦列传里有句话,‘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岂能佩六国相印乎’。冲深以为然,东京汴梁不给,梁山给了,林某自然明白亲厚轻薄!” 张老教头微微点头:“能想明白就好,你在梁山站稳脚跟,一切听郎君的安排,万万莫要自作主张。老夫也算能安享晚年!” 林冲郑重其事地点头:“小婿明白。” 另一边,云天彪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家中,云威坐在主位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彪儿,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如今姜齐开始要蚕食郓州,若是下一步鲸吞京东两路之时,你还这般,咱们云家之后,又该如何立足!” 回到了家中的云龙此时也在一旁附和:“父亲,自古便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语!梁山之后如何,儿子还小,不懂其中走势,只是此时此刻,父亲已经无法回头,不如索性博个出身!” 云天彪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待父子俩离开后,他独自牵过一匹马,扬鞭而出。马蹄声踏破寂静,他来到梁山周边的乡村。只见田野里,百姓们辛勤劳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村头,孩子们嬉笑玩耍,一片祥和。 云天彪望着眼前的景象,想着之前从关胜口中听闻的那些事情,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茫然:“这朝廷,如今到底怎么了?” 姜齐回归梁山之时,吴用和王伦早就坐在前往琉球的船内。 船外海风呼啸,浪涛拍打着船舷。 两人望着窗外大海,各怀心思。 “郎君此举,当真深谋远虑,”王伦打破沉默,“人心在手,梁山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吴用微微颔首,神色凝重:“话虽如此,可这无知百姓的人心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还要郎君仔细深耕啊。且不说其他,单是你我这等……也得为日后好好谋划啊。” 王伦转头看向吴用,微微一笑:“小可愚钝,不太明白吴总管话中深意。但小可知道,只需跟着郎君走,总归不会错。若日后功成,以郎君的为人,定不会亏待小可。” 第124章 萧条郓城 “今日这饭菜,怎的如此寡淡无味?”时文斌坐在饭桌前,刚要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目光冷冷扫过桌上仅有的两碟青菜,“啪” 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怒声喝道,“本官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如今连每日的饭菜都敢这般敷衍糊弄本官?” “大人冤枉啊!”门外,一个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大人,不是奴婢有意糊弄,实在是这最近两三天,城中突然就买不到东西了!” “荒谬!”时文斌气得冷笑出声,“堂堂郓州治所,郓城县城,居然连知县的饭菜都置办不齐?你这贱婢,撒谎也得换个像样的理由!”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着丫鬟,“还不快去给本官买来!这顿饭便暂且作罢,若是晚上还如此……还愣着作甚?还不滚去!” “老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啊!”小丫鬟眼中蓄满泪水,委屈得肩膀直颤抖,“城里真的买不到新鲜菜了,菜摊子都不见了,肉铺也关了门,卖鱼的如今都不进城,米店粮铺如今也都拿陈米贩卖!” “嘶——”时文斌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来不及多想,大步迈出房门,脚下生风,径直朝着前衙的户房奔去。 户房内,书吏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见知县匆匆赶来,他连忙迎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您可是为了城中物资短缺的事儿来的?” “府里丫鬟说,如今城中买不到东西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文斌眉头紧皱,目光紧紧盯着书吏。 “确有此事!”书吏也是一脸愁容,连连摇头,“往常这城里往来商贾不断,每日挑担入城的菜农更是成群结队。可这两日,街市上冷冷清清,今日更是连一个进城卖货的都没有!” “如此要紧之事,你竟等本官亲自来问?”时文斌怒不可遏,抬脚便是一脚踹过去,将那书吏踹了个踉跄,“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随本官去查看!”说罢,他转身便走,大步流星地朝着街市方向赶去。 在郓城县,往昔的繁华喧嚣已被萧条冷清彻底取代。 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稀稀落落,大多数店铺都大门紧闭,门板上的铜环在黯淡的日光下毫无生气。便是店铺上的旗幡招子,也飘荡的懒洋洋的。 偶尔街面上有几个行人路过,也是神色慌张,脚步匆忙,完全没有了往日逛街时的闲情逸致。 几乎每一家粮店外面,不少人都开始带着口袋排队买粮。 每个街口,都能看见百姓们为了一点粮食产生的争吵,只是现在还只是争吵,等彻底买不到粮食之时,怕是会更加混乱。 曾经车水马龙的城门,此刻即便敞开着,也不见有人进出。守着城门的兵丁们无精打采,抱着长枪,斜靠在墙边打盹,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麻木不仁。 以往穿梭在城内外、运送物资的商队,如今更是不见丝毫踪影,往日的热闹喧嚣仿若一场遥远的梦。 时文斌心急如焚地赶到城门处,看到这副懒散景象,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猛地一脚踹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兵丁。 “砰”的一声闷响,那兵丁被踹得一个踉跄,瞬间惊醒。 他睡眼惺忪,看清眼前穿着官袍的时文斌,脸色骤变,连忙满脸堆笑,拱手赔礼:“大人恕罪,小的该死,小的实在是犯困,没瞧见您过来。” 时文斌哪有心思理会这些,焦急地追问道:“这行人稀少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兵丁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有四五天了吧。好像是宋押司从知县那儿取了任命,去安顿伤兵的那天开始。对,就是那天,从那之后,人就越来越少。一开始还能零零散散见到几个人进城,可今天,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向上报备?”时文斌怒目圆睁,质问道。 兵丁吓得浑身一颤,嗫嚅道:“小的寻思着,这又不算紧急军情,哪敢随便报备,惊扰了上官啊。” 时文斌心急如焚,赶忙派人去寻朱仝、雷横两位都头。 待二人匆匆赶到衙门时,整个县衙的属官早已齐聚一堂。 朱仝和雷横小心翼翼地走到末位坐下,彼此对视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与揣测,随后便迅速低下头,如同木雕泥塑的菩萨罗汉一般,默不作声。 时文斌见他们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道:“两位都头,事不宜迟!立刻把咱们郓城县的兵丁全都派出去!去探个究竟,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瞧着,莫不是梁山贼寇封锁了粮道,正准备攻城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焦躁地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朱仝这时看看雷横,见雷横研究着脚上鞋面,也不搭话。 时文斌一拍惊堂木,“朱仝!” 朱仝这才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沉稳地说道:“大人无须如此惊慌。实不相瞒,眼下梁山正在城外给农户分地,所以农户们此时都不再进城了。便是过路行商,想必也因为梁山一事,才避开郓州路径。”说罢,他微微抬起头,观察着时文斌的反应,眼中透着一丝笃定。 “分地?”时文斌满脸诧异,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愤怒。 “正是分地!”朱仝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拱手回应,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们有什么权利分地!”时文斌猛地一拍桌子,“噌”地站起身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的狮子,“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这地岂是他们能随意处置的!” “就是,城外的地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的书吏,像是被弹簧弹起一般,“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可话刚到嘴边,却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滴溜一转,满是焦急地问道:“朱都头可知他们分到哪里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与急切。 “某家也不清楚,”朱仝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讪笑,微微欠身,拱手致歉,“不过听闻,梁山倒是公审了一批罪大恶极之徒,砍了不少脑袋!”他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众人,观察着大家的反应。 听了这话,那书吏像是被抽去了筋骨,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嘴唇微微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低垂着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整个大堂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第125章 隔绝郓州 天刚蒙蒙亮,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几缕微光,只是这光不仅没有给萧条的郓城的街巷增加多少温暖,反而更多添了一分清冷。 新上任的都保正宋清,早已行色匆匆地朝着兄长宋江的居所赶去。 他脚步急促,一路上,他的眉头始终紧紧皱着,神色间满是忧虑,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冒出的细汗,脚步未曾有半分停歇。 此时的宋江,刚洗漱完毕,正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衣衫。他身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布带,整个人显得愈发干练。 整理妥当后,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堂前,在主位上缓缓坐下。 宋江眉头紧锁,双眼凝视着前方,他把今天要去处理的事情趁着清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是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宋清大步跨进堂中,连礼数都顾不上周全,一脚刚踏入门槛,便急切地开口:“兄长,可听闻了?那姜齐在城外大肆分地,还搞起了公审,如今整个郓城都被这事儿闹得沸反盈天,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说话间,他的胸脯微微起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宋江神色一凛,原本就凝重的面容愈发沉肃,他微微点头,沉声道:“我岂会不知!此事实在令人震惊。这姜齐行事竟如此肆意妄为,全然将朝廷律法抛在脑后,这土地岂是他能随意处置的?还公然审判他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说着,他右手不自觉地攥紧,重重地落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清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身体前倾,忧心忡忡地说道:“兄长,如今最让我揪心的是咱们家的处境!老父亲还住在下面庄子里,如今你身为押司,我担任都保正,都得住在县里,若父亲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父亲一生与人为善,咱们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良善人家……”宋江试图宽慰弟弟,可话到一半,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那些地呢?粮食呢!”宋清追问道,眼神中满是焦急。 “当务之急,你最要紧的是笼络好那些兵丁!”宋江烦闷地站起身来,在堂中来回踱步。他的脚步略显急促,双手背在身后,时而紧握,时而松开,“至于田地,他要分便随他分去,只要地契还在咱们手中,总归还是咱家的产业。” 宋江停下脚步,神色坚定地看向宋清,“算了,你速去带人将父亲接回来,多带些钱粮回来,往后你我少不了要打点花费。” 宋江走上前,拍了拍宋清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此事不可耽搁,快去快回,万事小心。” 宋清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宋江独自在堂中,望着门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县衙内,晨光在地上留下几缕黯淡的光影。 时文斌坐在书房的条书案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案前寥寥无几的公文,手中狼毫笔先是轻轻敲击着桌面,随后在他的指间无规律地转动。 他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干脆将手中笔直接丢到笔架上。 “如今百姓对此反应不一,普通民众拍手称快,尤其是济州一些县的乡村,听闻消息后,竟盼着姜齐打过去。”一个身形瘦削的书吏,微微弓着背,双脚不安地交替挪动,站在书房下方,双手交叠身前,指尖还不自觉地相互搓动,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焦急。 “梁山水泊南岸的巨野一带,好多乡民都等不及了,自己做了木筏,朝着梁山划去,就为了能分地和参与公审。”另一个稍显富态的书吏紧跟其后,说话间,抬手扯了扯领口,像是领口突然变得紧窒,语气里满是担忧,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下意识地用袖子一抹。 时文斌静静地听着,神色愈发凝重。他缓缓站起身,双手先在身前交叉紧握,随后背在身后,脚步沉重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这般下去,必生大乱。”时文斌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沙哑,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摇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远处 ,“百姓们被姜齐的蝇头小利迷惑,却不知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祸端。到时候禁军一至,给这些百姓判个从贼的罪过,家产抄没不说,斩首凌迟夷三族!到时候又该是多少家破人亡?” 说罢,时文斌停下脚步,看着自己书房上挂着的“静思”二字,不禁苦笑,自己能静思,百姓如何静思? 书房门外,宋江神色凝重,静静地靠在门边,一只脚微微踮起,耳朵几乎贴在门板上,将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下巴,轻轻摩挲着。 待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宋江忙伸手探入腰间的招文袋,动作麻利地取出一封公函。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在原地来回急转了几圈,脚步急促而慌乱可是却悄然无声。 突然,他猛地停下,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只等额头冒汗,这才快步走了几步,站在书房门外,“大人,济州传来问责公函!” 时文斌听闻有公文递来,伸手一把抽过,动作急切又带着几分烦躁。他迅速打开公文,目光刚扫过几行字,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眉头拧成了死结,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啪”的一声,他将公文狠狠摔在地上,抬脚还用力碾了几下,仿佛那公文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济州巨野乡民入梁山,关我郓城县何事?”他扯着嗓子怒吼。 与此同时,在济州的乡村,各村的百姓们此时都三五成群地聚在村口老槐树下,或是田间地头,热烈地讨论着梁山的事。 一位老农佝偻着背,蹲在地上,双手无意识地摆弄着脚下的泥土,眼中闪烁着光:“听说梁山分地,人人有份,那日子可就有盼头了。老汉也不求能分多少,能给俺儿分个三五亩地,足够他活着就行!” “听说足足有十五亩!”一个年轻后生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满是惊讶与羡慕,声音不自觉拔高。 “咋这么多!”老农猛地站起身,嘴巴张得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止,说是有在梁山立功的那些人家,还能多分十五亩地!”另一个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两个十五亩,娘嘞,得多少地!他能种的过来?这不得一下就成地主老爷嘞!” “不止分地,关键还公审那些恶人,到时候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真是快活!要是梁山能早日打到咱们这儿就好了。”旁边一个年轻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附和道。 巨野的岸边,一艘艘简易木筏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朝着梁山的方向驶去。 乡民们站在木筏上,兴奋得手舞足蹈,有的人用力挥舞着破旧的衣衫,有的人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走嘞!都去梁山!去梁山!找郎君做主去!” 梁山的聚义厅内,姜齐负手而立,俯瞰着沙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他的眼神中透着沉稳与睿智,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务。 “杨春,陈达,邓飞,郝思文。”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喊出四人的名字。 四人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你四人务必将郓州与外界彻底隔离,不惜一切代价切断各县和外面的消息传递。”姜齐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必须要坚持到咱们整合消化了郓州的乡村之后!” “是!郎君!” 四人声音洪亮,齐声应道。 “孔厚!”姜齐转头,目光扫向一旁。 “在!”孔厚赶忙上前,恭敬地回应。 “那些伤兵可痊愈了?”姜齐微微皱眉,关切地问道。 “都已经痊愈了!”孔厚挺直腰杆,大声回答。 “可能识字?”姜齐微微眯起眼睛,继续追问。 “这……”孔厚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咱也知道你为难,不过还是得尽量快些让他们认字,郓州七县,三百七十九个村子,每个村子都需要扎下咱们的人!让这些人去宣讲!那事总不能让马麟一个人去做,累死他也干不完啊!”姜齐看着孔厚,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不是打完就走,咱们还得教育那些民众,管理那些民众,经营那些民众,带领他们,训练他们!” 第126章 宋江出城 天色渐暗,郓城的街巷被暮色悄然笼罩。 宋江站在自家小院里,眉头紧锁,目光穿透层层夜色,望向梁山的方向。 身前石桌上,一盘围棋残局静静摆在那里。 黑子白子相互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宋江虽说并非棋艺精湛之人,可平日里也翻看过不少棋谱,以往还能与时文斌你来我往,杀上几局,勉强算得上棋友。 他的目光在棋盘与远方之间来回游移,思绪渐渐飘远。如今的郓州局势,可不就如同眼前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马虎。 宋江在心中不断推演着梁山、郓州、乡绅这三方势力的纠葛。 郓州代表朝廷大义,梁山是造反的草寇,乡绅是什么?朝廷的钱袋子,梁山借之以成名的名声牌子! 而自己呢?在这复杂的局势中,到底该扮演何种角色?这个问题,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只有找准定位,才能走在正确的路上! 突然,宋江的眼神一亮,上午时文斌的那句话让现在的宋江醍醐灌顶,他绕着眼前的残局快步走了几圈,手中的棋子被他反复掂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棋盘内,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若是跳出棋盘呢? 刹那间,他心胸大开,自己,不正是打开这死局的关键钥匙吗? 机会,就在这看似混乱的局势之中。 宋江心中暗自盘算,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在书案前沉思片刻。 他的脑海中,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正迅速成型:背书信投朝廷,引来禁军至郓州。他要以梁山上下的性命,以贼首姜齐一家的性命,甚至是以郓城县百姓的性命作为筹码,铺一条自己向上爬的梯子。 在梁子美身边的那段日子,宋江学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只要能让自己往上爬,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这一步,将决定他能否从一个小小的吏,一跃成为掌控一方的官。 “就这么办!”宋江猛地停下脚步,紧握双拳,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他转身坐在书桌前,摊开纸张,提起毛笔,蘸满墨汁,手腕轻轻悬起,稍作思忖后,笔锋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工工整整的字迹。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距离官位更近一步!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夷州岛,海风呼啸,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吴用和王伦在韩老四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从摇晃的船上走下来,正式踏上了夷州岛的土地。 刚一上岸,一股湿热的空气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将他们包裹。 两人的额头迅速沁出细密的汗珠,抬手一抹,满是黏腻之感。 不过这里也确实热闹非凡,到处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不时有认识韩老四的人,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大声招呼,同时高高举起手,抱拳施礼,韩老四也热情地回应着,脸上堆满了笑容。 韩老四边走边说,很是仔细的向他们讲解着这几年移民的生活点滴。 “两位请看,” 他抬起手臂,指着远处那一片片整齐的农田和错落有致的房屋,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这几年,大家齐心协力,开垦荒地,建造房屋,不仅要防备蛇虫猛兽,还要防着土着山民,每年夏季的台风,山里的毒瘴,日子虽说辛苦,可总算是没了官老爷的压榨,日子多少有了盼头。” “这边是甘蔗地,咱们做糖的原料!”韩老四又一指临海的几处密密麻麻的方格,“那是咱们的盐田,全都是托了郎君的福,给了秘法,才有了这般场面!” 吴用微微点头,目光在人群中穿梭,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他踩了踩地上的灰色地面,“这是……” “水泥!”韩老四笑着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是郎君给的法子,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这夷州岛空气湿热,雨水充足,一开始来这里建的木头房子,没几个月就被湿气侵蚀,腐烂不堪,泥土房子也因为雨水的冲刷没办法建造。郎君就教了一个烧砖制水泥的法子,虽说这水泥颜色不大好看,可坚固耐用,实用得很!” 王伦这时问道:“为何郎君在梁山未做这产业?” 韩老四看了一眼王伦,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怕是以梁山的体量,这般产业用不到吧。” 王伦听后,也是点了点头,转而不再纠结这个,而是看着周围百姓,不时发出赞叹,眼中满是好奇与惊讶。 而在另一边,危昭德、张经祖、刘悌和韩凯在向导的带领下,参观着水军营地。 只这一处港口,一艘艘大船整齐地排列着,足足有三十多艘。 不少士兵们在甲板上忙碌穿梭,他们有的在训练拉帆,随着一声声有力的口号,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有的在训练来回穿插,动作敏捷迅速,配合默契;还有的在训练板荡跳船,一个个身姿矫健,抓着粗麻缆绳毫不犹豫的在各个船只飘荡。有的新兵不慎落水,引得周围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声,可那新兵也不气馁,迅速游回船边,爬到船上,重新投入训练。 “如此水军,咱们败得确实不冤。”危昭德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说当时咱们怎么就想着抢他们了呢!” “是啊,”张经祖附和道,眼中满是敬畏,“原本以为不过就两条船,结果,人后面还跟着另外三条,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四人参观之后,回到住处,围坐在一起,谈论着在梁山看到的那些场景。 听着那些梁山的汉子讲着一起训练,并肩作战的事,还听着百姓在那边说着为民做主,分田公审的经过。 说着年节时候,一众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四个人越说心中越火热。 “哥哥们,在梁山,活得是个真快活,咱们求得不就是个快活吗?哥哥们,咱们也直接投了梁山吧!”刘悌猛地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韩凯直接笑道:“哥哥们决定就是,小弟在哪里都行,待在咱们自家水寨,小弟是跟着哥哥们,去了梁山,小弟也是跟着哥哥们!” 危昭德一口饮尽碗中酒,“砰” 的一声将碗重重放在桌上,大声说道:“走!找韩老四入伙!他要是信咱,咱就回去烧了自家水寨,举寨来投!” 宋江写完信后,小心翼翼地将信装入信封,放入怀中。 而后直接找到朱仝,两人一同来到时文斌的府邸。 “大人,如今郓州局势危急,郓城县首当其冲!宋江不才,愿去应天府求救!向安抚使大人禀报此事,为郓城求得一线生机。”宋江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只是此时他却耍了个心眼,十分话里只说了九分真话。 “某家也愿一同前往,其一是为了保护宋押司,”朱仝连忙在旁拱手说道,语气坚定,“其二也能把事情说的明白些!” 时文斌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说道:“宋押司,你的心意本官明白。但如今郓城县可是草木皆兵,梁山贼寇随时可能打过来,朱都头必须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此行唯有你一人,不过倒是可在你弟宋清的那些伤兵中选些人,护佑左右,一路务必小心。” 宋江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还是面不改色,拱手应道:“大人放心,宋江定当竭尽全力。” 回到家,宋江和自己兄弟宋清说明情况,动作迅速地包裹了一些银两钱钞,寻了一柄朴刀,戴上一顶斗笠,转身大步出城而去。 只是宋江这边刚刚出城往西走了十余里,便见前面设了关卡! 一队十人的兵丁手持长枪,整齐地站在那里,神色严肃,仔细排查往来行人。 第127章 无门无路 宋江瞧见前方关卡处的梁山兵丁,心中一紧,暗自叫苦:“这可如何是好?” 他哪里还敢继续在官道上行走,目光四下一瞥,迅速钻进了一旁的山林之中。 山林里荆棘丛生,时不时勾住他的衣角,他只能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力扯着衣角,手脚并用地在林间穿梭。路过一个村子时,他原本想进去打尖投宿,可刚走到村头,就听到村民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梁山:“咱们村子总算是盼到公审了,地也分的不老少,可惜家里没人在梁山,否则,还得更多!” 由此一路,宋江看到山村野店,也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用钱换些面饼干粮充饥,只想快些离开郓州,甚至是整个京东西路! 历经多日的风餐露宿,衣衫褴褛的宋江终于踏入了东京城。 刚踏入这座城,扑面而来的便是那股繁华喧嚣的气息。街边店铺林立,酒肆茶坊里人来人往,吆喝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宋江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望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景象,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满脑子都在盘算着该先去找谁,才能顺利搭上关系,达成目的。 “这偌大的东京,要办成事,可得找对路子。”宋江低声自语,想着从邸报和梁子美处看到听到的,结合自身在衙门里的经验,便直接找人问了开封府的位置。 不多时,开封府高大的门楼便出现在眼前。 宋江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府门。 “站住!你是何人?来此何事?”门口的衙役伸手拦住了他,语气不善,“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直接就往里闯?” “这位差哥,小可是郓城宋江,有要事求见府尹大人。”宋江满脸堆笑,拱手说道,同时还隐约亮出一些银两来。 “哼,府尹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走!”出乎宋江意料,衙役看也不看,直接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般。 “兄弟,小可真有天大的急事,还望通融通融,这银子……”宋江陪着小心,声音愈发谦卑,手中的银子又往前递了递。 “听不懂话是吧?”衙役上前一步,将银子一把夺了去,反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还兄弟,哪个和你这穷酸做兄弟!” 宋江被推的一个踉跄,只能满心无奈的陪着笑脸下了台阶,而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此地。 “这开封府的门,可真难进呐。”宋江边走边嘟囔,眉头拧成了个 “川” 字。 既然开封府这条路走不通,宋江只能是另寻他法,想着梁子美曾提起过的几个衙门名字,记得有个专门管兵的枢密院,可去那里看看! 宋江心中打定主意,可东京城街巷纵横,宋江绕来绕去,寻了个把时辰,愣是没找到枢密院在哪。 只得拉住一个路人,满脸恳切地问:“这位兄弟,请问枢密院怎么走?” 路人上下打量宋江一番,撇了撇嘴说:“你这黑厮,打听枢密院作甚?莫非发病糊涂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江又接连问了几个人,不是被敷衍几句,就是被嘲笑一番,竟是没有问出来一句要紧的话。 他站在街边,满心焦虑,不停地跺脚。 宋江一个小吏,却是哪里知道,枢密院,作为大宋一朝极为重要的衙门,并不在外城,而是坐落于皇城内,由正门宣德门进入皇城,沿着中轴线前行,过了大庆门,在宣佑门附近,往右侧探寻,枢密院与门下省、都堂、中书省四座殿座并列于右部,月华门往南,右昇龙门处,才是这军机要地枢密院。 那里平日戒备森严,门口兵丁持械而立。 莫说是平民百姓,便是位份不够的官员,都没资格站在枢密院门口! 宋江找百姓问路,正是问道于盲。 正发愁时,宋江走进一家小酒馆,一屁股坐下,喊道:“小二,来壶酒,再切些熟肉!” 他打算先歇歇脚,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刚坐下,就听到邻桌一个人唉声叹气,大声抱怨:“真是倒霉透顶!我那表哥不过是和林冲有些交情,就被牵连,停了职,如今没了俸禄,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旁边有人劝道:“令兄徐班头一身好武艺,更是响当当的好汉,日后定能出头,只是如今时运不济罢了!” 宋江心中一动,赶忙凑过去,笑着说:“这位兄台,听你这话,似乎是碰上难事了?” 那人抬眼瞟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你这黑厮,好没道理,你喝你的酒,管我作甚!” “兄台莫怪,小可也是一番好意。若是不嫌弃,咱们可以聊聊,说不定小可宋江能帮上点忙。” 宋江依旧满脸笑意,习惯性地拿出在郓城时 “及时雨” 的做派。 “帮忙?嘿嘿,你个黑厮什么位份,能帮什么忙?” 那人醉醺醺地瞪着宋江,突然,毫无征兆地挥出一拳,正打在宋江的肩膀上,“莫不是哪里的泼皮,见俺破落了,前来奚落俺!” 宋江挨了一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急忙稳住身形,后退几步,揉着肩膀,心中暗自叫苦:“我这好心却讨来一顿打,真是倒霉。” “你这人管他作甚?”店小二忙上前,引着宋江到了远处的桌子坐下,“那人是个混不吝,全凭他表兄接济,如今断了顿,心中正烦闷得很,你去惹他,不是火上浇油?看你也是赶路的,且安坐吃酒,万万莫要生事!” “唉!”宋江闻言,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及时雨’的名声,出了郓州就不管用了。” 次日一早,宋江换了一身干净行头,在街上走着,想着去找找门路。 东京汴梁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嘈杂。 突然,行人纷纷避让,让出一条道来,只见远远地黑凛凛一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攧晃晃荡荡过来。 “这是何人?”宋江被路人一撞,见此场景,不由拉住旁边的人问道。 “此人是净街虎牛二,东京城里有名的泼皮,人送外号‘没毛大虫’。沾着他便要被讹上不少钱财,谁不躲着!” 宋江放眼看去,只见牛二生得丑陋狰狞,一脸横肉,身材壮硕,头上生的卷螺发,也没束发修整,就那么肆意地在头顶张扬着,额头上三条皱纹又深又长,好似刻上去的一般。 牛二走路时大摇大摆,双臂甩得高高的,嘴里还不时嘟囔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路人见宋江不仅不躲,还盯着牛二看,忙劝道:“这位汉子,莫要惹他!” “怎么这牛二还有背景?”宋江疑惑地问道。 那人嗤笑一声,“那有什么背景,这牛二专在街上撒泼、行凶和撞闹,看谁不顺眼,便上去找茬。若是有人敢反抗,他就撒起泼来,躺在地上打滚,嘴里骂骂咧咧,甚至动手打人。那些被他欺负的小商小贩,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连开封府都为他头疼不已,多次将他捉拿归案,可关不了几天,他又会被放出来,继续在街头作恶。” 牛二刚赌输了钱,正一肚子火没处发,抬头见宋江这个黑厮模样的正打量自己,便想拿他撒气。 路人见牛二过来,忙低头转身,加快脚步离去,生怕被他盯上。 宋江还有要紧事,哪里能在这里耽搁,转身也要走,却被牛二拦住。 “你这黑厮,站住!这地儿是你能随便走的?”牛二双手叉腰,横在路中间,瞪起铜铃般的眼睛,喝道。 宋江心里一紧,但还是强装镇定,笑着问:“这位好汉,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拿点银子出来,给大爷我解解闷!”牛二伸出手,恶狠狠地说道,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 宋江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直接丢给牛二:“好汉拿去花。” 牛二接过银子,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宋江这么爽快,他的态度立马缓和了些,“哟,你这黑厮还挺上道。怎么,初来东京?” “正是,还望大哥多关照。”宋江连忙说道,突然想到这牛二乃是东京坐地户,应该知道枢密院在何处,正要打探消息,就见人群再次分开。 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软轿路过。 宋江好奇,问:“好汉,这轿子里坐的是谁?怎么这般……威风?” 牛二撇了撇嘴,说:“威风?屁!只是不想占了晦气,那轿子里还能有谁?高俅的义子高柄高衙内。哼,惹了好汉,被人砍去了四肢,结果如今却愈发张狂,以前叫花花太岁,现在大伙都叫他白脸无常生铁蒺藜。” 宋江一听“高衙内”三个字,眼睛一亮。他略作犹豫,一咬牙便大步走到轿子前,“扑通”一声跪下:“小人郓城宋江,叩见高衙内,实有郓州要紧事相告。” 第128章 谋局毒计 轿帘微动,侍女轻轻掀开一角轿帘,一道阴阳怪气、透着几分骄横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出:“郓州?你说你来自郓州,到底有何事要禀?” 宋江听闻,心猛地一紧,忙整了整衣衫,膝行两步,腰弯得如同虾米一般,只听他语速飞快却条理清晰地说道:“回高衙内,小人是郓城县押司宋江,如今郓州局势危急!小人有一计,可助朝廷平定此乱。” 高柄听后,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大,眼中寒光一闪,想起姜齐的那几刀,四肢伤口虽已愈合,但隐隐传来的幻痛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整个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侍女身上,冷笑道:“哼,那姜齐竟敢如此张狂!你且随我回府,把事情说清楚,若是敢有半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宋江一听,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多谢高衙内!多谢高衙内!小人定不会让您失望!” 说着,还撅着屁股深深叩首,那模样,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牛二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不禁喃喃自语:“乖乖!这黑厮……这厮……这押司够厉害,是个人物啊!” 今天刚刚来到酒馆中的汤隆,也正巧看到这一幕,更是后怕不已,暗自思忖:“这厮居然还认识高衙内,万幸昨天没跟他多说,否则自家表哥岂不是成了第二个林冲?” 酒馆掌柜一脸的富态,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汤隆在那里愣神,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招呼:“汤大匠今日要喝什么酒?如何站在门口,快请快请!” “掌柜的你是不知道啊!昨天俺打的那个黑厮,今天居然和高柄那厮攀上了关系!俺刚才正在后怕!万一昨日受了他恩惠,俺再多喝点,骂几句高俅,俺不是把俺哥给害了!”汤隆心有余悸地说道。 “咱就说徐班头是吉人天相!”掌柜的不动声色地笑着捧了两句,“早晚能出人头地!” 汤隆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只是要了一壶好酒,几盘小菜,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半晌之后,菜吃干净,酒也喝完,汤隆掂量着自己的腰包,苦笑出声,之前曾借着表哥的关系,和梁山牵了线,卖了一批军械,才得了一些银钱,可这段时间吃喝耍钱,钱也花了一空,如今囊中只有一二两碎银子。 掌柜的见汤隆面露难色,连忙摆手笑道:“汤大匠且去,这钱先记账上。” “这如何是好?”汤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凭大匠手艺,到哪里不是座上宾,区区一点酒钱,算的什么?”掌柜的笑着说道。 汤隆闻言,眼中一亮,顿时心中有了主意,也不和酒馆掌柜多客套,径直回家,敲响了表哥徐宁的房门。 徐宁开门,见汤隆一脸兴奋模样,不由笑骂道:“你这厮,可是耍钱赢了银子?看你这眉飞色舞的样子 。” “比赢钱还要爽利!”汤隆也不客套,自顾自坐下,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可知林教头下落?” “如何不知?”徐宁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羡慕之色,“想必此时应在梁山快活。” “着啊!”汤隆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表哥,之前那梁山也从咱这里买过军械,算是有了情分,如今表哥被林教头牵连丢了职位,成了白身,何不去投梁山?一同快活!” “你这麻脸贼汉!”徐宁作势一脚踢出,却只是轻轻碰了碰汤隆,佯怒道,“俺好好的禁军金枪班班头,你要拉着俺去落草?要去你去!莫耽误了俺的前程!” “哥哥哟,你哪还有前程!”汤隆苦笑着,脸上满是忧虑之色,“那姜齐郎君的事情你也知道,便是开罪了高衙内,结果只能无奈落草,林教头与你至交好友,也因为高衙内落了草,俺之前还有一场和梁山的军械交易,若是被高俅获知,咱们俩兄弟,可就只能落得刺字发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早做打算!” 徐宁被汤隆说的也是心神不定,眉头紧皱,在屋内来回踱步,一时难以打定主意! “表弟说的有些道理,与其被在汴梁困住,不如去外面看看!人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大哥也要动弹一下才好!”这时里屋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坚定 ,“大哥之前也说,连周侗周老师傅不也去了梁山?依照老师傅的性子,若是梁山打家劫舍,伤天害理,怕早就清理门户了!” 汤隆连忙道:“嫂嫂说的对!表哥还是早作打算,去的晚了,怕是林教头都不认你这朋友!” 徐宁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神色有些疲惫,对汤隆说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等汤隆走后,徐宁才进了里屋,看着妻子,佯怒道:“你这妇人知道什么,那梁山做的什么勾当?那可是造反杀头的买卖,你还让为夫的去,怕不是想着守寡改嫁?” “说的什么浑话,”那妇人笑骂道,伸手轻轻捶了徐宁一下,“妾身虽是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也听多了市井的言语,瓦舍的故事,想那姜齐做事,妾身觉得颇有些后汉昭烈帝的意思,大丈夫建功立业,窝在汴梁,哪来的功业?” “可……”徐宁还想反驳。 “大哥身为武人,总是要上阵杀敌,”那妇人笑道,眼中满是期待,“与其没名没姓的死在别处,还不如放手一搏!事成了,封妻荫子,事败了,妾身也不独活!” 徐宁被自家妻子说的有些上头,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一会咱们便收拾行李!那身雁翎圈金甲可要收仔细了!” 凭借高衙内这层关系,宋江终于得以踏入高俅的府邸。 太尉府的朱红大门,高耸的飞檐,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权势,府邸内,更是雕梁画栋,园林层叠,气派非凡。 宋江站在厅中,身姿笔挺却又带着几分拘谨,神色恭敬,眼睛微微低垂,不敢直视高俅。 高俅靠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宋江,就像在审视一件货物。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梁子美之前无能,带着两千人去,结果一败涂地!你说要引禁军去讨伐梁山,可有把握?” “小可自是有把握!”宋江先是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信,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梁知州出兵,所率领的都是厢军,战力不行,时间选在正月,天寒地冻,自然军心不行,而且多是骤然聚集,全无训练,又对梁山地形不熟,虽人数有两千余,可是一盘散沙,遭遇伏击,自然溃败!” 高俅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开口问道:“你又如何?” “所以小可才想引朝廷禁军出战!一举而下梁山!”宋江挺直腰杆,大声说道。 “具体呢?” 高俅盯着宋江,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仅仅这个一举而下,可说服不了官家和满朝的大臣!” “小可之计,唤作引蛇出洞!”宋江向前迈了一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梁山行事,多假仁假义,可先使人屠一村子,引梁山来救!若来,半路设伏,若不来,可多屠几村!” 高俅听后,心中也是一寒,轻捋胡须,脸色微微一沉,说道:“那可是你郓城乡邻百姓!” “皆是从贼之余恶!”宋江毫不犹豫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冷酷,“若能除贼,苦一苦百姓,又有何妨!” “呵呵,”高俅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若真能做到,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办砸了,哼……”高俅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没有把话说完,可那威胁之意却不言而喻,“明日,随本太尉去枢密院!到时候,你去分说!” 宋江一听,心中大喜,“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首道:“多谢太尉大人信任!宋江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第129章 风雨欲来 枢密院正堂之上,气氛凝重压抑。 朱红的梁柱在黯淡的光线里投下厚重的影子,与厅中气氛相得益彰。 几位大臣围坐在桌旁,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他们的目光在手中的文书与宋江的身上来回游移,对于这等不懂规矩的小吏,他们平日里几乎不会多看一眼,此时也不过是看个热闹,多数还是被他的那个主意所吸引。 王襄,这位刚被赵佶任命为同知枢密院事的官员,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忧虑:“这引蛇出洞之策,从兵法之上看,确有可取之处。可动用禁军屠杀村民,这手段太过狠辣。一旦传出去,咱们在仕林中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他边说边轻轻摇头,脸上满是纠结。 枢密副使王黼,慢悠悠地轻抚胡须,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话虽如此,可国事当前,应以大局为重。若能借此平定梁山之乱,倒也值得冒险一试。大不了将罪过推到梁山头上,如此一来,朝廷颜面无损,还能彰显平叛之功。”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王襄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他沉吟片刻,目光在肃然站在阶下的宋江和在下首处安稳喝茶的高俅之间来回游移,心中犹豫不定:“此事干系重大,依我看,最好还是恭请圣裁。”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 “王大人糊涂啊!”王黼突然笑出声来,“此事怎能让官家知道?你又不是不了解官家的性子,这等小事去扰了他的兴致,岂不是自讨没趣?”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嘲讽。 王襄听了,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高俅,心中暗自思忖,随即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说道:“禁军出兵一事,我们大臣原则上是同意的,只是这事儿太过重大,还需高太尉静等几日,容我们再商议商议细节。”他的语气看似平和,却暗藏玄机。 高俅虽是殿前司太尉,备受官家宠信,可面对官职比自己高、同样在官家面前得宠的王襄和王黼,也不得不收敛那副豪横的劲头。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此,高某便静候佳音了。”说完,他站起身,拂袖而去。 看着高俅离去的背影,王襄立刻招呼人,将高俅刚刚用过的茶具全部丢弃,仿佛那些茶具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对于跟着高俅一起离去的宋江,更是看也不看一眼。 “仲纯兄,如此不懂规矩的小人,急功近利,心思歹毒,你何必还要赞同?” 王襄忍不住问道。 王黼嘿嘿一笑,双眼微眯,手上还拿着那封书信仔细打量,“这事儿若成了,我枢密院自然有功于社稷;败了,自有那位宋江担责。我们不过是同意出兵,此乃我枢密院本职,至于兵在外如何打仗,不是有句老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他不过区区一个押司,如何担责?”王襄疑惑地问。 “别忘了还有一个高柄嘛!”王黼神秘兮兮地说。 “那个废人?”王襄失笑道,“一个区区勋官二转的七品云骑尉?要不是官家被高俅烦得狠了,莫说云骑尉,便是武骑尉也轮不到他啊!”他的笑声中带着一丝轻蔑。 王黼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别有深意的正色道:“王大人,你说以举荐贤才、心忧国事、义勇擒贼的名义,能不能再给他升个一转两转?” “呵呵,说实话,你收了高俅多少好处,如此为他那个义子铺路?”王襄半开玩笑地说。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王黼道。 此时的宋江,低着头,紧紧跟在高俅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他心中暗自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深知这机会来之不易,绝不能轻易错过。 最终,高俅出了皇城,站在城门口,沉吟片刻,他的声音低沉,用带着几分威严的口吻缓缓开口:“此事虽有风险,但看枢密院的意思,为了朝廷安稳,怕是会给你一个机会。但若失败,你也定要承担后果。” 宋江如获大赦,也顾不得往来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扑通”一声跪地,口称恩相,连连叩头感激。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宋江一路恭恭敬敬地跟随高俅,直到把高俅送入太尉府大门,才直起腰,小心翼翼地告辞。 他刚刚下了台阶,还没走两步,便见一人从石狮子侧边闪出,把他吓了一跳。 “押司哥哥勿惊!”那人满脸堆笑,“小人是牛二啊!” 牛二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牛二兄弟如何等在此处?可是又赌输了银子?”宋江此时心情大好,难免轻松一些,也是随口打趣。 “哪里是赌输银子,俺这是在等押司哥哥!”牛二一脸讪笑,说着便直接 “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跪拜在地,“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俺牛二愿死心塌地跟着哥哥,只求哥哥收留啊!” 宋江连忙扶起牛二,笑道:“小可不过是路过东京,不久怕是还有公务要做,留不得东京啊!” “俺自认了哥哥,自当追随哥哥,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牛二拍着胸脯保证。 宋江打量着牛二,心中暗自盘算:这牛二虽泼皮无赖,却在东京地头熟络,这几日跟在身边做个帮闲,倒也能派上用场。 就在宋江每日在客栈里焦急等待消息的时候,梁山的姜齐却收到了汴梁朱富的快马传信! 姜齐坐在聚义厅中,看着手中信件,神色古怪,喃喃自语:“这宋江如何跟高衙内混在了一起?”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不过,随即姜齐喊来陈达,将信件推到了一脸懵的陈达面前。 “郓城县的押司宋江到了东京汴梁,”姜齐看着陈达的眼睛,“此时已经和禁军那边牵上了线,如果咱预料不错,禁军要来了!” 陈达闻言,面沉似水,心中也是暗恨! “郎君,俺这就排查!看是哪一队疏忽,俺让他们关两个月的小黑屋!” “放屁!”姜齐一脚踹过去,笑骂道,“要关也是关你!去郓城周边的村子里给咱们的人多说说,做好防备!” 第130章 调兵乌龙 阳春三月的御花园,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赵佶一身便服,兴致勃勃地站在蹴鞠场上,手中把玩着那精致的皮球。 高俅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地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赵佶,时刻准备着迎合圣意。 “高爱卿,今日天气正好,可得与朕好好切磋切磋这蹴鞠技艺!”赵佶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着便将球轻轻一抛,抬脚便是一记漂亮的传球,那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朝着高俅飞去。 高俅连忙侧身,伸出脚稳稳地接住球,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官家球技愈发精湛,臣自当全力以赴,陪官家尽兴!” 说罢,高俅也使出看家的本事,带着球左突右闪,时不时还做出几个花哨的动作,逗得赵佶哈哈大笑。 几轮下来,两人都微微有些气喘。赵佶接过宫女递来的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高爱卿,朕近日听闻高柄受伤之事,之前看来朕误会了你那义子,想必他是早就看出姜齐那贼子的不臣之心,才会被恶贼所伤!” 高俅的脸色瞬间变得沉痛,他直接跪地,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官家圣明,犬子高柄虽身受重伤,却毫无惧色,一心只想着为朝廷除去姜齐这等逆贼,以报官家的浩荡皇恩。他整日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阵,将姜齐碎尸万段!” 赵佶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高柄如此忠心耿耿,实乃我大宋之栋梁。朕决定,升他为正六品骁骑尉,望他日后能为朝廷立功!” 高俅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叩头谢恩:“陛下隆恩浩荡,臣父子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陛下,犬子如今伤势渐愈,听闻梁山贼寇依旧猖獗,心中焦急万分,一心想要出征,为国讨贼,以尽臣子的本分。” 赵佶听后,不禁动容,感慨道:“高柄有此志向,实在难得。朕准他出征,让他为朝廷扬威!” 高俅叩首谢恩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还有一事。那郓城宋江,献上一计,欲引禁军讨伐梁山。此人足智多谋,臣以为可让他做个随军参赞,辅助犬子,定能事半功倍。” “哦?这宋江有何计策?” 赵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高俅也只是说了引蛇出洞,两路夹击,预设伏兵之类的笼统之语,至于具体如何,却丝毫不提。 赵佶只是听了开头,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不远处御花园新移栽来的几株珍稀花卉,那娇艳的颜色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心思一下子就飘到了这几株奇花异草之上,招来小太监,让他们备好笔墨,准备将这美景画下来。 “陛下,您看这计策……”高俅低着头见赵佶半天没回应,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哎呀,爱卿既然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赵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几株花卉,“你且退下,莫要耽误了朕作画。”说罢,便大步朝着那几株花卉走去,将宋江的计策和即将出征的事抛诸脑后 。 次日一早,宋江便和高柄被人引入了枢密院,顺利取到调兵的令符。 宋江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那象征权力的令符捧在手中,正欲细细查看,高柄在一旁却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心中烦躁不已。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尖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去军营,莫要耽误了大事!” 宋江无奈,只能将令符匆匆收起,与高柄一同朝着禁军军营赶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禁军军营门口。 站岗的兵丁见有人径直往里闯,立刻上前阻拦,伸手横在路中间,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出示通行令牌!” 牛二跟在宋江身后,如同狐假虎威的恶犬,瞬间暴跳如雷,他猛地冲上前,抬手“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兵丁脸上,嘴里骂骂咧咧:“你这直娘贼,眼瞎了吗?连我家哥哥都敢拦,是不是活腻歪了?” 兵丁被打得眼冒金星,却仍坚守岗位,怒目而视。 宋江昂首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大步流星地往军营里走,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高柄则在侍女的怀抱中,慢悠悠地坐着软轿一路前行,神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让人胆寒的狠劲,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都给我听好了!速速点出五千人马,从今日起,随我等出征,若要怠慢,军法处置!”宋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声音在军营中回荡,眼中满是傲慢与威严,试图用这种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被一声暴喝打断。 “你这黑厮哪里来的,敢来咱禁军发号施令?”一员身材魁梧的大将从人群中大步走出,他满脸络腮胡,眼睛瞪得像铜铃,气势汹汹地盯着宋江。 宋江心中一惊,但还是强装镇定,连忙取出令符,高声说道:“有枢密院调兵令符在此!” 那大将狐疑地接过令符,只看了一眼,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你个黑厮好没道理,取了令符也不细看,这上面给的是调动广济军禁军的令符,你来此处乱传军令,若非看在高太尉面上,定要斩杀了你!” 宋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夺过令符,仔细看去,只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调广济军禁军步兵五千”。他心中懊悔不已,暗暗责怪自己取了调令没有细看,就被高柄催着来军营,没想到竟闹出如此大的笑话。 几人灰头土脸地出了军营,正碰上太尉府中前来寻找他们的牌军。 牌军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说道:“万幸拦住两位,太尉有话给衙内说!” “说!”高柄此时脸上羞臊得通红,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语气十分不耐烦。 “太尉怕衙内身边没有大将,便遣了人去寻了四位大将护佑衙内!” “谁?”高柄追问道。 “一个是东昌府的守将张清,以及其手下两员副将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一个是广济军兵马都监董平!”牌军一口气说完,“太尉已经求得这四人调令,今早就发送出去,等衙内到了广济军,自然就能见到!” 宋江带着牛二和高柄约好了明日出发细节,这才回到了暂住的酒馆。 两人刚进去,牛二便直愣愣地喊道:“掌柜,快给俺家哥哥上好酒好肉,俺们兄弟吃好喝好明日便要出征!”声音在酒馆里回荡,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你这牛二又在讹人!”其中一个酒客放下酒杯,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高声说道,“俺家亲戚便在禁军中当差,却从未听闻什么出征之事,你个泼皮也敢妄言军事?真不知你有几个脑袋!” “嘿!”牛二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几步跨到那酒客桌前,“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他伸手指向宋江,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瞧见俺家哥哥没?明日俺家哥哥就跟着高衙内去广济军调兵出征!俺牛二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哈哈!” 牛二这一番话,引得酒客们哄堂大笑,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还有人边笑边摇头。 “来来来,给咱们的牛将军上酒,也给咱们的黑将军上好菜!”一个酒客笑着起哄,举起酒杯朝着牛二和宋江示意。 “牛将军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们啊!”另一个酒客也跟着打趣,脸上满是调侃的神色。 牛二被众人这么一捧,脸上笑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咧得都快到耳根了。他胸脯挺得高高的,一拍前胸,大声说道:“那是自然!等俺当了将军,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位将军日后出征,小店没有别的,各送一壶好酒,预祝旗开得胜!”掌柜朱富满脸堆笑,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尽显奉承之意。 牛二听了,更是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 掌柜朱富转身回到后院,便唤了小二,急忙忙写就一封书信,令其连夜快马传信梁山! 夜色刚起,梁山酒楼处,刚要闭门的小二便被人拦了下来。 “小二哥,且慢,酒楼还有房间吧?过路人投宿,还请行个方便!”来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 第131章 安置转业 “郎君,如今整个郓州的三百七十九个村子,都能安插上咱们梁山的人!”孔厚边说边翻动手中那本纸张都生出毛边的名册,名册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最先安排的是那些重伤痊愈的兄弟,随后是训练时因进度跟不上被刷下来的。” 姜齐微微点头,神色关切地问道:“名额都确定好了?” “已经确定了。”孔厚同样点头回应,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我也和邓飞、杨林以及林冲三位教头仔细沟通过了,他们都十分支持。” “那些兄弟现在在何处?”姜齐追问道。 “都在营中,就盼着郎君过去呢!” 姜齐不再耽搁,大步流星地往后山营地赶去。 此时的后山营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百七十九人或坐或蹲,个个都垂头丧气,满脸的不甘与委屈。 “俺虽说身体差了些,可学东西的时候哪次不是认认真真的!凭啥就把俺给刷下来了!”一个身材瘦弱的汉子涨红了脸,大声吼道,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就是,说不要就不要,哪有这样的道理!”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愤懑。 “郎君平日里教的,俺都一笔一划地记在心里了,只要再给俺几天时间,肯定能跟上大伙的进度!” 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带着哭腔说道,眼中满是哀求。 “俺为了梁山才受的伤,如今少了一条胳膊,可俺还有另一条!俺照样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为啥郎君就不要俺了?”独臂的汉子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时,姜齐来到了营地。 他刚走到大营门口,就听到了这些委屈的声音。 “谁说咱会对自己的兄弟弃之不顾?”姜齐一把推开营地大门,大步走进其中,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扫过坐在营地中近四百条汉子,和声问道。 “见过郎君!”众人纷纷起身,整齐地行礼,声音里既有惊讶,又有一丝期待。 姜齐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前行,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壮丁,每一个人的面容他都无比熟悉,名字更是脱口而出。 不一会儿,姜齐走到了独臂汉子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孙石头,你小子刚才说咱对你弃之不顾?” “郎君还记得俺?”孙石头又惊又喜,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的阴霾瞬间散去。 “你小子可是咱亲手训练出来的兵!”姜齐爽朗地大笑起来,手指着孙石头说道,“想当初,为了让你分清左右,咱可是把你的鞋子都丢飞好几双了!” “唉!如今俺不用丢鞋子也分得清楚,断臂的是左,全活的是右!”孙石头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回想起那段日子,心中满是感慨。 “弟兄们!”姜齐猛地一挥手,声音洪亮,他就那么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目光如炬,朗声说道,“孙石头这小子说咱不要你们,这简直是放屁!” “哈哈!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原本压抑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不少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那郎君怎么让俺们离开梁山?”一个断了条腿的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站起身来大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与委屈。 “就是,独臂头陀广惠大师是一条胳膊,俺也是一条胳膊,您不能偏心的太狠了吧!”又一个独臂汉子急得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挥舞着仅有的那条胳膊,情绪激动地叫嚷着。 “大家听咱说,”姜齐抬起双手,往下轻轻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稳了一番心神,才继续道,“咱们梁山如今走到了整个郓州的乡村里,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俺老家就是平阴那片的!”一个年轻小伙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声回应。 “对,俺家那边也分地了!还因为俺立功了,多分了十五亩!”另一个中年汉子跟着附和,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可是!咱们梁山去分了地,打了恶霸,然后呢?”姜齐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变得凝重,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走了之后,那些乡亲们怎么办?新的恶霸再过去,乡亲们的地再被巧取豪夺?然后,咱们再过去?” 姜齐目光缓缓扫过下面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陷入了沉思,有的人低头不语,有的人眉头紧锁,有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不能这样!凭什么咱们乡亲不能过好日子?咱们上山了,吃的好,穿的好,然后对乡亲就不管不顾了?” “那郎君说怎么办?”人群中,一个急性子的黑壮汉子扯着嗓子喊道,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急切与期待,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仿佛随时准备听从姜齐的号令大干一场。 “要不咱们打下郓州府!”另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几分冲动与热血,声音中满是豪情壮志,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 “对!让郎君当知州!”有人跟着起哄,一时间,营帐里嘈杂声四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愈发高涨,仿佛打下郓州府、让姜齐当知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们啊!”姜齐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温和与包容,抬起手挨个指点着那些起哄的人,“所以才要你们下到乡村里去!不是让你们离开梁山,而是让你们去百姓中,当咱们梁山的嘴,当咱们梁山的眼睛,当咱们梁山的拳头!” 说到此处,姜齐向前跨了一步,神色变得庄重而严肃,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去带着乡亲们,一起过上咱们梁山这样的好日子!用你们的嘴,说咱们梁山的道理,让每一个百姓都知道,这世上还有梁山好汉在;用你们的眼睛,去留意每一处不公不义,莫要放过任何一个欺压百姓的恶徒;用你们的拳头,去训练那些百姓,让他们也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去带领那些百姓,让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去保护那些百姓,让他们不再担惊受怕、任人欺凌,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个营地,那股子激昂的气势仿佛能冲破这小小的营地,直冲云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坚定的神情,眼中闪烁着光芒。 “所以!”姜齐总结道,“到乡村里去!你们是乡村中来的,就要回到乡村中,回到百姓中,把每个乡村,变成新的梁山!” “谨遵郎君吩咐!” “谨遵郎君吩咐!” 姜齐转身离开之后,群情依旧激荡,尤其是和姜齐说了几句话的那些伤兵,一个个眼眶通红,堂堂七尺的汉子,受伤的时候没流泪,偏偏这个时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心中,既有对姜齐知遇之恩的感动,更有对即将开启的使命的热血沸腾,那是一种被认可、被委以重任后的激动与自豪。 而在外面,几个听着姜齐讲话的人,这时候也是一脸的感慨。 其中一个生的身长九尺腰阔八围的汉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那同伴做道士打扮,头戴紫金色道冠、身穿火红大氅,腰上还悬着玄铁宝剑,从气势上看就绝非常人。 只听那道士低声道:“果然雄主!” 第132章 双喜临门 “见过郎君!”公孙胜满脸笑意,迎向走出营帐的姜齐,眼中透着几分神秘与期待,“之前贫道曾言要请道友乔洌,不知郎君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姜齐一听,眼中瞬间燃起期盼的光芒,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急切问道,“可是请到了?人在何处?咱亲自去迎接!” 公孙胜闻言连忙连连摆手,脸上笑意更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哪里还用郎君去迎?且看,乔道友早就在营门外相候!” 姜齐顺着公孙胜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营门外站着两个好汉,一俗一道。 姜齐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洪亮且热情:“咱是梁山姜齐,见过两位!” “姜寨主客气了!”乔道清早在姜齐出来时,便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仪貌不俗,此时哪里敢受姜齐的礼,连忙侧身让过,神色谦逊,“贫道乔道清,受公孙师兄所邀,本想着来梁山做客些时日,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梁山着实让贫道心服。只是不知姜寨主肯收留否?” “自是愿意!”姜齐爽朗地抚掌大笑起来,“乔道长前来,能和公孙道长结伴,咱哪里还会拒绝?” 说完,姜齐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大汉,脸上笑意不减,亲切问道:“咱和道长寒暄,却冷落了旁边的好汉,但问好汉姓名?” 那大汉身材魁梧,身长九尺腰阔八围,此时闻言,拱手一礼,脸上还带着质朴的笑容,声如洪钟:“某家姓孙名安,江湖上有个屠龙手的名号,之前与乔兄是旧相识,也是泾原老乡。后来为报父仇,杀死了二人,因官府追捕紧急,弃家逃走。路遇乔兄,听闻乔兄要投梁山,孙某也没个去处,便一同来了!还望寨主收留!” “都是好汉,说什么收留!”姜齐大手一挥,神色爽朗,语气中满是热忱与豪迈,“只是不知两位来时,公孙道长可说了梁山的规矩?” “自是听闻!”乔道清微微苦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眼中却也透着几分好奇,“贫道识文断字,也粗通拳脚剑术,可也须进大营三月?” “自是如此!”姜齐坚定地点点头,目光诚恳地看着乔道清,耐心解释道,“乔道长勿怪,此乃梁山基本规矩,人皆如此!这其中目的,首先是让诸位兄弟熟悉起来,相互有个了解,日后在山上也好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其次也是为了新来的朋友能深入了解咱们梁山,知晓咱们梁山立寨的根基是什么,立寨的目的是什么,寨子中需要注意什么。若能接受,留下最好;若是不能,自然礼送下山。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更关键的是,要让大家清楚,了解并加入了咱们寨子,能有什么好处!咱们梁山,就是要给兄弟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孙安一听,忍不住讪笑起来,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几分憨态:“哈哈,某家之前也在家开蒙读书,只是胡乱认些字,不想如今流落江湖,上山落草,还要再次上回学堂!” 正说着话,附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朱贵遣来的小厮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赶到众人面前,单膝跪地,高声报道:“见过郎君,东京汴梁金枪班班主徐宁来投!林教头已经去迎了!”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姜齐听闻,顿时大笑出声,脸上洋溢着难掩的喜悦,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公孙道长,乔道长,孙兄弟,且随咱一起去迎一迎!当年咱能得中进士,还是这位金枪手徐宁高抬贵手,放咱入了皇城,参加的殿试!也算是咱得旧相识!” 几人自是没有异议,纷纷点头,眼中也满是好奇与期待 。 众人跟着姜齐,快步朝着金沙滩码头走去。 一路上,姜齐步伐轻快,时不时与身旁的人交谈几句。 到了金沙滩码头,只见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早已等候在此,此人正是林冲。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见姜齐等人过来,连忙上前几步见礼。 众人又是一番介绍见礼,言语间满是江湖人的豪爽与热情。 乔道清和孙安得知眼前此人竟是禁军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禁微微一愣,随后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钦佩,心中对姜齐又多了几分看好!他们深知,能有林冲这样的好汉相投,第一是梁山的威望不容小觑,第二,梁山兵丁的实力,有了保障! 不多时,一艘快船破浪而来,快速驶向码头。 船还未停稳,一个麻脸汉子便如脱缰的野马般直接冲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总算是到了梁山,可憋死老子了!” “表弟不得无礼!”紧接着,船上稳稳走出一人,此人身材不甚高大,只六尺五六长,身形矫健,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胡须,腰细膀阔,扎腰束手,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徐班头别来无恙,”姜齐神色欢喜,稳步上前,身姿笔挺,双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礼,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当日皇城一别,不想今日在梁山重聚!” “寨主客气了!”徐宁赶忙伸手,稳稳扶起姜齐,随后自己退后一步,身姿端正,重新郑重地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又诚恳,“徐宁如今无官无职,特来投奔,还望寨主不弃!” “徐班头说的哪里话!”姜齐眼中闪过一丝热忱,直接伸手牢牢抓住徐宁的手腕,“有如此英雄来投,姜齐还要嫌弃,上天还不得挖了咱一双眼珠?哈哈,来来来,林都指挥可是已经等你许久了!” “林都指挥?”徐宁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地重复道。 “徐宁兄弟,好久不见啊!”林冲大步上前,张开双臂,一把紧紧抱住徐宁,猛地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脸上带着几分愧疚,自责道,“若非摊上林某,徐兄弟还做着金枪班头,哪里……” “万万别这么说,”徐宁一听,急忙伸手拦住林冲的话,他可是深知自己这个兄弟嘴笨,说话容易得罪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声说道,“能有个容身之地,兄弟已经满足了!” 说完,徐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神色一紧,连忙转身,对姜齐认真说道:“郎君容禀,我等来梁山路上,遇到了高柄一行人,其中几个禁军与徐某相熟,受过徐某恩惠,言及要到广济军整兵剿匪,还望郎君多加留意!” 第133章 广济军 广济军治所,定陶县衙内。 后衙处,宋江背着手,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眼睛不时地往内院方向望去。 内院里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引得宋江眉头紧锁,来此已经数日,这高柄也不说整军,更不提剿匪,只是在后衙嬉闹,这让宋江心中焦躁不已! 片刻之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终于停歇。 紧接着,几个从太尉府跟来的牌军,脚步匆匆地抬着一张卷成一卷的被子走了出来。 被子随着他们的步伐微微晃动,一条关节扭曲的手臂猛然从中垂了出来。 宋江见状,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压低声音,忍着烦躁,皱眉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回参赞,这是今天第三个了!”那牌军也低声回应,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担忧,“参赞,您劝劝衙内,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牌军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瞥向内院,仿佛生怕被里面的人听到。 宋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偷眼挑开被子一角观瞧。 这一看,让宋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被子里的女子面容扭曲,身上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皮肉外翻,像是被生生撕咬下去一般,一身鲜血淋漓! 原本颜色上佳的女子,此时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生命的气息正在迅速消逝。她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宋江,眼中充满了怨恨,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往宋江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咳!”宋江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示意牌军赶紧抬走。 牌军们心领神会,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就在这时,内院里传出一阵放荡的笑声,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衙内会玩,比我等厮杀汉来的奇异!” “董都监也不差!”高柄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只是透着一股虚弱,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本衙内近来可算能痛痛快快玩个够了!平日在东京汴梁,这也得躲,那也得避,这个沾亲,那个带故,简直无趣透顶!忒无趣!还是都监这儿舒坦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懒洋洋地枕着侍女,眼神迷离。 “都是些胭脂俗粉,哪能跟东京的风雅相比!”董平陪着笑,话语里带着一丝讨好。 “屁的风雅,”高柄猛地昂起头,大声反驳,“那都是些冤大头,为了这点乐子,非要搞得拐弯抹角,一点都不爽利,忒不爽利!” 高柄说着,还猛地摇了摇头,仿佛要将东京的“不爽利”都摇走。 此时,宋江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快速整理了一下表情,硬生生挤出一副笑脸,这才大踏步迈入花厅之中。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腥膻气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宋江一个踉跄。他抬眼望去,正撞上高柄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生生忍住了往后退的脚步,强扯着嘴角生硬地笑道:“衙内,咱们何时整军?” “有你这个参赞在,又有董都监帮忙,还需要本尉亲自出马?”高柄头也不抬,随意地一甩头,脸顺势贴在身旁侍女的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悠悠地笑道,“你就放手去干,没什么大事别来打扰本尉风流快活!” 宋江听闻此言,心中一阵窃喜,可面上却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衙内,这于规矩不合啊……” “规矩?在这儿,我说的话就是规矩!”高柄高声叫道,声音沙哑,犹如夜枭。 “衙内这话在理!”一旁的董平连忙附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衙内有调兵令符,整个广济军都得听衙内的!哪个敢抗命,军法就能要了他脑袋!”董平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听见没有?这才是当官的人说的话!”高柄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你这个随军参赞,也不过是本衙内的书吏,且好好学吧!”他斜睨着宋江,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傲慢。 宋江忙不迭地低头,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口中连声道:“是,是,衙内教训得是。”那点头哈腰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卑微的仆人。 “书吏,又是书吏!”回到军营,宋江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水,试图浇灭心中的怒火。他坐在床边,眉头紧锁,脑海里回荡着高柄最后的那句话,越想越气,自己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从一个书吏变成另一个书吏啊! 此时就听外面有人道:“宋参赞可回来了?” “小可在,何人寻宋江?” 门帘此时被人挑起,一人快步走进来,他一眼瞧见宋江面色阴沉,赶忙说道:“末将正要寻参赞!” 宋江闻声抬头,见来人身材挺拔,身姿矫健,英气逼人,正是东昌府守将张清。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无奈道:“张将军别提什么参赞了,小可不过是衙内书吏而已。”说话间,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失落。 “既然令符上说是参赞,那就是参赞!”张清神色坚定,语气斩钉截铁,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抱拳道,“我等粗人,不懂其中关节,但也知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参赞心情不好,何不随我等出门散散心!打猎游玩一番?” “唉!”宋江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了个死结,脸上写满了忧愁,“如今战事迫在眉睫,小可哪有游玩的心思!”他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边走边说,“衙内整日只知寻欢作乐,既不整军备战,也不安排粮草,五千大军在此白白耗费时日,三位将军也跟着于此地屈沉,小可心急如焚呐!” “衙内还在后衙没出来?”张清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往前凑近一步,关切地问道。 “今日小可去寻衙内问计,想着如何筹备战事,结果话还没说几句,就被骂了出来!”宋江满脸苦涩,无奈地摇了摇头,“衙内还把整军和后勤这些要务,一股脑全丢在小可身上,这可如何是好!”他摊开双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向张清倾诉自己的无奈与无助。 张清闻言,眼中陡然一亮,他挺直腰杆,双手抱拳,朗声道:“既然衙内把事务托付给参赞,末将便听参赞的便是!”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几分豪爽与果断。 “这可合乎规矩?”宋江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眼神中满是谨慎,似乎在权衡利弊。 “军中事,规矩方便!”张清语气坚定,“军情紧急,若是耽搁了,末将也吃罪不起!” “既然如此,”宋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拱手,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可就方便行事一次!张将军,还请将两位副将请来,咱们议一议如何行军,战时粮草如何供给,小可之前有一计,也要让三位将军听一听!” 第134章 掌权 在广济军的大帐之中,宋江站在帅案前,一只手中紧紧握着高柄的调令,一只手捧着令旗,身姿挺拔却难掩眼中的得意。他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音量,声音在营帐中回荡:“诸位将军!” 众人原本低声交谈,听到这一嗓子,纷纷停下,转头看向宋江。 宋江目光扫视着帐中的统制官和将官们,朗声道:“衙内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染恙,不便出面,特命小可全权负责军中事务,有调令令旗在此,还望各位务必全力配合!” 张清站在前列,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高柄此时不是还在风流,如何就染病在身了?不过还是双手抱拳,朗声道:“既为衙内之命,末将定当听从!” 其他将领见状,也纷纷抱拳称是。 宋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看向张清:“张将军,整军一事,关乎此次出征的成败,责任重大,非你莫属!我等已经耽搁日久,所以务必要在五日内完成整训,不得有误!” 张清神色一凛,挺胸抬头,再次抱拳:“末将领命!” 接着,宋江踱步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落在济水段的五丈河处:“我等将从此处进军梁山泊,此水路曲折隐蔽,可出其不意。龚副将,你速去挑选熟悉水性的士兵,组成先锋船队!” 花项虎龚旺看了一眼张清,见其点头,方才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丁将军!”宋江手指在地图上的郓州和济州交接处指点了一番,冷冷看着中箭虎丁得孙,“你率领本部人马,更换衣装,做贼寇打扮,在五丈河临近梁山水泊之地,寻些村子,屠杀九层,剩余一层可任其逃窜!” 中箭虎丁得孙听此命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宋参赞,那些可都是大宋百姓啊!” “丁将军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清楚,这些临近梁山的刁民,早就心向梁山,背弃朝廷,与其等大战一起,他们背后作乱,还不如干脆杀了干净,一则,可以震慑其余从贼之刁民,二则,也能坏了梁山仁义之名,三则,便是成了咱们引蛇出洞之计!”宋江笑着解释了一番之后,眼中寒光乍起,直视丁得孙,“若是丁将军不愿……” “还不领下军令!难道要军法加身,你才知道厉害?”张清连忙喝道! 丁得孙只得咬牙受命! 安排完各项事务,宋江又看向传令兵:“速去准备笔墨,本参赞要传令济州知州,令他五日内筹备五百艘大小船只,如有延误,军法处置!” 传令兵得令,匆匆跑出营帐。 待众人退下,宋江独自一人站在营帐中,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这才坐在主位之上,伸出手去,颤巍巍的摸了摸交椅的扶手,案上的令牌,大印等物,眼中精光四射,嘴角再也压制不住,低声嘿嘿笑了起来! 济州知州府的议事厅内,李丰坐在主位上,神色严峻,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方,一众船主和负责船务的官员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不知知州老爷大半夜的把大家聚在一起是个什么章程,莫非梁山打来了? “诸位,”李丰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沙哑,“此时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他顿了顿,从桌上拿起那封盖着高柄印信的书信,扬了扬,“广济军有令,五日内,咱们济州必须筹备五百艘大小船只,否则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 一位身形富态的船主“噌”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知州大人,这可太难了!咱们济州平日里船只虽多,但分散在各个码头,要在短短五天内凑齐五百艘,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是啊是啊,”另一位年轻些的船主附和道,脸上满是无奈,“就算咱们把所有能找的船都找出来,也远远不够这个数啊!” 负责船务的书吏也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说:“大人,此事棘手。且不说船只数量,就算船只集齐了,还得检查修缮,这也需要时间啊。更何况,咱们自己也得留下一些,以防梁山啊!” 李丰神色愈发凝重,他微微点头,说道:“本官也深知此事艰难,但军令如山,咱们没有退路。如今之计,只能先统计现有船只数量,再想办法填补缺口。” 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船主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要我说,咱们先派人去各个码头,把所有能调用的船只都登记下来,然后再到周边城镇去借调,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时,一位年轻的官员提议道:“要不咱们出高价收购一些民间的小船,改造一下,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之前还行,只是此时却是难!”一位船东苦笑道,“不少刁民早就驾着船去了梁山水泊之中,收购不了多少!” 李丰沉思片刻,点头道:“不管如何,这也是个办法。只是时间紧迫,大家务必抓紧。从现在起,各司其职,每两个时辰向我汇报一次进展。”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领命:“遵命!” “散了吧,”李丰疲惫地摆了摆手,“大家都去忙吧,希望咱们能顺利完成任务,否则……本官能给你们讲道理,高柄那人的军法,可不跟你们说理啊!” 一连过去三日,宋江一次也未去定陶县后衙,整日里要么便是跟在张清身后,看其整军训练,要么便是对那些士卒嘘寒问暖,同食同住! 在广济军的营地里,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夜空。 宋江以犒劳将士为名,花了大钱,购买了好酒好肉,举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宴会。 营地中摆满了桌椅,桌上布置了美酒佳肴,酒香、肉香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士兵们欢声笑语不断。 宋江身着一袭锦袍,面带微笑,穿梭在将士们之间,和这个能说上两句热闹,和那个也能谈上三句知心。 当张清出现时,宋江立刻快步上前,热情地拉住张清的手臂,说道:“张将军,可算把你盼来了,今日犒劳军卒,军中不禁酒,咱们可要好好畅饮一番!” 说着,便拉着张清走向主桌,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宴会开始,宋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高声说道:“各位将士,这段时间大家整军训练,日夜操劳,这般辛苦,宋江看在眼中,宋江没有别的能耐,只购了些好酒好肉,犒劳犒劳大家!” 说罢,宋江举杯一饮而尽。众人纷纷响应,举杯痛饮。 随后,宋江亲自为张清斟酒,边倒边说:“张将军,你可是咱们军中的中流砥柱啊!此时情况你也知道,衙内那般,小可也是不知兵的,如今小可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此战,可全倚重将军了!小可敬将军一杯!” 张清连忙起身,双手举杯,恭敬地说:“参赞过奖了,末将不过是尽些本分。”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宋江兴致勃勃地与张清谈天说地,分享起自己在郓城县的趣事。 宋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在郓城时的故事,如何救助落难的江湖好汉,如何给人脱难解困,最后得了一个及时雨的诨名。 张清听得入神,不时配合着发出爽朗的笑声,周围的将士们也被吸引过来,围在一旁静静聆听,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 这时,宋江话锋一转,对着众人说道:“小可这几日才知道,咱们张将军可是有一项神技,飞石打人百发百中!号称是没羽箭!有如此神技相助,梁山贼寇,还能有活路在?” 酒宴过后,张清被两位副将搀扶入营帐内。 两人探头看了一番,见左右无人,龚旺才低声道:“将军,那宋江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东昌府距离他郓城县也不远,他平日什么做派,咱们也都有所听闻,今日这番姿态,怕是要巴结将军?” “巴结?他是想着抬起来本将,架空高柄啊!” “架空?” “短短几日,营中兵丁便只知宋江,不知高柄,便是那些偏将,统制官,也对宋江多加客气,你可知他就这三五日,花了多少银子?赚了多少人情?那高柄手下不过就是几个牌军加上一个一直撞董平,两边同时遇险,你说这些兵丁,是救宋江,还是救高柄?”张清扫了二人一眼,道,“对此人,平时多敬着便好。” “唉,只求赶紧打完,然后赶紧回东昌府。”丁得孙长叹一声。 第135章 济州观察使何涛 在一片雾气氤氲的河面上。 何涛伫立在船头,神色间透着些许疲惫,连日来为筹备船只东奔西走,着实让他心力交瘁。 他回头望向身后那一支船队,大小不一、新旧不等的船只在雾气中影影绰绰。 何涛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中颇为忐忑:“也不知那位广济军主将看到这些船,会作何反应?这军令究竟能不能算完成?万一有所差池,这后果……”想到此处,他的手心不禁微微沁出冷汗。 随着船只缓缓靠岸,何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仔细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精神抖擞。整理完毕,他迈出大步,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 虽说何涛身为济州观察使,但这戒备森严的大营,绝非随意就能进出。按照规矩,必须要通报姓名等信息,经过查验许可方可入内。 何涛在营外走过流程之后,被一名士兵引领着,沿着营道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外。 何涛的目光越过敞开的帐门,在帐内的人群中快速一扫,整个人瞬间定住,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何涛忙低下头,心中暗自思忖:“这军中主将的位置上坐着的,怎么瞧着竟如此像郓城县押司宋公明?可他怎会在此处,还坐上了主将之位?” 待何涛再次缓缓抬起头,定睛一看,眼前那个正与一众将领们侃侃而谈、神色意气风发之人,可不正是那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何涛与宋江虽谈不上熟悉,但还是认得此人。 倒并非宋江的名声有多么响亮,而是因为宋江此人生得又黑又矮,在当时济州郓州两地的官场之上,常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与笑料。 何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曾经那个被众人调侃的小吏,此刻竟摇身一变,成了一军主将! 这巨大的反差,让何涛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宋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目光正好与何涛对上。 宋江的眼底同样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反应极快,很快便认出了这位济州观察使何涛。 两人目光交汇,何涛心里虽满是惊涛骇浪,可官场的规矩他哪敢忘。 只见何涛迅速整理好神色,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济州观察使何涛,见过主将。此次济州五百船只已经全部齐备,何涛特来交令!” 这一番话何涛说得字正腔圆,尽显官场的客套与规矩。 “何观察快快起身!”宋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待何涛话音刚落,便赶忙伸手,轻轻扶起何涛,和声笑道,“何观察可折煞小可了!小可哪里是什么主将,不过是个随军参赞罢了。军中真正的主将高骁骑,因病在身,无法理事,小可这才暂时代为处理军中事务。” 宋江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像是在极力表明自己的身份并非何涛所认为的那般。 “一样的,一样的!”何涛嘴上敷衍着,心里却门儿清。他刚刚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些将官对宋江的态度,那毕恭毕敬的模样,跟对待主将毫无二致。 何涛心里暗自盘算,不管宋江是不是暂代,如今这军中大权,显然是在他手上。 这么想着,何涛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公明哥哥,军令在此,交付完毕,下官这就回济州了!” 他嘴上说着要走,脚下却没动,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期待,似乎在等宋江挽留或者说些别的什么。 宋公明何等精明,何涛那点小心思,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何必这般匆忙?”宋江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疾手快地拉住何涛的手臂,言辞间满是热络,“你我之前也算是有些交情,如今在这军中意外相见,那可是莫大的缘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正巧,眼下有件棘手的事儿,还非得请教何观察不可!” 宋江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何涛的手臂,那动作仿佛他们确实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不知何事?”何涛心中一喜,表面上却故作镇定,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去把丁得孙喊来!”宋江轻轻拍了何涛手臂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是暗示,随后提高声音,对外喊道。 不多时,丁得孙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走进营帐。他身形略显拘谨,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惶恐:“罪将丁得孙,见过宋参赞!” “丁将军,快快请起。”宋江微微抬手示意,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转而看向何涛,介绍道,“丁将军,这位便是济州观察使何涛,他平日里对济州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你若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开口询问,何观察定会不吝赐教。” 丁得孙一脸懊恼地说道:“宋参赞,何观察,末将之前领命而去,梁山贼盘据郓州,分田移村经营,不仅仅陇亩之界址荡然无存,地形也多有变化。除了图上的五丈河还在,乡村路径以及河流都难以寻迹。比如说地图上标注了羊肠小路,现在基本找不到路;之前图上说是有浅滩沼泽,现在却是耕地。行军作战,以地图为全军命脉,按照之前的地图按图索骥,末将等于是歧路亡羊。” 何涛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心中一阵狂喜,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上前一步,说道:“丁将军,可否将地图给下官看看?” 丁得孙连忙取出地图呈上。 何涛只是看了两眼,便苦笑道:“此事怪不得丁将军。只是不知丁将军这地图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可是哲宗年间的济州地形,如今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地形早就变化,拿着这张旧图去找如今的地方,自然是找不到的。” “这可如何是好?” “下官自荐!”何涛转身对宋江拱手道,“下官身为观察使,又是济州捕盗使臣,对这济州郓州两地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不如就让下官为大军带路!” 宋江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点头道:“既然何观察如此有信心,那此事便拜托观察了!事成之后,功劳簿上,必有观察一笔!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本参赞全力支持!” 第136章 屠村 在郓州和济州交界之处,一片静谧的村庄隐匿在晨雾之中,袅袅炊烟正从几户人家的屋顶缓缓升起,那淡淡的烟火气息,给这片宁静的土地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温馨。 自从梁山好汉来过这里,整个村子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他们给村民们分了地,让世世代代被土地束缚、却又难以糊口的人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立足之本;他们除掉了横行乡里的恶霸,那些往日里仗势欺人的家伙,再也不能肆意鱼肉百姓;他们还免去了压得村民们喘不过气的高利贷,曾经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搬走了村民们心头沉甸甸的大山,生活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而是开始有滋有味起来。 这种轻松惬意的日子,是村民们多少年都未曾奢望过的,如今却真切地降临在他们身边。 村民们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男人们扛着农具,脚步轻快,那农具在他们肩头仿佛也变得轻盈起来,他们满心欢喜地准备下地干活,期待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女人们则在屋内忙碌着,灶台上的锅碗瓢盆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为家人准备早饭的过程,也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老人们坐在村口,沐浴着清晨的阳光,谈天说地,回忆着过去的艰难岁月,感慨着如今的生活;孩子们在村子里嬉笑玩耍,他们你追我赶,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无忧无虑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从梁山分到这个村子的刘老四看着这一切,粗糙的大手一边摸着自己的断腿,一边嘿嘿笑着,脸上的伤疤都舒展开来,“老子这腿断的值了!” 谁也未曾料到,一场血腥的灾难正悄然逼近。 何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神色冷峻,身旁跟着满脸纠结的丁得孙。 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村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村口,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 坐在村口的刘老四眯着眼,望着渐渐走近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小声嘀咕道:“这是哪来的人马,咋看着这么凶神恶煞的?” 身旁的老汉也紧张起来,拉着自家孙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老四,你是梁山过来的,他们这些人是不是梁山的兵马?” “不像,俺梁山可没有马军!而且,俺梁山的人来村子,也不是这般杀气腾腾!”刘老四说到这里,心神一振,猛地接连敲起树上的铜钟,“老哥哥赶紧跑!” 丁得孙望着眼前祥和的村庄,听着铜钟“当当”声响,心中满是挣扎,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低声说道:“何观察,这都是无辜百姓,虽说军令如山,但是一会,能少杀一些,还是少……” 身为观察使的何涛却不屑地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丁将军切莫玩笑,军令如山,这点算什么!你若不想立功,就别挡我的路!” 说罢,一夹马腹,率先冲进村子。 士兵们如汹涌的潮水般,毫无征兆地涌入村庄,瞬间,整个村子陷入了混乱与恐惧之中。 鸡群被惊得四处乱飞,狗吠声、哭喊声、求饶声交织在一起,划破了清晨原本的宁静,形成一曲令人心碎的悲歌。 何涛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长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他的眼神中透着疯狂与贪婪,那模样仿佛眼前这些四处奔逃、惊慌失措的村民,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堆砌他功成名就的砖石。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鲜血飞溅,他脸上溅满了村民的血,却浑然不顾,反而越发兴奋,嘴里还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年轻的村民来福,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那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恐惧。他看着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街道,瞬间变成了血腥陌生,曾经的祥和与安宁荡然无存。 双腿不受控制地不住颤抖,膝盖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紧箍咒般不断回响:“快跑,活下去!” 他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风在耳边呼啸,他的心跳如雷,满心都是对家人的担忧。一路上,杂物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他被绊倒了好几次,膝盖和手掌擦破了皮,鲜血直流,可他顾不上疼痛,迅速爬起来继续奔跑。 来福的老母亲,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地将年幼的孙子护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为孩子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她仰头望向天空,绝望地哭喊道:“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为什么要遭此横祸!” 声音凄厉而绝望,在混乱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 来福终于冲到了母亲身边,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扶起母亲,带她们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然而,一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却突然踹开房门,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士兵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手起刀落,两道寒光闪过,阿福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儿子的身体缓缓倒下,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他的眼睛瞬间充血,变得通红。 他几乎疯了一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准备与这些兵卒拼命。 他的脚步踉跄地往前冲,可刚走两步,便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一把长刀从他的身后穿透了脏腑,他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地倒了下去,眼神也渐渐变得空洞。 丁得孙站在一旁,手中的刀同样沾满了鲜血。 他咬着牙,每一次手起刀落,都像是在与自己的良知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无奈,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与溅在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他的眼神中透着挣扎,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五味杂陈,可军令如山,他不敢违抗。 屠杀持续了许久,整个村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房屋在大火中燃烧,浓烟滚滚。 刘老四手持长枪,浑身浴血,艰难地拖着假腿,护着村民朝着水泊的方向后撤。他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逃!往梁山逃!”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带着致命的呼啸,直直地射进了刘老四的眼眶。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手中的长枪掉落在地,整个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几个村民瞅准时机,拼了命地朝着水泊的方向逃去。 丁得孙见状,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士兵们象征性地放了几箭,便不再追赶。见何涛还要追去,丁得孙忙上前拉住他,急切地说道:“军令之中有言,十杀九,并非全屠!” 何涛这才停下脚步,闭上那双满是血腥的猩红双眼,伸手一抹脸上的血迹,突然哈哈笑道:“自打当了官,多年没杀得这么痛快了!” 那几个村民在水中泡了许久,才被梁山的巡逻船只救了起来,刚一回神,便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哭喊道:“好汉们,救命啊!有人屠了俺们的村子,梁山派来的刘老四也中箭死了,求好汉们报仇啊!” 第137章 鼓上蚤时迁 梁山脚下,朱贵的酒楼曾经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各路江湖豪杰、贩夫走卒都爱在此歇脚畅谈,酒肆内总是充斥着喧闹的划拳声、爽朗的笑声以及杯盘的碰撞声。 可如今,往日的热闹景象已全然不见,大厅里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个伙计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桌椅。 朱贵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听着几个过路人在那里低声谈论。 春日暖风袭来,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却丝毫没有办法缓解他的心情。 “梁山之前说是为民做主,百姓为先,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开始屠村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轻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原本以为清平世界,总算是有个好去处,有一群好汉能为咱老百姓撑腰,结果呢,还不是和那些草寇没什么两样!” “怕是山上遇到难处?”旁边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小声猜测道,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什么难处也不能屠杀百姓啊!”中年汉子立刻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激动,“百姓们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招谁惹谁了?这不是伤天害理嘛!”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响亮,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唉!”又一人长叹一声,满脸不屑地啐了一口,“那姜进士之前做进士的时候,看着还算个好人,现在落草为寇,就成了这个鸟样!呸!果然落草的没一个好东西!”他的话语中充满了鄙夷。 朱贵听着这些话,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织。 他知道,这些谣言一旦传开,对梁山的声誉将是致命的打击。他虽也心急如焚,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澄清,只能让人将消息传递上山,希望郎君能够尽快查明真相,挽回眼前不利的局面。 姜齐在收到朱贵传信之后,神色凝重,二话不说,直接将信件传给了身边的孔厚。 “百姓不容有失!”姜齐的声音低沉却坚定,目光中透露出对局势的担忧与对百姓的关切。他深知,梁山的根基在于百姓的支持,一旦百姓对梁山失去信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孔厚接过信,仔细看了一番,面色瞬间阴沉似水,“郎君,此计毒辣!能想出如此恶毒的计策,诬陷梁山屠村,无疑是想从根本上瓦解梁山的民心,其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朱武看后,和李助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郎君,这分明是引蛇出洞之计!”朱武拱手说道,语气笃定,“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挑起百姓对梁山的不满,目的就是引梁山出兵,然后再设下埋伏,将梁山众人一网打尽。” “之前郎君分在乡村的人员,这时候要动起来!”李助接着说道,神色急切,“还有马麟手下的宣传人员,必须要把传言遏制住!否则,谣言四起,咱们梁山好不容易积攒的口碑,可就顷刻消散了!” 他深知舆论的力量,一旦谣言得不到控制,梁山多年来树立的正义形象将毁于一旦。 “郎君!”这时,欧阳寿通脚步匆匆地带着一些百姓前来,神色焦急,“这些百姓说,有人屠杀了他们的村子,连咱们安排到村子里的人,也杀了!” “可知何人所为?”姜齐眉头紧皱,向前一步问道,目光紧紧盯着这些百姓。 百姓直接跪在那里,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小人不知,只听人喊他叫何观察!” 他们的脸上满是悲痛与恐惧,经历了这场灾难,他们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济州观察使何涛!”李助直接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此人不是济州的捕盗使臣?屠村的竟是此人?” 孔厚在一边双眼紧闭,实在想不通,一个本应维护治安的官员,为何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你等先下去修整,报仇一事,可尽托付与梁山!”姜齐把百姓扶起来,轻声安慰,“放心,咱定不让何涛好过!” 待百姓离去,姜齐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咱要发兵,让何涛那贼子付出代价!” 朱武和李助连忙上前劝阻。朱武眉头紧皱,拱手说道:“郎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明知是计,还贸然发兵,恐中了敌人的圈套。” 李助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咱们不能冲动行事。” 然而,姜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此番并非从长计议的时候,百姓问题乃梁山的根基,百姓不起来参加并拥护梁山,梁山就永远都是草寇,梁山周边百姓被屠杀,咱们若是什么都不做,百姓如何看待梁山?百姓有仇,梁山不去报仇,百姓自然也不会拥护这个梁山!咱们梁山此时如果自顾自己,而忽略了在百姓中的根基,岂非不知道轻重本末?” 李助眉头紧皱,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郎君,何涛为何要屠村?对他有何好处?他的人马从何而来?下一步他会在哪?咱们全然不知,贸然出兵,郎君,非智者所为!” 孔厚也道:“郎君,三思!” 姜齐直接道:“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阮小七如一阵风般冲进聚义厅,气喘吁吁地说道:“郎君,来了一个怪人!说是有重要消息要报与郎君做投名状!” 姜齐看了一眼众人,“且去看看,究竟是何人。” 说罢,姜齐阔步迈向金沙滩。此时,只见一个身形颇为独特的汉子,正弯腰站在一侧。那汉子肌肤微微泛黄,身材轻捷灵动,瞧着身长不过五尺,腰围仅一尺六,一双眼睛恰似金鱼般圆溜,口型宛如生梨,面皮并非如雪般白皙,反倒与麦麸的颜色相近。他正滴溜溜地转动着双眼,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汉子瞧见姜齐前来,忙不迭站起身,“扑通”一声直接拜倒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小人在江湖上人称鼓上蚤时迁,久闻梁山义薄云天,特来投奔!时迁出身卑微,只会些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技,若能有幸留在梁山,必定尽心竭力,为山寨之事倾尽全力,绝无丝毫懈怠之心。” 姜齐见状,赶忙上前,双手扶起时迁,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时迁兄弟不是一直在蓟州营生,此番又是如何穿州过府,来到郓州的?” “姜郎君竟也知晓时迁的名姓?”时迁听闻此言,顿时面露欣喜之色,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尴尬。他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不知郎君,可还愿意收留小人?” 李助之前听时迁自称是鸡鸣狗盗之徒,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不屑,当下便转过头去,不再去看时迁。孔厚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直接转过身去。就连向来沉稳的朱武,此刻也不禁紧皱眉头,目光投向姜齐。 姜齐却是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说道:“兄弟前来投奔,梁山如何能拒之门外?只是在咱们梁山之中,凡事须注意分寸,切不可再行那偷鸡摸狗之事,否则,铁面孔目裴宣执法如山,到时候,便是咱也不好为你说情。” “小人自是明白!”时迁哈哈一笑,神色间透着几分爽朗,随即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说道:“之前小人前来时,路过广济军,听闻了一件要事,特来将此作为投名状告知诸位。那广济军主将高柄不在,发令的人在江湖上也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人称及时雨宋江!当时小人本还想着投奔于他,结果偷听到他召开军议,竟然指使一个叫丁得孙的汉子,扮作梁山好汉的模样,率军去附近的村子屠杀百姓。小人虽出身低贱,但也着实不齿这般行径,所以当即决定来投奔梁山!” “竟然是宋江!”姜齐闻言一愣,随即对诸人下令道,“召集人员,聚义厅议事!” 第138章 群英会聚 聚义厅内,气氛庄严肃穆又不失热烈。 文武两班整齐站立。 文人之中,孔厚神色沉稳,目光深邃,透着一股饱读诗书的儒雅之气;李助身姿挺拔,眼神灵动,举手投足间尽显谋士的精明;朱武面容和善,嘴角常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却又让人感觉深不可测;裴宣一脸正气,透着公正严明,不愧是掌管刑罚的铁面孔目。 蒋敬低着头,手中拿着账本,时不时地在上面写写画画,专注于账目事务;孟康则站得笔直,目光坚毅,不时的跟身后的汤隆和杨腾蛟说着什么;广惠单手数着念珠,神色淡然,面上少了戾气多了几分和气。 马麟手持文书,时而与身旁的公孙胜和乔道清低声交谈,时而又微微皱眉思考,公孙胜一袭道袍,乔道清闭目养神,两人不时的插上一句,跟马麟说说传道的经验。 陶宗旺挽着裤脚,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金大坚和萧让并肩而立,朱贵站在一旁,眼神不时望向厅外。 武将这边人多了不少。 关胜威风凛凛,面如重枣,犹如天神下凡;林冲豹头环眼,身上穿着武官甲胄;徐宁身着雁翎甲,初一亮相,便是英姿飒爽,云天彪被关胜拉来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别扭,看到林冲和徐宁一身武官打扮,不自觉地便开始整理起身上的装束,如同当年在大帐中军议一般。 郝思文神情冷峻,站在关胜身后,武松穿着自身的皮甲,威风凛凛地晃悠在唐斌等人身边,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讲着公审时候的故事。 欧鹏身形矫健,风会神色凝重,杨林和邓飞并肩而立,二人眼神坚定,看着训练营出来的兄弟们;唐斌,乜恭,文仲容和崔埜站在一起,四力士都展现出十足的气势;陈达和杨春眼神中透着机警,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史进年轻气盛,显露出的刺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欧阳寿通目光炯炯,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三兄弟站在一起,脸上带着渔家汉子特有的朴实与豪爽,杜迁和宋万虽然年纪稍长,但气势不减,身姿依旧挺拔。 姜齐的主位两边,分别站着郁保四和焦挺。郁保四身材高大魁梧,犹如一座小山,焦挺则一脸憨厚,眼神中透着忠诚。 姜齐步入聚义厅,看着眼前从零开始发展到如今这般兴旺的梁山,心中满是成就感。他扫视着下面的好汉们,这些人有的是他亲自寻来邀请上山的,有的是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的,还有的是听闻梁山名号,举寨来投的。 下面的好汉们此时也发现,不知不觉间,梁山已经有了四十余位头领,这还不包括在海外的吴用、王伦、韩老四等人。 时迁新来,还没安排位置,他脸上带着一副灿烂的笑脸,在人群中这边说笑几句,那边凑上两句,插科打诨之间,眼神中透着好奇与兴奋。 直到姜齐落座,一群好汉才整齐地拱手,齐声说道:“见过郎君!”声音洪亮,震得聚义厅内嗡嗡作响。 “诸位请坐!”姜齐伸手示意众人落座,见时迁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便开口说道,“诸位,今日找大家齐来议事,首先,便是要引荐一位好汉给大家认识。” 众人闻言,纷纷左右观瞧,交头接耳,一时也猜不出姜齐要引荐的是谁。 时迁也一脸疑惑地四处寻摸,还忍不住看了看门外,似乎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要来。 “正是这位时迁兄弟。”姜齐走到时迁面前,微笑着对满脸不可置信的时迁点了点头,然后将他带到众人面前的中间位置。 时迁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脸上憋的通红,结结巴巴地干笑道:“郎君说笑了,俺时迁不过是个出身卑微之人,如何称得好汉?” “唉!” 姜齐一摆手,神色认真地说道,“之前种种,咱皆不提!只说时迁兄弟前来汇报的军情,便是对我梁山不小的恩情!” “不知是何军情?” 云天彪一听军情,整个人瞬间坐直了身子,本能地询问道。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微微皱眉,可话已说出,难以收回。 时迁看了一眼姜齐,见姜齐点头,才神色一凛,正色说道:“之前下令屠村,同时让人诬陷梁山的,便是郓城那位及时雨宋江!而且,他好似暂代了广济军主将。” “没错!”徐宁“嚯”地站起身来,身姿挺拔,面向诸位好汉,双手抱拳,神色郑重地说道,“徐某在来梁山的途中,恰好遇到了高柄与宋江一行人。他们所带的几个牌军与徐某曾有过交情,徐某便顺势问了一嘴,这才得知,他们竟是领了枢密院的调令,要去广济军调兵,目标直指咱们梁山!” “是那个黑厮!”云天彪听闻此言,顿时怒目圆睁,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猛地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脸上的愤怒之情犹如汹涌的波涛,几乎要将人淹没。 阮小二双眼圆瞪,那眼神好似两把利刃,二话不说,“噌” 地一下便要往门外冲去,嘴里大声吼道:“郎君且待片刻,俺这就下山,定要宰了那黑厮,为百姓报仇!” 欧阳寿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阮小二,急切地说道:“且慢,且慢!咱们还是得听郎君安排,切不可莽撞行事!” “又是高柄那厮!”林冲怒火中烧,直接越众而出,疾步来到姜齐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坚定有力:“郎君,林冲愿请命为前锋!” 与此同时,史进和武松听闻宋江恶行,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此刻也已经开始往门外走,脚步匆匆,恨不得立刻与宋江拼个死活。却被杨林和邓飞眼明手快,赶忙伸手拦住,杨林劝道:“二位兄弟,稍安勿躁,还是先听郎君的吩咐。” “诸位兄弟!”姜齐赶忙快步上前,先是扶起林冲,而后又好言安抚,将史进和武松劝回到座位上。待众人情绪稍缓,他才提高声音,高声说道:“今日,咱请诸位前来议事,说的正是发兵征讨广济军一事!” 众人听闻,纷纷站起身来,齐声高呼:“愿听郎君军令!” 第139章 五丈河,首战获胜 “时迁!”聚义厅内,姜齐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直视着时迁,“命你为军情侦查都头,自选后营一百人,归于本部!专职查看军情,探查消息!”姜齐微微仰起头,神色庄重,脸上透着对时迁的信任与期许,话语间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时迁领命!”时迁迅速站起身,胸脯一挺,双手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激动的光芒。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初上梁山,便能获此重任。 杨林见状,赶忙上前,对着时迁拱手行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时迁兄弟,随我来。” 说罢,便领着时迁往后山走去。一路上,两人脚步匆匆,杨林一边走,一边给时迁介绍着后营的情况。 到了后山,只见一众士兵整齐排列,等待挑选。 时迁目光如电,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不一会儿,便选出了自己心仪的一百人。 随后,杨林又带着时迁来到玉臂匠金大坚处。金大坚满脸笑意,将都头印信递到时迁手中,“恭喜时迁兄弟,日后可就多多仰仗了。”时迁双手颤抖着接过印信,只觉这印信沉甸甸的,心中百感交集,直到此时,他仍觉得这一切仿若梦中。 广济军大营之中,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江坐在中军帐内,眉头紧锁,静静地听着何涛的汇报。听完后,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看向肃立一旁的丁得孙。 “姜齐也是个心狠的,如此屠村,竟然无动于衷?”宋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帐内的寂静,“龚旺!”他猛地提高音量,“命你部为先锋,自领一千人马,顺五丈河,直入梁山水泊!引蛇出洞不行,那就打草惊蛇!” “龚旺领命!”龚旺双手抱拳,声音洪亮,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劲。 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雾气弥漫在整条五丈河上。 偏将龚旺带领着广济军先锋一千兵马,登上战船。这些战船大小不一,在五丈河中错落前行,宛如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向着梁山方向缓缓推进。 船头劈开河水,破浪之声沉闷有力,似乎要打破这寂静的黎明。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次咱们是去围剿梁山那群草寇,一个都别放过!”龚旺站在船头,扯着嗓子对着后面的各船都头大声吼道,他满脸横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记住,咱们稳扎稳打,别中了那些贼寇的奸计!” 此时,在梁山的聚义厅内,气氛紧张而严肃。姜齐、云天彪等一众将领围坐在一起,中间摆放着京东西路沙盘。 时迁探查消息的速度很快,从梁山到定陶,二百多里,快马奔驰一天一夜打个来回,此时正汇报着广济军先锋龚旺的行军路线! 姜齐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手指在沙盘上的合蔡镇、五丈河以及梁山水泊地区缓缓划过。 “诸位,宋江想要引蛇出洞!咱们也给他来一个诱敌深入!广济军此番来势汹汹,咱们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姜齐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扫过众人,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某家看可行!”云天彪“噌”地站起身,双手抱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英气,声音洪亮地说道,“合蔡镇地势险要,五丈河易守难攻,再加上梁山水泊的天然屏障,咱们定能将广济军困在这包围圈里!” “好,就这么定了!”姜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欧阳寿通、阮小二听令!” “末将在!” 欧阳寿通和阮小二立刻起身,单膝跪地,齐声应道。 姜齐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看向两人,“你们带领手下,带好火油火箭,埋伏在河岸芦苇丛中,等广济军先锋进入伏击圈后,给我狠狠地射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得令!” 两人领命后,迅速退下,脚步匆匆,去准备布置埋伏。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一切准备就绪,梁山的将士们如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他们隐藏在河岸的芦苇丛中,屏住呼吸,眼睛紧紧地盯着河面,手中紧紧握着武器,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当广济军的先锋部队驶入梁山的伏击圈时,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只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打破了这份死寂。 “放箭!”欧阳寿通一声号令,声音响彻云霄。瞬间,数百只火箭从河道两边飞射而出,如流星赶月般,直奔龚旺船队。 不少火箭射在士兵身上,那沾满火油,烧得通红的铁弩箭,此时就像是热刀切油一般,直入肌肤。被火箭射中士兵们发出阵阵惨叫,伴随着惨叫声,不少人跌入河中,溅起大片水花,河水被鲜血染红,场面惨不忍睹。 欧阳寿通此时大喝一声,“杀!” 紧接着,一艘小船率先从河岸芦苇丛中冲了出来。他的眼睛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斗志,大声嘶吼着,手中的六角铁鞭挥舞得虎虎生风。 “兄弟们,冲啊!”阮小二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双刀,驾着小船带领着士兵们如潮水般向敌军涌去。他们从芦苇丛中一跃而出,动作敏捷而迅速,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 整个广济军一千先锋军几乎是瞬间大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原本就不甚整齐的船只队伍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有的船只相互碰撞,发出“砰砰”的巨响;有的士兵掉进水里,拼命挣扎,呼喊救命;还有的士兵被吓得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各都防御!靠岸!靠岸!”龚旺拼命地大喊指挥着,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同时,龚旺取下飞枪,向着梁山兵丁为首之人投去! “当”! 一声轻响,欧阳寿通一鞭打掉飞枪,“嘿!还敢暗箭伤人!还不死来!” 说着,欧阳寿通便直奔龚旺而去! 龚旺的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中的砍刀胡乱地挥舞着,却无法阻止士兵们逃命,就在这时,被欧阳寿通堵在船上,龚旺一身功夫尽在飞枪之上,刚刚早就失手,哪里还是欧阳寿通的对手,在后背生生受了一鞭之后,身子一跃,落入水中! 欧阳寿通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龚旺的影子! 广济军的禁军中不少人干脆跳船而逃,结果被河中的梁山壮丁一枪刺杀;还有不少人倒是听见了“靠岸”二字,直接驾船靠向岸边,企图逃之夭夭。 与此同时,姜齐率领着主力部队从岸上发起了攻击。 “冲!跟咱身后,杀!”姜齐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冲锋在前,手中的长枪在空中挥舞,刺出一道道凌厉的血红直线。他的身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梁山士兵,他们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地都震碎。 刚刚逃到岸上的先锋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惊走了三魂七魄,他们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跪地求饶,有的还在做着无谓的抵抗。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惨烈的战争交响曲。 梁山的士兵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勇猛无畏地冲向敌人。 步伐整齐,口号整齐,挥刀厮杀的动作依旧整齐! 不少梁山士卒心中都想着,一条命三百贯,便是死在这里也值了! 广济军的士兵们则面露恐惧,在梁山的猛烈攻击下节节败退,他们的防线被一点点突破,士兵们不断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战,战场上硝烟弥漫,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大地。 五丈河上,浮尸成片,一时间也是血染长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人作呕。 梁山成功地歼灭了广济军先锋的大部,取得了首次的胜利。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梁山的士兵们欢呼雀跃,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互相拥抱、欢呼,声音响彻云霄。他们的笑声在战场上回荡,仿佛在向世界宣告他们的胜利。 在清理战场时,梁山的欧鹏部在岸边发现了受伤的龚旺。他瘫坐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哼,没想到我花项虎龚旺今日会栽在你们这群草寇手里!”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屈辱。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龚旺趁着梁山壮丁不注意,突然暴起发难。他佯装虚弱,等士兵靠近时,猛地出手,挥拳打晕了前来捆缚他的士兵,然后迅速换上士兵的衣服,混入溃兵中,成功逃脱。 “不好,龚旺跑了!”欧鹏发现龚旺逃脱后,大声喊道。 第140章 乘胜西进 五丈河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胜利的欢呼仍在梁山将士们的耳畔回响。 姜齐阔步登上高处,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如炬,俯瞰着麾下士气高昂的军队,心中豪情激荡。只见他猛地大手一挥,毫不拖泥带水的下令:“兄弟们!乘胜西进,绝不给广济军喘息之机!冲上去,灭了他们!为我梁山百姓报仇!” “杀!” “报仇!” 将士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嗡嗡作响,随即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向着广济军的方向挺进。 他们的步伐,坚定而整齐;他们的目光,锐利而炽热;他们的信念,如钢铁般不可动摇。 广济军龚旺一路收拢残部,总共也就三百余人,个个灰头土脸,慌慌张张地往定陶方向逃窜。 他们衣衫褴褛,破布在风中簌簌抖动,脚步踉跄,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都会摔倒,脸上写满疲惫与恐惧,神色黯淡无光,尽显狼狈之态。 龚旺一边跑,一边恶狠狠地跺脚,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娘的,梁山这群贼寇太狠了!要不是中了他们的埋伏,真刀真枪干,谁怕谁!”说着,还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不甘与懊恼。 半路上,龚旺恰好碰上正要去济州屠村的何涛。 何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可瞧见龚旺这副凄惨模样,眉头瞬间皱起,猛地一拉缰绳,那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后稳稳停下。何涛急切问道:“龚将军,何故弄成这副德行的?” 龚旺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奈与苦涩,苦着脸说:“何观察,别提了,末将中了梁山的埋伏,兄弟们死伤大半。何观察地头熟,附近可有修整之地?不然都得把命丢在这儿!等梁山追上来,大伙一起拼一把,还有,赶紧派人回定陶,向宋参赞报告!” 何涛听后,沉思片刻,说道:“前方不远有片密林,咱们去那里修整,若是能在那边设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过,确实要给公明哥哥说上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对了,梁山贼寇来了多少人?” “这……”龚旺哪里知道,火烧战船之时,他们就已经乱了,后来又受了欧阳寿通一鞭,哪里顾得上清点敌军,只得闷头道,“大约三五千人!” “咱们汇合一起才不过八百人,三五千人,咱们如何敌的!” 前方不远,地势起伏,周围有茂密的树林和蜿蜒的小道。 何涛和龚旺商议着在此设伏,他们身后的士兵们正匆忙地砍伐树木,设置障碍,气氛紧张压抑。 两人谈话修整之时,却不知身后不远紧紧跟了一根尾巴! 时迁身形灵活,像只敏捷的猴子,悄无声息地紧紧跟在龚旺身后。 他身形灵活,眼神也好,别人把龚旺忽略了,他却跟的紧实! 很快时迁就探听到了龚旺和何涛汇合的消息,他丝毫不敢耽搁,赶回姜齐队伍,向姜齐汇报:“郎君,龚旺和何涛在前方不远处汇合,看样子是要给咱们设伏!郎君不可大意!” 姜齐听闻,神色一凛,立即召集云天彪等人商议。他蹲在地上,用树枝迅速画出前方地形图。 “这是个好机会,咱们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尤其是何涛这厮,此次绝对不可放过!”姜齐目光坚定,“定要公审了这厮!” “某家正有此意!”云天彪站起身,双手抱拳。 姜齐听着时迁汇报,在图上勾勒出敌军位置,大致埋伏区域,“此次,咱亲自去做饵!到他埋伏圈逛一逛!” 众人闻言,忙劝道:“郎君不可!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 “将士用命!咱就不能用命吗!”姜齐摆手朗声道,“之前皆是壮士们奋勇,咱也为将士们奋勇一次!云天彪!” “末将在!” “你引五百兵马从左翼包抄,咱从正面进攻,咱们左右夹击,前后呼应,让他们插翅难逃!” “末将领命!” “好,全军将士!整军出发!”姜齐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大声下令。 梁山军迅速行动起来,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向着前方区域奔去。 很快,姜齐便迈入了埋伏圈内。 只是在何涛命令放箭之时,姜齐早就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了伏兵眼睛! 姜齐一马当先,越众而出,长枪直指林中的何涛,大声吼道:“何涛,你身为济州观察使,居然屠杀济州百姓!简直天良丧尽!将士们!随咱一起,活捉何涛!” “活捉何涛!” “活捉何涛!” 随即姜齐一马当先,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入敌阵,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所到之处,广济军士兵纷纷倒地。 云天彪也不甘示弱,带领着五百兵马从左翼迅猛包抄。他挥舞着大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砍得敌人人仰马翻。他一边砍杀,一边高声呼喊:“兄弟们,杀啊!” 在他的带领下,士兵们士气大振,如猛虎下山般勇猛无畏。 时迁则像一只敏捷的狸猫,在战场边缘穿梭。他身形灵活,避开敌人的正面交锋,专找敌军的薄弱之处下手。只见他瞅准一个时机,猛地一跃而起,手中匕首寒光一闪,便解决了一名正要放冷箭的广济军弓箭手。 随后,他又迅速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龚旺还在负隅顽抗,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左突右冲,试图杀出一条血路。“跟我冲,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只要回到定陶,咱们就能活!” 然而,在梁山军的猛烈攻击下,他的抵抗显得愈发无力。 何涛站在阵中,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强装镇定,大声喊道:“兄弟们,顶住!宋参赞的援军马上就到了!”可他的声音中,已经隐隐透露出一丝颤抖。 就在这时,时迁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个纵身,将一颗人头扔到了何涛怀里。何涛下意识地一看,正是自己派去求援的亲兵,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姜齐瞅准这个时机,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何涛,长枪直刺何涛咽喉。何涛惊恐万分,连忙举刀抵挡。两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姜齐的枪法凌厉凶狠,每一招都直逼何涛要害;何涛则左支右绌,只能勉强招架。 梁山军的士兵们各个奋勇向前,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与斗志,手中的武器不断挥舞,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必杀的决心。广济军的士兵们则被这股气势所震慑,开始节节败退,阵脚大乱。 云天彪趁势带领士兵们发起更猛烈的攻击,他大喝一声,手中大刀高高举起,狠狠地劈向一名敌军将领,将其人拦腰斩成两半。这一幕让广济军士兵们惊恐不已,他们开始四处逃窜,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姜齐与何涛又战了几个回合,何涛渐渐体力不支,露出破绽。姜齐瞅准机会,一枪刺中何涛的肩膀,何涛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 姜齐翻身下马,一脚踩在何涛身上,冷冷地说:“你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你的报应!绑了!” 此时,战场上广济军已全面溃败,龚旺也被梁山军重重包围。他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梁山士兵,心中绝望至极,却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在龚旺还想往前最后冲杀一番,只觉脖子一疼,浑身酸软,被欧鹏带着梁山兵丁一拥而上,捆绑制伏。 何涛躺在地上,看着兵丁抵抗的越来越少,投降的越来越多,心中满是绝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难道我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第141章 赵王河 与何涛一战的热血还未散去,梁山聚义厅里便被胜利的喜悦所填满。 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他们脚步匆匆,扛着、抬着各类战利品,你来我往,忙得不亦乐乎。彼此相遇时,还会相视一笑,用简短却热烈的话语分享着胜利的激动。 姜齐稳稳地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姿笔挺,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厅内的热闹场景,心中豪情万丈,那是历经艰难获胜后的畅快与自豪。 而一旁,何涛被两名士兵押解着,神色萎靡,身形佝偻,往日作为朝廷命官的威风早已消失殆尽,此刻只剩满心的惶恐与懊悔。 “把何涛带上来!”姜齐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两名士兵立刻押着何涛上前,何涛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你们看看,是不是此人屠的村?” 几个幸存的村民上前观瞧,仔细打量,生怕认错。 何涛低着头,暗自躲闪。 “就是他!”一个年轻的村民突然冲上前去,对着何涛就是一拳,“郎君!就是他!就是他杀了老四哥!” “没错,他这张脸,化成灰俺也记得!” “你个狗生的!还俺们村子的命!” 姜齐站起身,让人拉开那些村民,又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如利刃般直直地射向何涛,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威严地说道:“何涛,你身为朝廷官员,却做出屠杀百姓的恶行,犯下这般血案,丧尽天良,天理难容!今日,就在这梁山之上,公审此獠!” 何涛低着头,脑袋几乎要贴到地面,不敢直视姜齐的目光,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末将……本官也是身不由己……上头的命令,本官……小人不得不听啊……” “哼!”姜齐冷哼一声,大手用力一挥,道,“身不由己?屠杀百姓,岂是一句身不由己就能开脱的?将他押下去,等候公审!”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架起何涛,将他带了下去。 就在姜齐带着裴宣,对着众人商议如何公审何涛,才能把那些谣言压下去时,时迁神色焦急,脚步匆匆地走进聚义厅。 他一路小跑,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连衣服都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赶来,未曾停歇。 “郎君,新的军情!”时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广济军的丁得孙正率领兵马,欲往五丈河增援!” 姜齐闻言,神色瞬间一凛,原本平和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高声下令:“速速召集众人,前来商议!” 眨眼间,聚义厅内的气氛便紧张起来,原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安静。 众人迅速围拢到地图前,一个个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地图,试图从上面找到应对之策。 姜齐凝视着地图,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沉声道:“这丁得孙来得正好,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咱们就正好将他一并吞了!广济军一共多少人马?” “一共不过五千!”云天彪说道。 朱武站在一边,看着行军记录,掐指算道:“五丈河一战,歼灭四百,逃了三百,俘虏三百,之前何涛一战,歼敌三百,俘虏三百,逃了两百,也就是说,整个广济军此时可用之兵不过三千五百到三千七百人!” “而且还要守城,所以能派出的兵马,最多不过一千五百人!”李助道,“丁得孙此人乃是没羽箭张清副将,和龚旺一般。” 关胜猛地站起身,双手抱拳,身姿挺拔,气势不凡地说道:“某愿为先锋,率领先锋部队,定要将这丁得孙拿下!不立下此功,誓不回山!” 唐斌等人也不甘示弱,“嚯”地站起身,双手叉腰,大声说道:“俺等兄弟也去!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俺唐斌的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与谋划,梁山军最终制定了正面攻击丁得孙部的详细计划。 梁山军以关胜的一千人和武松的五百人担任主力,唐斌率领五百人和林冲五百人为第二梯队,姜齐自领五百人做后队,总兵力达三千人。 三月二十一日晚戌时,姜齐发布作战命令,明确下令二十二日凌晨丑时末起床,全军将士全力攻击广济军丁得孙。 在此之前,广济军大营内,气氛压抑而沉闷。 宋江在见了几个何涛手下逃回的兵丁之后,眉头便一直紧皱,心中忐忑非常,原本想着禁军一到,梁山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自己不费丝毫之力便捡了军功,谁曾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龚旺被俘虏,何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深感局势严峻,于是将丁得孙唤到跟前。 “丁得孙,”宋江神色凝重,紧紧盯着丁得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率一千人去救龚旺和何涛,这次不要走水路,改为直接陆路推进。务必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千万不要冒进!一切以安全救援和保存实力为重,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末将领命!”丁得孙双手抱拳,身姿笔直,领命而去。 宋江看着丁得孙离去,自己心中还是没底,不由起身,直奔定陶县城而去,那里还有一位董平闲着,众人都在忙,岂能让你董平独自自在! 三月二十一日,正午时分,春阳高悬,和煦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大地上,正是春游好时节。 丁得孙前部斥候十人与梁山时迁搜索队在赵王河不期而遇。 “站住!你们是何人?”一名广济军斥候大声喝道,声音尖锐而警惕,手中长枪一横,做出防御的姿态,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时迁眯着眼,目光如鹰隼般打量着对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冷哼道:“哼,你们又是谁?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梁山贼寇?” “老子看你才是贼寇!长得就是贼眉鼠眼!” 话音刚落,双方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一点就着。 广济军斥候率先发难,大喊一声,猛地冲了过来,手中长枪直刺时迁胸口。 时迁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如狸猫般轻松避开攻击,同时迅速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与对方战在一起。 一时间,喊杀声在赵王河河畔响起,双方你来我往,兵刃在阳光下闪烁。 时迁身手敏捷,身形灵动,在敌群中穿梭自如,如鱼得水。他时而侧身躲避攻击,时而迅速反击,匕首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道寒光。 不一会儿,伴随着几声惨叫,他便将这十名斥候全部解决,战场上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微风拂过芦苇的沙沙声。 傍晚时分,姜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到达赵王河一带。 他沿着河岸缓缓巡视,马蹄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的赵王河,河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宛如无数细碎的金子洒在水面上。 河畔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姜齐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暗自盘算着明日的战斗。 第142章 围歼丁得孙 “兄弟们,好好休息!”姜齐巡视着营帐,“明日一战,务必拿下丁得孙!大家养精蓄锐,也让禁军见识一下咱们梁山汉子的厉害!” “是!”壮士们看着姜齐,双眼火热,齐声回应,声音震耳欲聋,充满了斗志与决心。 二十二日早晨,天色微亮,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丁得孙早早地便依河布防,他站在河岸上,眉头紧锁,望着对面的梁山军阵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深知此次救援任务艰巨,但是不说自己和龚旺多年相交的交情,单单军令一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是,如何去救,他还完全没有头绪,便已经被梁山堵在了赵王河南岸! 看着眼前宽十三丈的赵王河,丁得孙第一想到的不是渡河过去,而是如何让梁山过不来! “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丁得孙大声下令,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与焦虑,“守住河岸,绝不能让梁山军轻易渡河!” “将军,咱们不是去救援吗?守在这里……”一名都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如果咱们都败了,又如何去救别人!”丁得孙低声道,神色凝重,“先守着吧!” “不如让小人烧了浮桥?”另一名都头提议道。 丁得孙一听,猛地一脚踹了过去,怒喝道:“你把桥烧了,他们从别的地方过来,咱们如何防御?再一个,咱们也得过去啊!” 此时,梁山军阵开始行动了。 前军关胜率领十个百人方队,弓弩手在前,刀枪手在后,旌旗林立,口中喊着号子,步伐整齐,向前推进! 浮桥之上,关胜一马当先,胯下赤兔马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嘶鸣着,四蹄刨地,激起阵阵尘土。 关胜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吼声如雷:“杀啊!” “弩手前排急速射!中排准备!” 弩手接连抛射,一时间弩箭如雨一般袭向广济军! 丁得孙连忙指挥士兵放箭回击,一时间,搭弓射箭,密密麻麻地射向梁山军。 “弩手退后,刀盾手前行!” 关胜一声令下,刀盾手整齐变换阵型,以刀击盾,号令肃然!五人一列,百人一阵,五阵齐行,气势汹汹,整齐的脚步声,震得桥面微微颤抖。 关胜首当其冲,面对箭矢毫不畏惧,挥舞大刀,将射来的箭纷纷挡开,刀光闪烁,箭支纷纷落地。他继续向前冲,速度丝毫不减,口中大喊着:“兄弟们,不要怕,跟我身后,冲!” 士兵们在他的鼓舞下,士气大振,奋勇向前。 双方短兵相接,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关胜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下去,都带着千钧之力,有广济军士兵抵挡不住,纷纷倒下。一名广济军士兵举枪刺来,关胜侧身一闪,轻松避开,随后大刀猛地一挥,一道寒光闪过,那士兵便惨叫着倒在地上。 武松也率领着右翼五个百人朴刀方阵,整齐的向丁得孙南端发起攻击。 他手持双刀,在敌群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只顾自己杀的痛快,却全然忘了指挥! “看刀!”武松大喝一声,一刀砍向一名广济军士兵,那士兵连忙举枪抵挡,只听 “铛” 的一声,火星四溅。 武松顺势一脚将其踢倒在地,紧接着又冲向另一名敌人。 武松最近不仅学了周侗的武艺,还和独臂头陀广惠处学了双刀,这让他的刀法更多了几分凌厉!他的双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走一条生命,敌人纷纷避让,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只是梁山虽猛,可是总归是浮桥窄小,箭矢如雨,便是关胜这般,也难放手施展。 梁山军进行了大小九次冲锋,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几次易手。 战场上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呼吸困难。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姿态各异,鲜血染红了赵王河的河水。 战至中午时分,烈日高悬,阳光愈发炽热。 丁得孙本部人马依旧龟缩在河岸,隔着河以弓箭攻击梁山军。 姜齐站在高处,望着战场局势,眉头紧皱,心中焦急万分。他仔细查看地图,与身旁的将领商讨态势后,分别向关胜、武松发出指令,要求速战速决。 “命令关胜,集中兵力猛打猛冲!”姜齐大声下令,声音中带着几分果断,“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冲垮他们!” “命令武松,绕过河,从后面包抄!”他又转向武松的方向,大声命令道,“出其不意,给敌人致命一击!” 接到指令后,梁山军越战越勇。 关胜身先士卒,从左翼集中兵力猛打猛冲。 越过浮桥,关胜横刀立马岸边,他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着致命的力量。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眼神却无比坚定,口中大喊着:“杀啊!” 在关胜拼死抵抗之下,手下士兵总算是全部过了浮桥,在南岸整顿好了阵型,十个百人方阵,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冲杀! 武松则带领着士兵从右翼绕过河,涉水前行。 春日阳光虽好,可是河水依旧冰冷刺骨,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但他们毫不退缩。 “兄弟们,加把劲,冲过去!”武松喊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士兵们互相扶持,艰难地在河水中前行,向着敌人的侧后方逼近! 丁得孙的兵力此时全都放在了正面,只是关胜的千人阵仗,就已经让他如临大敌,如何还能分兵? 武松率兵到时,丁得孙便慌了神,匆忙调了两百人抵抗,可面对五个百人方阵,几乎是顷刻覆灭! 唐斌和林冲这时候也已经从别的位置渡过了赵王河,率领着士兵隐蔽接近丁得孙南边。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脚步轻轻,尽量不发出声响。 每个人都屏气敛息,神色紧张而专注。 当接近敌军时,唐斌大喝一声:“杀!” 奇兵乍现,呐喊着冲向敌人。他们的突然出现,让广济军士兵惊慌失措,阵脚大乱。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艰苦鏖战,战场上的局势逐渐明朗。 广济军丁得孙部在梁山军的猛烈攻击下,渐渐抵挡不住,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开始四处逃窜,丢盔弃甲,士气全失。 他们的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再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斗志。 丁得孙见势不妙,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深知大势已去,为了保住性命,他急忙脱去身上甲胄,拔了一件尸体上的服饰,装作普通兵卒,带着亲兵,偷偷溜出赵王河,仓皇向定陶方向逃跑。 梁山军乘胜追击,如秋风扫落叶般,歼灭广济军丁得孙五百人,俘虏接近三百人! 第143章 宴请董平 定陶城内,繁华依旧。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宋江寻了一处颇为热闹的酒楼,这座酒楼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气派。他上得楼来,喊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头,而后才遣人去邀董平。 不多时,董平应邀而至。 两人入座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到杯干,喝得有来有往。 宋江一直留意着董平的神色,见董平脸上渐渐有了醉意,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这才挥手让粉头退下。 宋江一脸惋惜地看着眼前的董平,摇头轻叹道:“都监英雄,如此才华武艺,怎能够这般蹉跎,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参赞过誉了!”董平呵呵一笑,酒气上涌,面色酡红,“某家身为广济军都监,近几日可是满耳都充斥着参赞的大名啊!”话语间,似有几分调侃之意。 “皆是衙内看重!” 宋江赶忙举杯,以酒遮掩神色,谦逊道,“若非衙内提携,小可还不过是郓城县内一个籍籍无名的书吏罢了。” “呵呵,”董平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都跟着震颤起来,“所以宋参赞便送了某家一千多兄弟去死?”他双目圆睁,直视宋江,眼神中满是愤怒与质问,“张清如何,本都监不管,可是我广济军,并非参赞自家私兵,而是堂堂朝廷禁军!平白无故就少了一千五百人,这让兄弟我实在是为难啊!” 宋江哪里会不明白董平话里的深意,心里虽有些不悦,但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他不动声色地从招文袋中取出厚厚一叠钱引。 宋江动作轻柔地将钱引推至董平面前,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和声说道:“宋江见都监甲胄陈旧,马匹齿长,征战之时多有不便,实在是心疼不已。特意备下这些,聊表心意,供都监换匹良马,日后也好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董平目光落在那叠钱引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不过转瞬便恢复如常。他端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只是心意?” “只是心意!”宋江斩钉截铁地回应,语气笃定,眼神坦然地看着董平,仿佛在表明自己绝无其他目的。 “要不说公明哥哥有及时雨的名号!”董平不动声色地举杯,轻抿一口酒,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悄无声息地把那一叠钱引收入怀中,动作娴熟而自然。他放下酒杯,别有深意的说道:“真是急人所急啊!” 宋江微微前倾身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语气看似随意却又暗藏深意:“宋江有个兄弟,如今也在郓城县做都保正,手下有着三五百人,正是年富力强、一心报国的时候,只可惜没寻到更好的出路啊。”说着,他抬眼看向董平,眼中满是期待。 董平心领神会,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端起酒杯轻晃着,缓缓说道:“禁军中人员流动,虽不是什么常事,但也时有发生。有些年老力衰的退出去,也是为了保证禁军战力嘛!”话语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宋江,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那职位上……”宋江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这有何难?”董平放下酒杯,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名录上勾几个阵亡的,让令弟以其女婿的名义来增补便是!三五百人……做个指挥使绰绰有余!”他说得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方便?”宋江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生怕其中有什么波折。 “公明哥哥小瞧了某家!”董平佯装生气,眉头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区区五百人的指挥使而已,一句话的事儿,让令弟来就是!”他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满是自信与得意,仿佛在彰显自己的权势。 “如此,宋江必有重谢!”宋江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言辞恳切,眼中透着感激与承诺。他深知,董平在这件事上帮了大忙,日后少不了要好好酬谢。有这五百人补进去,至少战报上就能把损失定低一点,也能好看一些。 “只是……”董平眉头一皱,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直直地看着宋江,“公明哥哥,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仗,往后可得打得漂亮点。咱们在战场上立了大功,上头满意,下面服气,往后交情才能更深厚些。要是再这么折损人手,这军报上,实在是不好遮掩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头,满脸忧虑。 宋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苦笑道:“小可哪里不知其中利害,这不,便寻董平兄弟取经来了。这世间,也非人人如兄弟一般英雄了得,有将帅之才!像那何涛、龚旺之流,本事平平,如何能与兄弟相比!”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摇头,言语中满是对董平的恭维,同时也隐隐将之前战事失利的责任推到了他人身上。 董平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他满脸得意,眼中闪烁着光芒,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某家虽是自称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平日里也自诩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可这将帅之才的夸赞,实在当不得,实在当不得!公明哥哥,你这可真是过奖了,过奖了!” “故而,宋江有个不情之请!”宋江微微欠身,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董平。 “咱们兄弟,还客套什么,尽管说就是!”董平也是喝的尽兴,豪爽地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还请兄弟,”宋江呵呵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领兵出征!” “这有何难!”董平哈哈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且等某家安排了衙内快活日程,便去领兵征讨梁山。到时,定然提着姜齐那厮的人头回来,给咱们兄弟加官进爵!” 宋江正要再次举起酒杯向董平敬酒,脸上还挂着热络的笑容。就在这时,楼下酒客突然发出一阵惊呼,那声音嘈杂又急切,瞬间打破了酒楼内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 宋江和董平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一名浑身浴血的小兵模样的人,脚步踉跄地跑了上来。 他的衣衫破碎不堪,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脸上也是血迹斑斑,显得格外狼狈。 这人一见到宋江,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单膝跪地,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他双手抱拳,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惶恐,高声说道:“罪将丁得孙,前来请罪!” 酒楼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宋江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董平被血腥味一冲,酒意散了大半,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惊讶。 第144章 守定陶 宋江见丁得孙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跪地请罪,心中虽满是怒火与忧虑,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起丁得孙。他微微摆了摆手,而后目光如电,瞪了丁得孙一眼,压低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地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到大营再说!” “罪将唐突了!”丁得孙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满心都是愧疚与惶恐。 董平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意全无,哪里还有继续喝酒的心思。他深知事态紧急,身为广济军都监的他自然分得清楚轻重。当下,也不再提回定陶后衙的事,与宋江、丁得孙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大营。 一回到大营,宋江便大步走到书案前,猛地一拍书案,“啪”的一声巨响,案上的笔墨都跟着跳动起来。他怒目圆睁,直视丁得孙,厉声喝道:“说,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救龚旺、何涛他们吗?怎么你自己独身回来!” “罪将刚刚到赵王河一带,就碰上了梁山贼寇!”丁得孙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回忆起那场惨烈的战斗,仍心有余悸。 “赵王河?”董平闻言,神色骤变,急忙站起身来,他的双眼紧紧盯着丁得孙,急切地问道:“你手下还有多少人逃出来?” “三百人不到!”丁得孙声音微弱,头垂得更低了,仿佛这个数字是他的奇耻大辱。 “坏了!”董平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赵王河距此不远,若是梁山贼寇一路奔来,怕是立刻就能冲入城去!宋参赞!速速让禁军进城驻守!若是无事还好,要是真的被梁山贼打入定陶,衙内那边且不说,朝廷那边咱们都不好交代!” “对对对!”宋江一听董平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高柄的面孔。他心里清楚,自己还有高柄这个顶头上司在,如今局势危急,即便内心再怎么抵触率军进城,可现实已由不得他抉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下令:“传令下去,广济军大营即刻开拔入城!” 随着宋江的命令下达,广济军大营瞬间忙碌起来。 士兵们匆忙收拾行装,搬运粮草、兵器,战马嘶鸣声、士兵呼喊声交织在一起。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定陶城进发,这般大规模的行动,实在难以遮掩。 城中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顿时惊慌失措。一些人匆忙跑回家中,紧闭门窗,一些人则聚在街头,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梁山军要打过来了?”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说道。 “俺看八成是,不然军队怎么突然进城!”一个年轻人满脸焦虑地回应。 而那些兵丁们也在议论纷纷。 “听说偏将丁得孙大败而归,梁山军怕是要杀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能守得住吗?” “守个屁!老子宁愿他们打进来!这样老子衣服一脱,回家等着分地!” 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恐惧,士气愈发低落。 一时间,整个广济军都被一层阴云笼罩。 城内的军营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士兵们无精打采,都头们也是眉头紧锁。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让广济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只有后衙的高柄,还在侍女怀中,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三月二十六日,春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广袤的大地上,柔和且温暖。微风轻柔地拂过,带来丝丝缕缕的清新气息。 梁山军的队伍如一条黑色的巨龙,浩浩荡荡地朝着万福河前行。 士兵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他们身上的皮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这些皮甲一部分是从禁军手中买来,一部分是缴获自广济军,如今穿在梁山军士兵身上,竟让他们看上去比那些正牌禁军还要威风凛凛。 姜齐骑着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当队伍抵达万福河北岸,迅速扎营完毕后,姜齐没有丝毫懈怠,当即下令在营地召开军议。 营地内,一顶宽敞的营帐中。 姜齐大步走进营帐,从郁保四手中接过一张定陶地图。 这张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定陶城的街巷、城门、军营等关键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姜齐将地图缓缓打开,摊在一张宽大的木桌上,而后招呼众人围坐过来。 朱武和孔厚拿着代表人数的棋子,在地图上仔细地摆放着。 朱武眉头微蹙,眼神专注,每摆放一颗棋子,都和手中时迁陈达传来的纸条对照一番;孔厚则背着手,站在一旁,眉头紧皱,紧盯着定陶城在地图上的标识,似乎在思考着这座城池的攻防要点。 另一边,郁保四和云天彪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定陶城里的董平的那些荒唐故事。 郁保四之前和未发迹的董平见过几面,知道这人。 云天彪则是听同僚讲过这位广济军都监的风流韵事。 林冲、武松以及唐斌四兄弟围坐在一旁,侧耳倾听,他们的脸上不时露出鄙夷之色。 武松冷哼一声,“哼,如此荒唐人物,也能做都监?” 很快,地图布置好了,众人也都安静下来,营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姜齐站起身来,他身着赤色的战甲,衬得他身姿挺拔,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气势非凡。 朱武轻咳一声,打破了平静,他伸出手指,指着地图说道:“郎君,诸位兄弟,广济军总共五千人,咱们之前三战三捷,已经歼灭了近半人数,俘虏了一千余人!城中禁军也就只有两千五百人!算上厢军和杂兵,也不过五千有余!”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每个字都仿佛在宣告着梁山军的赫赫战功。 “诸位兄弟。”姜齐这时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而后笑着开口说道,“咱决定,释放俘虏,让这一千余人回定陶!” 第145章 诉苦大会 俘虏营。 临时搭建的简易高台,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高台周围,一圈梁山士兵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地伫立着,枪尖闪烁着寒光。 中间,一众广济军俘虏或站或蹲,他们的伤口这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众人神色各异,目光都紧紧聚焦在高台上,眼中满是忐忑与好奇。 马麟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手中紧紧握着皮喇叭,扯着嗓子喊道:“俺之前和你们唠过,咱都是苦出身!梁山的兄弟们也一样!可谁不想过好日子?家里但凡有几亩薄田,你们谁愿意提着脑袋卖命?” “有地也被人抢走啦!”一个俘虏大声回应,声音里满是愤懑。 “俺是被硬拉来的!”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 “俺是替人来的,少爷给了钱,不来不行啊!”又一个俘虏无奈地叹道。 姜齐站在台下不远处,眉头微皱,转头对身旁的欧鹏低声问道:“这里面都头以上的当官的,都挑出来了吗?” 欧鹏嘴角微微上扬,低声笑道:“郎君放心,那些当官的都让他们指认出来了,指认出来一个,就给一碗肉。其中一个小子挑出了四个,结果肥肉吃多了,差点拉死。半夜又赶紧找孔先生,才把他救回来。” 姜齐微微点头,目光依旧盯着高台,沉稳地说道:“让马麟他们这些负责宣传的,深入到俘虏士兵中,和他们一对一地说说,问问他们的过往,引导他们回忆在广济军和禁军中,参军前受过的那些苦,像是有没有被恶霸欺负、在禁军中有没有被武官打骂、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啥的,帮他们打开话头,激发他们诉苦的念头。” “郎君让马麟做这个,真是慧眼识人,这一路上,他就没闲过。”欧鹏抬手一指站上台的那些禁军,笑着说,“郎君且瞧,这都是马麟那小子找出来的典型。” 这时,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的年轻人,在马麟的搀扶下,缓缓走上高台。 他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紧张与不安,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在烈日下闪着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俺叫赵二,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家里有老爹、老娘和没嫁人的妹子。那年,村里突然来了官兵,说要征兵,俺爹苦苦哀求,说俺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可他们根本不听,硬把俺从家里拖走。” 赵二顿了顿,眼眶泛红,声音也愈发哽咽:“到了军中,每天就是干杂活,伺候都头,伺候指挥使。有一次,俺那个都头在上面受了气,回来看见俺,一脚就把俺踢倒在地,又用皮鞭抽了十几下,现在背上的伤疤还在呢。” 说着,他艰难地转过身,缓缓掀起后背的衣衫,露出一道道交错纵横、触目惊心的鞭痕。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唏嘘,不少俘虏也是感同身受。 马麟轻轻拍了拍赵二的肩膀,让他退到一旁,接着招手示意另一个人上台。这人身材魁梧壮硕,脸上却带着深深的愁苦。 “俺叫王猛。”他一上台,声音洪亮,毫无怯场之意,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无奈,大声说道,“之前那兄弟还算好,只是干杂活,俺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台下有人喊道:“王猛大哥可是边军好汉!” “屁的好汉!”王猛往地上啐了一口,“俺在边军拼死拼活,结果功劳都被拿去卖了银子,不卖还不行!不卖上面就安排必死的任务,等人死了,功劳就落到别人头上!老子不傻,干脆卖了五十两银子,结果,钱没到手,就被上官安了个罪名,送到了广济军,还是当大头兵!这次被俘虏了,咱没二话!” 王猛越说越激动,拳头紧握,关节泛白,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看得出他内心的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烧。 “还有,每次打仗,上头都让俺们冲在最前面,他们却躲在后面,哪像人梁山的好汉,都是在前面打头。上次,那个丁得孙,说是带俺们去剿匪,可村里全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俺们冲进去,看到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可长官却下令格杀勿论,俺……俺实在不忍心下手,就被他们记恨上了。这次在赵王河,俺就差点丢了性命,还是梁山把俺救回来的!”王猛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几近失控。 马麟见状,连忙上前,对着台下喊道:“这样的汉子,死了冤不冤?” “冤!”台下俘虏齐声高呼,声音震耳欲聋。 “好!”马麟接着喊道,“俺也觉得冤枉!可这是谁造成的?” “那些当官的!”众人愤怒回应,群情激愤。 就在这时,姜齐阔步走上台,从马麟手中接过皮喇叭,目光扫视全场,高声喊道:“兄弟们,我是姜齐,梁山之主。刚才那些兄弟说的,我都听在耳里!那些当官的,拿着咱们兄弟的命,染红了他们的官袍,一个个升官发财。可咱们这些苦出身的兄弟,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就凭他们有个当官的老子?就凭他们能花钱买功劳?不是!他们靠的是咱们这些兄弟的命!没有你们,他们什么都不是!” “对!” “郎君说得对!”台下一片附和声。 “所以!我们梁山来了!”姜齐的声音愈发激昂,“梁山治下,有功劳就是功劳!该你的,就是你的!谁抢了你的,给梁山说,梁山给你抢回来!哪个敢不给你公道,梁山帮你去讨!你们说为啥梁山要来?告诉大家!就是刚才那兄弟说的,他们屠杀了咱梁山的人!咱梁山,来给那些被杀的百姓,来讨个公道!” 一番话后,那些兵丁面面相觑,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官,这样的“匪”。 在他们看来,姜齐比官还像个官,至少,他能为百姓出兵,能给百姓一个说法,能让那些冤死的百姓瞑目。 姜齐把皮喇叭交还给马麟,神色坚定地吩咐道:“一会,全体进行普遍诉苦。可以以十人一队、百人一都为单位,让每个俘虏都有机会讲讲自己的故事。大家互相交流、倾诉。马麟,在这个过程中,你让手下的人做好引导!” “郎君放心,马麟明白!”马麟双手抱拳,信心满满地回应。 姜齐又看了一眼那些俘虏,语气坚定地说:“今晚做完之后,明天一早,咱给这些俘虏发钱,送他们回定陶!” 第146章 俘虏回城 “你说什么?那些被俘虏的将士回来了?”宋江原本正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地听着丁得孙的汇报,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双眼圆睁,紧紧盯着丁得孙,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董平此时也从座位上站起,神色冷峻,快步走到丁得孙面前,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警惕,问道:“其中可有细作?” 丁得孙连忙抱拳,身子微微前倾,恭敬地回答:“末将让兵卒去仔细指认过,都是之前相互熟悉的兄弟,并无细作混入!” “这姜齐搞什么花样?”宋江眉头紧锁,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走了两步后,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张清在一旁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莫非是贼军中粮草不足,难以养活这些俘虏?” 董平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仰头大笑道:“即便如此,杀了便是。那姜齐听闻是个进士,想必是读书读傻了!这打仗又不是过家家,读书人,向来都是这般迂腐,不必大惊小怪!”说着,他还轻轻摆了摆手,脸上满是傲慢与轻视。 “那不知这些俘虏,如何应对?” 丁得孙微微欠身,神色关切且谨慎,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对这件事极为重视,生怕有任何闪失。 “编入守城兵士中,”董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透着狠厉与决绝,“不管有没有细作,守城不利,便是死罪!某家以亲兵指挥五百人去督战!”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丁得孙闻言,眉头瞬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下意识地看向张清,目光中带着一丝求助与询问,希望能从张清那里得到一些支持或不同的意见。可当他看到张清轻轻摇头时,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能无奈地暗自叹息,脸上的无奈之色愈发明显。 “还是董平兄弟做事细致!”宋江哈哈大笑着,笑声爽朗,打破了营帐内稍显压抑的气氛。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董平的肩膀,脸上堆满了赞赏的笑容,“只是其中还需张将军协助,那手飞石功夫不出,岂不是可惜?”他的眼神在董平和张清之间来回流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军营之中,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那些被释放回来的俘虏们的心。 他们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神色各异,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安,静静地等着上面的安排。周围的营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也在为他们即将到来的命运而担忧。 不多时,军令传下。 士兵们穿梭在人群中,大声宣读着命令。 王猛听到自己被编到了守城队伍,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紧咬着牙关,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猛地将手中长枪狠狠地丢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后,他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愤懑:“娘的!又来这么一出!” “王大哥,你说他们那些当官的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年轻的俘虏凑到王猛身边,脸上带着一丝迷茫和恐惧,小声问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王猛双臂环抱在胸前,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这是不信咱们,想着让咱们去死!”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脸上的失望之情愈发明显。 “守城,不一定会死吧?”另一个俘虏小声嘀咕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侥幸。 “嘿,守城是不用死,可后面还有督战队!”王猛一听这话,立刻提高了音量,脸上的愤怒更甚。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到时候,你是死是活,还能你自己说了算?早知道,老子就留在梁山了!”他的声音在军营中回荡,引得周围的俘虏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在定陶城吃的,还不如在俘虏营里吃的好!”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人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似乎在回忆着在俘虏营里的吃食,脸上的不满愈发明显。 “那些当官的能给你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你以为哪里都是梁山好汉?”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苦笑着回应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公的待遇。 “就是,当了几天俘虏,还真把自己当成梁山人了?”另一个士兵跟着起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语气中满是调侃。 他的笑声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却也引得不少人跟着轻笑起来。可这笑声没持续几声,便又都沉寂下去。 其他士兵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的事,陆陆续续地围拢过来。他们或是好奇地张望着,或是小声议论着,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探究。 “快说说,在那梁山俘虏营里到底啥样?”一个高个子士兵急切地问道,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 “就是,你们可别卖关子!”另一个矮胖的士兵也在一旁附和,脸上写满了期待,“你们都说好,具体怎么好的,你倒是说说。” 于是,那些被释放回来的俘虏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了在梁山俘虏营里的几天生活。 “在那里,可不用像在咱们这,动不动就挨打。”一个俘虏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庆幸。 “而且啊,他们还给饭吃,那饭菜可比咱们这儿强多了!”另一个俘虏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满足。 这时,一个年轻的俘虏兴致勃勃地开口:“俺跟你们说,俺在那儿吃了四碗上好的羊肉!” “你就吹吧!”有人立刻发出质疑,脸上满是怀疑,“哪有这等好事?” 年轻俘虏急得涨红了脸,赌咒发誓道:“俺骗你们干嘛!”说着,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拳头大的羊腿肉,肉虽然已经有些干了,但还能看出是上好的羊肉,“看看,上好的羊肉,俺家那少爷都不一定吃过!”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呼,“还真有啊!” 其中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那年轻俘虏怀中的铜钱,“你小子怀里怎么还有钱?” “嘿,不仅俺有,都有!”那年轻俘虏笑道,“人梁山之主发的,说是咱们都是苦出身,活着不易,放俺们走的时候,一人给了一百文!” “这梁山,对俘虏也太好了吧!”士兵们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讶与羡慕,对梁山的好奇和向往在心底悄然滋生。 “人梁山对你们这么好,这要是打起来,你们可怎么办?” “这……” 王猛这时候突然冷笑道:“老子这命也是捡来的,现在就想快活快活!” 赵二这时候低着头,突然道:“十五亩地,得多大啊!” 第147章 攻城 三月二十八日,子时的夜幕如一块厚重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唐斌和林冲,两位梁山好汉,各自率领着本部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朝着定陶县城逼近。他们的脚步轻缓而沉稳,马蹄也被仔细包裹,只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月光洒在他们的皮甲上,闪烁着点点寒光,仿佛是夜空中的繁星坠落人间。 抵达定陶县城附近后,他们迅速寻找隐蔽之处潜伏下来,静静等待着攻城信号的到来。 士兵们或趴在草丛中,或藏身于树林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县城,手中紧紧握着兵器,时刻准备投入战斗。 林冲猫着腰,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副指挥使叮嘱道:“都警醒着点,千万别弄出声响,耐心听本将号令。” 副指挥使也是微微点头,眼中透着紧张与兴奋,低声回应:“都指挥放心,兄弟们都明白。” 随着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的曙光逐渐驱散了黑暗。 梁山军主力兵分两路,开始了行动。 关胜一马当先,率领着他的部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向着定陶北城门奔去。 关胜身着绿色战袍,手持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气势非凡。 到达北城门后,他迅速指挥士兵们占领有利地形,构筑起简易的防御工事,密切警戒着兴仁府方向,以防突然出现增援的禁军军队。 关胜勒住缰绳,高声喊道:“兄弟们,守住这里,绝不能让援军靠近一步!”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响彻云霄,纷纷忙碌起来,搬石块、竖拒马,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无畏。 与此同时,云天彪、林冲和武松三人,也分别率领着各自的部队,从北、西、南三面包围了定陶城。 姜齐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亲自坐镇攻城前线。 定陶县城的城楼之上,狂风呼啸,军旗烈烈作响。 张清和董平并肩而立,相互对视一眼,那目光中交织着忧虑与思索。 紧接着,二人又齐齐将视线投向了正扒在箭垛上,全神贯注观察梁山军势的宋江。 张清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参赞!城中如今总共只有三千多可堪一战的兵卒,”他微微顿了顿,抬手指向城外密密麻麻的梁山军,“面对这般敌势,如何御敌?军令可是明明白白说要我们歼灭梁山贼寇,可就眼下情形,自保都显得艰难,又谈何歼灭?” 张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沉重。 董平却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透着一丝自负与狠厉,“张将军勿要忧虑!” 他昂首挺胸,双手抱胸,语气笃定,“兵法上有云,十则围之!依本都监看,梁山贼寇数量也不过七八千人,就这点兵力,又如何围城?待到时机成熟,咱们出城袭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宋江紧紧盯着城外的梁山军,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一丝忧虑。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微微侧身,凑近身边从郓城县赶来的宋清,压低声音,“带着你的心腹之人,即刻前往衙门中候着,务必保证衙内的安全。若是听闻城破,万万不要耽搁,直接带着衙内出城,前往东京!” 牛二站在一旁,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他本就是一个街头泼皮,平日里只懂得偷鸡摸狗、欺软怕硬,哪里见过这般千军万马、剑拔弩张的战争场面。 原本想着跟随宋江能蹭些功绩,好升官发财,从此飞黄腾达,却不想如今被困在了这危城之中。 听到宋江的吩咐,牛二眼珠子滴溜一转,这些时日他可收了不少银钱孝敬,那些钱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可不能就这么身死城头。想到这儿,他忙不迭地凑上前,低声说道:“小人熟悉道路,可跟随宋指挥身边,为他引路!”那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与急切。 宋江转过头,目光如炬,深深地看了牛二一眼,心里明白此人并非血勇之辈,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摆了摆手,示意牛二带着宋清赶紧离去。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宋江又将目光投向了城外的战场,心中暗自思量着接下来的对策。 战斗开始后,广济军的张清和董平依靠着坚固的城墙,分兵抵抗。 张清站在城墙上,手中紧握着飞石,眼神冷峻,瞄准着城下的梁山军,一旦发现目标,便毫不犹豫地将飞石掷出。 飞石带着呼呼的风声,袭向梁山军,不少士兵被击中,倒在血泊之中。 张清一边投掷飞石,一边大声叫骂:“你们这些梁山贼寇,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董平则手持双枪,在城墙上往来巡视,指挥着士兵们射箭、投石。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紧密配合,顽强抵抗着梁山军的进攻。 便是那些归来的俘虏,这时候在督战队的刀刃之下,即便心中再不肯,此时也要听从军令,弯弓射箭,抬着滚木礌石向下丢去! 董平大声喊道:“兄弟们,给本都监狠狠地打,守住城池重重有赏!”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持胶着的状态。 城墙上,箭如雨下,巨石滚滚;城下,喊杀声震天,血气弥漫。 林冲挥舞着长枪,大声喊道:“兄弟们,冲啊!莫要怕了这些龟缩在城里的鼠辈!” 此时林冲身先士卒,扛着云梯向着城墙冲去,身后的士兵们紧紧跟随,方阵齐行,犹如棋盘。 武松手持双刀,左劈右砍,刀光闪烁,嘴里喊道:“今日便要让这定陶城见识见识清河武松的厉害!” 下午未时,烈日高悬,阳光炽热地照射着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姜齐和云天彪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眼前的战局,眉头紧锁。 “这不行!”姜齐看着战况僵持,城头抢夺拉锯,眉头紧皱的说道。 “郎君,不如末将亲自去冲一回!定然打下城头!”云天彪抱拳拱手,请命道。 姜齐直视战场,深吸了一口气,喊道:“郁保四!” “在!”郁保四立刻挺直腰杆,双手抱拳,大声回应,声音中满是待命出征的豪情。 “领预备队,跟着咱冲一回!”姜齐果断下令,他便准备走下指挥台,亲赴战场。 云天彪一听这话,顿时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与担忧,他急忙伸手拉住姜齐的胳膊,大声说道:“郎君不可!你乃一军之主,怎能轻易涉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是有个闪失,我军必乱!” 姜齐身旁的郁保四是个楞的,听到命令后,哪里管云天彪说什么,大声吼道:“兄弟们,跟着郎君冲!” 他手持一根巨大的狼牙棒,率先朝着城墙冲去。 姜齐紧随其后,手中持枪,背起雕弓,口中含了三根箭,直奔战场而去! 士兵们受到姜齐的鼓舞,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跟在姜齐身后,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郁保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进城去,为郎君开路!” 姜齐也不甘示弱,他手持弓箭,搭上一支羽箭,拉满弓弦,瞄准城墙上的敌人,手指一松,羽箭疾驰而出,正中一名敌人的咽喉。他迅速又搭上一支箭,再次射出,一时间,连珠箭发,箭无虚发,掩护着将士们攻城。 “姜齐?”宋江在城头惊呼出声,手指姜齐,一把抓住张清,破声喊道,“张将军!看,此人便是梁山之主!” 第148章 城破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定陶城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打更声,在夜空中悠悠回荡。 时迁,这位身形敏捷的梁山军情侦查都头,像一只夜行的狸猫,早在俘虏进城的时候,便已悄然潜入城中。他身姿轻盈,在阴暗的街巷中穿梭自如,凭借着出色的轻功和过人的胆识,一点点摸清了城中的布防情况。 哪里有粮仓,哪里有军械,哪里有药材,更关键的是,哪里有钱,这些情报,时迁全部都用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一一记录下来。 做完这些之后,时迁还有一个目标没有完成,那就是寻到高柄的位置。 随着摸排清查,除去了几个地点之后,时迁终于在正午时分,在县衙的后衙内找到了高柄的居所。 时迁扒在房顶,于背光处打开两片瓦,仔细瞧着,一边看,一边摇头,“啧啧,不愧是有名的花花太岁,算是开了眼界了!” 时迁隐匿在暗处,目光紧紧盯着高柄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对其发动暗杀,只要取了高柄的人头,想必整个广济军军心必定全失! 就在时迁准备动手的关键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县衙内的宁静。 只见宋清率领着一百名士兵,神色匆匆地走进县衙。 宋清快步走到高柄面前,单膝跪地,神色凝重地禀告道:“衙内,梁山贼寇已经围了定陶县城!咱们得随时做好准备,三哥,不对,是宋参赞说……” 高柄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许多,在听闻梁山围城时,就已经大惊失色,原本镇定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与焦急。 高柄脸上肥肉颤抖,声音颤抖的打断了宋清的汇报,高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快,命令牌军收拾东西,即刻出城!对,此时还能出城?” “东城门外并无梁山兵丁围困!”宋清忙道。 高柄急道:“那还废话什么!赶紧准备马车,咱们从东门跑!” 时迁躲在房顶,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急。 他深知自己势单力薄,绝非这一百人的对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迅速偷来一套宋军衣甲,穿戴整齐后,打算混上城头,杀不了高柄,杀了宋江也够了。 时迁大摇大摆地朝着城头走去,试图混入士兵之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被替换到城下包扎伤口的王猛和赵二,一眼便认出了他。 毕竟时迁这张脸,的确是让人难忘。 王猛原本懒散地坐在地上,看到时迁的瞬间,身子猛地一紧,左右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时迁身后。 时迁也是机警,猛然回头! 王猛咧开大嘴,退后一步,摊开来双手,哈哈一笑,“兄弟,且来咱们这里坐坐,都是自己人!” 时迁一愣,显然也认出了王猛,又看看和自己招手的赵二,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围坐一起,时迁首先问道:“诸位兄弟,如何又趟了这摊子浑水?” “嗨!你当咱愿意?还不是一回来就被拉进来了,你瞧瞧,一个没少,都在这里了!” 王猛一指周围依着城墙蹲坐的那些兵丁。 时迁看了看位置,然后低声道:“诸位,这可是个机会啊!” “什么机会?”赵二忙问道。 “建功的机会!”时迁一指城门。 王猛双眼一亮,低声附和道:“没错,不能让这机会溜走!” 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们趁着休整的时机,悄悄地靠近守门兵丁。 时迁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捂住一名兵丁的嘴,锋利的匕首瞬间划过对方的咽喉。 王猛也不甘示弱,挥动手中的棍棒,将另一名兵丁打倒在地。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响应,一拥而上,迅速解决了守门兵丁,而后用力打开城门,高声呼喊:“梁山的兄弟们,进城!” 此时,宋江正抓着张清的手,给他指认姜齐。 听闻梁山军已经进城,两人脸色骤变,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震惊与无奈。 宋江连忙舍了张清,寻到董平。 此时董平也是知道大势已去,城破旦夕而已,自己这个都监,怕是也做到头了! 董平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宋参赞,事已至此,咱们引兵先撤!留张清在此拖延些时日,待梁山贼寇退去,再做打算!” 宋江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低声道:“也好,务必保存实力。” 张清依旧坚守在城楼上,一边指挥着士兵抵抗,一边掏出飞石,正要瞄准姜齐,便见丁得孙神色慌张,仓皇跑来报告:“张将军,城已破,梁山军已经进城了!” 张清闻言,长叹一声,“即便如此,又能如何?且多杀几个贼寇!” 丁得孙焦急地拉住张清的胳膊,劝道:“将军,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清却一脸坚毅,摇了摇头说:“本将受朝廷军令,如何能走?本将要守在这里!倒是你丁得孙,之前参与了屠村,依照梁山法纪,被抓绝对没有活路,你赶紧跑!” 丁得孙听后,眼眶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紧紧握住张清的手,哽咽着说:“张将军,保重!”而后挥泪而逃。 进城之后,姜齐从时迁处得知高柄出逃的消息后,立刻下令:“林冲,你引五百人去追,务必将高柄带回来!” 林冲领命,手持长枪,翻身上马,带领着五百士兵如一阵疾风般朝着高柄逃跑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宋清和牛二护着高柄逃到城外五里之地。 一路上,高柄不停地辱骂,宋清和牛二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高柄尤不自知,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边骂,一边用力地在侍女身边磨蹭,“那个黑厮,说的好听,完全就是个废物,当个屁大点的参赞,尾巴翘天上去了!” 宋清走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牙关紧咬,腮帮子微微抖动,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隐忍和决绝。 “还有你个牛二,泼皮混混一个,除了收点孝敬,还会什么?收钱都收不明白!白瞎了跟在老子身边这几天!”高柄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牛二,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不停地抖动,嘴角还挂着一丝唾沫星子。 牛二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低下头,不敢直视高柄的眼睛,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怨毒。 骂完牛二,高柄似乎还不解气,又转头对着宋清张口骂道:“你个废物弟弟,也是个废物!跟你那窝囊黑厮一样,没一点出息!跑了半天才出城五里,还想不想活命!” 终于,宋清忍无可忍,脸色一沉,怒声说道:“高柄,欺人太甚!” 说罢,他大手一挥,手下士兵一拥而上,将高柄身边的牌军乱枪捅死,几个性急的一把揪住高柄身边侍女,拖入道旁树林之中,随之,便是惨叫传来! 高柄完全愣在当场,“你敢杀我?” 宋清更是亲自上前,一把抓住高柄的衣领,掏出匕首,割下了他的舌头。 之后,宋清拎着匕首,转头冷冷的看向了牛二。 牛二站在一旁,面色苍白,可是眼中也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伸出手,直接上前挖去了高柄的双眼。 两人做完这一切后,对视一眼,宋清赶紧高声喊道:“梁山贼寇杀了衙内!” “赶紧逃命啊!衙内被贼人杀了!”牛二也在一边喊道。 喊完,两人齐声大笑。 两刻钟之后,林冲率领着士兵赶到。 然而,眼前的高柄早已气绝身亡。 第149章 降了 姜齐大步流星地踏入定陶城,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城门口,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弥漫的尘土中,时迁和王猛等人正翘首以盼。 姜齐先是快步走到时迁跟前,双手稳稳地扶起时迁,眼中满是赞赏与欣慰,说道:“时迁兄弟,此番多亏有你,你这一遭可立了大功!” 随后,他又转身走向王猛,双手有力地托起王猛的双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高声问道:“你可是唤作王猛的汉子?” 王猛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郎君记得小人?” “放心,这次功劳,是你的没人夺得走,也不会有人抢买你的功劳,否则定要到裴宣那里走上一遭!”姜齐上前一步,重重地拍了拍王猛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有力,“回头统计一下跟你一起的兄弟们,有没有想跟着梁山的,又有多少想安稳种地的,咱到时候分地给他们!” “可是十五亩?”赵二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问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这可不是。”姜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有多少都成,都成!”赵二连忙说道,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 “你赵二这样有功的,还要再加十五亩,整整三十亩地!”姜齐哈哈大笑着,笑声爽朗。 赵二一听,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憨厚地挠了挠头,笑道:“这么多!够活着了!够了!” 姜齐站在定陶城的城门洞内,他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有力地传开:“孔厚!广惠!” “在!” “张贴安民告示,整顿入城军纪,不得叨扰百姓!” “是!” “李助!武松!” “在!” “你二人跟时迁去,封存府库,清点城中物资!” “是!” “裴宣!” “在!”裴宣在昨天便已经赶到了军营之中,此时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清查城中积压案件,严查冤案!” “是!” “马麟!” “在!” “于城中展开宣传,梁山来给百姓讨公道了!之前有冤的,此刻尽可去诉苦喊冤!梁山为其做主!” “是!” 见众人领命而去,姜齐神色一正,目光扫视一圈,开口问道:“城中禁军可肃清?” “郎君,城门楼上,张清还在抵抗,已经伤了咱们好几个好汉!”一名士兵连忙上前,单膝跪地,神色焦急地汇报。 “且看看去!”姜齐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大手一挥,迈开大步朝着城门楼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士兵们立刻紧紧跟随。 城楼之上,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 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厚重的烟雾,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众人满是尘土与血污的脸上。 唐斌、乜恭、文仲容几人捂着胳膊,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坚定地站在阵前。 正中,云天彪眉头微蹙,一脸苦笑,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抱拳,对着张清高声说道:“张将军,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宋江和董平都已经从东门逃走,你又何必苦苦支撑?” 张清神色冷峻,眼神中透着决然,手中紧紧扣着石子,毫不退缩地回应道:“军令加身,张某也只能如此!”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能拖一刻便多拖一刻,便是身死,张某也算是对得起官家了!” 姜齐此时大步登上城墙,他身姿矫健,步伐沉稳,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姜齐快步走到前面,整了整衣衫,对着张清拱手一礼,声音洪亮且带着几分诚恳:“张将军,咱姜齐在此有礼!” 张清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了一番姜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由脱口而出:“你就是梁山之主?” 紧接着,他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刚才匆忙,真该一飞石于两军阵前打死你的!” “你!”郁保四一听这话,顿时怒目圆睁,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手中紧紧握着狼牙棒,就要朝着张清冲过去。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却被姜齐一把拉住。姜齐的手如铁钳一般有力,稳稳地制止了郁保四的冲动行为。 “张将军,”姜齐转头看向张清,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兵,眼神中满是关切,“投不投降在你,可是军士无辜。”他微微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此战已经结束,还请张将军以军士性命为先,让我梁山先救治这些兵丁,他们也是娘生父母养的,总不能没死在两军阵前,却死在战后,你看,行吗?” “唉!”张清听闻此言,顿时语塞,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缓缓抬起头,仰天长叹一声,“都说梁山仁义,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救人!”姜齐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大声下令。 话音刚落,孔厚麾下的医疗人员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来。 他们每个人手臂上都系着醒目的白布条,身挎医药箱,扛着担架,动作迅速而有序。 他们绕过张清,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对城头受伤的兵丁展开医治。有的蹲下身为伤者检查伤口,有的迅速从医药箱中取出草药和绷带,开始为伤者包扎止血,现场一片忙碌而紧张的景象。 张清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微微低下头,片刻后,对着姜齐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与犹豫:“张某杀了梁山诸多兵士…… 此时若是投降……” “自然要进行赎罪!”姜齐神色平静,目光坦然直视张清,认真地说道,“这一点,咱不能越俎代庖,看裴总管的审判结果。” 姜齐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偏不倚,让张清感受到梁山规矩的不同。 “那不知某家兄弟龚旺此时,可还活着?”张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急切,连忙问道,脸上满是对兄弟安危的担忧。 “自然活着,”姜齐微微点头,神色温和地回应道,“一切还需回到梁山,过了裴总管一关再说。” “张某……”张清看着那些被救治的军士,以及姜齐坦然的目光,手中飞石丢在地上,双手前伸,闭眼苦笑道,“降了!” 第150章 赤红旗 梁山。 定陶城一战血腥散尽,梁山上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聚义厅内,烛火摇曳,众人齐聚一堂,热闹非凡。 蒋敬被众人围在当中,案桌上堆满了账本和文书,他手中的毛笔在纸张上飞速舞动,记录着从定陶县城收缴而来的物资。 物资繁多,他忙得不可开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神色却极为专注。 好在此时有不少机灵的孩子穿梭在他身旁,帮忙递拿物件,一些识字算数能力出众的兵丁也纷纷上前协助,仔细清点着各类物资,才让这繁杂的工作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另一边,一群参与了定陶一战的好汉们围坐在一起,谈论着战场上的惊险与英勇。 时迁拍着桌子,大声说道:“俺时迁当时带着那群俘虏兄弟们,直接冲向城门,那守门的兵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解决了!”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 武松更是兴奋,站起身来,比划着自己在战场上的招式。 “俺手持双刀,左劈右砍,那些敌军根本近不了俺的身!”他一边说,一边在聚义厅中挥舞着手臂,仿佛又回到了那激烈的战场。他的讲述生动精彩,引得那些没去参战的汉子们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羡慕与向往,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关胜站在一旁,身姿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静静地聆听着众人的讲述。在这热闹的氛围里,他偶尔也会开口,分享自己的战斗经历。 “当时某家带着部队,从城北驻守,为的就是防备援军。”关胜微微仰头,陷入回忆,声音低沉而有力,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周围的兄弟,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兄弟出去之时,也要多加注意,不求全功,但求谨慎!” 姜齐这时候也走了过来,说道:“此话不假,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一个疏忽,便可能酿成大祸。咱们梁山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咱只盼着每一位兄弟都能平安归来。” 正说着,孔厚神色匆匆地走进聚义厅。厅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原本热闹的氛围陡然一静,大家都意识到孔厚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 “怎么样?伤亡几何?”姜齐见状,连忙快步迎上前去,面色凝重,眼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他的声音微微发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兄弟们的伤亡情况。 孔厚深吸一口气,声音严肃而清晰地说道:“下面医疗兵汇报,此战,从五丈河到最后的攻城,一共伤亡七百三十七人!”他顿了顿,表情愈发沉痛,继续说道,“其中死亡三百零三人,轻伤记录在案的一百人,重伤三百三十四人!还有一些……在五丈河和赵王河跌入水中,失踪不见的,加上这些,总共一千一百五十人!” 听到这个数字,聚义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沉重的叹息声。 “蒋敬啊,钱财算出来之后,先把咱们的抚恤银钱留出来!”姜齐神色黯然,一声长叹,眼中满是对逝去兄弟的痛惜。 “是,郎君放心!”蒋敬连忙应道,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认真,他深知抚恤银钱对于兄弟们及其家属的重要性。 “之后,蒋敬你就担任咱们梁山的户房总管一职!”姜齐说着,亲切地拍了拍蒋敬的肩膀,目光中满是信任,“吴用那边,咱另有用处,可是这职位不能空着,就拜托你辛苦辛苦了!” 就在这时,李助、孔厚和朱武三人突然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而后齐齐向前站出,对着姜齐拱手一礼,神色庄重。 李助率先开口,言辞恳切:“郎君,如今咱们梁山势力渐大,人员繁多,这寨主一名,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他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忧虑,显然对梁山当前的名号颇为担忧。 “没错,”朱武紧接着附和,神色严肃,“江湖之中,三五百人便是一寨子,两三千人也是一寨子,郎君如果还叫寨主,有些小家子气了!之后梁山号令也难以成威势!” 孔厚也点了点头,神情郑重地对着姜齐正色道:“郎君,不仅要有一个名号,还要有咱们梁山的颜色!不少军士受伤,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弩箭误伤!咱们穿的是禁军的甲,用的禁军的军械,两方混在一起,乱战之时,难免分不清敌我双方!所以,此事尤其重要!” 李助再次抱拳,诚恳地说道:“郎君今日建了功绩,四方归心,若不趁此机会,更名立旗,更待何时?自古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人心归顺郎君,正是天助之时,郎君若早正名位,传檄四方,招兵买马,积草屯粮,训练士卒,民有倒悬之望,谁不倾心?那时兴兵,先取齐鲁,次克江南,后取燕云,还请郎君深思!” 李助这话一出,仿佛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整个聚义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 孔厚听到这话,原本平和的神情瞬间一变,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李助,眼神中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这与他们几人之前商议的内容大相径庭,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助会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 云天彪、关胜、林冲、徐宁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清晰地映照出震惊之色。他们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着思索,显然李助的话在他们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郝思文更是一脸激动,站在关胜身后,双手紧紧抓着关胜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强行忍住,不敢在这静谧得有些压抑的氛围中有丝毫言语。 阮氏三兄弟和欧阳寿通也都默契地闭嘴不言。他们虽然对“燕云”的含义不太明晰,但“齐鲁”二字却听得真切。此时,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姜齐,眼神中带着好奇、疑惑,更多的是对姜齐反应的期待。 姜齐微微一怔,脑海中快速闪过诸多念头,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随即哈哈一笑,那笑容爽朗而开怀,脸上满是轻松的神情,仿佛李助的话并未引起他过多的波澜。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与打趣:“李道长此时怕是欢喜糊涂了?咱们梁山这是什么位份?岂是说这些的时候。” 话锋一转,他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旗号确实应该亮一亮了!郁保四!展开咱的大旗!”姜齐的声音掷地有声,在聚义厅内清晰地回荡。 “是!”郁保四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大厅,他转身如疾风般从后面迅速扛出一杆大旗。只见他双手紧紧握住旗杆,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鼓起。 那旗面猩红如血,赤红如火。 纯色的赤红大旗在郁保四猛然一挥之下,猎猎作响,随着风迅速展开。 一时间,那鲜艳的红色充斥着众人的视野,整个聚义厅都被这抹红光照得通亮。 姜齐凝视着红光映射的聚义厅,眼神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抬起手臂,用力地一指赤旗,声音激昂而豪迈:“看,这是咱们的赤旗!咱们梁山的旗!公平公正的赤旗!百姓民生的赤旗!梁山好汉,血染的赤旗!今日,大家便跟我姜齐,让这面旗飘在梁山之上,飘在这天地之间,让天下人都知道,世间,还有咱们梁山在!” 第151章 公审何涛 何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脖子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白色木牌,上面用墨汁浓重地写着“杀人凶手” 与“屠村元凶”。他神色木然,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赤着双脚拖着沉重的铁链镣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村口显得格外刺耳。 在他身后,整齐地站着十几个梁山兵丁。 他们身着崭新的皮甲,脖颈处扎着红色的领巾,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红色愈发鲜艳夺目。 而他们正是屠村的幸存者。 他们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对何涛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剩下恶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将何涛生吞活剥。 只要何涛稍有动作,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拳脚相加,以发泄心中的悲愤。 这时,前面的赵二高高站在高台上,手中紧握着从自己上司马麟处领来的皮喇叭。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乡亲们,就是他!这个刽子手何涛!” 赵二的声音通过皮喇叭传得很远,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愤怒,“他身为济州捕盗使臣,本应保一方平安,却好事不干,专门欺压咱们这些百姓,差旅钱,酒水钱,解锁钱,鞋底钱,大家都交过吧!” “交过!” “不交就给带走!” 赵二的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不仅如此,他更是丧心病狂,参与了那惨绝人寰的屠村恶行!”说到此处,赵二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好好的村子啊!就这么没了,除了那十几个侥幸逃生的兄弟,其余的人都被何涛这个恶魔杀害了!” “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瞬间点燃了众人的情绪。 “活剐了他!” “还让他活着作甚!” 百姓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大家挥舞着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何涛碎尸万段。 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百姓,赵二感觉自己的热血也在沸腾,他更加来劲了,再次举起皮喇叭,大声说道:“乡亲们!一切和梁山作对的,和咱们百姓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何涛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咱们梁山一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让这些恶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 人群之中,几个面色白净、气质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汉子,悄然间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与不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戴上遮阳斗笠,试图用这宽大的帽檐遮住自己的面容。 此时,百姓们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场面混乱不堪。 这几个汉子瞅准时机,猫着腰,脚步匆匆,像几只受惊的老鼠,迅速躲到一旁的巷子里。 巷子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与外面喧闹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丁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其中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汉子,声音颤抖地说道,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他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望向巷子口,生怕被人发现。 被称作丁将军的人正是丁得孙,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这都几个村子了,咱们还是回定陶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是啊!太吓人了!”另一个汉子连忙附和道,他的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恐惧,“再待下去,咱们怕是要被发现了!” 几人站在巷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外面的空气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们的身影在阴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渺小,就像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孤舟,不知何去何从。 在梁山众人的一番行动之后,定陶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梁山有条不紊地将定陶府库中的财物、粮草等物资一一搬空,那些堆积如山的财富,在梁山士兵的有序搬运下,被运往梁山,成为梁山发展壮大的重要支撑。 与此同时,梁山在裴宣的主持下,在城中展开了一场大快人心的公审。 那些平日里鱼肉百姓、民怨极重的贪官恶吏,以及横行霸道、欺行霸市的地痞恶霸,都被押到了公审台上。 百姓们纷纷围聚而来,他们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仇恨的火焰,纷纷上台控诉这些人的罪行。 梁山依照裴宣定下的准则,按照《宋刑统》,对这些人进行了公正的审判,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剩下的集中带回梁山,运往琉球劳动改造。 诸事完毕,梁山士兵们带着俘虏,队列整齐,步伐坚定地朝着梁山方向有序退回。一路上,军旗飘扬,队伍纪律严明,丝毫不见混乱。 而此时,窝藏在定陶东南山里的宋江和董平,在得知城中局势已定后,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当他们踏入那曾经热闹的军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呆立当场。 军营里一片死寂,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破旧的营帐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们又匆忙赶到府库,只见府库大门敞开,里面空空荡荡,甚至可以看到老鼠在角落里窜来窜去。 宋江和董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绝望,一时间,欲哭无泪,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当宋清和牛二狼狈归来,宋江和董平的绝望情绪更是攀升到了极点。 听到高衙内身死的消息,宋江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顿时手脚冰凉,眼神空洞,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董平则是怒不可遏,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冲上前去,对着宋清和牛二狠狠一脚,直接将两人踹得翻了个跟头。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董平手指着两人,声嘶力竭地喝骂道,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老子当上都监容易吗?花了多少银子!跑了多少关系!赔了多少小心!为的什么?不就是这顶官帽子吗?这下全毁了!”董平一边骂着,一边将头盔摔在地上,还狠狠地跺了一脚,恨不得将心中的怒火都发泄出来! “兄弟!董平兄弟!”宋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抓住董平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说道,“如今还是好好商议咱们的退路才是!军令有失,衙内身死,咱们都没了回头路!” 宋江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他深知如今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当丁得孙匆匆赶回,带来何涛那凄惨下场的消息时,在场众人听闻,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投梁山是不行了!”董平面色如铁,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丁得孙,眼神中透着决绝与无奈,“就凭梁山那严苛的规矩,本将去了,无疑也是个被公审的下场!”董平一边说着,一边紧握着拳头,指关节泛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回汴梁更不行!”牛二捂着肚子,微微低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太尉无子,全凭衙内高柄留后,这高衙内一死……”说到这里,牛二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宋清,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不敢与宋清对视。他心里清楚,高柄之死,让他们回汴梁的路也彻底断绝了。 宋江听闻,不禁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凄凉与绝望,“天下之大,竟然无我宋江立足之地!”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在寻找着一丝希望,可映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阴霾。 “那姜齐不过是个文弱书生,都能立下这般场面!”丁得孙这时猛地咬牙,愤然站了起来,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咱们实在不行,也找个地方,干脆落草!做些场面出来,不让梁山小瞧咱们!” “对!”董平这时眼中突然放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激动地走了两步,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想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说不定咱们也能闯出一番名堂,到时候再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 第152章 假药 “郎君,咱们买到假药了!” 孔厚满脸焦急,脚步匆匆地来到姜齐面前,连寒暄都顾不上,直接从袖中掏出两块模样极为相似的药材,神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 姜齐闻言,不禁一愣,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什么假药?” 他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十分意外,什么人有这个胆子? “血竭!”孔厚拿起其中一个药材,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奈,“这是咱们梁山伤兵要用止血药的其中一味药材,有人竟用松香染色,冒充血竭卖给咱们!” 姜齐看了一眼孔厚手中的药材,从颜色上看,虽然都是红褐色,但是正品血竭表面暗红有光泽,附有红粉,掐了一下,质地硬脆,断面也是红色,研粉为砖红色,而那块混了染料凝结的松香颜色却有些过于鲜艳,看上去很不自然,质地和血竭也有差异,掐上去更软一些。 “血竭主要有活血散瘀,止血生肌,敛疮之效,”孔厚皱眉道,“虽然松香也有排脓拔毒,生肌止痛之效,可是配伍不同,药效不同,更何况……价钱相差百倍!” “药材采买这一块,”姜齐面色愈发凝重,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担忧与严肃,“咱记得是宋万负责的?” “正是宋万!”孔厚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忧虑,“若是无意买到的还好,若是……”他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似乎在担心更糟糕的情况。 “若是贪腐,那就让裴宣出面!”姜齐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话语坚定有力,“这才刚刚开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法理绝对不能容情!” 不多时,宋万一脸茫然地被带到了姜齐的书房。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气氛的异样,看到旁边还端坐着孔厚和裴宣,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与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宋万兄弟不要紧张,”姜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试图缓解宋万的紧张情绪,“只是有些事要询问兄弟。” “郎君尽管问,宋万知无不言!” 宋万赶忙说道,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这血竭,不知兄弟从何处购的?”姜齐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是哪个库的?”宋万反倒先问了一句,他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因为最近用的多,所以俺就多买了一些,临近几个县的都有,不过都分开放的。” “甲字库,第三排的那一批!”孔厚张口就来,可见他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 “那是阳谷县的一个生药铺子的货,”宋万恍然,脸上露出笑容,“这货俺记得清楚,那货比其他地方的便宜两成,而且,那铺子主人的姓名也与众不同,所以才记得清楚。货有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头,眼中满是不解。 “买到假货了!”孔厚直接说道,“松香染色,充做血竭。” 姜齐一听阳谷县,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念头,心中一沉,“那生药铺子主人姓谁名谁?” “姓西门,单字名庆!”宋万恶狠狠地说道,眼中满是愤怒,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俺说为啥这么便宜,原来是哄骗俺!” “你拿了多少好处?”裴宣目光如炬,像两把锐利的刺,直直地射向宋万,语气冷峻,仿佛要穿透宋万的内心,探寻出所有的秘密。 “万万没有!”宋万听闻,像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猛地一愣,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辜。他下意识地连连摆手,动作急促而慌乱,仿佛这样就能驱散裴宣话语里的怀疑,“采购药材的钱,俺可一分没动!”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采购其他物资的钱,你拿了多少?”裴宣并没有因为宋万的否认而放松,反而眼神愈发犀利,那目光紧紧锁住宋万,仿佛要将他看穿。 “裴总管切莫冤枉俺!”宋万着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他不假思索地直接说道,“郎君清楚,每次去采购,都是一人拿单据,一人拿钱,一人拿账本,俺每次都是拿单据的,钱都不碰的!”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姜齐,眼神中满是求助,希望姜齐能想起这采购的规矩,为自己作证。 “是有这规矩,”姜齐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从宋万身上移开,陷入回忆,缓缓说道,“之前在梁山立寨之前,咱就给家里说了这个规矩,老管家接手梁山的时候,用的也是这套规矩,后来蒋敬接手了之后,同样没变。” 他的语气沉稳,像是在强调这规矩的一贯性与重要性,同时也意在提醒众人,梁山一直以来都有严格的财务制度。 裴宣听后,同样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而谨慎,他微微欠身,对着姜齐说道:“郎君,此事存疑,属下暂时无法下定论结案,只能先委屈宋万关门别居一段时日。” 裴宣的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深知此事关乎梁山的纪律与公正,丝毫不能马虎。 宋万听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明白,在事情真相未明之前,再多的辩解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接受这暂时的安排。 “只是假药一事已经明确,不知郎君如何处理?”孔厚神色忧虑,微微皱眉看向姜齐,此时他心系着受伤等待用药的兄弟,又接着说道,“还有伤员等着用药,属下就不再参与了!” “有胆骗到咱梁山头上,岂能放过他!”姜齐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眼睛微微一眯,仿佛有寒光闪过,“裴总管,依法该如何处置?” “依照《宋刑统》,”裴宣表情严肃,语气沉稳而清晰地说道,“售卖假药致人生病者,处徒刑。售卖假药致人死亡,处死刑。售卖假药者,比照杀人、伤人等罪定罪,最高,斩首!” 裴宣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他对律法条文的熟悉以及严谨的态度展露无遗。 “咱们梁山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结果差点被假药要了性命,”姜齐冷笑一声,“传武松、时迁、徐宁三人,随咱去找西门大官人,要个说法去!” 第153章 阳谷 阳谷县,日头高悬,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西门庆家的院子里。 西门庆喜滋滋地从瓶儿丫头的房里踱步出来,面上还带着一丝满足之色。他抬手仔细整理了一番头巾,双眼微微眯着,还在回味方才的滋味。 就在这时,他瞧见府中小厮像火烧了房子般,慌慌张张地站在内宅垂花门处,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西门庆顿时脸色一沉,当下便狠狠瞪了过去,呵斥道:“你看什么看!没点规矩!” 小厮像是被火燎了屁股,急得双脚直跳,眉眼都紧紧挤在一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焦急。 他也顾不上西门庆的呵斥了,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西门庆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道:“大官人,快来看看吧!出了祸事了!” “能有什么祸事?” “城外来了一队禁军,要找大官人的麻烦!”小厮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西门庆耳边炸响。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老爷什么时候招惹禁军了?”西门庆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在他心中,自己平日里生意往来都是老实百姓,怎么会无端惹上禁军这等麻烦。 “您别说了,赶紧去吧!”小厮哪还顾得上解释,心急如焚之下,直接生拉硬拽地把西门庆往府外拖。 西门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踉跄,但也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再挣扎,随着小厮匆匆出了府邸。 二人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县衙。西门庆刚一踏入,就见阳谷知县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 瞧见西门庆来了,知县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几步冲上前,直接指着西门庆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不觉死的鬼!平日你低买高卖,从中牟利,本官看在你懂规矩的份上,还帮你遮掩遮掩。如今你竟是丧心病狂到了这般田地,卖给禁军的药都敢作假!你是长了几个脑袋!” 知县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那模样,眼看就要将西门庆生吞活剥。 “老爷容秉!”西门庆此刻慌得六神无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恐与急切,“小人哪里做过禁军生意,那里面水太深,小人避之犹恐不及,哪里敢一头撞上去!其中莫非有些误会?” 西门庆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几张钱引,趁着衣袖遮掩,塞进知县袖中。 “确实没有?”知县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地盯着西门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同时手伸入袖中,摸了摸钱引根据触感,应该是百十两银子面额。 “真的没有!”西门庆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他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老爷,小人一向谨小慎微,怎敢拿着脑袋赚那丧命的钱!” “城外那些禁军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就连单据都在!”知县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脸上满是怒色,“本官也不好和你开脱啊!” “老爷,”西门庆叫起了撞天屈,声泪俱下,“小人愿意去对峙啊!若是小人真做了这等事,任凭老爷发落,绝无二话!” 阳谷县城门楼上,气氛紧张得如同拉紧的弓弦,仿佛轻轻一触便会断裂。 都头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地穿梭在麾下三十名弓手之间,眼神中透露出既紧张又谨慎的神情。 “都小心点,千万别拉弓!箭头都收起来!”都头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叮嘱着,他深知此刻局势微妙,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大祸。 话刚说完,都头一眼瞥见其中一个弓手竟慌乱地拔出了刀,当下心中一紧,怒目圆睁,一步冲上前去,“啪”的一巴掌狠狠拍在那弓手头上,压低声音却又凶狠地骂道:“拔什么刀,拔什么刀!引得外面人冲进来,老子先砍了你!” 那弓手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赶忙把刀收了回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其他弓手见状,也都纷纷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都头,他们看着不像是禁军啊!倒像是梁山的人!”一名弓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城外的队伍,脸上满是疑惑,忍不住凑近都头,小声嘀咕道。 “你当本都头眼瞎!”那都头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这弓手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愠怒,“就是知道他们是梁山的人,才叫你们收了刀兵。要真是那些广济军的禁军,老子早就放箭了!” “他们梁山不是一直在下面村子里转悠吗,从来没听说打县城啊!”另一名弓手也忍不住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解。 “还不是因为西门庆那厮!”都头眉头紧皱,压低声音,生怕被旁人听见,“居然敢卖给梁山假药,这不人来找他了。咱们别出面,就当不知道!” 县令此时心急火燎,已带着西门庆匆匆赶到城头。他刚要探出身子,轻咳一声,一副倨傲神态,试图与城外的人交涉。 就在这知县还未开口之际,都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捂住知县的嘴,一手牢牢拉住知县的衣袖,顺势往边上挪了几步。 都头凑近知县耳边,压低声音,快速地嘀咕了几句。 那声音虽小,其中内容却让知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原本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知县愣了片刻,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赶忙走到西门庆身边。他怒目圆睁,眼中满是愤怒与无奈,伸出手指怼着西门庆,猛地将袖中的钱引狠狠地丢到西门庆脸上,钱引在空中散开,纷纷扬扬地飘落。 随后,知县转身面向城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各位禁军的兄弟,西门庆已经带到了,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他,万万不要牵连无辜!” 城下,突然传来一声爽朗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大笑,“阳谷县是个知道进退的,今日,咱只找西门庆,对你阳谷县秋毫不犯!开城门!” 知县听闻,心中五味杂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都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犹豫与求助,仿佛在等待都头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 都头迎着知县的目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大人,咱们守不住!” 知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绑了西门庆,打开城门!” 话音刚落,他便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身子一软,顺着城门楼的柱子缓缓滑倒在地。他的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恐惧,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此时的他,只能祈祷接下来的局面真能如对方所说,不会波及阳谷县。 第154章 结案 百十人骑着骏马,马蹄扬起漫天尘土,浩浩荡荡地涌入了阳谷县。 当队伍行至城门时,阳谷县令已在都头的搀扶下,站在道路一旁,他抬眼望向骑在马上的姜齐,只见姜齐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心中不禁暗自赞叹了一句好相貌! “阳谷县见过…… 将军!”阳谷知县赶忙躬身行了一礼,言语中带着几分恭敬与忐忑,“还请将军说到做到,莫要惊扰百姓!” 姜齐听他这般称呼,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今日前来打扰,还需借知县大堂一用!” “这……”知县面露犹豫之色,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都头在一旁见势不妙,赶忙说道:“用,郎君尽管用!可须三班衙役?” “多谢,咱自有人员可用。”姜齐微微转头,看了这都头一眼,目光中透着几分审视,接着问道,“西门庆可在?” “已经绑好了!这就献给将军!”知县连忙伸手一指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西门庆,随后又说道,“一路直走便是县衙,小县在前面引路!” 姜齐闻言,直接下了马,伸手牵住缰绳,稳步前行。 队伍紧随其后,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一路之上,动作整齐,身姿挺拔,竟无一人交头接耳,肃杀之气引得一旁都头都不禁咽了几口唾沫,压下心中恐慌。 一行人来到县衙,阳谷知县本能的就要往主位走,刚走两步,就讪笑着收了脚步,一看姜齐此时也站在一侧,不由心中好奇,下意识地朝大堂主官位置望去,这一看,不由一惊,坐在那主官之位的,竟是另一个生得肉白肥胖的人,只见此人四平八稳地端坐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正气凌然的气度。 “带西门庆!”一声令下,打破了县衙大堂内短暂的寂静。 几名胳膊上套着“宪”字袖箍的兵丁,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快步上前,从都头手中稳稳地接过西门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强令西门庆下跪,只是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形成一种无形的钳制。 大堂上,那肉白肥胖之人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西门庆,开口问道:“四月一日,是否有人从你生药铺子买了一百斤血竭?” “小人不知!”西门庆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认,“这铺子的事一直是铺子掌柜主事,小人身为东家,每五日才去查账而已。” 听到这回答,主位上的人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吩咐道:“带西门生药铺子掌柜!” 不多时,那都头带着几名兵丁,一路小步,将生药铺子的掌柜押了上来。掌柜的神色慌张,脚步踉跄,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四月一日,你所属生药铺子,出售一百斤血竭之事,可有印象?”堂上那位肉白肥胖的主审官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掌柜,再次发问。 “记得记得!”那掌柜的下意识就要下跪,却被身旁的兵丁稳稳拦住。无奈之下,他只好站着回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少有人买这么多,小老儿记得清楚,当时还去找了东家要了库房的钥匙,取了存货,这才凑齐。” “也就是说,西门庆知道此事!”主审官目光如炬,顺着掌柜的话追问,试图锁定关键信息。 “肯定知道啊!”掌柜的连忙回道,“小老儿可没有库的钥匙,那里存着不少老药,东家不放心我们,钥匙都是贴身带着的!” “你可别胡说害我!”西门庆一听,顿时急了,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声辩解道,“那些药可都在铺面里存着,哪里还用动库房!四月一日,我可一步都没去铺子里!” “老爷,您可别诬陷小老儿,”那掌柜的突然提高音量,一脸委屈又急切地说道,“老库的账本上可写的明明白白啊!” “来人,带掌柜的去取老库账本!”主审官裴宣当机立断下令道。 话音刚落,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一左一右紧紧押着掌柜,脚步匆匆地朝着库房方向疾行而去。那掌柜的被夹在中间,脚步踉跄,神色惶恐。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悄然流逝,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便见掌柜的在兵丁的催促下,一路小跑着回到堂上。他双手高高捧着一册略显陈旧的账本,压得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裴宣端坐在堂上,神情专注,见掌柜回来,立刻伸手接过账本。 他微微低头,目光如炬,从第一页开始,逐行逐字地细细翻看着。 当翻到四月一日那页时,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随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了姜齐,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郎君,血竭假药一案,已经可以结案了,正是西门庆所为。这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西门庆年初时遣人去买了大量的松香,又买了颜料,在仓库中以松香冒充血竭,此人一直在做这种假药勾当,并非只针对宋万这一单,其中还有其他假药,药渣,虽然于本案无关,却也牵连其他受害人!” “也就是说,宋万确定是无意买到的假药?” “应该如此,”裴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应该查看药铺的账本,看看里面是否存在猫腻。如果账本上记录的银钱,和宋万手中单据上的银钱能够完全对得上,那么便可以说宋万确实是无辜的。” “既然查了,就查个彻底!”姜齐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话语中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不多时,兵丁们再次行动起来,他们风风火火地去取了生药铺子里的账本以及西门庆家中的账本。一时间,大堂之上,众人都屏气敛息,裴宣等人专注地将各账进行仔细比对。随着核对的深入,显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每一个新发现都引起了堂外百姓的惊呼。 西门庆的脸色愈发惨白,身子也越来越软,双腿打着哆嗦,几乎站立不住,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而一旁的知县,此刻也吓得额头直冒冷汗,眼神中满是慌乱,意识到这场风波可能会将自己也卷入其中。 西门庆见势不妙,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大人!小人愿意用家财……” 姜齐却毫不留情地摆了摆手,眼神中透着决绝,看向裴宣说道:“裴总管,依法办理!” “判!西门庆出售假药谋取暴利十万贯有余,其中致人身死三桩,又买通知县遮掩。”裴宣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西门庆和知县的心上。 “这和小县无关,皆是上任之事!”知县这时候也急得跳脚,连忙分辩道,“小县不过是上任之时收了些孝敬而已,其他事,小县一无所知!”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试图撇清自己的干系。 “依照《宋刑统》判决,西门庆受杖六十,罚没家产,赔付受害人家十倍所得,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姜齐在判书上落了印,看了一眼武松,道:“武松,还是由你行刑!” “是!”武松抱拳拱手,拎着西门庆来到大堂之外,先是打了六十板子,随后一刀下去,人头飞起,血溅当场!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啊!” “西门庆,你也有今天!” 第155章 师兄 姜齐一回梁山,马不停蹄,将诸事暂且搁置,径直着人去请宋万。 不多时,宋万便在众人簇拥下前来。 姜齐见他身影,连忙快步迎上前去,当着梁山众兄弟的面,郑重其事地向宋万抱拳行礼。 “宋万兄弟,”姜齐一脸诚恳,目光中满是愧疚,“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让兄弟你无端受了委屈,实在对不住!”他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裴宣,接着说道,“兄弟千万不要怪罪裴总管,咱将梁山法度交予裴总管打理,为的就是确保事事公平公正,他也是按章办事。”说完,又将目光移回宋万身上,满含歉意地笑了笑。 “郎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宋万一听,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憨厚朴实的笑容,“是俺没长眼,买到了假药,害得众多兄弟跟着受苦,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银钱。郎君不怪罪俺,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又怎么敢心生埋怨呢!” “不过,宋万兄弟这趟委屈可着实不小,” 姜齐拍了拍宋万的肩膀,语气诚挚,“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赔礼,就把老爷子窖藏多年的一坛老酒送给兄弟,略表心意,还望兄弟莫要嫌弃!” 就在众人沉浸在轻松氛围中时,一阵熟悉的笑声从外传来。 “有好酒怎么也不想着老夫?”周侗站在门外,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周围人,知道姜齐有事,并未进门,只是脸上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 ,“姜齐,一会你议事结束,来老夫这里一趟,给你介绍一个同门师兄。” “弟子知道了,师父稍等片刻。”姜齐闻言,立刻恭敬地拱手行礼。 见周侗转身离去,姜齐这才长舒一口气,呵呵一笑,小声嘀咕道:“吓咱一跳,还以为老爷子发现了。” “师兄放心,那酒我早就给你挖出来藏好了!”跟在周侗身后进来的小岳飞,此刻不仅没走,还像个小机灵鬼似的,迅速凑到姜齐身边。他压低声音,神色颇为得意,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师父压根儿就没发现!”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模样,活脱脱是在向姜齐邀功请赏。 宋万一听说是周侗藏的好酒,顿时吓得脸色微微一变,忙不迭地摆手,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郎君,切莫害俺!俺可吃不住周老师傅的一顿打!”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已经看到了周侗发怒的样子,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仿佛要把这烫手的“礼物”推开。 不仅如此,宋万还谨慎的对裴宣道:“裴总管,你看,郎君这……这……你得管管啊!” “难得郎君出血,你且收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你那里做客,做个共犯!”一旁的武松爽朗地哈哈笑道,他身形矫健,一个箭步上前,一把亲热地拦过宋万,随后,他又转头看向裴宣,眼中带着促狭,说道:“裴总管,如此好酒,你不得喝一杯?俺可听说,那是藏了十多年的好酒。” 武松的话,让周围的气氛愈发轻松愉快。 “如此,裴某也来蹭宋万兄弟一杯!”裴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白胖的面容此刻也多了几分随和。他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武松的邀约。 在众人的玩笑声中,这一小小的插曲总算是圆满地掀了过去。 姜齐深知还有诸多繁杂的事务亟待处理,一刻也不敢耽搁。于是,他又赶忙和孔厚、蒋敬凑到一起,三人脑袋挨着脑袋,仔细地商讨着安抚和公祭的时日流程。他们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热烈讨论,手中的笔在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经过一番精心的安排与策划,诸事终于安排妥当。 忙完这一切,姜齐这才和小岳飞一道,朝着周侗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两人脚步轻快,小岳飞还时不时地哼着小曲儿。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周侗略带揶揄的声音:“你这枪法还是老样子,得了老头子的形,没得老头子的神!”周侗的声音沉稳有力,虽然带着打趣,却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紧接着,一汉子粗犷的声音传来:“那师父您倒是好好教教洒家啊!您就别再卖关子了,徒儿我都快急死了!” “教你,怎么教?功夫不到,说再多也白费!”周侗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语中满是对徒弟的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急,当年让你多学学基本功,你死活不干,偷偷学了老夫的提神枪,想着去闯荡,结果呢,这么多年,也就得了一个登州兵马提辖的差事,还是忒娘的用的浑家娘家的钱买得!丢人不!” 周侗的数落毫不留情,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敲打着那汉子,也让门外的姜齐和小岳飞不禁对视一眼。 “师父,您也别说外子,他也是建功心切,”这时,院里传来一个女子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声音,语气中满是对丈夫的维护,“若非外子跟您学了这身武艺,又在战场上拼死立下功勋,奴家娘家就算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换不来一个提辖的前程呀!”这声音清脆悦耳,在院子里回荡,仿佛给略显严肃的气氛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师父,家里哪个师兄来了?”小岳飞听到声音,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扯着嗓子喊道,“姜师兄来了,方便进去不?” “是你孙师兄!”周侗笑着回应,声音中透着几分慈爱,“让那小兔崽子进来吧!都是一家人,外道什么!” “洒家这个登州兵马提辖,也见见梁山之主是个什么三头六臂!”屋内传来孙立爽朗的笑声,声音中带着一股豪迈与不羁,尽显他武将的风采。 姜齐听闻,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迈着沉稳的步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恭敬地给周侗拱手见礼接着,他又转身对着孙立夫妇,同样拱手一礼,言辞恳切地说道:“小子姜齐,见过师兄!嫂子!” “叔叔客气了!”孙立还没来得及开口,孙乐氏便轻掩朱唇,捂嘴笑道,她的笑容温婉动人,给人一种亲和之感,“外子收了师父的信,正好要去登州赴任,便顺道来了梁山,一是为了拜见师父,二一个也是为了亲近亲近新入门的叔叔。” 孙乐氏的一番话,将此次前来的缘由说得清清楚楚,也让在场的气氛愈发融洽。 不多时,林冲夫妇也来到了院中。林冲和孙立一见面,也是感慨良多,两人不时说些学武旧事,又说及军伍之事,从战场上的厮杀拼搏,到军营里的日常操练,再到对兵法谋略的见解,聊得热火朝天,倒也十分融洽。 姜齐目光落在孙立身上,脑海中思绪飞转,突然就想起了几个人,心中一动,随即转头对周侗说道:“师父,不知栾廷玉可是师父弟子?” 周侗微微仰头,陷入回忆之中,过了片刻,缓缓说道:“是有这个汉子,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栾廷玉,一个栾廷芳,曾来老头子这边学了些枪棒。虽说没有正式入门,但那小子天赋极佳,只可惜当时年岁已长,根骨已定,再想有更大的突破就难了,他和孙立倒是颇为熟悉,怎么,你小子又动什么歪脑筋?” 第156章 祝家庄 祝家庄地处阳谷县西南二十多里开外,稳稳占据着济州通往大名府的咽喉要道。它右侧紧挨着大溪,溪水悠悠流淌,水波随着微风轻轻荡漾,溪边水草摇曳;左侧与宽阔的官道相邻,官道上行人、车马你来我往,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扬起阵阵尘土。 庄前,大片树林肆意铺展。 棵棵树木高耸入云,粗壮的枝干相互交错,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这些树木紧密排列,俨然构成一道天然的防御工事。 庄后,一座石塔拔地而起,灰白色的塔身古朴庄重,历经岁月侵蚀。从远方眺望,石塔在天际线的映衬下格外醒目,让祝家庄的气势展露无遗。 李助和林冲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近前,还未踏入庄子,脚步便顿住了。二人目光四下打量,脸上满是惊叹之色,齐声脱口而出:“好一处宝地!” “两位客人来咱们庄子作甚?”这时,道旁酒肆里,一个小二哥满脸堆笑,脚下步子轻快,他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二人,热情问道:“是路过歇歇脚,还是来寻人呐?” “这位小哥,不知庄上可有一位枪棒教师,姓栾的师傅?”李助向前跨出一步,一挥拂尘,客气的打了一个稽首,神色温和,和声说道:“贫道和这位兄弟乃是那位教师的故交,听闻他在祝家庄落脚安身,便特意赶来,想与他叙叙旧!” “这倒是不巧,”小二一听,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嘴角微微下垂,无奈说道:“庄上倒是有这么一位教师,不过前几日去剿匪了!” “剿匪?”李助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将目光移回小二身上,满脸狐疑地问道:“莫不是去广济军,剿灭梁山?” “哎呀!你这道人,俺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这出家人怎地这么心黑!”小二一听这话,瞬间急得跳脚,脸上涨得通红,他瞪大双眼,怒视着李助,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李助,大声叫嚷道:“哪个说是去打梁山?梁山的好汉可都是青天大老爷一般的汉子,哪个舍得去打?” “小哥勿恼,”李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柔地说道,“俺等也是随口一说,并无他意。只是心中实在挂念栾教师,不知栾教师何时能回来呢?” 正说着话,李助和林冲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官道方向。 就在这时,只见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 紧接着,百十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祝家庄赶来。 在人群的最前方,一位好汉威风凛凛地骑着一匹黄骠马。那马毛色光亮,四蹄生风,踏在官道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骑在马上的好汉身材高大魁梧,腰背挺直,目光如鹰,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下,紧闭的嘴唇透露出一股坚毅之气,整个人散发着威武不凡的气势。 小二顺着李助和林冲的目光望去,眼睛顿时一亮,手指向前方,兴奋地说道:“道长且看,栾教师这不就回来了?” “栾师弟!可还记得在东京汴梁学艺时的师兄吗!”林冲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几分久别重逢的急切与兴奋。 马上的汉子正是栾廷玉,他闻声猛地转过头来,原本沉稳的面色瞬间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惊喜。他来不及多作反应,迅速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紧接着,几步并作一步,快步赶到近前,双手稳稳地把住林冲的胳膊,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激动地说道:“师兄不是……哎呀!师兄怎么突然到了这里?这位道长又是哪位呀?”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李助,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师兄给你介绍一下,”林冲哈哈大笑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伸手拍了拍栾廷玉的肩膀,热情地说道,“这位乃是金剑先生李助李道长,如今在山上担任参赞一职,足智多谋,被郎君说成是张良房杜一般。”介绍完李助,林冲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至于我们为何来此,那就要从咱们的老恩师说起了!” “恩师如何?”栾廷玉一听提到恩师,神色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关切,急切地追问道。 “老恩师如今也在山上住着,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林冲笑着说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不仅如此,小师弟也在,大家时常聚在一起,回忆往昔学艺的日子。对了,近日孙立师弟也客居山上,他还整日念叨着你!” “孙立也在?”栾廷玉一听,脸上欢喜更甚,之前学艺之时,他便与孙立脾气相投,如今听了孙立下落,如何不喜?“道长,师兄,且随咱进庄子,一会咱给祝老庄主说一声,告个假,也去拜望一下老恩师!” 栾廷玉一进庄子,便马不停蹄地径直去找祝老庄主,他神色匆匆,脚步急切,穿过回廊,绕过庭院,终于来到了祝老庄主所在之处。 见到祝老庄主后,栾廷玉先是规矩的行了一礼,随后神色认真地说起剿匪一事,说完后又从怀中取出县衙给的赏银,双手呈上。 “唉,又少了?”老庄主看着那十两纹银,苦笑道,“一来一去,还不够麻烦!万幸没伤人,不然怕是都不够赔给庄户的银子!” “衙门中的那刑房书吏说,若非看在庄主面子上,还要再减半。”栾廷玉也是轻叹一声,等正事说完,栾廷玉才微微欠身,语气诚恳地说道:“老庄主,今日某家特来向您告请,希望能求得几日假期!” “不知教师何故突然要离去?可是庄上款待不周?”祝老庄主微微皱眉,关切地问道,眼神中满是疑惑。 “只是去梁山拜望老恩师周侗,”栾廷玉连忙摆手,解释道,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今日在道旁偶然遇到了师兄林冲,他说老恩师如今在梁山居住。既然知道恩师就在附近,若不去拜望,总归是为人弟子的不孝!” “不想教师还和梁山有故交?”祝老庄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那梁山众人的作为,老夫也是敬佩得很呐,尤其是除了咱们阳谷县的一害,听着就解气!若是那些书吏知道教师和梁山有旧,怕是也不敢贪墨这赏银了!教师师兄可在庄内?何不请来叙话?老夫有些话想要问问。” 不多时,栾廷玉带着林冲和李助二人来到正堂。 正堂宽敞明亮,布置得古朴典雅,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三人一进门,便和祝老庄主相互见礼,随后依次落座。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祝老庄主才呵呵笑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缓缓说道:“不知老朽是否有幸,能去梁山见见那位姜郎君?之前梁山来分地,老朽也算配合,只是有些细节还要和姜郎君好好聊聊。” “自无不可!”李助闻言,微微沉吟片刻,轻轻一甩拂尘,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只是不知老庄主是自家去,还是带着独龙岗的三家一起去?”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祝老庄主的反应。 “三庄同气连枝,自是一起前去!”祝老庄主挺直腰板,一脸大气地说道,“还请道长去带个话,就说我们并无恶意,莫要产生误会才是!” 第157章 独龙岗三庄 梁山水泊之上,波光粼粼,微风轻拂,泛起层层涟漪。一艘艘商船往来穿梭,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船头破浪前行,溅起洁白的水花。 祝老庄主站在船仓内,目光随着窗外商船移动,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不住地点头,他微微侧身,凑近身边的大儿子祝龙,压低声音,轻声说着什么,神色间满是关切与叮嘱,祝龙则一脸认真地倾听,不时微微颔首,眼神中透着专注。 不远处,扈家庄的扈老太公也没闲着。他拉着儿子扈成,语重心长地做着交代。扈老太公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可眼神中却满是慈爱与期许,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扈成的肩膀,说着该如何应对。 扈成静静听着,不时应上几句。 然而,李家庄的扑天雕李应和鬼脸儿杜兴,主仆二人却对这往来如织的商船毫无兴趣。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船上的兵丁,那眼神,就像饥饿的人看到了美食一般。 “欧阳指挥,练的好兵啊!难怪对广济军一仗打的干净利落!”李应满脸堆笑,双手抱拳,对着欧阳寿通恭敬地奉承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讨好,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热情。 “哦?”欧阳寿通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水面上回荡,“还以为李庄主要说俺梁山是造反的草寇呢。”他一边笑,一边看着李应,眼中带着一丝调侃。 “咱们一般,”李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摆了摆手,坦然说道,“不瞒兄弟,咱之前也是做的私盐生意,只是最近被郓城县东溪村的晁盖抢了份额,没了营生,才做个落地户!当个种地员外,守着这一方土地过日子罢了!”说到这里,李应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和气的模样。 “那倒是巧了,”欧阳寿通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伸出手往前一指,那些来来往往的商船,“瞧见没,那些船里,就有给晁盖的盐货!”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喧闹的水泊之上显得格外清晰。 “嗨!”李应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满是无奈,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早知道晁盖是找梁山要的盐货,我和他较个什么劲啊!白白费了那么多心思和力气。”说罢,他又是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 不多时,船只缓缓朝着金沙滩码头靠近,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最终稳稳地靠岸。船帆落下,绳索被抛向岸边,水手们忙碌地固定船只。 姜齐早就得知消息,特意抽出时间前来迎接众人,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衣袂随风轻轻飘动,身姿挺拔地站在码头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见到李助和林冲下船,他快步迎上前去,先是和二人亲切地寒暄了几句,随后目光落在栾廷玉身上。 他微微拱手,行了一礼,态度诚恳,说道:“想必这就是栾师兄了吧!师兄安好?久闻师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栾廷玉见姜齐对自己行礼,哪里敢受,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色,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稳稳地扶住姜齐,嘴里连称“不敢”。他的脸上满是敬重,紧接着又深深回了一礼,这才说道:“之前也收到老恩师的信件,说是喜获佳徒,当时俺还一直不服气。可是等听闻了梁山的威风,知晓了郎君的种种作为,俺可是彻底服了!郎君年纪轻轻,就能带领梁山有这般成就,实在令人钦佩。” “栾师兄,栾师兄,可还记得我?”一道清脆响亮的童声从姜齐身后骤然响起。只见小岳飞从姜齐身后闪了出来,他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待地看着栾廷玉,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小岳飞!”栾廷玉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眼中瞬间闪过惊喜的光芒,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你都这么高了?” 栾廷玉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迎上前去,在小岳飞跑到跟前时,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稳稳地将小岳飞一把托举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他爽朗的笑声顿时在码头边回荡开来,“哎呀呀,也重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没少长力气啊!”说着,他还轻轻晃了晃小岳飞,小岳飞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给这热闹的码头又增添了几分欢快的氛围。 看着两人笑闹的样子,一旁刚刚下船的三庄庄主都被这温馨的一幕吸引住了。他们原本准备上前见礼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都挂着和蔼的笑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祝老庄主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逗弄祝龙、祝虎、祝彪三个儿子的场景,嘴角微微上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 扈老太公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也想起了和扈成、扈三娘相处的温馨时刻。 李应则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也是个知道人情的,此时万万不会上前打扰。 李助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岳飞和栾廷玉的互动吸引,便不动声色地往姜齐身边凑近了些,微微侧身,用拂尘半掩着嘴,在姜齐耳边低声说道:“郎君,独龙岗三庄的庄主都到了。一路上贫道瞧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言语,看这意思,应该是打算和咱们商议投靠梁山的事情。” 李助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姜齐能听见,神色间带着几分谨慎与期待。 姜齐表面上眼睛一直看着小岳飞和栾廷玉笑闹的场景,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可实际上将李助的话一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中。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很轻,不易被旁人察觉,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像是在回应眼前这欢快的画面,实则是对李助的话表示知晓。 趁着小岳飞和栾廷玉稍微停歇的空档,姜齐笑着开口:“小岳飞,还不赶紧带着师兄去拜见师父?你这小家伙,就知道贪玩,要是去晚了,师父又该罚你端枪啦!”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说完,他又看向林冲,“林师兄,你也跟着一起去,帮着引引路,小岳飞这孩子太贪玩,你可得看紧了,别让他又跑到别的地方去胡闹!” 最后,他把目光转向栾廷玉,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栾师兄,你且先一步去。师弟还要招呼三位庄主,实在是分身乏术,怠慢之处,还望师兄海涵!”姜齐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栾廷玉也是知道轻重缓急,自从听到祝老庄主说要见姜齐,他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引子,这人见到了,自己就该退场了。 独龙岗三位庄主在栾廷玉走后,这才上前和姜齐见了礼。 姜齐一把拉住祝朝奉的手,笑道:“祝老先生,之前梁山在阳谷县分地,还是多亏了你出面,首倡义举,才没有多生事端,平稳过渡,可谓劳苦功高啊!” “郎君说笑了,”祝朝奉呵呵一笑,轻捋白须,“区区薄田,何足挂齿?郎君仁义,颇具古风,老朽不出面,自有别人出面,何不拔个头筹?” “这也是祝老庄主平日里多行善举之报!”姜齐看了一眼祝朝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聚义厅详谈!李道长,请孔厚,蒋敬,两位总管作陪,见见咱们的梁山的乡野贤达!” 第158章 救命船 在姜齐于梁山招待独龙岗三位庄主之时,千里之外的两浙路苏州福山镇,已然是一片萧索惨淡之景,许多人家正深陷绝境,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昏暗无光,一位妇人满脸愁容,望着米缸中那所剩无几的一把米,声音带着哭腔,无奈又绝望地说道:“家里就这点米了!” 一旁,面容憔悴的丈夫沉默片刻,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着嗓子回道:“紧着孩子吃吧!” “该死的花石纲,咱家怎么就摊上了那要人命的东西!”妇人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泛红,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不甘,她用力地跺着脚,似乎这样就能将心中的怨恨都发泄出去。 丈夫只是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道呢!”简短的话语,却饱含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以及深深的无力。 “听说救命的船这两天就来了?”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焦急地看向丈夫,那眼神中满是期待。 “唉……”男人缓缓蹲坐在门槛上,脊背弯曲,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镇子外面的海面,声音低沉而又充满期盼,“赶紧来吧!不然真是活不了!” “你说那船带这么多人,去哪?”妇人心中的疑惑如同野草般疯长,她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试图从那茫茫大海中找到答案。 “别问,去哪也比在这里强!”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天底下只要能活命,去哪都行!” “你也是个识文断字的,说不定在那里能被人看重,咱们也有个活路!”妇人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她轻轻地握住丈夫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与力量。她怀里的孩子正安静地睡着,粉嫩的小脸让人心生怜惜,妇人下意识地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识文断字?”男人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无奈,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有什么用?代写书信,被衙役收了摊子,抢了钱,去写状子,连个秀才都不是,衙门收发那里根本不认,就连卖字,一天下来都不够纸墨消耗的挑费!” “至少你也能知道些道理,那就比睁眼瞎强!” “道理?抢那石头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咱去讲道理,可谁又搭理?还不是该怎么抢就怎么抢!该怎么砸还是怎么砸!” 妇人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满是期待与鼓励,“当年跟你,可就看重你认字,那船既然是救命的,每次回来的人也说挺好,当时就该跟着去,万一他们需要呢,要不是奴家生病卧床几月,害的家徒四壁,也不至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话语中带着一丝后悔和自责。 “唉!”男人依旧是一声苦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这次走,一定走!” 正说着,男人不经意间往海上瞥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那边的海面上,隐隐约约显出了桅杆的轮廓,只是这次的船帆,竟然是红色的! 男人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期待。 妇人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她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慌乱,然而,紧接着,那眼神中又透出一丝好奇。 远远地,从那艘船上飘来了熟悉的口音,“都来,这是救命船!快点上船,不能久待,还得到别的地方去!” “浑家!赶紧收拾家伙!咱们逃命去!”男人猛地跳起来,紧握着双拳,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大声喊着,仿佛要把这压抑已久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原本在妇人怀里安静睡着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吵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然而,听着那哭声,这次男人和妇人非但没有丝毫的烦躁与恼怒,反而相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那艘红色船帆的救命船缓缓地朝着岸边驶来,船身破浪前行,激起层层白色的浪花。 随着船只逐渐靠近,船上的景象也愈发清晰,只见船身宽敞,甲板上站满了忙碌的船员,他们大声呼喊着,指挥着船只靠岸。 当船终于稳稳地停靠在岸边时,放下的舷梯还未完全搭好,岸上的人们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船涌去。 男人紧紧拉着妇人的手,怀里抱着孩子,奋力地在人群中挤着,妇人则小心翼翼地伸手护着孩子,生怕他受到一丝伤害。 船上的人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大声喊道:“大家别挤,一个一个来,都有地方!” 然而,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了许久的人们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们只想尽快登上这艘救命的船,逃离这个让他们陷入绝境的地方。 好不容易挤到了舷梯前,男人和妇人却被眼前的一幕拦住了去路。 一个身材魁梧的船员站在舷梯口,大声说道:“老人、孩子和妇女先上!” 男人听后,毫不犹豫地将孩子递给妇人,说道:“你先带着孩子上,我随后就来。” 妇人有些犹豫,但看着男人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抱着孩子登上了舷梯。 在妇人登上船后,男人又帮助了几个老人和孩子上船,直到大部分的弱势群体都上了船,他才随着人流登上了船。一上船,他便急切地寻找着妇人和孩子的身影,终于在船的一角看到了他们。妇人正安抚着有些害怕的孩子,看到男人过来,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这时,一个穿着长袍,赤着脚,面庞黑红的书生走了过来,他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们,大家先找地方坐下,不要乱跑。咱们这就出发,带大家去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随着船只再次起航,那书生也开始对人员做起了登记,按照每家每户开始书写,包括姓名,年龄,男女,家里几口人,之前住在哪里,自身有什么手艺。 男人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浑家,又看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咬牙对着书生拱手一礼,“小生娄敏中,也读过书,识的字,不知……可对贵方有用?” “哎呀!有用,有用,小可王伦,见过娄先生,来来,先随小可一起登记!”王伦这时候一脸欢喜,总算是有个能帮自己的了,之前也救过一些读书人,可都还一个个放不下架子,看了姜齐的那些言论,一个个都嗤之以鼻,称之为歪理邪说,让王伦气苦不已,若非是韩老四拦着,他都恨不得把这些人脑子打开,看看为什么这么迂!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自荐的,王伦那还等什么,直接用起来,至少这船上自己是能够轻松一些,至于到了夷州岛,那就再说。 第159章 求职 梁山聚义厅内。 祝朝奉、扈老太公和李应紧随姜齐身后,扈成和祝龙则恭恭敬敬地跟在自家父亲身后,他们微微低头,双手自然下垂,神色间满是拘谨。 待众人站定,姜齐伸手示意,温和地说道:“各位请坐。”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各自调整着坐姿,或正襟危坐,或微微侧身,神色各异。 祝朝奉率先开口,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他微微欠身,对着姜齐说道:“郎君一看便是做大事的人,气度非凡。小老儿膝下有三子,都跟随栾教头学习武艺。如此算来,论起关系,还要叫郎君一声师叔。” “这么一说,还真都不是外人,”扈老太公紧接着哈哈一笑,笑声爽朗,打破了些许拘谨的氛围,“咱家闺女许给了老三祝彪,这么论起来,大家也是沾亲带故的!” 这话一出,李应的神色微微一变,他嘴角扯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容,心中暗自想着,自己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各论各的,”姜齐呵呵一笑,轻轻摆了摆手,他的目光转向李应,和声问道,“之前听欧阳指挥说,李庄主和晁保正有些误会?” 李应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兄弟之前做盐货私商生意,有些地盘和晁保正有重叠之处,所以产生了些误会。” “倒也不打紧,梁山下面生意不少,正是用人的时候。”姜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眼神中透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不知三位庄主,今日来梁山是为了……”他微微顿了顿,那语调拖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急切,又能恰到好处地引出话题,让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他身上。 “只是来求个安稳!”祝朝奉挺直了腰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认真,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梁山所行之事,老朽皆是看在眼中,不管是分田,还是伸冤,都是以仁义为先,老朽自然愿意全力配合。但是,田地分了之后,老朽三家庄主便失了根本,这往后该如何过活,还要郎君指点一二!”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与期待。 “扈家虽是有些商道,可这路上也不太平,像是丢失货物,伤了庄户,往往一来二去,反倒还要赔些银钱进去。”扈老太公紧蹙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伸手轻轻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咱扈家人丁也单薄,比不得祝家兴旺,分的田地也少,这也发愁之后何以为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无奈。 “李庄主也是来讨说法的?”姜齐目光转向李应,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调侃,轻声笑问道。 李应一听这话,连忙摆了摆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碰倒了身旁的茶杯。 他心中暗自叫苦,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暗恨,早知道他们是这般想法,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来凑热闹,他之前在江湖行走,哪里能不知道梁山是个什么地界,和他们讨说法,活腻了? “郎君,兄弟来就是为了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帮帮忙的,没别的意思,之前分地,梁山的好汉也按照地价给了兄弟一些补偿,兄弟知足了!”李应一边说着,一边脑袋点得像捣蒜一般,眼神中满是真诚,试图让姜齐相信他的话。 “祝老庄主,扈老庄主,那些做事的梁山人员,没给你们补偿?”姜齐微微皱眉,目光在祝朝奉和扈老太公之间来回扫视,关切地问道。 “给了,给了!” 祝朝奉连忙应道,脸上堆满了笑容,“一份没少,俱是按照地价最高给的!” “扈家庄这边也给了,要不说梁山办事周全呢!”扈老太公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夸赞,身子微微前倾,像是生怕姜齐听不见似的,急切地应道。 “既然给了,如何不能过活?”姜齐的脸色陡然一沉,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百姓可以凭借一人十五亩田地活着,两位庄主如何不能?”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祝朝奉和扈老太公脸上来回打量,仿佛要从他们的表情中探寻出真实的想法。 “俺祝家如何能与那些小民一般下地耕种过活?”祝龙原本站在祝朝奉身后,听到这话,他往前跨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语气中带着傲慢反驳道,“你这寨主,不是也没下地亲自耕种吗?”他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满是挑衅,完全不顾及此时的场合和对方的身份。 姜齐听闻祝龙这番话,不怒反笑,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祝龙,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祝龙,你这话可就错得离谱了。”姜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在聚义厅内回荡,“咱虽未下地耕种,但梁山大小事务,从谋划布局到人员调度,哪一件不是咱在操心?咱要为梁山的兄弟们谋出路,为投奔来的百姓求活路,这肩上的担子,可不比下地耕种轻松半点。” 他微微一顿,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祝龙面前,微微仰头,神色威严:“再者说,你祝家往日养尊处优,如今要自食其力,便觉得难以接受。可你想过那些被你们盘剥的百姓吗?他们在土地上辛苦劳作,风里来雨里去,收获的粮食却大半进了你们的粮仓。如今梁山分田,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公平地活着,不是让你们继续不劳而获。” 姜齐的语气愈发强硬,“在这世道,谁都得凭本事吃饭,没有谁生来就是该享受的。” 祝朝奉一听这话,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他赶忙伸手拉了拉祝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随后,他满脸堆笑,微微欠身,对着姜齐说道:“郎君莫怪,犬子年轻气盛,不懂事,说话莽撞。”说着,他狠狠瞪了祝龙一眼,接着干脆说道:“咱们没别的意思,今日就是想着能在梁山帐下讨个差事,不辜负孩子一身所学的武艺,还望郎君能体谅我们为人父母的难处,给您这师侄,指条明路。” 第160章 安排 在周侗那清幽宁静的小院内,一张酒桌置于其间,桌上摆满了酒菜,酒香四溢。 周侗惬意地坐在主位上,抬眼瞧见姜齐一脸苦笑的模样,不禁被逗乐,爽朗地笑道:“小子,这是怎么了?碰上啥棘手的难事,说来听听,也给你师兄们讲讲,权当是个乐子解解闷。”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动作悠闲自在。 “唉,养儿百年,忧心九十九啊!” 姜齐满脸无奈,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三位庄主来找我,其中两位都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他放下酒杯,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疲惫。 “这再正常不过了,”周侗笑着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意味,“莫说父母,便是老头子我这个当师父的,对你们这些徒弟,不也是时常头疼嘛!孙立那性子太急躁,做事不过脑子;武松又太傲慢,有时候听不进劝;林冲呢,迂腐怯懦,遇到关键事儿总是犹豫不决;栾廷玉实心眼,太实在容易吃亏;也就小岳飞好点,不过这孩子也是有时候机灵得很,有时候又死脑筋,倔得很!” 他一边评价着徒弟们,一边笑着摇头,眼中却满是慈爱。 几个围着酒桌的弟子们一个个也是低头苦笑,明白自己的缺陷确实如恩师所说。 “那咱呢?”姜齐听了周侗对师兄们的评价,好奇心顿起,连忙追问道。 “你?”周侗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小子老头子哪有资格担心哦!你鬼点子多,又有主见,老头子就盼着你以后别把你这些师兄欺负死就行!” 周侗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姜齐听到周侗这话,却是猛地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巧妙地遮掩了自己瞬间变化的神色 ,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的心思。 “然后呢?”周侗敏锐地捕捉到栾廷玉欲言又止的神态,转头看向姜齐,好奇地问道,“你给他们安排了差事?” “倒是安排了,”姜齐嘴角微微上扬,双眼眯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他们都借着栾师兄的面子,求到咱这儿来了,咱怎么能不安排呢?那祝龙不是跟着栾师兄学了枪棒嘛,咱把他丢到了后山训练营里熬一熬,让林师兄也去好好琢磨琢磨他,之后让他跟着陶宗旺这个副总管干一段时间。” “就是那个开会都两脚泥的陶宗旺?”周侗微微皱眉,脑海中浮现出陶宗旺那憨厚朴实的形象,忍不住确认道。 “就是他!”姜齐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赞赏之色,“陶副总管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也是个真心做事的人,让他带祝龙几年,好好磨一磨祝龙那公子哥的心气。” “倒是有心了!”周侗微微颔首,对姜齐的安排表示认可。 栾廷玉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不是还有一个?”周侗紧接着追问,目光炯炯地看着姜齐,“你怎么安排的?” “那扈成倒是个机灵的,咱把他丢给了马麟!”姜齐有条不紊地说道,“马麟这人脑子灵活,做事也有分寸,就是有时候没长性,最近做事有点疲软,让扈成过去,跟他搭个班子!” 说到这里,姜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孙立,笑问道:“孙师兄,你是不是有个小舅子叫乐和?” “师弟如何知道?”孙立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小子现在登州做牢子,洒家去登州,也有为了照顾照顾小舅子的关系。”他坦诚地说出自己去登州的一部分原因,眼神中透露出对小舅子的关切。 “做个牢子有什么前途,还不如送到你师弟这里来!”周侗放下酒杯,身子微微前倾,一脸认真地对着孙立说道。 “这……再说吧,”孙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容,干笑两声后说道,“他什么个前程,洒家还要和浑家商议商议。”他挠了挠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似乎在面对家庭决策时,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和顾虑。 “怂!”周侗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手指着孙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骂道,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和对孙立的了解。那笑声爽朗,打破了短暂的拘谨,让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几人又是一番饮酒畅聊。 孙立和栾廷玉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说着往事,那些曾经的经历在他们的讲述中仿佛鲜活起来。他们时而比划着战场上的厮杀动作,时而模仿着战马的嘶鸣,说到激动处,还会猛地拍一下桌子,引得桌上的酒杯都跟着晃动。 孙立讲到一次陷入敌阵又成功突围的惊险经历时,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神情十分生动,引得栾廷玉也是激动不已。 林冲也不甘示弱,加入了话题,绘声绘色地说着一些攻打广济军的趣事。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尤其是讲到武松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时,更是赞不绝口,言语中满是对武松的欣赏和钦佩。 “武松师弟,真是条汉子!战场之上,双刀挥舞,那气势,吓得禁军都不敢近身!”林冲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眼神中流露出对武松的赞许。 这让武松坐在一旁,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夸赞,脸上微微泛红,他端起酒碗,又多喝了几碗,酒劲渐渐上头,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身子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已然有了几分醉态。 他咧嘴笑着,舌头都有些大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没什么,都是兄弟们一起出力,俺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之后郎君倒是把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俺光顾自己,让弟兄们失了指挥,结果呢,打定陶的时候,还不是自己也冲了上去?要不是时迁兄弟开了城门,引得张清失神,怕现在也得中个飞石。” 周侗见武松酒意上头,忙叫人喊了武大来。 武松一见武大,七分醉意立即变成三分,乖乖跟着大哥回家。 酒席散后,姜齐回到书房内,见李助孔厚朱武皆在门口等候,忙笑道:“三位如何等咱?有事叫人寻咱便是!” “郎君!”李助这时正色问道,“郎君对孙立如何看?” “他应该还能留一段时间,”姜齐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手指顺着济水往前推进,“登州!咱们必须拿下来!而且还得快!公孙道长和乔道长那边最近可有收获?” 话音刚落,就听水泊之中某个岛上突然传出一阵春雷似的声响! 第161章 议功 时文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份邸报,脸上一片木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焦距。 书案之上,原本堆积如山的公文早已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桌面显得格外冷清。自年后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新的公文了,这寂静的书案,仿佛也在诉说着局势的异样。 回想起那次便服出巡,听闻梁山攻克广济军定陶的消息后,时文斌便如同惊弓之鸟,匆匆返回,将自己锁在了这书房内。此后,他看谁都带着防备与紧张的神色,仿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取他性命,将城池献给梁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文斌的心情愈发忐忑。而当他再次看到手中的邸报时,心中的疑惑如同乱麻,彻底搞不懂梁山的意图了。他在心中暗自思忖:“你梁山都已经开始造反,可为何放着近在咫尺的郓城县不打,却偏偏去攻打广济军?” 不仅如此,宋江没了消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宋清也离开了,不知去向;而平日里还算熟悉的雷横和朱仝,如今也让他无法信任。那些乡绅,据说连公审那一关都没能通过,这一切的变故,让时文斌感到孤立无援。 此刻的时文斌,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剪去了鳌足肢节的螃蟹,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与能力,只能被困在这书房内,惶惶不可终日。 而被时文斌心心念念、惦记许久的宋江,此时正身处山野之中,模样狼狈不堪。他的衣衫沾满了尘土,脸上也难掩疲惫之色。 “丁兄弟,董兄弟!”宋江费力地坐在马上,双腿早已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每挪动一下都酸痛难忍。他强打起精神,开口问道,“附近可有能让咱们安身的地方?” “公明哥哥勿要担心,”丁得孙快马靠近,连忙安慰道,“前面不远便是芒砀山。当年小人随张将军来此剿匪,深知那山形地势凶险异常。而且此地处于单州、徐州、亳州三州交界之处,乃是京东西路与淮南东路两路都不愿管、也难以管到的地方,实在可算是咱们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董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豪迈地笑道:“彭城繁华,谯县也富裕,而这芒砀山距离东京汴梁也不算远。咱们在此立寨,好好经营一番,打出咱们的名声来。等这名声传到官家的耳朵里,显出咱们的威风,到时候招安诏书一下,说不定咱们都能谋个节度使的富贵,光宗耀祖!” “果真如此,也不枉咱们兄弟丢了清白,扔了前程,到这江湖中摸爬滚打、闯荡一遭了!”宋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后加官进爵的辉煌场景。然而,转瞬之间,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高衙内那件事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他在心中暗自叹息,默默祈祷:“只求到时候官家英明,能够明察秋毫,给咱们这些忠心之人一个公正的待遇。” 在梁山之上,经过了几日紧张而忙碌的调整与计算,蒋敬总算是将银钱账目梳理得清清楚楚。此刻的他,神情略显疲惫,鬓角竟多添了几根醒目的白发。 裴宣也正与朱武一同忙碌着,他们依据随军的详细记载,认真地商议着,仔细地统计着众人的战功。裴宣时而低头查看记录,时而与朱武交换意见,神情专注而严肃。 姜齐手中紧握着那本功劳簿,眉头微微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只是当他抬起头,看向裴宣,还是缓缓说道:“有些低了。” “郎君!”朱武连忙拱手,身体微微前倾,神色恭敬地说道,“功高难赏啊!循序渐进,才是长久之道、王者之法。若是一次赏赐过重,日后恐生变故。” “郎君,区区一个军州的战功而已,难道郎君以后就不再赏赐了?”李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郎君,恩赏过厚反而容易结仇。只有赏罚分明、把握好分寸,才可长远。” 孔厚微微俯身,手指着功劳簿上密密麻麻的名单,眼神专注而严肃,语气认真地说道:“郎君且看,林冲在此一战中,在战场上确实没有显着的战绩。关胜虽有一些功绩,可在赵王河那一战中,明显指挥出现了失误,导致我方也有一定的损失。还有武松,虽说他作战勇猛,可战阵之上,并非只凭个人匹夫之勇。因为他的失职,使得五百人的队伍失去调度,伤亡颇为惨重,按照规矩,要论罪处置的!” 说罢,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 姜齐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那五丈河一战……” 姜齐刚开口说了半句,便被朱武打断。 “五丈河一战是打的埋伏,”朱武不慌不忙地接过话茬,神色镇定自若,“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而且能够取胜,主要也是凭借连弩的威力。所以在战功的评定上,不能单纯地以此来衡量。”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摆了摆手,似乎在强调其中的缘由。 “那打何涛的时候呢?”姜齐紧追不舍,目光直视着朱武,如同考官一般质问道,“那时候云天彪也是出了力的,给他个都指挥使的职位,也是绰绰有余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似乎对自己的观点很有信心。 “只立了一次功便越级升至都指挥使,”朱武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翻开功劳簿上的一页,指着时迁的名字,耐心地解释道,“那时迁都头接连几次建功,郎君又该如何赏赐呢?这样的话,赏赐无序,反倒是易生祸患。云天彪出身军旅,这点道理还用我这个书生来教?” 姜齐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迅速整顿了一番自己的表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看向孔厚、朱武和裴宣三人,缓缓说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之后他们若是寻你们问话,你们心里也有底,知道该如何对答了?” “郎君自是为他们争取过了,只是我们从大局考虑,觉得不合适,才不同意而已!”朱武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诚恳的神色。 裴宣微微皱眉,神色认真而专注,向前跨了一步,开口问道:“那郎君,这张清和龚旺二人,您打算如何处置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似乎对这两人的安排颇为在意。 “张清,龚旺二人,咱另有安排。”姜齐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那声如雷般的巨响,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思,缓缓说道,“张清善于飞石,龚旺善于飞枪,就让他们二人去训练出一千投掷兵来,一人负责训练五百。以他们的本事,定能训练出一支精锐的投掷兵队伍。” “那立功的兵卒又该如何赏赐呢?”孔厚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姜齐,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姜齐微微沉吟了片刻,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坚定而自信,缓缓说道:“咱想在后山的识字班的基础上,扩建一个军事学堂。那些立功的将士都安排进去,好好教导一番。只要考核合格的,就放出来做个十人队正,也算是对他们功绩的一种认可和鼓励。只给钱财土地,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那些肢体不全的呢?”孔厚微微皱起眉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姜齐,十分在意那些肢体残缺的将士的安置情况。 “伤残分级!”姜齐拿出了一张表格,说道,“断了一根手指的,不能和断了手臂的一样,咱们分成十个等级,十级最轻,一级最重!” 孔厚接过表格,仔细看了起来,不时惊叹出声。 “至于分地和转业,还是按照之前的办理,不过,这次,就不是分在郓州了,而是在这里!”姜齐神色严肃,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面前的地图,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仔细权衡着各种因素,随后,他伸出手,食指在地图上猛地一点,指尖重重地落在地图的某一处。 第162章 夷北县 船只乘风破浪,缓缓抵达夷州岛。 船身稳稳停靠在码头边,绳索被船员迅速抛下,固定在岸边的桩子上。 娄敏中小心翼翼地抱着年幼的儿子,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妻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走下船舷。海风依旧轻柔地吹拂着,可此时娄敏中心中满是对未知前路的忐忑。 刚刚踏出码头,娄敏中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就见王伦正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热情地朝他们招手。 “娄先生!”王伦快走几步,来到娄敏中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脸上笑意盈盈,亲切说道,“不知娄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娄敏中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目光在四周繁华热闹的景象中扫过,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此地如此热闹,想必应该有大户人家,小生准备先去投些帖子,看看能否做个西席先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又透着些许无奈。 “如此岂不浪费娄先生才华!”王伦微微皱眉,眼中满是惋惜,像是在为娄敏中即将做出的选择而感到不值。 “小生哪有什么才华,”娄敏中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有才华,何止沦落至此!”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过往的种种不如意仿佛又涌上心头。 王伦静静地看着娄敏中,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些怀才不遇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诚恳地说道:“娄先生若不嫌弃,何不在王某身边暂居?一是有个栖身之地,二来做些抄写,也不亏了之前的苦读,三嘛,小可一人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外子承蒙不弃,自然愿意!”妇人眉眼带笑,抢先应下,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可一只手却在身后不断地轻拉着娄敏中的衣衫,似是在提醒他不要错失这难得的机会。 娄敏中微微一怔,无奈之下,也只能随之再次拱手,脸上带着一丝拘谨的笑容,说道:“那便麻烦王……”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孔目!小可,如今担任梁山之主姜齐郎君身边孔目一职!”王伦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微微昂首,语气中满是对自己职位的肯定。 “哦,那就麻烦王孔目了!”娄敏中先是恭敬地一拜,身子却突然僵在当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忽的说道,“可是那位顶撞了高俅,弃官归隐的姜齐?”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些许急切与难以置信。 “娄先生也知道郎君姓名?” 王伦微微一愣,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眉毛微微上扬,看着娄敏中问道。 “之前县里张贴露布,说剥夺了一个叫姜齐的进士功名,”娄敏中微微皱眉,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缓缓说道,“几年前,小生也去太学求学过,后来有了三舍法,屡次不得升舍,便回家苦读,倒也和姜郎君见过一面。不想几年之后,小生也要在这同窗之下讨生活,不由心生感慨啊!” 娄敏中一家三口,小心翼翼地随着王伦前行。 一路上,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夷州岛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各种新奇的景象不断映入眼帘。 王伦步伐轻快,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里的环境,真可谓是如数家珍。他先是抬手指了指天空,说道:“娄先生,您看这夷州岛的气候,常年温暖湿润,很少有严寒酷暑,十分宜人。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有些病症倒是比内陆要多些,像那湿气入体引发的病症,便需格外注意。”接着,他又指向街道两旁的人群,继续说道:“您再瞧瞧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汇聚于此,使得这岛上的风土人情格外丰富。而且这岛上的土地,肥沃得很,只要用心耕种,收成定然不错。” 此时的王伦,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姜齐时那种一问三不知的局促模样,言行举止间透着干练与洒脱。他说话时条理清晰,语气坚定,神态自信从容,做事干脆利落,话语通透大气,让走在一旁的娄敏中夫妇不禁心生佩服。 娄敏中听着王伦的介绍,心中对他的能力愈发认可,忍不住开口问道:“以王孔目如此出众的干才,怎么会甘心屈居在此呢?若是去参加科考,以您的本事,谋个县丞的职位也是绰绰有余啊!”他微微侧头,目光中满是疑惑与不解,眼神紧紧盯着王伦,似乎想要从他的回答中找到答案。 “科考?县丞?”王伦轻轻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眼神中透着一丝感慨。“之前王伦确实还有这样的心思,渴望通过科考走上仕途,施展自己的抱负。” 王伦微微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可如今,却是再也不做这样的想法了。宋室的官吏,别的暂且不说,就说江南那些官员,有几个是真正实心做事的?又有几个是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一百个里面能有一个一心为民的,那都算是多的了!” 说到这里,王伦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对官场现状的失望。“王伦如今啊,怕是做不了宋室的官咯!上任第一天,小生都怕自己忍不住把那些官员都宰个干净!” 娄敏中静静地听着王伦的这番话,他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想到了花石纲,想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费捐赋,更是想到了自己此时的际遇,不由也是一声长叹。 妇人在一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他莫做多想。 而王伦,则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娄敏中,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说道:“娄先生,咱们不说这些了。如今在这夷州岛,跟着郎君,倒也能做些实事,心里踏实。” 几人沿着大路,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小院跟前。 小院的大门还未上漆,透着原木的色泽,上面挂着一块牌匾,赫然写着“夷北县”三个大字。 “这是郎君亲手所书!”王伦满脸笑意,眼中满是自豪,指着牌匾说道,“上次韩老四回梁山的时候,问起了此地该叫什么名字,郎君稍加思索,便挥毫泼墨,写下了这三个大字!” “好字!”娄敏中微微仰头,目光紧紧盯着那三个大字,眼中满是赞叹之色。只见那字迹笔锋刚劲有力,却又不失飘逸洒脱,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股雄浑的气势,“单看这字,便能感受到郎君胸中的豪情与气魄。” “哎呀!”就在这时,夷北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四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看到王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几步上前,大声说道:“王孔目,你可算回来了,可把我们兄弟几个给盼坏了!赶紧给我们兄弟批个条子,我们要回梁山一趟,拜见郎君入伙!” 第163章 酬功 梁山,书房内。 姜齐身着一袭素袍,正端坐在案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从夷州岛和琉球岛上传来的书信并不时地提起毛笔,在另一张信纸上写下工整的回复。 “这娄敏中也到了咱手底下,”姜齐微微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轻声自语道,“之后方腊造反的时候,看来要多支援一些了!”说着,他的脑海中浮现出ai所给出的关于娄敏中的信息,脸上笑意更甚,“不过这人轻信别人的毛病,得注意一点。” “吴用倒是来了一个狠的,”姜齐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手中吴用的信件上,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这才多久,琉球国王就让他处理了?死因……吃了从倭国买得虎狼之药?”他轻轻放下信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奉王子而令民众?还把倭人这个靶子给立了起来?玩的好手段啊!” 他的声音中,既有对吴用手段的惊叹,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担忧。 庭院中,微风轻拂,吹动着树梢的枝叶沙沙作响。 公孙胜身着一袭洁净的道袍,衣袂随风轻轻飘动,他面容沉静,目光平和,站在书房门外,朗声道:“郎君,时辰到了!” “这么快吗?”姜齐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外面高悬的日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中的一丝诧异。他轻轻皱了皱眉,随即便开始收拾起手中的信件,动作轻柔而迅速,将信件一一整理好,放入案几上的匣中锁好,这才大步迈出书房。 他神色严肃,目光坚定,看向公孙胜,正色道:“此番劳烦公孙道长了!” “此乃出家人本分!”公孙胜微微颔首,以道门稽首礼回复道。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稳健地朝着忠义堂走去。 姜齐走在前方,心中暗自思忖:年后已经开过一次,此时又要再开,想必不久之后,怕是还要再开一次!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隐隐透出一丝不忍之色,眉头也微微蹙起,似是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而忧虑。 忠义堂已在眼前,那高大的建筑,红墙黑瓦,庄严肃穆。 “见过郎君!”众人整齐行礼。 姜齐点头回礼,从李助手中接过三根香,高举头顶,恭敬的对着阵亡兵士牌位深深一礼,又从孔厚手中接过祭文,转身对着外面高声诵读起来! “维大宋政和元年,岁次辛卯年,四月十二日,梁山之主姜齐,谨以清酌庶馐之奠,致祭于我梁山战死于沙场之英灵: “自梁山分田,以解倒悬,禁军侵犯,百姓蒙难。梁山上下,面对劲敌,上下一心,共保民生!尔等将士,皆怀保民之心,抱必死之志,闻战鼓而奋起,临矢石而无惧。 “忆昔疆场之上,敌兵纵横,如恶狼饿虎。尔等身披坚甲,手持利刃,或冲锋陷阵,或登城临河。长枪所指,敌兵胆寒;劲弩齐发,禁军不敌。 “有将士为夺城郭,力拒强敌,身中数箭,犹挥刀奋战,直至力竭而亡;有儿郎为保百姓,舍生忘死,以血肉之躯,抵挡敌锋,让百姓得以逃生。此诚义勇,姜齐幸甚!有此义勇,梁山幸甚! “今日祭奠,哀痛难抑,念英灵背井离乡,流落江湖,难得有安身立命之所,却魂断异乡,音容不再。 “愿英灵安息,虽身死而名不朽。吾等梁山之人,定当铭记英灵之功,护佑百姓之志,以告慰在天之灵。 “尚飨!” 诵过之后,姜齐缓缓将祭文放置在香炉之中,他掏出火折子,轻轻点燃祭文一角,火焰瞬间蹿起,贪婪地吞噬着纸张,袅袅青烟扶摇直上。 “阵亡者三百零三人,依战功及职位细分,普通士卒一人一百贯,十五亩田地,阵亡队正一百五十贯,二十亩田地,都头二百贯,三十亩田地。”姜齐目光坚定且悲悯,声音洪亮清晰,在空旷的场地中回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整齐排列的钱袋和地契,每个钱袋上不仅写着阵亡者的名字,地契上还标注了其所属职位与战功等级。关胜和云天彪迅速反应,神情严肃地指挥着士兵们将钱财抬上来。这些钱袋被分成不同批次,按照阵亡者的不同身份有序摆放,清晰明了地展示着分配的差异。 “如此安排,公平合理,郎君仁义!” “重伤致残者!共三百三十四人,依据伤残程度与负伤缘由,伤残达五级及以上者,每人三百贯;六级至八级伤残者,每人两百贯。具体等级,孔总管已经在医务所张贴出来了,过后去看,有异议的可以向裴宣或者广惠申述。”姜齐微微停顿,详细地阐述着分配标准。 “郎君考量周全,我等无异议!” “轻伤者,统一发放十贯。参战者,不论职位高低,每人五贯。立功者,可依据功劳大小,在钱财与土地之间自选。但有一条,所有立功兵士皆要到军事学堂进修一番。只有在学堂考核合格之后,方可升职为队正。”姜齐有条不紊地宣布着后续的抚恤和奖励安排,眼神中透露出对梁山未来发展的深谋远虑。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每一项规定都有着明确的依据和目的,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理解其中的公平与公正。 人群中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大家纷纷点头,对这一安排表示赞同。 只有蒋敬在那里满眼都是心疼,这一会便划出去二十万贯! 相当于……四船盐货,五船的上好蜡烛,五船的香皂!还相当于十万石粮食! 还在心疼的蒋敬被身后的陶宗旺拉了拉,“兄弟,注意场合!” “诸位!”姜齐扫视了一番站在一边的武人,像是关胜,云天彪,林冲,欧阳寿通这些人都是从官场上高低待过的,眼中充满了对前程的渴望,而唐斌,阮小二等人,确实丝毫不在意那些,对他们来说,能快活的活着,就是最大的乐事,功名什么的,全不在乎! 孔厚和李助对视一眼,又有些担心的齐齐看向姜齐,以后如何立规矩,如何守规矩,可就看眼前的一幕了! 第164章 赏罚 在忠义堂前,阳光洒下,映照着众人的面庞。 姜齐目光如炬,缓缓开口:“此战首功!” 姜齐的视线穿越人群,直直看向了站在末尾不起眼处的时迁,高声宣布,“为时迁!” “我?”时迁听闻此言,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之色,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似乎在确认姜齐口中所说的 “时迁” 是否真的是自己。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身边的同伴们便纷纷笑着,七手八脚地将他从人群中推了出来。 时迁脚步踉跄,有些晕头转向地被推搡出来,平日里灵活的时迁,此时竟紧张到顺拐的到了场地正中,他的双手搓着,眼神中依旧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此战,从开始到最后的夺取广济军定陶城,军情侦查都头时迁,功不可没!”姜齐提高了音量,声音清朗而有力,在忠义堂前回荡,“若无都头时迁的情报铺路,咱们便如同被人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又如何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全凭郎君错爱!”时迁定了定神,连忙抱拳行礼,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与谦逊,不过眼中闪烁的光芒却难掩内心的激动。 “特此,时迁依旧为军情侦查都头,兼任,训练营侦查教官!”姜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时迁的肩膀,动作中满是鼓励与期许,“总不能以后咱们就你一个时迁啊,以后梁山壮大了,难道还要你自己亲自去各个军中查探不成?多教几个出来,不求人人都和你一般厉害,也要有个三五分的程度!如此,咱们梁山的情报网才能更加稳固。” “时迁领命!”时迁双眼通红,双手抱拳,深深一躬。 忠义堂前,众人整齐伫立,姜齐目光威严而又透着几分期许,扫视着面前的将士们,声如洪钟般开口:“第二功,便要着落在关胜身上!” 他微微侧头,看向关胜所在的位置,眼神中满是赞赏,“在赵王河一役,都指挥关胜,数次冲锋陷阵,始终身先士卒,毫不退缩。哪怕连中数箭,却依旧奋勇拼杀,那股子勇猛无畏的劲头,堪称我梁山悍将!关胜!” “在!”关胜应声而出,身姿挺拔如松,双手抱拳,声若雷霆。 “关胜,即日起,除去都指挥一职,改任马军指挥使!”姜齐神色郑重,语气坚定,“此次广济军一役,咱们缴获了不少战马。虽说不清楚禁军为何不用,但如今,它们都在咱们北边的云翠山中悉心养着。骑兵训练手册,咱有,至于能否打造出一支精锐的骑兵劲旅,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某家必不负郎君所托!”关胜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胸口,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姜齐,郑重领命! “欧鹏!”姜齐目光一转,看向队列中的欧鹏,高声喊道。 “在!”欧鹏精神抖擞地站出来,身姿矫健,声音清脆有力,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等待着姜齐的指令。 “欧鹏在战场上英勇奋战,成功俘获龚旺、何涛,立下大功!”姜齐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认可,“现任命你为步兵指挥使,望你能带领步兵兄弟们,继续为梁山的壮大奋勇向前!” “是!”欧鹏激动地抱拳行礼。 姜齐目光如电,扫视着眼前的一众将士,最后定格在云天彪身上,高声喊道:“云天彪!” “在!”云天彪应声而出,声音铿锵有力,整个人身姿笔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军中的气息。 “此战之中,云天彪先是出谋划策,后又于定陶城头,救助梁山兄弟。”姜齐的声音在忠义堂前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只是说到此处,姜齐有意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沉默,却让孔厚和李助心境繁杂,两人站在一旁,心中猛地一紧,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紧张与担忧,心脏也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 就在众人满心疑惑,姜齐的声音再次响起:“命你为步兵指挥使!还望之后,再建功勋!” 孔厚长舒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忍不住呼出一口浊气。 李助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逐渐恢复平静。 两人再次对视,眼中皆是劫后余生般的后怕模样。 朱武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微微颔首,低声喃喃道:“规矩!守住了!” 云天彪心中犹如明镜一般,思绪如麻却又条理清晰。 回想起往昔,自己身为一镇兵马总管,统御手下诸多兵卒,平日里调兵遣将,也算威风八面。可他也清楚,这看似风光的官职,在品级上不过是区区八品。况且如今自己初入梁山,身份微妙。 儿子与姜齐有着师徒名分,老爹又与姜老太公是多年故交,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牵扯的避嫌考量实在太多。在这梁山之中,众人皆是凭借本事与战功立身,若自己一上来就身居高位,难免会遭人诟病,引发诸多不必要的猜忌与议论。 就是给了高位,云天彪也得推了,不然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云天彪,领命!”念及此处,云天彪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而坚定,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抱拳,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庄重地应下了这道任命。 “奖的说完了,咱们说说罚的!”姜齐看了一眼武松,“武松!出列!” “是!” “武松,身为副都指挥使,职责是什么?” “报告!职责是协助都指挥使管理军士,负责维持纪律,监督日常,防止违纪。同时,参与编制调整、人员补充,确保战力。平日负责训练。战时,作为都指挥使的副手,率军士执行作战任务,根据战场形势及时调整战术,指挥军队与敌人作战。报告完毕!” “很好!背的很清楚嘛!”姜齐脸色一冷,“你在赵王河的时候,干什么了?根据战场形势及时调整战术,指挥军队与敌人作战,你的指挥呢?只见你一味莽撞地向前冲,关胜冲,他没忘指挥,过了河就调整了军阵,你呢!咱在后面就光看见你挥舞着双刀厮杀来着,后面军阵散成面汤了你都不管不顾!” 武松尴尬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武松知罪!” “裴宣,军法里面,弃军不顾,该当何罪?” “师兄不对!”这时裴宣还没开口,小岳飞却早早开口道,“弃军不顾,乃是说兵卒不顾军令,私自逃亡,而武松师兄并未逃亡,故而不能说是弃军不顾,而应是指挥不当,应降职罚银处理!” 第165章 教导 武松满心郁闷,拉着脸回到自家小院。 潘金莲见状,立刻笑脸相迎,殷勤至极。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手巾,小心翼翼地为武松拍打身上的尘土,动作轻柔而仔细,每一下都仿佛带着无尽的关切。瞧见武松神色不佳,她小心陪着笑脸,轻声说道:“相公今日想必累坏了,奴家这就去取些酒水,放在井里冰镇上,等大伯回来,也好一同饮用。” 武松只是默默点头,一言不发,伸手解下外袍,拖着步子走到院中的树下,一屁股坐下,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呆呆地抬起头,思绪早已飘远。 没过多久,潘金莲手持一把蒲扇,搬来一张马扎,安静地走到武松身旁。她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武松,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心疼,一边轻轻挥动蒲扇,为武松送去丝丝凉风。微风拂过,吹动着她的发丝,更添几分温柔。 武松眉头紧紧皱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缓缓别过头去,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与愧疚:“金莲,俺今日被降职了。如今只是一个都头。” 潘金莲神色丝毫未变,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奴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许多外面之事。”她微微顿了顿,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武松,接着说道,“当初老太太把奴家许给相公时,相公可是什么职位都没有,奴家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什么职位。有那职位,你是武松,没那职位,你就不是武松啦?” “嘿嘿!”武松听了这话,不禁傻笑几声,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心中的阴霾瞬间消散了几分。 “傻样!”潘金莲见武松这般模样,忍不住咯咯直笑,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在武松的胳膊上,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娇俏动人。 不多时,武大回来。 如今的武大,凭借着一手精湛的厨艺,日子过得愈发红火,也开始注重起自己的仪表。他特意整理了一番衣衫,虽依旧身材矮小,模样也谈不上英俊,但早已没了往昔那副落魄、难看的模样。现在的他,脸颊微微圆润,身上透着一股富态,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准备吃饭,武大不经意间抬眼瞧了瞧武松,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二郎,你的事,俺都听说了。这事吧……真不怪郎君,你可千万不能心生怨气,知道不?”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语气也格外温和,生怕自己的话刺激到武松。 “哥哥放心,俺就是生自己的气!”武松苦笑一番,道,“弟弟这点事还是懂的!” “那就对了,咱们一家能有如今的兴旺,可全靠郎君啊!”武大语重心长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夹了一筷子菜,轻轻放进武松的碗里,“你也知道哥哥这性子,向来不争不抢,就靠着这门手艺吃饭。但你想过没,咱这手艺是哪来的?可不是人家郎君看在你武二的面子上,特意传的!”武大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以为人家真就看你面子?说到底,人家是念着周老师傅的情分!一会啊,你去周老师傅那里坐坐,有什么想不通的,去问问!” 饭后,夕阳的余晖轻柔地洒落在庭院中,给整个院子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周侗身着一袭宽松的布衫,悠然地坐在院中那把老旧的竹椅上,双眼微眯,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他的余光早已瞥见了在门口徘徊、犹豫了许久的武松。看着武松那副纠结的模样,周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笑道:“你小子总算是来了,心里头想不通吧?” “师父,俺确实想不通,”武松见自己被周侗发现,也不再躲藏,索性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他来到周侗身旁,席地而坐,动作干脆利落。紧接着,他伸手拿过周侗手中的蒲扇,卖力地给周侗扇起风来,“您说,俺在战场上勇猛杀敌,这难道还错了不成?” 武松的眼神中满是不解与迷茫,直直地望向周侗,渴望着从师父那里得到一个能解开他心中谜团的答案。 “来,跟老头子出去走走!” 周侗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突然伸手一把抢过武松手中的蒲扇,佯装嗔怪道,“这风让你扇的,早晚老爷子我得受风!”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武松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顺着蜿蜒的下山之路,来到一处静谧所在。 一座清净的三进院子映入眼帘,抹了白灰的院墙平整光滑,夕阳下格外干净整洁。 院墙上,一人多高的“医”字笔锋刚劲有力,两侧“救死扶伤,仁心医德”几个字透着庄重与温情。 “师父,来这儿作甚?”武松搀扶着周侗,关切问道。 “来给你解解心结!”周侗目光温和,带着武松在门口登记,领了口罩戴好后,稳步踏入院子。 院子里,身着素净衣服的人们戴着口罩,脚步匆匆地在各个角落穿梭。周侗神色平静,径直引领武松往后院东跨院走去。武松满心疑惑,脚步不自觉放轻。 来到东跨院,周侗抬手一指一间屋子:“去,扒窗户缝看看!” 武松深吸一口气,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朝着那间屋子走去。还未贴近窗户,嘈杂的声音便扑面而来。 “郎中!孔总管!太疼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听这声音,也就十七八岁年纪。 “有点酒没有?给俺喝一口!就是死也别让俺疼死啊!醉死多好!”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对疼痛的恐惧和对解脱的渴望,近乎嘶吼着。 “孔总管,俺这腿不能砍啊!不就是化脓了吗?咱洗洗包裹好了就行!不至于啊!”这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抗拒,苦苦的哀求着。 “来,给三号床绑好,让他咬着木块,别咬了舌头!”一道沉稳的指令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混乱的局面。 “九号床高烧不退!断肢伤口溃烂了!” “让俺死了吧!战死了还有三百贯!咱这辈子头回知道老子值这么多钱!”一阵近乎哀嚎的声音传来,“死了,让俺进忠义堂!俺也能受郎君的香火!” “想得美!你这是重伤!没死在战场还想进忠义堂?”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在这沉重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你等下次的!”那哀嚎声音量渐小。 “屁的下次!你腿都没了,下次打仗可轮不到你!”尖锐的反驳,让那一丝玩笑瞬间消散,徒留残酷的真相。 武松站在门口,听着屋内这些声音,心中五味杂陈,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周侗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很多都是你手下的兵!副都指挥使,可不是只管杀敌勇猛就行的,你这肩膀上,可背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第166章 军情司 在宽敞的房间内,巨大的沙盘在阳光映照下格外醒目,上面山川、城池、营寨等地形地貌栩栩如生,仿佛将整个广济军战场微缩于此。 朱武身着一袭道袍,神色专注,身姿挺拔地站在沙盘边上。他刚刚完成了对之前广济军一战的详细推演,此时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一众指挥使,神情严肃且郑重地开口道:“从此一役来看,情报一事乃是重中之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何知己知彼?就是情报的重要性!这一点上幸亏是有了时迁兄弟的加入,否则,这一战要打起来,损失会更大!”朱武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摇头,眼中透露出对时迁情报工作的高度认可与庆幸。 李助道:“在这场推演一开始,我方便让时迁探得敌军兵力部署、将领性格等关键信息,还提前知晓了他们的粮草储备位置。在战斗中,我方依据这一情报,派出精锐小队突袭你军粮草大营,使得你军军心大乱,士气低落。这才为我方在正面战场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所以,万万不可小瞧情报!” “朱参赞,您和李助道长说的我们注意了,推演途中我们也布置了斥候,可是为什么刚才还是败在了大开城门这里?”唐斌微微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仔细问道。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沙盘上代表广济城的模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而且,那些放回的俘虏也都杀了,谁会开城门?” “别忘了,”朱武伸手拿起写着“董平”字样的小旗,在空中轻轻晃了晃,“董平什么性格?” “虽然功夫很高,可是自大,自负!”史进反应迅速,立刻高声答道,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所以,你在让他深夜出城偷营的时候,我让几个梁山斥候混进去,难吗?他偷营失败,回城之后,还会不会有耐心去清点人数?”朱武将小旗重重地插在沙盘上,手指顺着上面的标记滑动,“打仗,从来不是打的兵力,打的是双方将领的细心!我想到了你没想到的,我就多了一丝胜算!我弥补了一处短板,就少了一丝败象!这一点,你们要牢记!” “若是我用张清去偷袭呢?”史进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这时候说道,“张清为人细致,处事小心,更是善于飞石,用他偷袭梁山大营,结果必然反败为胜!” “偷营?”李助在一旁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史进兄弟莫要忘了,咱们家大营三班倒的斥候!”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胡须,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陈达也跟着笑道:“驻扎的时候,郎君便已经让我安排了巡视,夜里的时候,外面还洒了铁蒺藜!挖了陷马坑!五人一组,不间断无死角的巡逻,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出现在了大营之外,咱们就会吹响竹哨子!”他一边说,一边在沙盘上比划着巡逻的路线和陷阱的布置,脸上满是自豪。 邓飞也是满脸笑意,补充道:“偷营之所以会有效果,是因为会引起营啸,但是咱们不大可能,之前训练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在半夜搞个突击集合,半炷香的时间,必须整齐集合!” 李助此时对史进总结道:“张清虽为人细致且善飞石,但咱们大营的防御体系并非仅靠斥候巡逻。那铁蒺藜与陷马坑的布置,针对的正是像张清这类善于突袭的将领。他即便再小心,在夜间行动时,面对如此周密的陷阱,也很难全身而退。况且,张清的飞石虽厉害,可在咱们半炷香就能集合完毕的严阵以待下,难以发挥突袭效果,反而会陷入我方的包围之中。” 扈成脚步沉稳地来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声音温和却又清晰地说道:“打扰诸位上课了。” 正在授课的朱武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投向扈成,问道:“有事?” “陈达,杨春,杜迁,三位请来一趟。”扈成脸上挂着笑意,语气轻快地说道,“郎君有些事安排他们。” 陈达、杨春、杜迁三人听闻,互相对视一眼,站起身来,跟着扈成一同前往。当他们来到姜齐书房外时,恰好看到时迁也在那里。 “你们到了?”姜齐适时打开房门,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说道,“进来坐,有些事给你们说说。” “请郎君吩咐!”时迁四人见状,连忙整齐地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咱们梁山要组建一个新的部门,专职情报工作,”姜齐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一叠纸,“时迁兄弟来之前,咱们的情报,主要依靠朱贵、朱富兄弟二人的酒楼来收集,这种方式比较被动,只是等着情报送上门,并非主动出击去打探。在平常日子里,这或许勉强够用,可一旦到了战场之上,就明显暴露出不足。而时迁兄弟的到来,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缺!” 姜齐说着,将那写满字迹的纸张递给了四人。 “军情司?”时迁接过纸张,目光落在上面的名字,轻声念道,“刺探军情……” “不止如此,”姜齐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道,“除了军情之外,所有能打探到的消息,都要尽可能地去收集!” “这……”陈达听完,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有些为难地说道,“郎君,咱不是这块料啊!” “所以军情司的保卫工作就交给你去做了!”姜齐看着陈达,目光中带着信任与期许,对于陈达这样长期跟随自己的心腹家将,他的语气直接而笃定,“情报司里的所有情报,按照等级划分,务必严谨对待。所有人进出,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东西,以免情报泄露。军情司的地址,便定在鏊子山西边的青龙山上,那里地势隐秘,林深洞幽,易守难攻,正适合驻守。” “保证完成任务!”陈达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地应道。 “杜迁!”姜齐将目光转向杜迁,高声喊道。 “在!”杜迁迅速出列,大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你和时迁一起,教导那些选出来的人手。咱可清楚,你这身手也不凡得很!”姜齐微微点头,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时迁在情报收集方面经验丰富,而你身手敏锐,由你在一边帮衬着,时迁也没了后顾之忧。” “郎君放心,咱跑腿的粗浅功夫好练得很,只要气力跟上就行!”杜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自信满满地说道。 几人离去之后,姜齐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看向了手边的名字,摇了摇头,“这才刚开始啊!” 第167章 图登州 关于军情司的构架,姜齐可谓煞费苦心,每一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从人员等级的细致划分,到功劳制度的精心制定,再到信息保密措施的严密规划,他将自己所能搜罗到的各类相关信息,如同穿针引线般,有条不紊地规整了出来。 在姜齐心中,军情司宛如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剑,日后在梁山的发展征程中,必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又怎会不用心对待呢? 单就保密条例这一项,姜齐便反复斟酌,删删减减,最终敲定了十三条。每一条都蕴含着他对情报安全的深刻考量,力求将情报泄露的风险降至最低。 而当训练计划呈现在时迁眼前时,那三根手指厚的一叠纸张,简直让时迁惊掉了下巴,甚至瞬间产生了想要拔腿就跑的念头。 “郎君,真不能这么练!”时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手中的训练计划,忍不住叫苦不迭,“您这是想把他们熬成油啊!” 那密密麻麻的训练安排,强度之大,内容之繁杂,仿佛要将这些参训人员的每一分精力都压榨殆尽。 “总能训练出来的!”姜齐目光坚定,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时迁无奈地苦笑摇头,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郎君,俺虽是不知道您从哪找到这宝贝的,可就是皇城司里的训练,也没有您这样繁杂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翻了翻手中那厚厚的一叠训练计划,言语间尽是对其强度的惊叹。 “你还知道皇城司?”姜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没想到时迁竟对朝廷中如此隐秘的情报机构有所了解。 “小人之前闯荡时,本想借皇城司扬名,可惜里面护卫严明,甚至还布有床弩,小人差点就跑不出来!”时迁挠了挠头,回想起那段惊险的经历,脸上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但是小人扒在那房上几天,倒是看了皇城司训练。” “在招人的时候,有几类人不能要。” “郎君请说。” “第一种,上来就谈钱的,这样的人今日能为咱所用,日后也会为别人所用。” “这类眼中只有钱财的,确实没甚义气!” “第二种,便是主动来寻你要加入军情司的,这样的人不安全,小心没大错。” “小人明白!” “第三种,不要自以为聪明的,这种人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第四种,不要心大的,心高气傲之辈,还是留在军中稳妥些,总之,就一个标准,宁可要对工作无益的,也不要对事业有害的!” 时迁听了只觉的是醍醐灌顶,之前他做事也不是事事都成,坏在哪里却说不上来,今日听了姜齐的讲解,才算是知道如何选人! 正说话间,扈成稳健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便是轻轻的敲门声,“郎君,登州提辖孙立来和您辞行了!” “哦?”姜齐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师兄如何走的这般急?” “时日不早,再晚怕是要耽搁上任了!”孙立也回以微笑,眼神中透着一丝急切与期待,“师弟,为兄有句话问,不知道合不合适。” “郎君,小人先告退!”时迁十分知趣,立刻明白此时不宜在此停留。他迅速地将手中的训练手册仔细地包裹整齐,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随后,他恭敬地抱拳行礼,这才告辞离去,脚步轻盈而迅速,不一会儿便和扈成一起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师兄且问。”姜齐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孙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师弟如此发展,什么时候是个头?”孙立目光深邃,直视着姜齐,直接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梁山地小,郓州也不大,天下二百四十七个州,何其广阔!师弟,咱们虽相处不长,可看你行事也是仁义为先,这么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师父年纪大了,还有那么多师兄弟……” 姜齐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紧紧地盯着孙立,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孙立原本的为人处世。在他的记忆中,孙立曾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师弟栾廷玉,面对弟弟孙新的请求也是百般推诿,最后答应救人,归根到底不过是担心此事牵连到自己的前程。 这样的孙立,在姜齐眼中,是个很会权衡利弊,且功利心重的人物。 孙立被姜齐这般直直地盯着,浑身不自在,只觉得后背发凉,好似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都被姜齐看穿了一般。他尴尬地干笑几声,试图缓解这诡异的气氛,“师弟,还是要考虑再三的好!”那笑容显得极为牵强,声音也微微发颤。 “师兄,不知师兄买这个登州兵马提辖用了多少银钱?”姜齐突然开口问道,语气平淡,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图。 孙立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喜,还以为姜齐也动了谋个官职的念头,当下胸脯一挺,大包大揽道:“若是师弟也想谋个职位,哪里还需万八千贯的花费,且等师兄在登州立足,给你个告身!” 姜齐轻轻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依旧,“师兄误会了!” 声音轻柔,却如同重锤一般,让孙立刚燃起的热情瞬间冷却了几分。 “那你何意?”孙立满心疑惑,眉头紧紧皱起,不解地问道。 “咱只是想着该赔偿师兄多少而已!”姜齐神色平静,缓缓伸出左手,语气坚定地说道,“五万贯!” “师弟莫要说笑!” 孙立涨红了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一挥衣袖,眼神中满是愤慨,“洒家前途,岂是银钱所能比!” “若是在东京,有人使了五万贯,不,两万贯,同样买这登州兵马提辖的职位,师兄,请问你可能保住职位?”姜齐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神犀利地盯着孙立,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 “这……”孙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紧咬嘴唇,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衡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了下来,直直地直视着姜齐,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师弟,为兄一生戎马,才换了这个职位!” “云天彪也是一生戎马,只是性子太直,没使钱疏通关系,结果还不是一个八品总管?”姜齐温和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师兄想想,一个正七品的兵马提辖而已!”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孙立的心底,让孙立的脸色更加难看。 “师弟且说个明白,究竟想做什么!”孙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和疑惑,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师弟要登州!”姜齐目光坚定,直视着孙立,一字一顿地说道,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决心,让孙立心中不禁一颤。 “哈哈哈哈!”孙立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无奈摇了摇头,“师弟,登州可非郓州!再一个,洒家也不过区区一个兵马提辖,七品的小武官,你要登州,和洒家说不着啊!师弟啊!你有些高看师兄了!” 第168章 家有贤妻 孙立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周侗的小院,跨进客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那股子不平之气仍在翻涌。 “你说,这厮凭什么!”孙立斜睨了一眼自家坐在炕上的妇人乐氏,咧咧嘴,笑骂道,“区区一个山寨头子,居然妄想染指登州!” “相公说的谁?”乐氏微微歪头,面露疑惑。 “还能是谁,洒家的好师弟,姜齐!”孙立鼻子里哼了一声。 孙立身子前倾,坐在一边,掰着指头,仔细地跟妇人讲起了刚才的情况,末了,脑袋一摇,嘲笑道:“也是个狂妄到没边的妄人!” “相公也是个带兵的出身,”乐氏非但没跟着一起嘲笑,反而坐直身子,正色道,“若是易地而处,相公可能由此想法?” “洒家像是疯癫的?”孙立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凭借这点地方,莫说登州,便是泰山都过不去!” “那相公可能打下广济军?”乐氏目光直视孙立,追问道。 孙立拧紧眉头,眼睛盯着地面,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能。广济军可是军州,里面都是禁军,且还有不少马军!尤其是那位都监董平,人品虽然不行,可是武艺却没的说!” “那相公可能打下郓州?”乐氏不依不饶。 “郓州可是重镇!”孙立还是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可如今郓州,广济军,都已经算是被梁山打下来了,”乐氏掰着手指,正色道,“那日相聚,你只顾和亲近的栾师兄饮酒,其中意味却丝毫未走心?” “便是听闻了,才去劝告一番,尽到做师兄的本分,”孙立长舒一口气,叹道,“只凭一地一州,如何抗衡?不说其他,西军那边若是大动,梁山顷刻不保!师父年纪大了,不去说什么,可是,洒家还领着大宋的俸禄!结果呢!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反倒还惦记上了洒家的职位!” 乐氏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啊!杞人忧天!捡个芝麻丢个西瓜!” “夫人何出此言?”孙立微微皱眉,脸上满是疑惑。 “他若是真的拿下登州,你这个登州兵马提辖,可不就是第一罪人?到时这提辖的位置就是催命符!”乐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孙立的方向,指点道,“若是他拿不下登州,你便是担忧,也是白担忧!” “如何洒家就成第一罪人?”孙立掰着手指头算着账,“洒家头上还有知州相公!兵马都监!还有铃辖!如何算在洒家头上!” “人家都是有背景的,咱家有啥?有点银子还都换了这职位,现在就是银子也不多了,”乐氏向前探身,猛地一指孙立脑门,“可若是在梁山,相公可就算是有背景了!” “一个山寨……”孙立撇了撇嘴,话只说了一半。 “是一个可能打下郓州,登州的山寨!”乐氏坐直身子,表情严肃,正色道,“相公,咱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能背后捅人一刀,枉做小人,否则万一结了仇,之后不好相处!” “就他……”孙立刚要开口,又顿住了。 “若是他不成事,被剿灭了,咱就不提也无妨,若是他被诏安,以他势力做个铃辖节度使之类,不难,若是成了事!相公,你又如何自处?只是凭借这点情分,谁认?”乐氏目光紧紧盯着孙立,语气严肃。 孙立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随后走到乐氏身后,轻轻坐下,双手搭在乐氏的肩膀上,微微俯身,低声问道:“夫人,你就如此看好这梁山?” “不是奴家看好,”乐氏身子微微向后靠,压低声音道,“你看你那些师兄弟,林冲,栾廷玉,武松,甚至你师父,都看好他!若是你,身边可能聚齐这般多的人物?若是如此,也是一般,关键你看他身边的李助,朱武,蒋敬这般文人!相公,你可有本事让那些书生给你出力?” “那在夫人看来,洒家该如何处理?”孙立微微抬头,目光投向乐氏,一脸认真地问道。 “顺其自然便是!”乐氏轻蹙眉头,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咱们还是去上任,到时候看梁山如何发展,若是兴旺,咱就干脆投了梁山,借着登州城作筏子,不管如何,有老恩师的情分在,有相公这一身本事,总归前程比提辖强!若是梁山不成,咱也安心地奔前程!” “果真是: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孙立心中去了壁垒,顿时欢喜非常,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如此,咱们明日就走!早些上任!” 孙立整了整衣衫,稳步来到周侗居所,恭恭敬敬地行了拜见之礼,随后开口说道:“师父,徒儿特来向您告辞。” “如何走得这般急?”周侗面带笑意,目光温和地看向孙立,调侃道,“你今日辞行,明日便走,怎么?嫌弃老头子了?” “师父说的哪里话,朝廷自有法度在,再晚怕是误了时辰!”孙立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赔笑道,“晌午时和师弟辞行,言语有些冲撞,还要麻烦师父说和一二。” “你们一个个啊,都是不省心的货!”周侗笑骂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等晚上吧,你师弟也是个闲不住的,这时候估计到了云翠山了。” 云翠山中。 姜齐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了一圈,而后稳稳拉住缰绳,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翻身下了马。 “果然是好马啊!”姜齐轻抚马背,由衷赞叹道。 “可惜,如此好马却上不得战场!”张清在一旁看着,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咱早就有疑问了,”姜齐牵着马,沿着马场缓缓踱步,扭头看向张清,问道,“张将军,为何广济军有马,却没用?” “罪将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这些马早就被董平卖了,”张清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无奈说道,“之前罪将也想组织些马军,可是,广济军中竟是少有会骑马的,便是军中斥候,也不熟悉马性!这就让罪将无奈了!” “可知是卖给了何人?”姜齐随意地一摆手,顺口问道。 “这罪将就无从得知了,”张清微微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郎君,罪将有个朋友,唤作紫髯伯皇甫端的,在东昌府做兽医,善能相马,又通晓各种牲口病症,不知可否遣人请来?” “有此好手如何能错过?”姜齐眼睛一亮,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可遣龚旺去请。张将军,咱来此处,倒是有个差事要用你,不知你愿不愿意出任?” “郎君请讲!”张清闻言,身子一挺,认真回应。 “咱准备开设一家军校,想着请张将军做个讲师教授,不知可否?” 姜齐目光炯炯,注视着张清。 “罪将还要训练那些投掷手,怕是两边耽误!”张清面露难色,微微皱眉。 “上午讲课,下午训练,不耽误的!”姜齐摆了摆手,语气笃定。 “如此…… 罪将领命!”张清略作思索,拱手应道 。 第169章 登州情报 “郎君,此是从过往客商处得来的登州情报。”朱贵双手捧着一叠账簿,身子微微前倾,毕恭毕敬地将其奉上。 姜齐翻开账簿后,皱起了眉头,他逐页翻阅,用手指在关键信息上轻轻摩挲,口中不时喃喃自语,遇到重要处,还会用毛笔在旁边空白处做一些简单批注。 此时他猛地意识到,脑海中那 ai 虽说神通广大,可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搜索些天下大事、名震四方的人物,或是各类技术,那都不在话下,结果一碰上生僻的情报,给出的答案就跟隔靴搔痒似的,模棱两可。 更离谱的是,ai 还建议他去查阅地方县志、府志,甚至墓志铭,可眼下这是政和元年,上哪儿去找那些东西! 无奈之下,姜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过往客商带来的情报上,试图从中拼凑出登州的全貌。 登州的治所位于蓬莱县,下辖黄县、牟平、文登等四个县。至于驻军,除了厢军,还有刀鱼寨下属的澄海军、平海军,共计四个指挥的水军禁军。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澄海军装备精良,配备了投石机、拍杆,甚至还有“震天雷”这类厉害武器,这些武器一旦派上用场,击沉中小型敌船不在话下。 一个指挥五百人,麾下十五艘船,这四个指挥的水军,兵力着实不容小觑。 在澄海军的装备介绍旁,姜齐写下“需重点关注”的字样。 “呼延庆?”姜齐眼睛蓦地一亮,像是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丝曙光,随即又低下头,逐字逐句细细看了一番资料,喃喃自语道,“平海军都指挥使?今年刚刚上任?” “没错,”朱贵垂手站在一旁,恭声应道,“这位一上任,便雷厉风行地把整个登州水军拉出去训练了一番,那阵仗,可闹出了不少动静!” “难怪今年韩老四他们的船每次来,都要绕着走!”姜齐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对朱贵吩咐道,“多花些心思,好好打听打听这位呼延庆的事情,日后或许用的上!” “是,郎君!”朱贵身子一挺,干脆利落地应下,随后转身,快步离去执行任务。 “登州知州王师中!”姜齐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纸上这个名字,目光深邃,口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海上之盟!” 他心里清楚,靖康之耻的祸根,就深深埋在这所谓的海上之盟里。 不过,姜齐可不是个天真的人,他明白,就算没了王师中,没了呼延庆,甚至把登州这个地方从地图上抹去,赵宋朝廷与金国之间的那档子事儿,也不会就此打住。 海上之盟不会因为少了几个人、一个地方就消失不见,靖康之耻的阴影,依旧会如影随形。 没了登州,还有沧州这样的地方可以顶上;没了海上之盟,说不定哪天又冒出个“山上之盟” 来。 只要赵宋朝廷心里还想着和完颜金国结盟灭辽,那靖康之耻这颗苦果,就迟早得咽下去,怎么也躲不掉! 毕竟赵宋这偌大的地盘,在完颜金国眼中,就像一块肥美的肉,诱人得很! 当然,对姜齐而言,也是这般。 甚至,姜齐心里都有了加速这局势变化的想法。 姜齐深深吸了口气,强把心中那股冲动压下,伸手摊开笔墨,提笔写下一个隶书的“稳”字。 “为王前驱的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祝家庄内。 祝龙趁着沐休的空当,回了趟家。 他瞧见老父亲领着两个弟弟,肩上扛着锄头,两脚沾满泥巴从地里归来,赶忙几步上前,一把夺过父亲和弟弟们手中的锄头,扛到了自己肩上。 祝家的庭院里,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地上落着些枯枝败叶,角落里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整个院子显得格外萧条。 祝龙眉头轻皱,开口道:“爹,咱这院子看着咋这么冷清呢?” 祝朝奉脸上挂着笑,摆了摆手说:“冷清好啊,人少了,耳根子清净。” 祝龙满脸疑惑,追问道:“可之前不这样啊,这……” 祝朝奉笑着打断他:“别管那么多,我乐意,现在这日子,简单点好。” “父亲把仆人都打发走了,” 祝虎赶忙端着一杯茶水,快步走到兄长跟前,解释道,“没人收拾,自然不像从前那般了。” 祝龙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桌椅上落了一层薄灰,院中墙角还长出了几片青苔,说道:“爹,这般光景,怕是让您受委屈了。” “委屈?”祝朝奉仰头哈哈大笑,“你莫要操心这些,只管在梁山好好打拼!咱祝家倒不了!” 祝彪在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大哥,父亲已经给二哥请了私塾先生,还花了不少银子,打算送二哥去东京汴梁读书呢。” 祝龙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急忙看向祝虎,说道:“老二!你可得用心读书!老三定了亲,扈家又和梁山有牵扯,他走不开,可你不一样!” 祝虎挠挠头,眼睛看向别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然后说道:“父亲,大哥,我一看到那些书本,脑袋就发晕,实在读不进去啊。” “高俅都能做到太尉的高位,读书能有多难?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祝朝奉笑着说,“人呐,还是得读书明理!你瞧瞧梁山,就因为姜齐读了书,懂道理,才发展得这般兴旺。天下的山寨那么多,有梁山这般气象的,能有几个?” 祝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爹,您这话在理。以前儿子一直觉得,姜齐是运气好,才混出了如今这番模样。可在梁山受训那几天,瞧见他们兵丁训练的情形,再回头想想咱们庄上的庄丁,嘿,简直没法比!” “所以啊,甭管梁山以后能不能出头,你就踏踏实实在里头待着。”祝朝奉身子前倾,伸出手指点了点,提点道,“哪天梁山要是真闹出大动静了,咱可别抢风头,也别拖人家后腿,一切看你二弟那边的情况行事!” “儿子懂了!”祝龙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这道理儿子明白。” “对喽!”祝朝奉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窝在竹椅里,感慨道,“咱祝家庄啊,就是之前太爱出风头了!结果,遇到事咱们家先出面,好处没多少,反倒是吃了不少挂落!老二啊,你到了汴梁城,也得注意一点,多交朋友,少惹事!” 祝龙看着祝虎,说道:“老二,你到了东京汴梁,要听先生的话,每日早起晚睡,多读圣贤书。若是遇到不懂的,就多向先生请教,莫要怕麻烦。你要知道,这是咱们祝家的希望,你出息了,我在梁山才能更有底气,咱家才能更有底气!” “我……尽量!”祝虎讪笑一番,转头看向老爹祝朝奉,“要是不行,儿子再回来,让老三去!” 祝朝奉看了一眼祝虎,望着天,叹了口气,“唉!你啊!尽力吧!” 第170章 学堂选址 云翠山马场往北,六七里路程外,一座书院村静静卧着。 从远处眺望,只见一片错落的石屋,被荒草与野花簇拥。通往村子的小路,早已被肆意疯长的野草侵占,只隐隐约约能辨出些痕迹。 早年,一位书生在此地的清泉边,亲手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精心垒砌起一座小院。院内几间屋子,木窗虽已破旧,却依旧保留着往昔的模样。 因为专门教孩童开蒙识字,所以这“书院村”的名号也由此传开,久而久之,村子最初的名字便被人们遗忘了干净。 此刻,村子中的人都已经逃荒四散,整个村子也在风雨中荒废了。 时迁带着一群年轻的斥候学徒,踏入这片寂静之地。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的落叶枯枝发出“嘎吱”声响。 时迁眉头微皱,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每一处角落。 只见石屋的门大多半掩着,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音。屋内蛛网纵横,尘土厚积,看着便透出一股沧桑感。 时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快步走到姜齐身旁,单膝跪地,恭敬说道:“郎君,这地方看样子,空了怕是得有四五年。好在房子大多是石头垒砌的,墙体还算结实,收拾起来倒也不算太费劲。咱们把这些蛛网灰尘清理清理,再修缮下门窗,便能派上用场。” “辛苦了。”姜齐伸手,托起了时迁,旋即转过身子,目光投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众书生。 此一众书生,皆为郓州本土的读书人,然数度赴考,皆名落孙山,无奈之下,只得黯然还乡,各自谋求生计,艰难维生。 有的在私塾里当个先生,教孩童识字;有的帮着商贾人家记账;还有的靠着给人代写书信,赚些微薄银钱。 此刻,被姜齐一声招呼聚集在此,他们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惶恐,实在猜不透这位在郓州威名赫赫的“飞熊”,找自己究竟有何要事相托。 也不知从何时起,在郓州这片土地上,姜齐多了个 “飞熊” 的诨号。 这诨号与江湖好汉们那些打打杀杀的名号不同,它最初竟是从一众读书人口中喊出来的。 起初,是几个落第书生在酒馆里谈论时事,提及姜齐的种种作为,有人有感而发,说姜齐姓姜,又在齐地发达,仿佛是商周之时的齐国君姜子牙复生一般!这说法一经传出,便在读书人中间迅速传开,“飞熊”之名,也渐渐在郓州叫响。 “诸位,”姜齐目光扫过眼前这四十多位在当地名声尚可的书生,神色诚恳,缓缓开口,“不知在场有谁愿意为咱梁山出份力的?”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书生们听闻此言,原本还带着些许好奇与忐忑的神情,刹那间凝固,紧接着,一个个脑袋像是被重负压下,纷纷低垂。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虽说眼下生活窘迫,过得紧巴巴的,可每个人心底都还藏着一丝对科举高中的期盼。 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青云之路,可一旦踏入梁山,卷入这草莽江湖,莫说往后的仕途没影了,就连一直珍视的清白名声,也会如同被墨汁浸染,再难洗净,之前的寒窗苦读,彻底付诸东流。 一时间,现场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微风吹动衣角的簌簌声。 然而,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有五六个人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猛地抬起头,迈出步子站了出来。 这几人彼此对视,目光交汇的瞬间,脸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一丝苦笑。 姜齐看了一眼他们身上,衣服虽然整齐,可整体已经破旧不堪,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颜色也因多次浆洗变得黯淡。再看面容,蜡黄消瘦,颧骨高高突起,眼眶深陷,整个人形容枯槁,已经被生活压得脱了形,一看便知是在贫寒中挣扎许久的落魄之人。 姜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满心无奈。看来真正可用的人才,终究还是得靠自己悉心培养。眼前这些书生,即便此刻点头加入梁山,以他们当下的观念和能力,非但不能为梁山添砖加瓦,反倒极有可能成为沉重的负担。 长此以往,梁山说不定真会被他们拖得如同现在的大宋一般,毫无生气与希望。 姜齐心里清楚,意识形态的问题,绝非小事,它关乎梁山未来的走向。 早在李助、孔厚和朱武等人给自己定下规矩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潜在危机。 在他们这种意识的操控下,梁山和自己,以后很有可能依旧走赵宋的老路,最关键的一点,争权的苗头已经诞生了! 事业这才刚刚开始而已!便已经琢磨起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姜齐此前去宣讲的那些,在李助等一众文人看来,不过是又一个类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空洞口号罢了。 虽然姜齐确实也是如此。 生产力在这里放着,不给他们眼前吊着根萝卜,他们怎么跑的起来? 只是,姜齐可以,你们不行! 下面的人仅仅把这些当作实现某种目的的工具,而非真正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与目标,就如同对待科举考试中刻板的四书五经一样,只是机械地应对,毫无情感与信念的投入。 有些人可以这么做,但是有的人绝对不能这么想! 姜齐无奈地摆了摆手,沉思片刻后,决定除了那几个确实被生活逼至绝境、走投无路的书生,其余的读书人都送回各自家中。毕竟,到了这般境地,还依旧执着于身着长衫、放不下身段的,即便来到梁山,也难以真正静下心来,为梁山的事业尽心尽力。 “郎君!”在这些人走后,剩下的六人中一人挺身而出,此人身材瘦削,面容带着几分拘谨,抱拳说道,“小可阳谷孟其,不知郎君让我等做些什么?” “咱要在这里修整出一个梁山军事学堂来,要你们给那些立功的兵丁讲课,可行?” 姜齐目光炯炯,看向孟其等人。 “这……”几人闻言,面露难色,彼此交换着眼神,面露犹豫。 片刻后,另一人微微抬头,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鼓起勇气问道:“不知月俸几何?” “郓城县里的学堂里,月俸是十二两银子,咱们这里少点,十两银子。”姜齐如实相告,同时仔细观察着几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