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乾做官的那些年》 第1章 开局被追杀 “王川,我的名字。” “或许也是你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体里,但……哎,我真是疯了,这世上又岂会真有鬼神!” 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内。 一名二十来岁,身材消瘦,穿着青色官服,背靠着椅子的年轻男子,时而捂脸大笑,时而捂脸大哭,就像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一样,疯疯癫癫。 忽然,他坐直了身躯,脸上流露出释然神色。 “既然你也叫王川,我也叫王川,那我就最后帮你一把,毕竟是非不分的官场我早就受够了。” “听好了!” “我是永清七年,中得二甲进士第一十五名,曾被授予过翰林院编修一职,朝中未有靠山,永清九年被外放至豫州清河县任知县。” “任期内,我搜刮了不少钱财,幻想着如何回京城,现在看来没用了,我不是个好官,王川,我希望你是个好官。” 就在这道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川猛地瞪圆双眼,双手死死抓住扶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像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一样。 缓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才渐渐缓过神,然后茫然扫视着四周。 他死了! 又活过来了! 在不久前,他忽然出现在这具躯体里,一边听着原主哔哔赖赖,一边试图控制这具躯体。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论他如何折腾,身体始终没有丝毫回应,仿佛他是局外人一般。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原主选择放弃身体控制权,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夺舍成功。 此刻,王川就是他,他就是王川。 这时候,屋外忽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和喊杀声。 王川皱起眉头,强压下心中惶恐,眼角不自觉瞟向桌案上的雁翎刀,沉默片刻之后,心中一横,起身快步来到桌案前,右手握住刀柄停顿了几秒。 左右不过一死! 干了! 猛地一把拔出雁翎刀,泛着寒光的刀身,瞬间让屋内温度骤降。 提着刀来到房门前,王川透过门缝往外看去,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兵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院外那群人是冲原主来的! 该死的衰仔! 当即,王川左手拉住门栓,纠结了三秒,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一拉门栓,猛地用力推开房门。 听见身后房门被大力推开,一名身材魁梧的捕快立刻回头,见是县令大人,急忙退到房门前,双手紧紧握住雁翎刀,一脸凝重的警惕着四周。 “大人,快退回去。” 没理会捕快的话,王川迈过门槛,终于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只见四位戴着诡异面具的黑衣人,手持着不同武器,正与五名捕快缠斗在一起,局势上,捕快渐渐招架不住黑衣人的攻势。 王川握刀的手微微发颤,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一旁的捕快声音颤抖:“大人,是江湖侠客。” 江湖侠客? 王川浑身一怔。 这让他联想起原主的话,其中就有大肆搜刮钱财。 难道自己就是百姓口中的狗官? 而这些人是为了替天行道? 除暴安良? 这么一代入,王川立刻急得跳脚,对着身旁捕快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带我走啊。” 看着急得跳脚的县令大人,那捕快明显愣了下,握着刀柄的双手抖动的更厉害,几次险些脱手掉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磕磕绊绊说道:“大……大人,前……前门被堵死了。” 草! 王川气得跺脚,又瞥了眼四位黑衣人,然后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张望,试图寻找逃生之路。 穿越过来就被人砍死! 那太丢穿越大军的脸了! 很快,他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那三米高的围墙上,用刀指着那儿,语气急促的说道:“快,从那里逃!” 那捕快顺着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明白县令大人的打算,当即将刀扔在地上,一把将王川抗在肩头朝那围墙冲去,嘴里还不忘道歉。 “大人,得罪了。” 王川心头一暖:“你叫什么名字?” “刘大柱。” “好,我记住你了。” 刘大柱双腿迈的极大,裤子下的大腿粗壮而有力,肌肉线条隔着裤子都清晰可见在不断的颤抖。 他仿佛破开了前方的雨幕,七八个呼吸便冲至围墙跟脚。 院内正在与捕快缠斗的四位黑衣人,见王川准备翻墙逃跑,立刻分出两人追击,那追击的两人相视一眼。 同时迈开双腿,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去,院子里的枯树叶飞起,在半空之中瞬间被震成碎片。 “刘大柱,快推我上去。” 王川看着如疾风般杀来的黑衣人,于是急忙催促道。 “好!” 魁梧高大的身躯,为刘大柱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他一把将王川抛起,双手死死抓住王川鞋底,凭借蛮力将他高高托举了起来。 王川一把抓住围墙顶部的衔,榨干这具消瘦身体的所有力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总算爬了上去。 就在这时,杀来的黑衣人望见王川爬上围墙,其中一人立刻高高举起手中长刀,以投射长矛的方式掷出。 长刀飞出,伴随着破空之声,转瞬之间,便钉在离王川二十公分的位置,刀身三分一没入墙壁之中,刀柄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见此一幕! 王川汗毛倒竖,只感觉与死神擦肩而过,如若在准一点,他已经领盒饭了。 此刻,围墙下的刘大柱,回头看了眼追来的黑衣人,又抬头看了看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大人,我爹娘就交给你了,我来替你挡住这些狗杂碎!” 王川浑身一紧。 此时此刻,抖如筛糠的身躯疯狂催促他逃命,那是最原始的本能,他望了眼拼命的刘大柱。 或许自己不跑大家都得死! 那四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留下来只会成为刘大柱等人的累赘,想通这点,王川毅然决然的跳下了围墙。 就在他跳下去的刹那,围墙内便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咆哮女声。 “狗官,别跑。” 第2章 逃命 泞泥不堪的道路上,王川一边惊恐的拼命逃,一边慌乱的脱着官袍。 几番撕扯下,青色官袍终于被他拽到了手中,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将其扔到了路边的臭水沟中,接着一个九十度拐弯冲进了小巷里。 不知跑了多久。 他来到一处岔口,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条通往野外的树林,一条通往一户人家。 他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小巷,见黑衣人没追来,于是朝那户人家跑去。 “哐哐哐……” 王川单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挥舞雁翎刀,用刀背拍打着农家小院的木门。 接连拍了十几下,里面才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谁啊?!” “官府!” “来啦,来啦!” 里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木门被人从里打开。 一名孔武有力,穿着粗布麻衣,刀削似的脸庞,皮肤黝黑粗糙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低头俯视着持刀的来人,说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王川咽了好几口唾沫,暗骂了几句原主那衰仔,急忙解释道:“我是清河县县衙捕快,半路被山贼袭击,大哥能不能让我躲一下。” 那汉子伸出了手:“拿来。” 王川退了一步:“什么?” “你手里的刀!” 王川警惕的看了眼那汉子,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心中一横,将刀递了过去。 那汉子接过刀,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说道:“进屋!” 王川松了一口气:“多谢!” 院内墙角边有一棵大腿粗的桃树,还有三间小屋以及一个大水缸,但没有犬,没有鸡鸭,空空荡荡的。 很快,王川跟着那汉子进了中间的屋子,他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墙壁上挂有弓箭和柴刀,屋内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以及两个小孩。 这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基本可以断定这是猎户之家。 “小兄弟,坐!”那汉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 王川含笑抱拳:“叨扰了!” 见王川如此拘谨,那汉子笑了笑,自顾自的拿过凳子坐下,接着用手指敲了敲刀身,缓缓说道:“你确实是官府的人,这刀是官府和军队用的制式雁翎刀。” 王川脸上笑容更甚:“大哥,好眼力……对了,大哥,这里距清河县城有多远?” “十来里地吧!” 王川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了个谱。 接着他打量起了眼前这汉子,“大哥怎么称呼?小弟刘大柱。” 那汉子将刀放在一旁,笑着回道:“叫我铁牛就行,街里邻居都这么叫我。”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王川抬起左右手看了看衣袖,一脸难为情的开口:“铁大哥,有水吗?你看我这一身……” “有!” …… 隔壁屋子内。 看着手上的木瓢,以及地上放着的一大木桶凉水,王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但也就犹豫了半秒。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衣物脱的精光,木瓢舀水就往身上冲,那直达天灵盖的凉意,差点没将他送走。 一分钟后! 王川穿着比他大了一圈的粗布麻衣,抖如筛糠的打开房门,然后闪电般冲向火堆。 烤了好一会儿火,发紫的嘴唇与苍白的脸才渐渐恢复血色。 这时候,铁牛递了碗热水过去。 “大柱兄弟,喝口热水!” 王川接过木碗道了句谢,顿了顿,还是将这一碗热水喝下了肚,顿时整个人暖洋洋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木门被人敲得哐哐作响,王川拿碗的手一颤,立刻抬头看向铁牛,“铁大哥……” 铁牛眉头皱了起来,冲王川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发出声音,接着让老婆孩子躲进了里屋。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墙壁前,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又将雁翎刀别在腰间,大踏步的走向院子。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天空依旧下着蒙蒙细雨,但一股肃杀之气却悄然在院子周围弥漫开来。 “什么人?” 铁牛大声喝问。 院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一道女声,“老乡,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过来。” 铁牛不假思索便回道:“没看见。”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趴在房门往院内看的王川,此刻屏住呼吸,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极点。 忽然,院内那棵桃树上传出鸟叫声,就看到几只麻雀腾跃而起。 铁牛猛地看向了那个方向。 拉满弓弦,眼神锐利,伴随着“嗖”的一声,箭羽如同闪电般划破长空。 下一瞬,桃树上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桃树颤抖了起来,大片树叶抖落,一道黑衣人影抱着血流不止的左臂跳向了院外。 “哼!” “请离开我家,再敢进来,下一箭就洞穿你们的喉咙。” 或许是铁牛的话起到了作用,院子周围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铁牛动了,他将别在腰间的雁翎刀抽出,谨慎小心的缓缓靠近院门。 “吱嘎~~~” 院门被推开,除了地上的血迹,四周空无一人,显然那些黑衣人已经离去。 铁牛警惕的扫视了一番后,重新关上院门,走回屋内将弓箭挂好,进里屋换了一套衣服,回到火坑旁坐下,捡起一根小木棍扒拉着火堆,一句话也没说。 一时间,屋内只剩木材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王川也不打算开口。 他算看出来了! 这名叫铁牛的魁梧汉子,绝不是普通的猎户,就那神乎其神的射箭技艺,怕是比射箭奥运冠军还厉害。 就在王川瞎琢磨的时候,一直玩火的铁牛忽然开口:“大柱兄弟,那些人是江湖侠客,不是山贼。” 王川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江湖侠客”这四个字了,更不清楚原主那衰仔到底惹了谁,让他一穿越过来就体验到如此刺激的追杀。 “铁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铁牛脸上浮现一丝怀念:“因为我以前也是江湖侠客,后来厌倦了打打杀杀,就跑到这清河县躲了起来。” 王川屁股一紧,这是刚脱群狼又进虎口的节奏,“那个,铁大哥,好好和嫂子过日子比较好。” 铁牛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王川,笑了笑说道:“大柱兄弟不必紧张,既然我开了门,这个忙我就一定会帮。” 第3章 黑衣人夜袭,老实人爆发 天色渐渐漆黑。 夜色笼罩大地。 王川平躺在木板床榻上,双眼闭着,但并没有入睡。 风轻轻吹过,拍打着院子里的木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川猛然睁开双眼,很是利索的爬起身,几步就走到了窗口,窥视院内。 寂静的院子里,有三道黑影,贴着土墙,蹑手蹑脚的朝屋子摸过来。 每走一步,都轻抬轻放还小心谨慎的四处张望。 在王川的注视下,三人很快来到了最中间小屋的房门前,一人上前轻轻推了推,接着看向同伴摇了摇头。 “嗖~” 一支箭矢忽然从门缝里射出,转瞬间便贯穿推门的那名黑衣人大腿,顿时那黑衣人痛苦倒地哀嚎着。 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另外两名黑衣人脸色大变,正欲上前去搀扶同伴,但房门忽然打开,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箭矢飞出。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立刻向院内退去,他们的身姿犹如一只猫,双脚频率很快,在黑夜之中,左右腾挪,躲开一支支射向自己的箭矢。 退到土围墙跟脚,两名黑衣人同时跳跃逃离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之下。 这时候,王川才敢推开房门来到院中,看着地上哀嚎的黑衣人,他很是愤怒,痛恨这些黑衣人的不依不饶。 费力扯掉黑衣人的面具。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少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脸上的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双眼满是恐惧。 但当那少年看清来人的脸时,眼中的恐惧化为愤怒,咬牙切齿的怒吼骂道:“狗官,你不得好死。” 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王川也是心头冒火。 这些黑衣人没完没了的追杀自己,让他狼狈逃了一路,还险些丧命于他们之手。 越想,王川的喘息声越发沉重,脸色也狰狞了起来,他低着头,愤怒且粗暴的死死盯着地上的黑衣人。 下一刻,他直接骑在那黑衣人身上,一只手压着对方的脖颈,右手抓起地上的枯木枝,一把扎入对方愤怒的眼睛之中。 黑衣人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声,拳头乱轰在王川的身上。 王川双目赤红,也发了狠,左手死死压着对方的脖颈,右手猛地伸向一旁的铁牛。 “铁大哥,给我刀。” 铁牛眉头跳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从腰间拔出匕首递了过去。 王川接过匕首,紧握在手中,疯狂的朝身下刺去,随着匕首一次次的刺下,血液混杂着不知名的白色液体,顺着黑衣人的脸流向地面。 终于,黑衣人不动了。 看着被戳的稀啪烂的黑衣人,王川一把割开了对方的喉咙,血液喷射而出,王川的脸瞬间被滋红,恍如血人。 王川扔掉手中的匕首,一个翻身躺在全是淤泥的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彻底冷静下来后,王川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艰难从地上翻爬起身,双腿哆嗦着,踉踉跄跄走到桃树之下。 扶着树身狂吐不止。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才渐渐缓和下来。 目睹一切的铁牛,全程没说一个字,就静静的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样。 “铁大哥,这具尸体就麻烦你处理一下了。” 呕吐完的王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瘸一拐的走到铁牛面前,有气无力的请求道。 铁牛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拖着那具尸体出了院门。 …… 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王川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接着爬了起来,坐在床沿上甩了甩发胀的脑袋。 昨天晚上。 他用凉水清洗完之后,便拖着乏力的身躯回到了左侧的那间客房,整个人躺在床上才几个呼吸就睡了过去。 睡得十分安逸。 他也不清楚是自己心大,还是这具身体的劳累度达到了极限。 反正现在神清气爽! “大柱兄弟,醒了吗?”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铁牛的声音,同时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醒了,铁大哥。”王川束了束发,然后整理了下大一号的粗布麻衣,快步走上前打开房门,“铁大哥,这么早!” 铁牛笑了笑:“大柱兄弟,饭已经好了。” 这时候,王川的肚子忽然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王川脸色一囧,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随即,王川跟着铁牛走进入了中间的屋子,屋内比昨天夜里多了一张四方桌。 四方桌中间摆着一个大木盆,木盆中装着汤和些许肉片,其余四个方向上,只有东南两个方向上摆了碗筷,碗里盛着粗粮。 “大柱兄弟,家里拮据……” 铁牛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没有没有,这已经很好了,给铁大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您还如此招待我,已经让我很羞愧了。” 王川连连摆手,急忙接过话说了下去。 他是真的挺感谢铁牛一家,明明自己给他们带来了灾祸,还如此招待自己。 这份善意是无与伦比的。 坐下之后,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王川便迫不及待的动筷吃了起来。 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毕竟肚子已经整整饿了一天一夜。 至于昨晚吃的? 应该已经变成了桃树的肥料。 吃完饭后,王川看着如铁塔般的汉子,微微在心中措辞一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铁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护送小弟去清河县,放心,绝不让您白跑一趟,小弟出一百两银子。” 说罢,王川一脸希冀的看着铁牛,希望他能应下这门事,毕竟那三个黑衣人还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而铁牛的那一手好箭术。 或许是他回清河县衙唯一的希望。 铁牛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王川,岔开题说了句:“你不是捕快,那些江湖侠客不会追着一个捕快死死不放。” 王川脸上微不可察的产生一丝变化。 但这一丝变化很快被他用笑容掩饰了下来。 第4章 铁弓张正天,再遇黑衣人 “铁大哥,小弟真的是清河县衙捕快,至于这些黑衣人为何追着小弟不放,小弟也是一头雾水。” 听闻此话,铁牛爽朗一笑:“既然大柱兄弟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这一百两的活我接了。” 王川愣了下。 对方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担忧,如果铁牛真想杀死自己,昨天晚上将自己丢出屋外就完事,何必在多此一举。 想通关键之处,王川顿时无所顾忌,自顾自走到院内,望着东边缓缓升起的红日。 …… 铁牛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弓箭背在身上,又让妻子带着两孩子回娘家几天,随即拎起那把雁翎刀走到院内。 笑着将其递给王川:“大柱兄弟,你的刀。” 王川伸手接过刀,问道:“铁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 王川心中一喜,立刻拱手抱拳:“那就有劳铁大哥了。” 两人出了院门,沿着小路穿过小巷,来到外边的集市。 或许是赶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很是热闹与繁荣。 王川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老实说,古代的集市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路边摊上随处可见各种野味,以及各种菌类。 甚至野猪这种大货都能看见一两只。 反正就是特别的刑! 出了集市,喧哗声远去,道路上便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名行人,铁牛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许 为了跟上铁牛,王川只好收起好奇心,加快脚步跟上。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王川和铁牛两人行至某处密林,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处处充斥着诡异与不安。 甚至连王川都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 “铁大哥,那些黑衣人是不是跟上来了?”王川惶恐不安的问道。 铁牛止住脚步,抬起了右手,示意王川不要说话,随后取下背上的弓箭,眼睛如鹰眼般扫视着密林之中。 最终,他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一棵大树上,“江湖上的朋友,出来吧!” 话音落下几秒过后,从那棵大树背后走出了三人,两男一女,年纪都不大,莫约二十来岁左右,其中一人手臂受了伤。 并且三人不再是黑衣打扮。 为首长相清秀的漂亮女子,走到距离王川二人三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铁牛身上,用极尽嘲讽的语气开口。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弓张正天,什么时候沦为了官府的走狗了?” 听闻此言,王川一阵错愕。 铁弓张正天? 这名号相比龙傲天也不遑多让! 卧槽! 难道这就是主角的待遇? 开局被追杀,然后巧遇隐姓埋名的江湖高手,接下来习得神功,开始游走江湖,经历无数次装逼打脸的剧情,与女主们修成正果,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就在王川畅想未来的时候,铁牛语气平淡的开口了。 “我不是张正天,我叫铁牛,现在我要带大柱兄弟去清河县城,请你们别挡路,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女子听了此话,非但不怒反而嗤笑起来,“张大侠,妄你名满江湖,却被这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说到这里,那女子目光一转,用手指着王川,铿锵有力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清河县知县王川,上任以来赋税一升再升,各种苛捐杂税更是无数,我想张大侠生活在这清河县应该体会过了吧!” 那女子戏谑性的发言,让铁牛看向了身旁的王川,眼神之中好似在询问是不是真的? 王川尴尬轻咳两声。 被当场揭老底,让他心中一紧,偷偷瞥了一眼铁牛,当即鼓起勇气怼了回去。 “别特么乱咬人,我虽然是王川同父异母的弟,但我对王川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说着,王川看向铁牛,声泪俱下的继续说道:“铁大哥,我不应该骗你,其实我是清河知县王川的弟,王大柱,哎,我到达清河县,听说了我哥的所作所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这些人肯定是误认为我是王川了!” “狗官,都这时候了还在巧舌如簧!” 那女子愤怒骂道。 铁牛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王川,便将目光重新锁定那三人,说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你们。” 那女子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王川,挥手带着两名同伴退到了一旁,将路让了出来。 在铁牛和王川路过三人身旁时,那女子再次开口:“张大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必将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好自为之。” 铁牛没有理会那名女子,手紧紧握着硬弓,警惕着女子三人,莫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将弓箭重新背上。 “王大人,她说的是真的吧。” 与其并肩而行的王川,苦笑回道:“铁大哥,这一切非我本意。” 铁牛笑了笑:“我信,你不是心思歹毒之人!” 王川心中松了一口气。 事情并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自己的穿越生涯就还没有结束。 不过…… 这个世界好像有侠客、有江湖、有朝廷,而且这些侠客胆子还特别大,县令都敢追杀。 思索至此,王川忍不住问道:“铁大哥,朝廷不管这些人吗?连七品县令都敢追杀?” 铁牛呵呵一笑:“一群亡命之徒罢了,朝廷锦衣卫会收拾他们的。” 锦衣卫? 王川脑袋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不是大乾吗? 怎么会有锦衣卫,这不应该是老朱家的专属吗?难道是平行世界? 一时间,王川心中全是问号,但他唯一确认一件事,就是华夏历史上绝对没有叫大乾的朝代。 压下心中的疑惑,王川再次问道:“铁大哥,江湖侠客是什么?” 铁牛古怪的看了一眼王川,解释道:“所谓的江湖侠客,是因为有很多的门派,而这些门派下的弟子,有个统一的称呼,江湖侠客。” 门派? 武侠小说世界? 王川呼吸急促了起来,急忙追问:“那是不是有一剑断江的武功?” “没有!” 第5章 清河县城 清河县城。 一条蜿蜒的大河擦着县城边上流过,来来往往的船只,有不少停泊在码头上装卸货物,搬运的力工宛若行军蚂蚁般涌动着。 城墙高大巍峨,城门处的守城衙役,记录着进进出出的马车,还不忘用职务之便敲诈来往商贩。 进入内城则极度繁华,主干道两边各种商铺数不胜数,青楼之地都高达三四家,可谓行业竞争压力之大。 顺着主干道直行,便能看见一个占地足有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建筑群。 这些建筑群最前方立了一道大大的牌坊,上面写着清河县衙。 王川站在离县城不远处的山坡上,俯视着清河县城,眼眸之中全是震撼,那种置身其中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特么的! 原主那翰林院编修果然不是盖的。 即使外放,也是这种经济繁荣之地,但相对于留在京城而言,确实是差了点。 王川在心中腹诽了几句,然后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铁牛。 “铁大哥,走,进城。” 与此同时,城门口处,负责值班的衙役头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嗑瓜子。 然而,他无意间向人群之中瞥了一眼,一个没坐稳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嘴里哆嗦着。 “县……县令大人。” 左右的衙役闻言,立刻在人群之中快速扫视,试图捕捉县令大人的身影。 然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未见过县令,又岂能认识王川。 “头,县令大人在哪儿?” “没看见啊!头。” 那衙役头子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衙役,身形犹如泥鳅般滑溜,很快来到王川跟前,一脸谄媚的说道。 “县令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看着忽然出现的家伙,王川嘴角抽搐了下,同时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你说担心我是怎么回事?” 那衙役头子立刻换了一副神情,义愤填膺的说道:“那该死的刘大柱五人,昨天夜里狼狈跑回来,嚷嚷着县令大人您被人追杀,现在还被县丞大人关在大牢里。” 听闻此言,王川心中却是一喜。 刘大柱没死! 想起他托举自己翻墙的那一幕。 王川心中莫名一阵悸动,随即对着眼前这家伙吩咐道:“你去将刘大柱五人放出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那衙役头子错愕:“大人,这……” “怎么?我的命令不好使了?” “没没没,小的这就去。” 看着衙役头子离去的背影,王川紧了紧衣袖,心中莫名苦涩。 穿越而来成为了县令。 但官场的勾心斗角与政治正确,真的是他这个大学生兼外卖员能把握得住的吗? 这时候,铁牛拍了下发愣的王川,“王大人,走吧!” “哦,好!” 王川回过神来,在守城衙役的带领下朝县衙而去。 …… 清河县衙。 大门外很是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名公职人员出入。 负责记录出入人员信息的老吏,则悠闲地躺在登闻鼓旁的摇椅上呼呼大睡,看门的衙役们哈欠连天坐在一起聊天。 总之就两个字。 懒政! 看到这番情景,王川眉头皱成了川字,难怪有人看不下去追杀自己,见一斑而窥全貌。 所谓的苛捐杂税。 恐怕就是这些家伙阳奉阴违搞出来的, 特么的! 罪名替他们背,享福没原主的份,明知县令被追杀,一个个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睡大觉。 此刻,他都替原主感到悲哀。 念及至此,王川抬手打断了准备去叫醒老吏的衙役,亲自走上前用刀片拍打熟睡老吏的脸。 “啪!啪!” 那记录出入的老吏立刻惊醒,愤怒的骂道:“谁敢在县衙放肆,不想活……”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脸时,后半句话硬是咽了回去。 转而急忙换上谄媚的面孔讨好道:“县令大人,您能回来,小的实在太高兴了。” 王川皮笑肉不笑:“高兴?呵呵,你要是再敢上值睡觉,你就回家去睡吧!” 那老吏连连点头。 王川也没心思计较这些。 如今他急需了解这个世界,虽然从原主的只言片语中,他捕捉到了不少信息,但还远远不够。 毕竟今后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川。 想滋润活下来,就得懂这个时代的规则,规则之下才能活得游刃有余。 何况,还有三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想到这儿,王川冷哼一声,招呼上铁牛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县衙。 “铁大哥,有没有兴趣来县衙干事?” 走在县衙前院内,王川瞅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铁牛,试探性的提议道。 铁牛摇了摇头:“王大人,不必了!” 话里话外的生分,王川岂会听不出来。 但王川话锋一转说道:“铁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着急拒绝,你想想,如今你已经有妻儿,孩子也越来越大了,总得读书识字吧?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再踏入江湖打打杀杀吧?” 顿了顿,王川偷瞟了一眼铁牛,见对方脸上出现变化,急忙添把火继续说道。 “何况嫂子也过得如此辛苦,铁大哥,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这是在断送孩子的前程。” “如果你实在不想在县衙谋差事,跟着我怎么样?我是当朝进士,又是清河县知县,我想,读书写字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懂。” 说罢,王川就闭上了嘴,他相信没有人能扛得住这一套,尤其是见过世面的人。 毕竟在现代社会。 这一套砸下去无数家长都只能妥协,何况区区一个古人。 大约走了十来步,一直沉默的铁牛开口了,“可以,但我绝不做欺压百姓的事。” 王川心中一喜,默默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停下脚步,满脸笑容看向铁牛说道:“没问题,这都不算事!” 这一刻,王川是真激动,有了铁牛,便不必再怕那三人,安全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障。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自己可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对其生平了解不过只言片语。 甚至原主有没有老婆他都不清楚。 按理来说! 二十来岁应该已经结婚了! 第6章 县丞田和 王川穿过庭院走入县衙大堂,抬头望向高挂的牌匾。 上面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明镜高悬! 啧! 这该死的压迫感。 虽然他不清楚古代衙门的运转方式,以及权力结构,但从看电视剧的经验来说,如今他就是清河县的老大。 更何况原主刚就任没多久,想来也没什么熟人,也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除非蹦出个老婆! 想通这儿,王川嘴角比ak还难压,乐呵呵的走到一旁凳子前坐下,同时还不忘对着铁牛招手。 “铁大哥,坐!” 铁牛点了点头,自顾自走到王川对面凳子前坐了下来,但仍然沉默寡言。 就在王川准备找话题聊聊的时候,一名四十来岁,留有长须,穿着蓝袍,缠着腰带的中年男人,微微弯腰小跑进大堂。 那人满脸笑容,恭恭敬敬弯腰拱手:“堂尊,您老能安然无恙回来实在太好了,您老不在,卑职昨天夜里彻夜难眠啊,为了找您,卑职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是吗?”王川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似笑非笑说道:“怎么我进大门的时候,看见有人在睡大觉,我看他们也不急啊!” 听到这略带戏谑的话,那人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眼前这位爷可是从翰林院外放出来的。 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 要是这位爷记恨于他,那他就要摔跟斗,倒大霉了。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短短片刻,便想好了说辞。 “堂尊,您老也知道,衙门这些当差的,就是一群滚刀肉……” 王川摆了摆手打断:“好了好了,废话我就不想听了,带我去住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依旧满脸堆笑:“回堂尊,卑职叫田和。” 王川点了点头:“带路!” “是!” 跟随田和穿过大堂二堂,进入县衙内院,看着开阔宽敞的庭院,王川咂巴咂巴了嘴,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此刻,他心中就两字。 奢华! 他围着庭院打量了一周,然后瞥了一眼站那满脸笑容的田和,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堂尊。” 田和弯腰拱手退出了内院。 寂静的庭院之中,一时间只剩下王川和铁牛。 与王川不同。 铁牛一直站在庭院门口,默不作声,似乎对什么都燃不起兴趣一样。 另一边,王川已经打开房门,走进了里屋,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不由露出苦笑。 摸了摸桌子,王川快步走入书房,书房桌案上摆放着几封书信,他走到案桌前坐下,拿起信封将信抽了出来。 繁体字? 王川愣了下。 连蒙带猜看了半刻钟,算是大致弄清楚了信里的内容,原主父母双亡,族中叔父写信催婚。 当然,少不了让他提拔族人的意思。 轻轻将信放在桌案上,王川缓缓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这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如今,住进了县衙内院,那些贼人纵使在胆大包天,也休想冲进来杀自己。 何况还有铁弓张正天。 卧槽! 铁牛! 王川立刻转身快步朝院内而去。 很快,王川来到庭院大门处,满脸歉意道:“铁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刚回来太激动,还望莫见怪。” “无妨!” “铁大哥,你等一下。” 王川急匆匆跑回屋内,开始一阵翻找,最终在卧室找到一个红木大箱,并且木箱没有上锁。 原主搜刮的钱财? 他迟疑片刻,但转念一想不要白不要,随即一把掀开盖子,只见满满当当地银锭,整整齐齐摆放在箱子里。 王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两银子,但至少一万两银子打底,对此,他不得不佩服原主搜刮钱财的能力。 没记错的话! 原主那衰仔应该上任没几个月。 这要是让原主多当几年县令,怕是能贪个几十万两白银。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从箱子里拿出两个大元宝,然后将箱子盖好,便朝院内走去。 “铁大哥,一百两报酬,你看够不够。”王川将手中两个大元宝递了过去。 铁牛看了一眼王川,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淡淡说道:“王大人,我以后要跟着你,这一百两就不用了。” 王川摇了摇头。 他当然清楚铁牛的想法。 无非是因为孩子而妥协,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跟着自己,但他不在乎,一个能言而有信,并且说到做到的男人。 不论是现代和古代。 那都是不常见的人物。 “拿着,一码归一码。”王川上前一步将银子塞入对方手中,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铁大哥,这钱你就拿着,给孩子和嫂子买几匹布,做几件好衣服。” 那魁梧汉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默默将银子塞入了兜中。 看着铁牛收好银子,王川立刻喜笑颜开,收了钱那就说明能办事,当即王川便提议道:“走,去外面酒楼吃一顿。” 铁牛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出内院,便看见田和站在外面并没有离去,王川皱了皱眉头,不清楚这位田县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快步走到田和面前,问道:“田县丞可是有事?” 田和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看向一旁的铁牛。 王川微眯起眼睛:“直说!” 见县令大人这么说,田和也就无了顾忌,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压低声音说道:“堂尊,那些商户孝敬你的。” 看着崭新崭新的银票,王川嘴角抽了抽,瞟了一眼旁边的铁牛,见其面色如常,暗自长松一口气。 “以后这种钱不要收了,告诉下面的人,手放干净点,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手脚不干净,别怪我翻脸无情。” 田和先是错愕了下,接着连连点头:“是是是,卑职一定将堂尊的意思传达下去。” “吃饭了吗?” “啊……没,没吃!” “那好,陪我去街上吃点东西。” “是,堂尊。” …… 天色逐渐黑暗。 街道两旁的青楼纷纷点亮灯笼。 第7章 穿越第二天,订婚约 王川三人顺着街道一路慢慢前行,沿路所遇见的百姓纷纷避让。 之所以出现这一幕,全仰仗田和那一身县丞衣袍。 走到一家人流量很大的青楼前,王川停下脚步,饶有兴趣抬头看向那牌匾。 “留春楼。” 见县令大人驻足,田和立刻介绍道:“堂尊,这是清河县最大的青楼。” 王川点了点头:“走,进去吃个饭。” 说罢,他便率先朝留春楼大门走去,还不忘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庄园的样子。 其身后的田和与铁牛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茫然,这也不是吃饭的地方啊! 但很快回过神来的田和,急忙跟了上去,至于铁牛,迈出一步又退回来,循环几次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穿着粗布麻衣的王川,被一名小厮拦在门外。 “这位客官,离开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王川皱了皱眉头,看人下叠古今通用? 正准备解释几句,跟上来的田和急忙上前推开那小厮,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给我滚。” 那小厮见来人穿着官袍,惊慌失措的低头退到旁边,极尽可能降低存在感,细看会发现其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王川摆了摆手:“走吧!别为难他们了。” “是,堂尊。” 田和路过那小厮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 “堂尊,是去二楼包厢?还是坐一楼?” 王川扫视一眼热闹非凡的大厅,指着一个角落说道:“就那吧!” 穿过密集的人群,王川三人抵达位置,但田和与铁牛没有落座,而是站在王川两侧,宛若两尊门神一动不动。 王川用力挠了挠头,然后扭头看向两人:“坐,你们这样站着怎么吃饭?” 田和微微弯腰:“堂尊,这不合规矩吧!” “坐坐坐,哪这么多规矩!” 还不等田和说什么,铁牛一屁股就坐在了左边的位置。 “这就对了嘛!” 田和苦笑一声,走到右侧坐下,抬手招呼来一名小厮,吩咐道:“将你们这最好的菜全上一遍。” 说着,他含笑看向王川。 “堂尊,需不需要叫人陪酒?” 王川古怪看了他一眼,这老小子不会在瞎揣摩着什么吧? “上饭菜就行。” 同一时间,二楼走廊某处,老妈子和中年掌柜正注视着王川三人。 “那是清河县知县和县丞吧?” 老妈子问道。 那中年掌柜点了点头:“是,我见他们,至于那名大汉,我没有见过。” “好好伺候着,尽量满足他们一切要求。” 那老妈子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那县令没有娶妻吧?” “没娶。” “让那罪臣之女去给他们上菜。” “这……不妥吧!” “她爹帮过我们,我们也帮他女一把,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天意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 中年掌柜离开之后,那老妈子叹息一声,也转身进了屋。 …… 王川望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口水吞了再吞,自己这土狗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大饱眼福。 这时候,一名女子提着酒壶来到王川所在的桌子,大厅内那些猪哥样的男人们,跟着女子的移动将目光停留在了王川三人身上。 不过,当看到田和那一身衣服的时候,全都收回目光,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寻欢作乐。 王川看着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子,眉头皱了皱。 开局就用美人计? 哪个官员经得住这种考验? 王川移开目光,轻咳两声:“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来错位置了,我们只要了饭菜,没有叫人陪酒。” 那女子露出笑容,走到王川身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俯身到王川耳边低语道:“王大人,你就真甘心离开翰林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王川眼睛微眯,手紧紧握成拳头,回头看向那女子。 此刻,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按理来说,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清楚他的来历,难道有人搞鬼?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这个念头。 “姑娘,可否赏脸吃个饭?” “大人,这边请!”那女子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田和与铁牛意识到事情不对,正准备起身,王川却冲他们摇了摇头。 但田和还是瞪了那女子一眼。 跟着那女子上了二楼,进入包房,王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绕弯子,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那女子一改刚才的春风拂面,面色如常说道:“王大人,我能让你重新回到京城。” 王川没憋住笑了:“你怎么让我回京城,凭你是青楼女子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仍然气定神闲说道:“我自有能力让王大人回京城。” 这下,王川来了兴趣:“是吗?那请阁下指教一二,我倒想听听高见。”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娶我。” 王川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女子,“娶你?” 那女子点了点头。 卧槽! 有没有搞错! 送上门让自己娶。 不过转念一想,王川便发现了不对劲,她想嫁的是县令,而不是他王川。 这其中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是自己不清楚的阴谋。 想到这里,王川脸上浮现一丝玩味,决定试探试探:“好,你的话要是能打动我,我就娶你。”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意。 “王大人,我猜你之所以从翰林院被外放,是因为朝中无人吧。” 王川点了点头:“继续说。” “外放清河县后,王大人大肆搜刮钱财,是想用钱财打通仕途,但却苦于没有人引荐,对吗?” 王川心中一惊,分毫不差,简直恐怖如斯,“接着说。” “我没记错的话,通政司通政使周逸的老家就在清河县,此人极其喜爱家乡的徽剧,且与内阁首辅严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到这里,王川抬手打断那女子,问道:“能不能处理政务?” “能!” “好,选个良辰吉日,我们成婚。” 第8章 叶初雪 那女子脸上肉眼可见浮现喜色,随即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唤来一小厮,吩咐几句后,便退回房间,坐于王川对面。 两人之间,仅有一桌之隔。 王川看着眼前漂亮的不像话地女子,微微出神,但眼中却无丝毫欲望。 过了好一会儿。 几名小厮将饭菜上齐,王川收回目光,自顾自吃了两碗饭,肚子填饱七分,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们目的是什么?” 那女子吃饭动作一顿:“没有目的,是这青楼掌柜给了我接触王大人的机会,说能不能脱离就看天意了。” 王川当然不可能相信一面之词,接着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个青楼女子?” 那女子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之意,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苦笑回道:“其实我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像王大人这种进士出身,娶一个青楼女子,只会成为同僚的笑柄,何况王大人还是如此青年才俊。” “咳咳……” 王川尴尬轻咳两声。 虽然美女夸人是很爽,但带刺玫瑰碰不得。 “那个,既然答应娶你了,就不会骗你,何况你画的饼实在是太香了。” “画饼?” 王川连连摆手:“就是你说的话,对我很有诱惑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叶初雪!” 听到这名字,王川咂巴咂巴嘴,这名字有点小说女主那意思。 叶初雪看着王川的模样,疑惑问道:“王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不对。”王川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粗布麻衣,“叶姑娘,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说……” 还不等王川话说完,叶初雪便接过话茬说道:“现在跟王大人走。” 王川点了点头:“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好!” …… 大厅内。 田和与铁牛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时不时往二楼瞟一眼,仿佛王川是去龙潭虎穴一样。 “怎么?一个个心事重重的!” 王川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两人立刻放下筷子,准备转身相迎,然而这时候,王川声音再次响起。 “坐!”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重新坐了回去。 王川绕过两人坐回原来位置,左右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没事,就是我个人一点私事。” 说着,王川拿起桌上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继续说道:“田县丞,可能要麻烦你给我看个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 田和愣了下。 回过神来之后,他旁敲侧击问道:“堂尊,可是有什么喜事?” “成婚!” “成婚?”田和诧异了下,“堂尊,是谁家的女子?卑职替您老去打探打探。” 王川吞下口中食物,笑着说道:“不用,就娶个青楼女子,没这么麻烦。” 哐当! 田和的筷子掉在地上,铁牛也停下吃饭动作,不可置信看着王川。 “堂……堂尊,您……您是娶妻还是纳妾?” 田和磕磕绊绊问道。 显然,此刻他十分不淡定,纳妾还好说,如果娶妻……娶了个青楼女子,那真会成为一个笑话。 看着说话都磕巴的田和,王川无语摇了摇头,不就娶个青楼女子嘛!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娶妻!” “堂尊,这怕不妥吧!对您老的名声可能……”说到这里,田和停了下来,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王川放下筷子,摆了摆手:“无妨,我无父母,无长兄,这事情我能拿定主意。” 话说到这份上,田和也知多说无益。 至于铁牛! 只是感到吃惊,换作他是王川,绝不会娶青楼女子为妻,最多纳妾。 而王川却不这么想,他深知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懂政务的人辅佐于自己,而且必须绑在一起。 正在他发愁之际! 老天送了他一个完美无缺的合作伙伴。 毕竟治理一县之地,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问题,王川自认为他这个大学生兼外卖员搞不定。 而叶初雪竟然敢点头,那就代表她能处理,何况具备政务能力和筹划能力,娶她只会大赚不会亏本。 这时候,叶初雪提着一个包袱下了楼,并且换了一身朴素的衣物。 她低着头走到王川身旁,轻声说道:“王大人,妾身收拾好了。” 妾身? 王川听着总感觉怪怪的,或许是九年义务教育,让他不太喜欢这称呼,那种地主老财既视感太强。 “不用称妾身,自称我就行。” 叶初雪愣了下! 回过神来,急忙微微欠身,回道:“是,王大人。” 旁边坐着的田和总感觉那儿不自在。 翰林院出来的官员,娶一个青楼女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 对此,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叶初雪,除了漂亮一点,什么都没瞧出来。 按理来说! 能考中进士,并且进入翰林院,不会是傻子才对啊! 难道不明白娶妻娶贤吗? 田和地神情变化和一举一动,王川尽收眼底,于是他拍了拍田和肩膀,似笑非笑说道:“县丞大人,这是想说什么?” 田和浑身一哆嗦! 急忙起身赔着笑脸给叶初雪赔礼道:“叶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勿要见怪。” 叶初雪不失礼仪微微欠身:“田大人,哪里的话!” 这时候,王川站了起来,一把拿过叶初雪的包袱,对着三人挥了挥手,“走了,该回去了。” 叶初雪抬手正准备说什么,但见王川已经走远,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县衙内院。 打发走田和,安顿好铁牛,王川便带着叶初雪进了正屋。 摸黑将包袱放在桌上,接着找来蜡烛点亮,看着局促不安的叶初雪,王川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这以后就是你家,空屋子很多,你想住哪间住哪间。” 叶初雪走到包袱前坐下,“王大人,你和其他官员很不一样。” “是吗?”王川笑了笑,自顾自拿过凳子坐下,“或许是有那么点,毕竟十八岁高中进士,入翰林院,算天才了!” 叶初雪摇了摇头:“不是这方面,你不歧视女人,而且看我眼中没有欲望。” 第9章 岳母大人? 王川一愣。 不是? 哪只眼睛看出他没欲望的。 虽然初心是想娶回来当牛马,替他处理县衙公务,以及出谋划策,但要说没有一点私心,狗都不信。 “那个,叶姑娘,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欲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顿了顿,王川撇过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叶姑娘,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处理县衙公务,至于……成婚,我会安排的,如若有拿不准的事,就来找我。” 听闻此言。 叶初雪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本以为在留春楼王川所说处理政务,是借坡下驴之语,没想到,娶她回来还真是为了处理政务。 但她却暗自长舒一口气。 至少证明她还有价值,不会被当成货物送来送去。 想至此处,叶初雪脸上笑容更盛,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王大人,我会的。” 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凉白开。 “以后别叫什么王大人了,叫老王……算了,叫川哥,你就住我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好沟通。” 叶初雪木讷的点头。 虽然这称呼怪怪的,但既然是王川要求,她也只好点头同意。 忽然,叶初雪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恳求道:“王大……川哥,我能从留春楼带一个人回来吗?” “什么人?” “我娘!” 噗嗤! 王川将刚喝入口中的凉白开喷了出来,然后撑着膝盖剧烈咳嗽着。 “川…川哥,你没事吧!” 叶初雪急忙起身,走上前,用手轻轻拍着王川的背。 “没事!”王川摆了摆手,“你娘是怎么回事?” 叶初雪愣了下。 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她退回原位坐下,语气悲伤的说道:“受父亲牵连,我和我娘被卖到妓院,后得亏我父亲有恩于留春楼老板,他救了我们,并将我们安顿在清河县。” “但恩情终有尽,如果我没有遇见大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儿,叶初雪的声音细若蚊蝇。 王川忍不住咂了咂舌,走到叶初雪身旁拍了拍她肩膀,“说吧!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 叶初雪将头埋得很低。 “行,没问题!” 叶初雪顿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王川,欣喜确认道:“真的吗?” 王川点了点头。 “谢谢!” 叶初雪发自内心感谢道。 王川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早点睡!”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 翌日。 天色蒙蒙亮。 叶初雪局促不安地在王川卧室房门前徘徊,脑海里几番天人交战之后,她才鼓足勇气敲响房门。 “川哥,你醒了吗?” 半睡半醒的王川,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回应道:“怎么了?” “川哥,钱!” “你进来,打开那边箱子自己拿。” 听到让自己进屋,叶初雪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推门的手微微轻颤。 但一想到娘亲,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不过,当看见四仰八叉熟睡的王川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她目光快速扫视屋内,很快锁定在一个大木箱上。 她轻手轻脚走到木箱前,双手用力掀开盖子。 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锭,叶初雪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拿了五百两银子,便快速退出房间。 天色渐渐变亮。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 朦朦胧胧之中,王川听见屋外有人说话,他揉了揉眼睛,撑着床沿坐直身体,甩了甩迷迷糊糊的脑袋。 随手拿了件原主的衣服穿好,便朝外屋走去。 “吱嘎~” 伴随着开门声响。 叶初雪和她娘急忙起身相迎。 看着与叶初雪九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王川一愣,下意识问道:“这位是?” 叶初雪立刻解释:“川哥,我娘。” 那中年女人眉头微微挑了下,但并未开口说话。 “啊?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早上!” 王川拍了拍额头,礼貌性向那中年女人问好,“伯母,您好,我叫王川。” 那中年女人微微欠身行礼:“谢谢王大人,救了我母女俩。” 王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事情,这也是我和叶姑娘的缘分……对了,你们吃东西没有?” “回王大人,还没吃。” 王川摸了摸下巴,寻思着该去哪儿吃饭。 按理来说,县令是有专属厨房的。 随即他瞟了一眼叶初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叶姑娘,伯母,你们去看看饭好了没,让他们送过来。” “是!” 在两人离开之后,王川伸了伸腰,走出房间,活动了下身体,便开始围着偌大的院子跑起了步。 他没跑几圈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草! 这具身体太弱了。 王川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衣服全被汗水打湿。 “……玛德,比自己送外卖那副身体差远了。”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缓过劲来之后,他一把脱掉上衣,走到水缸前提了桶水,便回了卧室。 当再出屋的时候,桌子上赫然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川摸了摸肚子。 毫不客气走上前开始干饭。 但吃着吃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叶初雪和她娘站旁着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吃饭的样子。 “吃饭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叶初雪和她娘相视一眼,但都并未有动作。 王川皱了皱眉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放下碗筷,抬头看向两人再次开口:“坐吧!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这句话落下之后。 那母女俩小心翼翼的坐下,但并未动碗筷。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 他清楚,这是封建思想的固化,时代的对女性的禁锢。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破的。 或许时间长了会有所改善。 炫完饭,王川索性直接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的石梯上,心中盘算着铁牛什么时候能回来。 毕竟铁牛是他保镖。 没有保镖! 他是一步也不敢踏出县衙大门。 想到这儿,他就恨不得将追杀自己的那三人抓来,千刀万剐。 第10章 入冬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王川浑身一哆嗦,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向天空,伸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然而,阳光却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北方大冬天的太阳。 入冬了吗? 王川心中隐隐有丝不好的预感,但却捕捉不到那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田和急匆匆找了过来,站在庭院大门外,对着庭院内的王川,语气焦急说道:“堂尊,有急事。” 王川眉头一皱,“进来说。” 得到同意,田和立刻跨过门槛,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来到王川面前。 “堂尊,朝廷通政使,周逸,周大人要回乡探亲,走的水路,大概三天后抵达我们清河县。” “谁送来的消息?” “州里派人过来打的招呼!” 回乡探亲?! 徽剧! 王川猛地回头看向屋内。 “堂尊,怎么了?” “没事!”王川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石板,问道:“你打算怎么接待?” “回堂尊,按常例,周大人应该按正三品官员的待遇伺候,差不多需要八百两银子,三百两办饭食草料,五百两致敬,以主待客之礼接待。” 八百两银子? 王川心中一乐,低着头摆弄着地上石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据他对这个世界购买力的核算。 一家农户全年穿衣吃饭,大约需要五两银子,那么八百两银子便是一百六十庄户人家的衣食钱。 而这些钱由谁买单了? 当然是,口朝黄泥背朝天的农户,由此便可解释得通,苛捐杂税的由来。 想到这里,王川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庭院的角落,然后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盯向田和。 “这三百两银子饭食费和五百两银子的孝敬钱,是你自己从家里拿出来,还是让县衙掏这个钱。” 田和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只感觉恍如隔世,眼前这位新上任的清河知县,从来到清河县,便不断大肆剥削商贩和农户。 那银票一沓沓往口袋之中装。 如今,却为了八百两银子,左右为难起了他。 见田和缩站着不回答,王川微微皱起了眉头,同时也平复了下起伏的心情,再次开口。 “八百两银子我出,让底下的人手脚干净点,各种苛捐杂税给我停了,要是让我知道谁还敢打着我的名义,到处要钱,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田和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 看着点头如捣蒜的田和,王川无奈暗自长叹一口气,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作为曾经的牛马。 他深知底层百姓的不容易。 随即,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事就交给你了。” 然而,田和却并未移步,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 田和笑着伸了伸手,“堂尊,您看,这……” 王川秒懂! 这特么是问他要八百两银子。 当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等着,我这就拿给你。” 王川快步走进屋,直朝卧室而去。 外屋的叶初雪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她娘,转头便朝王川卧室走去。 “川哥!” 王川拿银子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 叶初雪顿了片刻,说道:“川哥,饭食草料用现银,致敬用银票最好。” 王川眉头微微挑了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装银子。 然而看似风平浪静的王川,实则心底翻起惊涛骇浪,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恰恰点在重点上。 装好八百两银子,王川走出卧室,路过叶初雪身边时,轻轻说了句。 “该你实现诺言了。” 说完,王川便走出了房间,来到庭院内,将装好的银子递了过去。 “拿去,事情办漂亮点。” “放心,堂尊,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田和微微弯着身体,双手稳稳接过银子。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将叶初雪的话嘱咐了一遍,便直接挥手赶人。 不知为什么! 他总感觉田和像泥鳅一般滑溜,任何事情都能撇清关系,还啥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包青天在世一样。 但细细一琢磨,又发现此人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深谙人情世故,懂得为官之道。 想到这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时候,叶初雪走出了外屋,来到王川身旁,与其并肩而站。 “我需要银子!”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那箱子里的是我全部家当,能不能更近一步就看你了。” 叶初雪脸上同样浮现笑容,收起了谨小慎微,落落大方的说:“放心,这事情绝不会有问题。” 她深知,身旁之人,之所以愿意娶自己,是为了仕途更进一步,而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 王川笑着耸了耸肩,“那我就拭目以待!” 然而叶初雪不知道的是,王川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试探她,同时也是想看看她这个合作伙伴合不合格。 毕竟从外卖员一跃成为一县一把手。 王川很是迷茫不安,但并不意味着他傻,自己不行就找人替自己干,而叶初雪便是他找的最好打工仔。 …… 黄昏时分。 县衙大堂内。 王川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下桌案,便听见值班的小吏们窃窃私语。 “今年这雪下太早了吧!往年可从未这样过。” “哎,谁说不是,那些农户要受灾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个冬天才能过去。” “不至于吧!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肯定会管。” “呵呵!新上任的县令啥样子,你们难道不清楚?他哪有闲心管灾民,恐怕在想着如何乘机捞一笔吧!” “小点声,别被县令大人听见了。” 听着小吏们的讨论声,王川脸上映红,也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羞愧难当导致的。 “咳咳!去弄火盆过来。” 王川抬起手轻咳道。 那几名小吏闻声,立刻低下头连连称是,尤其是那名阴阳怪气的小吏,跑得最快,生怕王川找他麻烦。 啧! 畏官如畏虎! 王川苦笑着走出大堂,伸手接那如同鹅毛的白雪。 第11章 田和的圆滑,王川收买人心 县衙大门。 一名魁梧汉子带着家眷,正与值班小吏进行交涉,但似乎沟通并不怎么顺利。 “去去去,泥腿子还好意思说认识县令大人,我说我是县令大人家亲戚,你们信不信。” 那守门小吏趾高气昂的驱赶着那汉子。 与其负责守门的众小吏,顿时捧腹大笑,甚至有人还不忘骂上几句。 听着这粗鲁不堪之语,那汉子眼底闪过一丝凶光,右手下意识摸向了背上的硬弓。 但看着身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那汉子还是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候,田和打着伞来到县衙大门,抖了抖脚上积雪,眼角余光瞟见正欲离开的那汉子一家。 “等一下。” 见二老爷要管,那小吏立刻微微弯腰,一副讨好的表情来到田和面前。 “二老爷,这泥腿子说认识县令大人,小的正准备赶走,别让这些泥腿子惊扰了大老爷。” 田和眉头皱了皱,但并未搭理那小吏,而是紧盯着那魁梧高大的背影,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推开身前小吏,田和绕到那汉子正面,当看清那汉子容貌时,立刻便认出此人是谁。 “铁牛兄弟。” “怎么不进去找堂尊,堂尊可念叨你一天了。” 铁牛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那拦门小吏。 田和何其精明。 瞬间便洞察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那小吏招了招手。 “过来!” 那小吏满脸堆笑跑过来:“二老爷!” 田和没有废话,拿伞就往那小吏头上打,那小吏也不躲,就这样连续打了十来下。 “铁牛兄弟,行吗?” 铁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见其点头,田和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请,铁牛兄弟!” 铁牛并未多语,带着家眷便朝县衙内走去,田和也跟了上去,但在路过那小吏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众小吏见状,全都缩了缩脖子,在衙门里当差多年,他们岂会不清楚田和救了他们的饭碗。 被打的小吏,同样用充满感激的眼光,目送田和离开,直到看不见其背影才肯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 县衙大堂内,王川一个人烤着炭火,心中却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他面临两条路,一条直接躺平摆烂,花点钱应付一下年度考核,在这古代混吃等死。 另一条,采用叶初雪的提议,攀上通政使周逸这棵高枝,一步一步往上爬,至于会不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左右权衡半天,王川决定采纳叶初雪的提议,毕竟同为穿越大军的一员,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堂尊呐,卑职回来了!” 田和越过铁牛一家人,微微弯腰小跑到王川对面坐下。 “事情办妥了?” 王川抬头看了他一眼。 “堂尊放心,事情卑职已经交代下去了,按正三品官员规格接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听到这话,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晾田和也不敢阳奉阴违! 毕竟要是接待不周,周逸怪罪下来,倒霉的不止他这个知县,田和这个县丞也别想跑。 “堂尊,铁牛兄弟来了。” 田和压低声音打断王川思绪。 王川一愣,脸上立刻浮现喜色,“人在哪?” 田和用手指向大堂门口,“堂尊,铁牛兄弟在那。” 王川猛地扭头看过去,便见那魁梧汉子直挺挺的站那,王川顿时喜笑颜开的站起身,快步来到那汉子身前。 “铁大哥,嫂子,你们终于来了。” 说着,王川看向躲在铁牛脚后,冷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孩,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风,蹲下身将其披在他们身上。 “看把孩子冻的,快过去烤烤火。” 然而那两小孩怯生生的看着王川,紧紧抱着铁牛大腿,仿佛王川是人贩子一样。 对此,王川尴尬的挠了挠头,站起身,招呼铁牛一家烤火,接着吩咐田和让他安排住处,并送来一些吃食。 吩咐完一切,王川坐到铁牛对面,手摸了摸两小孩脑袋。 “铁大哥,一路可有遇见什么麻烦?” 铁牛摇了摇头,接着回道:“一路顺利,就是家里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带过来。” “那不要紧,过后有的是时间。”顿了顿,王川脸上笑容一收,“那些黑衣人可找你麻烦?” “找了。” 听到黑衣人找他们麻烦,王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老子非弄死他们不可。” “很难,他们不是清河县的人。” 铁牛当即泼了一盆凉水。 王川一愣,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转移话题说道:“总有抓到他们的时候……对了,进门的时候,那些人没有难为你们吧!” “那……” 铁牛妻子正欲抱怨,便见铁牛用目光怼了回去,然后接过话茬说道:“那些人不曾为难我们,简单记录下,便放我们进来了。” “那就好!” 王川心不由衷地点了下头。 虽然铁牛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又联想到铁牛一家,是与田和一同进入的县衙大堂,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通这点,王川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情,转而唠起了家常,试图缩短他与铁牛一家的距离。 当然,想完全像朋友一般相处,显然不可能。 毕竟身份地位差距就在那里,它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人与人之间隔开,除非翻过它,完成阶级的蜕变。 不然,它永远都会在。 这时候,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名捕快头顶鹅毛大雪,脚下生风般快速进入大堂。 看到县令大人安然无恙,五人齐齐跪在地上。 “大人,小的保护不力,特来领罪。” 为首的刘大柱率先开口,其他几人重复着这句话,显然事先商量过,但诚意却是真的。 毕竟王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也就活到头了。 见五人活蹦乱跳的,王川脸上笑容满面,几乎同一时间上前扶起几人。 “起来,没有你们我可能早死了。” “还有大柱,你小子的爹娘自己看,就不要麻烦我了,还有你们四个都重重有赏。” 五人听闻此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之间,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本以为县令大人会责罚他们。 没想到,非但不受罪还能有赏? 第12章 投其所好 三日之后。 清河县城东码头。 此地,已然被县衙捕快清空了所有停靠的船只,并且将闲杂人等全部驱赶,为了确保安全,码头附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阵仗极其庞大。 一些百姓站在河对岸,撑着伞好奇地打量着码头,还不忘与一同看热闹的人,相互攀谈,猜测着是什么大人物驾临清河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来到中午时分,一条大船从清河江上游,破开雪幕,由远及近,轮廓慢慢浮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王川紧了紧身上官袍,在田和的陪同下,顶着大雪缓缓来到船只停泊处,望着越来越近的大船。 他心中难免有些许紧张。 这船上之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会是他的政治靠山,同时也是他青云直上的契机。 至于人见人爱的主角? 想想就得了。 这几天随着他对这个世界了解逐渐加深,便深刻的认识到,古人的智慧以及政治能力,未必比现代那些政客们差。 尤其是田和,根据这几天的观察。 他赫然发现,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圆滑世故的味道,各种行为表现完美诠释了基层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由此,便可见一斑而窥全貌! “堂尊,船靠岸了!” 田和凑近低声说道。 王川点了点头,怀揣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快步来到下船口站好,时不时瞅一瞅船上的人。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那下船楼梯上,缓缓走下一名身材偏瘦,留有长须,相貌端正的中年人,其身后跟着几名壮实家丁。 王川立刻迎了上去,恭敬有加的行礼道:“下官王川,见过周大人。” 那中年人看向王川,短暂思索片刻,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做过翰林院编修?” 王川诧异半秒,继续放低姿态:“回大人,下官确实在翰林院当过编修。” 那中年男人脸上浮现一丝可惜的神情,然后摆了摆手,“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川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边请。” 那中年男人在王川等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码头。 …… 县城驿站。 带着众人来到事先准备好的招待处,在周逸落座之后,王川立刻招呼小吏上茶,并且一脸赔笑的坐于下方。 周逸打量了下四周,含笑夸赞道:“王知县有心了,老夫往年回乡探亲,历来知县都未如此隆重过。” 王川眉头微不可察的挑了下。 这是在责怪他铺张浪费? 还是说另有深意? 从叶初雪那得知的信息来看,眼前这官至正三品的通政使,可没啥好名声。 于是他心一横,思绪千回百转,笃定此人绝不是海青天,奉承回道:“大人,下官礼敬您老合乎规矩,大乾朝各府州县都有这样的例子,下官只是亲力亲为,让这看上去光淌一点。” 那周逸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有心了。” 听着这第二句有心了。 王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周逸之所以这般说,应该是怕御史抓到辫子,但只要合理合规,这位周大人便会坦然受之。 那么接下来就该按叶初雪的计划行事。 王川佯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趁机偷偷瞟了眼周逸,见其面色不错,缓缓放下茶杯。 “大人,不知对看戏可感兴趣?” 看戏? 周逸先是一愣,接着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不知王知县喜欢看什么戏啊?” 上钩了! 王川心跳不由加快了半拍,但脸上仍然气定神闲,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片刻,难为情的放下手中茶杯。 “下官哪敢在大人面前卖弄,平时也就喜欢听听徽剧玩玩,谈不上懂,这不为了附庸高雅,下官手底下就养了一个戏班子嘛。” 听闻徽剧戏班子,那周逸眼睛顿时一亮,王川也刚好捕捉到了这一点,立刻乘胜追击说道。 “大人,要不您老指点指点下官手底下的戏班子。” 王川这句话落下,那周逸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喜色,看王川仿佛见到人生知己一般。 “没想到,老夫和王知县喜好如此相似,那就让老夫好生瞧瞧这戏班子是什么水准。” 王川立刻喜笑颜开的带着周逸离开此屋,路过走廊时,还不忘对着田和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让后厨上菜。 就这般,王川陪着周逸来到驿站后院。 只见戏班演出场地早已搭建完毕,唱戏的角也都严阵以待,随时等着上台演出。 见此一幕! 周逸饱含深意的看了王川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走到正位坐下。 王川哆嗦了下。 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对着戏班人员挥了挥手,接着满脸赔笑的坐在下方。 这些曲目全是周逸极其喜爱的。 他就不信周逸不心动。 要知道,这个戏班子可花了他八千两银子,里面的角个顶个的厉害,对徽剧的理解,都非一般人所能及。 更何况有叶初雪把关。 随着那些角一唱,再配合各种乐器,那优美动听的曲乐回荡在驿站后院。 甚至连王川这戏盲都忍不住摇头晃脑。 一曲罢,周逸两眼冒光,连连拍手称好,显然,这曲目甚合他心意,此刻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大人,怎么样?” 王川将周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逸这才想起,王川还在场,他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失态:“王知县,这戏班子很有水准,老夫在京城都少能遇见。” 这是演都不演了? 不过,正合王川的意,当即便借坡下驴,顺着说道:“大人,其实这戏班在下官手中实属明珠蒙尘,下官对徽剧也是一知半解。” 顿了顿,王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下官认为宝剑就该陪英雄,方才不辱没宝剑。” 话说到这份上,王川立即刹车,接下来就看对方点不点头了。 周逸何其城府,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意思,短暂思索片刻,便张开了嘴。 “王知县讲的很有道理……待老夫回京,必上奏朝廷,像王知县这种青年才俊,困在这一县之地,实属是朝廷的损失。” 第13章 雪灾下的哀鸣 王川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谦卑而不失礼仪微微弯腰。 “大人,抬举下官了。” 那周逸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骄不躁!” 说着,他从衣袖之中摸出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老夫带在身上多年,今日便将它赠送于你,如遇麻烦,或许可以帮你一二。” 看着那枚玉佩,王川急忙连连摆手。 “大人,使不得,下官怎么能要您老的东西。” 周逸笑容温和:“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成了! 王川心中一喜。 这玉佩不就是他往上爬的筹码吗? 当即,他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快速起身上前,微微弯着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佩。 仿佛这玉佩是传家宝一般。 看着清河知县谨小慎微的模样,周逸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 王川收起玉佩退出后院,走在过道上,脚步轻盈,很快便出了驿站。 他望着漫天大雪,又回头看了看驿站,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丝弧度。 接着拿起一旁的油伞,大踏步踩在雪地上,雪与鞋摩擦的咯吱声响起,身后跟着铁牛及五名捕快,很快几人便消失在雪幕下。 与此同时。 驿站后院。 一名下人快步来到周逸身旁,俯下身在其耳边小声低语了两句,然后便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周逸停下了摇头晃脑,脸上浮现些许笑容,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戏台。 “雅人或因清高而不合污,却绝不会以清高而拒雅致。” …… 另一边。 王川回到县衙,独自一人穿过大堂、二堂、回到内院。 站在庭院大门前,抖了抖鞋和裤腿上的积雪,清理了下油伞。 正准备转身进院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川哥,事情可办妥?” 那来人语气急促问道。 王川脸上浮现笑容,转过身,看向顶着大雪小跑而来的叶初雪。 “周逸收了。” 说着,他摸出那一枚玉佩,接着说道:“他给了我这么枚玉佩。” 玉佩? 叶初雪脸上一喜。 但又不敢伸手要过细看,只能紧盯着王川拿玉佩的手。 看着叶初雪那模样,王川笑了笑,将手中玉佩递了过去。 “看看,这玉佩怎么样?” 叶初雪瞅了一眼王川,然后才伸出玉手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端详片刻,便将其递了回去。 “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有资格佩戴者无不身居高位,而这玉佩上还刻有周逸二字,这说明,他接纳了你,任期满之后,升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罢,叶初雪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川,似乎在说,诺言我已兑现,那么你的诺言什么时候兑现? 王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自然知道,叶初雪想表达什么。 但古代结婚哪有现代方便,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完事,何况像他这种一县之长,即使他想简简单单。 底下那些人也不会允许。 毕竟这事已经交给了田和,以田和那圆滑世故的性格,恐怕如今整个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县令大人要娶青楼女子的事了。 说不定,都已经成为了这些人饭后茶点的笑谈。 想到这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给了叶初雪一个放心的眼神。 “叶姑娘放心,成婚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田和去张罗了。” 听到这话,叶初雪会心一笑,走上前接过王川的雨伞,然后拍了拍他后背衣服上的白雪。 王川一怔。 这待遇是单身狗能享受的吗? 他脸上慢慢涨红,努力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叶初雪捕捉到王川那一丝窘态,强忍着笑意,自顾自的收起油伞。 就在这暧昧的时刻,一名差役急匆匆的找了过来。 “大老爷,城外聚集了大量受灾百姓,赵班头正带着差役驱赶,他让小的过来找大老爷您过去。” 王川眉头皱了起来,声调拔高了好几个度问道:“谁下令驱赶的?” 那差役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回大老爷,赵班头说是二老爷的命令。” 田和的命令? 王川眼睛微眯,按原主的行事风格,田和擅作主张下令驱赶受灾百姓,似乎很是合情合理。 而且田和此人极其善于揣摩上司想法。 很多时候,即使不说,他也能将事情给办得漂漂亮亮。 虽然这并没什么不好,但对于生活在清河县的百姓而言,绝算不上好事,何况王川也不想臭名昭着。 “现在带我过去!” 那差役闻言,急忙在前带路,也顾不上头顶的大雪。 王川同样如此,伞也未拿,便急匆匆的跟着那差役朝衙门外而去。 叶初雪正欲叫王川带伞。 然而人却已经消失在雪幕之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影,在漫天大雪之中急行。 很快,王川便顺着主干道出了城。 此时,清河县城外已经聚集了大量受灾百姓,那些灾民顺着城墙搭建了不少窝棚。 甚至能瞧见有灾民躺在雪地之中,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些灾民试图闯进城。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差役们的鞭打,为了让这些灾民后退,那些差役们丧心病狂的用木盆、木桶装着冷水往灾民身上泼。 灾民们本就穿着单薄。 这一盆凉水淋下去,身体弱的直接当场休克倒地,然而却并没人会管他们,周围的灾民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般。 他们眼睛之中全然是麻木与绝望。 或许死,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奢侈的救赎。 然而惨状还不止于此! 向北的雪幕之中,还有着源源不断的灾民朝清河县城赶来,他们麻木不仁的行驶在北方的官道上。 时而有人暴起抢劫,时而有老弱病残倒在官道路边,很快便会被大雪覆盖住,仿佛从未出现一样。 这残忍而又无助的一幕,深深映在了王川眼眸之上,原来穿越古代,并没有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有的! 只是那! 在红尘之中苦苦求生的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这个时代完美的具象了出来,王川有那么一瞬间,怀念起了穿越前送外卖的苦逼生活。 第14章 赈灾的敷衍 看着县令大人愣在城门口,那带路的差役轻声唤道:“大老爷。” 被从视觉震撼之中唤回神,王川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心中酸醋所致的。 “走吧!” 王川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那差役身后,沿路随处可见躺在地上的灾民,以及忙活着抬尸体的差役。 而那些尸体就如同货物往板车上堆,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就用驴拉着去往远处集中掩埋。 这…… 这就是真实的古代吗? 人命如草芥! 王川擦了擦视线逐渐模糊的眼睛,那种行走在死人堆中的苦楚,与众灾民共情之后的无奈。 就像无形的利刃刺向他的心脏。 偷偷瞟了一眼,身后阴沉着脸的县令大人,那带路差役心中充满疑惑。 什么时候! 县令大人在意这些灾民的死活了? 但他也就想想,可不敢乱说,毕竟这种大人物,不是他这小小差役能得罪的。 王川走到一处粥棚前停下。 看着差役用长瓢搅拌着如同白水的粥,眉头瞬间皱成川字,他快步走到大锅前,一把夺过差役手中长瓢。 用力在锅底捞了下。 然而捞上来的竟无半颗米粒,甚至都能看见瓢中他的人影。 王川顿时怒火中烧,将瓢用力砸在锅上,震怒吼道:“这是粥吗?清汤寡水的都能照出人影,衙门的赈灾粮去哪了?” 穿着红色差役服的三名差役,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战战兢兢,低着头站那不敢接话。 “聋了吗?回话。” “大…大老…” “别大了,给老子加米,每锅给老子加十斤米。” 那三名差役当场吓傻了,一时间竟忘了要加米,好在那粥棚差役小头反应快,急忙快步上前。 “让开。” 推开挡在身前的那三人,然后双手抱着米篓就往大锅里倒。 “大老爷让你们加米就加米。” 看着米下锅,王川一甩衣袖,对着带路差役厉声道:“带我过去。” 那差役浑身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带着路,很快,王川便来到了赵班头所在的位置。 望着有人撑伞,喝着热茶,烤着炭火的赵班头,王川心中怒火犹如火山爆发。 而那带路差役小跑到赵班头身旁,弯着腰说道:“班头,大老爷了。” “叫他过来。” “不用叫,我已经来了。” 那赵班头一激灵,急忙将茶杯放在小桌上,然后起身微微弯腰:“大老爷。” 王川背着双手,压下心中怒火,眼神锐利的紧盯着赵班头,问道:“死了这么多百姓,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赵班头看了眼遍地尸体:“回大老爷,二老爷的意思是,让小的们挖一个大坑将其一处埋了。” 王川移开目光,看向那些活着的人。 “这些活着的人,晚上你让他们睡哪?” 那赵班头面上一脸为难:“回大老爷,小的也为这事发愁啊!这么多人,根本找不到地方让他们睡呀,而且从北方过来的灾民又越来越多。” 王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声音拔高:“那你是想让他们冻死,让这清河县城外遍地是骸骨吗?” “大…大老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赵班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你是什么意思?拦着灾民不让进城,粥棚也设在城外,不就是想让灾民早点冻死吗?” 听到这扣帽子的话,那赵班头“哐当”一下跪在雪地上,急忙辩解道:“大…大老爷,这…这也不是小的意思,是二老爷让小的这样做的,您老可不能将锅扣在小的头上啊。” 二老爷? 王川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火,一脚踹翻火盆,怒吼道:“去将田和给老子叫过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赵班头连滚带爬逃似的离开,周围的差役全都低着头,顶着大雪陪着王川站在雪地里。 王川抬头看着漫天大雪。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世道就如此艰难吗? …… 另一边。 赵班头火急火燎的来到驿站,快速爬上二楼找到田和,气喘吁吁的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叫你去城外。” 田和眉头挑了下,放下茶杯,不急不缓问道:“找我何事?” 那赵班头看了左右两眼,田和立刻会意,对着屋内的众小吏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将门带上。” 等门关上之后,那赵班头才低声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在城外发了火,看样子应该是为灾民的事。” 田和一听,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追问道:“具体哪方面?” “好像是灾民安置问题和粥棚设在城外的事。” “你是怎么答的?” “小的说,这是二老爷您的命令。” “糟了。” 田和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外冲去。 屋内的赵班头一脸懵,回过神来立刻追了上去。 田和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斗,浑身上下弄得狼狈不堪,当抵达城外,来到王川面前时,整个人和那些灾民别无二致。 “堂尊,您老担心的事情,卑职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卑职打算将县衙、县学、庙宇道观和城中大户的家腾出来安置灾民,虽说这不太符合规矩,但灾情似火,卑职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至于那粥棚,前几天灾民少,卑职就固定每天发多少粮,但卑职也没想到灾民一下子变得这么多。” 说罢,田和偷偷瞟了一眼王川,见面色缓和下来,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奇怪。 这新县令刚上任那几个月,可不管百姓死活。 怎么? 被追杀一次转性了? 反观王川,此刻嘴角直抽抽,被田和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找不着北,一时之间,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过了半晌。 王川才憋出一句话。 “给灾民安排好,要是在饿死一个灾民,你这个县丞就从哪来回哪去。” 田和脸上浮现比死爹还难看地表情,弱弱补充道:“堂尊,可…可县衙也没这么多粮啊!” 第15章 雪堆里挖人 没粮? 王川怒极反笑。 或许,换一个贫穷的县城,他会相信这鬼话,但在经济发达、商贸来往繁荣的清河县。 告诉他县衙没粮? 这比说宇宙爆炸还荒唐。 他盯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田和,踹了一脚地上火盆。 “没粮?” “那好,什么时候县衙粮食吃完了,就去你田和家里搬,直到搬完为止。” 四周一片寂静。 那赵班头吓得连连缩脖子,田和同样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站在旁边,生怕再次触怒王川。 而周围干活的差役们面面相觑,不少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上面打架,下面遭殃可不是说说。 望着噤若寒蝉的众人,王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这当县令相比送外卖难多了。 底下的人阳奉阴违。 自己又形单影只,正所谓,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离开田和,他还真不一定能办成事。 虽然他有办法弄死田和,但衙门里那群吏和差役了? 总不能从上至下换一遍吧? 谁又敢保证换上来的人不阳奉阴违了? 总之,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伸手拍了拍旁边胆战心惊、说不出话的田和,王川语重心长说道。 “……别怪我吼你们。” “今年这雪越下越大,受灾百姓只会逐渐增多,这清河县城外要真堆起几座尸山,你这个县丞,我这个知县,恐怕也将时日无多了。” “二老爷,你能明白吗?” 听到最后一句,田和脸色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回道:“堂尊,您老折煞卑职……卑职一定将灾民安置好,粮的事情,卑职去找城里的大户借。” 王川收回手,苦笑着摇了摇头,靠近田和耳边轻声说道。 “那些商户和大户孝敬我的钱全换成粮食,这两天找个好日子,我要成婚,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并散播出去,我喜欢银子。” “至于宴席,就不要办了。” 田和神情错愕,木讷地点了下头。 县令又要捞钱? 是为了那些灾民吗? 虽然心中疑惑丛生,但他却丝毫不敢提问,毕竟当下县令正在气头上,没必要往枪口上撞。 何况城外灾民越来越多。 如若处理不好! 州、府怪罪下来,这口黑锅还真跑不掉,推到县令头上? 得了! 就县令现在这状态,说不定先将他给流放了。 就在田和瞎琢磨的时候,远处城墙下忽然响起巨大的坍塌声,同时伴随着小孩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怎么回事?” 王川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众人也被这动静吓一跳,唯有赵班头似乎习以为常,低着声说:“大老爷,那应该是灾民的窝棚被大雪压塌了,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听闻此言,王川本就难看的表情,更加难看,他扫视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众差役,顿感无语,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救人啊!” “没听见窝棚塌了吗?” 众差役浑身一颤,慌忙抄起工具往声音来源而去。 然而由于地面结冰,路面湿滑,加之差役们手脚忙乱,没跑出去几步,全都摔抱成一团。 场面极其辣眼睛。 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众人,王川无语扶额,有这样的手下,何愁大事能成。 他捡起地上铁锹,回头看向田和两人。 “拿工具跟我走。” 田和与赵班头相视一眼,急忙捡起地上工具跟着王川。 穿过乱七八糟的窝棚,王川远远便望见两道瘦骨嶙峋、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孩和女人,正用双手拼命刨坍塌的雪堆,那刨雪的十指被冻得通红。 但为了救雪堆下的亲人。 他们完全忘记了疼痛,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哭,一边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快,随我帮忙。” 王川一马当先冲向雪堆,手中铁锹抡得飞起,堆积的雪很快被刨开一个大口子。 田和与赵班头见状,哪还敢迟疑,县令大人铁锹都抡冒烟了,他们作为下属,岂有看地道理。 当即便投入抢救之中。 在几人通力合作之下,王川终于看见了雪堆下埋着的人,好在有木板撑着,加之几人全力抢救。 才让其没有窒息而死。 不过,此人却是处于昏死状态。 王川摸了下他脖颈,见还有脉搏,急忙抓住此人双手往外拽,然而拽了好几下都没能拽出来,还将王川弄得满头大汗。 那头顶直冒白气。 “还看!” “你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帮忙将人弄出来啊!” 听到呵斥声,那赵班头与田和慌忙扔掉手中工具,快步上前帮王川拽人。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拽了出来,看着气若游丝的瘦弱汉子,王川没有丝毫犹豫,将其衣服扒了下来。 然后脱下自己的官袍,给其胡乱套上。 田和本欲阻止,但见县令大人一脸严肃,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快,将这人抬到粥棚里去,烧大火,熬热粥灌下去。” 王川朝姗姗来迟的差役招手。 差役们哪敢迟疑,急忙按照王川的命令行事。 而那哭得快要晕厥的瘦弱女人,被赵班头拦着,并未能干扰王川救人。 这时候,田和默默解下披风,走上前给王川披上,“堂尊,别受寒了,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了。” 交给下面的人? 王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下面那些人能办事吗?他都不想吐槽这个馊主意,但转念一想,他人却是微微一愣。 对啊! 下面的人不一定要是官府的差役和吏。 也可以是灾民自己人。 他完全可以将同村、同姓、或者零散人员组织起来,划分固定区域搭建帐篷,再从区域之中选出众人推举之人。 然后让这些人来对接自己。 通过这种方式绕开衙门,粮食直接下发,为了避免有人中饱私囊,他完全可以定期下来巡视各区域。 进行实地考察。 一旦发现有人作威作福,直接采用霹雳手段将其处死,掐灭这些灾民的欲望。 关于治安问题? 他已经想好了,就派铁牛和刘大柱五人来管理。 想到这里,王川紧了紧披风,接着拍了拍田和的肩膀:“你的这个提议,不错!” (ps:各位读者大大,为爱发电支持一波!) 第16章 南下的鞑子小队 田和挠了挠头,有点懵。 不是! 他这算哪门子提议? 不就是和稀泥、瞎甩锅吗? 看着满头雾水的田和,王川不厚道地笑了笑,接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并且要求田和亲力亲为。 当然,为了不让田和在中间搞鬼。 这个监工他是当定了。 窝棚中悠悠醒来的汉子,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艰难爬起身,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整个人便骑在炭火上,牙齿发出咯咯地声响。 这时候,一名差役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走到汉子面前,然后不耐烦的递了过去。 “喝吧!” “别冻死了,害我们被大老爷责罚。” 那汉子缩了缩脖子,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粥,喉咙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但迫于对差役的畏惧,并不敢接过米粥。 见迟迟不接,那差役眉头一挑,不耐烦的说道:“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 那汉子一听要拿走,急忙接过米粥。 “喝,喝,我喝。” 咕噜咕噜狂喝了起来,没一会儿,那汉子便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喝的一干二净,甚至碗都舔了个遍。 那差役啧啧了两声,嫌弃的拿过碗,又畏惧的看了那汉子身上的官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你要感谢县令大人,不然谁会管你的死活,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是县令大人的,你小子就算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那汉子一愣。 随即立刻低头看去,见是官袍,吓得他立刻就要脱衣服,那差役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 “别,你要是脱了,我们就得遭殃,你小子也是有福气,这辈子还能穿县令官袍,啧啧啧,不知羡煞多少人。” “等缓过神来,自己去还给县令大人。” 那汉子木讷地点了下头。 但心中的惶恐依旧未曾退去,甚至烤火的手比刚才还抖得厉害。 就在那汉子诚惶诚恐的时候,王川和田和一边朝粥棚走,一边交流着安置灾民的注意事项。 进入粥棚,看着活过来的汉子,王川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然而那汉子却浑身一颤,急忙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多谢县令老爷。” “多谢县令老爷。”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俯下身将其扶了起来,拍了拍那官袍。 “别跪了。”说着,他看向身后跟来的一大一小,“放他们进来。” 那赵班头听到命令,便将那一大一小身影放进粥棚。 然而那女子看到孩子他爹身上的衣服,却不敢上前查看情况,怕弄坏弄脏县令老爷的衣服。 王川笑了笑,指着大锅上的粥碗,示意差役们弄几碗过来。 然而还不等差役动手,旁边的田和便抢先一步打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王川诧异的看了田和一眼。 这老小子有点东西! 随即他拿过粥给那小孩和女人,接着自顾自的坐在火盆旁。 看着恨不得将头埋在衣服里去的两大一小,王川笑着招了招手。 “坐下来烤火。” 然而那一家三口却一动不动,王川正准备再开口时,一旁站着田和抢先开了口。 “没听见吗?” “叫你们坐,你们就坐。” 显然,田和不友好的发言,瞬间将那一家三口给镇住,那女子牵着孩子战战兢兢的坐下,那汉子同样如此。 对于这一家三口的谨小慎微。 王川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封建礼教下地产物,想扭转他们的认知,几乎是不现实的事情。 罢了!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你们是北方逃难来的?” 那汉子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回道:“是,县…县令老爷,不过……” “但说无妨!” “是是是,今年秋天,北方在打仗,死了好多人,我们村被鞑子烧了,我便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南逃,不过在逃命的路上,我们发现有鞑子跟着南下了。” 鞑子? 南下? 王川记得没错的话,“鞑子”这个称呼,是汉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而这个世界也有鞑子。 草! 平行世界无疑了! 加之大乾的官制和大明的官制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区别。 就是不知道皇帝姓不姓朱? 毕竟他穿越而来从未关心这个问题。 “二老爷,我们大乾朝皇室姓什么?” 听到这大不敬的话,田和忍不住浑身一颤,恨不得将王川的嘴缝上。 这皇室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堂尊,这…这可不能乱议论。” 王川瞥了他一眼,“直接说。” 田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凑到王川耳边轻声说道:“姓李。” 王川眉头皱了皱,“不是姓朱?” “堂…堂尊慎言!” 王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田和欲言又止的退开。 虽然不知道王川问这些常识干什么,但非议皇室还是让他吃惊,并且他从王川身上感觉不到对皇权的畏惧。 甚至有种蔑视皇权…… 王川烤了烤炭火,又问了些关于鞑子的问题,然后拿回官袍,并让差役给这一家三口安顿在粥棚里。 不过,从那汉子口中,他并未得到实质性情报,都是些只言片语,鞑子人数更是一个迷。 那汉子手舞足蹈一阵比划,仿佛鞑子如过境蝗虫一样。 如若真那般,哪还有灾民逃到清河县来。 要知道,清河县距离北方可还远着,足足隔了几个州府。 按王川的猜测。 这支鞑子小队的人数,应该在一百左右,很大可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然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四处乱窜。 哎! 真特么倒霉! 又是赈济灾民! 又有不知在那乱窜的鞑子! 事情一件接一件,尤其是后者,按如今清河县的军事力量,遇上鞑子,除了守城别无选择。 但周遭的村庄就得遭殃了! 他不能坐视不管,等着鞑子烧杀抢掠老百姓吧? 那也太掉逼格了! 越想王川脑壳越炸。 “二老爷,听见没有,有鞑子。” 田和双腿发软,人差点没吓尿。 这……这是要他去打鞑子的节奏! 他哪有那本事? 土匪他都打不明白! 第17章 杀鸡儆猴 “堂…堂尊,卑…卑职也不懂军事,这去打鞑子……是不是有点……” 王川一挥手:“得了,我也没说让你去打鞑子。” 听到这话,田和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同时,心中也暗骂了两句,他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摊上这样一位上官。 混日子、混政绩它不香吗? 非要整这些幺蛾子? 当然,他就自嗨一下,面上必须做足了,反正上官想让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扮演成什么样的人。 毕竟县丞的位置他坐了十几年。 “不过,你还是派人北上去探查下情况,摸清楚鞑子的具体人数,我们也好做准备。” 王川将田和地思绪拉了回来。 田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点了下头,面色如常应道:“是,堂尊,卑职这就派人北上调查。” 说罢,他冲赵班头招了招手,示意过来,然后将事情交代了下去,并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嘱咐派三组人员北上。 王川赞许地点了下头。 然后摸着下巴思忖着如何掏空城中大户,如今是战乱加雪灾,就算县衙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吃。 忽然,王川想到了什么。 不厚道的讪笑出声。 “二老爷,你过来一下。”他招了招手。 “堂尊,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这个成婚是不是有三书六礼?” “啊?是有这么回事。” 王川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按步骤一步一步来,三书六礼我不关心,但每个步骤你都要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宴席不要弄,……总之一句话,钱要他们给,饭没得吃,至于成婚预算不能超过一百两。”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田和,语气加重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此刻,田和脑袋上全是问号??? 这也太儿戏了! 拿成婚大事来捞钱,而且还变着花样的捞,这是打算将城中大户口袋掏空吗? 哎! 这脸他也得跟着丢! 就在这时,雪幕之下,一道倩影打着油伞,迈着轻盈的脚步,快速朝粥棚而来。 然而刚到粥棚外便被拦住了脚步。 “姑娘,这可不能乱进,县令大人在里面。” 那女子害怕的看了差役一眼,强装镇定说道:“我找王大人。” 那差役立刻不劳烦赶人:“去去去,县令大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这时候,一名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穿着件衙门差役服,浑身汗臭味的差役,色咪咪的走过来,一脸贪婪的打量着眼前女子。 “姑娘,这是准备找县令大人,跟我来吧!” 刚才赶人那差役脸上出现纠结,有心想提醒一下女子,但却被魁梧差役瞪了一眼,最终没敢踏出那一步。 而王川和田和正好从粥棚里走出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田和偷偷瞅了眼王川。 只见王川整个人脸色极其阴沉,那双眼睛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双眸,浑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那魁梧差役浑然没有发觉身后的几人,见女子不肯跟自己走,正欲伸出罪恶之手抓向那女子。 便听见身后响起“嗤”的出刀声。 电光火石之间,雁翎刀便砍向他伸出去的右手,瞬间那魁梧差役亡魂大冒,急忙收回右手,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然而当他回头看向挥刀之人时,“哐当”一下跪在雪地上,额头紧贴着雪地,浑身颤抖不止。 “哼!” 王川冷哼一声,走到那女子面前,问道:“叶姑娘,没事吧?” 叶初雪脸上浮现笑容:“回王大人,没事!” 王川点了下头,转身看向赵班头,语气不善说:“赵班头,这差役被你管得无法无天啊!是不是我这县令你也不放在眼里?” 那赵班头低着头,浑身颤颤巍巍。 “回话!” 王川怒喝一声。 站在赵班头旁边的田和踹了他一脚,骂道:“堂尊叫你回话,你听不见吗?” “大老爷,小…小的,这就处理他。” 王川一挥手:“免了,田和,这差役班子你给我从头到尾彻查一遍,凡是有作奸犯科的全给我丢到大牢里去。” 还不等田和回话,王川指着粥棚旁站着的两名差役。 “你,还有你,过来将他摁住。” 被点名的两名差役相视一眼,立刻上前将那跪着的差役按住,那差役也不反抗,像死猪一样任由同僚按住自己。 王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问道:“哪只手?” “右手。”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凶光,让两人固定住地上差役的右手,然后他双手紧紧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全力砍了下去。 伴随着“咔嚓”一声。 地上那差役的右手被硬生生砍了下来,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痛哭流涕的在雪地上蜷缩成一团。 不过,地上那差役眼底闪过的杀意,被王川尽收眼底,对此,他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想死? 那就成全你! 随即王川刀柄反握,一刀便刺了下去。 顺着刀身流出来的血液,转瞬间便将白色的雪地染红。 虽然这不是王川第一次杀人,但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他的本意是惩戒下这人,只是没想到,此人居然敢对他露出杀意。 那便留不得! 这可是古代,是人治社会,他不敢赌别人,有时候,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一种保命手段。 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众人,此刻,无不担惊受怕,寒蝉若噤。 甚至叶初雪都连退了数步。 这一刻,她只感觉自己心中那个王川支离破碎,转而替换的是杀人不眨眼的王大人。 至于田和,虽然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则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 文人动刀? 这在大乾朝可少之又少! 他也算开眼了。 至于地上躺着的差役,他看都懒得看,左右不就换一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然而赵班头却不这么想,死个差役倒无所谓,县令大人如果找他算账就遭了,随便给他安个治下不严之罪,丢进县衙大牢也是有可能的。 周围的差役们也被吓住了。 不少人都收起了不该有的小心思。 第18章 麻烦事不断 天色渐渐暗淡,夜色下,四野依旧白茫茫的,借着白雪反射的光,清晰可见城门口处,有灾民进进出出搬着东西。 “统计、安排妥了没有?” 王川皱起眉头问道。 “堂尊,目前灾民不算多,卑职将他们安顿到了县衙里,按照您老的吩咐,卑职已经将他们按村、姓分开统计出来了。” 王川点了下头,接过田和递来的人名册,简单翻了下,然后看向陪自己忙了一整天的众人。 “都回家吧!辛苦你们了!” 田和眼珠子转了下,立刻站出来恭维道:“堂尊,这些都是卑职该做的,何来辛苦二字。” 说着,他还不忘看向其他几人,拔高声调问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是这个理。” “二老爷说的对,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大老爷,您老快回去吧!这里有小的们盯着了。” 王川嘴角轻轻抽了下,瞥了一眼阿谀奉承的几人,并未多说什么,带着叶初雪便离开了城门口。 然而他还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几人的窃窃私语。 赵班头满脸愁容:“二老爷,您说大老爷会不会怪罪小的,毕竟今天那差役是小的下属。” 田和挑了挑眉头,接着戳了戳手指:“这就要看你的态度……能不能让堂尊满意了。” 看着那动作,赵班头秒懂,愁容从脸上一扫而空,含笑讨好地说道:“二老爷放心,这好办,小的家里颇有薄资,到时候可就要麻烦二老爷了。” 田和点了点头:“无妨,不过……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说着,他搓了搓发冷的手。 “过几天便是堂尊成婚的日子,他老让我给他张罗一下,按理来说,大家同僚一场,是该凑个份子贺一下,但堂尊的意思是,每个环节都要贺一下,你们自己都想想办法。” 听了这话的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老爷,这……” “我们也没这么多钱啊!” “就是!” 田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拿多少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散了,都散了!” 停下脚步看了这一出大戏的王川,忍不住咂了咂舌,这田和还真是个人才,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不过,对于他而言,这是件好事。 多一分钱就能多活一个人。 然而,此时,一旁的叶初雪,小手紧紧握成拳头,满脸复杂神色。 她不蠢,从田和的话中不难看出,她和王川的婚礼,赫然已经成为了捞钱的幌子。 这和儿戏有什么区别? “叶姑娘,怎么了?” 见叶初雪愣在原地,王川心生疑惑,然后轻声问道。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点事情。” 王川皱了下眉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出:“叶姑娘,是不是我们成婚的事?” 叶初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最终摇了摇头。 看着谨小慎微的叶初雪,王川无奈长叹一口气。 虽然最初他贪念别人美色,加之急需一个合作伙伴处理政务,便随意答应下来,但接触几天下来…… “回家吧!” 两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踩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走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夜色下大雪满天飞舞。 冷风轻轻一刮! 皑皑白雪飘落在王川和叶初彼此肩头。 王川轻轻拍了拍自己肩头白雪,接着看了看手中残雪,不由自嘲一笑,他从未如此讨厌大雪。 旁边的叶初雪,目光偷偷瞟了一眼身旁,咽了下口水,“王大…川哥,怎么了?” 王川用力甩了甩手:“叶姑娘,成婚的事情,我很抱歉,如今清河县需要钱,我不得不……” 还不等王川话说完,叶初雪便打断道:“川哥,你能救我和我母亲,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你的决定,我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 说罢,她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微笑,眼睛弯成月牙状,笑意盈盈的看向并肩而行的王川。 眼中交织着各种情愫! 王川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单身二十多年的他,哪经得住这种考验。 于是他在心中狂念。 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县衙后院,而叶母早已在庭院大门前等候多时,像极了等孩子回家吃饭的老母亲。 “娘,你怎么在这里?” 叶初雪小跑上前,拉着叶母的手,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 叶母拍了拍她的手,接着看向王川。 “王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王川挠了挠头,面对叶母,让他总有一种面对自己妈的感觉,为了掩饰窘迫,他笑着回道:“伯母,叶姑娘没有给我添麻烦。” 说罢,他抢先跨过门槛朝里屋而去。 后者眼底闪过精光,又笑着拍了拍叶初雪地小手,“跟着王大人,为娘也就放心了。” “啊?” “走吧,进屋吃饭。” “哦哦!” 叶初雪佯装迷糊地跟着进屋。 她何尝听不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了。 虽然在青楼的日子不到半年,但见识却是以往数十倍不止。 然而,她和王川从始至终都是利益交换,何来真情实意,故有情谊,恐怕也是见色起意罢了。 想到这儿,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在奢求什么了? …… 晚饭后。 王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闭眼全是灾民冻死的场景,而那些灾民就像活过来一样,向他伸出双手。 草! 这特么是老天爷的锅,来找他干什么? 王川一拳捶在被子上,心烦意乱的坐起身,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心情更是烦躁。 享福没他份! 这麻烦事是一茬接一茬! 就在这时,庭院大门忽然被敲得咚咚作响,频率非常快。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该死! 大半夜找自己。 王川快速穿好衣服,很快来到庭院内,而叶初雪和叶母也同样穿戴整齐出现在院子里。 王川对着两人摆了摆手:“都回屋睡觉吧,应该是衙门那边出事了。” 说罢,他取下门闩,望向屋外。 只见十几个差役穿戴整齐,手举火把,一个个面容严肃,腰间挂有雁翎刀。 第19章 城外的熟人 “怎么回事?” 王川一脸严肃问道。 见县令大人出来,田和立刻上前,焦急答道:“堂尊,城外聚集了大量灾民,他们将城外的粥棚霸占了,已经有衙役死了,有点像灾民……” 说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眼眸之中流露出恐惧,艰难吐出两个字。 “暴动!” 灾民暴动? 王川整个人从上至下一激灵,手指忍不住轻微颤抖,这场面除了电影和书本里,他从未见过。 强压下心中恐惧,他眉头皱成川字,再次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到不是跑路的话,田和心中长舒一口气,虽然他平时左右逢源,得过且过,但并不代表他不负责任。 当然,其中私心在所难免。 毕竟他是清河县县丞,清河县没了,他这个县丞也就到头了,说不定还会死于灾民暴动之下。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他急忙将城内的情况,以及城防部署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听完,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对着众人一挥手,带着一行十几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县衙。 …… 城墙上。 王川俯视着城外。 只见一堆堆篝火升起,火光照耀下,密集的人群在黑夜下若隐若现,不少人忙碌拆卸着粥棚上的木头,以及白天还未来得及拆的各种棚子。 以此来作为材料,烧火取暖。 忽然,王川不经意间在人群之中,瞅见了三道熟悉身影,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是熟人。 为了再次确认,他拉过一旁的铁牛,指向某堆篝火。 “铁大哥,你看那三个人。” 铁牛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眉头微微皱起,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 “是追杀你那三个人。” 得到确认,王川心头一颤,就是这几人想致自己于死地,如若没有遇见铁大哥,恐怕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几人的刀下亡魂。 说不定,现在正躺在哪条臭水沟里。 想到这儿,他愤怒的一拳砸在青石板砖上,心中怒火犹如火山爆发,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铁大哥,能不能射杀他们?” 铁牛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看了看那三人的位置,心中估摸盘算了下,冲王川摇了摇头。 “太远,箭够不着。” 听到这答案,王川不甘心的长叹一口气,虽然心中抱着一丝侥幸的可能,但超过二百米距离的现实,击破了他的侥幸。 玛德! 他再次一拳砸在青石板砖上。 此刻,他恨不得冲下去将那三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这时,那三人诡异的扭过头,在夜色下与王川对视,其中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川浑身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在城里有什么好怕的? 随即,他对着那三人竖起中指,脸上全是嘲讽之意,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反正手势做个不停。 看着滑稽又搞笑的县令大人,田和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接着凑了上去,小声问道:“堂尊,这些人怎么处理?” 被拉回思绪,王川顿时醒悟,这才想起疑似暴动的事情,他在脑袋里翻阅着尘封的历史知识。 过了好一会儿。 他脸上浮现笑容,瞥了一眼城外,然后看向田和。 “这事好办,不是打死了差役吗?天一亮就让人喊话,供出主谋者,赏银五两,生擒主谋者,赏银十两,二者都可进城,官府提供住处,每日有粥喝。” 顿了顿,王川嘴角上扬。 “白天的灾民不是已经进城了嘛,就让那些灾民上城墙,当着城外这些人的面喝热粥,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田和沉思了下,问道:“那主谋怎么处置?”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一字一顿说道:“杖毙,挂在城门口。” 周围听见这话的几人,全都忍不住心中一寒,弄不清楚县令为何杀性如此之重? 然而铁牛却是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非凡时期,就该用雷霆手段,如果一味优柔寡断,震慑不住进城的灾民。 那才将是无穷无尽的灾祸。 看着陷入呆滞的众人,王川轻咳两声,接着戳了戳发冷的双手,命人搬来木材烧起了火堆。 反正他也无心睡眠。 毕竟城外灾民越来越多,其中要是有个点子王,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鼓作气攻破县城。 那么他这个县令。 百分之百要命丧黄泉。 狂风怒号,夹杂着少许雪花,吹打在火堆旁的几人脸上,中间的火焰随风起舞,田和紧了紧身上披风。 “堂尊,要不去城墙下吧?这上面风太大了。” 王川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走,去城下。” 说罢,他又看了眼城外,见没什么动静,才稍微放下心。 然而,当他看向某处篝火时,却发现那三人不见了踪影,才放下地心瞬间提起,他们就像鱼刺卡住他的喉咙,让他如鲠在喉。 尤其是知道,他们潜伏在灾民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杀光城外所有人的冲动。 王川回头看向铁牛:“铁大哥,那三人不见了。” 迎上这道目光,铁牛瞬间明白王川的意思,毕竟刀口舔血、行走江湖多年,那眼神他在熟悉不过。 沉吟片刻,他点了下头:“明天我出城,如果那三人还在,我替你杀了他们。” 听到这话,王川脸上立刻浮现笑容,他便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铁大哥如此懂他! 拔掉这根刺,他也能睡个安稳觉,不然他寝食难安。 三人来到城下,进入临时搭建的营帐,顿时一股暖意席卷全身,说不出地舒坦。 然而,就在王川准备坐下喝杯热茶时,一名差役慌慌张张的跑进营帐,嘴里大喊着。 “反了!” “灾民反了!” 王川顿感大事不好,不等询问那差役,直接朝营帐外冲去,来到外面,便听见城墙外的喧哗声。 只见一队队差役堵在城门处,用大腿粗的柱子顶住大门,足足顶了二三十根,但依旧可见城门在摇摇晃晃。 王川脑袋一阵混乱。 他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的朝城墙上冲去,身后跟着的田和同样如此,只有铁牛面色如常,不急不缓。 第20章 无奈下令 趴在城墙凹槽处,王川俯瞰城下。 只见火把晃动,喊声震天,大有攻城扒寨之势,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看向跟来的田和。 “城门能不能坚持住?” 嘴里喘着粗气,双手撑住膝盖的田和,缓了半晌,才模棱两可的回道:“应该…大概,没问题!” 听到这话,王川恨不得一记飞踢将田和踹下城墙。 不过…… 话又说回来! 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下屠杀令? 虽然先前他是这般吩咐,但真当到了这一刻,他却是胆怯了,这一道命令下去,死的可不是仨瓜俩枣。 那死的人! 绝对数以百计,甚至可能更多。 想了想,王川还是决定派人去喊话,如若不听劝,他眼底闪过寒光,双手握紧成拳头,显然,那意思不言而喻。 “田和!” “在,堂尊。” “让人喊话,如若不远离城门,继续闹事,格杀勿论,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坚持到天亮,官府会给他们安排住处以及热粥。” “是!” 田和领命离开,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但至少有了主心骨。 当然,这主心骨是事后上面追责,有王川顶着,他保持住片叶不沾身,继续当他的二老爷浑浑噩噩就行。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 胸中自有一杆秤来权衡利弊。 很快,田和组织了十几人,趴在城墙凹槽处,对着城门下乱哄哄的灾民喊话,效果还是有的。 一些不那么想闹事的灾民。 举着火把离开了城门口,退到官府设置的粥棚处。 当然,如今的粥棚已然成为一处篝火。 至于能不能坚持到天明? 那就只有老天清楚了。 见时机成熟,王川也是发了狠,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这些人找死,那就成全他们。 “所有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弓箭上弦声响起,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城墙下,只等王川一声令下,便会犹如雨点般射向聚集地人群。 “玛德!不走是不是。” 王川大手一挥,随之一声暴喝。 “放箭!” 听到县令大人的命令,守城士兵们纷纷松开拉弓地手,顿时箭羽划破夜色,犹如索命无常勾人魂魄。 一时之间,城门口处惨叫声连连。 极度的混乱与恐慌,让城门口处发生了踩踏,伤亡数字成几何倍增长。 同时,王川也抬起右手,示意守城士兵们停止放箭,毕竟击退灾民的效果已经达成,在徒增伤亡已无意义。 不过,今日公然下令射杀灾民,后续麻烦事肯定不少,但要是让灾民冲进城,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更何况,县城里如今来了位通政使,如若惊扰到他,那所花的八千两,便极有可能打水漂。 思索至此,王川忽然对自己地想法,嗤之以鼻,趋炎附势,全然是小人行径,似乎忘了曾经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为了生计,每日忙于奔波。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县令,便忘了本,越想越烦躁,他索性甩了自己一巴掌,想以此摆脱良心上的谴责。 “田和,命人做饼从城墙上扔下去,还有,叫人扔木材下去,足够这些人度过今晚就行。” “是!” 田和恭敬领命离去。 而铁牛脸上却是浮现错愕之色,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他闯荡江湖多年,所见官员之中,王川算独一份。 那种既矛盾,又和谐地诡异之感,融合在了王川身上。 这一刻,他似乎认可了王川,至少这方面入了他的眼。 毕竟他有选择的资本,即使大乾待不下去,凭借这一身本事,他也可以带着妻儿老小去关外。 当然,王川此刻全然不知道铁牛心中所想,而是琢磨着,如何安顿这成千上万的灾民。 让他们自生自灭? 显然不行! 但如此多张嘴,仅凭他办婚礼捞份子钱,又不够看,可如何才能让城中大户自愿掏腰包了? 用力挠了挠头,王川索性蹲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积雪。 这时候,田和凑了过来,见县令大人愁眉苦脸,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开口:“堂尊,那些灾民退了。” 王川无力地点下头:“退了就行,我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堂尊,卑职已经交代下去了。” “那就好,这事你盯着点,别让下面那些人耍花招,对了,你有没有法子借到粮?还有县衙里的粮还能支撑多久?” 接连两个问题,差点让田和脑袋宕机。 县衙还有粮? 借! 怎么借? 城中那些大户都想着借此机会大赚一笔,这时候去问他们借粮,无异于给他们放血。 见田和迟迟不语,王川推了他肩膀一下:“说啊!发什么呆。” 回过神来,田和支支吾吾回道:“堂尊,这…这县衙里也没多少粮,至于…至于向城中大户借,恐怕行不通,他们都想着借此大捞一笔。”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王川,见面色难看至极,急忙补充一句。 “要不,向州府里要粮?” 王川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着田和。 “能行否?” 田和沉吟片刻:“按照以往惯例,州里应该会拨粮,但今年这雪下得如此之大,只怕州里也自身难保,不过,卑职认为可以试试。” 草! 又特么是这种废话! 王川不耐烦的赶人:“滚滚滚,一天除了废话,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田和笑着起身,躬身行礼:“堂尊,卑职去看看下面的人事情办的怎么样,您老有事,谴人叫卑职,卑职立马过来。” 说罢,他还不忘叫来几人在王川蹲坐的地方升起篝火,阿谀奉承的为官之道,此刻,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看向站在风中凌乱,面无表情注视着城下的铁牛,喊道:“铁大哥,这边烤火!” 铁牛先是看了一眼篝火,又看了一眼王川,接着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来到王川对面蹲下,伸出满是老茧地双手烤火。 如若不知道铁牛的名号。 王川一定会认为铁牛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毕竟看上去实在平平无奇。 然而此时,城墙下的哀嚎声逐渐平息,转而被哭喊声替代,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使人忍不住共情。 虽然夜色遮蔽了惨状,但那绝望却在城角雪地里蔓延。 第21章 三思之思变 “铁大哥,我做得对吗?” 王川良心难安问道。 毕竟刚才他下令射杀了灾民。 身为新时代大学生,他很难过自己心中那道坎,虽然穿越过来杀了人,但那与这性质上完全不同。 铁牛静静注地视着火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对与错并不重要,让更多人活下来才重要,即使他们冲进城来,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朝廷当反贼杀了。” “在我看来,你救了他们。” 王川一怔。 双目无神望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木材,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砰”的一声断了。 就在这时,一群人抬着数十个箩筐上了城墙,里面装着烙饼,满满当当的,甚至有些还冒着热气。 见食物抬了上来,王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快步走到箩筐前,俯身拿起一张烙饼,费力地咬了一口,轻轻咀嚼几下。 谈不上多好吃! 但对于如饥似渴的灾民来说,这烙饼绝对算得上山珍海味。 咽下口中烙饼,王川大手一挥:“给我一张张的扔,别扔一个位置,尽量四处扔。” 得到命令的差役们,一个个抓起箩筐里的烙饼,鼓足劲朝城墙外抛扔,没一人偷奸耍滑。 毕竟县令大人动刀杀差役的事,已经在县衙内传开了,当差多年的他们,也害怕这种上官。 正所谓,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与此同时。 城墙之下,饥肠辘辘加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灾民,忽然见天上掉下烙饼,顿时双目赤红,如同野兽般扑向雪地上的烙饼。 抢到之后,便会野蛮的往嘴中狂塞。 一旦哽咽住,就随意抓起地上的雪往嘴中灌,直到彻底吃下手中烙饼才肯停下。 这一刻,他们仿佛变成了野兽,卸下了身为人类的矜持,遵循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然而,这对于一个王朝而言,是失败的,也是悲凉的,它往往预示着,这个王朝迈入了末年。 借着城外微弱的篝火光亮,王川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眼角已然湿润,那视觉震撼时刻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原来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居然是如此一副人间惨状。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强压下心中酸醋,提高声量吩咐道:“在抬十几箩筐烙饼上来。” 然而,田和却抬起手叫住了准备去抬烙饼的差役,他小跑来到王川面前,轻声说道:“堂尊,差不多了。” 王川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田和心中无奈长叹一口气,翰林院出来的果然还是不了解地方官府,更不了解灾民,那群人是能喂饱的吗? “堂尊,你这样只能将身强体壮的喂撑,而那些老弱病残依旧饿肚子,与其这样扔,还不如多扔点木材,起码扔下去谁都能烤火。” “只要他们今晚不被冻死,等明天开了城门,让衙役们维持秩序,有条不紊的发烙饼和热粥,这些人才能活下来。” 听完解释,王川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是他太感性了,越是这时候,就越应该保持理智,不然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这事你来办,只要保证这些人晚上不冻死就行。” “是,堂尊!” 待田和离去,王川走回篝火旁,只是刚才他蹲坐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张凳子,显然是下面地人弄的。 对此,王川乐呵一笑。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古今皆然也。 他坐在凳子上,仔细复盘着自己的一系列措施,片刻之后,忍不住苦笑,自己到底还是太青涩,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如若没有田和在一旁提醒加之提议。 这救济灾民,只怕会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安顿灾民的事,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定基调。 然而,这后面要处理的麻烦事,简直堪比奥数解题步骤,既繁琐又麻烦。 想到这儿,王川才明白,他将当县令想简单了,就那一茬接一茬的事务,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一般人还真干不好。 这一刻,他庆幸自己遇见了叶初雪,至少处理钱粮,刑事等方面,无需再让他分心。 毕竟处理民事纠纷或者杀人案件,需要依据大乾律令来判刑,而他啥都不懂,即使赶鸭子上架,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就在这时,刘大柱急匆匆爬上城墙,嘴里喘着粗气来到王川面前,禀报道:“大人,我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很像那天追杀我们的人。” 王川弹簧似的站起身,接着猛地看向铁牛,问道:“铁大哥,那三人能不能越过城墙。” “能!”铁牛点了下头,然后微微皱眉:“如果借着夜色遮蔽,在配合爬墙工具,凭借那三人的身手,混进城来并不难。”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怒气上头:“这三个狗皮膏药,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吗?玛德,那就看看谁先弄死谁。” 吐出不快,他接着问道:“封城能不能抓住三人?” 铁牛摇了摇头:“这些人都身怀武功,想找到他们,很难。” 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然后无力的坐下。 他清楚,从这一刻开始,那把无形利剑又悬在了他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要他的小命,让其整日惶恐不安。 看着王川脸上的恐慌,铁牛沉默了片刻,然后扔下了一句。 “我去宰了那三人,如果我没有回来,麻烦你照顾好我妻儿。” 王川顿时一惊,猛地抬头望向铁牛离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最后轻轻说了句。 “活着回来!” 虽然他见识过铁牛的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同是江湖上的“侠客”,最终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 东城区。 这里的街道与其它几个城区相比,略显破败一些,房屋建筑也多为简陋,依此不难看出,这里居住的多为普通百姓。 由于是夜晚,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地面坑坑洼洼的,积雪都未能填平,人走在上面都需谨慎,如若不小心,就会摔跟斗。 “你在这看见的那三人?” 铁牛沉声问道。 刘大柱点了下头,指着一处小巷:“我巡逻时,看见那三人进入巷子里,我就派人盯着这里,那三人一直没有出来。” 得到情报,铁牛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啊?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第22章 除去心腹大患 漆黑夜色下。 地面白雪微微反射着白光,冷冽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铁牛每走一步,脚下便会传来“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小巷里,是如此的突兀与诡异。 随着咯吱声不断响起,铁牛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宅前,那民宅的土围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缺口便多达四五处。 不过,歪斜且破败的院门却是关着的,从外往里看,会发现里面有火光,以及人交谈的声音。 然而就在铁牛止步那一刻,那民宅里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脚步很是轻盈。 如若换成普通人,肯定会认为是小猫之类的动物。 忽然,那歪斜的院门被寒风缓缓吹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响,而那大开的院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上钩。 铁牛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取下背着的硬弓,手中拽着六支箭,小心谨慎的迈开步子,那双犹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院内。 一旦出现人影,他便会以雷霆之势射出手中的箭。 然而,就在铁牛迈步跨过那道门槛时,发现院子里站着位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件青色道袍,背着一把长剑,发髻上束着一条白底透绣着八卦太极图的发带,院内寒风将道袍轻轻拂起。 一眼望去,这一身俨然一副道家高人形象,超凡脱俗。 那张脸也极美,双眉如柳叶,二目深沉且平和,就那般静静的望着从外走进来的他,瞬间一股寒意袭来。 铁牛下意识后退一步,接着紧了紧握着的硬弓,问道:“道家哪位高人?” 那女道士笑了笑:“果然是铁弓张正天。”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问道:“你杀了我师弟?” 铁牛没有回答,而是眼睛微眯成一条缝,忽然一阵寒风刮来,风雪加之黑夜阻碍了视野。 伴随着“咻”的一声箭鸣。 院内的宁静被打破。 只见那女道士以迅雷之势拔出背上长剑,接着用力一抖剑身,那激射而来的箭羽便被一分为二,射向左右两侧。 “好身手!” “不过,贫道奉劝张大侠别掺和进来。” 铁牛冷哼一声:“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刺杀朝廷命官,难道你们就真的不怕锦衣卫?不怕大乾的铁骑踏平你们的道观?” 这时候,里屋冲出三人,那为首之人赫然是前不久带头追杀王川的女子,她来到那女道士身旁。 “师姐,别和他废话,我们合力杀了他。” 那女道士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杀不了他!” “啊???” 那喊师姐的女子瞪圆了双眼。 “师姐,你都没有把握吗?这…这张正天真有这么厉害?” 就在几人剑拔弩张时,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就听到人高呼,甚至还能听到铁甲碰撞声。 除了铁牛,院内其他人全都如临大敌。 “是官兵,快走!” 然而,还不等几人有动作,便见四周亮起了火把,接着一架架弓弩对准院内,数百名披甲甲士将整个民宅围得水泄不通。 在数名甲士簇拥下,王川走进了院子,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对方四人。 呦呵?! 这是叫了帮手! 就在铁牛走后不久,王川总感觉铁牛此去会凶多吉少,于是调动了守城士兵,然后由刘大柱带路。 顺着铁牛的脚印追到了这里。 当然,如果没有铁牛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他的布防肯定不会如此顺利,毕竟这些人有多厉害,王川深有体会。 “我们又见面了几位!”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人。 那女道士皱起了眉头,显然这种情况超出她的预料,同时握剑的手又紧几分。 另外三人,此刻显得很是慌乱,握着武器的手剧烈抖动着,或许这一刻,他们明白了江湖和战场的区别。 看着成为瓮中之鳖的四人,王川还不忘来上一句诛心之语。 “你们武功很厉害吗?” “就算你们武功再高,剑再锋利,剑也会卷刃,内力也会耗尽,身体也会受伤,但得到命令的甲士会源源不断前进,直到将你们剁成肉泥。” 那女道士正欲抬手,王川就大手一挥。 “放箭!” 一时之间,几十架弓弩同时响起机扩声,然后便见密集的箭雨划破黑夜,射向院内的四人。 “散开!” 那女道士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挽起剑花,拼命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然而,这一切都将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三轮齐射下来,四人之中能动的也就那女道士。 不过,此时她狼狈不堪,那身道袍已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插着七八支箭矢,嘴角时不时冒出鲜血,能站着全靠那把长剑支撑着她。 至于另外三人! 已然被射成了刺猬,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王川眼神冷冽的看着这一切,他走到那女道士面前,也不害怕她反扑,毕竟铁牛就在身旁。 “这位道长,你何必来趟这浑水了,虽说你我无冤无仇,但你站在我对面,那么就注定是我的敌人。” 说着,王川大手一挥:“杀了吧!” 随即,一名甲士上前,一刀便了结了那女道士,全程做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杀人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王川脸上全是漠然,短短几天时间,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 就像麻木了一样。 从最开始的呕吐,到如今的毫无波澜,心如止水,一切就感觉恍如隔世。 “你们将这四具尸体处理了,其余人随我回去。” 吩咐完,王川转身带着数百名甲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东城区,整个过程铁牛都沉默着,不曾有只言片语。 而回到城墙上的王川,却是松了一口气,那把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被他干掉了,对此,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 老实说,那女道士是真美,叶初雪在其面前都要逊色三分,但他王川岂会被美色所迷惑,不过红颜骷髅罢了。 什么抓活口? 在他这,完全没有这回事,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能产生威胁,更何况那四人还想置他于死地。 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23章 赈灾粮? 翌日清晨。 王川被城外的嘈杂声唤醒,他昨夜并未回县衙,而是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小歇了会儿,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 接着从破木板床上坐起。 看着地上依旧熊熊燃烧的大火,便知自己没睡多久,他强打起精神走出营帐,一缕刺目的阳光射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 过了好一会儿。 王川才适应外面的强光,他踩在又厚了几厘米的雪地上,心情也不由沉重几分。 如此这般下去,不知还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田和喜气洋洋地跑过来,老远就大声嚷嚷着:“堂尊,州里拨赈灾粮下来了,好几十车。” 赈灾粮? 王川面露古怪之色,州里哪来的赈灾粮往下拨?不是自身难保了吗? “带我过去看看。” 见县令大人要视察,田和立刻急刹车,然后转身带路:“堂尊,这边!” 王川点了下头,跟着田和穿过一片城区,来到堆放赈灾粮的仓库。 看着一袋袋堆好的粮食,王川只感觉不真实,他用手轻轻抚摸袋子,微微用力捏了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袋子里面的粮食你们看过没有?” 忽然被此一问,统计的主簿和田和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迷茫之色,最先反应过来的田和走上前。 “堂尊,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摸摸看!”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田和还是伸手摸了摸袋子,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当即,他叫来两名衙役打开袋子。 只见里面塞满了糟糠,米粒大大小小不过数百粒,甚至还湿了水,细闻之下霉味扑鼻而来。 “玛德,这群该死的家伙!” 田和难得失态,他愤怒地抓起一把糟糠,用力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仿佛那糟糠是州里的官员一样。 发泄完之后,他看向王川,愧疚的低下头:“堂尊,这事怪卑职,卑职未能查看清楚便签了字,没想到被摆了一道。” 王川却是摇了摇头:“有总比没有好,这事也怪不了你,即使你不批那条子,也改变不了结果。” 糟糠! 虽然让人很难下咽,但至少能填饱肚子,王川不会傻到将这些糟糠扔了。 就如今的局势,州里面能送来糟糠,便是谢天谢地了,还指望那群官老爷大发善心,想想也不现实。 “将这糟糠放在干处晾一晾,兑一些米熬成粥给灾民吃,记得控制住量,别没几天就吃完了。” 说着,他看了眼仓库外的冰天雪地,忍不住发出感叹。 “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 城门口处。 十几名差役正忙碌着抬尸体,一眼望去,雪地上躺着不下百具尸体,其中只有一部分死于箭伤,多数则是死于踩踏。 一旁地驴喷着白雾,时不时抬一下驴蹄子,拉着的车上,堆积着各种各样被冻僵的尸体,姿势各有不同。 随着驴车晃动,边上的尸体被抖落下来,随行的差役便会粗鲁将其扔在一边,等待下一趟,仿佛那些尸体如货物一般。 “哎,这个世界真草蛋!” 王川站在城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驴车,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那驴车上的尸体,不就是他下令造成的吗? 一种矛盾的情绪窜了出来。 甩了甩脑袋,王川看向旁边跟着的田和,问道:“灾民安顿的怎么样?” 田和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县衙已经住不进去了,按照堂尊您老吩咐,这些人都区分开了,并且选出了有威望的人,粮食便是这些人来直接和卑职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思虑再三后,继续说道:“卑职擅作主张让每两名差役盯一处灾民,并且固定区域熬粥,熬粥之前粮食过秤核对斤数。” 听到后半段,王川心中忍不住给田和竖起大拇指,显然,古人办事并不无脑,而且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周详。 换作现代,田和这位置上的大人物。 他王川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更何况对其呼来喝去。 “无妨,一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安顿好的灾民尽量别在饿死冻死,至于其它,你无需向我汇报。” 田和长松一口气:“是,堂尊!” 王川瞥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去忙吧!跟着我也没用。” “是!” 田和弯腰行礼,然后转身带着赵班头几人离开了城门口。 一时间,原地只剩王川和铁牛。 在距离他们两三丈远的位置,重新设立了一个粥棚,那粥棚在城门口左侧位置,此刻那儿正冒着热气。 排着如长龙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那蜿蜒曲折的队伍,每隔几丈会有一名甲士维持秩序,如若有人插队闹事,就会被抓出来一阵毒打。 在刀剑震慑下,人心也就安稳下来,灾民们排队喝热粥,小吏们统计人员信息,差役们带着灾民去固定安置点,一切都步入正轨。 “铁大哥,回县衙!” 王川转身朝城内走去。 如今灾民安置已然妥善,接下来就是钱粮问题,这也是重头戏。 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让灾民过冬。 但粮食不会凭白无故冒出来。 它在地主豪强、达官显贵手中,如何虎口夺食绝对是个大学问,虽然成婚这个幌子能捞不少,但绝不够填这个窟窿。 指望田和借粮? 让他去得罪城中的达官显贵? 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即使强制要求,田和在背地里也会阳奉阴违,或者索性耍赖皮。 总之,这得罪人的事,还得他这个清河知县来办,不过他也不怕得罪那些人,实在斗不赢,就血洗了他们,然后让铁牛带着自己去关外。 凭借他的超前学识,以及上帝视角的历史观,他还不信换个地方能被饿死。 …… 清河县衙。 后院。 王川走进院内。 只见叶母和叶初雪正在清理院内积雪,正厅内的桌子上摆放着饭菜,那些饭菜用木桶盖子盖着,也不知在那摆了多久。 “川哥,你回来了,饭菜我刚热,快去吃点东西。” 看见王川走进院内,叶初雪立刻迎上去,并且贴心的为他取下披风,还不忘提醒他吃饭。 王川脖子僵硬的点了下头。 老实说,他很不习惯被人照顾,因为以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任何事情都是将就着。 突如其来的关心。 一时间,竟让他无所适从。 第24章 鞑子的嚣张 吃过饭,王川心事重重回了卧室。 他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双手摆弄着案上的笔架,眼睛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寒梅,心中盘算着捞钱大计。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至中午。 叶初雪见王川迟迟未出来,心中难免有些许焦急和担心,她站在房门前来回踱步,脑袋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 她轻轻敲响了房门。 “川哥,你睡着了吗?” 趴在桌案上,口水流成丝线的王川,朦朦胧胧之中听见有人叫自己,他费力睁开双眼,确认不是做梦之后。 他用衣袖擦去嘴角口水,然后起身打开了房门:“叶姑娘,怎么了?” 见王川没什么事,叶初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毕竟王川刚回来那会儿,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像是大病初愈。 “没怎么,就是叫你吃饭!” 王川点了下头,跨过门槛,然后关好房门,跟着叶初雪来到正厅,此刻饭菜已经上齐,四菜一汤。 相比灾民的吃食,简直豪华至极。 但相比于城中大户,毫不夸张的说,根本没有可比性,甚至都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王川坐下,一边动筷吃饭,一边嘱咐叶初雪。 “叶姑娘,县衙粮食调度你盯着点,数目必须对的上。”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灾民粮食不够,我不清楚县衙粮食还能支撑多久,可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叶初雪夹菜的动作一顿,她将碗筷轻轻放在桌上。 “田县丞管着这一块,如果我插手进去……” “无妨,你就说是我的命令,这事上绝不能马虎,你要多上点心。” “好!” 之所以这般嘱咐,是因为王川拿不准田和。 虽然田和看上去,对自己马首是瞻,唯命是从,但并不代表他没坏心眼。 说不定,哪一天就给自己上眼药。 吃完午饭,王川离开县衙来到驿站,手中提着上好茶叶,为了看上去精致一点,他还特意差人买来精致的礼盒。 老实说,他也不喜欢这般谄媚,但要是不如此,这清河知县的位置,弄不好得坐个十年八年,甚至更久。 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 “大人,这是清河县上好的毛尖,下官顺路过那茶厮,就顺带买了点,您老拿去尝尝看。” 王川将手中礼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并且解释了几句。 周逸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看向那茶几上的礼盒,笑道:“王知县有心了!” 他话锋忽然一转:“没想到,王知县安顿灾民和对付江湖上那些臭虫也挺有手段,昨天夜里城外灾民闹事和城东打斗,本官都听见了。” 王川一怔。 周逸似乎很不待见江湖人士。 不过,他打心眼里又高看了周逸几分,半只脚未踏出驿站,却对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不简单啊! “大人过誉了!” “下官这三脚猫功夫,还上不了台面。” 然而,就在王川准备再恭维几句的时候,一名守城甲士急匆匆跑了进来,并且脸上全然是恐惧之色。 “大…大人,鞑…鞑子来了!” 王川还没来得及张口,周逸就抢先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甲士或许是被鞑子吓破了胆,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小的没看清!” “废物!” 周逸怒骂一句。 此刻,他的神态与先前截然不同,那风轻云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破功了。 这也将王川给看傻了。 尤其是周逸的失态,一度让他怀疑,这正三品的通政使,周逸是如何干上去的? 一听鞑子,就像耗子遇见猫般惊慌失措,如若正面对上,岂不是会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大人,不必惊慌,下官去看看!” 周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回椅子上,显然,此刻他已然没了闲情雅致,于是他摆了摆手。 “王知县,快去看看情况。” 王川拱手行礼告退:“是,大人。” 他走时,还不忘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甲士:“起来,随我去城墙上。” 走在去往城门的路上,王川心事重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灾民才安顿下来,粮食还没着落。 鞑子又杀过来了! 放任不管肯定不行,毕竟城外有着无数的村庄,那鞑子如果没了补给,必会烧杀抢掠,而作为清河县父母官。 想不管都不行! 除非跑路! 不然,这群鞑子就一定要消灭掉。 要知道,鞑子相比那些江湖人士要可怕得多,他们从小骑马射箭,打家劫舍,还有着不俗的军事素养,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如若鞑子满百骑,武道宗师来了也得饮恨西北。 更何况从那守城甲士身上不难看出,他们早已被鞑子吓破了胆,面对鞑子只会望风而逃。 在这种情况下,想灭来犯鞑子,谈何容易,反而自己被消灭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爬上城墙,王川望着距离城门处不足五十米的鞑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来,狠狠的瞪了左右守城甲士两眼。 不过…… 只来了三骑,他猜测应该是过来交涉的,或者说,过来提条件的。 这时候,三骑之中为首的骑士,勒着马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厮鸣声,缓缓靠近城门。 那骑士身材高大,肤色微微发红,一圈络腮胡子,腰间挎着弯刀,背上背着强弓和箭矢,双目圆睁。 等那鞑子骑士靠近,王川看清来人容貌,明显一怔,下意识咽下口水。 这特么也太强壮了吧! 他又看了看自己左右的守城甲士,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弱鸡,他恍惚之间产生一种错觉。 那城下的鞑子,恐怕一个能打五个大乾甲士。 然而就在王川瞎琢磨时,城下那魁梧鞑子,抬起头望向王川,张开血盆大口,用蹩脚的大乾话喊道。 “大乾的官,给老子听好了,限你三天准备好一百人一个月的粮食,以及二十名女人,不然老子屠了这县城。” 王川一听。 这特么是谈判吗?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还粮食? 还女人? 想得倒美,他王川在如何混蛋也做不出,送二十名女人给这群鞑子。 越想他越来气,一把夺过身旁甲士手中弓弩,从城墙上的凹槽处探出半个身子,瞄准城下那魁梧鞑子就是一箭。 那魁梧鞑子轻易躲过箭矢,拔出腰间弯刀,用鞑子话,唾沫横飞的嚷嚷着,显然被王川惹怒了。 第25章 招兵宣传 王川将弓弩扔给身旁的甲士,接着拍了拍手,浑然不在意城下无能狂怒的鞑子。 一百人的粮食? 如此看来,鞑子是一支成建制的百人队,并且是骑兵百人队。 想吃下他们很困难。 尤其是在城外开阔地带,正面硬碰硬毫无胜算,也就是说,得利用地利来出奇制胜。 忽然,王川灵光一闪,灭鞑子要钱、要粮,那么这钱粮县衙肯定不出,毕竟灾民还张着嘴巴,嗷嗷待哺。 既然打不了百姓的主意,那么就只能打商人的主意。 更何况城外鞑子虎视眈眈,唇亡齿寒的道理,城中那些大户焉能不懂? 想到这儿,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玩味,随即对着身旁甲士命令道:“去,将田和给我叫来。” “是,大人!” 很快,田和跟着带路甲士来到城墙上。 来时路上,他就大致猜到所为何事,虽然鞑子固然凶残可怖,但清河县城四面有着巍峨城墙,他也就不怎么担心。 “堂尊,找卑职可是有急事?” 王川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去通知城中大户,就说我要请他们吃饭,记得将鞑子来了一千人骑兵的事情,一并告诉他们。” “啊?千人骑兵队?” 田和一怔,脸上立刻浮现恐慌,不是百人骑兵队吗? 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田和,王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不说多点,他们怎么会掏钱了,你给我核算一下,灾民过冬和出城消灭鞑子一共要多少钱粮。” “记住,只能多不能少。” 田和瞪圆双眼,满脸错愕,王川话语落地瞬间,他便知晓了王川的打算。 借鞑子来犯的幌子,弥补县衙粮食不足的空缺,好一招逼上梁山,而那城中大户也只能乖乖掏钱粮。 如若不然…… 杀上门地是不是鞑子就不一定了。 毕竟城外他们还有不少资产,舍小利而保大利,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想通这点,田和忍不住多看王川两眼,然后领命离去。 王川也没有闲着,既然要打仗,那就得有能征善战的士兵。 尤其是和鞑子战斗过的人。 显然,守城士兵肯定不行,看见鞑子腿都软的一群家伙,上了战场也是懦夫。 换而言之,得从北方下来的灾民群体入手,这群人之中,绝少不了退役下来的边军。 而这些边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军事素养,都堪称完美。 …… 县衙灾民安置点。 几天之间搭起了无数窝棚,到处是灾民,有些在窝棚里,有些在窝棚外,有些躺在屋檐干燥处,有些围坐在篝火旁。 离窝棚不远,约有个十来丈的位置,还搭起了十几座粥棚,一些孩童拿着破碗围着粥棚追逐打闹。 “难怪田和说县衙装不下了,这除了县衙大堂和主道,都挤满了啊!” 见此一幕,王川喃喃自语道。 “他们应该谢谢你!” 跟着的铁牛忽然开口。 听见铁牛的声音,王川顿感意外地回头,自从铁牛跟自己以来,似乎沉默寡言成为了他的标签。 “都是应该的,毕竟我是清河知县嘛!” 王川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铁牛却是摇了摇头:“不,你是我这么多年遇见第一个愿意管百姓死活的。” 正在这时,粥棚那边响起了鼓声,窝棚里的人如同潮水般涌出,分别向那些粥棚跑去。 王川愣了下,然后向前一挥手:“铁大哥,走,我们过去看看,记住别喊我王大人。”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王川来之前还特意换了套衣服,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进灾民之中,打探打探情况。 王川和铁牛下了梯子,从空地上的窝棚间徒步向那些粥棚走去。 灾民排着队拿着碗,时不时交头接耳聊几句,负责打粥的是每个区域,灾民推举出来的代表,还有负责监督的衙役。 也就在这样的规划下。 少了许多打骂声,至于闹事的,都躺在屋檐下哀嚎着。 王川穿地是粗布麻衣,脚下蹬的又布鞋,也就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一路走到粥棚间,眼睛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 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位端着碗,蹲在地上,喝着热粥的老人身上,便走了过去。 “老人家,这粥怎么样?” 王川挨着老人蹲了下去,铁牛则是面无表情站在旁边。 那老丈脸上笑容一收,打量起了来人,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为什么没见过你?” 王川一诧,警惕性还挺高,连忙赔笑说道:“我亲戚在衙门当差,我过来转转。” 那老丈听了这一番说辞,也就放下了警惕。 见不再警惕自己,王川接着问道:“老人家,你认不认识当过兵,还和鞑子打过仗的人?” “当兵的人?” 那老丈听他这样一问,立刻来了精神,将喝得干干净净的粥碗放在地上,一脸骄傲说道。 “我俩儿子就是当兵的,大儿子宰了四个鞑子,二儿子宰了三个鞑子,街里邻居谁不竖起大拇指。” “那是!” 王川也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不过,很快那老丈脸上得意之色消失,转而长叹一声:“朝廷在北方打了败仗,我俩儿子也就跑回来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眼角滑溜泪珠,哽咽道:“又下大雪,又有鞑子,我们一家老小也就只能逃往南边,也是老天有眼,有王老爷,不然我全家怕都冻死饿死在外面了。” “老人家,我听我亲戚说,县令大人要招前线退下的兵,好像只要选上了就能有肉吃,还有钱拿,要不让你儿子去试试看?” 王川故意这般说道。 那老丈眼冒精光,犹自兴奋,抓住王川的手:“真的,你没骗我老人家,有肉吃?有钱拿?” 王川笑着拍了拍那老丈的手,用十分肯定语气说道:“真的,真得不能在真。” “哈哈哈,好啊!”那老丈忽然站起身,“那两小兔崽子会打什么仗,老丈我从小便混在军营,这肉我吃定了。” 笑罢,那老丈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看着老丈离开的背影,王川苦笑站起身拍了拍手,招兵的事妥了,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要不了多久,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灾民便会知道。 然而,让王川意外的是,他在灾民之中居然有如此威望。 如今兵的困境解决了。 接下来便是钱粮问题。 第26章 有人好办事 酒楼包间。 七八位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很沉重,没有人开口攀谈,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嘎”的一声,包厢房门被从外打开,接着两道人影缓缓走进包间,坐着的那七八人立刻起身相迎,满脸赔笑。 “王大人,久仰久仰!” 那为首之人拱手笑道。 王川同样拱手回礼:“本官早就想见见各位,实在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这不,现在才能见各位。” “哪里!哪里!” 那七八人纷纷赔笑。 待众人落座之后,饭菜被送上了桌,然而却没有一人动筷,都看着上座的王川,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此一幕! 王川也毫不客气说出自己诉求,并且特意强调其中利害关系,为了让这些狗大户出钱,他还不忘添油加醋了一番。 甚至将清河县说得城岌岌可危。 仿佛明日就会被鞑子攻破一样。 当然,为了能让狗大户心甘情愿掏口袋,他还画了一张大饼,说会保证他们城外财产安全。 显然,效果还是有的,那七八人一阵眼神交流过后,为首之人放低姿态问道:“王大人,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粮?” 王川给坐在一旁的田和使了个眼神,田和立刻会意,接过话茬说道:“经过我们县衙核算,银子五万两,粮食三千石。” 听到这天价报数,包厢内除了王川和田和乐呵呵,其他人脸全都绿了。 银子五万两还好说! 粮食三千石什么鬼,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石粮食的重量通常在100到120斤之间。 也就是说,他们要出三十万斤粮食。 这是准备养万人队吗? 很快,包厢内的众人反应了过来,这是县衙没粮食,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虽然钱粮他们能筹出来,但心中却是不快,毕竟钱粮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大人,这个数目太大了,能不能……” 还不等那为首之人说完,王川就抬手打断了他,接着戏精上身,对着众人诉苦道。 “各位,本官也没办法,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城外鞑子有多嚣张,而那些当兵的看见鞑子腿就软,如果没有钱,谁肯玩命跟鞑子干。” 说到这里,王川不着痕迹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用为他们着想的语气继续说道。 “哎!各位码头可有不少仓库,那岸边也停了不少船,要是鞑子跑过去一把火烧了,那对在座的各位来说,绝对是一笔损失。” 听到这,包厢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看向坐在王川左边的那人,王川也看向他。 毕竟此人是清河县最有钱的人。 当然,氏族也很大,当官的也很多,因为他姓周,与通政使周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大人,钱我们可以出,但城外鞑子必须灭了才行,这样吧,我们先出一半,剩下一半,王大人赶走鞑子我们在如数奉上。” “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这就同意了? 王川愣了下,他还以为这群人会像周扒皮一般抠搜,没想到如此爽快。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位通政使打招呼了! 王川眼睛微眯,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看着自己的戏班子和茶叶没白送,当即他拿起桌上的酒杯。 “各位,喝了这杯酒,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一饮而尽。 “本官还有公务缠身,就先走了。” 在座的众人立刻起身,满脸赔笑,将王川送出包厢,关上房门之后,一个个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这毛头小子还真敢要,开口就是五万两,三千石,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 “我呸!小小一个七品芝麻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玛德,姓王的就是威胁我们。”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蠢,其中不乏聪明之人。 “周家主,你为何要答应那姓王的条件,我们即使不拿他也奈何不了我们,何况那姓王的要得太多,说一句狮子大开口都不为过。” 此话一出,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坐着的周家主。 那周家主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众人,然后不紧不慢拿起桌上酒杯把玩。 “诸位,这是我周家那位嘱咐的。” 话说到这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其中含义,于是众人也就闭了嘴,即使再不愿意。 这钱,这粮都得掏。 …… 三日之后。 一支久经沙场的五百边军队伍,被王川凑了出来,青壮年占三层,中年占六层,老年占一层。 当然,老年士兵主要充当指挥。 毕竟他们作战经验,以及战场随机应变能力,是一般士兵不具备的,尤其他们还是边军。 临时组合的这支队伍。 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点,那就是每支小队都由亲朋好友组合而成,总之相互之间至少要熟悉。 然而这一措施,大大减少了队伍磨合时间,使队伍短时间内便形成了战斗力。 王川来到校场上,看着三三两两穿着甲胄站在一起吹牛的士兵,并没有因为队列散乱而发火。 毕竟他也是军事盲。 除了上过几节军事课,参加过几次军训外,其它的军事素养犹如白纸。 不过,他也有妙招! 找个懂军事指挥的出来,然后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总之能拿的都拿,他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赢! 然而,好巧不巧,那天和他攀谈的老丈,在边军干过百户,然后又在一众边军兄弟之中,凭借过人军事见解,脱颖而出。 成为这支五百人队伍的总指挥。 也就在那时,王川才知道老丈和他两个儿子的名字,老丈叫李木田,大儿子李项羽,二儿子李项平。 说一句军武世家都不为过。 对此,王川也信任他,索性直接放权,反正李木田一家老小都在县衙,什么儿媳、媳妇、孙子…… “木田老哥,没想到你穿上甲胄,还有几分将军模样。” 王川走到李木田身前打趣道。 那李木田也是个粗人,长年军武,对上下尊卑看得不重,毕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还管你是谁? “你小子,那天诈我,没想到你就是王老爷,不错不错,比我那两个儿子有出息。” 王川尴尬笑了笑,对此也没放在心上。 “木田老哥,城外有一支成建制的鞑子百人骑兵队,你有没有把握。” 见说正事,李木田脸上笑容一收,立刻踹了一脚身旁的儿子,让他去拿清河县堪舆图过来。 “王小子,看这里!” 李木田用手指着堪舆图上的某处位置。 “这里有陡坡,而且树林茂密,我们只要将鞑子骑兵队骗到这里,吃下他们绝对没问题。” 第27章 敌人更懂敌人 王川满脸茫然,望着堪舆图上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字,呆愣两秒,回过神来的他,索性撇开目光。 “木田老哥,这就不用和我说了,仗怎么打,你们自己安排,缺什么,问我要就行了。” 说到这儿,王川目光忽然锐利起来,仿佛能直视人心。 “我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赢!” 李木田明显一怔,咽下口水,然后一改嘻哈,庄严肃穆应道:“放心,钱粮充足、武器装备没问题下,我们这些边军兄弟对上鞑子,虽说没有必胜把握,但绝不会输。” 王川望着校场内的士兵,重重点了下头,百姓都传唱着,乾军不满响,满响不可敌,希望是真的。 …… 城外野猪林。 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便是此地真实写照,冰天雪地里啥都没有。 而那些高大挺拔的落叶松、四季常青的樟子松、亭亭玉立的白桦、耸入云天的山杨等一系列大树。 全都被薅得光秃秃,只留下树干矗立在那儿,明年开春十有八九活不成,这一杰作,显然是逃难的灾民所为。 此时,一支五百人的披甲士兵聚集在山凹里,还支起大大小小数十座营帐,每个营帐旁都支起大铁锅。 锅内煮着肉香四溢的猪肉。 而士兵们纷纷围着大铁锅,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肉,时不时便发出一阵吸溜声。 “木田老哥,鞑子真会来?” 王川疑惑问道。 李木田哈哈一笑:“一定会来,我太了解那些鞑子了,这里的炊烟十几里地外都能看见,抢东西鞑子可从不会缺席!” 王川点了点头,他相信李木田的判断,也相信李木田长年累月与鞑子作战的经验。 反正先梭哈一把! 输了大不了重新再来,毕竟逃跑路线已经选好,当然,能干掉这支鞑子百人骑兵队最好。 这时候,一名士兵跑到李木田面前,禀报道:“有鞑子过来探查了。” “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有,对方看了一眼山凹就退回去了,并且还四处打探了一下。” 李木田脸上一喜:“告诉兄弟们,准备好绊马索,今天就让这些鞑子有来无回。” 那士兵脸上同样浮现兴奋:“没问题,我这就去。” 在那士兵离开之后,李木田哈哈大笑看向王川。 “王小子,马上就要开打了,你最好站远点。” 说着,他踹了一脚二儿子李项平,没好气骂道:“跟着王老爷,要是让王老爷掉根毫毛,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李项平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他爹的目光,低着头不语。 见二儿子那怂货模样,李木田没好气的又踹了两脚。 “听见没有?” “听见了,爹!” 李木田尴尬笑了笑:“王小子,别看我这二儿子一副怂样,杀起鞑子来可比他大哥厉害,让他跟着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王川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李项平,然而看了半晌,他也没看出个名堂。 这李项平瘦瘦弱弱的,身高还没一米七,脸庞也很是稚嫩,妥妥一个半大小子,与身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李项羽相比。 简直就是弱鸡! 忽然,他有种被李木田耍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他似乎明白了李木田的苦心,这是在向他托孤! “哈哈哈,那就多谢了!” 王川揣着明白装糊涂应下。 李木田爽朗一笑,带着李项羽便出了山凹。 王川同样带着铁牛和李项平上了山,而他们站的位置刚好能俯视整个山凹,其身后有三匹快马。 “铁大哥,你认为我们能赢吗?” 王川皱起眉头,没底气的问道。 铁牛摇了摇头:“战场和江湖有很大区别,这不是个人伟力能决定胜负的,至于能不能赢,我不知道。” 王川长叹一口气。 眺望一片枯寂的雪原,心中的底气又弱了几分,只见雪原之上,百骑奔腾,“哒哒”的马蹄声,笼盖四野,那滚滚之势犹如雪崩倾泻。 如若是一般人,见此场景,双腿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腿,最终成为鞑子的刀下亡魂。 然而这时的王川,已经抓住了一旁的马绳,情况一旦不妙,他会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然后逃回清河县城。 另一边。 李木田双目如鹰眼般盯着疾驰而来的鞑子,手中长矛杵在地上,这一刻,他仿佛找回了曾经那个年轻的自己。 一旁的李项羽脸上全然是纠结神色。 “爹,冲锋陷阵交给我们吧!你都一把年纪了,要是不小心死在战场上,我怎么跟娘交代。” 李木田脸上顿时一囧,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中气十足骂道:“老子看你皮是痒了,简直倒反天罡,到底老子是爹?还是你是爹?” 李项羽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他和李项平自幼便怕这老头,并且这老头脾气犟得很,如若他两兄弟不顺其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不过,从小对他们却是没得说。 各种本事全传给他们兄弟俩,吃穿用度上也给予了最好的,从未亏待。 瞥了眼站着发愣的大儿子,李木田端起就是一脚。 “鞑子都杀过来了,你还发什么愣,去告诉下面的人,放进山凹在打。” 说着,他用手指着那唯一出口。 “一会你和老子带人堵住出口,夹子和绊马索给老子多带点。” 李项羽一脸纠结:“爹,我去吧,你看着就行。” “哪这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见老头子又要发飙,李项羽只好作罢,带着一人便下了山凹。 而李木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我真的老了吗?哎!” 伴随着一声长叹,鞑子百人骑兵队停在了野猪林外,那为首百夫长,正是前几天漫天要价的大胡子。 他愣住马绳,胯下战马发出厮鸣,鼻孔喷出白气,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望着野猪林里山凹冒出的炊烟。 “确定是大乾的逃兵?而不是伏兵?” 那探查的斥候靠了过来,很是肯定答道:“绝对是溃逃的大乾士兵,和前几天我们遇见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 那大胡子拔出弯刀,心中疑虑已然全无,因为他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些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好手。 并且身经百战,眼睛之毒辣,他清楚得很。 “儿郎们,随老子杀!” 第28章 退无可退的鞑子 看着连试都不试探的鞑子,李木田嘴角翘起一丝残忍,何为溃兵之相,他在清楚不过。 接二连三的大胜,鞑子已然成为骄兵,兵书有云,骄兵必败。 “走,随你爹杀鞑子。” 李木田提起长矛,脚下生风,在雪地上健步如飞,身后跟着的李项羽,险些没追上。 来到葫芦形山凹唯一出口,李木田走到十来名甲士中间,看了看众人。 “怎么样?绊马索和夹子准备好没有?” 一名年过半百,胡子花白,披着甲的老人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木田老哥,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忘记我们年轻时候杀鞑子了?” “哈哈哈!” 一阵哄笑之后,老甲士指挥着年轻甲士布置陷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大地上忽然响起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上震颤地频率越来越快,就像地震来临的前兆,让人惶恐不安。 然而,早就司空见惯的边军,对此,却毫不惧怕,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毕竟人头能换钱。 还是现杀现换,绝不记账! 如若死了,县令还给抚恤金。 当然,为了鼓舞士气,王川采取的措施很简单,军饷发满,抚恤金还没死就先发一半。 不但如此,凡是参军的家庭,免费送二百斤大米。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老兵油子都扛不住,纷纷嚷嚷着要干死鞑子。 随着鞑子骑兵嗷嗷乱叫冲进山凹,负责充当演员的甲士,满脸惊恐,四散而逃,完全看不出一点演的痕迹。 见此一幕! 那为首大胡子顿时哈哈大笑,随即猛地一挥弯刀:“儿郎们,杀光他们。” 听着嗷嗷乱叫的声音。 藏在营帐里的甲士,全都屏气凝神,严阵以待,他们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斩马刀,有的则是勾镰枪。 总之,全是对付骑兵的武器。 伴随着马蹄声靠近,营帐内的弓弩手扣下扳机,箭矢瞬间激射而出,密密麻麻的箭矢犹如雨点般倾泻而去。 一时间,战马厮鸣,人仰马翻,冲在最前方的鞑子,还未看见敌人,就被射成了马蜂窝,从那战马背上跌落。 掉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后来者骑兵急忙勒住马绳。 然而,还不等他们战马停下,营帐内的甲士便如同潮水般涌出,挥舞着勾镰枪和斩马刀杀向他们。 这时候,为首的大胡子才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中了诱敌之计。 短暂慌乱后,他稳定住心神,快速查看地形,四面环山,树木密集,加之冰天雪地战马上不了斜坡。 困兽之地? 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尤其是这伏击地点,对方显然很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并且那些帐篷搭建位置,同样十分考究。 似乎专门为了克制骑兵。 种种迹象表明,他必须撤出山凹,不然必将全军覆没,那些大乾甲士的作战手法,他何尝不熟悉。 那是大乾边军! 他们的死敌! “撤!所有人跟我往回撤。” 那大胡子嗓门大开,或许是山凹回音效果好,冲出去的鞑子纷纷后撤,往来时路退走。 边军不愧是边军! 即使鞑子仓皇退去,他们也不会贸然追击,而是组成军阵缓缓推进,或许这就叫做精锐。 与此同时! 准备逃跑的王川松开了马绳,望着节节败退的鞑子,心中雾霭一扫而空,同时忍不住感慨。 这李木田还真是人才! 打仗带兵有一手! 不愧是干过百夫长,还能不缺胳膊不缺腿,活着退休的边军,就充这,想方设法都得留在身旁当个宝供着。 毕竟有真本事的人。 在古代还真不多,何况还是军武世家,简直就是宝,如果拉入麾下,往后带兵打仗也就不用愁了。 然而,就在王川想着如何留人的时候,鞑子已经退到了山凹出口处,葫芦地形大大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 使他们撤退速度,一降再降。 甚至还不如双腿跑快。 看着龟速般撤退的鞑子,李木田笑开了花,随即猛地从雪地上爬起,高举长矛,异常兴奋的呐喊。 “兄弟们,剁了这群鞑子!” 然而,还未冲出半米,就被大儿子李项羽拽了回来,“爹,你老了,冲锋陷阵你身体吃不消。” “兔崽子,放开,信不信老子揍你。” 听到老头子的骂声,李项羽索性直接夺过他手中长矛,然后冲了出去,留下李木田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李木田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无力瘫坐在雪地上,望着犹如猛虎下山的大儿子,忍不住深深长叹一口气。 真的老了吗?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叱咤风云,腰间挎刀,骑着高头大马,帐内放着数十颗鞑子头颅的自己。 然而,岁月如梭,时光如流水,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落幕,如今的时代,属于下一代。 随着出口响起喊杀声,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鞑子,瞬间陷入混乱,为首的大胡子见势不妙。 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马。 然后迅速围成一个圈,他站在圈中间,双眼死死盯着围过来的大乾甲士。 他大致清楚了此地地貌 地利上,他们已无逃跑的可能。 并且,对方很了解他们,如若强行采取骑马突围,那出口路上的绊马索和夹子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更何况面对的是大乾边军。 为今之计,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与敌人肉搏,杀出一条血路。 “首领,我们的弓箭起不到作用!” 一名弓箭手大声喊道。 那大胡子早有料到,索性扔下背着碍事的强弓,高举着弯刀,中气十足的怒喝一声。 “儿郎们,这些是大乾边军,扔下弓箭,随老子杀出去。” 听到命令,鞑子们纷纷丢下弓箭,挺起长矛,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缓缓朝大乾军阵挺进。 显然,军队与军队之间战斗,不是一窝蜂乱冲,而是井然有序的挺进,是气势与气势的对决,是勇气与勇气的碰撞。 或许那向死而生的荣耀。 也末不过如此! 然而,腹背受敌的鞑子,注定处于劣势一方,更何况人数上的差距,鞑子想突围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跟上来的李木田,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望着已经结阵的鞑子,问道:“知道怎么破鞑子的阵吗?” 李项羽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道!” 听到大儿子的回答,李木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副教导后辈的样子。 “鞑子的优势是骑马,如今他们下了马,也就不足为虑了。” “也正因为他们长年骑马,他们身上不会套什么厚甲,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弱点,这时候我们便可以用强弩远程消耗他们。” “切记,不要和他们近身肉搏,即使披甲也会被震碎五脏六腑。” 说罢,李木田又拍了拍大儿子肩膀。 “去吧!” 第29章 李项平失踪 站在高处观战的王川,见战场局势稳定,便带着铁牛和李项平下了山。 来到李木田身旁,王川满脸笑容,毫不吝啬夸的赞道:“木田老哥,厉害啊!这些鞑子被你按在地上摩擦。” 李木田望着即将短兵相接的战场,却是摇了摇头。 “如果换作平原上,肯定留不下这些鞑子,怪就怪他们太自大,敢骑马进树林,总得来说,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王川深有同感地点了下头。 如若一支百人鞑子骑兵队,在平原上遇见一支五百人步兵队,仅凭拉扯打法,就能轻轻松松拖垮步兵。 “木田老哥,吃下眼前这群鞑子,缴获的战马我送你三匹。” 李木田眼睛一亮,“真的,你没诓我?” “没诓你!” 王川指着那些没人骑,四处散开找吃的战马,继续添柴加火说:“不但如此,那缴获的战马也全归你们。” 听到后半句话,李木田皱起眉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凝重。 “王小子,这兵可不能乱养。” “你是文官不是武官,那清河县守城士兵和驻防士兵,都隶属于知府管理,按理来说你都无权调动。” “这些武器是他们的吧?” 王川一怔。 神情错愕,他差点忘了这茬,擅自养兵可是重罪,稍有不慎被人参一本,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不过,老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就不信留不下这五百人。 就在两人闲聊时,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李项羽率领的两百人,从正面堵住了欲突围的鞑子。 尤其是听取了李木田的提议。 导致鞑子不得不一退再退,打得十分憋屈,士气上更是被毁灭性打击,那密不透风的军阵,也因此产生裂缝。 那大胡子见势不妙,立刻朝身旁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瞬间会意,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将一匹战马牵了过来。 那大胡子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把弓,接着翻身上马。 “掩护我突围出去!” …… 随着百夫长一逃,剩下的鞑子瞬间失去主心骨,犹如无头苍蝇乱窜,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李项羽深得他爹的真传。 见此良机,丝毫没有迟疑,带着队伍就扑了上去,转瞬间,鞑子军阵便被冲散,单方面屠杀就此上演。 然而,看似收拾残兵容易,实则却是凶险无比,那些鞑子见突围无望,一个个也就玩了命的扑向合围过来的军阵。 大有一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决然。 也就在这种情况,李项羽率领的军阵几次险些被凿开,虽然最后挡了下来,但为此,死了好几个人。 “杀干净了吗?” 李木田踩在被血液染红的白雪上,神情紧绷,时刻警惕着地上的尸体,缓缓来到李项羽身后,沉声问道。 李项羽转身,满脸血红,胸前甲片稀啪烂,提着的长矛断成两节,他爽朗一笑。 “爹,我砍死两名鞑子!” 李木田嫌弃的摆摆手:“老子问你鞑子死干净了没?” 李项羽踹了踹脚边鞑子尸体:“放心,爹,这些鞑子已经全补了刀,绝不会有活口。” 李木田白了他一眼,俯身捡起地上鞑子弯刀,接着一刀剁下鞑子头颅,踢在李项羽脚跟,厉声训斥。 “战场无儿戏,敌人头颅没落地之前,话不要说太满,有多少人阴沟里翻船,老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项羽连连点头:“爹,我记着了!” “记住就好!” 说着,李木田回头看了眼远处站着的王川,见他没瞅这边,立刻凑近李项羽,小声说道。 “王小子答应送我三匹战马,你小子给我机灵点,将最好的三匹选出来。” 李项羽低低地“啊”了一声,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爹。 “这不太好吧!要是王大人看出来……” 李木田眼底闪过一丝狡诈,用力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 “你小子,还是太嫩了!” 远处正琢磨着李项平去哪儿的王川,后背平白无故一冷,全然不知被坑了一手。 毕竟战马这种稀缺资源。 在任何地方都是有价无市,更何况还是上等战马,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铁大哥,你看见李项平了吗?” 铁牛望着那大胡子逃跑的方向:“他去追那鞑子百夫长去了。” “卧槽?” 王川顿时一惊。 他这托孤重臣忒不靠谱,当即一边朝李木田位置跑去,一边大声喊道。 “木田老哥,你儿子不见了。” 听到王川的话,李木田和李项羽面面相觑,甚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而,王川跑到两人面前,将事情重复了一遍,两人才确认没听错。 李项羽一脸焦急:“爹,我去追项平回来。” 李木田眯着眼,抬起右手阻止了大儿子。 他明白,今日他有可能失去二儿子,但二儿子也许会平安归来,提着那鞑子百夫长的头颅,他深深痛苦地自责着,攥紧了拳头。 “爹!” 李项羽急得原地踱步,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 望着大儿子那般模样,李木田冷哼一声。 “遇见事情稳重点,如果项平在那鞑子百夫长逃跑的时候就追上去的,现在至少过了半个时辰。” “你还追的上吗?” 恢复些许理智的李项羽,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念着李项平三个字,情感上痛苦不已。 李木田狠狠踹了大儿子两下:“起来,跟着马脚印找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旁全程沉默的王川,对此,很是过意不去,他此刻忍不住自责,甚至暗骂自己废物,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他也没有多言,跟着李木田父子俩出了野猪林,作为保镖的铁牛静静跟在王川身后。 忽然,跟着的铁牛开口了。 “前面有人躺在雪地里。” “那里?” 王川急忙转身追问。 铁牛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某处位置。 “那!” 王川看了看,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再次朝那方向看去,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瞅见。 “没有啊!” 前面行走的李木田父子,听见身后的交谈声,立刻折了回来。 “哪里有人?” “铁大哥说看见有人躺在雪地里。” 李木田目光灼灼看向铁牛:“还望麻烦带下路。” 铁牛点了下头,自顾自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30章 捅大娄子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寒风凛冽,齐人小腿高的积雪,使人举步维艰。 行了半里路,几人终于看清了雪地里躺着的那人。 “项平,你醒醒。” 李项羽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地上的李项平,声泪俱下的喊道。 李木田嘴唇发紫,手脚剧烈颤抖,他颤颤巍巍来到二儿子面前,艰难蹲下身,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 他探出食指中指摸向二儿子的脖颈,感受到苍劲有力的脉搏,长出一口气,流露出轻松的神色。 身体也不颤抖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能不能有点出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爹了。” 听到爹的骂声,李项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抹泪水,试了试李项平的脉搏,脸上立刻浮现笑容。 “爹,项平没死!” 李木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点好的,是不是你弟死了,好没人和你分家产?” 李项羽嘿嘿傻笑。 见李项平没事,王川同样松了口气,这一家子可都是宝,整整齐齐最好。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一瞥,顿时吓了一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直愣愣的立在地上,恰巧不巧正面朝着他。 草! 晦气! 王川走了过去,一把提起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凑近一看,鞑子百夫长? 仔细又瞅了瞅,确定无误后,王川信了李木田的话,他这二儿子还真不简单,狠厉如饿狼。 …… 回到清河县城,一路上引起不小动静,尤其是守城士兵和驻防士兵,像看怪物一样望着王川等人。 凯旋而归的队伍,扛着战利品,浩浩荡荡的进了县衙,收到情报的各大家主,也是说话算话。 王川前脚刚进县衙,各大家主后脚便送来剩下的一半钱粮。 对此,王川嘴都笑得合不拢。 这些人之中,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田和,本以为王川出去打打秋风,就会夹着尾巴回来。 没想到,还真将鞑子百人队给干了! 而此刻的王川,望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 他发财了! 不会再为钱为粮而发愁。 也就在这时,李木田和李项羽拉着三匹战马走了过来,父子俩嘴都笑得合不拢,时不时抚摸一下马背,就像看宝贝似地舍不得移开双目。 “王小子,你答应给老头子我三匹战马,我可不客气了!” 李木田攥紧马绳说道。 王川很是大方地摆摆手:“拿去拿去,不就三匹马嘛,我还多很!” 那父子俩相视一眼,强忍着笑意,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王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一晃七日而过。 一个炸裂的消息送到了清河县衙,鞑靼首领二儿子死在了清河县,随即消失的还有一支百人骑兵队。 如今,整个大乾北部各军事重镇,纷纷派人朝清河县赶来,非但如此,豫州省里以及直属州府也要派人下来。 王川愣坐在椅子上。 他真没想到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说一句将天捅了个窟窿也不为过。 鞑靼,北方草原最大的游牧民族,有着四十万户的人口,军事实力相比于大乾,只强不弱,也是大乾北部最大的威胁。 每年入秋便会南下抢劫。 劫掠一番之后,一个个盆满钵满的退回草原,也不深入大乾内部,这种现象有个俗称,打秋风。 “堂尊,现在如何是好啊?” 一旁坐着的田和垂头丧气地问道。 王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现在人都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送颗人头过去吧!” “说的也是!”田和长叹一口气,又怯生生地再次问道:“堂尊,那鞑子真的会南下屠了清河县?” 王川无奈耸了耸肩,将纸轻轻放在公案上,站起身来到田和身旁坐下,没心没肺的开口。 “来呗!”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这知县和县丞能承担的,朝廷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南下。” “何况外面冰天雪地的,鞑子想大军南下也不可能,粮草辎重就是个问题。” “搞不好还没到半路,就因为粮草不足退了回去。” 听了这一番说辞,田和长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至少这个冬天能安然无恙。 至于明年会怎么样? 那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那是朝廷诸公该考虑的问题。 “我成婚的事情张罗的怎么样?” 王川将田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日子已经看好了,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 王川心中盘算了下,距离现在足足还有两个月,显然比他预差了很大,他倒是无所谓。 叶初雪会不会多心! 那就很难说了! 毕竟听话又靠谱的员工可不好找。 “能不能提前一点?” 田和面色为难:“堂尊,这是按照你们生辰八字看的,最近的就是腊月初八那天。” 王川咂吧咂吧嘴:“好吧!”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跑进大堂,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禀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城中周家主送来了请柬!” 王川和田和相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随即王川站起身,接过请柬,将写着田和名字的抛给田和。 接住请柬,田和脸上浮现些许愁容,他不傻,知道是那位正三品通政使周逸的意思。 对此,王川当然心知肚明,请自己过去无非打探消息罢了。 …… 夜晚。 周家府邸。 随着众人落座,宴会如火如荼进行着。 然而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名周家下人绕过人群,来到王川身旁,恭敬有加的小声说道:“王大人,家主有请!” 王川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一旁的田和,此时田和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 田和正欲起身一同前往,那周家下人抢先一步来到田和面前,俯下身小声嘀咕了一句。 田和露出苦笑,对着王川摇了摇头。 王川点了下头,站起身随那周家下人去了后院,他本意是想带上田和,毕竟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田和比他懂。 入了后院一间厢房,房间很大,此刻寂静无比,厢房内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一路走到最里屋。 里屋很是暖和,没走几步,王川额头已然布满细汗。 或许是蜡烛光线太暗的原因,王川朦朦胧胧之中,看见有两道人影坐在一张茶几旁,悠闲自得地品着茶。 第31章 锦衣卫 随着王川不断靠近,很快看清那两道人影,一人是周逸,另一人长相儒雅,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英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显然,能与周逸平起平坐,至少是一位高官。 王川放轻脚步,走到两人面前,礼数周到地问候道:“周大人!” 问候完周逸,王川又看向另一人,等待着周逸的介绍。 周逸一笑,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那人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王川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很快周逸便为王川介绍起了此人。 “王知县,这位可是你们豫州巡抚,赵云礼,赵大人。” 王川顿时一惊,姿态又放低了几分。 “卑职,见过抚台大人!” 那赵云礼缓缓放下茶杯,看向谨小慎微站着的王川,面上含笑问道:“王知县,本院在省里都听说你杀了鞑靼首领俺答的二儿子,说说如何杀的。” “是!” 王川将事情地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丝毫没有保留,甚至连粮食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听到钱粮的事,赵云礼愣了下,扭头看向周逸,眼神之中全是求证。 周逸笑了笑,默认地点了点头。 都说人越老越精,更何况还是在官场滚爬多年,爬到一省巡抚位置上的封疆大吏,几乎在周逸点头瞬间,他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不错!清河县能有像这样的干吏,也是老百姓之福。” 这时候,一旁的周逸对着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 这就完了? 王川心中一阵古怪,告退离开后院厢房,回到前院大厅,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说好的如履薄冰了? 怎么就是去做了个工作汇报,混了个脸熟就完事了? 这时候,田和凑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堂尊,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对着王川用力挤了挤眉,求证之意溢于言表。 王川苦笑着点点头。 得到求证,田和默默退回位置,坐在那也不知想什么。 至于王川,索性甩了甩脑袋,化迷茫为食欲,大口大口吃着案桌上的山珍海味,毕竟他就一七品芝麻官。 上台面的事情! 也轮不到他! 宴会很快结束,王川和田和都一副心事重重的回了县衙,他们都清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而清河县处于这场暴风雨中央。 …… 数日之后。 清河县衙来了四名特殊的客人。 他们身穿红色飞鱼服,系着披风,腰间挎着绣春刀,头上戴着黑色飞鱼帽,披风下还挂了一块镶着金边的牌子,上面写着北镇抚司四个大字。 一进县衙众人无不吓得双腿发软,落荒而逃,就像见到洪荒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此刻,他们正端坐于县衙大堂内,眼睛闪烁着狡诈与狠辣。 接到通报的王川, 整个人都傻了。 锦衣卫! 多少官员闻风丧胆地三个字,即使他这个穿越者也未能免俗。 虽然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那锦衣卫和其它机构可不一样,县衙拿人下狱,需要口供和笔录。 而锦衣卫完全不需要,那八个耳熟能详地字,此刻正嗡嗡在王川耳边响个不停。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整理了下官袍,王川立刻朝县衙大堂而去,他可不敢怠慢这群特务份子。 来到县衙大堂外,王川远远就望着大堂内正襟危坐的四个人,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压迫感太强了。 他加快脚步进入大堂,拱手行礼。 “各位钦差!” “不知来下官这小小县衙所为何事?” 锦衣卫那头没有应话,反而意味深长的打量起王川,过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相信王川能带着一群灾民灭了一支鞑子百人骑兵队。 还宰了鞑靼首领俺答的二儿子。 “王大人,我们在京城都听说你宰了俺答的二儿子,这不,专程替皇上过来瞧瞧,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后几个字,锦衣卫那头声音压得很重,似乎在警告王川,别耍什么幺蛾子。 王川也很识时务,立刻回道:“各位钦差,那鞑子百夫长的头还在,下官这就叫人拿来。” 锦衣卫那头满意的点了下头。 王川唤来一名小吏,简单说了几句,那小吏就逃似的退出大堂。 一时间,县衙大堂内寂静无比。 王川站在大堂中间,时不时瞟上一眼坐着的四名锦衣卫。 老实说,他是第一次见到锦衣卫。 毕竟史书上记录的锦衣卫,多为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如何杀人如麻,如何抄家灭族,总之各种云云数不胜数。 当然,这少不了那些文官的功劳。 不过,现在他就是一名文官,而锦衣卫又专找文官的麻烦,对此,王川只感觉欲哭无泪。 就在王川胡思乱想的时候,负责拿人头的小吏,提着一个盒子回到了衙役大堂。 王川立刻上前接过盒子,然后放在锦衣卫那头旁边桌子上,接着退了两步。 “各位钦差,这便是那鞑子百夫长的人头。” 锦衣卫那头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王川,然后向身旁坐着的锦衣卫投去眼神。 那名锦衣卫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 王川微微抬眼看过去,那画像上赫然便是那鞑子百夫长。 啧! 锦衣卫还真是可怕! 连别人儿子长什么样都知道,就冲这逆天的情报能力,他高低打个一百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算不算瞎猫碰见死耗子,赚大发了,就凭这颗人头,升迁的事情应该十拿九稳。 何况还有周逸这位帮衬。 想到这儿,王川心情瞬间舒畅不少,对锦衣卫的恐惧也弱了几分。 此时,那桌案上的盒子已经被打开,好在是冬天,如若换作其它季节,怕早就面目全非,烂成一团了。 那四名锦衣卫相互看了眼,都点了点头,然后合上盖子,一名锦衣卫将那盒子抱在怀里,显然不打算还给王川。 王川咂吧咂吧嘴,啥也没说。 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拿走最好,反正人尽皆知是清河知县杀了俺答二儿子,这份功劳它跑不了。 锦衣卫那头转身看向王川:“王大人,叨扰了!” 说罢,带着三名锦衣卫就朝大堂外走去,正欲说话的王川,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波涛汹涌地暗流,似乎并没有在明面上波及到清河县。 难道是他这个知县官太小了? 不配知道? 王川摸着下巴思忖着,那周逸和赵云礼的问话莫名其妙,这锦衣卫上门拿了人头,啥也没说就走了。 种种迹象表明! 大乾北方要出大事,往往无声无息最为可怕,就像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ps:为读者“秋名山龙五”加更一章,感谢铁子礼物!!!) 第32章 王川成婚,朝廷开会 寒冬腊月,如期而至。 清河县衙后院,此时却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帮衬着打杂干活的小吏,在田和地统一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清理着院内积雪。 王川同样没闲着。 此刻,正在试穿新郎衣袍,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甚是满意,对即将到来的结婚很是期待。 忽然,王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冷不丁地自嘲一笑,似乎想起了前世种种。 这时候,田和满脸喜意跑进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递到王川面前。 “堂尊,按您老的吩咐,这些钱都是这段时间收的份子钱,现在就差大婚的了。” 看着田和手中那一沓银票,王川忍不住一拍额头,他怎么将这茬给忘了,本就是权宜之计…… 算了! 坑都坑了! 王川接过银票,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向田和,问道:“这有多少?” 田和嘿嘿一笑,右手比了个八字。 “八千两!” 八千两? 王川一怔,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的他,又掂量了下手中银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去哪买粮。 虽然如今县衙仓库粮食不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四面八方的灾民,不去其它州县,反而朝清河县蜂拥而至。 也因此,整个清河县彻底成为了一个大型难民窝,人数上已经不下五万之巨,并且来此的灾民还在不断上升。 对此,豫州巡抚赵云礼,调了五十万斤粮食运往清河县,堵住了清河县粮食不足的缺口。 然而,却还是远远不够,王川为了让灾民能撑过冬天,对灾民的粥是固人固量的,而那量也就刚好吊着一个人不饿死。 至于取暖问题? 王川采取组织青壮年出城伐木,出城者,发棉衣,吃白饭。 当然,衣服是要还的,这一措施之下,加之王川亲自监督施行,取暖问题得到了解决。 “啪啦!啪啦……” 院外忽然响起爆竹声,将王川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这时候,田和提醒道:“堂尊,该去接亲了!” 王川点了下头,穿着大红新郎袍朝院外走去。 为了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王川将古代那繁琐的礼仪走了个遍。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捞钱的把戏。 叶初雪则被安排在了城内客栈里,毕竟她也没家,将就将就来便是,何况王川娶妻本就是幌子。 也不能全算幌子! 娶是真娶,只不过刚穿那会儿,他就拿叶初雪当工具人罢了,常言说得好,日久生情,他也不能免俗。 来到院外,王川翻身上马,勒住马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喷出两道白气,缓缓朝城内而去。 一时间,敲锣打鼓,鞭炮声四起,好不热闹,城内百姓以及灾民纷纷上街观看,孩童们抢着地上的喜糖,嬉戏打闹着追赶。 酒楼包厢内的公子小姐,围绕着王川聊个不停,有嘲笑王川娶青楼女子的,有羡慕王川敢爱敢恨的。 更有甚者将自己代入成叶初雪。 当然,要属最兴奋的莫过于青楼女子,今日一个个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实,去了浓妆艳抹,三三两两上街去见证这不真实的一刻。 毕竟她们多数人,最终都会落个凄惨下场,好一点的也不过成为商贾之家的妾,但容颜老去,多半也是凄惨下场。 而叶初雪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一魔咒,既然让县令之尊,当朝进士,以八抬大轿娶进家门。 对她们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尤其是认识叶初雪的,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那可是二十岁的县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此刻的叶初雪,穿戴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端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她的母亲。 “娘,我怕……” “别怕!”叶母拽着她的手,眼眸之中充满溺爱:“王大人,是个良人,他不会在意名声的,你和他生活如此之久,还不了解嘛!” 说到这里,叶母拍了拍她的小手。 “他来了!” 客栈楼下。 王川在田和搀扶之下,下了马,他正了正帽子,大步流星上了楼。 一切相当顺利,背着叶初雪上了轿子。随后接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回了县衙。 然而,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了礼,被请去喝了杯茶,然后就被告知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一时间,王川的所作所为瞬间成为了清河县地主豪强、黎民百姓饭后茶点地笑谈。 甚至因此出了首民谣。 灾民饱,知县跑,去了县衙没吃饱…… …… 时间一晃而过。 冬去春来,江河解冻,积雪融化,万物复苏,清河县城外的平原上树木开始发芽,鸟儿叽叽喳喳。 灾民们陆陆续续返乡。 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 然而远在北方草原上的鞑靼首领俺答,正在忙着抽取各部落之中地青壮年,组织起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南下,为他二儿子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大乾京城。 玉熙宫。 御前军事会议。 大殿内,司礼监居左,站着五大监,每位大监面前有一张金丝楠木,刷着红漆的桌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内阁居右,同样站着四位阁臣,只不过他们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蓝红两色的奏折。 整个大殿内的氛围压抑而沉重。 然而,就是这寥寥数人,却掌握着整个大乾的一切军事政要,人事任免。 此刻,寂静无声的大殿内,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榻上,正坐着位中年人,他剑眉星目,留有长须,穿着一身黄色龙袍,眼眸之中流露着高明与狡诈, 他把玩着手中玉玺。 这传国玉玺由一块和氏璧打造而成,后缺角镶着金的,底部刻着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大字。 然而,就是这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传国玉玺,却被那玉榻之上的中年人,随意丢到一边。 “开始吧!”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久久不散。 得到御令的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内阁首辅严安,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这位年近六十的内阁首辅,养气功夫十足,即使面对如此压力,依然神情自若,不紧不慢。 “陛下,这事因豫州清河知县杀俺答二儿子而起,如今鞑靼大军南下看似复仇,实则是准备劫掠大乾北边。” “臣建议出兵与俺答决战。” 严安话音刚落,另一名内阁成员便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反驳道:“陛下,臣认为不妥,去年才与鞑靼打了一仗,还败了,加之北方雪灾严重,百姓需要修生养息。” “如果再动刀兵,国库恐怕是拿不出钱了,臣认为谈判最为妥当,毕竟鞑靼现在也是一锅夹生饭。” 御榻上的皇帝眉头一挑:“何解?” “回陛下,俺答老了,他的儿子忙着争权夺利,只要给他儿子们一点甜头,他们自己就会斗起来。” 还不等皇帝开口,内阁班子里又走出一人,对着皇帝行礼后,便将目光转向提议谈判的那阁员身上。 “高肃迟,妄你还兼着个兵部左侍郎,居然提出这种馊主意。” 第33章 闲散人一个 “你高肃迟,难道看不出鞑靼想亡我大乾之心吗?去年打那一仗死了多少人,现在你一句谈判就想揭过去,哪有这么简单。” 说着,他身位一转,对着玉榻上坐着的皇帝,铿锵有力说道:“陛下,我朝太宗皇帝曾多次御驾亲征,将北方草原诸部落打得俯首称臣。” “我们作为后世子孙,绝不能向鞑靼妥协,臣认为严阁老的提议,更能彰显大乾国威。” 皇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开口:“说完了!” “回陛下,臣说完了!” “说完了,就退下吧!” “是,陛下!” 一时间,大殿的氛围又压抑了几分,也就在众人以为皇帝会选择谈判时,那玉榻上的皇帝忽然说道。 “严阁老,这军费开支你打算如何处理?” 严安眉头微微挑了下,略显佝偻的转动身体,眉宇之间凸现出些许忧愁,他微微一拜。 “回陛下,臣认为,国库挤一挤军费开支还是够的,那江南盐税不是快要运进京了嘛,到时候,挪一挪也就够了。” 司礼监为首的掌印大太监王潘,一听严安这话,心中顿时一咯噔,那江南盐税皇上可一直盼着了。 一句挪一挪就想将钱分走。 皇上那宫殿还修不修? 宫里这十万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于是他立刻站了出来,面色如常地替皇上接过话茬。 “严阁老,这江南盐税可动不得,多少人还等着这些钱过活了,不能您老一句北边打仗,就让人吃不上饭吧!” 王潘的忽然下场,让内阁那几位阁臣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很大程度上王潘的意思便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对此,他们不得不重新慎重考虑。 毕竟,内阁班子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严党和清流,何况内阁次辅王定邦还未开口。 这时候,玉榻上的皇帝甩了甩衣袖,开口打破了僵局。 “分吧!都分了吧!” “无非朕穿的衣服旧点,住的地方破点。” 说着,他目光如炬地看向严安,声音拉得极长。 “严阁老,满意了吧!” 严安立刻跪下,额头触在地上,神色肃然地请罪道:“臣不敢!” 这一下,大殿内的众人纷纷跪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潘,就按严阁老说的办!” 王潘额头离开地板,“是,主子。” “打吧!打吧!” …… 豫州清河县。 一场大乾朝的最高军事会议,彻底奠定了整个北方接下来的军事基调,尤其是清河县,赫然会成为接下来的主战场。 因为鞑子一路南下全是平原,挡在前面的那几个州府,去年就已经打得稀啪烂,现在都还未恢复些许元气。 更何况俺答南下打着的旗帜,便是为二儿子报仇雪恨,那么他们岂有不直扑清河县的道理? 王川站在清河县城墙上,望着源源不断赶来驻扎的军队,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压抑而沉闷。 去年败了一仗,今年真的能赢吗? 如若又败一仗,清河县怎么办?他王川又该何去何从? 总不能弃此县令上山当土匪吧? “木田老哥,大乾能赢吗?” 王川心虚问道。 一旁老神在在,吃着鸡腿的李木田,看都没看城外,如果不是王川硬拽着他上城墙,说不定此刻正在训儿子了。 “王小子,仗的输赢不是看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王川一怔。 理是这么个理。 可如今清河县城内兵甲满地走,粮草辎重堆得随处可见,并且比他官大的一堆,同时管理清河县事务的活,也被全部接管。 他已然成为了边缘人物。 说句难听的话,现在他就是光杆县令。 一旁啃完鸡腿的李木田,见王川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冷不丁来了句。 “仗打成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最好收拾东西,一旦前方兵败,溃兵和鞑子就是一大祸患,到时候,就得逃命喽!” 听到这话,王川长叹一口气,兵荒马乱的又能往哪逃了? “木田老哥,那五百人还剩多少?” 李木田看了他一眼,继续剔牙:“三百二十来人吧!” 还行! 至少没全走! 为了这几百人,王川可是煞费苦心,作为文官麾下不能有兵,如若私自养兵,那就是重罪。 对此,王川不惜以聘请的方式,让那些边军名义上为县衙干活,实则进行操练,反正一切名正言顺。 这时候,一名甲士急匆匆爬上城墙,快步来到王川面前。 “王大人,总兵大人叫你过去。” 杨成梁? 他找自己干什么? 王川了解过此人生平,杨成梁是豫州总兵,同时也是此次大战的最高将领,据说此人自幼熟读兵法。 与鞑子打了大大小小数百场。 赢多输少! 而且是凭借军功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由此可见,军事指挥能力之强悍。 来到县衙,王川跟随那甲士穿过县衙甬道,进入县衙大堂。 如今,整个清河县衙已经变成杨成梁的军事指挥所,进进出出全是甲士,完全一副军事化管理。 然而,刚进大堂,王川眼角余光便瞅见一人,县丞田和,顿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老东西给自己上眼药。 果然,王川还没行礼问好,那公案上坐着的杨成梁便满脸笑容站起身,接着绕过桌案走下来。 “王大人,你的名字,本将可是如雷贯耳,赵大人多次提起你灭了俺答二儿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大人? 豫州巡抚赵云礼? 他提自己干什么,无亲无故的。 忽然,王川想起了什么,立刻谦虚回道:“杨将军,过奖了!” “哈哈哈,读书人礼仪就是多。” 说着,杨成梁做了请的动作。 “王大人坐!” 王川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将军,请!” 待落座之后,杨成梁也就图穷匕见,看向王川说道:“王大人,本将听田县丞说,你手中有七八十匹战马,还是上等战马,现在鞑子马上要南下。” 说道,杨成梁朝王川掂了掂手。 “不如王大人将其交给本将,本将军中可很是缺马。” 该死的田和! 特么果然背刺自己! 面上王川依旧笑容满面,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杨将军说笑了,下官手里哪有这么多战马,目前也就剩下三十头了。” 杨成梁何其老谋深算,他一眼便看出王川在骗人,不过毕竟是空手套白狼,砍砍价合情合理。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神情落寞地说道:“王大人,难啊!去年刚吃了败仗,今年这一仗可不能再败了,皇上他老人家可看着了。” 王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接着伸出一只手。 第34章 肉疼 “五十,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杨成梁一拍桌子,“好,王大人,你们读书人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 看着杨成梁那奸计得逞模样,王川心中顿时一咯噔。 他草率了!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毕竟覆水难收。 于是他强颜欢笑道:“杨将军,战马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你看如何?” 杨成梁抬起手:“不用如此麻烦,本将这就派人去领。” 说着,他看向田和,命令道:“田县丞,你带人去领来。” 听到命令,田和下意识看向王川。 只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看似柔和的眼神,隐隐约约之间,写满了秋后算账的意思。 “田县丞,可还有其它事?” 见田和迟迟不动身,杨成梁皱起眉头,语气不善的问道。 “没…没事。” “小的,这就去!” 看着狗腿般退出大堂的田和,王川心中忍不住苦笑。 虽然知道田和是个滑溜的人,但真到被卖的这一刻,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这便是官场无朋友吧! 王川又和杨成梁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县衙大堂,出了县衙大门,王川直奔城东饲养场。 那些宝贝。 可不能让田和糟蹋了! 尤其是其中的好马,少一匹王川都得滴血,像这种上等战马,而且还是鞑子精锐骑的战马。 在上等战马之中也属上品。 一匹至少值一百五十两银子,而五十匹战马折合成银子少说值七千五百两,这些钱,如果换成粮食。 按照市场价,一两银子可以购买188公斤大米,七千五百两换成粮食便是二百八十万斤。 一名士兵一天消耗一斤至二斤大米,十万大军一天就是15万斤。 也就是说,至少够十万大军吃半个月。 如此算下来,王川不肉疼才奇怪,那杨成梁为什么放低姿态见他,不就是知道上等战马的珍贵嘛。 王川急匆匆赶到城东,刚进马厩便见田和带着甲士在拉马,那些甲士望着膘肥体壮的战马。 一个个激动得流口水。 “都特么先别动!” 王川一只手撑在马厩木门上,另一只手撑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见王川赶来,李木田和他那俩儿子立刻凑了上来。 毕竟这些战马和他们朝夕相处,早已培养出感情,就如此白白送人,说不心疼是假的。 “王小子,这些人要带走这些战马,说是你的意思?” 王川苦笑着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哎,命!” 李木田长叹一声。 然而,李项平却是恶狠狠盯着那群甲士,大有一副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对此,李木田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想干什么?想让全家陪葬吗?” 听着训斥声,李项平紧紧握住拳头,不甘心的望了一眼马厩里的战马,然后默默低下了头。 见此,王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从李项平将鞑子百夫长头颅带回来的那一刻,他便知李项平此人,虽然年纪尚小,但却凶狠冷厉,沉着谨慎。 各方面远甚他大哥李项羽。 “项平,以后会有的!” 说着,王川目光一转,看向李木田挤眉使了个眼色。 “木田老哥,你去将马牵给他们,五十匹。” 最后三个字王川咬得很重。 李木田何其精明,瞬间便明白王川的意思,当即带着俩儿子急匆匆去牵马,很快五十匹战马被牵了出来。 看着高大战马,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虚浮地步伐,来到田和面前,抬起右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二老爷,可以啊!” “没看出来,你老小子挺会啊!平时畏畏缩缩,一上来就让我大出血。” 听着王川挖苦的话,田和先是浑身一哆嗦,接着磕磕绊绊解释道。 “堂…堂尊,卑…卑职也不想啊!” “可…可那杨大人一直追问卑职,卑职也没办法,如若不说便是隐瞒,事后这账还是会算在卑职头上啊。” 啧! 甩锅? 王川乐呵一笑,也没心思再和田和唠嗑,于是索性大手一挥。 “滚吧!” “是是是,卑职这就滚 !” 田和慌慌张张的带着一众甲士和五十匹战马,一溜烟的功夫便出了这马厩。 望着落荒而逃的田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官场的现实。 伴随着“吱嘎”一声。 院门被王川关上,他转身走到李木田几人身旁,接着示意几人进屋说话。 马厩旁有三间木屋,算不上多大,勉强能住个七八人,为了照顾战马,李木田一大家子就搬了过来。 刚跨过门槛。 一股酒香便扑鼻而来,王川忍不住多吸了两口,陶醉的酒香,难免使人沉迷,或许这便是酒的魅力。 “木田老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好酒!” 李木田哈哈一笑:“这些宝贝,可是我刚酿的,王小子,要不要尝一尝?” 然而,还不等王川回应,一旁狂咽口水的李项羽,抢先接过话茬。 “爹,我这就去拿!” 李木田正欲呵斥,发现跟着的俩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讪讪一笑。 “这两个兔崽子!” “一天就惦记着老子那点酒!” 王川轻笑着走进屋内坐下,四处打量了下环境,中规中矩,桌子板凳虽然陈旧,但胜在屋内宽敞暖和。 待李木田坐下后,王川便直入主题。 “木田老哥,这剩下的战马,不管何人过来,你都不能让他们牵走,如若那些人硬抢。”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加重几分。 “直接动手,断手断脚都可以,但不能出人命,如果当官的过来,就派人来找我。” 李木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骨气!” 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李木田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落寞之意。 “王小子,要是大乾朝廷有你这般痛快,鞑子那能如此猖狂,我家也不至于被鞑子放火烧了。” 痛快? 王川挠了挠头,很是迷茫。 难道是给军饷的事? 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据他了解到的消息,大乾边军已经有半年没发军饷,俗话说,没钱谁玩命? 更何况一堆文官在上面指指点点。 如此这般下来,底层士兵岂会不心寒,去年那一仗打输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就在这时,一名魁梧汉子从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半只烤鸭。 ————— 注1:粮食换算是按照明后期粮价换算,战马价值同样如此,一般上等战马在30~80两白银,文中属于上等上品,价格存在波动,而一名士兵3年军饷也不过八十两 第35章 端掉鞑子细作 看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魁梧汉子,王川明显愣了下。 因为来人是他专职保镖铁牛。 “铁大哥,你怎么来了?” 铁牛笑了笑,将半只烤鸭放在桌案上,然后凑着两人坐下,解释道:“我听刘大柱说你急匆匆去往城东,便跟了过来。” 说着,他话锋一转,脸色板正,眼底带着几丝忧虑。 “鞑子来了!” 王川和李木田同时一愣,接着相视一眼,眼底流露出疑惑之色,他们刚从城墙上下来,并未发现鞑子。 “铁大哥,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王川神情凝重,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沉声问道。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见他一脸凝重神色,答道:“城东街上,虽然那两人打扮成大乾百姓,但行为特征上是鞑子的作派。” 一旁坐着的李木田心中一沉,多年军武生涯,让他顷刻间便猜到了那两人的目的,打探情报,制造混乱。 “王小子,鞑子细作混进了城,你可得小心点。” 王川咽了下口水,接着点了下头。 “我知道!” 一时间,屋内陷入死寂,只听见屋外春风拂过,留下沙沙地声音,也就在这时,李项羽和李项平各自抱着一坛酒,兴高采烈的进了屋。 见屋内气氛压抑,李项羽脸上笑容消失,走到桌案前将酒放下,皱着眉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李木田叹气一声:“鞑子进城了!” “鞑子进来了?”李项羽一惊,声调拉了很长,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反应过来的他,愤声道:“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 李项羽的愤然,将王川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他扭头望向铁牛,正色问道:“铁大哥,你能不能分辨出汉人和鞑子?” 铁牛一边开着桌案上的酒坛,一边缓缓答道:“能分辨,早年我在北方草原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很熟悉他们。” 王川大喜,从衣兜中摸出一两银子丢给李项平。 “去买几个肉菜来。” 李项平接住抛来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看向李木田,似乎在寻求意见。 李木田没好气的笑骂道:“叫你去就去,兔崽子。” 李项平一喜,拿着银子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木田老哥,铁大哥,我打算去找杨成梁要一支兵,将城中鞑子血洗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鞑子老窝。” 说到这里,王川顿了顿,看向铁牛。 “铁大哥,这找老巢的事,可就要麻烦你了!” 铁牛笑着点了点头。 “没问题!” …… 三日之后。 中午时分,暖阳高照,一支甲士浩浩荡荡穿梭在街道上,来往行人纷纷避让,生怕波及自身。 来到城东某处街巷。 王川一抬右手,身后甲士整齐划一的停下脚步,掀起一阵尘埃。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巷中走出一人,那人走到王川面前,凑近耳旁低语了两句。 王川点了下头,猛地转身看向那甲士队长,眼神锐利盯着他。 “鞑子细作就在巷子底的那院子里,我不希望你们失手,如若不然杨将军哪里……” 后半句他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毕竟这队甲士是向杨成梁借的。 如果这些人不卖力,偷奸耍滑,那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铁牛从鞑子细作手中,看见了他的画像。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鞑子细作想干什么,说不定,他这颗人头,在鞑靼内部还挺值钱。 “放心,王大人。” 那甲士队长咧嘴一笑,然后将两柄战锤扛在肩上,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率先走入巷子里。 众甲士绕开王川和铁牛,犹如潮水般涌入巷子,他们动作很快,几个呼吸间便抵达了巷尾。 一名甲士提着雁翎刀上前,背靠拐角处,伸出刀身探查情况。 很快,他收回雁翎刀,来到那甲士队长面前,单膝跪地禀报道:“院外没人,院内有四人看守,其余都在屋子里。” 听完禀报,那甲士队长将扛着的两柄战锤取下,拎在手中,加快脚步朝那院子大门而去,身后的甲士纷纷跟上。 来到大门前,四名刀盾兵立刻上前撞开院门,跟着的弓弩兵迅速补上一阵齐射,犹如雨点般的箭矢,瞬间将院内四名鞑子射成刺猬。 接着弓弩兵小跑来到房门前,让开道路,身后的刀盾兵撞开房门,配合压阵的步槊兵冲了进去。 此刻,站在院外望着这一切的王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当初他找到杨成梁,提出借兵的事。 杨成梁想都没想便答应。 本以为派给他的是一群臭鱼烂虾,没想到,既然是精锐,战斗力又如此强悍,看来那五十匹战马,还是起了点作用。 “铁大哥,感觉如何?” 铁牛皱着眉望向院内:“很强,就算江湖之中的顶尖高手,遇见他们也别想全身而退,至少我面对他们,活不下来。” 王川深深吸了口凉气,同时对精锐有了清晰的认知,忽然他觉得外围布置的那些人,显得有点多余。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院内便安静了下来。 就在王川准备进去看看时,那甲士队长提着一名半死不活的鞑子走了出来,然后将其扔在地上。 “王大人,所有鞑子细作全解决了,这是唯一活口。” 王川点了下头:“回去告诉杨将军,多谢了!” 那甲士队长哈哈大笑:“王大人,就凭那五十匹上等战马,军营里不知道多少家伙想抢着给你干活。” 一听这话,王川脸色一囧。 他成散财童子了? 也对,那可是五十匹战马,军武之人谁不眼红,眼前这家伙恐怕也分得一杯羹,于是他板着脸摆了摆手。 “将这收拾干净,我先走了!” 那甲士队长看着王川远去的背影,笑着挥了挥手:“王大人,慢走!” 该死! 特么的成怨种了! 就在这时,李木田找了过来,他俩儿子正拎着一名半死不活的鞑子,跟在后面。 “王小子,你找那些人也不行啊!” 李木田调侃道。 “五十匹战马白瞎了!” 王川揉了揉眉头。 接着望向李木田身后被提着的鞑子,眼眸之中流露凶光。 “木田老哥,有没有法子让这鞑子开口,城内恐怕不止这一处窝点。” 李木田想都没想,直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没问题,这种事情,我年轻时候经常干,晚上我就让他开口。” 王川哈哈一笑。 “木田老哥还真是老当益壮,精气神一点不输年轻人。” 第36章 意外收获 当天夜里,明月高悬。 城东一间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人被五花大绑吊在树上,那人鲜血淋漓,脸上清晰可见数十道马鞭印。 此刻垂着头,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两处据点,还有十二名鞑子细作,如今捣毁一处,恐怕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麻烦了!” 王川悠悠说道。 李木田皱了皱眉头,神色凝重,接过话茬继续说道:“确实是个麻烦,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今日城东动静又不小,只怕鞑子据点已经换了。” 这时候,铁牛忽然开口:“他们今晚肯定会出城,以我对鞑子的了解,他们一旦暴露就会立刻撤退。” 王川一怔。 他知道,铁牛不会骗自己,毕竟铁牛在北方草原生活过一段时间,做出的判断几乎不会有差池。 于是他立刻追问。 “现在去城外堵人迟还是不迟?” 铁牛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可以先出城。” 听到这话,王川立刻扭头看向李木田,急促说道:“木田老哥,带上三十人随我出城,披甲。” …… 王川一行人顺利出了城。 之所以这般顺利,当然是王川掏出了县令大印,守城将领也不敢为难。 因为大乾文官牢牢掌权,武官几乎已经脱离了权力中心。 在这般背景之下,凡是进士出身的官员,没有武官愿意去得罪。 说不定,某一天那人摇身一变成了御史,恰巧又特别记仇,随便向朝廷参一本,那就有得受了。 夜色下的城外并不死寂,四处都是一字排开的营帐,营帐前的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巡逻小队来来往往。 王川一行身披甲胄的人,光是被拦住都不下数十回。 “鞑子能跑出城吗?” 王川不由心生疑惑,就城外这密不透风的防守,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 背着长弓的铁牛,见王川生出疑惑,于是缓缓开口。 “这些布防,对于鞑子细作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靠着夜色掩护,加之人数不多,想退出清河县,不算太难。” 王川一愣,接着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一脸郑重的看向铁牛,问道:“铁大哥,你能不能看出鞑子的撤退路线?” 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铁牛熟悉鞑子的行事作风,与李木田等人熟悉鞑子作战不一样,铁牛熟悉的是他们本质。 铁牛先是借着月光四处张望了会儿,接着指向一处密林,脸上浮现坚定神色,说道:“那处密林必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李木田望向那处密林,摸着胡须思忖着,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按城外布防来看,那处是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也是敌人撤退的最佳路线。” 王川一头雾水。 老实说,他啥都没看出来,什么防御薄弱、什么布防,他都是两眼一抹黑。 虽然对此他懂得聊胜于无,但知人善用,能听意见是他的优点。 当即,他便拍板决定去那处密林伏击敌人,毕竟鞑子细作有杀他的命令,他岂会坐以待毙? 想杀自己! 那就将这群鞑子一锅端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那处密林,在李木田的布防设伏下,已然将密林织成了天罗地网。 此刻,正犹如一张铺开的蜘蛛网,在黑夜下静等着猎物上钩。 天上皓月偏移,时间来到后半夜,林间刮起阵阵寒风,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 “这里太安静了,会不会有埋伏?”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鞑子细作,望着寂静无比的密林,小声嘀咕道。 “放屁!” 走在前面的鞑子那头后退一步,在说话那人脑壳上狠狠摔了一巴掌,这才看向身后众人,压低声音开口道: “就算有人将我们供出来了,他们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会今晚撤离,而且这条路线早就踩好了点,别一个个疑神疑鬼的,听明白没有?” “明白!” 身后众人纷纷回应。 鞑子细作那头转回身来,凝视了一眼如同深渊的密林,大手一挥。 “走,快速穿过密林。” 随着十二名鞑子细作进入密林,林间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着走着,鞑子细作头目眉头越皱越深。 太安静了! 简直安静的出奇! 身体的原始本能告诉他,密林之中有大恐怖,需速速离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叫手下加快脚步时,林间忽然人影窜动,短短两息之间,数十道身披甲胄的人影,举着弓弩将他们团团围住。 “怎么办?” 一名鞑子细作拔出腰间弯刀,惊慌失措的警惕着四周,但那抖如筛糠的四肢,出卖了他的勇气。 鞑子细作那头还算镇定,眯起眼睛看向正前方,身板挺直,目光如炬,似乎眼前危机不足为惧。 “你是王川,清河县城那个知县?” 王川扒开了挡在面前的李项羽,迈步走上前,对着鞑子细作那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答道: “是我!” 鞑子细作那头苦笑一声:“好手段,没想到这都能落在你们手中,我认栽,大汗二子死的不冤。” 说罢,他猛地举起手中弯刀,眼球被血丝爬满,脖颈青筋暴起,接着振臂大喝一声。 “杀!” 然而,随着这一声暴喝响起,接踵而来便是一阵扣动扳机的声音。 一时间,数十架弓弩齐射,箭矢声打破林中死寂,密集的箭矢,转瞬间便将那十二人射成刺猬,惊恐而又绝望的倒在地上。 目睹一切的王川,情绪没有半丝波动,并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他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对方想置他于死地。 如若他心慈手软,说不定某一天倒在地上的就会是他。 这时候,去鞑子细作身上摸银子的李项平,从鞑子细作那头身上摸出一张纸条。 他正欲打开看看,便被他爹在脑壳上摔了一巴掌。 “不该看的,别乱看!” 李项平摸了摸脑壳,全然没在意他爹那一巴掌,自顾自的去翻其他人的衣兜。 李木田走到王川面前,将纸条递了过去。 “项平那臭小子摸到的,你看看写了些什么。” 王川看了一眼地上四处乱摸的李项平,笑着接过字条,打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见他如此神情,李木田急忙问道:“怎么了?” 王川尴尬的笑了笑,将纸条递给身旁铁牛:“没怎么,就是字看不懂,铁大哥你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第37章 故友 铁牛接过字条,只是简单扫视了一眼,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他缓缓将纸条还给王川,沉声道: “上面记录了我军所有的部署!” 王川接纸条的手一顿,显然被惊到了。 同时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紧随而至的便是疑惑,如此至关重要的军事机密,鞑子如何得知? 凭借简单打探显然不可能。 也就是说,大军内部有人泄露情报,不然他手中拽着的纸条解释不通,并且泄露情报的人官职还不低。 特么的! 好不容易挺过寒冬。 清河县百姓稍微喘过一口气,又有人想让清河县受那刀兵之祸,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儿,王川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之中寒芒交织,左右看了一眼,沉声嘱咐道: “这事别说出来!” 铁牛和李木田同时点了下头。 他们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通敌叛国,在大乾那是夷三族的重罪。 见地上尸体被处理完,王川带着众人火急火燎的回了清河县城。 …… 翌日。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昨夜的浩月,似乎并未带来初春的暖阳。 王川拎着半斤茶叶,独自一人来到县衙偏院,接着望向房间内。 只见一名长相儒雅,留有长须,身材清瘦,头戴平翅乌纱帽,身着青色领袍,脚穿皂靴的中年男人。 此刻,正端坐于交椅之上,端起茶杯缓缓品着茶。 似乎注意到了院内的王川,那人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然后笑着起身出来相迎。 但脸上又带了几丝责备之意。 “肃卿兄,你总算愿来见我了。” 肃卿? 王川脚步一顿,很快他反应了过来,随即笑着走上前。 “润莲兄,京城一别,已是一年未见。” 此人,名梅焕之,字润莲,原主京中好友,如今为杨成梁大军的随军御史,正七品,归都察院管辖。 虽然王川也是正七品,但职权含金量天差地别。 他之所以了解此人,完全得益于原主那些书信。 梅焕之笑着点了下头:“是啊,都一年了。” 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肃卿兄,里面请。” 王川同样回礼:“润莲兄,请!” 两人进入屋内。 王川将手中半斤茶叶放在一旁桌案上,顺着旁边椅子坐了下去,左右打了一下,好奇问道: “润莲兄,为何连通报之人都没有?” 梅焕之坐下,笑着拍了拍椅子扶手:“随军而行,一个人自在点。” 王川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在理!” 见王川略显拘谨,梅焕之瞟了一眼桌案上的茶叶,也就明白了这位故友的来意,随即率先问道: “肃卿兄,可是遇见事情了?” 见心思被看穿,王川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 “润莲兄,实不相瞒,我怀疑杨成梁大军之中有人通敌叛国。” 听闻此言,梅焕之噌的一下坐直身体,脸上笑容顷刻间消失,双目死死盯着王川,一字一顿问道: “可有证据?”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截获了鞑子细作的情报。” 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 “润莲兄一看便知!” 紧盯那字条,梅焕之三步并做两步,闪身来到王川跟前,一手拿过纸条,快速打开查看。 莫约端详了半盏茶的功夫,梅焕之才缓缓坐回原位,此刻他眉宇间皱成了川字,脸色极其阴沉难看。 “这些该死的家伙,通敌叛国!” 看着满脸阴郁的梅焕之,王川心中甚是满意。 当下,他需要一个人去吸引注意力,并且这个人必须权力极大且嫉恶如仇,而他便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一番打听之下。 最终他盯上了原主这位故友,通过原主与其书信来往了解,他给此人定了个后世标签,愤青。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拜访。 见梅焕之恢复些许理智,王川恰到时机补上一句。 “润莲兄,这一仗可不能再输了,再输大乾北方就真成鞑子的牧场了。” 梅焕之冷哼一声:“肃卿兄放心,这通敌叛国的家伙,我一定将其抓出来,我现在就去写奏折送往朝廷,让朝廷派人彻查此事。” 王川一愣。 御史闻风而奏! 权力还真大,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就往上捅,即使最后查下了没有此事,上奏折的御史也不会受到责罚。 这也难怪武官如此惧怕御史! 见火候差不多了,王川站起身向梅焕之拱手告辞。 “润莲兄,我就先告辞了。” 听好友要走,梅焕之立刻起身:“肃卿兄,事态紧急,我就不留你了。” 被梅焕之送出院门,王川长舒一口气。 如今,第一步棋已经走出,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毕竟高压会使人乱方寸,做出一些糊涂事。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 更何况现在距离大战开始,至少还有半个月,时间上也不着急。 然而,他刚拐过一道弯,就迎面撞上杨成梁,王川眉头微微一挑,杨成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杨将军,真巧!” 杨成梁瞅了一眼那偏院,接着饶有兴趣的问道:“王大人认识梅御史?” 王川点了下,面色如常的吐出两字。 “认识!” 听到认识两字,杨成梁拍了拍他肩膀,带着两名亲卫径直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同要马时的热情相比,截然相反。 似乎在特意疏远王川。 看着杨成梁渐行渐远的背影,王川眼眸之中流露出疑惑,难道杨成梁心中有鬼? 还是说他本就不待见梅焕之?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在衙门里左拐右拐,在路过县衙二堂时,瞅见田和在里面鬼鬼祟祟的。 王川眉头一皱,忽然大声问道:“二老爷,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田和吓了一跳,转身正欲骂几句,见是王川,吓得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磕磕绊绊开口。 “堂…堂尊,怎…怎么是您。” “怎么不能是我?” 王川大踏步走到田和面前,便见他手中拽着一张纸,而那张纸王川在熟悉不过,是批文,他一把夺过那张批文,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王川整个人脸都绿了。 那杨成梁才给自己甩脸色,这田和就赶着给人送钱送粮? 置他这个顶头上司于何地? 第38章 矛盾 “田县丞,这是谁的命令?是不是来找我在上面批字?” 王川一把将那批文扔在田和脸上。 见县令怦然大怒,田和双腿忍不住打颤,如今他是谁都得罪不起,这般尴尬境地,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二十来年的县丞,伺候了一任又一任县令,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自顾自走到公案前,留念地摸了摸案面,慢慢将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不舍的将纱帽往面前公案上轻轻一放,又折回了王川面前,光着头站那儿。 “堂尊,卑职不过举人出身,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县丞的位置也已经坐了二十来年。” “堂尊这话问得好,卑职现在就回答你,按大乾律,战时一切军政要务由最高将领接管,所属地方衙门必须配合。” “而堂尊您是进士出身,还曾担任过翰林院编修,自然不用搭理杨总兵。” “可卑职不行,卑职既无进士身份,朝廷又无靠山,如若不规规矩矩听令,小命随时都可能丢,说不定还会牵扯家中老小。” “这样回答,堂尊满意否?” 这一番话将王川顶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竟没吐出半个音符。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田和的处境,闷在胸口地气一下子全泄了, 他微微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然后长叹一口气,声音平和说道:“就这样吧,以后杨成梁让你干什么,你抬出我便是。” 老实说,田和一番坦白,让他看清楚很多事,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是常态,即使发现自己是棋子,也会被滚滚大势推着走。 或许,是他将官场想太简单了。 但杨成梁的前后态度转变让他十分恼火,拿了五十匹上等战马,还给自己甩脸色,真当他是泥做的。 “田和!” 听见叫自己,田和立刻微微欠身: “堂尊!” 王川眼睛微眯,透出狡诈,问道:“去年州里送来的粮食还在不在?” 田和愣了下。 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县令忽然问这干什么? “回堂尊,还在仓库里放着。” 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批文,自顾自走到公案前坐下,将批文摊到了桌面上。 一只手拿起了笔架上的笔,往砚台里探了探墨,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在批文上签了字。 搁下笔拿起那纸批文,接着望向田和,田和也望向他。 “杨成梁不是要调衙门的粮嘛,你去将去年州里送来的赈灾粮全给他,还有州里的批文一并给他看。” “田县丞,我送你一句话,杨成梁是武官不是文官,他交代的事情,要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王川将手中那纸批文递向田和。 “去吧!” 田和欠身上前接过那纸批文,然后恭恭敬敬行礼。 “多谢堂尊教诲,卑职明白了!” 看着田和远去的背影,端坐于公案上的王川,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先前怕他杨成梁,是因为没招,现在有梅焕之,杨成梁就是一个屁。 一想起刚才杨成梁的嘴脸,王川就恨得牙痒痒,那是一种蔑视的眼神,从骨子里唾弃的鄙夷。 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拿了好处还不给面子,那就别怪他背后捅刀子了。 另一边。 杨成梁回到县衙大堂,将刚才所遇之事告诉了副总兵邓云龙。 然而,邓云龙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杨成梁平时不待见文官,但清河知县不同,此人是翰林院外放的。 “你得罪人了!” 杨成梁一愣,不解的看向邓云龙:“我得罪谁了?” 邓云龙长叹一声:“清河知县王川,这些文人心眼小,今天你如此给他甩脸色,恐怕他已经记恨在心了。” 听到是清河知县,杨成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不就是个运气好点的知县嘛,得罪就得罪了,如果不是看在战马的份上,我都懒得搭理他。” 邓云龙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道:“你千万别小看这些文官,他们比战场上的刀剑还可怕。” 就在这时,一名军需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批文。 “大人,清河县衙门给我们的粮食是糟糠。” 糟糠? 杨成梁和邓云龙相视一眼,接着杨成梁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巴掌狠狠拍在公案上,瞪圆双眼。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当场核实吗?” 那军需官满脸委屈:“大人,我们当场核实了,可他们说这就是给我们的粮食,如果有问题,让我们自己去找州里、省里。” 说罢,那军需官上前将两份批文放在公案上。 杨成梁立刻拿起两份批文查看,邓云龙也凑了过去,过了片刻,两人脸色犹如猪肝色,难看至极。 白纸黑字! 杨成梁轻轻将两份批文放回桌案。 这是州里、省里拨的赈灾粮,如若他因此去抓王川,必会牵扯到一大批官员,尤其是那梅焕之还与王川认识。 要是一封奏折捅到京城,他这个总兵就算干到头了,几十年的辛辛苦苦,一朝化为梦幻泡影。 “老邓,这个栽跑不了了!” 杨成梁无力的开口。 邓云龙同样深深长叹一口气:“老杨,你那性格得改一改了,据我所知,这清河知县勤政爱民,百姓纷纷称赞,还送你五十匹战马,你不该如此!” “别人完全可以将战马送到省里去邀功,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你,不要将你的偏见代入每个文官身上。” “这王川是从翰林院外放出来的。” 一听翰林院,杨成梁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正欲起身去找王川,便见大堂外大摇大摆走进一人。 此人,正是梅焕之。 当即,杨成梁和邓云龙迎了上去,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讨好。 “梅御史,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杨成梁笑着问道。 梅焕之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很是不客气的开口:“杨总兵,邓副总兵,这仗还没打,敌人就知道了我们的部署,你们说,是谁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 泄露军事机密? 一时间,两人差点将魂都吓没了,这夷三族的重罪帽子,可不能乱扣。 “梅御史,你这是听谁说的?” 邓云龙忍不住沉声问道。 梅焕之呵呵一笑,用看废物的眼神看向两人,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鄙夷,他也不想和两人废话,直接将那纸条掏了出来。 “你们自己看!” 两人相视一眼,接过字条查看,杨成梁看完,双腿忍不住发颤,很快他恢复些许从容,双目死死盯着梅焕之。 “梅御史,这可开不得玩笑。” 梅焕之冷哼一声,迎上杨成梁的目光,一字一顿说道:“这是从鞑子细作身上搜出来的,杨总兵,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这时候,邓云龙拉了一把杨成梁,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这才上前赔不是道:“梅御史,这事还是别先让京里知道,我和老杨会尽快给你答复,你看如何?” “多久?” 邓云龙伸出三根指头:“三天,您看如何?” “好,就给你们三天。” 这一刻,随军御史的权力具象化了。 第39章 内鬼未出,大战开始 在梅焕之离开后,杨成梁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有人通敌叛国! 如若捅到朝廷那去,锦衣卫下来彻查此事,他恐怕自身难保。 一旁的邓云龙,见杨成梁惴惴不安,叹了口气,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想独善其身显然不可能。 尤其还有梅焕之盯着。 “老杨,你先冷静下,我去见见清河知县,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岔子了。” 说罢,邓云龙又看了一眼瘫坐着的杨成梁,转身独自一人离开了县衙大堂。 与此同时。 几天没睡好的王川,正美滋滋的躺在二堂椅子上,迷迷糊糊将就着睡,正要睡着的时候,却猛地听见有人喊他。 “王知县!” 吓得王川噌的一下坐直身体,四处张望。 便见一名身着甲胄,四十来岁,一脸络腮胡的精瘦汉子,正挎着腰刀笑盈盈的望着他。 王川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他只感觉眼前之人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你是?” 那人笑意盈盈答道:“老夫邓云龙。” 王川点点头,暗自思忖着,这名字怎会如此耳熟,很快他便想起了此人是谁,豫州副总兵。 随即立刻起身,绕过公案来到邓云龙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邓将军,请坐!” 待邓云龙落座之后,王川坐到了他的对面,足足隔了一丈远,但正所谓,来者是客,王川赔着笑脸,还叫人上了茶。 “邓将军,是为了粮草的吧?!” 邓云龙笑着摇了摇头:“那粮草没问题,有州里批文,还是赈灾粮,如果有问题那还得了。” 听到这话,正喝了半口茶的王川,险些没忍住喷了出来,只好尴尬的放下茶杯,附和说道: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接着转移话题问道:“那不知邓将军找下官所为何事?”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一副我很穷的继续说道: “不过先说好了,战马已经没了!” 对面坐着的邓云龙,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依然神情自若,见时机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王知县,你误会了,过来找你是因为杨总兵的事,今天你们闹了点不愉快,还望王知县能多多担待,毕竟大战在即,我们自己人斗来斗去,最后只会便宜了鞑子。” 说客? 王川眼睛微眯。 虽然他与杨成梁的矛盾并不算大,也犯不着死磕,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但空手套白狼还甩脸色,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这邓云龙要做和事佬,那就别怪他狮子大开口。 “邓将军这是什么话,下官一个小小知县哪敢和杨总兵过意不去。” “要是邓将军感觉收了五十匹战马实在过意不去话,这不是特殊时期嘛,下官也组织了四百人的乡勇。” “按照大乾律,特定情况地方衙门组织的乡勇是能下发甲胄的,邓将军您看能不能给下官点弓弩、甲胄、刀枪剑戟之类的。” 说完,王川便似笑非笑的望向邓云龙,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 虽然现在他手中有些甲胄和武器,但毕竟是从守城士兵手中换下来的,与正规军相比,简直就是破铜烂铁。 但相比战马,他提这点要求还真不过分。 听了王川的话,邓云龙并未立刻开口,反而捋着胡须思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眼迎上王川目光。 “可以,不过…崭新的不行,淘汰下来的我可以给你补足四百人。” 王川一喜。 随即喜笑颜开的陪邓云龙唠嗑起来,最后又亲自将邓云龙送出县衙二堂,面子和礼节上十分到位。 …… 翌日。 王川早早就找邓云龙拿了条子,火急火燎的带着两百人,拉着马车、驴车去了军需官处。 有邓云龙批的条子,从临时仓库里搬东西很顺利,没一会儿功夫,一辆辆拖车便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行人如同打了胜仗的凯旋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城东。 王川将这些甲胄和武器,放在了李木田那儿,并且给足了银两,让李木田找人翻新这些甲胄和武器。 至于内鬼的事! 王川派了铁牛去监视杨成梁身边的人。 毕竟铁牛是江湖高手。 冲锋陷阵或许差那么一点,但隐藏身形监视某个人,对于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时间一晃,半月时光转瞬而逝。 朝廷大军已然集结完毕,整个清河县人去楼空。 在距离清河县二百里外的平原上,杨成梁大军设置了防线,而此地为鞑子南下豫州的必经之路。 其地理位置十分独特。 一条延绵不绝的山脉,隔断了豫州和北方草原诸部落,其山势陡峭,树大林深,山巅有白雪覆盖。 而这条山脉中间却是断开的,断开处形成了横跨千里的平原,土地肥沃,水草充足。 然而此时,杨成梁大军与挥师南下的俺答大军。 正在此地摆开阵势,遥遥相望,各种小规模试探交战不断上演。 与此同时。 清河县。 重新接过全县政务的王川,此刻正忧心忡忡的坐在县衙大堂里。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那犹如定时炸弹的内鬼,至今还未被揪出来。 对此,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的跳下马,口中高喊着急令,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到县衙大堂。 “杨将军急令!” 王川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说!” “禀大人,杨将军命你率领清河县城所有守军以及乡勇,歼灭从前方绕过来的一千骑兵,并且强调,你王川可以死,那一千骑兵必须灭。” 王川眉头顿时挑了挑:“可有信物?” “有!” 那传令兵立刻从腰间取下一枚写着“杨”字的令牌,走上前递给王川。 确认令牌为真之后,王川知道事态紧急,于是立刻差人去叫李木田,如此重大军事行动,必须让懂行的人来。 他可不敢贸然插手军事。 毕竟这是要死人的! 第40章 动员 李木田带着两个儿子,急匆匆地从城东赶到县衙大堂。 “王小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李木田沉声问道。 王川立刻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一千骑兵,李木田差点没吓得提桶跑路,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然后脸色难看地开口。 “王小子,不是打击你,你知道一千鞑子骑兵是什么概念吗?” “你真不会以为,凭借我们这仨瓜俩枣,就能和一千鞑子骑兵扳手腕吧?去了和送死无异!” 被怼两句,王川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还真没什么概念。 但从李木田神情变化来判断,想消灭一千鞑子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杨成梁想除掉自己? 应该不至于,搞死自己对他没好处,反而会被梅焕之以铲除异己为由,向朝廷弹劾他。 也就是说,前方战事真到了万分危机时刻,而杨成梁又腾不出手来,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毕竟一千鞑子骑兵窜到后方。 如若大肆袭击运粮队,杨成梁这仗不用打就输了,这也就解释得通,他为何这般下令。 想到这儿,王川整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同时也意识到局势严峻,挠头的手轻轻放了下来,然后脸色一肃说道: “木田老哥,这仗必须打,即使以卵击石都必须上,不然…整个清河县怕是会无一活口。” 李木田一愣。 见王川态度如此坚决,只能无奈长叹一口气,然后自顾自的走到一旁顺着椅子坐了下去。 “王小子,这仗老头子可以打,但我有一个要求。” 王川一喜。 别说一个要求,多来几个要求都无所谓,毕竟肯提要求就说明事情能办。 于是他大手一挥。 “木田老哥,你直说!” 李木田沉吟片刻,然后望向二儿子。 “我老李家得有个顶梁柱,李项平得留下。” 然而,还不等王川说话,李项平却不干了,他很是不满的大声质问:“凭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大哥?” 见二儿子跟自己唱反调,李木田面上一沉,厉声骂道:“兔崽子,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见李木田要起身揍儿子,王川急忙上前阻止。 “木田老哥,何必跟孩子过不去。” “先说正事!” 插曲过后,王川命人拿来了清河县堪舆图,平平整整的铺在公案上。 李木田与他那两儿子围在堪舆图前,时而摇了摇头,时而点了点头,时而三人又争吵几句。 对此,王川索性站得远远的,反正他也不懂,瞎凑过去徒增烦恼罢了,等这爷仨争出个子丑寅卯。 他在拍板决定。 总之奉行,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的宗旨就一个,那就是赢。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争争吵吵的三人停了,便见李木田将王川拽到公案前,用食指和中指指着地图某个位置。 “王小子,我和俩兔崽子合计过了,此处必将是那一千鞑子骑兵歇脚的地方。” “你看,此地有山挡住视野,又靠近清河江,水势也不急,水草充足,鞑子的战马需要补充必选此处落脚。” “而要吃下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借此地的地利优势,将鞑子堵在江边,一步步蚕食。” 李木田顿了顿,盯着手指的位置,语气沉重,字字铿锵: “如果鞑子冲出这两山之间,那我们必死无疑。” 听到有得打,王川轻轻吐出口气,至少说明,事情还未糟糕透顶。 至于打败怎么办? 他已经想好了。 找人偷偷备好船,一旦鞑子冲出合围,他立刻带着几名心腹逃命。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他知道,毕竟太影响军心了,稍有不慎,仗还没打,人心就散了。 “木田老哥,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县城内所有能调动的人,全由你来带。” 说着,王川还打趣道: “木田老哥,当千户的滋味如何?” 李木田摸了摸俱白的须发,扭头望向王川,脸上的凝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蔼可亲地笑容: “王小子,老头子我没几年蹦头了,到死能当一次千户,怎么算都不亏本,倒是你小子,多留点心眼,别年纪轻轻就死了。” 王川哈哈一笑。 果然是人老成精,他那点小算盘,被李木田一眼洞穿。 …… 午后。 清河县城门口。 身披甲胄,手持各种武器的士兵,杂乱无章的聚在一起。 其中除了守城士兵五百人,还有三百边军以及衙门铺快,总数坎坎一千人。 此刻,正纷纷望向高台。 而高台之上站着的赫然是王川,只见他身穿青色官袍,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望向人群,其身前摆着三个实木大箱。 “开箱!” 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听到命令,一旁挎刀而立的甲士立刻上前打开实木大箱盖子,一时间,银光闪闪,一枚枚银锭暴露在外。 台下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吞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此刻他们犹如恶狼,如若没有束缚,高台顷刻间便会被撕成碎片。 见时机成熟,王川清了清嗓子,俯身从箱子里拿起一枚银锭,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台下众人。 “众将士!本官今日只说三件事!” “第一,此战本官绝不会插手瞎指挥,第二,此战满饷!第三,凡是战场获得鞑子首级者,白银五十两一枚!实发!” 说到这儿,王川振臂一挥。 “出发!” 台下众将士人都傻了。 一时间,整个城门口寂静无比,甚至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一个个屏气凝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发? 满饷? 五十两银子一枚人头? 这…这简直是当兵多年头一回。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杀鞑子!换银子!” 此言一出,如同平静的湖面中抛下了一块巨石,震醒了发愣的众人,顿时如同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个个甲士斗志昂扬,恨不得现在就置身于战场之中。 看着士气如虹的众将士,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要想马儿跑,就得先让马儿吃到饱。 “木田老哥,出发!” 第41章 禽兽 广袤无垠的平原上。 清河江宛若一条银色的丝带横穿而过,河水平缓流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河流上游有着两座高山,河水顺着山脚流过,在拐角处冲出了数里宽的河滩,边上绿草如茵,水流平缓。 而进入河滩需要穿越两山之间的山谷。 山谷地势平坦,没有树木杂草,零零散散可见几块大石头矗立在那儿,山谷斜坡上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棵松树。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王川站在半山腰,眺望远方,眼眸之上印着如诗如画的美景,忍不住陷入自我陶醉,下意识问道。 “琴川!” 一旁的李木田答道。 王川明显愣了下,心中不免一阵诧异,这真的是巧合吗? “吴下琴川古有名,放舟落日偶经行。”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木田皱了皱眉,轻轻瞟了一眼身旁的王川,见他面露追思之意,不由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王小子,这里是流血死亡的战场,可不是吟诗作对的画舫。” 被唤回神来,王川轻咳两声,以此掩饰尴尬,然后话锋一转问道: “木田老哥,有没有把握?” 李木田摸着俱白胡须,微微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打了才知道,反正能做的都做了,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只有去问老天爷了,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王川一怔,接着自嘲一笑,似乎对于自己问的弱智问题,感到羞愧。 …… 两日之后。 中午时分。 地平线上忽地扬起阵阵尘土,接着马蹄声由远及近,那雷鸣般声响,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动。 很快一支千人骑兵队穿过山谷,停在了河滩上。 这些人安营扎寨的速度很快,短短半个时辰便立好了帐篷,暗哨、明哨也同时向四周散开。 随着他们取完水,烧火做饭的炊烟也袅袅升起,他们之间的配合很是默契,仿佛长年累月磨合过一般。 然而,表面上的人畜无害,永远遮盖不了他们本性的邪恶。 河滩西北角,站满了被掳掠来的大乾百姓,青壮男人用铁链锁着,女人则是用一根长绳套住每个人的左臂,串成一行。 此刻,正被鞑子驱赶着去搬石头,捡干柴等,稍有偷懒,便会被跟随的鞑子用马鞭狠狠抽在身上。 一个鞑子头目坐在大石头上,双眼既凶悍又充满淫邪地打量着干活的女人,忽然,他站起身来,走到一名正在干活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吓得瘫软在地,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鞑子。 那鞑子头目揪住女人的长发往上一提。 那女人身体顿时被拉直,连忙用双手抓住那只大手,试图减轻痛苦。 那鞑子头目狰狞一笑,一旁看戏的两个鞑子走了过来,解开了这个女人左臂上的绳套。 “队长,玩得开心!” 鞑子头目瞥了两人一眼,揪住那女人的长发向河岸拖去。 女人发出了长声的哭嚎! 其他女人见此一幕,一个个被吓得瑟瑟发抖。 被铁链锁着的男人纷纷闭上了眼睛。 那鞑子头目拖着女人长发路过一名大乾男子面前。 就在这一刹那间。 那被铁链锁着的男人猛地跃起,用头向那鞑子头目狠狠撞去。 可头离那鞑子头目还有一尺来远时,他的身子却被拽着铁链的鞑子,硬生生拉了回去。 鞑子头目停下了脚步,望向那个男人。 那男人眼中射出两道怒火,死死盯着鞑子头目。 那鞑子头目忽然狞笑,松开了女人的长发,猛地从腰间拔出弯刀,接着高高挥起砍下。 “撕拉!” 一把弯刀将那男人的头颅砍飞落地。 从身腔里喷出的鲜血溅向了草地,也溅向了那鞑子头目。 鞑子头目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眯着眼转身看向远处的两个鞑子,吩咐道: “丢河里去喂鱼!” 两个鞑子急忙过来,抬起没有头颅的尸体去往了河边。 看着丈夫的头颅,那女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双目赤红,趁那鞑子头目不注意,从后扑在他后背上。 用唯一的攻击方式,咬下了那鞑子头目的耳朵,倒在地上放声大笑。 “哎呦!” 那鞑子头目一声痛呼,一只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耳朵,另一只手挥舞着弯刀砍向地上那女人。 就在鞑子作恶时,半山腰那莽莽苍苍草木浓密的山里,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目光,正望着这群鞑子禽兽。 埋伏在山腰两日有余的王川等人,没有一个人动弹,甚至每棵大树上栖息的鸟群都没有被惊动。 王川背靠着一棵大树,双手抱于胸前,箕坐在那里,犹如万年不动的青松,一动不动。 此刻,无数双眼睛看向了他,他两眼依旧望着河滩,一动不动。 这时候,一名将官在地上慢慢挪动身体,爬到了他的身边,凑在他耳边,声音压的极低极低说道: “大人,鞑子在下面奸淫杀人,弟兄们说是不是不要等了?” 王川没有看他。 实则自己心底早已是怒火中烧,犹如那喷发地火山,险些几次没控制住下令冲杀 但一想到李木田的嘱咐,他便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心中默念着夜袭二字。 最终,他嘴里只低声迸出一个字: “等!” 与此同时。 对面半山腰爬着的李木田,望着王川所在的位置。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成拳头的手微微发白,指甲嵌入了肉里。 他在害怕! 害怕王川沉不住气! 害怕王川不听他的嘱咐贸然下令冲锋! 多年军武生涯,这种情况他见多了,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但他知道,王川是个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如若王川情绪崩溃,对所有人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怕死! 可他不想看见王川,这个为国为民的后生死,因为有更多的百姓需要他。 毕竟,这个贪墨成性的大乾,愿意拿百姓当人看的官已经不多了。 或许在达官显贵眼中,他们跟猪狗没什么区别。 “王小子,坚持住!” 第42章 夜袭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慢了,它仿佛在考验着王川,考验王川有没有赢的资格,具不具备成为强者的资质。 然而,背靠着大树的王川,显然交了份满分试卷,只因为夜色已经降临,黑暗主宰了大地。 夜色下,无数双眼睛望向王川,呼吸急促而有力。 在这一双双目光注视下,王川松开了环抱于胸前的双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密林中,铁牛的身影渐渐浮现,他迈着步伐来到王川跟前,面无表情的递了把雁翎刀。 “注意安全!” 王川一怔,看向铁牛,见着了甲,也就瞬间明白了,他接过雁翎刀,这一幕,似乎是种宿命轮回。 “铁大哥,注意安全!” 这一刻,王川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汇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然后轻飘飘的说了出去。 王川拎着刀,环顾四周,将士们也同样地望着他。 “所有人准备下山,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火器,不要伤了百姓!” 没有回答的声音,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中长枪、腰刀、盾牌以及火铳,回应着命令。 见众人接令,王川目光透过黑夜望向山脚河滩上的鞑子营帐,眼眸中闪烁着怒火,同时交织着寒芒。 他长刀向山脚一指: “下山!” 众将士如同鬼魅般朝山下而去,动静小到没有惊醒睡梦中的鸟儿,抵达山下,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左右包抄战术。 王川带着人到了指定位置,现在只等信号一响便可袭杀而去。 这时候,铁牛提着四个鞑子头颅来到王川身旁,一把将其扔在草地上。 “两个暗哨,两个明哨都解决了!” 王川点了下头,接着问道:“听没听到李木田的信号。” 铁牛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没有二字时,王川心头不由一紧。 或许是心中恐慌所致。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队上战场。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伴随着“布谷”一声鸟叫。 王川和铁牛相视一眼,两人同时点点头,接着分为两队摸向了鞑子帐篷。 此刻,王川握刀的手忍不住打颤,额头冷汗直冒。 跟在他身后的刘大柱,见王川如此模样,立刻上前凑到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说道: “大人,还是我来吧!” 王川扭头看向刘大柱,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和新兵蛋子没区别,与其添乱,还不如在外面望风。 很快守卫被无声干掉,拖拽到了一旁,而负责拖尸体的便有王川,接着几十名甲士轻手轻脚的钻进帐篷。 没过一会儿。 里面便传来了刀摸脖子的声音,外面放风的王川,甚至听到血液滋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此这般,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进,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出,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但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有敌人!” 一名鞑子惊慌大吼一声。 一时间,夜晚的宁静被打破,顺风顺水的夜袭,转瞬间变成了硬碰硬。 要知道,在外作战甲不离身,刀不离手,惊醒过来的鞑子,立刻爬起身挥舞刀剑迎敌。 霎时间! 吼声在河滩上响起,无数将士闪电般冲杀向鞑子。 震天撼地的喊杀声中,铁牛和李项羽犹如猛虎杀进羊群,手起刀落不间断劈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王川也没闲着,抡起火柴头四处放火,加之夜间风大,风带火势瞬间席卷整个鞑子营地。 一时间,火光冲天。 或许是热血上头,王川带着十几人,直奔鞑子战马,肉搏他或许不行,但搞破坏他绝对在行。 与此同时。 鞑子千夫长刷地拔出腰间弯刀,高举过头顶,跳到一块大石头上,接着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 “集队!集队!” 一盘散沙的鞑子,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千夫长靠拢,很快便结成了战阵。 见此一幕! 李木田没有丝毫慌乱。 这种小场面他见多了。 于是他立刻组织军队结成战阵,正对鞑子战阵,遥遥相望。 一时之间,在火光照耀下,两支人马诡异般的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帐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项羽!” 李木田大喊一声。 李项羽立刻站了出来,满脸煞气地望向他爹:“爹!” 看着恍如血人的大儿子,李木田心中一横,用刀尖指着对面战阵中央的鞑子千夫长,字字铿锵: “一会冲垮对方战阵,你去宰了那鞑子千夫长。” 李项羽咧嘴一笑:“是,爹!” 随着两边主将下令,双方将士嘶吼着冲杀向彼此,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战阵,坎坎坚持住了半炷香时间,便土崩瓦解。 没有了战阵,混战成为了主旋律。 李项羽和铁牛背靠着背,一路杀向那鞑子千夫长,凡是靠近两人的鞑子,不是被一刀劈成两半,就是被战锤砸破脑袋。 “铁大哥,掩护我!” 李项羽大声吼道。 “没问题!” 铁牛使出浑身力气挥舞战锤,靠近过来的鞑子,脑袋纷纷嘭然炸响,如同一个个破碎的西瓜般血水四射,溅得铁牛一头一脸皆是红白之色。 此刻,铁牛宛若人命收割机,杀的四周的鞑子纷纷后撤,不敢靠近这活阎王。 李项羽借此空隙,挥舞着长刀猛地冲向那鞑子千夫长。 看着疾驰而来的披甲壮汉,那鞑子千夫长咽了口唾沫,缓缓地退了几步,对着左右亲卫大吼: “给老子宰了他!” 左右亲卫面面相觑,握刀的手不由轻颤,实在是那人压迫感太强了,宛如人间魔神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见左右亲卫愣在原地,那鞑子千夫长顿时怒火中烧。 一刀将身旁亲卫脑袋剁了下来,接着用刀指着剩下亲卫,怒目圆睁的吼道: “上不上?不上老子现在就杀了你们!” 众亲卫迫于压力,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一下子便挡住了一往无前的李项羽。 “他娘的,这些人怎么比边军还猛!” 那鞑子千夫长悻悻地骂了一句,扭头带着人往喂战马的地方而去。 第43章 一夜白头 鞑子临时马厩。 王川带人解开马绳,然后纵火烧了临时马厩,被火焰驱赶,那些战马嘶鸣着跑入了黑暗之中。 这下,算是彻底断绝了鞑子突围的可能。 “放完没有?” 王川看着围过来的十几人问道。 “大人放心,兄弟们全都给放了。” 刘大柱满脸笑容答道。 听到这答案,王川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大手一挥。 “走,回去支援!” 然而他们刚转身,便迎面撞上了一伙鞑子,人数也是十来人,一时间两伙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保护好大人!” 刘大柱振臂一呼,接着那十来人立刻挡在王川前方,手持各种武器,恶狠狠的盯着对面鞑子。 那鞑子千夫长皱了皱眉头,他拿不准眼前这十来人的战斗力,毕竟刚才那两大汉给他影响太深了。 “大人,撤还是打?” 一名鞑子将他思绪拉回来。 那鞑子千夫长眯着眼睛,又沉思片刻,然后语气森然地下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听到命令,鞑子们紧了紧手中弯刀。 在夜色下似乎融入漆黑,周围的氛围瞬间冰冷几分,下一刻,鞑子们猛然动了。 他们犹如狼群捕杀猎物般分开,而后各自寻找一处方位,施展出彼此互补的招式,冲杀向王川等人。 王川大惊。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左右张望,眼眸之上全然是惊慌,但很快他便压下了心中惶恐。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至少活下去的概率更大。 他捡起地上的弓弩,尝试了下单手上弦,发现自己拉不动,不由暗骂一句废物。 于是他改变策略,将弓弩头顶在地上,接着用双脚踩着,然后双手用力拉弦,显然他成功了。 冲锋陷阵这具身体不行,当老六绝对没问题。 他将弓弩瞄准一个鞑子,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扣下扳机,伴随着“咻”的一声,箭矢以惊人激射而出,然后准确无误的洞穿了被瞄准那鞑子的脖颈。 “牛批!” 王川一击得手,脸上立刻浮现笑容。 随即他故技重施,在连续杀了三个鞑子之后,那鞑子千夫长瞬间锁定了他。 只见那鞑子千夫长取下背上硬弓,脚步向左移了半米,紧接着挽弓搭箭,目光犹如恶狼般锁定王川,松手便是一道箭芒激射而出。 正在拉弓上弦的王川,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便见一道箭矢迅疾飞驰而来。 一股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他全身,此刻他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无论大脑如何发放指令,就是移动不了丝毫。 “难道就要死了吗?” 这一刻,王川反而释然了,他就静静的看着那支箭矢飞向自己,嘴角挂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电般地冲到王川跟前,一把将其抱入怀中,用背接下了那一箭。 只听闷哼一声,那人嘴里冒出鲜血,滴落在了王川头上。 “大柱!”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王川,愣愣出神地看着将自己抱入怀中的魁梧大汉,双眼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清泪。 “我要死了,大人!” 刘大柱眼中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嘴里大口冒着血,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怀里,又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粗糙的大手上,他嘴角微微翘起,用仅存的力量发出低低地笑声: \"大人,这次你得替我照顾家人了!\" 王川惊慌失措,用手拼了命的去堵刘大柱的伤口,感受着滚烫的血在手中流淌,他最终无力的松开了手。 \"放心大柱,你救了我两次,你父母妻儿,我替你养。\" 刘大柱的长发披散开来,残留的意识渐渐黯淡,疼痛和窒息终于使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 他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画面,终于缓缓定格在一片弯弯曲曲的河流上,一个少年喜气洋洋的跑到河边,向洗衣服的妇人报喜,他当上捕快了,夕阳照射在他脸上,笑容灿烂又幸福。 或许是回光返照! 刘大柱猛地从喉咙喷出一口鲜血,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吐出两字。 “谢谢……” 王川望着彻底断绝气息的刘大柱,似乎眼泪流干了,他轻轻扳开抱着自己的那双粗糙大手,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刘大柱缓缓放平在地上。 他随后也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俊朗的面容上流露出惨淡笑容,仿佛有一瞬间他回到了那一个细雨绵绵翻墙逃命的下午。 他温声道: \"穿越而来,你两次救我于危难,却从不挟恩图报,甚至很多时候都有意避开我,我听见了,你说你没有铁牛的武艺,没有李木田父子的作战谋略,只是个小小的捕快……” 王川以手撑颌,轻声吐气,黑发披散在肩上,混合着浓愁血液,如火星般的双目慢慢黯淡下去,呜咽阵阵。 “我对不住你啊!大柱!” 这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双方之间死伤殆尽,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两道身影。 一道用刀杵在地上,一道坐在地上愣愣出神望着尸体。 “大人!” 忽然,黑夜之中冲出一道人影,提着雁翎刀,浑身鲜血淋漓,双目如同猛虎盯着用刀杵地那道身影。 地上坐着的那道人影,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另一道人影,无悲无喜说道:“将他剁成肉酱。” “是!” 一时间,剁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随着河滩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喊杀声渐渐平息,天边的朝阳缓缓升起,那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地上那青年侧脸上。 俊朗青年,一夜之间满头白发,根根发丝沾染着血液,凝固成了一块块,脸上干枯的血液和泪水混杂在一起。 此刻,以青年为中心,四周围满了浴血奋战活下来的将士,他们手持着残破不堪的武器,屏气凝神,纷纷望着那满头白发的青年。 似乎所有人心有所感,都不愿上前打扰他。 见惯了生与死的李木田,将兵器递给身旁的人,缓缓走上前蹲在王川身旁。 第44章 衙门缺钱 “王小子,人死不能复生!” 王川木纳地点了下头,喃喃自语:“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复生……” 他呆愣的神情被唤回一丝神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僵硬的身体,险些几次摔倒在地上。 “木田老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木田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偷摸着跟来的二儿子,没好气骂道: “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王小子份上,老子今天非得揍死你个兔崽子。” 骂着,他走到李项平面前,在其脑壳上狠狠摔了一巴掌,这才附在耳边悄悄的开口说道: “你去跟着王小子,别让他出事!” …… 清河县城。 城东。 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即使天边太阳升起,屋子里依旧点着灯。 昨夜三更天。 刘大柱父母半夜从梦中惊醒。 他们梦见长子刘大柱站在床边静静望着他们,抿着嘴也不说话,就仔细地盯着他们看,好似要将他们牢牢记住一样。 “老头子,大柱那孩子是不是……” 那妇人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其意不言而喻。 那抽着旱烟的庄稼汉子,敲了敲旱烟袋,接着狠狠瞪了她一眼。 “妇道人家,一天乱说什么。” 然而,他轻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看似镇定自若的他。 侧屋。 “这个梦好真实!” 侧屋中,大柱妻子满脸泪痕的睁开眼睛,带着八岁的儿子向屋外走去,见公婆公爹在正屋坐着。 大柱妻子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个笑脸,进屋问道:“娘,大柱回来了吗?” 见儿媳进来,那庄稼汉子放下烟袋,站起身来,说着:“我去衙门看看!” 他急匆匆走出正屋,来到院内推开院内门,不禁一愣。 只见门外围了七八人,为首者满头白发,年纪尚小,其身后跟着七名挎刀衙役。 那为首者跪在石阶下,身前摆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东西。 那庄稼汉子心中不安到了极致,他颤抖着手走下台阶,推开了上前搀扶他的衙役,轻轻地掀开白布。 两眼顿时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身后跟出来的俩妇人也同样神色不安,相视一眼后,立刻凑上前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台阶上。 口中同时悲戚喊道: “儿啊~” “当家的~” 那庄稼汉子稳定住心神,猛地抬起头,看向跪着的那白发青年,厉声喝问道: “是谁?告诉我是谁?” 这一声厉喝宛若虎啸,惊得衙役皆倒退几步,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战战兢兢望着他。 王川低下了头。 他不是薄情寡义之徒,双膝跪地他是真情实意的,为大柱尽孝也是心甘情愿的。 毕竟两次舍命相救,这恩情太大了!也太沉重了!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柱是鞑子所杀,但却是为了救我而死。” 那庄稼汉子望着羞愧难当,低着头的白发青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已经猜到了眼前青年的身份。 “县令大人,起来吧,我这个小老头受不起这份大礼,这都是命……” 他躬身扶起王川,见刘大柱父亲如此,王川心中更是心如刀绞,他回头看向身后衙役。 “抬到院里去!”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抬起刘大柱进入了刘家正院,轻轻放下后,便退了出来,王川接着对他们摆摆手,疲惫的说道: “都回去吧!” 一名衙役正欲说些什么,王川立刻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 “是!” 在衙役们离开后,王川没有进入刘家正院,而是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望着逐渐升高的太阳。 心中不免一阵苦涩! 救命之恩啊!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沉重,尤其是对有血有肉的人来说。 也就在这时,院子里那庄稼汉子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宛若一只受伤的孤狼,趴在长子尸体上低低地哀嚎起来。 \"大柱呦——\" …… 黄昏时分。 王川依旧坐在石阶上,出神地看着天边晚霞,不知何时云霞之下出现一道倩影,正缓缓靠近过来。 那道倩影来到王川一丈的位置,止住了脚步,她看着满头白发的丈夫,眼角滑溜两行青泪,抬起的细白玉手微微发颤。 “夫君!” 呆滞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王川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接着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回家!” 王川在落日余晖下离开了刘家。 回到县衙,王川经简单洗漱一番后,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房板。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琴川一战,活着回来的只有二百来人,守城士兵和衙门捕快基本死绝,剩下的多数为战斗经验丰富的边军。 这仗打得也不咋地。 当然,杂牌军打鞑子精锐,还能取得如此战果,足以自傲。 想到这儿,王川又长叹一口气,仗虽然打完了,但后续的家属安慰、抚恤金、将士领赏等诸多问题。 可不好解决!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财政问题,去年寒冬县衙财政就见了赤字,那三万两基本掏空了县衙明面上的钱。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加之县衙外那堆成京观的鞑子头颅,折合成银子,那三万两银子怕是杯水车薪。 总之,曾经的油水衙门,现在变成了清水衙门。 该捞的钱,王川都捞了个遍,地方商贾如今看见他都避如蛇蝎,私底下早将他骂了个遍。 忽然,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王川缓缓扭头看去。 迎上王川的目光,看着那一头白发,叶初雪忍不住哽咽,轻轻将饭菜放在一旁,就准备退出房间。 这时候,王川忽然开口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钱? 叶初雪迟疑了下,才缓缓开口答道: “家里还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嘛!”王川缓缓从床上坐起,摸着下巴思忖着,过了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不容置疑说道:“留一百两银子,其余全给我。”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 “衙门帐上还有多少钱?” 第45章 大肥猪 “衙门账上除了那三万两,就只剩三千两银子了。” 说到这里,叶初雪顿了顿,似乎知道王川要干什么,于是提醒道: “那三千两银子,是维持县衙开支的底线,如果动的话,这个月衙役的俸禄可就不够了。” 到如此地步了吗? 王川下了床,穿戴整齐后,端着饭菜出了房间,身后跟着的叶初雪,看着王川那满头白发,脸上担忧之色更甚。 “夫君,你…你真的不要紧吗?” 王川顿住脚步,嘴角挂上一丝笑容,缓缓转身看向她,语气如往常一样,和蔼又温和。 “别多心,没事!” “对了,你吃饭了吗?” 见王川面上泰然自若,叶初雪忧虑的神色微微舒缓几分,回以微笑。 “还没吃!” “那就一起吃一点!” …… 三日之后。 县衙大堂外的院子里。 此刻人头涌动,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这些人换下了甲胄,穿上了常服,脸上洋溢着笑容,都等待着接下来地重头戏。 论功领赏。 随着十几名衙役抬着三个实木大箱,跟着王川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县衙大堂中间。 原本闹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纷纷聚焦在王川身上,静静等待着论功行赏。 王川笑着扫视一圈院外众人,见大家早已心痒难耐,他也不搞什么废物发言,如今仗打完了,还打胜了。 那就理应信守诺言。 如若不然,将来谁特么还愿意卖命? 毕竟刀口舔血,不为了求富贵,难道还能是鬼扯的大义吗? 当然,并不排除有这种人,但底层百姓要生存,要发展,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太过虚无缥缈。 于是,王川大手一挥,铿锵有力说道: “发军饷,发赏银!” 说着,他望向站在最前方的李木田。 “木田老哥,这分发银钱你来,毕竟战场统计是你弄的。” 李木田哈哈一笑,走进大堂,拍了拍胸脯,说道: “王小子,既然你这么相信老头子我,那老头子可开始发了?” 王川笑了笑:“发,现在就发!”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即使李木田借此中饱私囊,他也会全当没看见,毕竟相比廉洁废物,他更喜欢贪财有能力之人。 当然,又有能力又廉洁,那再好不过。 随着领银子的人一个个离开,箱子里的银子也在迅速减少,领到银子的人,纷纷向表示王川感谢,暗示下次打仗记得叫他们。 毕竟如此爽快的上司,太难得了。 一旁假笑着的王川,看着见底的箱子,心都在滴血,与喜气洋洋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下,县衙是彻底穷了。 例如,此刻站在箱子旁生无可念的田和,他不止一次扭头看向王川,几度欲言又止。 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田和微微弯腰走到王川身旁,凑到其耳边轻轻说道:“堂尊,不能在发了,再发下去,县衙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王川瞥了他一眼,掂了掂空手:“二老爷这是心疼银子了?不应该,你在这清河县干了二十来年县丞。” 说到这儿,王川一顿,机械式的扭头看向身旁田和,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 “二老爷,你这个县丞干了二十年,别告诉我,你衣兜比脸还干净,现在县衙没钱,要不你吐出来一点,救救急!” 看着犹如恶狼般地王川,田和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接着又后退一步,手脚微微发颤。 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多这个嘴干什么?这不是没罪找罪受吗? 但迫于压力,他还是磕磕绊绊开口辩解道:“堂…堂尊啊,这…这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卑职岂敢利用职务之便,做那触犯大乾律的事情,您老可不能冤枉卑职啊!” 冤枉? 王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田和这老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滑溜,恐怕是不想掏钱,又怕自己以此为借口敲打勒索他。 啧啧啧! 还真是官场老油条! 不过,如今县衙财政亏空,打不了百姓的主意,商人也压榨不出油来,那么为今之计只能宰一头肥猪来补亏空。 清河县有资格成为肥猪的,只能是田和这个八品县丞。 想到这儿,王川用力拍了拍田和肩膀,身体微微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 “二老爷,这天下的官你见过白的吗?” 田和浑身一怔。 身体僵直呆愣在原地,思绪千回百转。 他不是傻子! 这句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危机,算是明摆着告诉他,破财消灾,如若不然,那便是清算。 以县令的手段及背景,摁死他如同摁死一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 思索再三后,田和露出苦瓜脸,搬动着僵硬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情不愿地回道: “堂尊,县衙钱的问题,卑职立刻想办法填上,绝不会让同僚吃不上饭。” 同僚吃不上饭? 王川明显愣了下,在短暂思索后,他恍然大悟,于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田和一眼。 这老小子有东西啊! 不但自己吐,还拉着衙门里的人吐,真应了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此,王川很是高兴,管他什么法子,只要不祸国殃民都行。 “哈哈哈,田县丞此举大善,你不是举人出身嘛,在等等,等我上去了,就向朝廷举荐你出任清河知县。” 田和咂吧咂吧嘴,显然没将这饼吃下。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每任县令都给他画这饼,老实说,他已经快吃噎着了,再吃可能要被撑死。 然而脸上却是一脸欣喜,感恩戴德的拱手道谢。 “堂尊,那卑职就多谢了,卑职现在就去筹钱。” 说罢,他转身走入闹哄哄的大院内,没过一会儿,人影就消失不见。 看着离去的背影,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不逼一把,都不知道这些地头蛇能量有多大。 或许田和没多少钱。 但顺着田和这条线活的人绝不少。 就在这时,李木田带着两儿子,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第46章 合格穿越者 “王小子,钱发完了,不过阵亡将士的抚恤有点麻烦。” 李木田眉头轻轻一挑,宛若遇上了难以抉择之事。 “按照大乾律,将官阵亡后,其嫡长子可以继承职位,若儿子年幼,则发全额军饷,等到成年继承职位。” “士兵阵亡又无人承袭职位时,给三年全额军饷,随后减半,以后每月给四到七斗粮食。” “如若有子弟承袭士兵位置,就只给丧葬费,病故无人继承位置时,给父母妻子终身半份军饷。” “但乡勇不是军户……” 听到李木田这话,王川揉了揉发胀地太阳穴。 军户、衙役、乡勇(边军)不同的三种群体,也就意味着需要分开处理,一刀切肯定行不通。 总之,这个善后工作不好干。 于是他看向李木田,微微沉吟片刻,心中拿定主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木田老哥,军户按照你说的办,但赏银必须带给死亡将士家属,至于边军和衙役我来办。” 李木田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没问题,军户那边我去。” …… 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前方战场打入了白热化,死伤的士兵被马车一车车的拉回清河县城。 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吓得孩童都不敢上街嬉戏追逐,整个县城充斥着绝望和痛苦。 然而,因为伤员剧增,让本就一穷二白的清河县衙更是雪上加霜,才填补上的窟窿立刻又出新的窟窿。 对此,王川不只一次问杨成梁要钱。 但等来的结果就两字。 没钱! “该死的杨成梁,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老子特么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如此挥霍。” 王川猛地一拍公案,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恨不得生撕了杨成梁。 药材可比粮食贵。 如今,整个县衙能掏的钱都掏了,但伤兵却与日俱增,甚至连街道两旁都躺满了伤员,哀嚎着救命。 一旁站着的田和,见王川勃然大怒,忍不住微微一颤,为了补县衙财政亏空,他连底裤都扒了出来。 从原本的八菜一汤变成四菜一汤。 为了不被殃及池鱼,他默默地退后了两步,尽可能的淡出王川视野,然而人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田县丞,能不能以县衙的名义去向县城里的药铺借药?” 借药? 能借到就有鬼了! 田和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忍不住腹诽两句,但面上依旧面色如常、恭恭敬敬,对着王川答道: “堂尊,这借药恐怕行不通,毕竟伤员太多,量太大,卑职以为,可以向州府或者省里要。” 王川叹了口气。 其实当下最好办法,还真是向州府或者省里要,但一城的伤兵等不了,杨成梁将伤兵送到自己这。 无非是不想管。 或者说,这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对他而言,士兵失去了战斗力,也就失去了可取价值。 送过来,说不定是为了稳住前方士气。 毕竟将帅眼中只有输赢。 但王川做不到无动于衷,总不能等这些人死了,派人拖去城外挖个坑埋了,草草了事吧! 老实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他,真干不出这种事情,视人命如草芥,在有能力救的前提下,他不愿漠视生命。 更何况能送过来的伤员,大多数都还有救,至于伤势严重的,或许在来的半路上就嗝屁了。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剩酒精消毒了。 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至少可以确保大部分人伤口不感染,赢得活下去的机会。 想到这儿,王川轻轻瞥了田和一眼,沉声问道:“城中酒厮可借得到酒?” 田和明显愣了下。 借酒干什么? 给伤员喝送命酒? 虽然心中百般不解,但田和还是恭恭敬敬答道:“回堂尊,酒能借,就是不知要借多少?” 王川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能借多少借多少。” 说着,他对田和摆了摆手,催促道:“快去借,我在县衙等着你!” 望着田和远去的背影,王川同样起身走入了县衙后院。 他知道,提纯酒精在古代是可行的,虽然设备有限,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就如,加热器皿可以用铁锅或者陶锅,烧瓶可以用细口长颈瓷瓶代替。 冷凝管可以用竹子制作,然后在外面裹上湿毛巾,或者放在水中冷却,在用黄泥密封竹子和瓶口之间的缝隙。 古代简易版蒸馏设备就出来了。 王川行动力极强,直接回到内院就开始上手捣鼓,并叫上叶初雪帮忙,两人在后院捣鼓了一个时辰左右。 便将简易版蒸馏设备捣鼓了出来。 看着如此怪异的东西,叶初雪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 “夫君,这是什么东西?” 王川清洗着满是黄泥的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脸得意的回答道:“救命的东西!” “啊?” 叶初雪一脸错愕,以及不可置信。 瓶瓶罐罐能救命? 见叶初雪满脸质疑,王川也不解释,反而神秘兮兮的说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川将酒倒入,便开始加火进行蒸馏操作。 随着太阳慢慢西斜,人影慢慢拉长,五次重复蒸馏的活完成了,王川看着陶瓷灌愣清如水的液体。 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这一刻,他总算是发挥了一点穿越者的作用,但他也深知酒精普及绝无可能,因为粮食是个大问题。 一旁将脑袋凑过来的叶初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陶瓷罐,心中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夫君,你制酒干什么?” 被叶初雪唤回神,王川满脸笑容的看向她,洋洋得意的解释道: “这东西可不是酒,是个绝无仅有的好东西,能救活城内士兵的好东西。” 说完,王川开始兑蒸馏水,以他掌握的学识,这时候的酒精浓度太高,需要稀释到百分之七十五的程度。 至于如何把握这个度? 靠眼睛喽! 他又没精密仪器,只能凭感觉勾兑。 做好一切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初雪,走,随我去看伤员。” 第47章 起作用 县衙大门外。 受伤士兵被随意安顿在道路两旁,时不时就有士兵因伤口感染而死去,衙役则将死去的士兵扔在马车上。 对此,周围士兵就会一阵破口大骂。 杨成梁的十八代祖宗,都被这些伤兵挨个问候了一遍,无一缺席。 见此一幕! 王川的脚步下意识放慢了些许。 伤兵如此大的怨气,杨成梁那家伙晚上是如何安然入睡的? 就不怕这些人抹脖子吗? 由此不难看出,杨成梁的统兵之道突出个狠,不但对自己狠,对手下士卒也狠,就是不知道反弹之后会如何? 王川走到一名趴在地上,背上露出狰狞伤口的伤兵前,缓缓蹲下身,轻轻唤道: “兄弟,叫什么名字?” 那伤员艰难的微微侧头,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见来人身穿官袍,轻咳两声后,露出讽刺的笑容。 “哟,这是来了个当官的,咳咳…怎么,来送小爷老子上路啊?!别特么磨叽,给小爷来个痛快,咳咳咳……” 王川一怔! 不是! 杨成梁你混蛋! 顺了顺气,王川轻轻拍了拍这伤员肩膀,尽量让语气和善起来。 “兄弟,我准备救你一命,就是不知道你挺不挺得住?” 那趴着要死不活的伤员,听到来人这大言不惭的话,全然没当回事,无所谓的说道: “来吧!小爷啥都怕,就是不怕死!” 王川先是叹口气,接着将手中陶瓷罐递给同样蹲着的叶初雪,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伤员包扎的粗布。 看着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王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伤口表面已然有感染趋势,如果任由此长期下去。 躺着这人必死无疑! 一旁的叶初雪下意识撇过眼睛,吞了下口水,克服心中恐惧又撇了回来,但还是被那狰狞伤口怔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凑近王川轻声问道: “夫君,这人还有救吗?” 王川眉宇间掠过一抹凝重,接着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道: “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说着,他将手伸到叶初雪面前,沉声问道:“有没有干净的手帕?” “有!” 王川接过手帕,然后将手帕放入陶瓷罐中浸湿,取出后为伤员轻轻擦拭伤口。 当酒精钻入伤口里时,躺着的伤员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音。 如此动静,周围伤兵纷纷侧目,望着地上痛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半大小子,一个个汗毛倒竖。 看向王川的眼睛全是恐惧,恨不得离王川越远越好。 实在是因为太残暴了! 只见叶初雪摁着那伤员双腿,王川用脚压住那伤员脖颈,手上力度逐渐加大,最后索性将酒精直接倒了上去,顿时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 做完一切之后,王川长舒一口气,随后拍了拍地上力竭的伤员,笑着说道: “兄弟,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然而就在王川走后不久,街道上立刻热闹了起来,他们围绕的话题,就是清河县令谋杀士兵。 “这世道还真艹蛋,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这些当官的简直无法无天。” “哎!谁说不是,我亲眼所见,那清河县令硬生生用酒将那半大小子浇死,我老远都闻到了酒香,那小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特么的,杨成梁拿老子们去送死,这些当官的也不拿老子们当人,老子要是好了非剁了他们。” “兄弟,小声一点,别被那些当官的听见,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 …… 翌日。 天边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照射在大地上,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清河县街道上,一群大夫忙忙碌碌的查看伤员情况,当他们走到一名伤员面前时,顿住了脚步,纷纷发出轻咦声,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他们围在那伤员面前,纷纷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活下来了?昨天我看他伤口已经疮疡,已是必死之人,不应该看错啊?!” 这时候,一名老态龙钟的大夫蹲下身,用鼻子嗅了嗅伤员背上的伤口,又试了试伤员脉搏,然后皱了皱眉,不解说道: “奇了怪了,酒虽然能遏制伤口,但这种程度的伤口泼上酒,无异于雪上加霜,难道真的是个例?!” 一名中年大夫插话道:“会不会是有人给他用上好金疮药了?” 蹲着的老者摇了摇头:“那东西太贵了,这些普通士兵是用不起的。” 说到这儿,他深深长叹一口气,似乎早已见惯人间冷暖,生离死别,为了搞清楚事情缘由,他轻轻将伤员拍醒。 “小兄弟,昨天是不是有人给你用药?” 悠悠醒来的伤员,茫然的扫视一圈,见数十名大夫围着他,一股悲意由下而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娘,儿子对不住你,儿子要死了!” 这一声吼,让那老者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拍了拍那伤员,安慰道: “小兄弟,你没事了,死不了!” 那伤员哭声一收,心中茫然。 不是昨天告诉他活不了了吗? 怎么又能活了? 一时间,他脾气也上来了。 “特么的,你们一下说老子活不了,一下子说老子不用死,到底能不能给个准话。” 周围的大夫尴尬的轻咳两声,纷纷移开目光,姜还是老的辣,那老者面不改色问出心中疑惑。 “小兄弟,是不是有人给你上药了?” 那伤员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骂骂咧咧说道:“昨天,有个当官的给老子背上灌酒,疼死老子来!” 灌酒? 众人齐刷刷一愣,显然超出了他们的知识储备,这种伤势灌酒真的有用? 这时候,一名背靠着墙,较为年长的伤员开口道:“是清河县令倒的酒,说能救这小子的命,没想到还真有用。” 那老者闻言,皱了皱眉头,显然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他站起身,对着身旁几人交代几句之后,便带着徒弟直朝清河县衙而去。 与此同时! 清河县衙内烟雾缭绕,酒香四溢。 第48章 粮草出问题 一坛坛密封的酒精,被摆放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衙役各守其位,加柴、倒酒、兑水井然有序。 院内大大小小的奇怪装置,随处可见。 站在一旁监工指挥的王川,看着满满的战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有了这些酒精。 至少能保证大部分人活命。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快速来到他身旁,禀报道:“大人,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 王川心生疑惑,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谁要见我?” 那衙役不假思索答道:“回大人,是一名老大夫,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老大夫? 衙门什么时候成诊所了? 怀揣着疑惑,王川出了县衙二堂朝大堂而去。 不多时,王川来到县衙大堂,便见一老者和年轻人,为首的老者神色焦急,眉头紧锁,似乎急于求证某事一样。 王川眉头一挑,笑着走上前问道:“老大夫,来衙门见我有何事?” 那老者看向王川,见其满头白发,明显愣了下,或许是感觉到失礼,连忙赔罪说道: “王大人,老朽失礼了!” 王川无所谓的摆摆手,自顾自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他算看出来了,这老者怕是大有来头。 不然连县衙门都进不了。 何谈堂而皇之的来见他,县令虽小,但至少也是个官,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者非富即贵 见王川漫不经心,那老者也没在意,随时问出心中疑惑。 “王大人,昨日,你是不是用酒救了一人?”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明白了老者来意,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老者脸色一喜,上前两步,语气急促地追问道:“何酒?” 见老者如此心急,王川对着一旁衙役招了招手,吩咐道: “带这位老者去二堂看看。” “是,大人!” …… 老者跟随衙役来到县衙二堂,闻着如此浓郁地酒气,不由皱了皱眉,长年行医他对酒了如指掌。 但此酒刺鼻之味,毕生未见。 他随意瞟了那些奇怪装置一眼,便失去了兴趣,对他而言,不过奇瀛技巧罢了,他最想知道的是那能治伤的酒。 在穿过走廊时,老者顿住了脚步,看着一排排酒罐子,心中好奇达到了极。 他都不清楚多少年没有这种好奇心了。 “小兄弟,我能打开看看吗?” 那带路衙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酒坛,便知使命已经完成。 “随意!” 听到这话,那老者立刻蹲下身,撕开了封口,闻着更刺鼻的气味,灵魂忍不住一颤。 于是他对着身后徒弟招了招手。 “带上一坛,和老夫去街上!” 那年轻人脸上浮现为难神色,心中似乎有所顾忌,低声说道: “师傅,这是王县令的东西,如果我们搬走,会不会……” 那老者哈哈一笑:“拿就是了,有事老夫担着!” 这两人搬着一坛酒也没人上前询问,顺利无比的出了县衙。 与此同时。 县衙大门。 望着那一老一小离开地背影,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昨日谣言他可听到不少。 如若今日他带人去给伤员处理伤口,必会遭受反抗,说不定情况更恶劣,毕竟士兵不是百姓。 有这些大夫出手,伤兵肯定会无条件服从,或许这就是职业滤镜。 原本他就准备这般去干,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急。 “夫君,在看什么了?” 叶初雪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脸上浮现笑容,转身看向来人,眼底流露出温情。 “初雪,你不去睡一下吗?昨天可是一晚没睡!” 叶初雪莞尔一笑:“不困,夫君这是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走,我们去看看昨天那伤兵。” 叶初雪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会儿,便来到了昨日救治伤员的位置,望着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半大小子。 叶初雪和王川相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笑意,这人活了。 王川又看了看那饭菜,有肉且油水充足,不由笑容更甚,至少说明田和那老小子没有趁机捞油水。 趴着吃饭的伤兵也注意到了王川和叶初雪,吃饭的动作一顿,眼底流露出羞愧,本欲站起身为昨日行为道歉。 但背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无奈长叹一口气,只好侧头看向王川两人,抱歉说道: “大人,昨日多有得罪,小的给你赔个不是。” 王川哈哈一笑,蹲下身拍了拍他肩膀。 “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听到与昨日如出一辙的问题,那伤兵苦笑答道:“赵元。”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伙食怎么样?” 听到伙食,赵元脸上立刻浮现怒色,眉头更是邹成川字,随后脱口而出骂道: “杨成梁那混蛋,竟然…竟然拿喂牲口的糟糠给我们吃,特么的,等老子好了……”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赵元背上伤口,一时间,他咬牙切齿,额头上冷汗直冒,却是没哼半句。 听到糟糠二字,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忍不住轻咳出声,以此来掩饰心虚。 他也没想到,杨成梁真拿去给士兵吃。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成梁真的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统兵之能?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决定打探打探情报,于是他问道: “赵兄弟,前方打的怎么样?” 赵元皱了皱眉,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 “不是很好,鞑子此次来势汹汹,号称集结了五万大军,在平原上我们处处受掣肘,虽然杨成梁混蛋,但他确实挡住了鞑子。” “不过,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着看向王川,眼底流露出一丝崇拜。 “王大人,我们都知道是你宰了俺答二儿子,好样的。” 王川一怔! 不是! 现在连小兵都知道他的光辉事迹了吗? 很快他便想通了事情关键,这是杨成梁有意为之的,或许是为了鼓舞士气。 忽然,王川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急忙问道: “赵兄弟,前方是不是粮草出问题了?” 赵元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第49章 送粮 看着摇头的赵元,王川心中基本确定了自己地猜测,粮草短缺这种事情,底层士兵绝不会知道。 如若不是迫不得已,杨成梁在混蛋,也不至于拿糟糠给士兵吃。 想到这儿,王川脸上笑容一收,眉头紧锁,凝重之色渐浓,拍了拍赵元,接着安慰几句。 便站起身看向叶初雪,问道: “初雪,县衙粮食还有多少?” 见王川神色紧绷,叶初雪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她同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短暂沉吟后,缓缓开口答道: “去年县衙剩下的粮食,还够供一万人吃一个月,只是…如果将仓库粮食拿出去,县衙不论是账上银子,还是粮食就全空了。” 王川皱了皱眉头。 这些粮食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自掏腰包从外地买的,没花朝廷一厘一毫,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当务之急是给杨成梁补足粮草。 如若不然,前线一败,就会如同决堤的大坝,将整个清河县彻底淹没,他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但那数万百姓怎么办? 好不容易挺过寒冬,又来一次兵祸,那清河县就真要成人间炼狱了。 “初雪,你去派人将粮食装好,我去组织人员,即刻去给杨成梁送粮食,我怕晚了他撑不住。” 叶初雪点点头,立刻朝衙门而去。 …… 长长的运粮队出了城门,在平原上犹如蜿蜒前行的巨蛇,全副武装的两百骑士沿着运粮队伍护航。 这两百骑兵是王川最后的家当。 本是五百边军组成的乡勇,寒冬过去后走了两百,上次琴川一战死了一百,如今也就只剩两百人。 现在的清河县内空荡荡,守城士兵和驻扎士兵,上次琴川一战已经死绝了。 至于如何从步兵变骑兵。 当然是缴获了鞑子战马,重新武装了一遍。 “王小子,可是收到军令?” 一路上充满疑惑的李木田,驾马来到王川身旁,好奇问道。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退下来的伤兵说,他们已经吃糟糠了!我猜测杨成梁应该是粮草短缺了。” 李木田一愣。 深深看了王川一眼,眼底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意思,如此顾全大局地文官,还真是少见。 以往他遇见的文官,不是想着这捞一点,就想着那捞一点,自掏腰包补足军需,那简直就是童话故事。 “王小子,跟着你打仗是真痛快,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我从军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官员。” 王川哈哈一笑:“木田老哥,正所谓,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到饱。” 李木田同样放声大笑:“是这个理!” 这时候,李项羽凑了过来,轻轻问道: “爹,你在笑什么?” 李木田脸上笑容一顿,扭头看向大儿子,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爽,对着他招了招手。 “脑壳凑过来一点。” 李项羽一愣,但还是轻轻一夹马腹靠了过去,问道:“爹,什么事?” 李木田扬起手,在他脑壳上狠狠地摔了一巴掌,这才没好气骂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李项羽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脸上露出苦笑,自顾自的勒住马绳离开了,身后跟着的李项平发出嘿嘿傻笑。 对此,李木田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王小子,这两兔崽子整天无法无天,不敲打敲打根本管不住,让你见笑了。” 王川笑了笑,其实他挺羡慕李项羽和李项平的,虽然经常被打,但却是父子情深,李木田对其又多有庇护。 反观自己! 妥妥地孤家寡人! 随着运粮队伍不断靠近前线战场,沿途退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每走一段路便可见到诸多新坟。 可见战斗之惨烈! 沿途王川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数以万计的士兵冲锋,大地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股股细流。 原本绿意盎然的平原,如今鲜红一片。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刻在王川眼前具象化了。 “艹蛋的世界!” 王川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勒住马绳直奔杨成梁中军指挥大帐。 与此同时,杨成梁和邓云龙两人正围着地图前,激烈的争论着,显然是战略上出现了分歧。 也就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跑了进来。 还不等那亲卫开口,杨成梁皱着眉头抢先问道: “什么事?” 那亲卫立刻禀报:“大人,帐外清河知县王川求见!” 杨成梁一愣,接着大手一挥。 “不……”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邓云龙就说道: “请他进来!” 那亲卫一愣,看向杨成梁,似乎在询问其意思,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杨成梁看向了邓云龙,似乎不明白他的用意,邓云龙却是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见一下好。 “带他进来!” 那亲卫离开后没多久,便带着王川进入了中军指挥大帐。 王川好奇地打量四周,中间用支架撑着地图,左侧摆有兵器架,上面零零散散放了几件,桌椅倒是摆了不少。 杨成梁板着脸没上前迎接,毕竟两人闹过一些不愉快,反而邓云龙满脸笑容,礼数周到地上前。 “王大人,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 王川看了他一眼,还以微笑:“邓将军,这不是听说你们缺粮嘛,下官过来送一点。” 听闻此言,杨成梁和邓云龙脸色齐刷刷一变,大帐内气温骤降,一股寒意席卷开来。 “王大人,这话可不能说?” 邓云龙沉声道。 见两人误会,王川略显尴尬,于是急忙解释道:“放心,这是我猜的,毕竟你们都给士兵吃糟糠了。” 这下轮到杨成梁和邓云龙尴尬了,同时两人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如若粮草不足传开。 对于大军而言,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邓云龙轻咳两声:“王大人有心了,不知王大人带来多少粮食?” “不多,一万人一个月的口粮。” 杨成梁和邓云龙相视一眼,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板着脸的杨成梁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第50章 总攻来袭 倒了一杯茶送到王川面前,愧疚的低下头,缓了会儿才说道: “王知县,多谢!” 看着递过来的茶水,王川也没客气,一路上风餐露宿,喝杯茶不为过,何况现在又口渴难耐,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不错!” 将茶杯放在一旁桌子上,王川对着两人行礼告辞,他本就不喜杨成梁,也不想在此自讨没趣。 王川走到大帐出口,掀开帐帘,忽地顿住脚步,接着向后看去。 “杨将军,何必前踞而后恭!” 言罢,王川径直走出大帐,如果不是顾全大局,他说不定会联合梅焕之,借内鬼一事搞死杨成梁。 文官节制武将! 在大乾朝可不是说说,虽然他如今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搭上了周逸这条线,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可青云直上。 就在王川回到队伍之中时,大地猛地震颤,如同那地龙翻身,接着撕裂苍穹般的喊杀声响起,弥漫四野。 王川微微一愣,神情肃穆,心中疑惑,随即望向一旁李木田询问道: “木田老哥,这是?” 李木田眼睛微眯,他远远眺望战场,虽被帐篷阻碍了视野,但脸上已然全是凝重之色,牵马绳地手都微微发颤。 “鞑子大军发起总攻了!” 王川一怔,后背汗毛倒立,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战场兵戈之乱,从古至今便是要人命的地方。 他呼吸不由急促几分,再次问道: “现在能不能走?” 李木田收回目光,看向王川摇了摇头。 “走不了了,大战一开,这军营便是只能进不能出!” 听闻此言,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取下马背上的轻甲,低头走到一旁将轻甲套在了身上。 然后静静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地面,仿佛入定的行僧。 见王川如此神态,李木田苦笑着走到其面前,他自知王川惜命,但兵戈之地,岂会真有安全之所。 “王小子,能不能带我去中军大帐看看地图?” 李木田的话毫无由头,听得王川一愣,答道: “现在去看地图有什么用?无非徒增烦恼罢了!” 李木田俯下身一点,凑近低声说道: “鞑子如今发起总攻,后方一定空虚,王小子,你多有照顾老头子一家,老头子今天也送你一份大礼,让你在进一步。” 这话虽然轻飘飘,却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川骤然抬起头,直勾勾对上李木田黑白分明的沧桑眼眸。 李木田早年便身处边军,所经历战事大大小小数百回合,又身居百户,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机嗅觉,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这句话含了死志。 王川早已攥紧的拳头,此刻微微发白,带着一丝轻颤。 “不行!” 李木田哈哈一笑,俱白的胡须被春风吹起,他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拽起瘦弱的王川,另一只手抚平胡须。 “老头子我六十有二,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每日夜里我都在想,明天醒来会不会下地狱,毕竟像我们这种满手是血的家伙,阎王爷他老人家也不接。” “哈哈哈!” 豪迈无边的笑声充斥着王川双耳,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李木田。 一路上畅通无阻,中军大帐内空荡荡。 王川坐在一旁凳子上,愣愣出神望着李木田,只见他在地图上一阵比比划划,时而皱起眉头,时而摇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王川跟着李木田恍恍惚惚走出中军大帐,在李木田组织下,两百骑兵整装待发。 李木田拾起一把步槊,笑着拍了拍王川肩膀。 “王小子,可能要下辈子见了!” 说罢,他又看向站在王川身旁的二儿子,眼底流露出不舍,上前一步同样拍了拍二儿子肩膀,只不过并未多言。 随即翻身上马,手中步槊向前一挥,声如洪钟。 “出发!” 两百由边军组成的骑兵,全副武装的朝营帐外走去,他们纷纷回头对王川示以微笑,那笑容之中包含一丝感谢。 似乎在述说一饭之恩。 又似乎在述说雪灾下的那碗米粥。 就在这时,天边掀起一阵狂风,将王川那束缚好的白发吹散,一时间,发丝乱舞,黄沙满天。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百骑,王川缓缓蹲坐下来,双目望着那个方向一眨不眨,其身后背着强弓的铁牛缓缓上前俯下身。 宽大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王川单薄瘦弱的肩膀,声音同样带着几分落寞开口: “木田大哥,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王川微微抬头看向铁牛,心中越发慌乱,正欲起身骑马追赶,却是被铁牛那一只粗糙大手死死按住。 只见铁牛对他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铁牛才缓缓移开那只粗糙大手,站直身躯望向李木田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别浪费他的好意!” 王川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同时也收起了去追的心思,他微微侧头,便见李项平偷偷抹泪,声音哽咽,那双奸毒狠厉如恶狼的眼睛。 死死盯着地面! 或许这头恶狼即将打破樊笼,迎接广袤无垠的天地。 王川站起身,身上颓然一扫而空,他将白发束了束,自顾自走到战马前,踩在马蹬上用力一跃骑上战马。 取下马背上的弓弩,接着望向李项平和铁牛。 “随我去正面战场!” 李项平衣袖一抹泪水,提起一把步槊上了马。 铁牛则是回头深深看了王川一眼,又看了看李项平,未曾多言,提起步槊便上了战马。 三骑驶出空荡荡的大营直奔前线战场。 …… 正面战场。 步兵对骑兵,杨成梁部死伤惨重,以人命堵鞑子铁骑,组成方阵的士兵,如那麦穗般被镰刀收割。 一时间,哀嚎声越过了喊杀声。 但当鞑子骑兵在卸去冲力后,梯田式方阵就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让他们陷入了方阵里,然后被阵形合围、分割将成一块块。 最终慢慢被蚕食殆尽。 赶来的王川,见此一幕,不由佩服杨成梁的作战谋略,如此分割包围,逐一灭之,有名将之姿。 第51章 取敌将首级 三人勒住马绳,停在了观战台旁。 王川抬头看向观战台,便见杨成梁和邓云龙以及一众将领,正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战场,时不时便会下令。 收回目光,王川扯了扯缰绳,对着身旁两人说道: “我们去那边的土坡上!” 说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嘶鸣,化作一道闪电疾驰而去,身后跟着的两人紧随而至。 战马驮着王川,疾驰来到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上,他勒住缰绳,俯视战场。 只见鞑子铁骑宛若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拍打在大乾军阵上,虽然被大乾军阵一一化解,但持续性地冲击下,大乾军阵还是被冲出了缺口。 俺答不愧是一代草原枭雄,战机一显,立刻围绕缺口向两边扩展,借骑兵的高机动性,不断扩大战果。 显然是想吃下杨成梁大军右翼。 王川皱了皱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总感觉杨成梁会败。 随着战场打得越来越惨烈,那股不安越发强烈,甚至引起了生理上地反应,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但他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见王川紧锁眉头,李项平轻轻夹了夹马腹,缓缓靠近,那不算高大地身躯挺得板直,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狂傲不羁的色彩,手中步槊散发着阵阵寒光。 “大人,我去宰了那鞑子先锋将领。” 这略显稚嫩的声音,让王川恍惚,他缓缓侧头望向李项平,眼睛骤然眯起,细长的睫毛在眉宇间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 才一字一顿吐出两字。 “不行!” 李项平扬了扬下巴,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傲然,浑然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认认真真看着王川,开口道: “父兄皆在杀敌,独留我一人,我不想让父亲失望,更不想让兄长失望,我不再是那个活在他们羽翼下的稚童了!” 王川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青年的他却故作老态开口道: “不可去战场!” 听闻此言,李项平仰天哈哈一笑,手中步槊一转,如同恶狼般的双目流露出愧疚,咬了咬嘴唇,双腿一夹马腹冲下了土坡,口中高喊道: “谢谢大人成全!” 伸出手去抓的王川,扑了个空,心中咯噔一下,望向疾驰冲向战场的李项平,声嘶力竭喊道: “回来!” “给老子回来!” 听着土坡上那道愤怒的吼声,李项平却是停也不停,他将步槊放平,身体贴着马背,双目注视着前方。 冲锋的鞑子将领发现了他。 立刻分出三骑,呈箭头状直驰向挺枪驰来的李项平,冲在最前方的鞑子骑兵,握紧了两把弯刀,一刀砍向李项平的枪尖,一刀刺向李项平的马首。 李项平那杆步槊闪电般一抖,枪尖连接枪杆部位形成一弧度,那鞑子骑兵弯刀和枪尖击碰的一刹那,巨大的力量瞬间拨开弯刀,一枪贯穿了那鞑子。 接着一甩挂在步槊上的尸体,左右横挑,将剩余两骑挑于马下。 短暂受阻后,李项平调转马头,调整状态。 随即策马杀入鞑子大军之中,他枪尖左右抖刺着,鞑子骑兵接二连三被他挑于马下,直到剁下了那鞑子先锋将领头颅,才停下来。 “此人是谁的部下?” 杨成梁大喜,指着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李项平,左右大声问道。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都表示不认识此人,只有邓云龙摸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是清河知县王川的人!” 杨成梁一愣,众将领同样一愣,纷纷侧目看向邓云龙,似乎想确认消息真假,毕竟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这份功劳可不小。 轻轻松松便能连升几级。 见众人望向自己,邓云龙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位翰林院出来的县令。 就在观战台上众将领感慨时,冲出鞑子大军的李项平,将那鞑子前锋将领头颅别在腰间,扔掉手中碍事的步槊。 取下马背上的长弓,眯起眼睛向后看了一阵,单手撑住马鞍向上一跃,在空中完成一百八十度旋转,重重落坐在马鞍上。 他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双目如鹰眼,搭箭便射,弓身上发出阵阵嘶鸣,好似在偷偷愉悦,述说着它找到了伯乐。 “咻咻咻咻咻!” 追来的五骑被射翻落马,平原只有一道道柔和的风吹过,李项平收起长弓,神色间的凝重之色散了大半。 他骑马跃上了那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取下了满是红白之物的头盔,一脸傲然的看着王川。 王川微微皱眉,翻身下马,攥紧的拳头早已无半点血色,他走到李项平马跟前,阴沉着脸。 此刻,他似乎明白李木田为什么要压着李项平了。 他并非迂腐之人,也清楚人尽其才的道理,但李项平太傲了,是那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然。 他一把将李项平从战马上扯下来,骂道: “你特么就这么想死吗?” 骂完,他用力一脚将李项平踹翻在地,面色狰狞,满眼怒火,恨不得将李项平吊起来抽。 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 地上躺着的李项平,眉眼锋利,争勇斗狠的面容下,有股愁绪徘徊在眉宇间,久久不散。 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上煞气慢慢散去,显露出稚嫩的脸庞,声音哽咽开口道: “如果父兄死在这里,我又该如何面对大嫂和娘了,与其去承担那一份痛苦,为何不与父兄一起死在这战场上了,一了百了,何其快哉!” 这一段话,却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川呆愣住了,他缓缓别过目光,不敢直视李项平。 站那沉默不语。 阳光柔和,战场兵戈之声不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川脸色恢复自然,他顺着李项平坐在地上,两眼有些茫然。 他能挡住李项平吗? 他做好面对李木田一大家子了吗? 自己既不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不是纵横商场的精英,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鸠占鹊巢送外卖的大学生。 第52章 雄主落幕 在鞑子先锋将领被李项平宰了后,鞑子冲锋阵形顿时乱做一团,一时间,鞑子骑兵如同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杨成梁借此喘息之机,立刻调整军队,补上了被鞑子冲开的缺口,断了俺答想吃下他右翼的图谋。 然而战场局势上,杨成梁依旧处于劣势,这是步兵对骑兵地天然劣势,纵使有火铳也无法逆转。 就在观战台上众人愁眉苦脸时,俺答后军大营忽地烟火四起,火借风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连绵数里。 粮草辎重顷刻间化为灰烬。 火海之中,两百骑士纵马横行,肆意放火,弓马娴熟的他们,杀鞑子宛若砍瓜切菜般简单,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这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取得的战果,如若等鞑子反应过来,那将会是一场硬仗。 回头望着后方那满头大火,俺答整个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双眼怒火几乎快凝成实质。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右怒吼。 犹如猛虎地咆哮声,震得众将领浑身发颤,纷纷下意识后退,低着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见众人战战兢兢,俺答冷哼一声,手中马鞭抽在这些人身上,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给老子将那群耗子抓过来,不要活口,只要人头!” “是!” 众将领纷纷领命,逃似的离开。 只留俺答独自一人站在观战台上,他像极了年迈老去的雄狮,身上的威武霸气渐渐退去。 儿子们又紧盯着他的汗位。 他本想通过对外战争来转移内在矛盾。 如今看来,此招已然胎死腹中,毕竟后方粮草辎重被烧殆尽,此仗已是无力在打下去,也只能落个虎头蛇尾。 俺答缓缓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眼神沧桑却有力。 自己真的老了吗? 终日肃穆的神色,此刻反而带上了几分笑意,他缓缓将目光移向一旁站着的长子铁背吉台。 十几年未给长子笑脸的他,这次却笑着对长子招了招手。 “过来!” 铁背吉台一怔,父亲奇怪的说话方式,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父亲的话不像是一种命令,反而带着一种愧疚,这使得逆来顺受的他不寒而立。 “父亲,你怎么了?” 铁背吉台急忙上前搀扶俺答。 看着长子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俺答笑着拍了拍长子肩膀,俯耳极低极低的说道: “我不行了,扶我下去!” 铁背吉台泪如雨下,哽咽说道: “好,父亲!” …… 侧帐内。 俺答让儿子端来了一份羊汤,他颤抖地端起大碗,浓香地羊汤使他四肢发抖,味道使他失声痛哭。 他回忆起青年时候,父亲亲自给他煮的那碗羊汤。 那碗羊汤远没有这碗鲜美,但却是他这辈子喝到最美味的羊汤,即使炖汤的是只死了好久的山羊。 但他还是摔了碗,痛骂父亲的软弱,年年上供大乾,让族人冻死饿死,他甚至抽刀面向父亲。 看着父亲气得双唇发紫,脸上也有了泪痕。 一气之下他杀了所有兄弟,逼迫父亲让大汗位给他,从此他与大乾打了一仗又一仗,断了上供与大乾死磕。 随着族人死得越来越多,他慢慢理解了父亲,但父亲却已经化为了黄土,他夜里醒来常常发现两眼含泪。 回忆只在俺答脑海中穿梭了几十息,因为喝了一口羊汤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俺答感觉有一团火扎进了胸口,烧得他五脏六腑吱吱作响,一把把钢刀在他腹中翻滚,浓烈的痛意席卷身体每一寸。 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剧烈起伏着,他的舌头,他的咽喉,全都充斥着甜味,手脚颤抖不停。 “父亲!父亲!” 俺答好似失去了听觉,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长子歇斯底里地哭声。 他有些着急了。 忙不迭看向长子,却发现眼前灰蒙蒙一片,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好在喉咙还能发音。 于是俺答喃喃开口,眼睛停留在眼前人影上,嘴巴张张合合,极低极低地说着什么。 铁背吉台流着泪急忙凑近,听见俺答喃喃道: “吉台,为父求求你放过你的兄弟,将他们贬去草原上放羊,汗廷内那几位都是为父信得过的,我已经给他们通过气了,这汗位你能坐稳。” “父亲…我答应你!” 铁背吉台哽咽应下,俺答望着他摇了摇头,极力吐出话来: “你骗不了我,为了权力同室操戈的不止……它大乾皇室有,我们…汗廷同样如此,你现在给我起誓!” 铁背吉台泪水直流,狠声发誓道: “我铁背吉台立誓……” 俺答猛地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丝毫不像将死之人,垂死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光,口中声音忽地大了起来,厉声道: “你若敢骗我,见了长生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俺答这才猛然松开手,气绝身亡,铁背吉台顿时失声痛哭,一代草原霸主就此落幕, 正如他年轻时一样,起于兵戈死于兵戈。 …… 王川此刻望着俺答大军营帐的熊熊大火,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忧愁徘徊在他眉宇之间。 忽然,他猛地爬上战马,挥舞着马鞭,疾驰向杨成梁所在的观战台,一路上的士兵纷纷避让。 他要去接应李木田。 之所以不事先这般做,他是怕那内鬼通风报信,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就无所顾忌。 “杨将军,我需要三百骑兵!” 王川冲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兵以及将领,冲上观战台,他之所以这般容易靠近,是因为杨成梁亲卫多数都认识他。 杨成梁皱了皱眉:“有何用?” 这话刚出,一旁的邓云龙就推了推他,挤眉使了个眼色,杨成梁立刻秒懂,随即看向亲兵队长。 “带上三百骑兵…不,五百骑兵随王大人去,记着一定要确保王大人的安全,不然提头来见!” “是!” 那亲兵队长掷地有声应道。 待王川离开后,杨成梁才看向邓云龙,疑惑问道:“那火是王川让人放的?” 邓云龙笑着点了点头。 第53章 羽之勇 杨成梁明显一怔,心中惊骇万分,如此敏锐的战场嗅觉,短时间内,竟然完成了路线规划、士兵动员。 此刻他心中突兀冒出三个字。 不简单! …… 五百骑兵绕开鞑子大军,从左侧穿了过去,由于鞑子忙于回援,并未派兵阻击,一路上畅通无阻。 尤其是李项平,一骑绝尘,与队伍拉开了接近一百米的距离,显然是担心父兄安危所致。 “能不能在快点?!” 王川骑着战马疾驰,侧头望向那亲兵队长,顶着呼呼大风,语气焦急地大声问道。 那亲兵队长听得不太真切,但还是大致猜出了王川的意思,于是大声答道: “王大人,已经最快了!” “玛德!” 王川挥舞马鞭狠狠抽打胯下战马,脸上凝重之色越发浓稠。 如今,他手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军事人才,便只有李木田,如果折在这里,那就真是血亏无本。 当然,也不全是利益捆绑,其中掺杂着不少真情实感。 与此同时! 鞑子后军大营,火海之中,数以千计的鞑子士兵合围了过来,他们挥舞着刀剑,有的跑着冲杀,有的骑马冲锋。 一时间,战斗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刀剑碰撞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爹,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项羽一矛掷出,转瞬间便将冲过来的鞑子骑兵洞穿,然后带飞出去好几丈重重砸在地上。 李木田一枪挑死一名鞑子,立刻朝李项羽靠拢,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他知道,偷袭敌人后军大营,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的局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还未到十死无生的地步。 该从何处突围了? 他环顾一周,试图寻找那一线生机,很快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东南方向,因为这个方向上的鞑子兵力薄弱,并且多为步兵,合围之势还未成。 李木田很清楚,这便是他们的一线生机,当即犹如猛虎般咆哮道: “所有人,合力从东南方向突围!” 久经沙场考验的边军,十几个呼吸之间便完成队伍重组,呈箭头状提速向东南方向突围而去。 箭头顶点由李项羽独自一人担任,他挥舞手中步槊,宛若为狼群开来的头狼,狠辣、凶残、勇猛。 然而鞑子也不是蠢货,立刻调整队伍,撤下了步兵,换上了骑兵,负责指挥的将领更是亲自带头冲锋。 “爹,他们合围过来了!” 李项羽神情紧绷,回头看向跟着的父亲。 李木田同样神情紧绷,面色难看。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鞑子的反常,按照鞑子惯例,木已成舟的事情,鞑子将领不应该穷追不舍才对。 毕竟撤退才是鞑子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要知道,粮草辎重没了,士兵哗变可不是开玩笑,更何况还有杨成梁在一旁虎视眈眈。 种种迹象表明,鞑子内部出大事了。 但他也来不及细究。 “一直朝东南方向冲,不要管左右!” 得到命令,李项羽立刻加快马速,他身体贴紧马背,双目死死注视着前方,一旦有鞑子骑兵出现,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方。 这种混乱不堪的战场。 他不具备李木田那种冷静判断能力,冲锋陷阵他没问题,制定作战计划也行。 但战场局势判断能力有限。 尤其还是处于生死边缘,他根本就静不下来分析局势,何况找那一线生机。 就在李项羽以为逃出生天时,正前方忽然冲出一支莫约三百人的鞑子骑兵,挡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上。 跟着的李木田露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今日想突围出去怕是不可能了,同等兵力的鞑子骑兵,各方面都远甚他们。 更何况挡在前方的鞑子披了甲,显然是精锐无疑。 李木田提了提马速,上前与李项羽并肩疾驰,他顶着呼啸的狂风,扭头看向大儿子。 “一会老子带人拖住这些人,你从左边绕过去,听明白没有?” 这严厉且不容置疑的声音,让李项与微微眼睛泛红,一向听话懂事的他,此刻却逆反异常。 言辞激烈地反驳了回去。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这没得商量!” 李木田脸色阴沉,高高举起马鞭抽在了李项羽脸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红痕,接着破口大骂道: “老子说话你是听不懂吗?” 李项羽根本没搭理李木田,猛地一提马速冲向了挡在前方的拦路虎。 看着大儿子的背影,李木田深深长叹一口气,孩子大了,想法也就多了,他挥了挥马鞭追了上去。 既然改不了儿子想法,那么就想办法破局,带着儿子活下去。 这一刻,他熄灭了劝儿子的想法,用马鞭指着前方鞑子骑兵,爽朗大笑道: “兔崽子,看见一脸络腮胡那鞑子没有?那便是主将,一会你去给老子宰了他。” 李项羽一愣,看向仿佛回到年轻时候的父亲,不由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声如洪钟的回道: “哈哈哈,爹,我现在就去为你取那鞑子头颅。” 李项羽脱离队伍,面目狰狞,口中狂笑,取下马背上挂着的五根长矛,策马疾驰而去。 在靠近鞑子骑兵时,他挺直腰板,松开缰绳,接着将手中长矛投射而出。 伴随着“嗖”的五声。 冲在最前方的鞑子骑兵纷纷落马。 借此空挡之机,李项羽立刻冲杀而上,整个人犹如猛虎下山般摧枯拉朽的连宰十来人。 “来啊!” 他一刀剁下鞑子将领头颅,然后声嘶力竭地对着围过来的鞑子骑兵咆哮出声。 这一声咆哮宛若虎啸山林,让鞑子骑兵胯下战马纷纷受惊,不敢靠近提着人头,甲胄破破烂烂,恍如血人的李项羽。 就在这时,李木田率人杀了过来,左右合围之下,双方之间箭矢乱射,接着便是短兵相接。 主要将领的死去,并未让这支鞑子精锐丧失战斗力,反而犹如恶狼扑向李木田。 被围的李项羽借此机会,从敌人中间杀了出去。 第54章 李家柱折 天公不作美,艳阳高照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从阴沉如墨地乌云上砸落。 连绵数里的大火被浇灭,独留下一地狼藉,尸体上干枯的血液顺着雨水化开,慢慢向四周扩散,猩红一片。 伴随着粗犷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围剿李木田父子的鞑子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地上尸横遍野,每一脚踏下便会溅起一尺高的血水。 此刻,两百人的骑兵队死伤殆尽。 平原上隐约能看见两三只马匹,顶着倾盆大雨低头吃着带血的嫩草,雨水顺着马背滑落,洗去了血污。 天地一片昏暗,除了雨水的滴答声,其它再无半分声响,寂静无比,整个战场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这浑身浴血的男子,一路踩着尸体走到尸山最高处,坐在了顶峰,从腰间解下那柄三尺有余的刀鞘,持在手中端详。 雁翎刀鞘,边军制式佩刀刀鞘。 刀鞘由乌木制成,质地坚硬,纹理美观,上面雕刻着猛虎,怒目圆睁,狰狞可怖,杀伐气息弥漫。 他左手轻轻抬起,右手将卷刃的刀身缓缓收入其中,只是那双虎眸,正凶光大方的盯着他看。 “啪嗒…啪嗒…” 远处忽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突兀又有力,李项平勒住缰绳停了,抬头望着尸山顶上的男子,大声质问道: “爹了?爹在哪里?” 披头散发的男子不曾应答,仍坐在那尸山顶上,静静盯着这把刀鞘上的狰狞虎目。 随着雨越下越大,这道质问声渐渐远去,这位李家长子,人间猛将终于有了反应,他手指微微用力,缓缓将入鞘的雁翎刀放在身旁尸体上。 那双虎目俯视着下方来人,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异常可怖,如山岳般的压迫力席卷开来,好似要将空中水滴禁锢。 只见他缓缓抬起目光,望向正前方,一名胡须俱白,身材消瘦的老迈人影,在雨水下若隐若现。 那人影双膝跪地,脑袋低垂,一把长矛从胸口洞穿而过,将其死死钉在地上,披散的白发混杂着雨水垂落。 “滴答…滴答……” 那带着血液的水滴,将人影四周染红,场面悲凉凄苦。 骑马男子顺着视线望去,只觉双臂一沉,头昏脑胀,两眼忽地一黑,一头从那战马背上摔了下来。 “扑通!” 看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弟弟,李项羽神情恍惚,张张合合的嘴巴,却是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栽倒在地上的李项平,似乎看见父亲又在骂他,又在用巴掌打他脑袋,又好似在向他挥手,嘴巴张张合合。 仿佛在说: “兔崽子,老子的话你都敢不听?” 瘫软无力的身躯,脸贴地面的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他拼尽全力抬起手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好似在说,他知道了! 恍惚之间,李项平看见挥手那人影如沙砾般在空中渐渐消散,他想伸手去抓,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反而生出懊恼,这股懊恼让李项平猛然惊觉。 一股悲意瞬间涌上心头,身体却因此恢复力气。 两行清泪顺着李项平脸颊滑溜,夹杂着雨水,他宛若行尸走肉般从满是血水的泥地上爬起。 “爹没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犹如恶狼般奸毒的目光望向尸山上那个男人,他攥紧刀柄,猛地在空中划出一弧度,刀尖直指李项羽,雨水顺着刀身缓缓流淌,在刀柄处滴落在地面。 “滴答…滴答…” 李项平声嘶力竭再次质问: “为什么爹死了,你没死,别逼我宰了你!” 他那狠辣凶残的目光不掺杂一丝作假,甚至眼眸深处藏着深深恨意,如若不是顾及兄弟之情,只怕已经提刀冲上了尸山。 看着拔刀相向的弟弟,李项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顶着如墨的乌云。 任由雨水砸在他的眼球上。 为什么父亲要推开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在他耳边炸响,李项羽咧嘴笑了,只不过带着几分悲凉。 他一手拎起身旁雁翎刀,一手抓起一枚鞑子头颅,缓缓站起身,宛若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猛将,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一步接一步走下尸山。 在路过李项平身旁时,他顿住了脚步,侧对着,缓缓抬起拎刀的右手,张了张嘴极力吐出五个字。 “父亲的佩刀!” 然后,用力拍在李项平胸口上,重新迈步朝那道跪着的人影走去,老天爷似乎忘记了关闸口。 倾盆而下的大雨不减反增。 李项羽走到李木田面前跪下,将手中拎着的头颅摆在地上,悲戚的喃喃自语: “爹,你说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了,儿子我死了,还有项平,我该如何回去跟娘交代,说你为了救我而死吗?” “哎!我似乎做不到,你又总说我不如项平果决狠辣,做人做事太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但你想过没有,我是长子,我不能任性,我要扛起这个家,甚至不能有个性,你和娘从小偏心项平,我都知道!” 李项羽声音突然哽咽,魁梧大汉再也控制不住流下了血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可能老天爷见不得泪水,很快用雨水替他抹去痕迹。 “对了,爹…你给项平做的那把小木剑,小时候偷偷被我藏起来了,现在都还在我枕头下面,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拿出把玩。” “还有,你的酒也是我偷偷半夜起来偷喝的,为了不被发现,我偷偷往里面加水……” 忽然,李项羽声音停了,他撇断了长矛头,撇断了长矛杆,独留没入李木田身体里那一节。 李项羽背着李木田摇摇晃晃的行走在大雨下,独留李项平呆愣在原地,忽地李项平抱着那把佩刀,双膝跪在地上,犹如失去亲人的幼狼哀嚎着。 “爹,爹你回来~” 泥泞不堪的平原上,回荡着这一声声悲戚的哀嚎声,久久不散。 好一场大雨倾盆。 (ps: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李家二子需要脱离李木田的羽翼庇护,振翅翱翔。) 第55章 连升四阶 姗姗来迟的王川等人,纷纷勒住缰绳,停在了二十米开外的空地上,此刻他们像极了落汤鸡,孤零零地杵在那里。 望着抱刀跪地痛哭的李项平,又平移目光望向背着人摇摇欲坠的李项羽,王川大脑竟一时间陷入混乱。 过了不知多久,雨渐渐小了。 王川也从混乱中挣脱而出,他目光锐利地平视前方,缓缓抬起右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们都回去,告诉杨将军,将李木田的所作所为如实上奏朝廷,这份奏折我和梅焕之都会署名,告诉他写清楚了。” 这命令式的话语,让那亲兵队长皱起了眉,他深深看了一眼王川,但并未多言,调转马头带着身后五百骑兵,干净利落地原路返回。 然而此时此刻的王川,从里到外完成了自我洗礼,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深沉,他翻身下了马。 黑色高帮白色厚底的皂靴踩在泥泞的草地上,溅起浅红色水花,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李项羽。 王川没有说话,就静静地与李项羽并肩同行。 雨越下越小,天上如墨的乌云渐渐散去,柔和的阳光从乌云间垂落而下,为大战后的平原铺上了金黄。 不知何时,李项平抱着那把佩刀,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他抱得很用力,似乎想将刀融入他的身体。 他不再低头,反而挺直腰板,目光平视,但却和王川两人保持着三丈远。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晚霞映红。 三人走到一条小河旁停下,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光滑的鸡蛋。 王川站在小河岸边眺望,隐约望见夕阳下骑马的铁牛,这时,他突然问道: “项羽兄弟,你父亲可有未完成的心愿?” 王川的话题毫无由头,听得李项羽擦拭动作一顿,他微微抬眸,手上擦拭动作幅度慢下少许,答道: “父亲让我们跟着你!他说你能让李家完成蜕变,腾飞而起,还让我转告你,棋子要有觉悟。” 王川直愣愣望着夕阳,一时竟有些语塞,甚至窘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他向左走了一步,又向右走了一步。 最后他停在了中间,用力拍了拍身旁蹲下的李项羽肩膀,嘱咐道: “安葬好你父亲,我在清河县衙等你!” 说罢,他面朝夕阳大踏步而去。 此刻,他明白了,一入官场,就要学会站队,哪怕自己再与世无争,也绝对会被卷入党争之中。 李木田在借遗言告诉自己。 入了官场,就要有作为棋子的觉悟。 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棋子,让别人放心用自己。 放心用自己,自己才能有机会往上爬,爬的时候还得小心,别被当成了弃子。 王川体会到了棋子的觉悟。 李木田用死替他赢来了筹码,这筹码比送出去的戏班子更重要,它能正跟脚。 此刻,王川知道,纵然有百般智慧,也奈何不了这种格局。 因为这就是从古至今的规矩。 …… 三月之后。 农历七月十三。 清河县衙。 天刚蒙蒙亮,王川躺在走廊上铺地的凉席上呼呼大睡。 可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急响起来,王川猛地睁开了眼睛,耳听着急促的敲门声,翻身坐起。 快速穿好鞋,疾步走到院门边,问道: “什么事?” 院门外立刻传来值夜书吏惊惶的声音: “禀县尊,有上谕。” 王川皱了皱眉头,再次问道: “州府里的?还是省里的?” 那书吏声音有些发颤: “圣旨!是圣旨到了!” 圣旨? 王川陡然一惊,立刻打开了院门,那个满脸紧张的书吏,连忙屈下一条腿跪了下去,王川神色肃穆地望着他。 有乾一代,朝廷传给各省的文书往往都是内阁的廷寄,而不是下圣旨。 如今居然有圣旨下到了一个小小的清河县,也不怪那书吏惊恐无比, 对此,王川脸上浮现疑惑,心中也有些不相信,确认道: “是圣旨?那确定没看错?!” 那书吏浑身抖个不停,磕磕绊绊答道: “回县尊,钦差都在大堂等着,确实是圣旨。” 确认过后,王川内心也不由恐慌几分,毕竟皇权大于天,于是他急忙吩咐道: “你先过去招待钦差,我换好衣服立马过来。” 那书吏连忙应是,接着起身直朝大堂奔去。 王川也急忙起身,准备回自己屋里去穿戴官袍,然而刚走两步,就看见叶初雪捧着他的官袍,站在了院内。 王川一怔。 叶初雪显然睡眠很浅,这才听见敲门便知有要紧公事,适时将自己的官服送了出来。 “谢谢,” 王川眼眸中闪过一丝感激。 双手捧过官服上的乌纱戴在头上,叶初雪则将官服抖开提了起来,王川伸手穿上。叶初雪又给他系上了腰带。 看着头发些许凌乱的妻子,王川抬起右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他知道,叶初雪肯定听见了圣旨二字,以叶初雪的聪明才智,她知道,自己此去非好即坏。 “等我回来!” 王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无遑多想,转身向院外大步走去,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来到县衙大堂,王川便见一太监。 这太监身材较为瘦小,脸部轮廓分明,眼睛细长,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尖削,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没有胡须。 “公公!” 王川礼数周到的行礼问候。 那太监上下打量了几眼王川便失去了兴趣,声音尖细的开口: “有旨意!” 听到这三个字,王川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忙双膝跪地,静候旨意。 “清河知县王川,任期内救治灾民,协助杨成梁破俺答大军,并带兵烧鞑子后军大营,其政绩斐然,擢升为平阳知府,钦此!” 念完旨意,那太监笑意盈盈地卷起圣旨。 “王大人,恭喜啊!连升四阶!” 王川恭恭敬敬接过圣旨,笑着回道: “这全仰仗皇上!” 那太监哈哈一笑: “王大人,是个妙人!” 第56章 风暴起 待那太监离去后,王川看着手中圣旨,嘴角挂上一丝笑容,虽然圣旨内容白话文了一点,但并不妨碍他擢升知府的事实。 平阳知府! 正四品啊! 领六州,二十八县。 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也知道,能坐上知府的位置,功劳是次因,周逸的举荐是主因,因为他三月前书信一封,送到了周逸这位通政使案桌上,一同送往的还有一枚玉佩。 当然,他明面上立得住脚,不然御史那关就过不去,正所谓,打铁还得自身硬。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田和进了大堂,他先是看向王川的脸,接着目光下移看向王川手中攥着的圣旨,陡然一惊。 “堂尊,这…这是?” 王川看着共事快一年的同事,面上流出一个不舍的笑容,悠悠说道: “田县丞,我们是到告别的那一天了!” 田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立刻浮现谄媚与讨好,行礼恭贺道: “恭贺堂尊高升!” 王川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接着擦着他肩膀朝大堂外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 “以后我们或许还能再见,毕竟清河县也在平阳府管辖范围内。” “平阳府?” 田和自顾自念着这三个字,下一刻,他猛地瞪圆双眼,心中宛若翻起惊涛骇浪,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平阳知府! …… 豫州巡抚衙门后堂。 豫州布政使兼按察使郑青阳,赶来见到了刚从京城回到平阳的赵云礼。 “我说豫州这个泥坑到底还要塞多少人进来?” 说着,郑青阳愤然站起身,一脸的不快,接着看向赵云礼,很是不满的控诉道: “升一个知府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们什么人不好推举,非要向皇上推举一个和严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过来?” 赵云礼面上显得十分憔悴,这时坐在中间的椅子前,抬眸慢慢望向郑青阳: “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了,你在这骂又有何用了?” 郑青阳一愣,接着冷哼一声坐回原位,别过头去不看赵云礼,似乎是在赌气,一时间,后堂内寂静无比。 或许是郑青阳受不了这种气氛,又别过头看向赵云礼。 “你是豫州巡抚,难道这事皇上不问问你吗?” 赵云礼不想争辩这个话题,于是神态严峻,板着脸说道: “过问了,但这是严阁老出面向皇上保举的,难道我还能驳了严阁老的面子?既然事情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赵云礼抛出的两个问题,郑青阳脸色如同熟透了的苹果,整个人憋得十分难受,已经到达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这应该问你,你在京城不据理力争,你要我怎么办?那清河知县顺着周逸这根线,入了严安的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云礼看着暴跳如雷的郑青阳,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郑青阳为何如此暴怒,无非是严党在豫州插了一颗钉子这事。 “真要我说怎么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步子小点。” “升王川为平阳知府,这事不仅是我,内阁事先都没有人知道,是杨成梁那封捷报送到圣上御案上那一天,严阁老只是顺势提了一句。” “更何况圣上本就乾纲独断。天心从来难测,这一点你到今天还不明白?” “与其说是严阁老的意思,还不如说是圣上的意思!” 这一番话下来,郑青阳犹如泄气的皮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注视着青石板地面。 见郑青阳垂头丧气,赵云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收起了肃穆的神情,脸色缓和不少,继续说道: “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两年豫州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圣上虽然口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对你我有了不小意见。” 还不等赵云礼说完,郑青阳脸上一沉,打断道: “去年北方败了一仗,鞑子南下入豫州,一路烧杀抢掠,又遇雪灾,加之今年又打一战,兵部和户部不拨钱粮就算了,现在还好意思问我们要钱?天底下那有这样的道理?” 郑青阳似乎说累了,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 “你说?” 赵云礼眉头挑了挑。 然而,此刻他的双手却握紧椅子扶手,还冒着冷汗,但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此去京城,他带回了一个要人命的指令,彻查豫州官场,明面上是说查出鞑子内鬼。 实际上是查豫州官场贪墨。 毕竟国库和皇上都缺银子,而皇上和内阁又刚好达成共识,借梅焕之递上去的折子为借口。 大举屠刀砍向豫州,杀几头肥猪来补亏空,他害怕自己是那一头肥猪。 想到这儿,赵云礼用审视的眼光望着郑青阳这位同僚。 迎上赵云礼审视的目光,郑青阳皱了皱眉,心中产生些许不满,问道: “老赵,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赵云礼沉声答道:“因为我还带回来一个命令。” 郑青阳一惊,端正了身体。 “什么?” “朝廷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 鞑子内鬼? 郑青阳产生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松了口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查,让锦衣卫随便查,那个布政司没有仨瓜俩枣,不足为惧!不足……” 说着说着,他摆动的手一顿,后背汗毛倒立,额头上开始慢慢冒出冷汗,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机械式的扭头看向赵云礼,心中突兀冒出两个字。 完了! …… 清河县。 整装待发的王川等人,停留在清河县衙大门前,正与衙门众人寒暄告别。 尤其是田和就差没磕头拜王川做干爹了。 对此,王川又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田和笑着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去平阳,除了铁牛一家,还有李家两兄弟,以及十二随行骑士。 不过,李家两兄弟之间,似乎产生了隔阂。 王川也曾试图从中调和,但最终都是遗憾收场。 告别完,整支队伍浩浩荡荡驶出县城。 县城大门外,王川忽然勒住缰绳,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清河县城,接着一挥马鞭跟着队伍远去。 第57章 红衣花轿 (上一章略有改动:随行十二骑士) 天边残阳如血,林间万般寂静,通往平阳府的官道上,一行人不紧不慢的骑着马前行,身后缓缓跟着三辆马车。 行至拐角处。 便见一顶花轿停于官道中间,残阳照射下,影子拉得很长,配合路两旁已是漆黑如墨的林间,显得怪诞且诡异。 王川勒住缰绳,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则是皱起眉头,借残阳洒下的最后一抹光辉,望向那顶突兀冒出的花轿。 他也未让人前去探查。 仔细地看了看投在帘上的婀娜身影,王川轻声问道: “可能一见?” 那身影微微一顿,将手中的团扇轻轻拿起,红色的身影透射而出,清亮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柔柔和和,只答道: “候君多时!” 王川身旁众人纷纷看向他,眼睛之中全是探究,甚至身后马车上的叶初雪都掀开了车帘,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 王川冲众人摇了摇头,又回头迎上叶初雪的目光,同样摇了摇头。 转回视线,王川轻轻一夹马腹上前,望着花轿里头的女子,再次问道: “阁下为何拦路?” 那身影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在沉思,林间刮起阵阵风声,轻轻拂起了花轿帘,那身影柔和一笑,柳眉弯弯,低声答道: “归悦只问大人一事。” 王川隐约瞧见一双丹凤眼,凌厉且冷漠 ,心中微紧,开口道: “说!” “大人可曾杀过一名背剑女道士?” 王川眯了眯眼睛,攥着缰绳的左手不由紧了紧,心中大致猜到了来人意图,毫不避讳答道: “杀过!” 那身影摸了摸手中团扇,过了一息,才温声缓缓说道: “归悦晓得了。” 王川心若明镜,默默退至众人身后,他知道,这是来向他寻仇,为那死于万箭之下的女道士报仇。 毕竟这个世界有武功,存在内力。 铁牛微微皱眉,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往前踏了一步,持弓傲然而立,他两眼浮现出凌厉的杀意,声音滚滚如雷,顺着风飘向林间。 “铁弓张正天在此,上前者死!” 这道声音在林间回荡,在如墨的夜色中传递,如同雷霆在云中翻滚。 \"铁弓张正天在此,上前者死……” \"上前者死…\" 这道声音让躲在林间暗处的一众江湖人士纷纷现身,让蠢蠢欲动的他们驻足。 一众江湖人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 唯独林间风声滔滔不绝。 持弓而立的男子冷眼看着,一声喝得众人止步,视对面众人如无物。 后方注视着这一切的王川,都不由为之失神。 这时,花轿里的那道身影动了,他缓缓掀开轿帘,脚步轻盈踏出花轿,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 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轻轻落在花轿顶端那颗夜明珠上,披着红盖头,浑身上下处处透露着诡异。 见此一幕,王川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这真不怪他,实在是眼前女子,太像鬼新娘了,那股诡异感让他浑身不适。 在场之人,除了铁牛和李家两兄弟面色如常外,其他人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恐惧。 “歪门邪道!” 铁牛冷哼一声。 那红衣新娘捂嘴轻笑,声音空灵。 “张大侠成了朝廷鹰犬,这世道还真是讽刺。” 听到鹰犬二字,他神色微微动容,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称呼他人,铁牛沉默数息,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目,猛地杀意四溢。 左手持弓,右手上弦,拉弓如满月。 “退还是战?” 看着那双充满杀意的双眸,红衣新娘隐约听见他克制着的呼吸声,心中骤然一惊,空灵的眼睛凌厉下来。 手中绣花针悄无声息弹射而出。 “雕虫小技!” 铁牛连射三箭,劲风流淌过他如刀削斧凿的脸庞,两眼静静望着花轿顶。 只见三支箭矢撞上三枚绣花针,在空中火花四溅,旋即改变方向,射向官道两旁,紧随而至三道闷哼声响起。 众人呆呆看着,双方都鸦雀无声,唯有林间刮起阵阵风,沙沙作响,无数目光落在官道两旁。 “怎么做到的?” 众人不明所以,但张正天的神乎其技,却是震慑住了他们。 躲在众人身后的王川眼睛一亮,脸上凝重之色稍缓,这时披上甲的李项平走到他跟前,抬头看向他。 注意到来人,王川低头看去,那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庞,夹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忧伤和狠厉。 或许是猜到他要干什么。 王川点了下头。 李项平迈步向前走去,每踏出一步,金属甲片都在碰撞,发出“咔咔”顿挫声,路过所骑马匹时,他一把拔出长枪。 一身气势节节攀升! 双腿猛然发力,犹如流星划过众人身旁,掀起一阵狂风,尘埃飞扬,他一枪插入花轿,左右一摆,霎时花轿四分五裂,木屑满天飞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双方都是一愣,反应过来的敌人,立刻面露狠辣凶残,冲杀向李项平。 红衣新娘则被铁牛牵制。 双方火拼一触即发,而王川则是冷冷注视着,此刻他心中有了疑虑,为什么这群人知道他的路线? 按理来说,他去平阳府的时间和路线都属于绝密,这些江湖上的人怎么会了如指掌? 派人盯着他? 那更不可能,有铁牛在身旁,如若有人盯着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川眼睛微眯,眼底寒芒交织,细细思量下,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看来省里有人不想自己活着走到平阳府!” 他幽幽低语。 驾马来到前方,王川看着快结束的缠斗,幽幽开口说道: “那红衣留活口!” 很快那红衣新娘被铁牛提着来到王川跟前,她四肢被箭矢贯穿,绝美的脸蛋上浮现着凄美笑容,嘴角溢血。 “谁告诉你的路线?” 王川抓着她头发提起身,俯视而下,深沉的眼眸紧盯着她。 迎上这双略显冰冷的眼睛,那眉眼却让归悦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关。 她如同降了一身冰雪,从头一直凉到小腿,她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静静地与之对视着。 第58章 意欲何为? “想知道?” 归悦凄美一笑。 王川松开手,蹲下身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答道: “想知道!” 归悦盯着王川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散乱的漆黑长发,遮蔽了她半边脸,似乎是欣赏够了,她凄笑着吐出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王川皱起了眉头,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铁牛说道: “给她个痛快!” 铁牛点了下头,抽出腰间佩刀,了结了眼前女子,接着擦了擦刀身,收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队伍继续前行,只不过原本的十二骑士只剩下四人,并且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伤。 王川坐进了马车,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心中难免恍惚。 太顺了! 一路走得太顺了! 十八岁中进士点翰林,二十岁外放任知县,二十一岁擢升知府,不到四年,便膺此重任。 虽然他和原主不是同一个人,但在外人眼里就是同一个人, 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 他真的能把持的住吗? 或许将来求个全身而退都会变成奢侈。 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马车停了下来,王川一个没坐稳撞在了木板上。 “艹!” 王川摸了摸被撞红的额头,然后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不爽问道: “怎么回事?” 李项羽回头看向王川,答道: “大人,到驿站了!” 王川放下揉额头的手,定眼看去,便见一处驿站,于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歇歇吧!” 这是个县驿,院子不是很大,这时里面已经散落了十几匹马,一些亲兵正在给那些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不过西北角还有空地。 率先走入的骑士看向那些亲兵,喊道: “清河县来的,你们谁接站?” 然而,那些亲兵该喂水的喂水,该喂料的喂料,该刷洗毛皮的刷洗毛皮,没有一人搭理他。 那骑士眉头一皱,显然很不满,于是拔高声调再次问道:“有人接站吗?” 王川这时走了进来。 见到被人簇拥的男子,马厩里一个驿卒才苦着脸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问候道: “见过大人!” 王川抬起手阻止了那正欲再次质问的骑士,语气温和的问道: “我们是清河县来的,去平阳赴任,怎么没有人出来接站?” 那驿卒一张苦瓜脸,无奈长叹一口气,指着地上的马槽,说道: “大人你自己看,前拨到的马我们都没有料喂了,那还有料喂给你们的马。” 王川看向院子地上的马槽,马槽里的草料三三两两,少的可怜,那十几匹马正抢着嚼吃。 特么的! 连一个小小的县驿站都贪墨。 这豫州官场到底烂到了何种地步? 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两句,王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驿卒问道: “这些是谁的马队?” 那驿卒眼底闪过狡黠,显然是想使坏,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小人哪敢去问,不过看那阵势…最低都是个正二品。” 王川眼睛微眯,嘴角冷笑,当即转身大手一挥。 “我们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请问是不是王府台王大人?” 刚踏出一步的王川,脚步一顿,缓缓收回脚步,转身望向他,过了一会儿,才沉声答道: “我就是王川。” 那亲兵队长上前两步,摆出一副领路的样子,说道: “我们大人在这里等王大人好一会了,请王大人随我来。” 大人? 王川皱了皱眉,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时候要是走了,就是失了礼数得罪了人,细细思量下,他还是跟着亲兵队长向里走去。 进入驿站正屋,王川一眼望去,便见一人正闭着眼靠躺在椅子上,此人王川见过,豫州巡抚赵云礼。 亲兵队长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在其耳边,轻声禀报道: “抚台大人,王大人到了。” 赵云礼慢慢睁开了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王川,点了点头,手一伸。 “请坐!” 王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云礼为什么要半路来见他? 巡抚衙门不就在平阳吗? 更何况自己不过一知府,让一个封疆大吏屈尊来这破驿站见,事里事外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此刻,他哪还敢坐,只好恭恭敬敬深揖了下去,问候道: “卑职,见过抚台大人!” 见王川不肯落座,赵云礼又伸了伸手。 “请坐吧!” 接二连三的让坐,王川只好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毕竟形势比人强,何况还是顶头上司。 见王川坐下,赵云礼轻咳两声,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是豫州巡抚,按规制,你归我直管,我们之间有着差使授派。我今天见你,主要是为了豫州,为了朝廷。” 王川没有看他,但心中已然是波涛汹涌,排山倒海,短短一句话,不但强调了彼此上下级关系。 还略有警告意味! 似乎在告诉他,去了平阳老实点。 如此看来,周逸和赵云礼不是一路人,这也让他心沉了几分,于是低着头说道: “抚台大人有话请说!” 这时,赵云礼却望向亲兵队长。 “你去看看马吃好了没!” “是!” 待亲兵队长离开后,赵云礼这才望向王川,平声静气地开口说道: “王府台知不知道,梅焕之的奏章递到了御案前,现在皇上和内阁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但实则是查贪墨,而你王府台就是皇上和内阁的马前卒。” 马前卒? 不是! 特么才领悟棋子之道,就变成了棋子? 王川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 不过转念一想。 赵云礼告诉他这些干什么? 难道想劝退自己?让自己躺在平阳知府衙门,闭门不出? 还是说,赵云礼或者他们有什么阴谋,设了个套让自己钻? 思来想去,王川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 这不怪他,毕竟他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 尤其是对朝廷内部消息一概不知 说一句两眼一抹黑都不为过。 对此,王川能做的无非是静等朝廷命令下来,待看清豫州局势之后,在理性的做出判断。 第59章 平阳府城 “抚台大人,天理国法俱在,下官能做的无非顺势而为。” 赵云礼从椅子上坐直身体,手放在膝盖上,似乎生病了,又连续轻咳了好几声,这才望向王川。 深邃的眼神犹如万丈深渊,极具压迫感的声音缓缓响起。 “顺势而为?顺什么势?顺豫州的势?还是朝廷的势?又或者说,你想等豫州局势明朗了再拿主意?” “王府台,官不是这样当的,你是严阁老举荐的人,又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你可以向朝廷上奏,让朝廷拿主意,不要自己拿主意。” 王川怔住了。 此时已是心绪纷纭,望着赵云礼,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好似他所有的打算都逃不过赵云礼的眼睛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 王川才吐出一句话。 “抚台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云礼重新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横梁。 “请说!” 王川松开攥的发白地拳头。 “抚台大人为何要与下官说这些?” 赵云礼脸上浮现苦笑,但并未扭头看向王川,依旧望着那根横梁,答道: “世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有些东西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手掌轻轻拍着躺椅扶手。 “现在是午时末,到下一个驿站还有四十里。赶路去吧!” 王川扶着椅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退到房门前,他踏出正屋门那一刻,顿住了脚步,缓缓收回脚,转过身面向赵云礼,深深一拜。 “多谢抚台大人!” 他脸上纠结了下,继续说道: “下官在来时路上遭到了劫杀。” 此言一出,赵云礼猛地望向王川,过了数息,他才说道: “知道了!” …… 去往平阳府的官道上。 王川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细细琢磨赵云礼的告诫,虽然不明白赵云礼意欲何为,但却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朝廷在豫州掀起大案。 还是查贪墨! 如果稍有不慎卷了进去,那迎接他的必然会是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做一个看上去没态度、没威胁的平阳知府,争取全身而退。 至少让豫州官场放心。 毕竟赵云礼已经说了。 他是严阁老举荐和皇帝首肯的人,也就是借此告诉他,豫州官场并不待见他。 这一刻,王川甚至有些后悔升官了。 虽然清河知县官小,但像这种权力斗争漩涡,压根波及不到县令。 随着太阳起起落落,一连过去数日,王川等人终于到了平阳府城。 平阳府城是豫州布政司,经济最繁荣的城市,其城周有五千五百丈,高三丈六尺,其有十座城门。 人流量最大的城门,是望江门、艮山门、清波门,因为这三座城门靠近清河江,最为方便来往商客。 王川等人便是从望江门进入平阳府城。 一路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商客络绎不绝,街边商铺数不胜数,相比清河县,不知繁荣多少倍。 来到知府衙门外。 一眼望去,高大宽阔的府衙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厚重而坚实,门上镶嵌着一排排铜钉,一股威严气息弥漫开来。 王川啧啧了两声,大踏步迈了进去。 与此同时。 布政司衙门后堂。 郑青阳悠闲的喝着茶哼着曲,时不时放一块糕点进入嘴中,眯着眼细细品尝,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这时赵云礼脸含怒意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走上前夺过了摆在郑青阳面前的糕点,重重的放在一旁桌案上。 “啪!” 闭眼哼小曲的郑青阳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接着朝声音方向看去,见是赵云礼进来,还怒气冲冲,不由皱了皱眉头。 “老赵,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赵云礼自顾自坐到一旁,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盯着郑青阳,见赵云礼如此模样,郑青阳也不由害怕。 “老赵,有事你倒是说啊!” 赵云礼冷哼一声,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满的质问道: “那劫杀新上任知府的愚蠢行为,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郑青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不过很快被他掩饰了下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苦笑着答道: “老赵,你这是听谁说的?我吃饱没事干去派人劫杀平阳知府,这事也太荒唐可笑了,何况我也没动机。” 赵云礼微微眯眼盯着郑青阳,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解答郑青阳的疑惑。 “我当然是听新任平阳知府王川说的。” 此言一出,郑青阳身体猛地一震,见他神情变化,赵云礼原本只有五分把握的猜测,现在完全被证实。 此刻,郑青阳长长叹了一口气,避开了赵云礼的眼睛。 他知道,这事或许可以瞒住其他人,但绝瞒不了与他同僚十多年的赵云礼,何况他策划的劫杀失败了。 “老赵,这事确实是我私底下瞒着你干的。” 听到郑青阳亲口承认,赵云礼也有些坐不住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直愣愣的看着郑青阳。 许久他才绕过公案,来到郑青阳面前,用力拍了拍一旁的茶几。 “你怎么这般糊涂啊,那新任平阳知府是普通人吗?那是严阁老推荐,皇上首肯的人,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要是捅上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做什么事情前,你能不能只会我一声,别一个人私底下拿主意,要是劫杀成功一了百了。” “现在那王川活着来到了平阳府,这事就还不算完,枉你还兼着按察使。” 被怼了一脸,郑青阳也来了脾气,耸了耸肩,甩了甩衣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说道: “那老赵你说怎么办?反正事情我是干了。” 这拨皮无赖的话,一时间气得赵云礼七窍冒烟,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中怒火。 “留尾巴没有?” “放心,绝对干干净净。” “没留就好,参与的人你都给处理了,毕竟死人才不会开口,不然这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让我寝食难安。” 第60章 一纸调令 见赵云礼面色缓和,郑青阳在心中长舒一口气,眼前这位同僚可不是善茬。 他敢断定,在来找他之前,事先绝对已经把自己洗刷干净了,跑来跟他斗法,无非逢场作戏罢了。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比赵云礼更爱惜羽毛。 更何况共事十几年,他早就摸透了这位同僚的性格,对上媚上欺下,对下威逼利诱,遇事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郑青阳忍不住暗暗长叹一口气,更是痛恨手下人办事不力,如今算是成了一锅夹生饭。 “这事还不算完,得物色一个人来顶这个事,还必须堵得住平阳知府的嘴,不让他捅到朝廷那去,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豫州官场不能在出事了。” 赵云礼将郑青阳唤回神来。 “你的意思是?” 郑青阳胳膊放在茶几上,抬头看向赵云礼,沉声问道。 “你干了十几年的刑名,问我干什么?你该问你自己。” 赵云礼一甩衣袖,走到对面茶几旁坐了下来,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全然没在郑青阳身上。 见赵云礼一改愤怒姿态,悠闲自得喝着茶,郑青阳眉头就忍不住狂跳,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杵在茶几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想了许久才吐出四个字。 “鞑子内鬼!” 赵云礼喝茶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茶杯,望向郑青阳。 “说下去!” 郑青阳咽了口水,继续说道: “这豫州,抓几个鞑子内鬼出来并不难,即使省里也能掏出一两个,这些人又有资格了解平阳知府来赴任的路线,又能堵朝廷名义上的口。” 此言一出,赵云礼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些许笑容,他站起身走到大门前,负手而立。 “今天我什么都没听见!” 说罢,他抬腿迈出了大门。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郑青阳眼底不由流露出悲意,他又低头看着官袍上织的禽,喃喃自语道: “二十年的故交啊……” …… 平阳知府衙门。 王川拎包入住第二天,一纸巡抚衙门的调令,送到了他的公案前,上面写着去路丘剿匪。 看完调令,王川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思忖了起来。 赵云礼支开自己干什么? 这路丘县虽然在平阳府境内,但却距离平阳府城有半月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更何况赵云礼这个巡抚不去路丘剿匪,却让他这个平阳知府带着巡抚衙门的兵,跑去千里之外的路丘剿匪, 怪异的调令! 想到这里,王川轻轻将调令放在公案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接着从衣袖中摸出放了不知多久的书信。 这封书信很是褶皱,甚至边角都已经残破,上面写着王川亲启,当然给的是原主,不是现在的王川。 内容意思很简单。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提拔提拔族里的年轻人,落款落凤村王柱。 又看了一遍的王川,将信缓缓收好,默默放入衣袖兜中,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对着一旁的书吏说道: “将本官那四位族兄族弟叫过来!” “是!”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书吏领着四人进了知府衙门大堂,四人穿着朴素,衣服多有补丁,相貌平平,一眼便能看出是农家子弟。 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堂内,头也不敢抬。 望着大堂内低着头的四人,王川有种即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起身绕过公案,来到四人面前,调整了一番心态,开口温声道: “我们快有四年没见了吧?” 见曾经的童年玩伴温声细语,四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彼此相视了一眼,才敢抬起头看王川。 左边年长者立刻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给王川介绍道: “这个是川哥儿你大伯家二儿子,王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介绍到这,他偷偷瞟了一眼王川,见其面露笑容的点头,顿时松了口气,接着继续介绍道: “这个是川哥儿你二伯家的三子,王凌峰,比你小三个月,这个是你三爷家的孙子,王长虹,年纪还小,才十八岁。” 介绍完三人,他嘿嘿一笑,自我介绍道: “我叫王长湖,是王长虹大哥,今年二十五了。” 王川眉头微不可查的挑了下,这答非所问啊,但这样也好,让他大致摸清楚了彼此关系。 于是他笑容更甚,问了些家里家常,又着重问候了一遍族中长辈,接着便是询问四人特长。 很显然,四人除了力气大能干活外,别无特长。 当然,王川还询问了四人如何找来的,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先去清河县,得知王川升官了后,又马不停蹄的追到平阳府,一路上风餐露宿。 对于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王川表示肯定,同时王川将四人丢进了军营,让他们去打磨打磨,学两门武功。 学成后在调回来给他当亲兵。 毕竟亲兵这种心腹之中的心腹,外人跟在身边他还真不太放心,即便铁牛都是一大家子跟着他走。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时间一晃,三日转瞬即逝。 王川带着两千省镇营的兵马,浩浩荡荡朝路丘县进发。 省镇营兵制采用募兵制,募兵不世袭,隶属于民籍,服役期满即退伍,饷银较高,战斗力比卫所兵强。 “嘿嘿,川哥儿,你太威风了吧!比小时候我们扮演大将军还威风。” 给王川牵马的王长虹说道。 一旁的王长湖一听此言,立刻走过来对着他脑袋狠狠摔了一巴掌,这两天他也摸清楚了知府老爷是多大的官。 于是骂道: “川哥儿,是你能喊的吗?以后记得喊王大人。” 王长虹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低着头委屈得不敢说话,坐在马背上的王川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私底下这样喊没问题,正式场合注意一点就行。” 听到王川这话,王长湖才算松了口气。 毕竟今非昔比。 如今的川哥儿,可不是小时候和他们玩泥巴的稚童。 想到这里,他又踹了王长虹一脚。 “听见没有?” “听见了!” 王长虹低着头应了声。 王川看了王长湖一眼,心中有了计较,此人值得培养。 第61章 路丘县的匪患 这时候,王凌峰也靠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四哥,放心,我们绝对不给你丢脸,不就是杀土匪嘛,到时候我第一个冲上去,给你砍几个头颅回来。” 此言一出,王川不由高看两眼王凌峰。 至少证明敢打敢拼!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也大致摸清楚了四人的性格。 王崖老实木讷,王长虹性格软弱,王凌峰骨子里透着狠劲,王长湖性格刚毅,懂察言观色,其它方面可圈可点。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路丘县。 地形地貌复杂多样,地势西高东低,境内山峦延绵,沟壑纵横,树木丛生。 自古以来便是江湖贼人和流寇的天堂。 这些贼寇,每遇官府大军围剿,便会逃遁躲入大山之中,使官府投鼠忌器,无功而返,这也是路丘县匪患猖獗的根本原因。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个烂摊子。 当大军驶入路丘县时,王川只感觉一股江湖气息扑面而来,沿街来往行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进城大军。 就差没将挑衅写在脸上了。 见此一幕,王川皱了皱眉头,他只感觉进的不是路丘县城,而是土匪窝,甚至耳边还能听见路边驻足观看人群的议论。 “啧啧啧,这知府够年轻啊!” “咋地,你想干什么?抓回去做压寨夫君?” “你找死!” “错了错了!” “依我看,这新来的知府,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过最近得老实点,这年轻知府带来的可是省镇营的兵马,不是卫所里那些酒郎饭袋。” “仁兄这句话在理,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年轻知府可是个人物,在琴川夜袭了一千鞑子骑兵,可见其绝非酒郎饭袋。” 此言一出,四周的行人都围了过去。 “大兄弟,具体怎么说……” 王川:“……” 王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光荣事迹都传到这种犄角旮旯里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路丘县的百姓,真是无法无天。 压寨夫君? 等找到山寨,鸡蛋都给你们摇黄了,路过的狗都得扇两耳光。 “徐参将,这路丘县的情况有点糟糕?你们就不管管吗?” 王川一边打量不繁华的街市,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徐参将面露苦笑,眼睛扫了一眼路两旁不像百姓的百姓,答道: “王大人,哎,这路丘县就是个匪窝,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的百姓和正常百姓的区别,说不定白天他们还在埋头苦干,晚上就跑去打家劫舍去了。” 听到这话,王川无奈长叹一口气。 这路丘县的匪还真不好剿。 或许这就是赵云礼想看见的,将他留在路丘县。 毕竟路丘县这匪,一时半会儿,想彻底解决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化为大罗金仙,一巴掌将路丘县给拍了。 想到这里,王川将目光转移到徐参将身上,说道: “徐参将,先将军队安顿下来,晚上多放些暗哨,暂时就不要出城剿匪了,先摸摸情况。” “行!” 徐参将点了下头。 王川这般打算也是细细琢磨下得出的结论,匪民一家的情况,即便他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出城,最终也只会扑个空。 或许队伍还没出城二里地。 土匪就收到消息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变应万变最好,毕竟打土匪流寇和打鞑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很快军队便驻扎完毕,路丘县的知县立刻跑来见了王川。 这路丘知县是一个胡须俱白的老头,走起路摇摇晃晃,王川甚至怀疑风如果大点,会不会将这小老头送走。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 这种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被派到这来当县令,还不如到清河县当个主簿快活,简直和流放没区别。 更何况这路丘县匪患猖獗,说不定某天就有愣头青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帜,晚上摸进县衙宰了县令,然后逃之夭夭。 想到这小老头的如履薄冰,王川眼神都不由柔和几分,也不为难这小老头,量他裤兜比脸干净。 索性打发走这路丘知县,叫他该干嘛干嘛。 太阳在群山之间落下,夜色缓缓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山间鸟兽虫鸣,在县城内已经可闻。 在夜色掩护下,几名黑衣人犹如黑猫般穿梭在街头巷尾,他们去的方向是驻军大营,腾挪之间自有章法,显然是会武功的江湖人士。 “我们这般过去会不会有事?” 一名蒙面黑衣人一边快速腾挪,一边压低声音问向身旁同伴,似乎对军营颇有顾忌。 “怕什么,这街头巷尾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说,我们就是过去吓唬吓唬那乳臭未干的知府,嘿嘿,到时候直接扬名立万。” 被问的蒙面黑衣人,嘿嘿一笑,显然没将王川放在眼里。 “啊!不是只偷点钱吗?怎么还要吓唬知府啊,事先不是这样说的?” 那蒙面黑衣人猛地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另一名蒙面黑衣人。 这时,前方疾驰的两名黑衣人,见同伴没跟上,立刻刹车调头回来,其中一名黑衣人语气森然的问道: “你们怎么回事?” “他说要去吓唬那年轻知府!” “别说了,我们只拿银子,别给老子节外生枝,那年轻知府可是个人物,你们最好老实点。” “是是是,知道了!” 然而,就在几人不远处的房顶上,一名背弓魁梧大汉,在一轮明月的照射下,双手环抱于胸前,宛若鹰眼的双眸正盯着他们。 他没有出手的打算。 只见他犹如闲庭信步般下了房顶,数息之间便消失在小巷之中,甚至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未惊动。 这道魁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驻军大营,他没有惊动任何守卫,悄无声息的进了大营里。 但当他靠近王川所在营帐时,立刻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霎时间,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夜晚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巡逻队长大喝道: “什么人,竟胆敢夜闯大营!” 第62章 敲山震虎之计 “是我!” 那人缓缓从黑夜之中走出,步伐不紧不慢。 见是知府大人身旁的护卫,巡逻队长立刻抬起左手,示意众人收刀入鞘。 显然,这动静惊动了营帐内的王川。 只见他掀开营帘,皱着眉,脚步急促的走了出来,甚至还提了刀。 “怎么回事?” 这时铁牛走上前,解释道: “没事,就是产生了点误会!” 听到是误会,王川握刀的手松了松,接着和铁牛入了营帐,他刚才便看出铁牛似乎还有话说,于是问道: “铁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铁牛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答道: “有几个小毛贼,想来偷你的银子,顺便吓唬你一下。” 小毛贼? 王川神情错愕。 这路丘县到底是一群什么牛马? 夜闯大营只是为了偷银子,简直够离谱。 但由此也能看出,这群人对官府、对朝廷未曾有半分畏惧,甚至已经达到了蔑视的地步。 想到这儿,王川忽然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过了数息,缓缓开口对外喊道: “来人!” 很快营帐外看门的王长湖掀开营帘走了过来,见有外人,立刻微微欠身。 “大人!” 见王长湖如此懂事,王川点了点头,吩咐道: “告诉巡逻的人,如果有黑衣人进来,不要管,当做没看见。” “是!” 王长湖领命离去。 王川走到正位坐下,望向喝水的铁牛,含笑说道: “铁大哥,你能不能活捉这几人?” 铁牛放下水壶,迎上王川目光,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没问题!” 随着高悬的明月缓缓移动,寂静无比的营帐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细细低语响起。 “是不是这里?” “肯定是,这个营帐比其它都大,那年轻知府肯定在里面,说不定在抱着美人入睡了。” “闭嘴吧你,拿了银子就撤,别惊动军营里的人,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说不定还会将小命留在这。” “明白明白!我就说说玩!” 四人的低语戛然而止,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没过多久,四人便摸进了漆黑如墨的营帐内。 “分开找!” 然而,这道话音刚落,大帐内的油灯忽然亮起,瞬间将大帐照如白昼,一排排的甲士挎刀而立,双手环抱胸前的魁梧大汉,堵在他们的退路上。 “哐当!” 四个蒙面黑衣人,被这突发情况吓傻了,手中长刀出奇一致的落在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 而他们目光都停留在那正位上。 只见一名白发青年,身穿青色官袍,那青袍质地精良,绸缎的光泽在火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华贵的气息,袍服上还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 此刻,正端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眼底全然是戏谑之意。 四人齐刷刷地咽了口唾沫,两腿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于是立刻疯狂磕头认错。 “大人,我们错了!” “大人,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将我们当个屁放了吧,求求你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女儿,求求你了,大人!” 为了让眼前大人满意,四人疯狂扇自己耳光,而且力气特别大,恨不得多长一只手。 看着已经成为猪头的四人,王川嘴角忍不住一抽,抬起手压了压,说道: “好了好了,别特么扇了!” 四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地停下动作,然后额头触地,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最为胆小的甚至被吓哭。 “说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王川靠着椅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见问话,四人头离开地面半尺距离,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答道: “大人,是我们自己来的,我们过来就是想偷点银子,绝没有行刺大人的意思,这话绝对是真的,如果有半分假,我不得好死。” “哦!” 王川坐直身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开口回答的蒙面黑衣人,右手食指轻轻点击桌面。 “既然你们这般实诚,那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活?” 一听能活命,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喜色藏都藏不住,被吓哭的黑衣人也不哭了,与同伙向王川行叩拜大礼。 “谢大人不杀之恩!” “谢大人不杀之恩!” “……” 王川抬了抬手,示意四人安静,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我给你们一个任务,我会在路丘县人口密集处设置四根吊柱,将你们赤膊上身吊起来。” “当然,会让你们吃饱喝足,你们每天只要对着来往行人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当土匪了,喊满七天就行,如何?” 听完的四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这特么妥妥社死现场,但相比活命,这并算不得什么。 于是四人连连磕头拜谢。 一旁站着目睹全程的徐参将,深深看了王川一眼。 不由感叹这招敲山震虎的高明。 既打击了路丘县土匪流寇的嚣张气焰,又给那些行走于百姓和土匪之间的人敲响了警钟。 不费一兵一卒便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在算计和人心把控上都无可挑剔。 难怪抚台大人让他全权听王川的。 虽然他是武官,但他可比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们懂人心,不然这剿匪捞油水的事也轮不到他。 待众人离去后,他才笑着上前说道: “王大人这招敲山震虎高明啊!” 见徐参将上前恭维,王川也赔笑恭维道: “这不,还是要仰仗徐参将和底下的弟兄们嘛!” 徐参将哈哈一笑。 心中对王川的认同又升了几分。 他多久没见文官向自己恭维了,还是正四品的知府,没有高高在上,完全是平等视之。 老实说,以往他遇见的文官,谁会用正眼瞧他们,即便是一个举人,见了他这个正三品武官,也就是面上敷衍几句。 于是,他对着王川抱拳拱手。 “哪里!哪里!都分内之事。” 第63章 上差 翌日。 天色蒙蒙亮,或许是路丘县建在群山之间的原因,城内雾气很大,二十米开外都见不着人影。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窸窸窣窣。 然而,在街道最繁华地段,矗立着四根大腿粗,约莫两丈高的实心柱子,柱子周围数十名甲士挎刀而立。 每根柱子上都吊着一个人,每个人双手都被拇指粗的麻绳困住,赤膊着上身,模样极其凄惨。 随着甲士敲响铜锣,来来往往的行人慢慢聚了过来,人群之中不乏认识四人的,一时间,人群沸腾了起来,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加之四人喊的口号。 仿佛向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震得心中有鬼之人,灵魂颤粟,他们本就有妻儿老小,并不是纯粹的土匪流寇。 只见人群之中,不少人悄悄退至人后,脸色慌张,接着钻进不同的大街小巷,显然这部分人心中有鬼。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都远远的跟着一人,借着大雾掩护,丝毫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楼上远远望着这一切的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 他此举便是要摸清楚。 这路丘县到底有多少人心中有鬼。 虽然做不到一网打尽,但却可以顺藤摸瓜,慢慢理清这攀枝错节的蜘蛛网。 如若民匪都分不清,这匪就不用剿了。 看了两眼,王川就带着人回了驻军大营,这剿匪是次要的,省里的波涛汹涌,才是他该关注的。 对付土匪流寇无非刀枪剑戟。 但应付省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他心中没有丝毫底气。 甚至都怀疑自己真的能走到对岸吗? …… 平阳府。 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身穿常服,洗了把脸,用松江棉布擦了擦手,随意的扔在由梨花木打造的盆架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平阳知府到路丘县了吗?” 一旁低着头的书办答道: “徐参将已经回信了,他们入了路丘县城,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赵云礼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回封书信给他,让他将平阳知府拖在路丘,等省里事完了再回来。” “是!” 那书办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时下人拿着赵云礼官袍走了过来。 赵云礼看了眼红色官袍,对着那下人挥了挥手,说道: “不穿了!” 一时间,后堂内就赵云礼独自一人,他也不坐,就站在中间,双眸望着大门,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赵云礼依旧站着不动丝毫。 就在这时,后堂大门外走进来了四人,标准的飞鱼服绣春刀,显然是锦衣卫无疑。 这一刻,赵云礼动了,但他并未上前相迎,而是装作刚洗完脸的样子,含笑说道: “看了一夜的公文,也来不及换官服,还望四位上差没见怪,既然朝廷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那我这个豫州巡抚当全力配合。” 那为首的锦衣卫皱了皱眉头,看不出这豫州巡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说道: “那就有劳赵大人!” 说罢,锦衣卫那头转身,带着其余三名锦衣卫出了巡抚后堂。 刚出巡抚衙门,一名锦衣卫就不满的说道: “这豫州巡抚想干什么,见我们连官袍都不穿。” 另一名锦衣卫接过话茬,戏谑说道: “还能想干什么,别人是封疆大吏,看不上我们呗!” 刚才说话那锦衣卫更是不爽,朝地上呸了一声,骂道: “狗屁的封疆大吏,清河江里的绿毛龟都比这号人稀罕,欺人欺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走在最前面的锦衣卫那头,皱了皱眉头,接着顿住脚步,缓缓开口说道: “这豫州巡抚是想置身事外。” 说着,他冷哼一声。 “甩锅甩到我们锦衣卫头上来,这赵云礼还真是大乾开国以来独一份,希望他将锅都甩干净了……那新上任的平阳知府了?” 一直没说话的那名锦衣卫开口了。 “那平阳知府,刚上任第二天,就被赵云礼一纸调令,调到路丘县去剿匪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平阳府。” 听到这话,锦衣卫那头脸色阴沉了下来,挎刀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们下豫州,可背负皇命。 这新任平阳知府便是破局之人。 如今,赵云礼将人调去剿匪,这分明是想对着和朝廷干,或者说,赵云礼在掩饰什么? 这时那名锦衣卫再次开口说道: “豫州布政使兼按察使的郑青阳,这段时间好像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底下的人说,郑青阳曾面见过江湖上那些臭虫。” 锦衣卫那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说下去!” 那锦衣卫顿了顿,继续说道: “新任平阳知府在来上任的时候,曾在半路被江湖臭虫劫杀,这我们细细查过,好像是那新任平阳知府在清河当知县时,杀了几只臭虫,寻仇而来,但我感觉这怕是有人透露消息,故意为之。” 锦衣卫那头看向他,脸上浮现笑意,问道: “可有证据?” 那锦衣卫摇了摇头,答道: “处理的很干净,没找到证据!” 锦衣卫那头顿住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狡诈。 “我们去布政使衙门,见见这位郑青阳。” 很快四人来到布政司衙门,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走到郑青阳办公的地方。 见四名锦衣卫忽然出现,郑青阳差点没吓晕死过去,战战兢兢的起身,绕过公案来到四名锦衣卫面前。 “几位上差,可有什么事?” 锦衣卫那头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 “郑大人,我手底下的人说你和江湖上的人有来往?这事,是真还是假?” 郑青阳一颤! 额头冷汗直冒,后背内衬已然被冷汗打湿,哆哆嗦嗦的答道: “上差,没有的事,下官就见了几名商人。” 锦衣卫那头冷哼一声,披风一甩,带着三人转身便离去,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震慑住这些官员,在慢慢向下查。 出了布政司衙门,锦衣卫那头骑上马,深深望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下令道: “去路丘!” 第64章 一劳永逸 秋风萧瑟,湘水之岸,白木苍苍,林间一片金黄。 青年男子面色憔悴,拢着衣袍,目光远眺,静静站在河岸边,任由泛黄杏叶落满肩头,天空中的落叶随风飘去,落在湘水河之中,被怒涛卷入河底。 不多时,从河下游沿岸边上来一少年模样的男子,目光冷冽,在他身旁单膝下跪,禀报道: “大人,城内八十一户,城外三百二十户,凡作恶,证据确凿者,一户不论老幼全部处死,总计处死四千七百六十二人。” 这年轻男子面上涌起一丝不忍,轻轻咳嗽两声,这才缓缓闭起眼睛,答道: “罪大恶极者,头颅悬挂城门示众七日…” “是…” 少年缓缓咬牙,一口应下,起身退去,可才迈出去几步,却又被青年男子叫住了。 “项平…” 李项平脚步一顿,回过头,却见青年男子睁开双眼,静静地问道: “你说我做的对吗?” 李项平心中混乱,过了许久,才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这些人中即使没有作恶,却包庇作恶之人,我…我认为该同罪论处,如若不如此,路丘县这匪剿不尽…” “是啊!不这样做,这匪剿不尽…” 青年人咳嗽几声,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决绝之意,眉宇之间更有几分冷冽: “我不为路丘扒了这颗毒瘤,它会世世代代留在这里,他们不愿背上这屠夫的骂名,就让我来背吧,至于仕途…仕途…” 他顿了顿,忽然放声大笑。 “去特么的仕途……” 大笑声与流水声交织,或许是目睹了路丘土匪的残忍,竟让这青年人脸上带了几丝疯狂。 “项平。” 李项平抬眉,听着他开口: “路丘和周边县的民众都疏散开了吗?” 这下李项平沉默了,纵使如他,都没有眼前青年这般疯狂,甚至带着一丝不理解,但劝说的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青年人望着湘水河对岸,喃喃道: “你父亲经常说你狠辣、果决,今天怎么犹豫不决?难道你也认为我丧尽天良吗?但这一把火下去,可保路丘即周边各县五十年太平,不受匪患困扰。” “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李项平始终沉默,听着他开口说道: “如果我也草草了事,带着人回了平阳府城,这路丘百姓还有多少要被他们迫害,这几日下来,你应该也看清这些人,一言不合,便是灭人全家,家有女儿者,更是被强行掠走,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我王川…必将他们找出来,灭其门。” 王川脸上狠厉之色渐浓,最后几字更是咬牙切齿,神情却是带着一丝迷茫,一令下去,就杀了四千七百多人。 李项平始终不言不语,目光静静地望着王川侧脸,看他愤然的闭上眼睛,这才移开目光,微微垂头,看着地上重新焕发生机的小草。 低低说了句。 “这事我来做!” 说罢,他转身离开河岸,带着七八名甲士去了湘水河对岸。 这时候,身着甲胄,挎着刀的徐参将,慢慢走到了王川身侧停下,他望向举着火把乘船过河的李项平等人。 幽幽长叹一声。 “王大人,这火一放…你仕途可就不保了,朝廷里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会将你淹死的。” 王川依旧望着对岸,对徐参将的提醒,浑然没当回事,做事顾头顾尾,这路丘的匪患是剿不灭的。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断了滋养这些害虫的土壤,一劳永逸。 “没事!让他们骂吧!” 随着李项平等人过河,对岸的士卒们纷纷点起火把,但谁都没敢第一个点燃堆砌的干木材。 他们目光出奇一致的停在李项平身上。 李项平皱了皱眉,显然明白这些士卒的意思,他未曾多言,举着火把大步向前。 望着堆砌的木柴,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冷冽,直接将火把抛向柴堆,那火把在空中回旋,然后重重砸在柴堆上。 霎时,火焰向四处蔓延,借着河风,火势越来越大,沿着斜坡向山坡上爬去,至于路丘县四周,早就被王川派人清理一空,火焰被物理上隔离。 望着越燃越大的火势,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眉宇之间流露出狠厉,突兀开口说道: “徐参将,路丘这次的土匪应该灭干净,就算是耗子,都得丛地洞里给我爬出来。” 说着,他微微侧头,问道: “徐参将,周围几个县的出口堵得怎么样?” 徐参将面露苦笑。 赵云礼让他拖住王川。 如今,只怕是不可能了,按照放火烧山的速度,最多十日便能将土匪剿灭。 “都堵了!” 王川笑着点了下头。 …… 路丘县城某座小院内。 七八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这时,长相清秀,身穿素袍的女子,环顾一周,声音低沉的开口说道: “这平阳知府太狠了,凡是家中有通匪,或者作恶者,直接灭其门,不论老幼,鸡犬不留。” 此言一出,围坐的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恐惧神色,甚至隐约间流露出退缩之意。 “你就真说,找我们过来什么事?别特么拐弯抹角了?” 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魁梧大汉,不耐烦说道。 那女子看他一眼,眼底寒芒闪过,但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并未被几人发现,她笑着继续说道: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样下去大家都过不好,我的意见是组织人手,将这平阳知府杀了。” 那刀疤汉子眉头一挑,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屑,问道: “怎么杀?那家伙身旁有个用弓高手,我们根本近不了身,更何况还有如此多的甲士,你不会以为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能和那些披着甲的沙场老卒斗吧?” 此言一出,房间内寂静无比。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粗布麻衣、急匆匆跑进院内的人,正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听见院内动静,屋内几人相视一眼,立刻抄起桌上武器,背靠在墙上。 “谁?” 第65章 干净了 “是我!” 连喘好几口气,那人应道。 见是熟悉的声音,屋内的几人才放下警惕,走出房间,看着气喘吁吁的来人,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 “你怎么搞成这番狼狈模样?” 那人深吸一口气,站直身躯,看向走出来的几人,脸上惶恐未曾退去,急促说道: “那平阳知府要放火烧山,现在那大火已经燃起来了。” 那素衣女子倏然一惊,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下意识惊呼出声。 “他怎么敢的?” 跟着出来的几人,脸色都极其难看,那刀疤汉子更是破口大骂道: “这特么是疯了吗?放火烧延绵百里的山脉,这…这特么就是疯子!” 骂到这里,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看了看院内的众人,低垂下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逃吧!这路丘县已经没我等的容身之处了,哎!这平阳知府是真狠,杀人狠,做事更是不计后果。” 那素衣女子眼底杀意弥漫,心中愤怒犹如喷发的火山。 她的家业就在那大山之中,如今,被一把火全烧没了,十几年辛辛苦苦的打家劫舍,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不甘心! 同时,对平阳知府王川的恨意,也达到了极致,然而与她持有同样心情的,院内占了多数。 “今晚老子就去剁了那狗官!” “玛德,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算我一个。” “还有我!” “算我一个!” 见众人怒气冲冲,大有一副找平阳知府拼命的架势,刀疤汉子咂吧咂吧嘴,心中冷笑,这群人还真是狂妄自大。 去找平阳知府的麻烦? 别不要脸! 去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 于是他耸了耸肩,接着摊了摊手,说道: “老子还没活够,你们要去找死别带上老子,放心,我会现在就出路丘,一路向北去关外,不会干扰你们去送死!” 此言一出,立刻惹了众怒,众人恶狠狠地盯着那刀疤汉子,好似随时都准备出手一样。 见众人这副模样,刀疤汉子丝毫不惧,咧嘴一笑,周身杀意涌动,鬼头大刀立于身前,笑道: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下老子!” 见状,那素衣女子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接着微眯眼睛,犹如蛇蝎的双眸望向刀疤汉子,幽幽开口: “你可以走,但必须明天走,不知意下如何?” 那刀疤汉子眯了眯眼睛,盯着素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应下。 “没问题!” …… 入夜。 远处的满天大火,将路丘县城照如白昼,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远远依旧清晰可见,城内百姓惶恐不安。 然而,街道两旁却寂静无比,来往行人如果瞅见甲士,犹如猫见老鼠,躲得远远的,仿佛甲士是索命无常一般。 当然,造成这般场景的根本原因,就是王川下的命令。 一人通匪,全家连坐。 就好比,昨日你邻居还在和你有说有笑,第二天醒来,发现邻居被灭门了,还是鸡犬不留。 如此政策下,人心惶惶在所难免。 此刻,街道上,数十名甲士开道,一名青年骑马悠悠前行,他穿着知府官袍,青白发丝随风飘起,俊朗的脸庞上笼罩着一丝忧郁,好似在伤春悲秋。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同一时间,那青年旁边的魁梧大汉,猛地一跃提起青年落在地上,踩在青石板地面,那青年眼眸瞬间犀利。 “有刺客…有刺客…”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但训练有素的甲士反应很快,刀盾兵转瞬间便在青年身边围成一个圈,举起盾牌。 远远望去,犹如龟壳。 王凌峰第一个冲到青年面前,目光冷冽,见青年完好无损,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关心问道: “四哥,你没事吧?” 王川阴沉着脸,摇了摇头,答道: “没事!” 王凌峰目光冷了下来,这段时间,他从一名只会种地抓鱼的庄稼汉,蜕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他回头望向射出箭矢的酒楼窗口,攥刀的手紧了紧,眼底凶光大盛,厉声道: “四哥,我现在就去宰了这群杂碎。” 说罢,他带着王崖、王长虹以及四名甲士冲进了酒楼,很快酒楼之中传出激烈的打斗之声。 这声音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只见王凌峰一手提着四个人头,一手拎着雁翎刀,甲胄被鲜血染红,脸上沾满红白之物,恍如血人,从酒楼之中走出来。 他来到王川面前,将头颅往地上一抛,咧嘴一笑,说道: “四哥,全在这里了!” 看着满地滚的四颗人头,王川眉头微微挑了挑,又看向宛若血人的王凌峰,眯了眯眼睛。 杀性太重了。 没想到,王凌峰不只学了李项平的武功,还学会了李项平的狠辣、凶残。 “下次杀了就行,头颅就不要剁下来了!” 听到略带提醒的话,王凌峰咧嘴笑了笑,只不过看上去却如那地狱恶鬼,瘆人恐怖。 然而就在这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刺客,如同潮水般从街头巷尾涌了出来,手里挥舞着刀剑,嘴里嚷嚷着。 “杀!” “杀了那狗官!” “……” 望着蜂拥而至的乌合之众,王川非但不害怕,嘴角还挂上一抹冷笑,似乎在嘲笑这些土匪的不自量力。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甲士们组成军阵,三三两两配合着迎上杀来的土匪,几乎在双方碰撞的瞬间,便注定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百来名土匪的尸体。 横七竖八的倒在街道两旁。 青石板地面被染红,汩汩鲜血汇聚,慢慢流入街道两旁的小水沟中,与那远处的大火交相呼应。 “哈哈哈,四哥,全宰了,一个活口没留,我和崖哥儿、长虹,长湖大哥没给你丢脸。” 王凌峰拎着刀,大踏步来到王川面前。 王川笑了笑,对着他摇了摇头,神秘莫测的说道: “还有几只臭老鼠在躲着。”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向王凌峰身后,那漆黑如墨的小巷,继续说道: “现在死绝了!” 第66章 毒瘤除 王凌峰一愣,缓缓转身看去,便见一名背弓的魁梧大汉,提着半死不活地一男一女,从漆黑的小巷中走出来。 见有活口,王川脸上浮现笑意,上前一步,拍了拍吃惊的王凌峰。 “记住!战场上,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你的敌人正躲在暗处,等你疏忽大意,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王凌峰点点头,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一旁站着的王长湖、王崖、王长虹,同样深深地将这句话记下,因为他们相信,川哥儿不会骗他们。 “铁大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王川笑着上前问道。 铁牛将提着的一男一女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答道: “这两人会点野路子,应该是这一带的土匪头目,或许可以问点东西出来。” 看着地上哀嚎的两人,王川上前两步,缓缓蹲下身。 见两人四肢被废,他也就不怕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戏码,拍了拍素衣女子的脸,含笑问道: “你们这些年打家劫舍的赃银藏在哪里?如果交代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当然,你也可以不说。” 他顿了顿,饶有兴趣的看向另一人。 “你打算交代吗?” 被深沉的眼眸盯着,那满脸胡茬的男人,下意识躲避目光,或又觉得不妥,重新迎上那双眼眸,心中犹豫不决。 见同伴动摇,素衣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鄙夷道: “你要是信了这狗官,那就真成蠢猪了,想想这几天,这狗官杀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无辜之人?你不会认为他会放过你吧?” 那男子一惊,心中犹豫之色顷刻间化为沙砾,眼神锐利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王川的异想天开。 见两人嘴巴这般硬,王川鼓了鼓掌,脸上笑容一收,抬头看向王凌峰,轻描淡写地说道: “隔一柱香砍一根手指,十根手指砍完还不交代,就杀了。”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人,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趾头窜到天灵盖,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以往都是他们折磨别人。 如今,轮到自己被人折磨,这落差感太大了,甚至都还没建立好心理防线,便见一旁点起了长香。 对此,王凌峰狰狞一笑,连声应是,折磨这些罪大恶极的土匪,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跃跃欲试。 只见他找来两个木墩,在王长虹、王崖的帮助下,将两人手固定在木墩上,只等香燃完便是一刀。 “咔嚓!” 看着痛苦哀嚎的两人,王川摇了摇头,这些土匪还真是死鸭子嘴硬,不动点真格压根不开口。 “我招!我招……” 那男子哭爹喊娘地连连说道。 同样被剁了手指,额头冷汗直冒的素衣女子,此刻,双目赤红,忍着剧痛看向王川,眼中怨毒之色,几分凝成实质,恨不得生吃其肉,饮其血。 “狗官,有种你就杀了我!”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素衣女子,目光冷冽,数息之后,目光转向王凌峰吩咐道: “给她个痛快!” 听到这话,那素衣女子如释重负,甚至给王川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脸上的怨毒之色渐渐退去。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最终定格在,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高高举起幼时的她,用满是胡茬的脸,逗弄着她嬉戏的场面。 忽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望着通红的夜空,似乎又看见幼时父亲在向她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她脸上浮现丝丝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总有人求死,也总有人想苟活。 王川苦笑着望向滚落的人头,随即带着众人回了驻军大营。 ……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路丘县及周边各县的天空,被烧的一片赤红,好在王川事先做了部署,这把大火并没有波及无辜。 其余余孽被一一抓捕归案。 凡是作奸犯科者,王川一律斩首示众,没有丝毫法外开恩,一时间,路丘县城外,尸骨堆积如山。 如今是匪也杀绝了,人也杀没了。 本就人口不多的路丘县,死了一半的人,县令被吓得躲在县衙里,瑟瑟发抖,足不出户。 整个路丘县宛若死城,街道上再也不见任何人影,凡是有人提到甲士,百姓无不谈之色变。 “走吧!带我们进山去找赃银!” 看着低头站着的男子,王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是是是,小的这就带路!” 那男子急忙应道。 就在这时,徐参将带着两名亲信,一脸笑意的走进大帐,脸上笑容就没停过,肥差肥差,不就肥在这吗? “王大人,进山搜刮赃物,这事我们熟。” 看着进来的徐参将,王川嘴角抽了抽。 这是来捞油水了?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徐参将和他底下的士兵,还算尽心尽力,分一杯羹也在情理之中。 但王川还是眯了眯眼睛。 虽然徐参将没给他使绊子,但并不代表他会用自己的钱,去养巡抚衙门的兵。 毕竟从始至终,无论千总、把总、总旗、小旗都没一人听命于他,他们全是徐参将的人,而徐参将是赵云礼的人。 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 正所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王川拱了拱手,装出一副为难神情,缓缓开口说道: “这事当然非徐参将不可,但这个分成……” 见王川那副模样,徐参将在心中冷笑一声,小狐狸,但面上依旧笑容满面,答道: “这事简单,六四分,我们出力多占六,王大人占四。” 王川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过了数息,才缓缓开口说道: “徐参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六四分本官没意见,不过本官得占六。” 这话火药味十足,徐参将脸上的笑容立刻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川,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刻,他仿佛有种错觉,眼前这锋芒毕露的王川,像极了赵云礼。 他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地应下。 “就这样分吧!” 第67章 逃不了 队伍集合完毕,天边也聚起了乌云。 然而,队伍还未出城,绵绵细雨便洒了下来。 望着蒙蒙细雨,王川皱了皱眉,又担心迟则生变,于是顶着细雨上了山。 山脉地势十分陡峭,加之地面湿滑,导致行军速度很是缓慢,而且土匪山寨又多建在易守难攻的山崖上。 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抵达。 “王大人,这路太烂了,要不你先回去…我们上山?” 徐参将凑近提议道。 王川瞥了他一眼,显然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自己如果不去盯着,只怕最后连口汤都喝不上。 “徐参将,回去多无聊,游山玩水多有意思,正所谓,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这吟诗作对,听得徐参将一愣,他环顾一周,嘴角疯狂抽搐。 焦土与灰烬,裸露的岩石和树根,焦黑的树干,残枝和树杈,弥漫的焦味和死寂的氛围。 和那句诗毫不搭边。 他知道,这是王川不放心他,怕他监守自盗,吃干抹净,心中不由嘿嘿一笑,他还真有这想法。 泥泞的道路上,时不时可见烧死的野兽,士兵们对这送到嘴巴的肉,爱不释手,一路上吃吃吃。 吃着吃着便到了第一个山寨。 显然,一部分人从大火之中活了下来。 这些人或许尝试过下山。 但外围全被官兵包围,他们最终也只能龟缩退回山寨,苟延残喘。 对于这些人,王川的命令很简单,杀无赦,落草为寇便是他们的原罪。 待活着的土匪被清理一空后,王川立刻朝王长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徐参将手下的人。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路抄没下来,也就坎坎抄出一万六千两白银。 要知道,这可不是那种几年的土匪山寨,而是几十年、上百年的土匪山寨,甚至出现父传子的现象。 由此可见,土匪并不是个有钱的行当。 王川大骂晦气,也将那些影视作品的导演骂了个遍。 说好的几十万两银子呢? 去哪了? 一万六进行四六分。 他不过九千六百两白银,对于一个知县来说,或许很多,但对于一个知府而言,这连塞牙缝都不够。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黄昏时分。 王川垂头丧气的回了驻军大营。 …… 翌日。 驻军大营热闹了起来。 因为王川下了一道命令,校场发赏银。 当王川来到校场时,士兵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好,身板挺得老直,目光全都聚焦在高台上,站着的年轻身影上 王川轻咳两声,望着台下那一双双对金钱渴望的眼睛,又清了清嗓子,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待校场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大声说道: “各位,按规制来说,你们属于巡抚衙门的兵,理应由巡抚衙门发赏银,本官这样做有点逾越。” “但赵大人让你们跟着本官来剿匪,那么名义上也就顺了,这银子本官也就发得,这次剿灭路丘县的土匪,也就搜出个仨瓜俩枣。” “也不多,一人也就一两银子,买个百十来斤大米绰绰有余,好了,本官也不废话了。” 王川大手一挥。 “发钱!” 然而,台下的士兵们却是沸腾了,他们不是边军,一个月军饷也不过二两银子。 而且这赏银还是排队拿。 不用担心被上面的人克扣贪污,想不激动都难,尤其是干最轻松的活,拿最多的钱,这样的上司谁不爱。 王川也没走,就坐在发赏银的木箱旁,跟这些士兵混个脸熟,还不忘鼓舞几句。 例如,退下来找不到事干,可以来知府衙门当民兵。 这让一旁的徐参将恨得牙痒痒,他就没见过这般脸皮厚的知府,当着他的面挖墙脚。 但上前去阻止吧,他又不敢。 就在这时,四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走了过来,为首锦衣卫目光锁定在王川身上。 “王大人!” 王川一愣,缓缓抬头,便见一块写着“北镇抚司”的腰牌,抬头动作瞬间一顿,下意识攥紧拳头,咽了下口水。 接着急忙起身,微微欠身问道: “几位上差,怎么跑到路丘来了?” 锦衣卫那头用如鹰般地眼眸盯着王川,过了数息,才开口说道: “王大人好手段,短短二十来天就将这路丘几十年剿不尽的土匪给剿了,只不过……是不是死太多人了?” 王川听了这话,微微弯着的腰挺直了,毫不示弱地迎上如鹰般的眼眸,沉声道: “这位上差,下官所杀之人,都有据可查,何来杀多之说?何况这路丘县的土匪攀枝错节,如果不连根拔起,只会继续茶毒路丘百姓。” 见王川昂首挺胸,锦衣卫那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手,称赞道: “少年俊才,这豫州官场就需要王大人这样的干吏能臣。” 咯噔一下! 王川才挺直的腰又弯了。 他知道,这些锦衣卫来找他,是让他去趟豫州官场那滩浑水,明上查鞑子内鬼,实则查官场贪墨。 这事赵云礼还给他通过气。 老实说,他很是不愿意去干这得罪人的活,尤其是本就烂透的豫州官场,他这一捅马蜂窝,再想全身而退,堪比登天。 于是他话锋一转,谄媚道: “这都是仰仗皇上的圣明,几位上差,要不去下官大帐喝喝茶?” 锦衣卫那头点了下头,答道: “好啊!那就有劳王大人了!” 王川连连摆手。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王川主动走在前面带路,看上去很是滑稽,堂堂正四品知府,在锦衣卫面前如同酒楼带路的小司。 没办法,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军,直接听命于皇帝,拥有极大的权力,又带着圣俞,正四品还真不够看。 然而此时此刻,王川却是在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办。 赵云礼这一手都未能将他踢出局外。 或者说,即使路丘这匪没剿完,他也会被锦衣卫强制带回去趟浑水。 总之,这滩浑水,不想趟也得趟。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大帐,王川回过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位上差,请!” 第68章 险恶用心 几人入帐落座之后,王川命人上了茶。 他略显拘谨的坐下,时不时还用眼角余光瞟向锦衣卫,他在等,等锦衣卫开口,也想摸清楚锦衣卫的态度。 “王大人,这茶不错!” 锦衣卫那头轻轻放下茶杯说道。 这话听得王川一怔,简单盘算了一下,他还是打算先开口,心中措辞一番,谨慎的问道: “几位上差,特意赶来路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见王川揣着明白装糊涂,锦衣卫那头嘴角微微上扬,当差当道十几年,他什么样的官员没见过,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大腿,低声道: “我们过来,是想找王大人配合我们查鞑子内鬼,毕竟这内鬼是王大人发现的。” 王川当下装作一骇,微微点头,面上很是难为情地说道: “上差,这鞑子内鬼怕不好找,下官在清河县的时候,想方设法都没能将其找出来……” 锦衣卫那头笑了笑,抬手打断道: “王大人,这就无需你担心了,内鬼是谁我们自然知道,现在我们需要查平阳府的账,还需要王大人配合。” 王川皱了皱眉。 这是打算从平阳府开始查吗? 如果账本上了秤,只怕整个豫州官场都要人人自危。 毕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官员,比大熊猫还濒危。 也难怪赵云礼会迫不及待将自己调走。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呵呵一笑,赵云礼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随即看向等待回复地锦衣卫,笑着应道: “几位上差放心,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锦衣卫那头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起身告辞离去。 看着四名锦衣卫远去的背影,王川吐出一口浊气,压迫力太强了,甚至在锦衣卫面前,他都不敢动歪心思。 尤其是为首那锦衣卫,沉稳冷静,那双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一样。 …… 翌日。 王川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路丘县。 来送行的也就那老掉牙的县令,以及县衙的小吏,至于百姓,恨不得王川这瘟神快一点走,当然,也有看得清形势的,远远目送大军离去。 “川哥儿,后面跟着的几人是谁?” 王长虹牵着马绳,一边往后瞟去,一边随意问道。 马背上的王川闭着眼,解释道: “朝廷的锦衣卫!” “锦衣卫?” 王长虹皱了皱眉,显然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于是再次问道: “川哥儿,有你官大吗?” 王川哈哈一笑,睁开眼睛,看向牵马绳的王长虹,俯下身轻轻说道: “比我大多了!” 王长虹眼睛瞪圆,下意识回头看去,足足过了数息才别过头,切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也就那样,在我们村怕是老婆都讨不到。” 这话听得王川嘴角抽了抽。 不由心生疑惑。 王长虹这小子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询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长虹嘿嘿一笑,答道: “你看他们手脚,一看就没干过农活,连地都不会种,怎么讨老婆?” 王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暗自思忖着对策。 回到平阳府。 首先向赵云礼交差,其次替锦衣卫查平阳府的账。 这账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烂账、糊涂账。 毕竟每年朝廷拨下来的河堤款、军费开支、赈灾款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款项,用到实处的寥寥无几。 那么这些钱去哪了呢? 当然是进了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口袋。 这些赵云礼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王川深深叹口气,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紧拳头。 这豫州官场贪墨案要是彻查,最后置自己于死地的肯定不是朝廷,而是赵云礼。 从始至终,赵云礼都在揣摩圣意,逢迎皇上,说不定自己调来路丘剿匪,也是他做给锦衣卫看的。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准备试探朝廷的反应吗?还是在试探锦衣卫反应?或者说两者都有? 让锦衣卫跑这一趟到底有何用意? 这贪墨案还没开始查,便弄出这般多的幺蛾子。 难道是豫州产棉花,每年大批大批的往宫里送的原因? 赵云礼是怕最后查到宫里,查到皇上头上,因此断了入阁拜相的机会? 他这一纸调令,既摆明了不想得罪宫里,也给朝廷诸公亮明态度。 而内阁要贪污款进国库,皇上又想伸手捞钱,这便有了锦衣卫上门,也解释的通驿站里赵云礼那一番话。 为了豫州,为了朝廷。 王川心中呵呵一笑。 这赵云礼甩锅甩得真干净。 真当他是个初出茅庐,杀个人都全身颤抖的毛头小子。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回到平阳府城,王川立刻去了巡抚衙门,这剿匪的事得交差。 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正在大案前,仔细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这时候,一名书办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禀大人,平阳知府王大人求见。” 赵云礼拿着公文的手一顿,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问道: “王川?” “回大人,是的。” 赵云礼摆了摆手。 “叫他进来!” 王川进入巡抚衙门后堂,用最谨慎的词句、最简短地向赵云礼说完了路丘剿匪事 然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赵云礼的说话 赵云礼静静地坐在公文堆积的案前,只露出那颗没有戴帽的头,看不出他有任何惊诧,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过了好一会儿。 才十分平静的问了句话。 “朝廷的几位上差去路丘见你了?” 王川一怔,他不清楚赵云礼想表达什么,但还是答道: “回大人,是的,他们让下官配合他们查鞑子内鬼。” 赵云礼依旧埋头查看公文,并未多说什么,直到手中公务处理完毕,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王川,温声道: “你还是个老成办事的人,这路丘的匪剿的不错,可朝廷上差查鞑子内鬼这事……这样吧,你去找郑大人,让他配合朝廷来的人去查。” 踢皮球? 王川不是傻子。 一番对答,他已经看出来,赵云礼是想让自己去捅马蜂窝。 第69章 心态转变 王川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心中犹豫了下,还是正颜道: “大人,让郑大人配合,那也应该是大人派人去通告郑大人。” 这冲撞的话语,赵云礼却丝毫没有在意,依旧和善地说道: “我派人去通知郑大人也行。” 说着,他朝堂外喊了一声。 “来人!” 当值的书办跟着唤声立刻进来,双目看着地上,微微弯身,恭敬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布政司衙门禀告郑大人,就说让他配合上差查鞑子内鬼。” “是!” 那书办离开后,赵云礼又看向王川,问道: “还有别的事吗?” 王川一下子哑火在那里,心中暗骂赵云礼不当人子,这是逼着他赶鸭子上架,过了一阵子才答道: “下官没别的事了!” 赵云礼点了下头,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就先去歇着,这段时间你剿匪辛苦了。” 王川苦着脸应了声是,便转身便退了出去。 摊上这样的上司,只能说倒了八辈子霉。 …… 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疲倦的坐在堂内正位上,眼中浮现深深的恨意,眉宇之间更有几分悲凉。 他是颗棋子! 是颗谁都能拿捏的棋子! “来人!” 一名书吏低着头急匆匆进入后堂。 王川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 “去叫铁牛过了!” “是!” 那书吏急匆匆退去。 王川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堂外几声脆响,从外头迈进来一位背弓男子,面上略显迷茫,来到近前便迫不及待问道: “出什么事了?这般着急!” 见铁牛进来,王川长长叹气,脸上带着几丝疲态,抬了抬手,说道: “铁大哥,先坐!” 铁牛取下背着的弓,走到左侧茶几旁坐下,接着抬眸看向王川。 王川屏退后堂内众人,这才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 “铁大哥,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我这边出现意外,你能不能第一时间带我逃到关外?” 这突兀的话题,让铁牛皱了皱眉,他沉默了一瞬,嘴里吐出一个字。 “能!” 他又顿了顿,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数息之后,如鹰般的眼眸也不由暗淡些许,补了一句。 “仅限你我两人!” 王川愣了愣,见铁牛低垂着头,便知其中意思,抛妻弃子,苟活于世。 此刻,堂外刮起狂风,吹得枯树叶漫天乱飞,一片金黄色的叶子,顺着风透过窗户,飘入后堂内。 王川背靠着椅子,微眯的双眸黑白分明,仰面朝天,看着飘来的叶子,伸手缓缓接住,一字一顿说道: “铁大哥,这事保密!” 铁牛深深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王川心中酸楚,微眯的眼睛染上蒙蒙白雾。 身为平阳知府,又陷入此等大案之中,生死任由他人摆布,他试图奋力挣脱,但这人间樊笼,却将他死死困住。 就在这时,锦衣卫找上了门,王川立刻调整心态,起身准备相迎,然而他还未绕过公案,四名锦衣卫便进了后堂。 刚入后堂,锦衣卫那头便深深看了一眼持弓而坐的魁梧大汉,下意识开口: “高手!” 身后跟着的三名锦衣卫一听,目光立刻锁定在那魁梧大汉身上,全都下意识摸向刀柄。 王川见状,立刻朝铁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 一直以来,王川都在特意让铁牛避开锦衣卫。 毕竟铁牛是江湖中人,尤其是锦衣卫还管着江湖,他害怕产生没必要的麻烦。 当然,撞见了也无所谓,铁牛户籍问题,他早就通过权力手段,造了份假的,纵使锦衣卫都别想查出问题来。 “几位上差,这是……” 锦衣卫那头眯了眯眼睛,问道: “王大人,刚才那位是?” 王川哈哈一笑,立刻解释道: “他叫铁牛,自幼打猎,听说还学了几招武功,这不是招来当亲兵嘛!” 锦衣卫那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王川,他自不信王川的鬼扯,猎户能有如此雄厚的内力?真将他们锦衣卫当三岁小孩。 但当务之急是查贪墨,于是沉声说道: “王大人,开始查吧!” 王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询问道: “上差,这账是你们的人查?还是我的人查?” 跟着的三名锦衣卫,其中一人说道: “当然是我们的人查!” “好!” 王川突然拔高声调,接着对外喊道。 “来人!” 他将目光望向进来的书吏,吩咐道: “将所有衙门里的账本抬过来,给各位上差查,记住别掉一本。” “是。” 吩咐完书吏,王川又让人上了好茶,赔着笑脸招待四人。 虽然看上去气氛和谐,但实际上却是压抑无比。 王川自不怕知府衙门里的账本。 他就悠闲自在地喝着茶,看着进来的十几人,忙忙碌碌的查阅账本,时间飞逝,数个时辰过去,然而什么都未查出。 王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岂会不知,这就是做做样子,敲山震虎,要是账本能查出贪污。 这天底下就没贪官了! 他相信,锦衣卫也同样明白这点,就是不知道这是做给谁看。 赵云礼?还是郑青阳? 见时间差不多了,锦衣卫那头起身告辞,带着人离开了平阳府衙。 看着空空荡荡的后堂,王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赵云礼不是喜欢甩锅嘛!那就看看谁甩得过谁。 他倒想看看,这些锦衣卫是怎么入手查贪墨的,也好让他开开眼,长长见识。 反正换作是他,面对铁桶一块的豫州官场,除了双手一摊,别无他法。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有了主意,与其在这里和他们斗来斗去,还不如跑去大力发展农业。 更何况平阳府内平原居多,加之有清河江,水源灌溉自不会是问题,如果能弄到玉米土豆,那直接起飞。 完全可以闷声发大财。 毕竟他算是看明白了,去和这些老江湖斗,根本不是菜,还不如好好发展农业,至少造福了一方百姓。 反正这大乾朝也是千疮百孔,说不定他还没爬上去,大乾朝就完蛋了。 第70章 剑拔弩张 王川地动作很快,经过衙门内商讨出可行方案,他当即拍板决定,接着颁布了一系列政令。 这一系列政令,主要针对清河江沿途的州、县,并且是强制政令,为了避免土地兼并,王川掏出了王炸。 摊丁入亩制度! 当然,这一制度地提出,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虽然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但深深打击了地主豪强的利益。 对此,王川采取的措施也很简单,强制打压,一言独裁,反正他这个位置是严阁老和皇上捧上来的。 有人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王川突然的举措,将赵云礼和锦衣卫都搞懵了,尤其是看见摊丁入亩,他们直呼王川疯了。 这特么是赤裸裸地变革,动所有人的奶酪。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郑青阳,他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出了布政司衙门,直奔平阳知府衙门而去。 实在是摊丁入亩制度太炸裂了。 虽然只在一府之地施行,但却是动摇国本的存在。 如果让朝廷里那些嚷嚷着改革出新的家伙,知晓摊丁入亩,这大乾朝必乱。 平阳知府衙门大堂。 王川负手而立,腰板挺得老直,穿着象征身份的知府官袍,双眸望向大门外,好似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便见大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走进一男子,身穿红色官袍,中年模样,短眼鹰眸,眼角内敛,端正着生出几分凌厉。 他大踏步进入大堂,双眉往上一抬,目光凌厉,堂内的小吏纷纷缩了缩脖子,不自觉的退出了大堂。 “王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见来人大发雷霆,王川丝毫不惧,他站在大堂中央,挺拔的身躯未有半分弯曲,挑眉看向来人,拱手行礼道: “下官王川,见过郑大人!” 郑青阳冷哼一声,一甩衣袍,越过王川走到大堂正位坐下,如鹰似狼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下王川,厉声问道: “摊丁入亩是不是你提的?” 王川眼睛微眯,只觉一股凛冽之威扑面而来,不知怎么地,总让他有股受威胁的感觉。 虽然没有感觉到明显恶意,可无端端对方好像架了把刀,抵在他脖子上,准备要杀他的胁迫。 当下知道郑青阳来者不善。 他答道: “回大人,是下官提的!” 郑青阳攥紧拳头,那份凌厉更甚几分,几乎要凝成实质,道: “你知不知道,在平阳府推行摊丁入亩会有什么后果?弄不好底下那些人便会有暴动。” 王川转过头去,不以正面对他,似乎对这话嗤之以鼻。 底下百姓生活如何他岂会不清楚? 无非是动了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奶酪罢了。 他克制住情绪,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从容答道: “有人暴动就派兵镇压!” 这句顶撞的话语,听得郑青阳一愣,接着便是怒火中烧,惊堂木也不拍了,抓起公案上的签筒朝地上一摔。 大乾有规矩,各级衙门公堂的公案上都放有一个竹筒。 竹筒内照例装着十根竹签。 堂官抽出竹签往大堂上一扔,便是要下令打人。 一根竹签打十杖,十根竹签便是一百杖。 而郑青阳将整个竹筒都摔在地上。 十根竹签便撒了一地。 这时站在外面省里的兵,由两千户带着,全都挎着刀,一直站到了大堂的台阶上,望着大堂里的郑青阳和王川。 见竹签落地,两千户立刻带着人冲了进来。 那名满脸胡茬,眼睛有神的汉子,立刻向那些兵大声喝道: “准备动刑!” 然而,那些兵全都望向郑青阳,郑青阳自己反倒有些懵了。 毕竟按大乾朝的规制,凡是现任官,犯了再大的事,除非有诏命,上级才能对其动刑。 郑青阳因为愤怒摔了竹筒,哪还能真让人打王川? 也只有不甘地狠狠盯着王川。 王川看着冲到自己近前的两个千户,目光冷冽,眼睛微眯,呵斥道: “这里是平阳知府衙门大堂,我是现任官。我没叫你们进来,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俩千户相视一眼,岂能受着这鸟气,仗着有郑青阳撑腰,哪还买王川的账,立刻横了起来。 “大人您老看见没有,这个姓王的何等猖狂,根本没将您老放在眼里,您老要不好发话,到后堂歇着去,我们来收拾这姓王的。” 另一名千户帮腔道: “他藐视上官,我们治了他,到朝廷也有说法。” 郑青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本就是个官场黑棍子,加之被顶撞,脑子似乎也有些发昏。 于是不管不顾地对着王川吼道: “马上停止推行摊丁入亩,不然…不然让他们打死你,这个罪我还担得起!” 这火药味十足的话,让王川地心也寒了下来,衣袖下的手攥得发白,他瞥了郑青阳一眼。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 何况他还是活生生的人,当即眼底凶光大盛,对着两名千户吼道: “老子叫你们滚出去,你们没听见吗?” 一而再,再而三被吼,两名千户几乎暴躁起来,纷纷望向郑青阳。 “大人,这人太猖狂了,我们动手吧!” 然而,还不等郑青阳说话,王川便大吼一声。 “来人!” 随着声音落下,七名手持各种武器的甲士,立刻从大堂的屏风后面奔了出来,全都站在王川身边。 尤其是李家兄弟,浑身上下煞气弥漫,震得两千户连连后退。 铁牛目光冷冽地扫过大堂外省里的兵,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对上那双锐利的鹰眼。 郑青阳一怔,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 王川没看他,而是吩咐道: “将这些人给我轰出堂去!” 显然,面对沙场下来的人,这些养尊处优,活在舒适圈地兵根本不够看,李家兄弟光凭借气场便将他们逼出了大堂。 回过神来的郑青阳,见此一幕,立刻大声喝道: “王川,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让大堂内落针可闻,寂静无比,郑青阳顺着扶手缓缓坐在椅子上。 第71章 推行摊丁入亩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新上任的平阳知府,明摆着就是要跟省里对着干,换一个,或许可以轻轻松松拿捏住。 但王川不行。 严阁老和皇上都盯着。 说不定,王川还没撸下去,自己先被撤职罢官,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锦衣卫四处暗查贪墨。 如此一来,便只能先退。 让王川去推行摊丁入亩,到时候压不住了,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干掉这人。 郑青阳眼眸一转,脸色立刻恢复如常,轻声道: “王川,这摊丁入亩推行,确实能利国利民,但其中助力颇大,你如果执意要在平阳府推行实施,本官也不拦你,如果激起了民变,希望你能抗得住。” 说罢,他走下公案,路过王川身旁时,又丢下一句话。 “王川,本官送你一句话,在官场,要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 王川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显然对这话嗤之以鼻,给灾民吃糟糠,还特么发霉,现在还警告他。 老实说,他认为郑青阳很不要脸,要是郑青阳勤政爱民,他必会恭恭敬敬收下这句话。 但这家伙不知贪了多少钱。 贪就算了,还不干实事,却想着法子,拼了命的掏百姓腰包。 总之,畜牲这个词形容郑青阳最为妥当。 望着郑青阳带着省里的兵离开,王川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很是不屑,转而看向一旁的李项羽,问道: “民兵招募得如何?” 李项羽沉吟了一瞬,答道: “目前招了不少,人数已经达到两千人,只是兵器甲胄很缺。” 王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他要推行摊丁入亩,血流漂杵在所难免,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项羽肩膀,说道: “兵器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上次剿匪得来的七千两银子你带过去,让新招募的士兵吃饱,吃好,争取让这些人早日形成战斗力。” 说着,他又拍了拍李项平肩膀。 “少和你大哥对着干,帮他训练好士兵,我想木田老哥在天上,也不想看见你们兄弟如此。” 李项平看了王川一眼,收回目光点了下头,李项羽见兄弟这般态度,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川同样咂吧咂吧嘴,他知道,白忙活了,李木田的死,是这两兄弟心中的一根刺。 他只好摆了摆手,说道: “都下去忙吧!知府衙门应该安静了。” …… 巡抚衙门后堂。 收到郑青阳去平阳知府衙门的消息。 赵云礼在后堂内来回踱步,大骂郑青阳是蠢货。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锦衣卫自己有问题嘛。 这摊丁入亩聪明人都能看出来,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然而,郑青阳去平阳知府衙门一闹,不是让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锦衣卫,逮个正着嘛。 此时,锦衣卫那头同样收到了消息,看着手下送来的情报,他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不忘递给身旁锦衣卫,说道: “这新上任的平阳知府不简单,这摊丁入亩如果在大乾全面推行,国库也就不会亏空,皇上也不用在如此劳心劳力了。” 见老大如此说,拿着纸条那锦衣卫低头细细看了一遍,也不由称赞道: “确实不简单,摊丁入亩如果全国推行,大乾或许还有救!” 锦衣卫那头瞪了他一眼。 “慎言!当差这么多年,还不明白祸从口出吗?” 那锦衣卫立刻闭嘴,低下了头。 锦衣卫那头接着说道: “将这摊丁入亩之法送到宫里去,虽说推行此法困难重重,但却是利国利民之法,刚好可以拿平阳府做试点,王川推行摊丁入亩这事,也细报给皇上,在派人跟进此政令的推行。”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急匆匆的来到锦衣卫那头身旁,凑近低声说了两句。 锦衣卫那头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看向另外三人,笑道: “这豫州布政司郑青阳还真是个蠢货,真的以为我沈七眼睛瞎吗?竟然为了阻止王川推行摊丁入亩,公然带着臬司衙门的兵,去平阳知府衙门大闹。” 一名锦衣卫接过话茬,轻笑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算是让郑青阳领悟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沉声道: “七爷,兄弟们私底下查了豫州官场,发现这豫州官场滴水不漏,铁桶一块。” 听到这话,沈七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预料,沉声道: “不忙,皇上给我们的期限是一年,现在还早着了,先让这些贪官污吏在蹦哒几天,何况王川不是在帮我们破壁嘛!” …… 半月后。 随着王川摊丁入亩的执行,平阳府内的地主豪强,拼了命的和王川对着干,尤其是郑青阳处处找茬。 底下官员更是苦不堪言。 甚至有人拿辞官来威胁王川。 对此,王川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人的要求踢给赵云礼。 他这个知府没有罢免裁撤之权。 但赵云礼这个豫州巡抚有间接罢免权。 同时,王川也料定赵云礼会帮他摆平。 毕竟他身后站的是皇上和严阁老。 除非赵云礼不想入阁拜相,不然这茬他必须接,这便是制衡。 显然,王川这一招下去,平阳府内的官员老实不少,毕竟六州,二十八县,罢了三知州,十知县。 其中二知州死于土匪抢劫,一知州死于船舱漏水,十个知县活了三个。 明面上谁都知道有鬼。 但谁都没有证据说是王川干的。 为了能顺利推行,王川更是直接上书皇上,调来了梅焕之。 或许是锦衣卫的密信。 让皇帝也对改革燃起了兴趣,并且亲自下了道圣旨,同时送来了王命旗牌。 这下,无论是赵云礼,还是郑青阳都老实了。 底下官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老老实实的丈量土地。 其次,王川大举移民。 让百姓在清河江沿县大肆开荒,并宣读摊丁入亩的政策。 之所以这般顺利,自然少不了内阁呼吁改革的声音。 拿豫州一个府开刀,利益牵扯不大,又能看看效果,何乐而不为了。 第72章 北望州 如火如荼推行摊丁入亩的平阳府,还是踩到了钉子,六州二十八县的地主豪强,全都聚集在一起,对王川群起而攻之。 调来的得力干将梅焕之。 被逼着来到平阳知府衙门诉苦。 “肃卿,这活太折磨人了,在如此下去,怕是要激起民变,尤其是清河县周家,反应最为激烈。” 说着,梅焕之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周家主让我转交给你的!” 看见信封,王川皱了皱眉,将茶杯轻轻放下,接过信封,打开拿在手上快速过了一遍,脸上浮现思索之色,喃喃道: “周逸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敢来填乱,王命旗牌都下到了平阳府,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圣意吗?”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睛瞟向梅焕之,问道: “润莲,周家配合丈量土地吗?” 梅焕之点了点头,心中虽有所不解,但见好友喃喃自语,也猜到了七八分,沉默一刻,吐了口气,沉声道: “肃卿,这周家虽然表面上配合,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如今又有周逸这位通政使横插一脚,只怕……” 王川哼了一声,一把将手中信纸撕了个粉碎,随意往地上一扔,很是不忿道: “虽然周逸对我有提携之恩,但八千两我花的一分没少,这事怕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如今以此来说,不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吗?” 他这一番话,在知府衙门后堂之中久久回荡,梅焕之静静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 “肃卿,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王川耸了耸肩,面上露出苦笑,接着摊了摊手,说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推行摊丁入亩,他周逸要是敢亲自下场,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现一丝悲凉,微微低垂下脑袋,轻声道: “一场雪灾,两场兵祸,这豫州已经油尽灯枯了,在如此下去,百姓易子而食是迟早的事情,我向朝廷推荐你润莲来平阳府,不就是为了救民嘛!” 梅焕之静静听完,呆愣坐在那里,此刻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选了条经世致用的道路。 至少在他看来。 王肃卿在爬上高位后,有勇气将枪口对准给他巨大利益的阶层,仅凭这一点,自己便远不及矣。 梅焕之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坚定,道: “你说的对,这豫州再不变革,百姓就没法活了。” 见梅焕之没了怨气,王川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你尽管去做,那些地主豪强要是敢闹事。” 说着,王川轻哼一声。 “那就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就在这时,一名书吏,脸色慌张,连滚带爬跑进后堂,语无伦次禀报道: “大…大人,北望州有人反了!” 听到有人造反,王川嘴角微微翘起,丝毫不足为奇,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与之相比,梅焕之被吓得花容失色。 “肃卿,现在怎么办?” 王川走到窗户前,负手而立,一丝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了金身,便见他不急不缓的开口吩咐道: “让李项羽和李项平立刻整顿军队,带足七日干粮,即日随我去北望州。” “是!” 那书吏急忙应下,然后急匆匆跑出了后堂。 这时王川才转身看向梅焕之,嘴角挂着笑意,轻声解释道: “没想到,你这个北望知州刚走,底下那些人就不老实了,不过你放心,就是些地主豪强兴风作浪罢了,不足为惧。” 见王川风轻云淡的样子,梅焕之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 北望州。 隶属于平阳府,其下辖有四个县,分别是商水、西华、清河、路丘,其中属清河经济最繁荣,路丘最贫困。 如今,闹得最凶的便是商水和西华,至于另外两个县,一个被周家压着,一个被王川直接打废。 王川带着两千兵马浩浩荡荡入了北望州。 同时,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想看看他如何处理反弹。 尤其是锦衣卫,已经从暗地里摆到了明面上,直接随军而行,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一点遮掩都不做。 对此,王川乐见其成,刚好可以借锦衣卫的势,压压这些地头蛇。 “项平,一会你带兵下去将闹事的头抓过来,凡是反抗的。” 王川说到这顿了顿,眼底流露出杀意。 “直接杀,但不可屠杀,起到警示效果就行,如果负隅顽抗,那就直接全部杀了。” 李项平应下,调转马头,带着几百人便离开了队伍。 听到王川的命令,一旁随行的梅焕之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肃卿,是不是太过了?” 王川冲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像这种情况,如果不强制打压,其他人看见就会有样学样,到那时就真的麻烦了,现在抓一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恰恰合适。” “好吧!” 梅焕之面上担忧之色更甚几分,显然是怕王川做过火。 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在推行摊丁入亩,如果逼急了,他怕那些人狗急跳墙。 与此同时。 李项平带着队伍,气势汹汹的赶到作乱之地。 看着聚众闹事的百姓,李项平眼底难得闪过犹豫之色,他知道,这些人多数都是佃农,受了地主豪强的蛊惑。 不过,犹豫之色很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只见他让队伍停下,接着独自一人骑马来到闹事队伍前停下,朝着群情激愤的人群,大声问道: “谁是牵头的?” 闹事的队伍停了下来,纷纷看向李项平,随着人群一阵喧哗,一人从闹事队伍之中走了出来。 此人看上去年纪颇大,面上白净。 李项平骑马俯视着他,厉声道: “现在解散人群,不然死!” 这如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顿时忍不住浑身一震,但还是强装镇定,挺直腰板说道: “要杀便杀!” 李项平挑了挑眉,右手握着刀柄。 霎时,一道白光划过,便见一颗人头落地,无头尸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掀起一地尘埃。 第73章 强压 看着喷血的无头尸体,李项平冷哼一声,甩了甩刀身上残留的鲜血,说道: “找死!” 见此一幕,聚众闹事的百姓,顿时鸟作鱼兽散,惶恐逃命。 而人群之中的罪魁祸首,见来人气势汹汹,也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 “怎么办?” 一名地主豪强的狗腿子问道。 “别怕,虽然那些佃农跑了,但我们还有二十多人,我就不信那些官兵敢将我们全部杀了。” 负责主事的头目环顾一周,给手底下的人打气道。 骑着马,一手拉缰绳,一手持刀的李项平,眼睛微眯,如同恶狼的双眸盯着那头目,再次警告道: “散开!或者死!” 那头目被盯着,只感觉如芒在背,眼睛下意识四处躲闪。 但还是强装镇定。 因为要是他退缩了,那些地主老爷们绝不会放过他一家老小,壮了壮胆,大声道: “有种你将我们都杀了!” 李项平呵呵一笑,眼底凶光大盛,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犹如闪电般疾驰,他挥舞着长刀。 下一瞬,那头目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是望见天上的白云和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永远闭上了眼。 见其余人准备逃,李项平刀一抬,泛着寒光的刀尖指着众人,大喝道: “谁要是敢逃,死!” 原本准备逃命的众人,立刻顿住脚步,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喘息声都不敢太大。 见这些人安分下来,李项平朝远处一招手,大地立刻颤抖,两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来到他近前。 “大人,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一名甲士上前问道。 李项平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无头尸体,目光冷冽,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 “就地挖个坑埋了。” “是!” 那甲士正欲转身离去,又被李项平叫住,吩咐道: “这些人全给我带走!” “是!” 李项平的雷厉风行,狠辣出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地主豪强们设的局,终结了犹如儿戏的暴动。 与此同时。 进入知州衙门,王川和梅焕之坐在大堂内,静等着李项平的消息。 由于迟迟未见李项平来,加之王川的杀人命令,梅焕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你晃来晃去的干什么?不就是那些地主豪强搞的鬼嘛,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这天塌不下来。” 梅焕之被这句话噎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长叹一口气,面色忧愁地坐在椅子上。 心烦意燥的他,见王川还在悠闲自在地喝着茶,一把夺过王川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焦急道: “肃卿,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心思喝茶,自从推行摊丁入亩以来,反对之声越来越多,在这样下去,怕是很难落实。” 看着不翼而飞的茶杯,王川咂吧咂吧嘴,将目光望向梅焕之,用食指重重敲了两下茶几,问道: “摊丁入亩的本质是什么?” 梅焕之愣了愣,心中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 “其本质不是将丁税并入土地税,地多的人多承担,地少的人少承担吗?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你讲的没错,正因为如此,地主豪强们才会拼了命的反扑,豫州近几年向朝廷交的税越来越少,其根本原因便是人口的问题。” 梅焕之更懵了,甚至想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和人口有什么关系?” 王川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当然有关系,官府收税最主要的便是丁税,而那些地主豪强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黑户,摊丁入亩一推行,便直接损害了他们利益,因为他们地最多。” 梅焕之不是傻子,话到这个份上他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但一想到这些地主豪强兴风作浪,他又忍不住叹气。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地主豪强要是真的策划暴动,我们该怎么办?” 策划暴动? 王川眼底流露出不屑,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些人成不了气候,只要不动百姓这个基本盘,他们翻不了天,大不了人头滚滚,只要给国库和皇上送去了银子,这都不算事。” 梅焕之认同的点了点头。 见梅焕之微微舒展眉头,王川心中忍不住叹口气。 这天下大事,不就讲个,钱从哪来,钱该怎么分嘛! 朝廷、皇上、百姓三方只要分到了钱,这大乾便能中兴,反之便是日暮西山。 总之,算来算去就是一笔经济账。 想到这里,王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李项平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简单将事情交代一遍后,便退了下去。 “肃卿,死了两个人真的不要紧?” 梅焕之问道。 王川眯了眯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无碍!我手上有王命旗牌,杀一两个阻碍推行摊丁入亩的人,省里和朝廷不会在意,何况锦衣卫都没有阻止。” 听到锦衣卫,梅焕之下意识后背一紧,没办法,只要是大乾朝的官员,听见这三个字,无不胆寒的。 “肃卿,这锦衣卫不会找我们麻烦?” 梅焕之的话题毫无由头,听得王川一愣,反问道: “怎么,你做亏心事了?” 梅焕之连连摆手,说道: “没有没有,就是前不久刚纳了名小妾。” 听到这话,王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 “润莲,别将身体累垮了,你可比我大十来岁,要是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摊丁入亩谁来执行?” 梅焕之别过头,尴尬的挠了挠头,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 “肃卿,你得留在北望州,替我盯着这些地主豪强,我怕自己压不住他们,尤其是清河县的周家。” 一听周家,王川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没有结识周逸还好,可偏偏周逸对他有推荐之恩。 虽然是利益牵扯,但做白眼狼显然不行。 尤其是注重名声的古代。 要是名声臭了,在官场只会举步维艰,四处碰壁。 第74章 借势 恰恰意识到这一点,令他无比头疼,总不能让一颗螺蛳坏了整锅汤吧? 王川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 “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清脆悠扬地回荡在大堂内。 见王川愁眉苦脸,梅焕之难得安静坐下,胳膊撑在茶几上,低垂着头,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一刻钟。 王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房顶,使他嘴角挂上一丝笑意,他坐直身体,望向低头沉思的梅焕之,轻声道: “我有办法解决周家了!” 这话犹如向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将思绪中的梅焕之震回神,便见他猛地抬起头,急不可耐的问道: “什么办法?”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鬼魅笑意,答道: “当然是让我们的抚台大人出面,替我们摆平周逸,摆平周家。” 梅焕之听懵了。 显然没明白王川的意思,甚至认为王川癔症了,不忿的摆了摆袖袍,道: “肃卿,这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赵中丞凭什么帮我们?如果不是你有王命旗牌在,只怕他早就干涉摊丁入亩这事了。” 见梅焕之不信,王川笑了笑,铿锵有力的吐出两字。 “借势!” 梅焕之挑了挑眉,显然更加疑惑,追问道: “借谁的势?怎么借?” 王川咧嘴嘿嘿一笑,答道: “当然是借豫州的势,我会亲自书信一封给周逸,阐明赵云礼对摊丁入亩的支持,见了信,即使周逸派人去见赵云礼也不怕,因为赵云礼一定会逢迎皇上,而皇上给我王命旗牌,他岂会不站我。” “而我也就将锅甩给了赵云礼,让他们去斗,我们继续推行摊丁入亩。” 听完这番话,梅焕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好友,甚至感觉有些陌生,此乃绝对小人行径。 其实,王川之所以这般笃定,是抓住了赵云礼想入阁拜相的强烈欲望。 如果赵云礼不接招,必然会引起宫里的不快,入阁便成了梦幻泡影,接招就得和通政使周逸斗法。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一点,他会将这一切摆在明面上做,甚至将消息透给锦衣卫,弄得天下皆知。 王川也是个行动派,有了决策立刻让人拿来纸笔,由梅焕之代笔,很快一封信便写好。 看着手中密封好的信,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多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他朝一旁的小吏招了招手。 “将这封信给我送去京城!” 那小吏急忙上前,低垂着头接过信封,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见那小吏出了大门,梅焕之叹了口气。 他虽不喜这般小人行径,但却是能解决当下所遇问题,摆平了周家,便能顺利推行摊丁入亩,这便是矛盾所在。 “肃卿,事情解决我就先下去忙了!” 梅焕之起身告辞道。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通知我。” 梅焕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堂。 在梅焕之离开后,王川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他不想让梅焕之压力过大,而导致崩溃跑路。 毕竟如今手底下就这么一个得力干将。 不过一想到搞事情的地主豪强,他便忍不住心烦意躁。 “啪!” 他用力拍在椅子扶手上,对外喊道: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去叫李项平,将闹事的人全带过来。” “是!” 不多时,在数十名甲士的羁押下,二十来名肇事者,被带到了大院内。 这些人没有被带上手铐脚链,只不过身上或多或少有马鞭抽过的痕迹,此刻正惶恐的低垂着头。 王川望着这些人,心中全然没好气,摊丁入亩不就是为了你们的权益吗? 现在和他对着干。 非要地主豪强逼着卖儿卖女,他们才知道谁是谁非。 “项平,一个个带入大堂,我亲自审。” “是!” 李项平胯刀上前,粗暴的提着一个人入了大堂,来到堂内,他猛地一脚将那人踢跪在地上。 那人哆哆嗦嗦跪着,纵使再痛也不敢哼出一声,额头和后背已然全是冷汗。 王川也没上公案,反而提着一张椅子来到那人面前坐下,并且安排书吏在一旁记录。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可有疑问?” 那跪着的人浑身一颤,抖如筛糠,天然对官老爷的畏惧,让他哆哆嗦嗦半天,这才磕磕绊绊答道: “小…小的,明…明白。” 王川死死盯着他,又沉声问道: “是谁让你们聚众闹事的?背后的人有谁?”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神狠辣几分。 “最好想清楚再说!” 那人立刻不安起来,老大身首异处的样子,此刻还历历在目,丝毫不敢隐瞒的说道: “大人,是刘老爷、赵老爷、田老爷让我们干的,如果我们不干,他们…他们就要将收成在向上提几成。” 听到这话,王川眼睛眯了眯,看向一旁记录的书吏,道: “记录在案,一字不能少。” 接着王川又带着目的性问了些问题,全都记录在案。 拿到这些人的口供,王川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丝残忍,接下来便是动刀子了。 至于罪名吗? 很简单,聚众闹事,意图谋反。 将这个罪名落实下去,这些地主豪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跑。 当然,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虽然见效快,但后劲也够大。 不过,对此王川无所谓。 他最初的想法更疯狂。 就是让手底下的人假扮土匪、鞑子,将这些地主豪强从上至下屠了,没了蛀虫,摊丁入亩也就没了阻力。 说不定,轻轻松松便能落实。 不过风险太大,要是有人抓了把柄,他就只能逃命去关外,苟延残喘。 “项平!” 王川喊道。 李项平闻言,立刻胯刀从大堂外走进来,问道: “大人,可是要抓人?” 王川哈哈一笑,没想到,这小子这般懂他,于是点了点头,将记录好的卷宗递给李项平,说道: “凡是这上面记录的人,全部抓回来,如果有人胆敢反抗,杀。” 第75章 郑青阳落马 李项平接过卷宗,一口应下,转身离去,可还没迈出几步,却又被王川叫住了。 “等等…” 李项平回过头,却见王川站起身,缓缓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 两人分头行动,很快就在城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抓人很顺利。 毕竟这些人心中本就有鬼。 面对官府抓人时,几乎全都妥协未曾反抗,何况有口供在,一切有理有据,合规合法。 对这些人,王川采取的措施很简单,配合放人,不配合蹲大牢。 显然效果十分到位,至于下面的县,全都采取同样的处理方式。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冬天一晃而过,迎来了初春,冰雪融化,气候变暖。 清河江沿县的土地和荒地被利用了起来。 王川派人到南方找到了土豆和玉米。 搞笑的是,在南方土豆被视为一种珍贵的食物,只有富人才能享用,而且有一定的种植量。 至于玉米,被大乾人种植在庄园充当观赏植物。 王川收到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也对,平行世界,翻版刻出的大明王朝,同样是中后期。 而这个时期,土豆和玉米已经进入大明,同为平行世界的大乾,不可能没有这两样东西。 得到这两样东西。 王川立刻命人做了实验田,以前世的种植经验,他先让人烧灰,在等土豆发芽,切成块种了下去。 玉米同样先育种,然后种植苗。 然而,王川的行为让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是赵云礼都亲自找他谈了多次话,可都未能劝阻住王川。 如今,摊丁入亩算是落实下去了,所有人都等着秋收后交的税银,想看看这法子到底能不能行。 春去秋来,清河江沿县一片金黄,水稻、小麦、玉米纷纷成熟,摊丁入亩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提高了百姓生产积极性。 随着平阳府进入大丰收阶段,官府收上来的粮食比往年成几何倍的增长,一府之地顶了往年豫州三分之二的税收。 平阳知府衙门大堂。 公案前。 王川看着统计上来的最终税收,长长松了一口气,总计四百万石,约莫五亿二千万斤粮食。 这份答卷皇上和朝廷应该满意。 百姓应该也满意了。 王川拿着最终统计的税收,出了衙门,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巡抚衙门后堂。 埋头苦干的赵云礼听见王川求见,立刻停下手中工作,见了王川。 “抚台大人!” 王川行礼问候道。 赵云礼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坐!” 在王川落座之后,赵云礼这才不急不缓的问道: “肃卿,可是有急事?” 王川看了赵云礼一眼,起身将账本递给他,然后退回原位坐下。 看着手中账本,赵云礼先是看了王川一眼,他打开看了起来,越看脸上越是吃惊,甚至有些坐不住了,失态的问道: “肃卿,这些都是真的?” 王川重重点点头。 赵云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 如此看来,摊丁入亩确实可行。 但却是要损害很多人的利益,王川光是在一府之地推行都如此艰难。 阻力之大前所未有。 因此他还被通政使周逸上书弹劾,虽然最后这事没人在意,但却不得不让他警惕。 不过,事缓则圆! 还有便是这税收太恐怖了,四百万石,这要是报到皇上那里去,王川就真入了皇上的眼。 不管王川这人如何,至少他真能够给朝廷和皇上搞来钱。 于是赵云礼轻咳两声,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肃卿,这事先别报上去,年底在报给朝廷。”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冷笑,赵云礼这老家伙还想玩花招,他过来本就是例行公事,于是装作惊慌道: “大人,这…这恐怕来不及了,锦衣卫已经知道了。” 锦衣卫? 赵云礼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但他却饶有兴趣的看了王川一眼,他知道,这是王川这个平阳知府搞的鬼。 但又不能说出来。 毕竟现在这份答卷朝廷和皇上肯定会满意,如果他贸然给王川穿小鞋,恐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面上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那就报上前吧!” 就在这时,一名书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赵云礼禀报道: “大人,郑…郑大人被锦衣卫抓了。” 拿着账册的赵云礼,霎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账本啪的一下落在地上,见状王川立刻冲了过去,扶起赵云礼,问道: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迷迷糊糊的赵云礼,被王川拉回神来,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扶我到椅子上去。” “好!” 王川将赵云礼扶在椅子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的赵云礼,才轻声说道: “肃卿,郑青阳后续的审问,朝廷一定会安排我为主审,你为陪审,到时候,你我都会被牵扯进去。” 王川望着单手扶额的赵云礼,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 主审? 赔审?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但王川也知道,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跳,还没到亡命天涯的地步。 “大人,下官会全力配合您的!” 赵云礼放下扶额的手,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的晕倒是演的一样。 这将王川都搞迷糊了。 这是要他表态吗? 见王川喜形于色的模样,赵云礼摆了摆手,说道: “你先回知府衙门,接下来便是等圣谕。” “是!” 王川拱手行礼退出了巡抚衙门后堂。 一路上他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是如何在铁桶一块的豫州官场,找出郑青阳罪证的? 难道是自己替锦衣卫吸引注意力。 锦衣卫抓住空隙偷偷摸摸,打了郑青阳一个措手不及? 越想他越觉的是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赵云礼为什么会说他是主审,自己是陪审,这会不会是赵云礼想甩锅给自己? 到时候,为了不得罪人,赵云礼会不会让自己顶包? 刚才的谈话就非常考究,急着让自己表态,还表演晕倒的戏份给自己看,说没有目的,王川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王川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这些该死的老狐狸。” 第76章 提审 回了知府衙门,王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平阳府今年税收的账本,派人送给锦衣卫指挥使沈七。 王川很清楚,这粮食要是进了省里,下一次再出来,四百万石都得变成一百万石。 虽然郑青阳下了大牢,但是他的同党还在藩台衙门,臬司衙门当着差,如今交上去,显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毕竟人性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王川不敢赌这些人会收手,说不定临死之前还会狠狠捞一把。 某座院子内。 锦衣卫指挥使沈七,看着王川送过来的税收账本,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喃喃道: “四百万石,这平阳知府不简单,一府之地如此多的税收,朝廷那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一旁的三名锦衣卫都是一愣,同一时间看向沈七,其中一人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地问道: “七哥,这是真的?” 沈七掂了掂手中账本,然后笑着抛给提问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接住账本,看了一眼沈七,便迫不及待的低头翻看,其他两人也凑近看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页合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之色,甚至认为这账本有弄虚作假之嫌。 “七哥,这能是真的吗?” 一名锦衣卫咂吧咂吧嘴,还是忍不住质疑道。 沈七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坚定地答道: “绝对是真的,因为这数据和线人送上来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这平阳知府如此一弄,怕是入了皇上的眼,或许等豫州贪墨案查完,应该位置就能向上挪一挪。” 听到贪墨二字,三名锦衣卫脸色都不太好看,手中拿着账本那锦衣卫,一脸苦闷的开口道: “七哥,这郑青阳嘴巴太硬了,兄弟们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 沈七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 “这些蛀虫,还在搏那一线生机。” …… 圣谕如期而至,主审赵云礼,陪审梅焕之和王川,当接到圣谕那一刻,王川就命人去叫了梅焕之。 数日过去,梅焕之从北望州连夜赶到了平阳府城。 一回来他就马不停蹄的去见了王川。 知府衙门后堂,王川凝神坐在那里,梅焕之却是在堂内中间来回走着,过了半晌才停下来,望向王川。 “为什么我会是陪审?我一个小小的知州,也够不着朝廷的案子?” 见梅焕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川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答道: “这或许是朝廷的意思,当初赵中丞说他会是主审,我会是陪审,但却偏偏没有提起你,这其中有没有猫腻,我就不清楚了。” 梅焕之皱了皱眉,走到一旁缓缓坐下,心中细细思量着这句话,他知道,自己的介入很有可能是为了制衡,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轻声道: “事情到了这步,这郑青阳你便审不得,不审你我还有退路,审了如果牵扯到宫里,牵扯到皇上,你我谁都跑不掉。” “不审吗?” 王川陷入了思量,许久眼睛却暗淡了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的意思是,让赵中丞替我们彻查下去,可赵中丞会彻查吗?” “说这豫州官场贪墨和宫里没关系,可能你也不信,每年送这么多棉布、丝绸以及白银进宫,随便一审,必会牵扯到宫里和皇上。” 梅焕之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待缓过劲来,才不确定说道: “应该会,他毕竟是王阁老的学生。” 王川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太理所当然了,也太书生气了。” 梅焕之正欲反驳两句,一名巡抚衙门的小吏急匆匆地便进了后堂,传令道: “两位大人,赵大人有令,让二位大人提审郑青阳。” 看着退出去的小吏,王川呵呵一笑,说道: “润莲,明白了吗?赵中丞为主审不去提审郑青阳,却让我们提审郑青阳,这明摆着让我们去试探皇上和宫里的态度。” 梅焕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感叹道: “是我想简单了,以为静观其变能独善其身,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审郑青阳,哎!” 王川同样一叹,轻声道: “就是不知道郑青阳会供出哪个宫里的衙门,希望他识时务点,别将我们陷进去,不过平阳府摊丁入亩的成功,或许能保我们全身而退。” 说着,王川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梅焕之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走,我们去臬司衙门,提审郑青阳。” 梅焕之呆愣了几秒,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知府衙门,直奔臬司衙门而去。 来到臬司衙门。 王川因为身上带有上谕,一路通行无阻,很快来到提审房坐下,静候将郑青阳从牢里提出来。 郑青阳身着便服,没有带刑具,被一个狱卒领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对上。 郑青阳的眼中没有了当布政使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可也并没有待罪革员该有的恐惧和乞怜,沉着平静地望着王川。 见郑青阳这般模样,王川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望向狱卒,说道: “给郑大人,搬把椅子!” 那狱卒急忙将靠墙的椅子搬到大案对面。 “下去吧,把门关上。” 王川叫走了狱卒,这才从大案前站起身,望着郑青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 郑青阳皱了皱眉,又望了望他,虽然不知道王川要玩什么把戏,但还是坐了下去。 王川同样坐回原位,目光望向了提审房侧面关着的那条门,大声说道: “润莲,到这边来当面录口供。” 沉寂了一阵,那扇门开了。 梅焕之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一叠录口供的纸,一只砚盒和一支笔,缓缓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侧门,站在那里不解地望着王川。 梅焕之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肃卿,这不合规矩吧……” “听我的!” 王川挥了挥手,说道: “坐我边上记!” 梅焕之眉头挑了挑,只好走到大案前,把椅子拖斜了,屁股挨着边坐下,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第77章 后知后觉 看着王川的所为,郑青阳明显一怔,他本以为被提审会有一场雷霆斥辱。 没想到,这个当时做下级就敢与自己较劲的知府,现在当了钦差,反而以礼待之。 并且将一切都摆在明处,顿时心里便不是滋味。 王川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你是革员,再以职务相称,就不太合乎规矩,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 郑青阳再次一怔,官场什么规矩,什么隐秘他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沦为阶下囚,还能留个体面,答道: “好!” 这时候,沈七带着三人来到提审房外,牢头屏住气躬身,将四人悄悄领进了暗间。 沈七目光望向通往提审房的侧门。 牢头急忙走了过去,轻轻地将门闩推上,闩上了门,牢头缩了缩脖子,又望向四名锦衣卫。 这时候,提审房那边隐约间传来王川的问话声。 “具体贪墨多少?有那些人员贪墨?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贪墨,和每年减少的税银有没有关系?” 沈七挑了挑眉,径直走到靠侧门边,记录口供那张案桌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侧耳听着,那边传来的答话声清晰不少。 “我没有动过税银,所贪不过十万两,至于豫州各级衙门,我不太清楚。” 见另外三名锦衣卫还站在那里,牢头连忙走到墙边,搬起椅子过来。 其中一名锦衣卫却是挥了挥手,那牢头又将椅子放回原处,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另一个锦衣卫去关了房门,接着三名锦衣卫都在墙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王川见郑青阳第一句话,便想着推卸责任,心中难免诽谤。 一省之布政使,底下的人贪没贪会不知道? 尤其是张口十万两。 他在清河县那屁大点的地方,就能轻轻松松捞一万两,时间不过三月。 而一个十几年的布政使兼按察使,现在告诉他,才贪墨区区十万两,狗都不信。 他只好望向梅焕之,沉声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点点头,飞快地记录。 王川眯了眯眼睛,心中沉思片刻,接着问道: “这十万两银子怎么得来的?” 郑青阳沉默半晌,这才开口答道: “许一安送的。” 王川猛地攥紧拳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狂喊,别特么交代啊!自己只想走走过场,在甩给赵云礼。 现在是骑虎难下! 就在王川正准备停止审问时,暗阁里传来了轻咳声,顿时王川内心咯噔一下,心知完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握笔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写字速度慢了下来,便见王川又问道: “许一安是谁?他为什么要给你送钱?” 这次郑青阳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许一安是豫州棉布商,他之所以给我送钱,是因为他想避免官府的为难。” 王川皱了皱眉。 他知道,豫州盛产棉花,而能给郑青阳这种封疆大吏送钱的,绝非等闲之辈。 只怕此人与织染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织染局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 这也就说得通,郑青阳为何会如此回话了。 这是摆明了往宫里和皇上头上扯。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梅焕之,艰难吐出两字。 “记录!” 然而,梅焕之却迟迟未落笔,反而抬头冲他摇了摇头。 王川同样在心中权衡利弊,此刻,他后悔来提审郑青阳了,尤其是隔墙有耳的情况下。 赵云礼只怕是看透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忽然,王川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接到了巡抚衙门口头传谕,可没有白纸黑字的提审文书。 也就是说,赵云礼完全可以不认账。 草! 被当枪使了! 王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时间将梅焕之都搞懵了,而郑青阳越是面色如常,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川。 纵横官场多年,当他踏进提审房看见王川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位平阳知府被他同僚十多年的赵云礼给耍了。 缓过劲来的王川,缓缓走下台阶,深深看了一眼郑青阳,便结束了审问。 在王川等人离开后,暗间里的锦衣卫也走了出来。 “七哥,为什么王川一问郑青阳便说,可我们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了?” 一名锦衣卫疑惑问道。 沈七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提审房,答道: “因为他和我们说没有活路,不过这许一安是何人?” 见老大问许一安,那锦衣卫立刻解释道: “七哥,这许一安是豫州的棉布巨商,和宫里的织染局有紧密来往……” 沈七皱了皱眉头,抬手打断他,沉声道: “派人暗地里查,将和许一安有来往的官员查清楚,至于宫里,先放一放。” “是!” …… 王川出了臬司衙门,没有回平阳知府衙门,而是径直回了家,至于梅焕之被安排在了驿站。 当推开院门,迈步走进院内时,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小院,占地不过一百五十平方米,普普通通,地上铺有青砖,这规格和正四品官员的府邸格格不入。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王川没钱,只能退而求其次。 王川慢慢走到厨房,背靠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叶初雪做菜。 他似乎忽略了这个妻子,从始至终他都全身心投入在官场之中,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回家。 其实,他提议过找下人,但被叶初雪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人太多麻烦。 想到这里,王川深深长叹一口气。 听见身后的动静,叶初雪猛地回过头,绝美的容颜上,带上了几分烟火气。 见是王川,她脸上立刻浮现喜色,柳眉弯弯,轻轻一笑。 “夫君,你回来了!” 王川同样回以微笑,点了点头,道: “衙门那边没什么事,我今天就先回来了。” 说着,他抬起手指着做菜的锅,笑道: “要糊了!” “啊?!” 叶初雪一愣,急忙转身装菜。 王川笑了笑,自顾自走进屋内,替叶初雪端菜,显然叶初雪是阻止的,但架不住王川的热情。 第78章 赵云礼的心思 餐桌上,王川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眉宇之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叶初雪很早便发现了丈夫的不对劲,轻声道: “夫君可是遇事了?” 王川笑容僵硬的轻轻摇头,他不知为什么,在叶初雪面前戴不上面具,总是以真容示人。 见丈夫牵强附会的模样,叶初雪轻轻一笑,夹了一块瘦肉放在他碗里,那双如玉般的玉手,被烟火熏得泛黄,便见叶初雪再次开口道: “夫君陷入困境,是因为赵中丞吧!” 这毫无由头的猜测,听得王川一愣,他轻轻将碗筷放在餐桌上,打量着妻子,眼中探究之色越发浓郁。 便见叶初雪莞尔一笑,道: “权力的魅力实在是……看透了它的本质依然奋不顾身,依然愿意粉身碎骨,我爹是这样,我丈夫也是这样。” “我以前不理解,杀头的事怎么还会有人干,后来发现真的是诱惑太大了,忍不住,即使飞蛾扑火。” 她话到此处,挂满笑容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复杂,仿佛宿命轮回一般。 王川慌乱地躲避她的目光,最后发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一刻,王川羞愧的低垂着头,双眸望着地面,或许是心中的愧疚。让他没有勇气面对妻子。 门外的叶母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望着餐桌上的两人,那双眼眸仿佛透过时间长河,看见曾经的那个自己,一样的命运,如今落在了女儿身上。 她深感无力的长叹一声,静悄悄地离开了,好似从未来过一样。 或许是感觉气氛太压抑,叶初雪拿过王川的碗盛满米饭,接着夹了好几块瘦肉放上面,这才递到王川面前。 “夫君,吃饭!” 王川苦笑着接过碗,未曾多言,埋头吃起了饭,他自是知道叶初雪的意思,无非是怕自己死于权力斗争之中。 可如今他早已是骑虎难下。 …… 东方一白,窗户透过晨曦第一缕阳光。 赵云礼知道已经过寅时正了,搁下了笔,缓缓站起身,吹灭灯笼里的蜡烛,接着对门外吩咐道: “官服侍候!” 两个随从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侍候起居已然是轻车熟路,如影随形,早已是一个端着洗脸的清水,一个捧着官服候在门外,闻声便走了进来。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赵云礼忽然对着门外地书办问道: “王知府和梅知州来了没有?” “回中丞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着中丞。” 赵云礼轻轻点头,吩咐道: “请他们到这里来见。” 那书办纠结了一下,好似下定什么决心,鼓足勇气提醒道: “回中丞,小的听见王大人说了锦衣卫要来。” 赵云礼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对门外喊道: “今早当值的书办是谁?” 很快急匆匆进来了另一名书办,答道: “回中丞大人,是小人今早当值。” 赵云礼对着进来的书办吩咐道: “给这个姓王的书办这个月的奉银结算,叫他今天就离开巡抚衙门,永不录用,记住带着他从大堂过去。” 那书办一怔。 赵云礼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你是不是也要提醒我一下?” 那书办一颤,立刻答道: “小人不敢!” 那个姓王的书办反应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争辩道: “中丞大人,小人犯了什么过错,大人要开了小人?” 赵云礼瞥了他一眼,接着对另一个书办吩咐道: “传我的话,告诉衙门里所有当差的人,今后,我吩咐的事情,凡是有自作聪明提醒反问的,一律开缺,永不录用,尤其姓王的。” 那书办一凛,低声答道: “是!” 那个姓王的书办嘴角微微抽了抽,完全没想到,自己开缺的原因是这般荒唐,站了起来,气愤的往外面走去。 “站住!” 赵云礼喝道。 姓王的书办脚步一顿,缓缓转身,低垂着头,他没想到姓王成了他的原罪,辛辛苦苦在巡抚衙门当差十几年,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赵云礼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再次吩咐道: “再通告下去,今后凡有不敬上官者,杖十,扣除当月奉银。” 说到这里,他转看向身旁的随从。 “把这个姓王的带出去杖十,当月奉银也不必发给他了,去大堂外的院子里打。” 赵云礼随从立刻领命,接着走到那个姓王的书办面前,拽着他便往外走。 就在这时,赵云礼又喊住了他们。 “衙门里的事情,要是敢在外面说半个字,立刻拿办。” 姓王的书办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他当差这么多年,已经嗅到了不对劲,他被赵云礼杀鸡儆猴了。 但人微言轻,他也只能低着头被拽出房间,受这无妄之灾。 “顺便请王知府和梅知州到这里来。” “是!” 很快那姓王的书办便被带到了大堂。 而那随从传达了赵云礼的命令,正准备去大堂外的院子里执行杖刑,却被王川叫住了,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那顺从只好娓娓道来,当然不可能全都告诉王川,只讲了个大概。 听完,王川皱了皱眉。 这赵云礼拿他当枪使就算了,还给他来个杀鸡儆猴,真当他是软柿子随便拿捏? 随即王川目光停留在那书办身上,问道: “叫什么名字?” 那书办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小人叫王二。” 姓王? 去特么的! 王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和赵云礼从始至终都是政敌,这是明摆着给他难堪,要是没背靠大树,他可能早被赵云礼摁死了。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王二,嘴角翘起一丝笑意,说道: “下午去平阳知府衙门当差。” 王二眼睛一亮,扑通一下,双腿跪在地上,连声道谢。 那赵云礼随从一脸为难,他没想到,这平阳知府敢公然和上司对着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 “大人,这不妥吧!” 王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带我去见赵中丞,王二的事我自会跟他解释,走吧!” 那随从只好在前带路,不敢再说半句话。 第79章 许一安 进入后堂,便见赵云礼身穿便服坐在书案前,王川眉头顿时挑了挑。 按《大乾会典》,官服不能参拜便服,王川和梅焕之只好站在屋子中间。 “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二位就不要拘礼了,请坐!” 赵云礼慢慢合上案卷,缓缓站了起来。 然而,他刚站起身向王川望去,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接着看向一旁的随从,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那随从说话,王川便抢先起身,含笑说道: “回赵中丞,这王二被下官招到知府衙门去当差了,毕竟在巡抚衙门当差多年,经验方面比较丰富。” 这明显上眼药的话,赵云礼也只是抖了抖衣袍,面上依旧从容淡定,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只见他含笑摆了摆手,说道: “既然王知府都这般说了,也是他的造化。”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呵呵一笑,昨日摆他一道,今日还能气定神闲见他,也没谁了,他也没蠢到当面质问赵云礼。 毕竟他名义上还是赵云礼的下级。 王川便冲王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这时梅焕之递了个眼神过来,王川明显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在官场,礼节就是内容。 赵云礼不穿官服不坐大堂,反而在后堂召见他们,显然是刻意安排。 王川感觉到了算计,此刻却无任何表露,直直地坐在那里,静等赵云礼的话。 清晨的阳光洒在后堂地板上,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露着几丝凉意。 这时候,赵云礼绕过了桌案,看着顶戴袍服坐那的两颗钉子,心中难免惆怅。 这王川是严阁老保举,皇上首肯的人。 那梅焕之又是御史出身,加之王川这层关系,也是个棘手玩意。 昨日,他让此二人去提审郑青阳便是有意为之,想先试试看锦衣卫的态度。 见时机成熟,赵云礼轻咳一声,沉声道: “案子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二位了,你们也瞧见了,现在藩台衙门、臬司衙门以及巡抚衙门的事务堆积如山,我也分身乏力。”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王川和梅焕之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赵云礼的打算。 于是同时起身拱手告退。 毕竟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与其继续留下来和赵云礼掰扯,还不如直接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出了巡抚衙门,王川回了知府衙门。 他要拖,将这事拖下去,一直拖到朝廷和皇上急了,他才站出来,即使担责赵云礼也是主责。 还有便是税收的事情。 必须卡住,只要粮食还在自己手中拽着,那么筹码就还在,赵云礼要玩幺蛾子试试看,大不了一把火给烧了,逃去关外当土匪。 同时,王川也意识到要培养心腹手下。 如今,他麾下也不过李家兄弟、铁牛、落凤四子,没了! 显然是不够的,他得培养一批死士,即使将来造反,这些人也要义无反顾跟着自己才行。 凭借如今知府的身份想捞钱、找人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王川眼睛眯了眯,他太将钱不当一回事了。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捞钱,捞那些地主豪强的钱。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许一安! 这个豫州棉布巨商,要说有钱肯定没人比他有钱,几十年的经营,只怕肥得流油,少说几百万两绝对有。 王川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这许一安就在平阳府城内,自己或许可以私底下去见见他。 透露透露郑青阳的情况。 但这个事情不能偷偷摸摸,必须让锦衣卫知道,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名义就以考察探访为由。 想通这,王川立刻去后堂换了便衣,接着叫上保镖铁牛,便直接出了衙门。 王川顺着街道很快来到了许一安的庄园,那豪华程度,堪比皇家别院,亭台楼阁,假山小河,无论从任何一个地方望去,都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 由于没有特意隐姓埋名,许一安亲自出府迎接。 “王大人,亲自过来也不打声招呼,这不失了礼数。” 许一安上前拱手说道。 王川拱手回礼,哈哈一笑,道: “许老板,是不是唐突了?要不在下明日再来。” 许一安连连摆手,笑意盈盈的说道: “不唐突,王大人亲临怎会唐突。” 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大人,你们请!” 王川哈哈一笑,也没客气径直走了进去,看着奢华无比的庄园,王川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个官白当了,和这些商家巨富比起来,那日子过得和街边的流浪汉没区别。 “许老板,这别院怕是要不少银子吧?” 许一安闻言,哈哈一笑,说道: “也不多,就花了一百万两而已,都是小钱。” 听闻此言,王川没好气的两眼一翻。 一百万两银子! 这特么是人话吗? 果然是商家巨富,随便修个房子都这般奢侈,自己那小别院,怕是还没这别院一个厕所大。 王川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己这个穿越者过的憋屈,和许一安相比,自己更像土着。 定了定神,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点评道: “不错,这院子比我家那大多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许老板,郑青阳贪墨被抓了,现在就被关在臬司衙门大牢。” 许一安脚步一顿,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吃惊问道: “王大人没开玩笑?” 见许一安这般模样,王川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演的,还是真的,但演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毕竟一个随意就能花一百万两银子建房子的主,没点关系,王川是不信的。 于是王川恰到好处的配合着点了点头,答道: “千真万确,我是查郑青阳贪墨案的陪审官。” 陪审官? 许一安愣了愣,很快恢复了正常,苦笑着说道: “哎,没想到郑大人会走到这步,落个如此下场,何苦了。” 见许一安伤春悲秋,王川也是一愣。 这是心大? 还是有恃无恐? 第80章 要钱 入了会客大厅,许一安让人上了糕点和名贵好茶。 王川看了看笑意盈盈的许一安,端起茶杯拨动两下茶盖,轻轻抿了一口,清香甘甜的茶水弥漫口腔。 “好茶!” 他缓缓放下茶杯。 “既然大人喜欢,那就带点回去。” 说着,许一安扭头看向身后的管家,吩咐道: “取两斤送到王大人府上去。” 那管家立刻应道: “是,老爷!” 此刻,王川却略显尴尬的坐在那,不要也不是,要也不是,最终只好轻咳两声,假装客气地感谢道: “许老板,破费了!” 许一安哈哈一笑,他接待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轻车熟路,人情世故轻轻松松拿捏,摆摆手道: “王大人哪里的话,茶叶不值钱,不过小人却一直想拜访大人,大人推行的摊丁入亩简直是百姓之福,小人虽为一介商贾,但也知道摊丁入亩制度利国利民,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王川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对这人多了几分好感,这马屁拍得羚羊挂角,了无痕迹,足见此人心思之缜密,顿时惭愧笑道: “许老板,这都是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许一安配合地点点头,并未在此之上评头论足,反而转移话题问道: “郑大人现在可好?” 王川一愣,摆了摆袖子,神色微微怅然,堂外朔风在园林间吹得沙沙作响,便见王川深深长叹一声,答道: \"郑大人现在情况有点糟糕,是锦衣卫拿的人,他说许老板你贿赂了他十万两,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过来便是特意求证。\" 听了这话,许一安脸上从始至终都未浮现一丝慌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与他无关一样。 便见他轻笑道: “王大人,钱确实是小人掏的,但却不是贿赂,是义捐,至于郑大人拿着义捐的钱干什么,小人就不清楚了。” 这如同戏言的话语,听得王川嘴角微微一抽。 贿赂?义捐? 一个是明文载令的罪责,一个是称赞颂誉的美名,不同的解释,结果天差地别,甚至官府还欠许一安一块义捐的牌匾。 可见其这富甲一方的巨贾,为人处世的老辣,甚至远超一些官员,意识到这一点,王川只好轻咳一声: “那就好!” 但王川也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借着义捐这个话题,他顺势向下问道: “许老板,这义捐是怎么个流程?” 许一安正欲喝茶的动作轻轻一顿,笑着放下茶杯,捋了捋袖袍,泰然自若地说道: “这义捐很简单,比如修桥铺路,搭建粥铺,或者修建水渠等等,衙门都可以向商人发起义捐,至于捐多少,全凭心意。” 王川轻轻点点头。 意思已经很明确,郑青阳的案子牵扯不到他许一安,所有事情都是有理有据,每一笔钱都有账可查。 至少明面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王川过来也不为了查郑青阳贪墨案,他才不想管那个烂摊子,他过来是要钱的,不!是义捐。 于是,王川满含笑意的说道: “许老板,我推行摊丁入亩,清河江沿岸准备挖几条水渠,扩大百姓耕地,但知府衙门财政一言难尽。” 说到这里,他低垂下头,右手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深感无力的长叹一声,眼睛余光瞟向许一安。 便见许一安一副很懂的样子,轻声道: “王大人,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岂有不做的道理,这样吧,小人义捐十万两,尽些绵薄之力,您看如何?”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猛地抬起头,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哈哈一笑。 “许老板大义,我替百姓先谢过了!” 许一安笑着摆摆手,连忙说道: “王大人折煞小人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百姓耕地劳作,小人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王川认同地点点头,又道: “许老板,这钱…不,这义捐修水渠的钱什么时候到,我也好趁现在还未入冬,招募人员动工开挖。” “王大人说的对,可不能耽误了明年的春种!” 说着,许一安朝管家招了招手,吩咐道: “现在立刻去库房里,从账上支出十万两银子给平阳知府衙门,名义上是义捐修建水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爷!” 许一安点了点头,接着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是,老爷!” 王川又和许一安闲聊了几句,便带着铁牛告辞离去。 “老爷,这平阳知府上门就要钱?还说郑大人的事,怕是居心叵测!” 管家凑近许一安身旁低声说道。 此刻,许一安脸上竟不见一丝笑容,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大门前,那双眼眸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 半晌后! 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吩咐道: “这平阳知府不简单,不管他是来要钱的,还是别有目的,送银子的时候,让平阳知府衙门出个义捐文书。” “是,老爷!” …… 平阳府城大街上。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来来往往的商人,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王川和铁牛行走在街道上,王川饶有兴趣看着街道旁的杂耍表演节目,停下了脚步,轻轻说道: “铁大哥,能不能训练出一批死士。”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铁牛一愣,沉默了片刻,说道: “能,不过需要时间!” “多久!” “两年以上,而且需要大量钱财。” “两年嘛?!” 王川摸了摸下巴,心中细细盘算起来,过了数十息,这才开口道: “那就两年,铁大哥这个事情,你私底下悄悄做,项平他们都不能透露。” 铁牛点点头,示意清楚。 王川又道: “至于钱的事情,你缺了直接开口,无论要多少,我这边尽量满足,但必须保证这些人可靠。” “明白!” 其实,王川最信任的便是铁牛,甚至信任程度超过叶初雪这位妻子。 因为从始至终铁牛的动机最纯粹。 而且铁牛重情重义,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纵使是死都能守口如瓶的人物。 第81章 再次提审郑青阳 街头杂耍固然精彩,但时局如此,却让王川提不起半分兴趣,从许一安的一言一行和有恃无恐来看。 只怕其身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而能凌驾于地方衙门之上的,便只能是内廷二十四衙门。 总而言之,郑青阳审不得。 街边耍猴戏落幕,训猴人敲着铜锣,拿着陶瓷碗,卑躬屈膝的向看客们索要钱财,口中喊着早已熟透的台词。 然而看戏的路人,打赏者寥寥无几,多数是为了看个热闹。 王川从衣兜里掏出半两银子,准确无误的抛在那陶瓷碗中,便见训猴人连声道谢。 王川笑了笑,带着铁牛没入人群之中。 …… 数日一晃而过。 郑青阳的案子迟迟没人去审。 巡抚衙门多次派人口头传谕让王川和梅焕之去审,每次王川都是带着梅焕之逛一下臬司衙门,顺便混吃混喝,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知府衙门。 至于提审郑青阳? 根本连郑青阳面都没见,对此,赵云礼无比恼火,他又不好下提审文书,如若下了这事他就脱不了关系。 落到最后,锦衣卫指挥使沈七都坐不住了,亲自下场,要求公审郑青阳,这下谁都逃不掉了。 臬司衙门。 赵云礼态度淡淡地,指了下大案下首的一个座位,说道: “请就位吧!” 王川并不在意赵云礼的态度,自顾自向他指的座位走去。 这才看到,右边第一张案桌的下首站着梅焕之,上首空着自己的位置,走到那张椅子前刚站定,梅焕之便轻碰了他一下。 王川斜望了他一眼,梅焕之却目示他,让他看对面大案。 王川朝大案望去,这才又看到,大案左边的首位上,站着位身穿按察使官服的中年人。 此人面若冠玉,未留有文官标志性的长须,双目炯炯有神。 此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闪亮的一碰。 靠下首左右两张案桌前,站着四个锦衣卫,双目注视前方,毫无表情地如同石像一样。 赵云礼走到正中大案前,也不看众人,只简单说了一句: “都请坐吧!” 说着,自己便先坐了下去。 三名陪审官,四名锦衣卫也都坐了下去。 “既然诸位都到了。” 赵云礼仍然不看众人,而是将目光望向堂口前方,继续说道: “沈青阳一案,牵扯甚广,按上差掌握的贪墨罪证,少说贪墨数百万两,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来,哪些已查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才将目光慢慢扫向众人。 “还望诸位细细斟酌,秉承天理国法人情,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给朝廷和皇上一个交代。” 听完赵云礼里这主审官定的调子,王川直呼老狐狸,如此之低,又如此之虚,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 旁边坐着的梅焕之皱了皱眉,正欲起来说话,便被王川扯了扯衣袍,收起了心思。 对面的新豫州按察使同样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态,可这个时候是不能够跟主审官抗颉的。 又过了数十息,赵云礼终于说完了,便见他望向新豫州按察使。 “刘大人!” “在!” “你是新上任的按察使,主管刑名,又是皇上钦点的办案官,这郑青阳一案就由你领办吧。” 坐着的王川,差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赵云礼这甩锅侠,又要甩锅了,或许是见这招在自己身上不好使,想换个冤大头。 “这只怕不妥!” 刘林急忙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赵云礼,说道: “中丞是主审官,我是会同办案,钦案理应仍由中丞来领办,而不是我吧?!” 赵云礼依旧从容淡定,很是随意地将话挡了回去,道: “郑青阳由你领着王知府、梅知州,还有镇抚司四位上差审讯,审出的结果再交给我,由我领衔上奏朝廷和皇上。” 刘林咂吧咂吧嘴,还想说话 便听“啪”的一声。 赵云礼已经击响了惊堂木。 “带郑青阳!” 此时,下座的王川,只感觉憋得难受,遇上赵云礼这种上司,绝对可以说,倒了八辈子大霉。 尤其是那副甩锅的模样。 欠揍得很! 很快郑青阳被带了进来,那满是硬气的目光,没有半丝革员的样子,一身刑具也未能让他弯腰。 他饶有兴趣的望着大案上坐着的昔日同僚赵云礼,啧啧两声,说道: “赵大人,我还未定罪,尚属革员,请给我去掉刑具,设座问话。” 这般硬气的话,听得王川一愣,甚至怀疑郑青阳是不是有靠山,不然这般有恃无恐,解释不通啊?! 赵云礼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刘林,问道: “刘大人,你说呢?” 郑青阳循着赵云礼的目光,看向坐在左边案首的刘林,见其穿着按察使的袍服,目光顿时黯淡不少,嘴角不由挂起一丝苦笑。 刘林算是看出来了,赵云礼是想隐身钦案之后,让自己出来顶头。 可事情不能拖了,他之所以上任豫州按察使,不就是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吗? 因此,他必须说话,目光刷地刺向郑青阳,沉声道: “郑青阳,对你这些巨蠹,皇上想宽容你们,苍天也容不下你,跪下受审!” 说到这里,他抓起惊堂木猛地拍下。 “啪!” 刺耳的音浪,冲击得王川耳膜不适,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新豫州按察使。 堂威声立刻大作。 “威…武…” 久在官场的郑青阳皱了皱眉,脸色难看,这时候,要是自己不跪,便会被刑杖击跪,于是咬着牙屈辱的跪了下去。 越是曾经大权在握,后来身涉重案的人越是明白。 这时候,必须搬出靠山,让审案者有所忌讳才能减轻罪罚。 郑青阳无比明白这一点,即使天塌下来,只要搬出宫里就能顶住,人是跪下来了,神态却依然不变。 “落在你们手里,无非一死罢了,可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一个刚上任三年的布政使,贪墨几百万两银子,你们想没想过,我一个人能撑得下吗?” 第82章 赵云礼的可怕直觉 赵云礼此时依旧冷着脸坐着,并不答话。 刘林心中已然对赵云礼这般态度深为不满,担子自己要担,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置身事外,于是沉声道: “中丞,你是主审,应该有个态度。” 王川和梅焕之也将目光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微微皱眉,他当然明白刘林这话的意思,却依旧不正面回答,而是将目光望向锦衣卫指挥使沈七,问道: “几位上差,你们说该如何?” 沈七老神在在,两眼望着自己的鼻子,仿佛没听见赵云礼的问话一般 赵云礼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又瞟向另外三名锦衣卫。 那三名锦衣卫像石像般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王川和梅焕之、刘林对视了一下目光,然后齐刷刷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有些气愤,这些人是逼他做决定,尤其是那平阳知府,此刻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仿佛在说,一个玩鹰的老手,倒被鹰啄了眼睛。 被逼的猛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郑青阳,这时候了你不知悔改。” 这句话落下后,堂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闭口不言,一时间,堂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沉寂。 “哈,哈哈哈……”郑青阳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尴尬的沉寂被这一阵大笑声打破。 堂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怔住了,眼睛全都望向他。 一阵大笑过后,喘息定了定神,郑青阳紧盯着大案上坐着的赵云礼,脸色阴沉,仿佛随时能滴出水一般。 只见他戏谑地说道: “请问赵中丞,你是想让我交代什么?” 赵云礼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冷得像铁,厉声道: “当然是交代赃款去哪了。” 郑青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依然紧盯着赵云礼,他自知这位昔日同僚的手段,不过是想用他讨好宫里,达到入阁拜相。 对此,他轻轻摇头,答道: “几百万两的赃款?呵呵,这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我的头上,就算我三年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贪,也贪不了这么多钱,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想过吗?” 王川听得直摇头,绕来绕去又回来了,这摆明告诉众人,他一个人吞不下,吞的另有其人。 赵云礼这时“啪”的拍响惊堂木,目光冷冽,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奸大恶之人,向来冥顽不灵!”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王川、刘林、梅焕之和四名锦衣卫都跟着站了起来,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郑青阳,由刘林刘大人会同北镇抚司四名上差以及王知府、梅知州审讯,恭奉圣命,身为主审,我把话说在前头,郑青阳如果为了逃避罪责,随意诬陷朝廷,或者更过分去诽谤皇上。” “按照《大乾律》第一条第七款,你们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将惊堂木又重重一拍,接着深深望了一眼刘林,径自走了进去。 王川整个人都傻了,正直关键处,赵云礼就这般遛了,甩锅如此迅速,简直堪比闪电侠。 刘林同样愣了愣,只好下令道: “将钦犯收押待审!” 王川耸了耸肩,无所吊谓的拍了拍梅焕之的肩膀,他本就不愿趟这滩浑水,只不过被逼得赶鸭子上架罢了。 这时候,刘林望向王川两人以及锦衣卫,说道: “诸位先到提审房稍候,我去跟赵中丞商议后,再来审讯钦犯。” 说完,他也向后堂走去。 王川摊了摊手,看向满脸复杂的梅焕之,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见了吧,赵大人这就叫,书生自有嶙峋骨。” 他是无所谓,本就和赵云礼这上司形同水火,毕竟一个想搞死一个。 何况皇上和严阁老盯着,赵云礼也奈何不了自己。 …… “那个王川年轻不懂事,刘子理,你怎么也不懂事?”赵云礼跨进签押房门,唰的一下取下官帽,刘林还未跟进来,当值的书吏便急忙进去接那官帽。 “出去!” 赵云礼低喝道。 那书吏吓得连忙退了下去。 刘林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好看的跟进去,说道: “我不明白中丞这话什么意思!” “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就教你。”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刘林攥紧了拳头,心中很是不快,但也只好坐了下来。 “刘子理,你是谁的门生?” 刘林一怔:“中丞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你刘林是高阁老的门生,我赵云礼是王阁老的门生,王阁老和高阁老又是至交,皇上这一次将你和我,还有严阁老举荐的王川,以及皇上特派的梅焕之,全来豫州审这个案子,圣意为何?” 刘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肃然答道: “当然是为了清除豫州毒瘤!” “还有呢?” 赵云礼紧接着问。 刘林思绪千回百转,一时半会却找不到答案,只好望向赵云礼,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 “当然是为了国库,皇上急,内阁三位阁老更急。” “请说下去!” “严阁老和其他两位阁老,面上和气,但私底下已然形同水火,皇上最想看见的是朝局平衡,而不是一家独大,何况如今国库亏空,年度开支却越来越大,查豫州贪墨,便是转移内部矛盾。” 刘林微微皱眉,如此浅显地一语道破,他眼中露出了佩服之色,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我让你领办你还心生怨意,如果不让你来领办郑青阳贪墨案,皇上会同意你出任豫州按察使?担心我不管、卸担子,我是主审又是豫州巡抚,这个担子我能卸得掉吗?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想卸掉这个担子,你刘林能担得起来吗?” 一连几问,将刘林问哑火了,直愣愣的望着赵云礼,嘴巴上下张合,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见刘林这般模样,赵云礼也泄了火,语气温和了下来,站起身在刘林身前来回踱步,说道: “事情已经洞若观火,那个王川简直油盐不进,四个锦衣卫又眼观鼻,鼻观心,事情得在郑青阳身上打住,不能搅大,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第83章 装病 提审房。 王川百无聊赖的坐着,甚至无聊到与梅焕之唠起了家常,过了不知多久,提审房外传来脚步声。 王川立刻闭嘴,望向大门外,便见身穿按察使官袍的刘林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王川不由皱了皱眉,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赵云礼身影,便只完了,这新上任的按察使被忽悠瘸了。 果然刘林直朝他走来,坐下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说辞,什么顾全大局、什么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刘大人,这些就不用和下官说了。” 王川皱起眉,眼睛微眯,毫不客气地打断刘林,心中不由冷笑,这么快便成赵云礼的说客,不堪大用。 见王川如此态度,刘林心中难免不快,但也止住在劝的念头。 然而,王川心思却活络起来,刘林这番忧国忧民的话,恰好成为自己借坡下驴的机会,将赵云礼的戏码演一遍,从中抽身离开,再借许一安义捐一事,跑去清河江修水渠。 如此一合计,王川愤愤不平地站起身,冲刘林一甩衣袖,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走出提审房。 至于会不会得罪新任豫州按察使? 他丝毫不关心这个问题,相比审郑青阳,他感觉得罪刘林更划算。 梅焕之望了望刘林,又看了看王川离去的背影,纠结一息之后,对着刘林拱手,说道: “刘大人,下官去看看!” 刘林挑了挑眉,接着摆了摆手。 “去吧!” 刚出提审房门的王川,听着身后脚步声,暗骂梅焕之是个蠢蛋。 于是加快脚步,拐了个弯,躲开众人视野后,拔腿撒丫子就跑,生怕梅焕之那个蠢蛋追上来。 见王川拔腿飞奔,梅焕之立刻卯足了劲追赶,一时间,滑稽的一幕发生了,衙门内两名身穿官袍的官员,一个追,一个跑。 来往的小吏全都退在一旁,当起了吃瓜群众,还不忘津津乐道,谁更厉害。 毕竟大乾朝有不成文的规定,文官之间意见不合,可以用拳脚讲道理,谁打赢了谁有道理。 王川一口气冲出臬司衙门,一边扶着路边的木板,一边剧烈咳嗽,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的梅焕之也追了上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望向王川,一脸不解地问道: “肃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王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是借机抽身离开啊!你没看见赵云礼都回避了吗?这时候不跑,等着家人给你收尸啊!” “额……” 梅焕之明显一愣,显然没明白王川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很不认同,他本就是刚正不阿,性子刚烈之人,随即反驳道: “肃卿,你怎可如此是非不分,那郑青阳本犯下如此罪刑,难道不该绳之以法吗?” 王川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梅焕之,平时这家伙浓眉大眼的,心思转变也快,今日为何会如此愚钝? 难道被刘林忽悠住了? 算了! 就这家伙一命,于是王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润莲,你就别掺和了,这事你把握不住,和我去清河江挖水渠,避一避风头,等郑青阳的事情盖棺定论了,我们在回来署名,事情也就完了。” 听到这话,梅焕之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王川要干什么,但至少不会害他。 毕竟多年至交情分在。 “那就听你的,可用什么理由?” 王川摸了摸下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咧嘴一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凑近梅焕之耳边,轻声道: “偶感风寒!” 梅焕之眼睛一亮,虽然对王川的行为很是不解,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好点点头,回道: “就按你说的办!” …… 回到温馨小院,王川立刻唤来叶初雪。 见王川如此焦急模样,叶初雪心头一紧,急忙问道: “夫君,怎么回事?” 王川摆了摆手,说道: “没什么事,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大戏,记得投入一点,就当我要死了那样,伤心欲绝。” “啊?” 叶初雪一怔,脸上全是迷茫,甚至担心远程迷茫,心中更是不安到了极致,缓了半会,才轻轻开口问道: “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川扶了扶额,心知吓到叶初雪了,于是立刻解释道: “我现在牵扯到一场危机之中,只能装病在家,躲过这一劫,可能明日便会有衙门里的人上门,你可不能露馅?” 知道事情原委后,叶初雪长舒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现在去准备几套被褥,在去熬姜汤,时间久一点,一会拿过来给我喝。” 叶初雪点点头,立刻行动了起来。 王川则是找来一个凳子,静静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蓝天白云,阵阵略带寒意的风,吹打在他的脸庞上。 使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起来。 如今,来了位新按察使,而且并不怎么聪明,完全被赵云礼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刘林的到来,也就是说,皇上和内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可他们都未问自己要那四百万石粮食。 由此可见,平阳府摊丁入亩是明面上的事情,只怕四百万石的事情,朝廷里的人都知道了。 而郑青阳这钱多半怕是要入皇帝口袋之中,难道皇帝没有急着要这税收。 毕竟这四百万石粮食,无论从何种角度解释,都应该入国库,而非皇帝私人口袋。 想到这儿,王川呵呵一笑,牵扯到皇帝,那准没好似,与其讨好试上前,还不如躲得远远的。 起码不会惹火烧身。 就在这时,叶初雪和叶母将被褥准备好了,王川也极其配合,走到床边坐下,接过叶初雪的被子,亲自铺床。 “夫君,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叶初雪还是担忧地问道。 王川哈哈一笑,一边摆弄被子,一边解释说道:“放心,绝对管用,只要你配合的好,他们拿我就没办法。” 第84章 脱壳 翌日。 赵云礼伙同刘林以及四名锦衣卫,浩浩荡荡的来到小院前,尤为震撼莫过于刘林,他十分不确定地向带路差役问道: “你确定这是王大人家?” 那差役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这是王大人家!” 刘林瞳孔微微放大,他来之前便了解过王川这人,此人喜欢压榨大户,善军事,懂农业种植,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可眼前这朴素无华的小院。 着实惊诧到了他,朝廷四品大员,府邸如此“简陋”,整个大乾朝廷从上至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敲门吧!” 赵云礼将刘林思绪拉了回来。 那差役急忙上前,轻轻敲响院门。 不多时,一名长相绝美的女子打开了院门,但对身居高位的几人而言,不过红粉骷髅罢了,甚至都未曾多看一眼。 “王大人可在家?” 那女子点点头,看着身穿官袍的几人,问道: “几位大人,找妾身夫君有何事?” 这句话落下,才让几人多看了她几眼,一名锦衣卫不由调侃道: “早有耳闻,王大人娶了一个艺妓,看来传言非……”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被沈七瞥了他一眼,那锦衣卫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便见刘林开口道: “夫人,我们找王大人有急事,不知方便否?” 叶初雪轻轻一笑,并没有将那锦衣卫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自顾自让开道路,说道: “几位里面请!” 穿过不大的院子,几人被叶初雪领进了正屋。 王川此刻躺在躺椅上,身上盖了三床被子,额头冒着虚汗,头皮冒着白气,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 王川微微侧头,看着赵云礼几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诸位,身体抱恙,还望海涵!” 站在最前方的赵云礼微微皱眉,见王川要死不活的模样,心中怀疑削弱几分,尤其是那黑眼圈,就差没凹进去。 刘林也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明白,昨日还活蹦乱跳的王川,今日成了这般模样,是巧合?还是王川有意为之? 于是他看向叶初雪,问道: “找大夫看了吗?” 叶初雪眉宇间挂满忧愁,略带哽咽地答道: “回大人,找了,大夫说夫君偶感风寒 一时半会儿,可能都得在屋里,不宜外出吹寒风。” 这话听得王川都不由侧头望向叶初雪,他默默在心中给叶初雪竖起了大拇指,这表演简直天赋异禀。 就真特么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 这时,赵云礼忽然插话道: “既然王知府身体抱恙,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看向沈七,见沈七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王川说道: “王知府好好养身体,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率先出了正屋,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吱嘎~” 随着院门关上,王川一脚蹬开被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洗脸洗头清爽一番后,才悠哉悠哉的坐在凳子上喝茶。 全然没有病入膏肓的模样。 见叶初雪进屋,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初雪,你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演的,我还以为自己真嗝屁了。” 听到这话,叶初雪白了他一眼,轻声道: “夫君说什么胡话!” “哈哈哈…对,我怎么可能死了!” 王川无比悠闲, 这招称病在家,实在是太好使了,难怪历史上无数人用这招躲过灾劫。 不愧是老祖宗留下的精髓。 不过话说回来,梅焕之那家伙会不会露馅,别被看出端倪。 尤其是赵云礼和沈七,他不确定骗没骗过这两人,不过也无所谓,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是阳谋,大家都心知肚明。 想通此处,王川索性将躺椅被子堆在一旁,自顾自躺了上去,悠闲自得地哼着小曲。 与此同时。 出了院门走在街上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赵云礼,脸色极其阴沉,仿佛滴出水来一般。 “中丞,王川是真病还是假病?” 刘林忍不住问道。 赵云礼面无表情,瞟了一眼他,说道: “重要吗?真病也好,装病也罢,我们都得认,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明白吗?” 刘林木纳地点点头,他明白了话中意思,王川要明哲保身,不趟这滩浑水,早知道豫州这滩水这么深,他说什么都不来。 “那梅焕之了?” 赵云礼摆摆手,说道: “别浪费力气了,肯定也是偶感风寒,闭门不出了。” “啊?”刘林明显一愣,甚至是不可置信,“中丞,不会吧!此人可当个御史,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应该不至于像王川一样吧!” 赵云礼呵呵一笑,说道: “那梅焕之刚正不阿,干过御史不假,但那也得看什么时候,像如今这种情况,他跑的比谁都快。” 一旁的沈七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 “王川的逃避是必然的,这人在农业种植和治理上是一把好手,但像这种查案、牵扯官员上,此人总是畏手畏脚,不过也不重要,他那一年四百万石的税收,朝廷和皇上都很满意。” 这明显表态的发言,赵云礼和刘林都是一愣,这特么赤裸裸的偏袒,是不是谁能搞到钱,谁就能受重用? 摸清楚了锦衣卫的态度,赵云礼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天子亲军,锦衣卫的态度,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态度。 “上差说的对,既然如此,那就不管王川了,这案子我们审就行,至于梅焕之,等其病好了,告诉他一声。” 说着,赵云礼看向沈七,问道: “上差,你意下如何?” 沈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显然是同意了赵云礼的说法,同时事情也就算彻底敲定了下来。 赵云礼也轻轻点头,然后看向梅焕之,说道: “子理,郑青阳一案,你得加快速度审清楚,尽量这几天结案,该抄家抄家。” 刘林皱了皱眉,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简直是在鬼扯,几天结案简直是在搞笑。 但这个节骨眼上,或许草草结案并不是坏事。 第85章 跑去挖水渠 脱局的王川,为了远离斗争旋涡,叫来了落凤四子,此刻院子内,四人正好奇打量着王川的住所。 “四哥这院子怎么这么小?还没周地主家院子大。” 王凌峰说道。 “凌峰,别乱说话!” 王崖训斥口吻喝道。 “知道了!” 这时,王川从正屋走了出来,看上去病恹恹的,王长湖见状,立刻上前,语气急促地问道: “川哥儿,你不要紧吧!” 王川摆了摆手,剧烈咳嗽两声,轻声道: “无妨,看了大夫,过几日便能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 王长湖长舒一口气,他很清楚,如果王川垮了,也就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结果无非是从哪来,回哪去。 他不想。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将银子寄了回去,家里还托人写信告诉他,已经开始盖新房子了,他不想这一切成为梦幻泡影。 王川自然不知道王长湖的想法,而是冲几人招了招手,待几人靠近,他才吩咐道: “给我去弄一个舒服的竹床,能四人抬着走的。” “啊!要床干什么?” 王凌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 王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是给我睡,难道你小子还想睡上去,让我抬你?!” 王凌峰立刻缩了缩脖子,童年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多少个午后,他被眼前这位四哥揍哭,悲催的是,四哥不但读书厉害,打人也厉害。 处处压制着他,父母都偏向四哥。 见王凌峰畏畏缩缩的模样,王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还是忍住看向了王长湖。 “长湖大哥,这事你带着他们三个去办,尽量快一点。” 王长湖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出了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裹得严严实实的王川,立刻脱去多余的衣服。 正所谓,事以密成! …… 三日后。 王川被王长湖四人抬着出了院门,他去的地方也不远,距离平阳府城十来里路程,他要在那里组织人手挖水渠。 因为那一带地势平坦,但却十分缺水,并且直属平阳府城管辖之内,通了水渠便又会是万亩良田。 去的人不多,浩浩荡荡也就一百来人,这些人全是披甲的甲士,主要是为了人身安全,毕竟出了府城,江湖上那些仇家难免找上门来。 而一百甲士随行,武道宗师来了都得饮恨西北,何况还配强弩。 总之,安全感满满。 “长湖大哥,后勤保障做的怎么样?” 王川侧头问道。 “大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而且路程不远,很快便能抵达。” 王川点点头,重新看向碧蓝如大海的天空。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从赵云礼和刘林没上门来看,自己已经跳出圈,现在又脱离平阳府城这个旋涡。 至少独善其身没问题。 毕竟自己算是将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目的地,高耸的大山隔绝了清河江,促使其拐了个弯,那陡峭的崖壁,注定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好在陡峭的崖壁不长。 莫约两百长度而已。 让人捆着绳子,从山顶吊下来,将这崖壁凿开一道半米的水渠,应该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便是安全问题。 或许死人在所难免。 毕竟这个活真的危险,不过有十万两许一安送的银子,大把人愿意试试看,他的方式方法很简单。 给钱! 死一个人给一百两,并为其修建房子,去除十年户税,王川相信,绝对有大把上了年纪的抢着干。 一万两白银凿两百米的崖壁,他就不信凿不开,如果不够就再加,十万两用完了,大不了他又厚着脸皮去找许一安。 “大人,周围的村都通知了,并且告诉他们不是徭役,是自愿来做干,并且说明了工钱。” 王长湖汇报道。 “很好!”王川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靠清河江的空地沙滩,说道:“这这里安营扎寨,搭建足够的营帐,至少需要容纳两千人。” “是,大人!” 王长湖领命离去,带着士兵们就地取材,升起篝火,开始搭建营帐,毕竟如今已经进入深秋,晚上渐渐冷了起来。 翌日清晨。 营帐内睡觉的王川,被帐外的吵闹声唤醒,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穿戴整齐,掀开营帘。 便见百姓和士兵围着十来口大铁锅叽叽喳喳个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川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现在他什么最多,无疑便是粮食,为了激发百姓干活的积极性,他直接让干活的吃白米饭,再配个肉汤,加点蔬菜。 总之,在古代绝对算得上豪华大餐。 尤其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或许过年都未必能吃这般奢侈。 “来的人怎么这么少?” 王川走了过去,他环顾一周,发现来干活的也就百来人,忍不住问道。 “大人,多少百姓根本不信。” 王长湖凑过来说道。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明白了,毕竟很多时候衙门干的就不是个事,公信力越来越低,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明天就多了!”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他相信,等这些人回去一显摆,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毕竟宗族制下,什么传的最快,当然是小道消息。 想到这儿,王川笑着来到大铁锅前,抬起手压了压,很快场面便安静了下来,除了吞咽口水和木柴燃烧的声音,再无任何声响。 王川笑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平阳知府王川,如果你们不知道官有多大,我就这么说吧,县令老爷看见我,都得端茶送水。” “我这里一日提供两餐,干活五个时辰,至于吃的嘛,白米饭管够,只能在这里吃,不能带着,否则杖十。” “菜就比较简单了,肉汤加蔬菜,工钱你们应该都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们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待遇一样。” “男女不限,都可以来干活。” 王川大手一挥。 “开饭!” 这时候,王凌峰嘴贱地说了句。 “四哥什么时候病好了?” 第86章 让人传播消息 王川耳朵动了动,显然听见了这句话,扭头瞪了王凌峰一眼,眼中满满地警告之意。 “凌峰,不要乱说话。”王长湖轻轻拍了拍王凌峰肩膀,“川哥儿有自己的考量。” 王凌峰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轻声道: “长湖大哥,我知道了。” 见他知错能改,王川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排成长龙的队伍,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意。 宣传效果只要到位,来做工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这条不长的水渠半个月之内,应该便能顺利完成。 当半月后在回平阳府城,那郑青阳一案就会自己没关系了,就是不知道梅焕之怎么样,能不能玩一手金蝉脱壳? 想到这儿,王川不由摇了摇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能管到梅焕之,自求多福吧! 苦笑着甩了甩脑袋,王川也不再寻思这个问题,他迈步走到几名年轻后生的跟前,缓缓蹲下身。 或许是饭菜太香,疯狂炫饭的几人并未注意王川,甚至都快头碰头,都未能发现,几人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津津乐道。 “太好吃了,肉汤拌白米饭,我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 “谁说不是,看来这次官府没骗人!” “不一定,得看下午发不发工钱,不过也无所谓,一天干活能吃这样两顿也值了,反正快入冬了也没啥活。” “谁说不是!” 这时候,一道突兀并且口音不对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好不好吃?” 蹲着疯狂炫饭的几人动作一顿,齐齐看向声源处,接着便是几道哽咽声,甚至一名年纪较小的家伙,吃进去的饭喷了出来。 “老…老爷,好…好吃!” 一名靠近王川的年轻男子,磕磕绊绊地答道,然而眼底的惶恐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磕头认错一样。 王川当然注意到了几人的紧张,他笑着拍了拍刚才那年轻男子的肩膀,轻声道: “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到时候一个个别娘们唧唧的偷奸耍滑,要是被我逮到,有你们好看。” 炫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位官老爷的不一样,心中惶恐减弱几分,那喷饭的半大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魄。 既然第一个保证道: “老爷放心,我绝不偷懒,保证认真干活。” 王川哈哈一笑,很是满意地说道: “不错,干活越努力,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分到肉吃。” 那半大小子眼睛一亮,咕噜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保证,仿佛肉成了他奋斗的终极目标。 王川很是满意,至少这些过来的半大小子们,很听话,不会给他惹麻烦,接着他收起了嘻嘻哈哈,谈起了正事。 “我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 说着,王川朝一名士兵招了招手,吩咐道: “捞几块骨头过来,再拿一碗肉。” 听到肉,蹲着的几人顿时眼睛一亮,仿佛看向去拿肉的士兵,那喷饭的小子立刻主动请缨。 王川笑着点了点头,便见那喷饭小子喜笑颜开的将碗放地上,就在迅速站起身,朝那名士兵追去。 不多时,那喷饭小子端着一个木盆小心翼翼走了过来,生怕盆中肉晃出去,而其他吃饭的众人见此,都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毕竟都是附近村寨的人。 他们多多少少都认识,也不至于上前抢,何况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盯着,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哐当!” 随着木盆落地,围着的几人眼睛都看直了,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好似在一次忘却了王川的存在。 见几人那恨不得立刻开炫的表情,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看见这些肉了吗?只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它就是你们的了。” 被唤回神的几人咽了咽口水,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欲望,全都眼巴巴的看着王川,静等接下来的话。 王川见几人迫不及待,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你们有看见那边的崖壁了,我打算让人去凿开,你们负责去替我宣传,很简单,凡是愿意去凿崖壁的,每日三两银子,如果不小心摔死,官府替其修房子,再给一百两。” 吃饭的几人明显一愣。 一百两,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给地主老财家放牛种地,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一刻,木盆里面的肉仿佛没有了吸引力,而几人全都被震撼的久久无法回神。 王川夫君吃饭的百姓,听见这话,也全都停下了吃饭动作,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王川嘴角微微勾起,效果达到了,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笑着压了压手。 “吃饭,吃饱了才能卖力干活。” 王川笑着走到了打饭的地方,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知道,如今官府公信力一塌糊涂,如果他公然讲出来,怕是没有几人会信。 不过以这种方式传播出去。 虽然可信度还是不高,但至少比官府下去敲锣打鼓通知可信度高。 毕竟从今天来做工的百姓人数来看,就能看出百姓不信任官府。 做完一切,王川叫人打来了一大碗米饭,加了点肉汤,配了点小菜,坐在外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王川让这些百姓休息了半个时辰,接着他自己也换了一套下地干活的衣服。 扛了一把锄头,按照事先让人勘察的位置走去,之所以亲自上阵,是因为王川发现自己越来越虚了,身体极度缺乏锻炼。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何况适当的劳动能让他身体更健康。 然而,干活的百姓却不这么想,他们看着官老爷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一个个震惊的无以复加,窃窃私语不断。 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对此,王川全然不知,他带着人来到开挖地点,立刻招呼着这一百来人投身挖水渠之中,或许是吃了肉汤拌白米饭的缘故。 一个个干起活来相当卖力。 第87章 劳累一天的王师傅 太阳渐渐西斜,已至黄昏时分,看着天边晚霞,王川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忍不住颂起来了陶渊明的田园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这种远离官场权力旋涡,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此刻忘却了一切烦恼,全身心得以放松。 活动活动酸胀的关节,王川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依旧激情满满的众人,当即大声说道: “停工,回营地领钱吃饭!” 听到收工二字,众人干活的动作齐刷刷一顿,纷纷抬头望向那霞光之下,光芒万丈的身影。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以往干活都是天黑收工,可天边太阳都还未落山,怎么就收工了? 见众人疑惑,王川哈哈一笑,再次大声说道: “收工,你们一些人离家近,还要赶回家里,太晚了,我怕你们走夜路赶不回去。” 然而这句话落下,干活的众人全都齐齐跪下,感激涕零的望着王川,嘴里喊着青天老爷。 这下将王川给弄懵了。 他不就是哔哔两句吗?不至于行如此大礼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多么朴实无华的百姓。 但王川也明白,这是时代的枷锁。 于是他手抬了抬,道: “都起来,娘们唧唧的,你们还要不要吃饭?还要不要领钱?” 这话一下子让众人笑了起来,他们也意识到这知府老爷和其它老爷不一样,于是纷纷站了起来。 一边跟着王川朝营地而去,一边吆喝着地方山歌,那歌声嘹亮,回荡在群山崖壁之间,久久不散。 扛着锄头的王川同样被感染,跟着哼了起来,其身后跟着的铁牛和落凤四子,都不由一怔,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王川吗? 尤其是铁牛。 自从他认识王川以来。 他从未在王川脸上,看见过如此轻松惬意的神情,与那个杀伐果断,心机深沉的王川相比,仿佛这个才是真正的王川。 落凤四子同样干了一天活,相比腰酸背痛的王川,他们一点事都没有,仿佛这种强度的活对他们而言,和吃饭喝水没区别。 “四哥,干起活来比以前厉害了,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叫我帮他干活。” 王凌峰不由感慨道。 王长虹深以为意地点点头,接着叹了一口气,感叹道: “小时候一直以为川哥除了读书,其它都不行,没想到多年不见,干活也变厉害了,哎!” 一旁走着的王长湖脚步一顿,退后一步,狠狠甩了他脑壳一巴掌,骂道: “你还跟川哥儿比,你有川哥儿的本事吗?就你这样以后爹娘给你说亲都难。” 王长虹揉了揉脑袋,缩了缩脖子,显然很怕自己的亲大哥,走在前面的王川听着几人的津津乐道,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 回到营地,王川叫人搬来躺椅,有气无力的躺在上面,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的弱鸡,同样是干活,别人干一天生龙活虎,自己干一天要死不活。 很快百姓们自发组织烧火做饭,王川索性大手一挥,吩咐士兵盯着即可,毕竟人心不可测。 袅袅炊烟在清河江边升起,与天边映红的晚霞交相辉映,好似人间仙境,使人流连忘返。 躺着的王川恢复了少许精气神,看着排队领钱的百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待水渠通,又是万亩良田,来年不论是百姓自己收入,还是税收,又得进一步。 毕竟有摊丁入亩的制度在,他也不怕这些地主豪强兼并土地。 虽然不能一劳永逸,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土地兼并问题。 随着肉汤和米饭被端上来,干了一天活的百姓,已然是饥渴难耐,拿着碗筷排了很长的队。 至于碗筷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当然是百姓自带碗筷。 劳累了一天的王川,肚子同样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命人上了菜饭,和众人在营帐外吃了起来。 为了和悦气氛,他组织起了唱歌比赛。 谁唱的好,谁就可以打包剩饭剩菜,第一名更是可以分得一根大骨头,众人也知道知府老爷没架子。 一个个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跳出来表演节目,一时间,整个营地和蔼的气氛烘托着众人,每个人都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争取拿下大骨头带回家。 那一百来名军汉,看着和百姓其乐融融的知府大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知府大人对这些百姓是真好!” “谁说不是,老实说,跟着知府大人是真吃香喝辣,而且赏罚分明,我以前在省镇营,军饷一扣在扣,那些当官的动不动就打我们。” “哎!确实是这样,我也是省镇营退下来的,听了朋友的劝参加的民兵,不得不说跟着知府大人,军饷方面确实没拖欠,也不会被当官的打骂,总之,活得像个人。” “这确实!” “我以后打算一直跟着王大人。” “我也是!” “一样!” “……” 王川当然不知道,这些士兵冥冥之中倒向了他,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一呼百应自古以来便是大忌。 这或许就是无形的人格魅力。 吃饱喝足,打包完毕后,来干活的百姓们纷纷离开了营地,因为他们的家距离此地并不远,来来回回的路程最远不过一个时辰。 在众人离去后,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王川笑了笑,明天来的人一定会呈几何倍增长。 “川哥儿!” 王长湖走了过来。 王川抬头看向他,轻轻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王长湖坐下后,看向篝火,说道: “川哥儿,你已经很多年未回落凤村了,我爹娘,爷爷经常念叨你,族长也想让你回去看看。”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王川一愣,他知道,这是族里的人捎信给了王长湖,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长湖大哥,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是常态,我那有时间回去,何况爹娘都不在了,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了,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哎!” 王长湖深深长叹一声。 第88章 锦衣卫的监视 翌日。 天边鱼肚白刚刚泛起,清河江岸陆陆续续聚集了大量的人,相比昨日翻了十倍不止,人群嘻嘻闹闹不停。 “草!” 王川将被子一脚蹬开,骂骂咧咧地穿戴整齐,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营帐。 晨曦山间簿雾缭绕,枯黄树叶随风飘起,鸟叫虫鸣充斥营地。 王川深吸一口气,清晰的空气透过肺腑,这一刻,他灵魂仿佛得到了洗涤,那一丝起床气烟消云散。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营帐,营帐内那若有若无的呼噜声,传入他耳中,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一步步走了过去,掀开营帘,便见王长湖已经醒来,其他三人还睡如死猪,呼噜声犹如摩托车的咆哮声。 见王川走进来,王长湖立刻站起身,提议道: “川哥儿,我去叫醒他们。” 王川抬手阻止了他。 “不用!” 说着,他自顾自走到了过去,毫不客气对着三人各自踹了一脚,骂道: “起床了!” 三人吃痛条件反射的坐起,左右环顾,王凌峰更是下意识去摸刀,王川见状又踹了他一脚,骂道: “你小子想干什么?拿刀砍我?” 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将他唤回神来,看了看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答道: “原来是四哥,我还以为敌人打来了!” “屁敌人,起床!” 王川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随后出了营帐,长吐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总算舒服了,我都醒了,你们还想睡,那谁来替我组织百姓去干活?” 作为主持大局的人,王川来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前,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应该知道了这里的事情,现在开始,男的站右边,女的站左边,小孩站中间。” 随着人群一阵交头接耳,队伍很快分开,形成了三个团体,众人都异常安静,未发出丝毫声响。 望着规规矩矩的众人,王川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中间这四五十个八九岁的小孩是怎么回事? 来混饭吃? 王川走上去,摸了摸站在最前方那莫约八岁的小孩的脑袋,温声问道: “你们也过来干活?” 那小孩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低垂着头,显然是害怕至极,毕竟他们从小就听爹娘说,地主老爷和官老爷要吃小孩。 见没回应,王川又揉了揉他脑袋,他倒不在意多几十个小孩吃饭。 毕竟又不缺粮。 但如何安排这些小家伙是个问题。 他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这些小孩能干的也就捡干柴,至于打水太危险。 于是他看向中间的孩童,吩咐道: “你们负责去附近山里捡干柴,捡得越多越好。” 然而,回应王川的是一片寂静,他摇头笑了笑,这时代还真……他知道,这是一代代相传潜移默化的教育,让他们从小都畏惧所谓的“官老爷”。 王川后退两步,看了看两侧的人群,男性居多,女性人数和小孩人数差不多,随即他便安排女人做饭,男人去挖水渠。 一千多人的队伍很快动了起来。 王川落得清闲,坐在一旁凳子上,看着众人忙碌,有一百带刀士兵,这些人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这时候,铁牛走了过来,王川立刻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铁大哥,这里坐!” 铁牛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王川对面坐下,然后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靠近,他才缓缓说道: “有锦衣卫跟了过来,刚才我见到了林间有人。” 王川眉头立刻一皱,脸上笑容顷刻间消失,他不明白,沈七为何要派锦衣卫来监视自己,于是他立刻问道: “有多少人?” 铁牛回头远远眺望远处林间一眼,这才轻声说道: “三人,还在那里。” “三人嘛!” 王川深深长叹一口气,虽然不清楚沈七地目的,但绝不会是好事,毕竟被锦衣卫盯上绝不会有好事。 “铁大哥,那三人不用管,他们喜欢干什么干什么,但不可让他们摸进营地。” 说到这里,他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如果摸进来,就直接杀了,至于后果我来承担。” 听到这话,铁牛点了点头,他没想到,王川居然敢杀锦衣卫,这胆魄着实惊住了他,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皇帝亲军。 王川自然不知铁牛的所思所想。 他之所以敢下令,便是想着,到时候以小毛贼的名义,带着尸体去找锦衣卫指挥使沈七,堵住其嘴巴。 毕竟杀锦衣卫是重罪。 有了借口便能蒙混过关,他沈七想不咽下这口气都不可能。 …… “开饭了!开饭了!” 伴随着开饭时间到,队伍很快排成了长龙。 当然,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插队,对付这些人,王川丝毫没客气,当即让士兵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便是狠狠两马鞭抽下去。 哀嚎声瞬间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蠢蠢欲动的人立刻收起了插队的心思,甚至是偷奸耍滑的想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好,我现在说一遍规矩,要是谁干偷奸耍滑,插队闹事,我保证,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当然,认真干活,听命令的人,肯定有好处,比如打包剩饭剩菜、多领几文钱等等。” 王川说道。 打一棒给个枣,这招他早已是得心应手,拿捏这些普通百姓,岂不是手拿把掐。 要知道,有时候强硬手段比讲道理管用,与其啰里吧嗦,还不如一马鞭。 随着吃完早饭,队伍浩浩荡荡的向水渠位置出发,天空暖阳高照,万里无云,气候宜人。 很快抵达位置,王川立刻指挥队伍投入劳动之中,由于是按村寨编组,队伍配合方面井井有条。 这次王川没有亲自上阵,充当了监工角色,实在是他依旧腰酸背痛腿抽筋,坐在石头上哼着小曲当起了官老爷。 时不时望望对面的林间。 至于落凤四子,此刻正在埋头苦干,挖着水渠,吆喝声不断,而他们前面石头上,坐着的正是王川。 “干快点!磨磨蹭蹭!” 第89章 崖壁 王长虹被王川一吼,立刻加快速度挖土,王凌峰同样如此。 就在这时,铁牛走了过来,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位置,提醒道: “有锦衣卫在看你!” 王川眉头顿时一皱,心中无名怒火一烧,沉默片刻,他看向铁牛目视的地方,脸上浮现出杀意,沉声道: “铁大哥,给他一箭,不要伤人,警示即可。” 铁牛点点头,取下背上的弓箭,左手持弓,右手拉弦。 随着强弓拉如满月,一支箭矢破空而去,转瞬间便射至那锦衣卫脚跟,距离他只有半尺之遥。 那锦衣卫顿时亡魂大冒,跌坐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地上那支箭矢,“咕噜”的咽了下口水。 作为职业斥候,他监视普通人从未被发现过,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同时也意识到,这平阳知府身旁有高手。 他脸色凝重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川,以及那身躯挺拔的魁梧大汉,扒起地上的箭矢,仓皇的没入林间。 “他走了!” 铁牛说道。 王川同样望向那个方向,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希望这支箭矢能让沈七明白自己的态度,他相信,以沈七的智慧一定能明白。 这时候,十数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们停在了王川面前,为首年长的男子站出来,脸上带着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那凿崖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听闻此言,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立刻热情了起来,从石头上站起身,跳下石头看向为首之人。 笑着点点头,说道: “没错,你们听见的就是真的,钱和承诺都是真的,即使不小心坠崖,补偿便是一百两银子,并且为其修建房子,绝不会假。” 那十数名中年人立刻讨论了起来,几十息之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又来到了王川面前,说道: “大人,我们愿意去试试看!” “好好好!”王川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继续说道:“为了你们安全,我会为你们提供足够结实的绳子,工具也会给你们。” 说着,他望向正卖力干活的王长湖,喊道:“长湖大哥,过来一下。” 王长湖闻言立刻放下锄头,小跑了过来,用满是灰尘的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笑着问道: “大人,什么事?” “你带他们去领绳子以及凿崖壁的工具,一会我们过去崖壁那边。” 王长湖一愣,看了看王川身前的十几人,不由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这些人全是中年偏上。 不过他也没多问,朝那十数人一招手,喊道: “跟我来!” …… 崖壁上方的山林间,看着九十度垂直的崖壁,王川下意识后退好几步,远远看着感觉没多高。 但这个位置往下一看,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特么简直是拿命赚钱。 然而,那十数名中年男子,好似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找好结实可靠的大树,然后将绳子系好,另一头系在身上,几人无比契合的来的悬崖边。 看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王川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替这些人捏一把汗,毕竟安全措施太简陋了,只有两根绳索系在身上。 忽然,王川眉头微微一皱,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上面看绳索的人,正所谓,财帛动人心,搞不好会出现谋财害命之色。 他不由眯了眯眼睛,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便只能通过血缘纽带来解决,子看父下肯定不行。 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只能是父看子下,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并且身为父亲抵住财帛的诱惑力更强。 如果是儿子在上面的话,那就不一定了,当即王川朝王长湖招了招手,接着将这个规定告诉了他,并且要求强制执行。 凡是不满足条件的,一律不可上崖壁。 毕竟人心难测,财帛更是会让人丧失伦理道德,质朴的百姓,随时有可能化身为吃人的恶魔。 这便是从古至今不变的规律。 此时,王川亲自坐镇山顶,充当起监察员,因为他信不过这些人,他怕第一天就有人丧命坠崖,意外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不多时,七八名吊着的人下到了指定位置,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彻山谷,一块块碎石落下山间。 而每一块石头落下都会花费好几秒,可见其悬崖之高,地势之险,在这样的崖壁上凿渠,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随着十几人不断轮班,天边太阳也慢慢移到了西边,林间也慢慢暗了下来。 “告诉他们,今天到此为止,收工吃饭。” 王川扭头看向身旁的王长湖说道。 “是!” …… 营地。 饭菜早已准备完毕,显然这次的饭菜要可口不少,至少没有出现夹生饭,汤也同样要鲜美不少。 这次多了几个大木盆,里面有炒菜,虽然肉少得可怜,但蔬菜管够,量大管饱。 这让那些将信将疑的人,立刻打消了心头担忧,随着那十几人领到银子,人群之中立刻喧闹了起来。 “卧槽,真的领到了!” “太多了吧,搞得我也想去试试看。” “看来回家得和家里商量一下,毕竟这种机会太少了,错过了可就再也难遇见了,必须搏一搏。” “我也一样!” “俺也一样!” “必须搏一搏!” 这些话一一落入了王川耳中,对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消息传出去,只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搏一搏。 而那些妇女领到的钱,虽然没有修水渠的多,但却同样不少,连小孩一个个都领到几个铜板。 当然,那钱在他们手中一分钟,就被父母收入了手中,以替他们保管为由,连王川都看的摇头。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压岁钱也是这样被没收的。 吃完饭,王川让距离远的人住了下来,方便明天继续上工。 “四哥,山里好像有大虫。” 王凌峰走过来说道。 大虫? 王川明显一愣,特么竟然有老虎,这对施工队伍来说,绝对是个潜在威胁,必须将其解决掉。 第90章 不凡的老虎 “什么地方看见的?” 王凌峰指着一处山凹,眼底流露出凝重,答道: “四哥,就是那处山凹里,捡柴的小孩说,他们听见大虫的吼声。” 王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凹四周树木茂密,不见人烟,端是一处山间野兽栖息的好地方。 “组织二十人,明天去山凹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手。” …… 崖壁下。 全副武装二十来人的队伍,此刻正行驶在山凹间。 每个人身上都背有强弩,披着甲胄,持有步槊、刀盾,甚至脑袋都戴上了头盔,只留两个眼睛注视着外面。 “铁大哥,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王川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开口问道。 铁牛摸了摸满是抓痕的大树,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估摸片刻,神色凝重地望向王川,答道: “从这抓痕深度来看,这条大虫在六百斤左右,而且正直壮年,不过,这抓痕很新,应该还在这附近。” 六百斤? 王川眉头挑了挑,这般体型的老虎,定然是虎王,正值壮年,说明其战斗力处于巅峰状态。 他回头望向全副武装的甲士,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 虎王很强吗? 二十名披甲持锐的甲士,将其剁成肉泥轻而易举,或许一个人遇见会胆寒,四个人依旧会害怕,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他们便是食物链顶端。 想到这儿,王川心平如镜,冲铁牛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怎么找到这条大虫?” 铁牛没有应答,而是蹲下身看了看地面脚印,又伸手摸了摸泥土,说道: “大虫在附近,所有人注意警戒。” 王川一怔,立刻退至众人身后,七八名甲士立刻上前围在他身边,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四周。 “嗷呜~” 一道极其雄浑有力的虎啸声,响彻山谷,震得众人耳膜生疼,王川甚至下意识捂住耳朵。 此刻,王川神经紧绷,慌乱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老虎身影,然而却什么都未捕捉到,显然在老虎的主场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它。 在场之中,有一个不是普通人,那便是铁牛,只见他拉弓射箭,箭矢破空激射而去,速度极快,隐隐约约间只能捕捉到残影。 “嗷呜!” 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老虎,发出一声低吼,显然便箭矢射中,但同时也彻底激怒它,便见老虎双腿猛地发力,形同残影便穿梭于林间。 仿佛那支箭矢对它毫无作用一样。 几个腾挪之间,那老虎猛地从林间窜出,一个猛虎扑食朝王川而去。 王川瞳孔微微放大,并印上了一头斑斓猛虎,这一刻,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后背被冷汗打湿。 他很想躲开,但脚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猛虎扑来,身旁的甲士却未被吓住。 纷纷举起盾牌挡在王川身前。 然而,六百斤的虎王随意一掌力量都高达一吨,那些挡在前方的甲士,宛若一张纸一样被随意拍飞。 即使有甲胄保护,摔在地上,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数息之间,七八名甲士全被拍飞,那如铜锣般的眼睛紧盯着王川,两者相距不过半尺。 “虎大哥,我错了!” 王川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身体哆哆嗦嗦,出自于本能的害怕。 然而,想象中地魂归故里并没有发生,老虎也未曾杀他,反而躲在他身后,双眸死死盯着远处的铁牛,以及十数架弓弩。 原本闭上眼睛的王川,见老虎迟迟不动手,缓缓睁开眼睛,便见身后正匍匐着一只斑斓猛虎。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达天灵盖。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头虎王智商是不是太高了点,居然知道挟持自己,让敌人投鼠忌器。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正常,人都能修炼出内力,老虎聪明点怎么了,何况还是体型如此大的虎王。 他轻轻抬脚向前跨出一步,身后立刻响低吼声,如同跑车的低鸣,震得王川迅速收回脚。 王川咽了咽口水,这次的教训他记下了,以后绝不会再犯险,但前提是先活下来。 随即他立刻下令。 “所有人,放下武器!” 甲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盔下全是纠结之色,见此一幕,王川脸色一沉,眯了眯眼睛,再次厉声道: “不听令者,死!” 这下,所有甲士都放下了弓弩,铁牛自然是看出这头老虎的不凡,他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识过不少充满灵性的野兽。 比如,他在武当便见过张真人骑虎。 随着甲士放下弓弩,那老虎趁机钻入了林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虎啸再次传来,似有警告之意。 虎口逃生的王川,全程阴沉着脸,他的双腿已经吓软,挪不动位置。 这时候,铁牛走了过来,问道: “要不要紧!” 王川摇了摇头,使了个眼神,示意铁牛搀扶一下,铁牛立刻会意,上前搀扶着王川,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出了山凹。 全程王川都未说一句话。 等到了营地,王川立刻命人去施工现场叫来了落凤四子,急匆匆赶回来的四人,见王川阴沉着脸,便知发生了大事。 王长湖立刻上前,担忧问道: “川哥儿,有没有事?” 王川摇了摇头,冰冷的吐出一句话。 “去将今天和我去山凹的二十人叫来,让他们不必着甲,赤手空拳过来。” 说着,王川看向王凌峰,吩咐道: “将剩余的士兵全部叫过来集合,一个不能少。” “是!” 王凌峰目光冷冽地转身离去,站在王川身旁的铁牛皱了皱眉,他似乎猜到了王川要干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王川心中的怒火顷刻间咆哮而出,犹如火山爆发般迅猛,这些士卒居然敢不听令行事,本就不多的生机,差点让这些人浇灭。 “我艹泥马!” 王川“噌”的一下站起身。 一脚飞踢,踹在最前方的士兵身上,此刻,他也不顾什么形象,言词更是粗鄙不堪。 第91章 武当掌教张三 见知府大人盛怒,所有士兵全都低下头,不敢抬头去看。 尤其是随行的士兵,一个个将头埋得死死的。 他们不蠢,自然知道知府大人为何盛怒,同时心中懊悔。 毕竟知府大人待他们不薄,无论是军饷还是奉粮,都未曾克扣半分,平时逢年过节还能多拿。 王长湖此刻凑到铁牛身旁,小声的问了起来,王凌峰三人立刻靠过来,随着铁牛将事情原尾讲出。 王凌峰“唰”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提刀上前就准备开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王长湖同样摸向了刀柄,但眼底却有犹豫之色。 见杀气腾腾的王凌峰冲过来,怒火中烧的王川一愣,急忙上前拽住他,喝骂道: “你想干什么?回去给老子呆着。” 王凌峰脚步一顿,身上杀气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刻熄火下来,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望着王川。 见他这副模样,王川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虽然对于这些人不听令的行为很是愤怒,但并未到达要他们性命的地步。 更何况要是真杀了这些人,他对朝廷和赵云礼都无法交代。 不过这些人是绝不能再用。 毕竟这是原则上的问题。 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敲响其他士兵的警钟。 随着王川挥舞马鞭将这二十人抽了个遍,整个人也虚脱下来,他坐在这些人前方,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呼吸渐渐平稳,他坐直身体,眯着眼望着一声不吭的众人,大声喝道: “我自认为待你们不薄,不管是军饷还是其它从未克扣,甚至你们不少人家庭困难,还是我亲自出钱帮忙,你们就这么回报我。” 骂着骂着,他忽然大笑,接着继续骂道: “好啊,好啊,这是钱给多了,喂出了白眼狼。” 他笑着走入跪着地二十人之中,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道: “你没钱埋爹,是不是我出的钱,我派人替你张罗的?” 说着,他又指向另一个人。 “你孩子生病没钱看病,是不是我出的钱,请的大夫?” “还有你,娶媳妇钱不够,是不是我出的?” “还有你,你,你……” 被这么一说,这二十人齐齐额头触地,羞愧难当的不敢抬头。 这时候,异变突生,一名跪着的士兵猛地跃起,拔出了围观士兵的腰间佩刀,毫不犹豫自刎。 “哐当!” 随着雁翎刀砸在石头上,那自刎的士兵含笑看着王川,嘴巴上下张合,却未曾吐出半个字。 但那口型王川看明白了。 因为自刎这人,就是王川出钱替他埋爹那个。 对此,王川长吐一口气,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厚葬,按照战死的标准抚恤。” 说着,他又看向剩下的人,同样摆了摆手,说道: “都别在求死了,脱下这身衣服,回家去吧,长湖大哥,给他们结一下军饷。” “是!” 王长湖点点头。 一次不听,终身不用的道理。 王川还是明白的。 这些人现在敢不听命行事,以后就敢公然反叛,他不希望自己花钱养废物。 要知道,为了让这些人死心塌地,他可花了不少心思,无论是人力物力都投入巨大。 或许是他将人性看简单了。 当然,这次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以身犯险的事情,以后绝不能再做。 毕竟要是小命丢了。 一切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彻底冷静下来的王川,找到铁牛,他准备求证一件事。 实在是那老虎太聪明了,竟然知道擒贼先擒王,还以此来让敌人投鼠忌器。 这般智慧,怕是不输七八岁的儿童。 “铁大哥,那老虎怎么回事?” 见王川恢复如初,铁牛难得笑了笑,答道: “这没什么稀奇的,一些山中野兽吃了夺天地造化的药物,自然会诞生不俗的灵性,那头老虎便是如此,它应该是看出来你是领头的,所以盯上了你。” 王川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这般神奇。 不过想想也是。 这世界是个低武世界,和金庸老先生笔下的武侠世界差不多,于是他接着问道: “铁大哥,你见过其它有灵性的老虎?” 铁牛望向天边映红的晚霞,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我在武当见过一头老虎,比这头还大,而且毛发是白色的,平时跟在张真人身后,灵性十足。” 武当? 张真人? 王川彻底懵了。 他自从上任以来从未关注过江湖,也没去了解过江湖门派,现在告诉他,这个世界有武当,还有张真人。 于是他急忙追问道: “张三丰?” 听到这三个字,铁牛忍不住看向王川,轻轻摇头,解释道: “叫张三,没有丰!” “额……” 王川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名字无论怎么看都像路人甲,他记忆中的张三,一直都是法外狂徒。 见王川神情怪异,铁牛眉头微微挑了挑,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川连连摆手,“就是感觉这名字很普通。” 铁牛哈哈一笑,眼神中浮现赞许之色,不由使他陷入回忆之中,喃喃自语道: “早年我箭术大成出山,便不自量力的去了武当,挑战当代武当掌教张真人,我得知张真人名字时,同样感慨名字普通,可张真人只用了三招便击败了我。” “从此让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卧槽! 王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可知道铁牛的厉害,没想到这个张三更厉害,仅用三招击败铁牛,这怕是已经天下无敌了。 想到这里,王川眼睛黯淡下去。 自己成为武林高手的梦破碎了,自己的根骨和普通人没区别,习武不会有任何成就。 但很快王川眼睛又亮了起来,只要不是修仙,什么江湖人士都不可能是千军万马的对手,一千骑兵武当都得成废墟。 “铁大哥,武功高又如何,它打得赢权力吗?” 铁牛一怔,显然被王川这句话给镇住了,沉默片刻后,深深长叹一声。 “你说的对,相比权力,武功太弱了。” 第92章 财帛动人心 “叮叮当当……” 悬崖山谷间回荡着凿石开山之声,数百人腰系绳索,悬吊在其崖壁上,远远望去,犹如挂着的粽子。 “啊啊啊~” 忽然,一根绳索怦然断开,吊着的人垂直落下,惶恐地发出哀嚎声,然而声音仅仅过去几息,便没了声响。 施工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向左右,眼底流露出害怕,很快他们扯了扯另一根绳索。 上面收到消息,立刻开始拉绳索。 与此同时,负责看守的士兵,急急忙忙的向另一边奔去,脸上带着凝重之色,毕竟死了人。 “什么…死了人?” 王川“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同样浮现凝重之色: “具体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还没具体了解,就赶过来报信了。” 王川皱了皱眉,大手一挥。 “走,带我过去。” 急匆匆赶到事发现场,便见有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其他人已经去了山崖下寻找尸体,现场气氛十分压抑。 王川走上前,提起地上痛哭的年轻男子,眉头皱成川字,他嗅到阴谋算计的味道,眯了眯眼睛,喝问道: “为什么在上面的是你?” 那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王川恰巧捕捉到,他用力一甩那年轻男子,接着蹲下身查看绳索断开位置。 断口并不平整,是寸寸断开的,像拉力过大抵达极限崩断而开,但断开的位置下面有一块石头,石头凹凸不平。 王川眼睛一冷,他知道,这是有意为之选的这个位置,以常年做活的经验,这些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不可能不明白。 并且恰巧是儿子在上,父亲在下。 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特意求死,骗取一百两银子,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就得先审问审问那年轻男子。 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川目光冷冽地看向那抽泣的年轻男子,厉声道: “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让你说?”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地看向那年轻男子,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其架住。 王川缓缓站起身,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避免。 毕竟财帛动人心! 他走到那年轻男子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双眸十分锐利,不带一丝情感,那年轻男子被这目光盯上,浑身忍不住一颤。 哆哆嗦嗦半晌! 终身抵不住此等压迫,磕磕巴巴地交代道: “大…大人,这事…是我爹交代让我这样做的,他说家里需要钱去看病,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我劝过,他…他不听我的,非…非要我这样做……” “哎!” 王川听完事情原委,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可这次事件影响极其恶劣。 他不得不慎重处理。 于是他大手一挥,吩咐道: “将这人押回去,待下午所有人集合完毕后,在进行处理。” 接着,他环顾一周,眼眸如鹰眸般扫过众人,用十分严厉地话语警告道: “谁要是胆敢在如此,我会将他一并丢下悬崖,至于钱,分文没有,都给我记住了,老老实实干活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他一甩衣袖离开了此地,同时下令今日提前收工,并要求不论男女老少,一并赶往营地集合。 …… 营地。 随着人群赶回来,事情很快传开,有人理解的,有人不理解的,甚至有人幸灾乐祸,暗骂一通的。 而那年轻男子,此刻被压到临时搭建地高台上,双膝跪地,脑袋低垂,身体颤抖不止,显然内心十分惶恐害怕。 王川和数十名甲士站在一旁,他冷眼扫过台下众人,接着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极其恶劣,我不想说什么废话,以后要是有人胆敢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哼,我一定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官老爷。” 王川说完,朝王长湖使了个眼神,王长湖立刻会意,让人开始施行杖刑。 “啪…啪…” 随着棍子落下,那年轻男子立刻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喊声,每分每秒都刺激着台下众人的神经,不少人都被吓得缩脖子,小孩更是当场吓哭。 妇女们纷纷避开眼睛。 杖二十打完,王川立刻挥了挥手,让人将其抬下去,并示意王长湖带其去上药。 见警示效果达到,王川解散众人,并吩咐开始生火做饭。 虽然营地气氛压抑,但却是王川想要的效果。 他就是要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今日如果放人,不对其进行惩戒,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恶劣,甚至有些人丧心病狂,主动这般干。 回到自己营帐,王川叫来了王长湖,急忙问道: “怎么样?那人要不要紧?” “不要紧,都是皮外伤,最多四五天就能结疤,川哥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人?” “就这样吧,哦,对了,你带着一百两银子,跟着去他家,看看具体情况,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就将这一百两给他,如果事情对不上,就直接回来。” “行,我这就去。” 王川轻轻点头,接着摆摆手,说道: “去吧!” 王长湖离开后,王川直接躺在床上,双眼呆呆地望着营帐顶部,他其实很明白那人的做法。 如果换作自己,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毕竟…… 想到这儿,他脸上忍不住浮现苦笑,身居高位的他,曾经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十分清楚作为底层人地艰辛。 “哎,尽力吧!” 他幽幽长叹一声。 没办法,他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做不到视生命如儿戏,当然,敌人除外,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四哥,四哥在吗?” 王凌峰轻声唤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王川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翻身下床,说道: “有什么事,进来说!” 王凌峰闻言,立刻掀开营帘走了进去,脸上带着凝重之色,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王川皱了皱眉,是什么事能让这家伙露出如此神情。 第93章 给老虎上金疮药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凌峰咽下口水,脸色凝重地答道: “四哥,有大虫出现在附近!” 老虎? 王川弹簧似的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他可被老虎吓破胆了,如今再次听见这两字,身体下意识做出应激反应。 “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啊?不是我看见的。”王凌峰尴尬地挠了挠头,“是铁大哥看见的,他说有老虎在四周看着我们,一听老虎,我就急忙过来告诉你了。” “原来如此!”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拍了拍王凌峰肩膀,径直走出营帐,他要去问问铁牛,这老虎是怎么回事。 来到营帐外,王川锁定铁牛身影,迈步快速走到他面前,紧张的问道: “铁大哥,老虎是怎么回事?” 铁牛没有看王川,依旧保持着眺望的姿势,脸上未曾有半分凝重,反而一副泰然自若地神情,便见他缓缓说道: “是上次袭击我们那只,只不过这次好像并不是来袭击我们的,我感觉它在向我们求助,它待在那半山腰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没感受到杀意。” 求助? 王川顿时一愣,心中疑惑更甚。 忽然,他想起海洋生物求助人类,为它们除去藤壶的事件,似乎说得过去。 于是王川动起来了歪心思,武当掌教能有老虎坐骑,自己也弄个老虎当坐骑不过分吧。 虽然听过养虎为患这个词语,但这不是普通老虎,它有智慧,有灵性,试试看也无妨,假如实现了了。 “铁大哥,要不进山去看看?” 铁牛皱了皱眉,收回眺望地目光,心中不解王川究竟意欲何为,才被老虎吓破胆,现在又去,真的不长记性吗? “这,怕是不妥吧!” 王川眼神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当即说道: “铁大哥,到时候你守在我身旁,如有异动,立刻带我走,你看如何?” 铁牛轻轻点点头,答道: “带上你一个人没问题!” 王川眼睛一亮,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立刻命人拿来金疮药以及绷带,顺便提了十斤猪肉。 一切准备就绪,王川和铁牛直奔远处山腰,一路左拐右拐,王川累得气喘吁吁,险些准备打道回府。 身体太虚了! 当然,这和他地工作性质有关,天天坐在公堂,即使外出不是马车就是骑马,自身极度缺乏锻炼。 “铁大哥,到了吗?” 见王川半死不活的模样,铁牛苦笑着摇了摇头,赤手空拳都如此,要是再提十斤肉,只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快到了!” 就在这时,老虎从一棵水缸粗的大树后面,迈着猫步,缓缓走了出来,一身虎威压得王川直哆嗦。 那老虎似乎早就盯上两人,只不过一直在打探情况罢了。 其实铁牛早就发现了它,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毕竟他猜到了王川的心思。 此刻,王川看向铁牛,眼神复杂,俊朗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悔意,好似在说又草率了。 铁牛笑了笑,冲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它不会伤害我们!” “没骗我!” “没骗你!” 这才打消王川一部分担忧,他又看向老虎,便见其前肢插着一支箭矢,伴随着老虎移动,滚烫的鲜血不断向外流。 这一刻,王川明白铁牛口中所说的求助,是怎么一回事,王川硬着头皮,朝那老虎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 那老虎仿佛看懂了一样,缓缓走到王川身前,望着近在咫尺的斑斓猛虎,王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手脚都不自觉哆嗦起来。 然而,还不等王川有动作,那老虎便躺地上,闭着眼睛,犹如温顺地家猫,王川不由看向铁牛。 便见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王川接过铁牛手中的肉,放在老虎嘴边。 那老虎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人性化地咧开嘴,好似在笑,只不过看上去十分狰狞恐怖。 王川没闲着,立刻给老虎前肢处理箭头,而铁牛则是站在王川身后,双目死死盯着吃肉的斑斓猛虎。 一旦老虎露出杀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提着王川离开。 然而,不知怎么的,王川在取箭头时,那老虎前肢只是轻轻抽搐几下,并没有龇牙咧嘴,发出咆哮。 王川也不由感慨,这只老虎的智慧,简直快成妖兽了,这灵性,直接压制了原有的本性,不可谓不神奇。 在包扎完毕后,老虎也吃完了肉,此刻正在舔舐嘴巴,或许是感受到前肢的变化,老虎缓缓站起身。 铜铃般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前肢。 而此刻,王川却打消了收坐骑的主意,和铁牛缓缓退去,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和铁牛来到了半山腰。 这时候,铁牛开口了。 “它跟来了!” “啊!” 王川一惊,立刻回头望去,便见老虎距离他们莫约五十米的距离,似乎打算一直跟着。 这一刻,王川也懵了,不由问道: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它没有流露出杀意。” 听到这话,王川悬着的心才放下,那收坐骑的念头又涌出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不作死就不会死。 “铁大哥,不管它,走!” 然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王川走入营地,那老虎也跟着走进来,丝毫不害怕。 以至于其他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四处乱窜,吵杂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 士兵们见状,正准备围过来,却被王川抬手阻止,示意他们不用管。 王川索性走到椅子旁坐下,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老虎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难道自己有王霸之气? 甩了甩脑袋,王川直接否定这种可能。 这时,那老虎缓缓走到王川椅子旁,趴在地上,脑袋放在前肢,闭着眼睛。 “玛德!” 王川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简直将他架在火上烤。 铁牛此时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它,眼底同样充满疑惑。 落凤四子更是齐齐吞咽口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第94章 水渠成 此时此刻,骑虎难下具象化了,王川挑了挑眉,心一横摸向虎头,像揉猫一样揉了几下,发现它依旧闭着双眼。 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 看来这只有灵性的老虎,算是彻底赖上自己了,或许是受伤,导致捕猎困难,毕竟老虎夜晚捕猎成功率很低。 通常在5%到20%之间。 由此就能解释得通,它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如果在受伤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饿死在野外。 想到这儿,王川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躺着的老虎,幽幽一叹,道: “没想到,这事因我而起,最后却是如此结局,以后就叫你大虎吧?” 老虎耳朵动了动,猛地睁开铜锣般大小地眼睛,扭头看向王川,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名字。 王川见状,立刻收回手,然后连连摆手急忙说道: “虎…虎大哥!” 那老虎好似听懂一般,又趴了回去,闭着双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王川嘴角抽了抽,太特么离谱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脸上浮现出呆滞地神情,嘴巴上下张合,最终未能吐出半个音符。 见此一幕,铁牛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显然,这只老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四哥,这大虫怎么办?” 王凌峰怯生生上前,一边偷看趴着假寐的老虎,一边凑近王川问道。 王川瞥了他一眼,此刻已经稳住心神,自不会害怕,毕竟有灵性和不俗的智商,便不能在当野兽视之。 “无妨,你去拿二十斤猪肉过来。” “哦,好吧!” 王凌峰脚步向后移,正面却朝王川和老虎,他害怕转身被老虎扑倒在地,退了差不多五十米距离,才敢转身离去。 铁牛自不怕老虎,他此刻就站在老虎正前方,细细地观察,老虎也不搭理他,就闭着眼睛睡觉。 而周围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老虎暴起杀人,连士兵都不敢靠太近,显然,同样害怕这只斑斓猛虎。 此时,王川脑海中却冒出来了一个想法,给虎大哥定制一套盔甲,连马得可披甲,那么给老虎披也不过分。 越想越觉得可行,并且老虎的感知和力量是无与伦比的,配上甲,再加血脉压着,马根本不够看。 这也算得其一助力。 这时候,王凌峰提着肉跑了过来,远远将肉递给王川,道: “四哥,你自己喂吧!” 王川轻轻点头,接过王凌峰手中的猪肉,放在干净地石头上。 然而刚放下,虎大哥鼻子就嗅了嗅,然后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仿佛本该如此一样。 王川见此哭笑不得,又叫人拿来上好金疮药,亲自给虎大哥换药,虎大哥似乎对王川的行为很满意,用脑袋蹭了蹭他。 被肩高一米四的老虎蹭,险些让王川摔倒在地,王川面上浮现苦笑,揉了揉虎大哥的脑袋,说道: “虎大哥,轻点,你这体型太大了。” 虎大哥低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又好似在嘲笑王川是个弱鸡,甚至连王川都听出来了。 “虎大哥,别被表象迷惑,其实我很牛!放心,你跟着我必定三天吃九顿,顿顿有美味。” 虎大哥显然不想搭理王川,自顾自低头吃剩下的残肉。 …… 日子一晃而过,半月时间很快结束,超过五千人的凿石开山,水渠终于挖通了。 当然,凿开挡水板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活,自然落在了王川头上。 然而,这条水渠的修成,还是搭进五六条人命,王川也信守承诺,给死去人的家属修建房子,发放补偿金。 此刻,引水口人山人海,来做工的百姓脸上全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因为这条水渠造福的就是他们。 有了水渠,便意味着能种更多水稻,也就意味着收成更多,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是最高层次地追求。 王川和铁牛以及落凤四子,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来到引水口,而跟来的还有虎大哥。 或许是百姓都熟悉了它,并未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王川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这条水渠能修成,大家都有功劳,我也希望各位父老乡亲今后生活能越来越好,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王川能做的就这些了。” 说罢,王川拿起大锤,正准备去砸挡水板,便见虎大哥抢先一步,一巴掌拍碎挡水板,然后舔了舔前肢脚掌。 王川傻眼了,将提起的铁锤放了回去。 风头被抢了! 算了! 不重要! 他又向四周百姓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以后这就叫虎渠,好了,所有人回营地,今天肉管够,吃到撑为止。” 说着,他大手向前一挥。 “收工!” 然而,看见水渠通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喜极而泣,甚至跪了下来,那些年轻人见长辈跪下,纷纷跟着跪下,对着王川就是一拜。 “王大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响彻云霄的声音,震得王川微微愣神。 老实说,挖这条水渠完全是临时起意,为了躲避省里的麻烦事,不得不跑到这犄角旮旯来修水渠。 可这民意却让他热血沸腾。 甚至产生共情。 他忍不住长长叹气,这个时代太苦了,比吃苦瓜还苦,或许生在这个时代,是每个底层百姓的悲哀吧! 王川上前扶起一名年长的男子,又叹口气,说道: “起来吧,这是大家的功劳!” 说着,他望向跪地的众人。 “都起来吧,去营地吃肉,辛苦你们了!” 说罢,王川径直离开了。 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自己不走,这些人会一直跪着,与其啰里吧嗦,还不如主动离开。 “哎,川哥儿,是个好官。” “谁说不是,我们那个县令老爷,除了来收税,其它事情,连人影都看不见。” “也是,要是川哥儿在家乡当官,我们就不用背井离乡了,我们落凤村就会好很多。” “哎,确实是这样!” 第95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几人的低语王川尽收耳中,脸上不由浮现苦笑。 自己何德何能,谈得上是好官?从始至终所做行为,全都是围绕着权力展开。 回到营地,天边太阳正直头顶,虽然晴空万里,但阳光洒在身上,温度却很低,只能略微感受到一丝暖意。 “长湖大哥,你去组织一下,让百姓自己组织表演节目,至于奖励,就用剩余的猪肉,对了,每人多发十文钱,算是奖励。” 王川说道。 “好,我这就去!” 王长湖转身离去,独留王川和虎大哥。 看着趴在脚边的老虎,王川脸上浮现苦笑,本以为找了个坐骑,实则不然,这家伙完全是个大爷。 王川多次像骑在其背上,无一例外,都被虎爪扒拉下来,还不止于此,睡觉也会进入帐篷,直接上床。 即使被王川赶下来,半夜也会爬上去。 这一点,王川简直无语,甚至都后悔将这家伙带回来,如今赫然成为了大爷,一日三餐,餐餐吃肉,换一个普通人,根本养不起。 “哎!虎大哥,你就让我骑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斤肉,何况我天天让你吃肉,都快给我吃穷了。” 王川揉了揉虎头,凑近耳边轻轻说道。 虎大哥显然不买账,耷拉几下耳朵,仿佛耳边有只苍蝇一般,烦虎得很。 “草!” 王川骂骂咧咧起身走开。 随着百姓领完钱,吃完饭,全都聚集在高台下面,看着高台上的表演,津津乐道。 或许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娱乐项目,说不定一些人,一辈子也才看这么一回。 其实节目很简单! 甚至连翻跟斗都是一个节目。 多数是比唱山歌,这也是台下观众最喜欢的节目,鼓掌声从未停歇,时不时就有人吹口哨回应。 现场气氛很是欢乐。 王川甚至都被感染到,那颗心正在蠢蠢欲动,有种想上去高歌一曲,或许是现场太热烈。 王川终于忍不住跳上了台。 随着王川上台,台下观众瞬间安静下来,寂静无比,甚至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吹口哨的停了,鼓掌的也停了。 望着鸦雀无声的现场,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就知道,这种场合不合适自己,在自己面前,这些地地道道的百姓,天然会畏惧。 “各位父老乡亲,要勇于上台,前几名可以领肉回家。” 说了这句话,王川尴尬地迈步下了台。 下一刻,现场又热闹了起来,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强者是孤独的,他自顾自走回虎大哥身旁。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过来,双手递给王川,说道: “大人,你家里的信!” 王川微微错愕,思忖几息,接过信件,慢慢坐在虎大哥身旁的石头上,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书信封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夫君亲启” 王川束在脑后的青丝白发被江上的微风吹起,太阳照在他脸颊上,影子拉了老长,他轻轻拆开信封,上头简单地写着几行字: “夫君,母亲已故去,在你离开的第三天,我已经将母亲后事处理,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夫君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回平阳府城。” “夫君,我想带着娘的骨灰,回京城,将她葬在父亲旁边,望夫君,体谅我的不辞而别。” 沉默了几息,王川长叹一声,他仰头望着天边太阳,刺目的阳光,刺得他双眼泪流不止,与四周欢乐开心格格不入。 只有那江上微风,好似感受到了这一切,一个劲的刮来,将青丝白发刮在空中飘舞。 叶母与他生活在一起,差不多两年有余,其实他早将叶母看成了母亲,每次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是能体会到的。 这笔迹是简简单单的墨色,王川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对内容反复确认,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老眼昏花。 “哎!” 王川将信收好,偏过头去,声音有些干涩,感慨道: “世事无常啊!没想到上次一别,就是永别,人生啊!” 他慢慢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拿着那封信,失魂落魄的朝自己营帐走去,趴在地上的虎大哥,好似感知到王川低迷的情绪。 甩了甩尾巴,站起身跟了上去,它就这般静静跟着,脚步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人一虎走进营帐内。 或许是见惯了生死。 这次的王川没有失态嚎啕大哭,也没有像刘大柱挡箭那次,痛得撕心裂肺,满头白发。 他就静静坐在床上,双目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俊朗的脸颊微微苍白,那封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帐外。 王长湖拉住了王凌峰,对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说道: “别去,川哥儿好像遇上大事了,我只在他身上看见两次这种情况,第一次是川哥儿娘死,第二次是川哥儿爹死。” 王凌峰眼睛涣散,轻轻收回脚步。 其实他早就发现四哥很不对劲,只是不敢上去询问,经长湖大哥提醒,他识趣的走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就这般静静望着那帐篷。 铁牛无奈摇了摇头,他早就敏锐捕捉到王川的不对劲。 尤其是王川看信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这无比熟悉的一幕。 他曾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刘大柱的死,另一次是李木田的死。 或许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那种割裂感的悲伤,他深深体会过,甚至远超王川的痛苦。 “哎!王川,你是个好官,我也愿意给你卖命,你完成了我想完成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铁牛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西斜的太阳,脸上浮现苦笑。 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和回忆。 王崖这位老实木讷的人。 此刻,正躲在营帐角落里,默默流泪,其实他们四人,川哥儿对他最好,经常带糖给他吃。 这份情谊他一直深深埋在心里。 他害怕,害怕给川哥儿招来麻烦,望着川哥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第96章 芦苇杀机 寂静的营帐,透露着浓烈的哀思。 “哎!” 王川深深一叹,缓缓站起身,将早已褶皱的信件抛在了床上,发白的手指预示着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或许心灵的创伤。 只有时间才能治愈。 …… 热闹的集会散去,做工的百姓各回各家,依依不舍的告别此地。 对他们而言,这里带给他们很多,除了金钱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很快人去楼空,营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回平阳府城!” 王川下令道。 士兵们纷纷开始行动,而王川的东西却很少,又落凤四子地整理,自然而然就清闲了下来。 虎大哥或许是感受到了王川低迷的神情,居然自愿当起了坐骑,驮着王川漫步在清河江沿岸。 清风微微拂过,带着一丝入冬的凉意。 就在这时,芦苇边,忽然冲出四人,手持刀剑,眼底杀意波动,紧紧盯着王川,他们彼此相视一眼。 同时点了点头。 为首者立刻下令道: “动手!” 四人立刻挥舞着刀剑,残阳如血,将四人影子拉得很长。 只见四人犹如鬼魅般袭杀向王川,鞋子和地面摩擦接触时,掀起一阵泥土,并且入地半寸。 王川眼睛顿时一凝,这四人有武功。 与此同时,虎大哥那双如铜锣地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四个人类,嘴角微微咧开,待几人靠近时,便是一声虎啸。 “嗷呜!” 这一声虎啸立刻惊动了营地里的铁牛。 便见他立刻扔掉手中的东西,提着弓箭,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去,顿时掀起一阵飓风,卷起地上的枯树叶,在空中炸成粉碎。 如此惊人的速度,是铁牛不管不顾催动内力的结果,不然绝不可能达到,如同猎豹地速度。 “你们是什么人?” 王川自没有被吓破胆,刺杀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何况还有虎大哥,他相信,凭借虎大哥与这几人周旋片刻,绝不会有问题。 只要铁牛赶到,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到时候,说不定还可能抓一个活的,拷问出背后主使,然后一锅给他们端了。 这时,一名黑衣人问道: “这头老虎怎么办?” 为首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屑道: “一头畜牲罢了,合力宰了它。” 听到畜牲二字,虎大哥浑身煞气腾腾,好似听懂了这两字,他缓缓后退几步,将王川轻轻放下。 接着,眼底凶光大盛,独属于野兽本性得到释放,霎时,匍匐在地,做出攻击姿势,嘴里发出阵阵低吼。 “畜牲,就是畜牲!” 为首黑衣人持刀直冲而去,身形高高跃起,一股无形的气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加持在刀身上,猛地向虎大哥劈去。 “嗷呜!” 虎大哥岂是一般虎王,出于本能的向左一让,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在此空隙之间,抓住破绽,高高扬起前肢,猛地拦腰拍去。 “咔嚓!” 腰椎骨断裂的声音响起,还不等那为首黑衣人反应过来,虎大哥一个飞扑过去,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顿时犹如西瓜破碎般洒了一地。 “畜牲!” “宰了这畜牲!” 短短数息,他们的同伴就死了,而且死相如此凄惨,他们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眼前这头老虎不简单,和只会原始本能的野兽不同,这老虎显然通灵性。 “合围上去,宰了它!” 三人配合很是熟练,很快便压制得虎大哥连连后退,只听见阵阵警告的低吼,在这种情况下,它也不敢贸然出击。 这是原始捕猎本能告诉它的。 帮不上忙的王川,见此情景,内心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时候要是没人帮虎大哥,凭借这三人的武功,加上配合,虎大哥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伴随着“咻”的一声,一名黑衣人的头盖骨被飞来的箭矢贯穿。 “碰!” 砸在地上一命呜呼,剩下两人相视一眼,顿时亡魂大冒,急忙转身就逃,然而人怎么可能跑过老虎。 尤其是将后背露给老虎。 那绝对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做法。 被压着打的虎大哥,本就很是不爽。 直接双腿发力,宛若一道闪电激射而去,一息之间便追上一人,然后将其扑倒在地,扬起前肢猛地拍下,又是一颗西瓜破碎,红白之物洒满了河滩。 “没事吧!” 铁牛急切问道。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就是几个小毛贼,而且会武功,铁大哥,你去看看,能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来历,对了那个活口,带回营地,我要好好审问一下。” 铁牛点了点头,上前蹲下身查看情况,至于最后一个活口,正被虎大哥用前肢扒拉,像玩皮球一样。 而两条大腿贯穿箭矢的黑衣人,此刻,正拼命的向前扒拉,额头全是冷汗,嘴角流出血液。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刚趴出去半米,又被虎大哥扒拉回来。 或许是真没力气了,仰面朝天躺在河滩沙地上,望着渐渐漆黑的夜色,嘴角流露出一丝悔意。 见这人一动不动,虎大哥也失去了兴趣,一个跳跃跳入清河江,洗起了澡,清洗干净后,爬上岸抖了抖,来到王川身前。 王川摸了摸湿漉漉的虎头,笑着说道: “虎大哥,今晚给你加肉。” 虎大哥嗷呜一声,自顾自地朝营地走去,似乎在说王川没诚意,王川讪讪一笑,追了上去。 迟迟赶来的王长湖等人,看见一地狼藉地河滩,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发怵。 太残暴了! 那杀人手法简直太过残忍。 “长湖大哥,这是虎大哥干的?” 王凌峰问道。 王长湖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答道: “太恐怖了,难怪川哥儿上次会无功而返,这要是在丛林中,根本没有人是这只大虫的对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太可怕了。” 王长虹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的说道: “我还以为虎大哥,中看不中用了,没想到,这么厉害。” 第97章 落霞门 夜色彻底漆黑。 几堆篝火将营地照得通亮。 半死不活的黑衣人,被王凌峰粗暴的提着走了过来,其腿上的箭伤已经被处理,显然是怕黑衣人流血过多而死去。 王川坐在凳子上,身旁趴着只斑斓猛虎,虎目紧闭,鼻孔冒着白气,三丈内有着若有若无的虎威。 “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派你们来的?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那黑衣人面露恐惧,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犹豫,似乎在做什么针扎,又好似在权衡利弊,足足过了半晌,他轻轻一叹,说道: “是落霞门让我们过来的。” 落霞门? 王川微微皱眉,看向一旁双手抱于胸前的铁牛,问道: “铁大哥,这个落霞门是个什么玩意?” 铁牛沉思片刻,好似在脑海里搜索落霞门的消息,数息过后,轻轻点头,说道: “落霞门是个以刀法出名的门派,他们极其擅长使用长刀,门中弟子众多,其掌门武力不在我之下,并且所在地就在平阳府内。” 王川挑了挑眉,他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隐隐约约操控着这一切。 但他又猜不出来。 或许可以去落霞门看看,不过这事得请示赵云礼,毕竟豫州地界,没有赵云礼默认点头,事情很难办。 同时借此事去试探试探赵云礼,看看是不是他搞的鬼。 如果是的话。 这事就麻烦了! 不是的话。 事情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王川摆了摆手,说道:“带下去,将这人保住命,别死了!” “是!” 王凌峰大步上前,粗鲁地将人提起来,然后朝营地里的囚车而去,三下五除二将其关好,并且让人看守。 …… 营地东南方向。 某座大山半山腰,七个人胯刀而立的魁梧大汉,正远远地望着燃烧着篝火的营帐。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眼睛炯炯有神,嘴角翘起一丝玩味,呵呵一笑,轻声道: “有意思,这平阳知府,降伏了老虎,张正天成了朝廷的走狗,有意思,这世道还真讽刺,最恨官府的人,最终归顺了朝廷……” “大哥,现在怎么办?有铁弓张正天,事情不好办啊!” “哼~,无妨,这平阳知府睚眦必报,他会来落霞门,我们等着他就好,走吧,别被那头畜牲发现。” 为首男子转身离去,脸上浮现隐隐约约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鄙夷。 翌日。 天空灰蒙蒙。 王川带着队伍离开,而百姓却自发赶来相送,沿路百姓纷纷纳头就拜,王川也不打算下虎去扶。 他知道,自己下去只会无济于事。 毫不夸张的说,只会徒增烦劳罢了,还不如当作没看见,径直离去就好,至于这里的百姓会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何况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的一团糟。 队伍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平阳府城,而虎大哥的出现,一时间,守门士兵以及来往百姓纷纷惊恐避让。 对着骑在虎背上的俊朗男子指指点点,并且和身旁的行人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居然骑老虎!” “我知道,这年轻俊后生,是平阳知府,听说娶了青楼女子,传说那女子长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那时这人还是清河知县,据说自从见了那青楼女子,便非娶其不可。而此女子叫叶初雪。” “嘶~,这年轻俊后生,还是个情种。” “谁说不是!” “哎,羡慕那青楼女子,被这样年轻有为的俊后生看上,不知修了多少世的福分。” “……” 知府衙门。 焦头烂额的梅焕之,此刻正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他收到消息,王川今日回来,这段时间他度日如年。 时不时就被赵云礼找上门,要求去审问郑青阳,对此,他烦不胜烦,甚至想跑去找王川,一同去修水渠。 但局势压迫之下,他挪不了身。 连叶母的死,他都不敢去王川家里吊唁,因为赵云礼说了两个字,朋党,这让他忌讳莫深。 “王大人,在哪里来了?” 梅焕之看向一旁的书吏问道。 那书吏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已经进城了,半刻钟就应该到了。” 梅焕之轻轻点头。 脚步急促地出了大堂,眉宇之间的忧愁从未淡去,甚至还带着一丝急切,身后跟着地书吏急忙跟上。 来到知府衙门大门外。 梅焕之看着骑虎而归的王川,明显一愣,甚至带着一丝震惊,不是,出去一趟还弄了个坐骑。 他这位好友什么时候有这本事。 当然,他心中并未恐惧,因为那老虎王川能骑,便意味着不会袭击人,他快步上前,来到王川身前。 “肃卿,你终于回来,你都不知道豫州现在一堆破事,赵中丞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我快扛不住了。”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豫州这破事还没完?心中不由一沉,急忙问道: “郑青阳一案还没结案?” 梅焕之面露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已经结了,递到了朝廷,不过赵中丞对我说了朋党,我怀疑他别有用心,就是不知道他具体什么用意。” 朋党? 王川下意识攥紧拳头,这特么是能随便按的吗?梅焕之的朋党不就是他王川吗?这特么绝对是从自己来的。 于是他脸色一沉,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 昨日? 王川内心咯噔一下,这时间太巧合了,赵云礼是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吗?他眯了眯眼睛,眼底杀意一闪而过,说道: “不怕!他口说无凭,你我是至交好友不假,朝廷上谁都知道,皇上也看在眼里,是不是朋党,不是赵云礼说的算。” 说着,他看向巡抚衙门地方向,呵呵一笑,俯下身凑近梅焕之耳边,轻声道: “这里人多眼杂,回衙门里说,别让有心之人听去。” 梅焕之轻轻点头,他环顾一周,便瞧见好几人鬼鬼祟祟。 甚至离得近的不过数米之遥。 第98章 怀疑,完美政治生物 进入衙门后堂,王川挥退了所有人,并且让虎大哥趴在门外,梅焕之见状,立刻开口问道: “肃卿,这朋党你怎么看?” 王川呵呵一笑,捋了捋袖袍,走到茶几旁坐下,脸上浮现若有所思地笑意,轻声笑道: “出而为仕,食君之禄,把君臣大义抛在一边,大谈朋友之道,呵,他赵云礼是不是想说,再朝为官,不论君臣只论朋友,便是朋党。” 说着,他忍不住哈哈一笑。 “赵云礼要是敢以这个名义向朝廷参我,就是自觉于清流,我无非罢官免职罢了,他赵云礼入阁拜相的美梦,也会如梦幻泡影。” 听完这话,梅焕之细细思量起来,理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赞同地点点头,深以为意地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郑青阳的事情好像还没完,事情还在发酵,那锦衣卫指挥使还没回去京城,还在豫州待着。” 王川下意识手一紧,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他不知道,沈七留下来干什么,但一定得到了宫里的密旨。 于是他沉声问道: “郑青阳一案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锦衣卫还呆在豫州?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梅焕之苦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是的,郑青阳家里只抄出一万两,但锦衣卫拿出的证据有数百万两,这数额差距太大,皇上和内阁都不满意,皇上甚至为此大发雷霆。” 王川一阵错愕,没想到,导致一切的根本原因,居然是钱,不过转念一想,事情也说得通。 皇帝的目的就是钱。 如今,钱没看见,皇帝和内阁自然不甘心,他们动刀地目的就是捞钱,现在告诉他们,就一万两,狗都不够分。 自然而然,豫州就安定不下来,彼此的权力斗争就不会结束,总之,一切的起源是钱,了结也必须是钱。 想到这儿,王川都忍不住露出苦笑,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说道: “事情只怕越来越波谲云诡了,也不知道,这豫州会怎么样?对了,刘林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位新上任的豫州按察使有没有什么动作?” 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这个刘林自从结束了郑青阳一案,什么都没有做,就呆在臬司衙门,闭门不出,我曾经去找过他几次,直接被拒之门外。” 王川点了点,心中大致有了猜测,轻笑道: “看来这个新任按察使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怕是明白了赵云礼的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脱离豫州这个泥坑。” 对这话,梅焕之不置可否,他的判断和王川大差不差,但他心中还是有疑虑,甚至有着浓浓的忧愁。 见梅焕之愁眉苦恼,王川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笑着走到梅焕之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润莲,事情还没糟糕透顶,不必如此忧心忡忡,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有转机,你只需静静等着,这也是你我平步青云的机会,毕竟豫州布政使的位置还空着。” 梅焕之后背一紧,机械式扭头望向自己这位好友,咽了咽口水,脸上浮现震惊之色,过了半晌,吐出一句话。 “你想在进一步?” 王川哈哈一笑,又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答道: “豫州该变天了。” 梅焕之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王川的背影渐渐离开后堂,心中生出别样的感觉。 这还是他认识的王肃卿吗? …… 平阳知府衙门外。 王川和虎大哥缓缓朝小院而去,四周百姓纷纷避让,甚至起到小孩止哭的作用。 来到寂静无比的小院外,王川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人去楼空,他已然变成孤家寡人,抬起双手缓缓推开院门,里面的一切,和往常别无二致。 王川望着院内的枯树叶,心中不由感叹一句:“故人陆续飘零,好似风中落叶。” 一步步走进正房,里面的四方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封书信,那封书信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落有泪痕。 王川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深深长叹一口气,慢慢走上前,撑着桌子缓缓坐在凳子上,大手手摸着信纸。 然而,双眸却是望向院内。 一阵飓风,地上的枯树叶随风起舞,形成小小的旋涡,好似一名女子翩翩起舞,让人挪不开眼睛。 王川望着望着,脸上浮现丝丝笑容,有苦涩、有思念、有懊悔,种种情绪包裹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王川轻轻拿起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将信纸弄破损,随着打开信纸,一行字映入眼帘。 “夫君,珍重,我有不得不去京城的缘由。” 王川笑了。 那笑容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叶初雪的不辞而别,叶母的突然离去,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至少在情感方面,给他一记重锤。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叶初雪如此焦急回京的意图,难道是什么事情连自己都不能知道吗? “嗷呜!” 虎大哥低低吼了一声,蹭了蹭王川,好似感受到他的失落。 王川轻轻苦笑,伸手摸了摸虎头,喃喃自语: “虎大哥,你说叶初雪为什么会如此焦急了?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多么希望是自己多想!” 说着,王川猛地站起身,眼睛冰冷而又有力,双手攥紧成拳头,全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虎大哥,我们走!” 说完,王川不带一丝留恋,甚至连书信都未曾拿,径直朝小院外走去。 这一刻,这个经历各种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男人,补全了最后一丝弱点,他成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政治生物。 或许他不怪叶初雪的不辞而别。 但他不理解叶初雪的隐瞒,不过也不难猜,叶初雪此去京城的目的,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埋葬骨灰。 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书信内容,只不过搪塞之语罢了。 他甚至怀疑叶母诈死,因为小院太干净,太整洁。 (ps:各位不好意思,实在没时间更新,还望理解,我时间找了又找,就只能更一章了!) 第99章 入落川 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一边写着请示报告,一边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这份报告很简单,先是简单阐明一下挖水渠的过程,然后写遇刺杀一事,最后浓墨重彩写落霞门的嚣张跋扈。 “来人!” 当值的书吏闻言,立刻走进后堂,低垂着头,微微弯腰,恭恭敬敬说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将写好的报告,递给那书吏,吩咐道: “按照规矩,给这上报上去,记住,必须每一步都合乎衙门规矩,听明白吗?” 那书吏连忙欠身,答道: “回大人,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好!”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如果梅大人过来找我,直接带到后堂,还有省里有回应了,立刻告诉我。” “是,大人!” 这份报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出了知府衙门,又快速来到布政司衙门,最终落在了巡抚衙门赵云礼的案桌上。 赵云礼略显迟疑地拿起那份报告,他两不沾身,自认为撇的一干二净,向来为人精明的他,可却唯独对这平阳知府看不透,此人,没有对皇权地畏惧,更没有读书人的傲骨。 无论怎么看! 各方面都透露着与众不同。 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低低喃喃自语道: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迅速查看报告,看着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丝玩味,投石问路的戏码,算不上多高明,但也还算中规中矩。 “来人!” 赵云礼朝大门外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 “给平阳知府衙门回信,让平阳知府王川去处理落霞门的事情,可以调兵,让他敲打敲打江湖上这些门派。” “是!” …… “有意思!” 王川接到赵云礼的回复,心中不由苦笑,从始至终自己的把戏,在赵云礼眼中不过稚童把戏。 封疆大吏! 还真是一个时代顶尖的权谋高手。 自己所思所想,全然被他看在眼中,这一刻,王川再次体会到赵云礼这位封疆大吏的可怕。 “如履薄冰…还真是如履薄冰…” 他讪讪一笑,接着朝一旁书吏招了招手,吩咐道: “去叫李项平和李项羽过来。” “是,大人!” 很快李家兄弟风尘仆仆赶来,身上披着甲,腰间挎着雁翎刀,夜以继日的操练军队,让两人看上去仿佛苍老几岁。 李项羽剃去了满脸络腮胡,脸颊下凹,刀削斧凿的脸庞上,多了几丝成熟,有那么一瞬,王川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老卒。 李木田! 恍恍惚惚之间,王川回过神来,礼貌一笑,心中微微难过,说道: “备齐五百精锐士兵,明日随我去落霞门,军队制式弓弩也一并带上。” 李家兄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应道: “是!” 就在这时,梅焕之走了进来,王川见状,朝李兄弟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先下去准备!” 两人点点头,胯刀转身离去,和刚进来的梅焕之擦肩而过,见到这两人,梅焕之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肃卿,这两人是…?” 王川笑了笑,走了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打趣道: “怎么,看上我手底下的人了?” 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那到没有,就是感觉这两人有点熟悉。” 王川哈哈一笑,道: “这是李项平和李项羽,是不是感觉变化很大?” 梅焕之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答道: “确实很大,我都没认出来…对了,肃卿,我准备回北望州了,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王川一怔,显然没想到,梅焕之会选择这个时间回去。 是有算计? 还是说凑巧? 算了! 不重要! 他笑容更甚几分,脸上流露出不舍情绪,故作挽留,问道: “润莲,不再小住几日?” 梅焕之摆了摆手,答道: “不了,我已经太久没回北望州,有点放心不下,所以就打算回去了,何况郑青阳一案已经结案,在留在这里也无用。” “好吧!”王川叹口气,“那我就不挽留了,毕竟身在其位,谋其政,北望州没有你坐着还真不行,说不定那些地主豪强又开始不安分了。” “那我就走了!” “去吧!” …… 翌日。 王川交代完工作,便带着五百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平阳府。 “四哥,我们这又出去干什么?整得像打仗似的?对了,为什么我没看见长湖大哥?!” 王凌峰一边走,一边问道。 王川扭头看向王凌峰,答道: “去落霞门打江湖人士,至于长湖大哥,我让他去挖水渠的附近募兵去了,和他一起去的还有王崖、王长虹。” 听到这话,王凌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没看见他们,那为什么没叫我去?” “忘记了!” “额……” 其实去虎渠附近招募民兵,王川是有目的性的。 其一,在那里他有着不俗的声望和名声。 其二,那里的人熟悉自己,而且还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有此两点,招来的兵对于自己的归属感更高,而不是像这些广撒网招进来的人,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他需要的是令行禁止的士兵,而不是一群遇事犹犹豫豫的人。 正因如此,他大幅度缩减了原先两千人的军费开支,并且将事情和这些人说清楚,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当然,不满情绪肯定会有,但被王川强制压了下来,不过也没做绝,通过他亲自谈话,从两千人中抽出五百人。 而这五百人便是这次的随行军卒。 行军半月,王川终于抵达豫州东部,这属于落川府,王川的落脚点便是在落川府城。 因为有赵云礼这位豫州巡抚的命令,落川知府很是配合,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他自然知道王川的特殊。 他可没有王川的通天背景。 如果敢阳奉阴违,说不定,等王川升上去做了布政使,自己必会被穿小鞋。 对此,王川乐见其成,地方衙门配合,对他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第100章 浩瀚海、朝寒雨 落霞门。 山门外,一左一右,一白一黑,左侧巨石上站着一名白衣胜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抱剑于胸,一双剑眸目视着远方,山间的风轻轻刮起,将男子的衣服掀起,好似风中谪仙人。 右侧巨石上则是站着一名黑衣飘飘、相貌同样俊俏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双手自然垂下,左手握剑,眼神凌厉凶残,与前者形成鲜明对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锋芒毕露地气息。 “来了!” 白衣男子说道。 “哦!” 黑衣男子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望向路的尽头,原本风平浪静,松风阵阵的大路,在他眼中产生变化。 空无一物的大路,此刻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人影由远及近,步伐整齐,装备精良,每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甲胄包裹。 为首者胯下骑着斑斓猛虎,身穿知府官袍,剑眉星目,年轻的脸庞甚至还带着一丝稚嫩,可那一身上位者的气息,却将他衬托的与众不同。 “有意思!”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玩味,那白衣男子依旧风度翩翩,神色未有半分变化。 与此同时。 王川一眼望去,便见落霞山门外,一左一右两块四方大石,大石莫约半个篮球场大小,上面站着两个极其骚包的持剑男子,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黑白双煞?还是黑白无常?” 跟着的王凌峰耳朵动了动,自然听见王川的低语,随口说道: “我看像村头的二傻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王川一愣,忍不住瞥了一眼王凌峰,正准备抬手在他脑袋上摔一巴掌,便见铁牛说道: “这两人,我听说过,年紧十二岁便声名鹤起,欲要挑战天下用剑高手,白衣叫浩瀚海,黑衣叫朝寒雨,二手合力,天下鲜有对手,天底下要说谁能在五十招击杀此二手,唯有武当掌教张真人。” 听到这话,王川嘴角微微翘起,重新将目光投向大石上的两人,眼眸上写满了不以为意,他自从摸清楚这个世界战力后,便对这些江湖人士无了顾虑。 于是轻轻笑道: “不过土鸡瓦狗尔,千军万马面前依旧如蝼蚁般脆弱。”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接着叹口气,他当然知道王川所言非虚,或许一门一派不可怕,但要是天下门派齐聚,那便是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 见铁牛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川哈哈一笑,问道: “铁大哥是不是担忧这些人抱团取暖?从而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铁牛轻轻点头,但并未说话。 见状,王川轻轻摇头,用十分否定地语气解释道: “江湖…江湖之所以永远是一盘散沙,是因为人性使然,这里面十有八九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又有几人能做逍遥世间的大侠,多数为营营苟苟之辈,分化他们轻而易举,又何必担心他们了?” 铁牛一愣,慢慢低垂下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好似在细细思量这番话,又好似在回忆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地漂泊生活。 王川自然没去打扰铁牛,而是朝王凌峰招了招手,见王凌峰凑近过来,王川俯下身低低吩咐道: “告诉手底下的人,给弓弩上弦。” 王凌峰眼睛一亮,这是要动手的节奏,他用力点了点头,快速退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骑虎上前,远远与两人遥遥相望,沉声道: “两位是在等我?还是说等其他人?” 那黑衣男子眼睛射出两道寒芒,直刺王川,感受到不善的目光,王川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再次抬起右手,声如洪钟般下令道: “弓弩手准备!” 齐刷刷的机扩声响起,整齐划一、无死角地锁定两人,现场气氛一下子掉入冰点,寂静无比,唯留山间寒风吹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抱剑的白衣男子,内力压缩声音,那声音宛若雷霆般炸响在每人耳旁。 “我在等铁弓张正天!” 王川掏了掏耳朵,虽然这白衣男子逼格很高,但他却丝毫不惧,甚至对白衣男子的装逼行为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铁牛骑马缓缓走出来,手持强弓,显然是准备动手,和这两人一决雌雄。 而王川却抬手挡住了他,并且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轻轻点头退回了队伍。 “放箭!” 王川大手一挥,接着继续向前一挥。 “射,射死他们。”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长剑都未拔出,只见他左右格挡,动作奇快无比,轻轻松松便将所有箭矢躲开。 黑衣男子却是寒芒大盛,剑法凌厉刁钻,将飞来的箭矢一一击得支离破碎。 见此一幕! 王川皱了皱眉,下意识扭头看向铁牛,似乎想寻找答案,铁牛笑了笑,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来到王川身旁,轻声说道: “这两人武功已经不在我之下,这种程度的箭矢除了消耗他们体力,别无用处,让我上前会会他们吧?” 王川摇了摇头,显然是否定铁牛的提议,他是官员,不是江湖人士,自然不用遵守江湖人士的规矩。 只见他目光一寒,骑马在上前几步,声音十分冰冷地说道: “你们最好给我滚开,不然我定叫你们死于乱刀之下。”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睛,握剑的手轻轻一抖,顿时发出一阵剑鸣,此刻仿佛他就是剑,剑就是他,好似踏入传说中的人剑合一境界。 “动不动手,我已经看见张正天了。” 白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冰冷开口,问道: “你能挡得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吗?” 黑衣男子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微微皱眉,浑身凌厉杀意被收起,便见浩瀚海施展轻功来到王川两丈的位置。 王川身后的士兵正欲上前,却被王川抬手阻止,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浩瀚海,白衣飘飘,卖相十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灵魂暴击。 “你有九族吗?有师兄弟吗?或者说你了无牵挂?” 第101章 交手 浩瀚海剑眸微微眯了眯,锋芒若隐若现,心中惊诧,此等挑衅的话,无异于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他握剑地手微微发力,沉声道: “天下之官,自北从南,皆如老鼠,阿谀奉承,鱼肉乡里,唯独平阳,摊丁入亩,天下皆知,世人都说平阳知府是人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答话,听得王川一愣,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其实这话还差一点,滋生人丁,永不赋税才是他想干的。 当然,这得等他彻底走上权力的巅峰。 如今提出来,必会成为众矢之地。 于是他轻咳一声,问道: “让还是不让?” 浩瀚海礼貌一笑,但身体却未移动分毫,显然给出了答案。 王川目光一凝,盯着浩瀚海,隐隐约约间杀意波动,他抬起右手,大声喝道: “李项羽出列!” 甲胄铁片相互碰撞声响起,一名全甲的魁梧大汉缓缓走出,他手持长枪,腰系制式雁翎刀,双目炯炯有神,光是站那就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姿态。 见出来煞气腾腾的猛将,浩瀚海脸色立刻凝重起来,风轻云淡的姿态,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不让,你就和他过两招。” 王川戏谑说道。 他不相信,这种沙场悍将还不如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 随即,王川骑着虎大哥转身退回队伍,与李项羽擦肩而过时,对其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大胆出手。 李项羽同样点头回应。 当即双腿发力,强劲有力的大腿赋予他无与伦比的速度,地上碎石在巨力下,顷刻间化为齑粉,整个人仿佛化作闪电般疾驰杀向浩瀚海。 浩瀚海见状,如临大敌,身形极速后退,霎时,长剑出鞘,寒光乍现,凌厉无比的剑意激荡开来,与李项羽的煞气碰撞,两者旗鼓相当。 “有点本事!” 李项羽大枪竖直劈下,那枪身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仿佛有锁定功能,让浩瀚海避无可避。 这是独属于沙场悍将的绝技。 杀人技!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杀人,没有丝毫多余,丝毫花里胡哨。 面对杀人技,作为江湖高手的浩瀚海,做出的反应也极快,以剑带刀向上猛地一提。 “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武器瞬间弹开,身形暴退,两人足足退了数十步,这才侃侃稳住身形,同时两人武器巨颤。 李项羽还好,只是虎口发麻,浩瀚海却要狼狈得多,长剑险些脱手而出,剑鸣更是不止。 如果不是宝剑,只怕已经弯曲,或者断开。 远处观战的王川,神情陡然一惊,这浩瀚海果然有两把刷子,现在他依稀记得李项羽,独自坐在尸山血海的场景。 偏偏这种万人敌的全力一击,却被浩瀚海挡了下来。 “浩瀚海五十招内必败,如果和朝寒雨联手合击,五招内李项羽必败。” 铁牛忽然开口分析道。 王川听得一怔,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些江湖人士,不过也就高看一眼 毕竟千军万马面前,江湖人士,土鸡瓦狗尔,根本不足为惧。 这时候,浩瀚海已经和李项羽打了不下三十回合,而浩瀚海逐渐被李项羽压制,完全处于劣势。 也就在浩瀚海快要落败时,朝寒雨出手了。 只见他出剑极快,剑气凌厉深寒,和浩瀚海双剑合璧,合击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杀向李项羽。 “不好!” 王川大叫。 也就在王川声音响起地瞬间,李项平犹如鬼魅般从队伍之中杀出,疾驰的速度将地上碎石击起半尺高。 比狠辣果决,朝寒雨远不如李项平。 其刀法凶险凌厉,刀刀致命。 如此攻势下,浩瀚海和朝寒雨的合击被迫分开,两人各种营地,但默契的交叉配合下,却是和李家兄弟打了个势均力敌。 又过了数十招,双方都停了下来。 浩瀚海和朝寒雨体力几乎耗尽,李家兄弟同样如此。 浩瀚海连续喘息一会儿,拉着朝寒雨的手臂退到一边,将大路让了出来,然而朝寒雨却欲挣脱,却被浩瀚海瞪了一眼,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王川呵呵一笑,带着队伍朝山门而去,路过两人身旁时,瞥了两人一眼,还不忘说一句。 “两位,我想要不了多久锦衣卫就会来找你们。” …… 一路上畅通无阻,王川等人顺利抵达落霞门练武场,此刻,数百弟子身穿标志短打早已等候多时。 落霞门主站在众弟子前方。 昂首挺胸,睥睨天下的气势,让王川都忍不住一愣,仿佛此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霸道无比。 王川翻下虎背,哈哈一笑,迈步走上前,轻声道: “门主这是准备干什么?带这么多人想意图谋反?还是说别有用心?” 落霞门主一愣,显然没预料到这平阳知府会如此开场,他本以为会是针锋相对,没想到,直接上来就扣帽子。 这可比刀光剑影恐怖,一旦意图谋反被坐实,落霞门从上至下便会鸡犬不留,生机全无。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和官场比起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于是他立刻收起锋芒,态度谦卑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谄媚上前,微微欠身,答道: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落霞门就是个小门小派,那敢意图谋反!还望大人明察。” 王川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落霞门主的肩膀,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望了一眼落霞门人,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问道: “难道这些人是出来欢迎我的?” 落霞门主眼睛一亮,他自然知道,这是平阳知府给的台阶,于是顺坡下驴,借机说道: “大人高见,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大人满不满意。” 说着,他转身望向身后的众人,声如洪钟说道: “还不欢迎大人来落霞门做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中机灵的几人立刻高喊道: “欢迎大人做客落霞门!” 第102章 软刀子 见有人带头,排山倒海之声响彻练武场,震得王川掏了掏耳朵,脸上浮现笑容,接着又拍了拍落霞门主肩膀。 “不错,门主的欢迎仪式很合我意。” 说着,王川哈哈又是一笑。 “是不是该请我进去喝杯茶!” “大人,请!” 落霞门主很是识时务,主动走在王川后一步带路,谦卑姿态完全不像一个门主该有的样子。 王川瞥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江湖、官场都是名利场,人情世故自然必不可少。 但相比于权力斗争,江湖上这些恩恩怨怨,岂能和官场对比。 他想拿捏落霞门主自然轻而易举,至少明面上必须毕恭毕敬,不然他向朝廷参落霞门一本。 下次来落霞门的就是千军万马。 当然,像武当这些道家门派就不一样。 据王川所知,张真人在替皇上炼丹,就冲这一点,地方衙门官员遇见张真人就得毕恭毕敬。 而落霞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自然不会如此多顾及。 进入落霞门正厅,空间很大,足以容纳两百人,布局是和官府衙门有很大区别,这没有精雕细琢,没有茶几。 唯有几张座椅。 王川为贵宾,自然而然坐在首座,落霞门主当然没有和王川平起平坐的资格,所以坐在了左侧下首。 王川似笑非笑看向落霞门主,左手食指轻点桌子,寂静无比的大厅,回荡着咚咚的敲击声。 过了半晌。 才缓缓开口说道: “门主,我遭遇刺杀,那人说是你们落霞门的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不是亲自上门来问问看嘛!” 没有咄咄逼人,没有盛气凌人,只有温声细语。 但往往温声细语最可怕。 因为它不被情绪主导,却又充满了杀机,稍有不慎,落霞门便会灰飞烟灭。 这一刻,落霞门主再也没有半山腰的不屑一顾,甚至失去了锋芒,王川的压迫感太强了。 那种无形的威压,让他这位见惯血雨腥风的门派之主,都坚持不住,但胜在习武之人内练一口气。 不至于狼狈不堪! 顶着压力,他调整好体内横冲直撞的气血,僵硬的笑道: “大人,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落霞门的门人在朝廷都有记录,每年还都如数上税,怎么可能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川笑着点点头,脸上古波无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时候,有人上了茶,王川端起茶杯象征意义地抿了抿,嘴唇甚至都未沾水,不着痕迹地放下茶杯,笑道: “好茶!” 落霞门主赔笑,顺势说道: “大人,要不带点回去?” 王川摆了摆手,轻笑道: “这就不用了,门主居然说没有派人刺杀于我,我自然相信,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落霞门也说不定,门主,你说对不对?” 落霞门主尴尬笑了笑,应道: “大人高见,就算借落霞门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刺杀大人您。” 王川哈哈一笑,站起身,捋了捋袖袍,走下首座,来到落霞门主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门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自然不相信是落霞门所为,但这事已经捅到豫州巡抚那去了,慎重!慎重!” 说罢,王川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他知道,这事十之八九是落霞门所为。 但落霞门主绝不是主谋之人,那主谋之人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窥视着发生的一切。 毕竟灭一个马前卒根本没有意义。 何况主谋不死,所做一切都毫无意义,对于背后主谋而言,只不过放弃一个马前卒,不痛不痒。 …… 落川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正和落川知府叶向高品茶,两人笑容满面,仿佛私交多年的好友。 然而,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以往从未有半分交集。 “叶大人这茶不错!” 王川喝了一口,轻轻放在茶几上。 叶向高哈哈一笑,同样放下茶杯,捋了捋胡须,说道: “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落川胜产茶!” “哦!” 王川眼睛一亮,脸上露出颇有几分探究的神情。 “原来如此,我说落霞门的茶叶泡的茶为何会那般好喝,原来落川是产茶地,不错!不错!” 叶向高自然听明白王川话中意思,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可不想被王川卷进风暴之中。 于是东拉西扯道: “既然王大人感兴趣,那就带几斤回去尝尝鲜,其它东西我这里或许没有,好茶绝对不会少。” 王川面上露出难为情,心中却是呵呵一笑。 这叶向高想独善其身,在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前提下,又不得罪自己,还真是天衣无缝的回绝。 但要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身不由己。 于是,他顺着继续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叶大人,赵中丞让我来落川敲打敲打落霞门,省里好像对落霞门不太满意,不知叶大人怎么看?” 这突如其来的转换,听得叶向高一愣。 甚至带着几丝迷茫。 他真没想到,王川会借赵云礼的势,来压他。 对此,他还不得不就范。 如若不执行,在以后的考核之中,必会被针对,落川知府的位置,说不定都稳不住,由此可见,王川在用仕途威胁他。 而且还是明面上的话,不是打哑迷。 想了想,他还是应道: “王大人居然有省里面赵中丞的命令,那我必当全力配合,我会下令让底下的人去查查落霞门,保证让王大人满意。” 王川却客气起来,连连摆手,一副很难为情地说道: “叶大人,这不太好吧!” 叶向高自然看出王川的装模作样,陪着演戏,道: “王大人,这是省里面的命令,分内之事,何来不太好之说,身为地方官员,必然要对省里和治下百姓负责,既然省里说落霞门有问题,那么落霞门就必然有问题。” 王川端起茶杯轻轻喝一口,然后又望向叶向高,温声道: “既然叶大人都这般说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103章 郁结化开 得了叶向高的首肯,王川自不会留在落川知府衙门,自讨没趣不说,光是以势压人就不够坦荡。 虽说叶向高不会说什么,但并不代表心中没有芥蒂,更何况平白无故得罪人,本就是下下之选。 “哎!接下来又是一出大戏,落霞门的情况明面上并不复杂,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那落霞门主明显是个马前卒罢了。” “如今,豫州倒了个布政使,现在又是谁想跳出来兴风作浪?” 王川心中思忖着。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理由灭了落霞门,然后默默退回平阳知府衙门,等着一切随着时间水落石出,这才是最保险的法子。 …… 王川回到临时军营,落脚在校场外的大青石板上,他缓缓坐下,轻轻一叹,神色之间有了几分疲态。 校场内喊杀声震天动地,士卒训练井然有序,负责操练的主官,正是李家兄弟,二人的尽心竭力,让疲态的王川脸上露出几丝笑容。 这时候,校场上的李项羽叫停了训练的士卒,并且下令原地休息,小跑来到青石板上,左右看了看,问道: “怎么没看见铁大哥?” 王川微微抬抬头,漫不经心地道: “回营帐了!” 听出王川低迷的情绪,李项羽顺着王川左侧下半尺的位置坐下,目光直视远方,也不知想些什么。 王川瞟了他一眼,又是轻轻一叹,李项羽的神色越发沧桑,虽然剃去了一脸络腮胡,但新长出的胡子新而硬,眼窝深陷,活脱脱一副颓唐模样。 自李木田身死,懊悔和自责阴魂不散的纠缠着李项羽,时时将他惊醒,惴惴苦痛。 王川忍不住闭目长叹,这些种种他自然无比清楚,他缓缓抬起手,在距离李项羽肩膀半寸地位置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拍了下去,说道: “项羽大哥,你其实不用生活在过去!” 李项羽脸上浮现苦笑,刚毅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痛苦,眉宇之间更是带着几分悔意,轻轻摇头,叹气道: “谈何容易啊!至今项平都不愿喊一声大哥,娘在睡梦中时常呼唤爹的名字,家中小孩问祖父去哪了,一桩桩一件件,我做不到熟视无睹啊!” 听完这话,王川沉默了。 甚至有几分愧疚。 按理来说,李木田是为自己而死,虽说视李家兄弟为心腹,但李木田便是自己和李家兄弟心照不宣的一根刺。 或许李家兄弟不怪自己。 但自己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幽幽一叹,王川还是说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话: “项羽大哥,我…我那天没能拦住木田老哥,对不起!”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默默低下头,甚至不敢去面对李项羽的目光,或许是羞愧,或许是自责…… “害!” 李项羽低声一叹,脸上凄苦之色消散不少,耷拉的肩膀挺直起来,扭头看向王川,低声道: “这不怪你,是老头子非要去,他那犟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有你说得对,日子要往前看。” 王川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他挥手叫人拿来了酒,他本不喜喝酒,但今日心中郁结化开,需舍命陪君子。 或许是酒香。 李项平解散了操练队伍,快步来到青石板上坐下,如今的他,脸上的稚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 三人默然不语,只推杯换盏,直到月儿升起,天地间黑暗笼罩,王川依然醉倒躺在青石板上,李项平这才闷声道: “大…大哥,对…对不起。” 喝得微醺的李项羽,浑身猛然一震,酒意顷刻间消失的七七八八,头脑恢复清明,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席地而坐,脸庞红如苹果地李项平,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 他哈哈一笑,自斟自饮好几杯,这才从牙缝中吐出气来,欣喜道: “好好好!” 李项平自然知道大哥的心中郁结,只是他开不了口,借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他总算鼓足了勇气。 化开郁结的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肆意大笑,躺青石板上的王川,全然成为两兄弟的背景板。 酒过三巡,两兄弟一人搀扶一只手,将王川架回了营帐。 …… 翌日。 王川干枯的喉咙促使他醒来,从床上坐直身体,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摇摇晃晃站起身,迈出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抓起桌上凉透的茶壶,猛地灌了几口,这才算是解了如同沙漠的喉咙,甩了甩发胀地脑袋,王川掀开营帘。 一缕阳光直射他眼睛。 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挡,适应了会儿,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地便是李家兄弟切磋武艺的场景。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传来。 “看来李家兄弟解开了心中郁结,哎,也不枉费陪他们喝酒,没有了隔阂,以后李家兄弟能发挥的作用更大,此二人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王川暗自思忖着,心情立刻好上几分,虽然落霞门的事情还是迷雾重重,但至少解决一个内部问题。 “就是不知道叶向高卖不卖力……” 他眼睛眯了眯,显然不太相信叶向高,毕竟两人无任何私交,阳奉阴违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还会摆自己一道。 就在这时,王凌峰从营地外走了进来,一身衣物换成了粗布麻衣,一眼望去,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他脚步很快,数十息就来到王川面前。 正色说道: “四哥,落霞门侵吞百姓土地,纵容弟子欺压落霞门附近一带的百姓,强制要求他们种茶,在以极低的价格买入,以此来赚取大量银子,而茶户十之八九只能勉强裹腹,不被饿死。” 听到这话,王川下意识攥紧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落霞门主,而是落川知府叶向高。 如若没有叶向高的默许点头。 借一百个胆子给落霞门,他们也不敢如此无法无天,显然如此作为,触碰了王川底线,沉声问道: “地方衙门是什么态度?” 听到地方衙门,王凌峰神情不由暗自神伤起来,脸上更是浮现怒意,义愤填膺道: “我冒充茶户去告落霞门,被抓起来打了二十板,然后丢了出来。” 第104章 宁王李豪 王川眼底杀意一闪而过,此刻,他断定其中必有叶向高的包庇,算了算日子,叶向高出任落川知府已有五年有余。 虽然政绩平平,但却能稳住落川知府的位置,说其中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王川是不相信的。 忽然,王川好似想起什么,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弧度,心中大定,不由暗暗思索起来。 “皇上没叫人收回王命旗牌,必有打算,现在完全可以借王命旗牌,杀了叶向高,然后彻底整顿落川,没有了保护伞,断了落霞门的财富,就不信主谋之人还能坐的住。” “四哥。” 王川正思索着,王凌峰叫了一声,顿时将他唤醒,便见远处缓步走来一人,一身官袍,胡须梳得一丝不苟,发色灰黑,负手走来,脸上机械式挂笑。 “叶大人。” 王川轻唤了一声,叶向高点点头,笑道: “王大人,这落霞门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有几名弟子胡作非为,我已经下令将其抓了起来,不日便能带回府城。”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面上却是和和气气,丝毫敌意都未露出,走上前相迎道: “叶大人,多谢,这让我节省不少时间,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平阳府了,实在是多有叨扰。” 叶向高哈哈一笑,说道: “这都是应该的,这不还特意给王大人带了几斤茶叶过来。” 说着,他将提着的茶叶递给王川。 “王大人可别嫌少。” 王川面上难为情地接过茶叶,掂了掂重量,说道: “叶大人,破费了,走,进去喝杯茶。” 叶向高轻轻摆了摆手,拒绝道: “茶就不喝了,衙门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王川默默点头,很是讲究礼仪的将叶向高送出营地,姿态放得恰到好处。 这般作态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让叶向高不警惕,其二、误导叶向高认为自己只是象征意义地走过场。 走出营地,叶向高驻足回头,望着戒备森严的军营,心中一片感慨,早年初入官场,心怀天下苍生,也想像王川一样施展抱负,搏个万民称颂。 可当他损害地主豪强的利益时,深深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他们见他像是见了灾星,更有甚者,憎恶之色溢于言表,偷偷唾弃,若他不是身具功名,恐怕那些人会如同恶狼般扑上来将他撕碎。 “王川别让我失望,你远胜我矣……” 叶向高捋了捋渐白的胡须,不由收回目光,微微低头苦笑,从县令到知州他用了五年,从知州到府同知用了十五年,从府同知到知府却只用了半年。 他感受深切,在官场想平步青云,远超天下任何一件事。 甩了甩衣袖,看着路边小溪倒映着的沧桑脸庞,以及被世俗染得混浊的双眼,叶向高轻轻一叹,喃喃自语起来。 “叶向高…叶向高…你和那街边乞丐有何异,都求着别人施舍。” 自投靠宁王以来,叶向高无数个夜里莫名从夜中惊醒,曾问过自己: “为了知府位置,真的值吗?” 坐上知府这个位置五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惶惶不安,一次次压榨剥削治下百姓,送了无数白银给宁王。 可宁王的胃口像无底深渊,无论多少白银都填不满,近几年越来越放肆,要得越来越多。 他其实心中有了猜忌,只藏在心中,不敢说出口。 他蹲下身,捋了捋袖袍,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神色越发阴沉起来,默默地盯着手中溪水倒映的太阳,暗道: “若是宁王敢踏出那一步,我愿弃此知府,也绝不助纣为虐,即使落个夷三族,我也浑然不惧。” 他听闻宁王府恢复了三护卫,这让他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大乾朝对地方藩王的管理和控制,已经形成了完善的藩禁体系。 不但消除了各个藩王的护卫人马。 还用律法的形式,明确规定藩王不得结交朝臣,不得干扰地方政务,不得私自离开封地……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宁王却暗中积蓄力量,其用心险恶,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叫叶向高心中越发阴郁起来。 宁王李豪是李权七代孙,也是第七代宁王,其实当年理应由这一脉继承大统,却被李权一母同胞的弟弟乾太宗得了大统。 从此李权一脉和乾太宗一脉就有了芥蒂,法理性上来说,当今天下的大统该李权一脉。 所以世代宁王都暗中积蓄力量,意图谋反夺得天下,而历代帝王又因乾太宗的祖制,迫使他们不敢对宁王府动手。 或许是乾太宗当年夺权的愧疚,设立祖制不得伤害宁王李权一脉,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烂摊子。 因为这样的背景,叶向高投靠宁王,换取了背景靠山,坐上了落川知府,不然他这辈子都坐不上这个位置。 “年少抱有鸿鹄之志,圣贤书爱不释手,膝不肯屈,轻言为生民立命,一晃五十年如流水,黄梁一梦,妻子俱亡,为人棋子,庸庸碌碌,受拘于一府之地,为宁王犬马,为敛财工具,夜半出门常掩泣,犹不敢高声,只恐他人见疑……\" 叶向高喃喃自语,混浊的眉眼蹙起,上扬的眉变得平缓,眼睛泛红,垂落下点点泪珠,顺着脸庞向下淌。 他消磨了四十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从鼻端与唇齿间流露出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捧溪水顺着手指缝隙悄悄流走,如同似水年华一般,总是不经意间消失。 叶向高站起身,咳嗽一声,沿着小溪亦步亦趋的远去。 …… 宁王府。 “初雪好久不见!” 层层的帷幕之下,燃着安神的熏香,衣着华贵的男子缓缓挑眉,威严的眉头微微蹙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那女子。 \"初雪,你父亲的事…本王尽力了!\" 下首那女子一身青袍,头戴帷帽,手持宝剑,抬眉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轻轻地答道: \"王爷,好久不见!\" 第105章 赴鸿门宴 纠结几息,那女子轻咬嘴唇,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不怪王爷!” 那男子哈哈一笑,微微侧了侧身体,接着甩了甩蟒袍,声音慵懒的说道: “本王没想到,你居然能自救逃出生天,或许本王应该感到高兴,不过…本王很好奇,你来找本王干什么?” “报仇!” 那女子毫不犹豫吐出两字。 “哦?!” 蟒袍男子顿时来了兴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找谁报仇?” “当今皇帝!” 蟒袍男子嬉戏之色顷刻间消失,一股威压悄然弥漫开来,这一刻,蟒袍男子仿佛真成了霸绝天下的帝王。 即使隔着层层帷幕,那女子都忍不住浑身一颤,好似有一座无形大山压在身上。 半晌! 层层帷幕后,走出来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人,身穿四爪蟒袍,发丝披于双肩,眼睛炯炯有神。 此人赫然就是宁王李豪。 他缓缓走到叶初雪面前,掀开叶初雪的帷帽,绝美的容颜,让这位皇亲贵胄都不由短暂失神。 回过神,他轻轻苦笑道: “你还是没变!” 叶初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低垂着头,不敢与宁王李豪对视,好似在逃避什么,她自幼便认识宁王。 父亲和宁王私交甚好。 这让她早早就结识宁王李豪。 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若不是突遇变故,或许她会嫁给宁王做个侧妃,了此一生。 见叶初雪低垂着头,李豪也感受到了那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不由暗自叹气道: “宁王府积累七代,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如果当时伸手去救叶初雪,只怕数代的努力会顷刻间毁于一旦,哎,儿女情长,或许并不属于我这种人。” 他苦笑着走到一旁坐下,将叶初雪的帷帽轻轻放在茶几上,原本的失意落寞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地冷酷无情。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嫁给了现在的平阳知府王川?” “是!” “你们有没有情愫?” “有!” 宁王李豪轻轻点头,脸上依旧淡定从容,甚至连细微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直直盯着叶初雪,说道: “去落川府替本王杀个人。” “谁?” 宁王轻轻拿起桌上帷帽,起身替叶初雪戴好,凑近她耳边,轻声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 …… 落川府城。 一封书信送到了王川大帐桌案前。 看着没有署名的信封,王川眉头微微一挑,他绕到案桌前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支竹簪子和一张纸条。 竹簪子他无比熟悉,是叶初雪头上一直别的,至于纸条内容很简单,就是叫他去落霞门。 王川拿着竹簪掂了掂,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目光冷冽,以极其不在意的态度,随意将竹簪扔在桌案上。 口中喃喃自语道: “有意思,鸿门宴,叶初雪你可真会给我找难题,希望你还是我认识那个叶初雪,不然别怪我杀了你。” 王川脸上杀意若隐若现,拳头攥得发白,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来人!” 听见唤声,营帐外的王凌峰立刻胯刀走进来,见四哥神情明显不对劲,急忙问道: “四哥,有什么吩咐?” 王川背朝王凌峰,一手撑在案桌上,面如寒霜,细微查看下,便会瞅见他双手明显有轻微颤抖。 “去,召集一百人,在弄一顶官轿来,我要再上落霞门,告诉铁牛、李项羽、李项平全部着全甲,我给你们半个时辰。” “是!” 王凌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疾驰而去。 王川俊朗的脸庞上,一丝忧愁愈演愈烈,只见他走到大帐左侧角落,打开一个红色实木大箱。 里面放着一整套崭新的知府官袍。 王川脱下身上破旧的官袍,轻轻将它放在一旁,复刻着那日收到知府任命书时,叶初雪给他穿衣的场景。 一丝不苟的穿戴整齐。 来到铜镜前,王川用木梳慢慢将满头青丝白发梳理整齐,并将其束好,然后稳稳戴上官帽。 “该出发了!” 营帐外。 一众甲士皆侧目看着大帐。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人,本应是翩翩公子,却沾染了点点沧桑显得稳重起来,向着王凌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下令道: “出发!” 那年轻人上了官轿。 随着官轿被抬起,一百披甲持锐的士兵,簇拥着那顶官轿出了城。 队伍阵仗极其庞大,前有八骑开道,后有八骑断尾,中间刀盾兵、步槊兵、弓弩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官轿保护在内。 其官轿后还跟着一只斑斓猛虎。 熟悉的落霞山门前,这次没有江湖人士拦路,只听大道两边松风阵阵,除此之外别无声响,寂静无比。 松风席卷而过,地上尘埃满头飞舞,像极了那古战场的萧瑟之景。 “咻!” 一支箭矢跨过松树林,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插在最外围士兵的甲胄上,接着被见人高呼。 “敌袭,保护大人!” “……” 百人队伍首尾相接,很快围成一个圆,最里面是一顶官轿,正处于圆心位置。 而官轿里的人,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古波无惊地端坐着,没有出官轿的意思。 那跟着的斑斓猛虎,就静静趴在官轿左侧,闭着双眼,鼻孔里喷着白气,一副全然没将这紧张的场面放在眼里。 “挺会藏!” 铁牛那双鹰眼瞬间锁定射出箭矢的位置,对他们这些神射手而言,听声辨位,几乎都是基本功。 只见他拉弓如满月,箭矢以一种极其迅速且刁钻的方式,射向那位置,只听一棵松树上闷哼一声。 “碰!” 一具被箭矢贯穿脖颈的尸体,从好几米高的松树上,直挺挺地砸在地面,扬起一阵尘埃。 然而,当李项羽看清那具尸体时,脸上立刻凝重了起来,那具尸体和他们一样披甲,武器装备极其精良。 显然是披甲锐士无疑。 当即,他对着李项平喊道: “项平,结军阵,设防线!” 第106章 世界真奇妙 李项平同样瞧见那具披甲尸体,心中也是一惊,立刻点头回应,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高举长刀,骑马疾驰在外围。 “所有人,结阵,设防。” “结阵,设防。” “……” 甲胄铁片碰撞声叮叮当当响起,训练有素的甲士迅速结成军阵,各种泛着寒光的兵刃,齐刷刷指向茂密的松树林。 一阵松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紧随而至是一阵箭雨从天而降,如同雨点的箭矢,毫无感情的砸在军阵上。 虽然披有全甲,但依旧能听见哀嚎声不断,毕竟总有甲胄防不住的地方,例如,眼睛、小腿…… 随着箭雨结束,路两边的松树林中响起整齐划一挺进的脚步声,那踏在地上的声音,雄浑而有力,气势磅礴凶悍,宛若从古战场跑出来的战争巨兽。 李项平挑了挑眉,脸上凝重之色更甚几分,单单气势上而言,这是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 但敌人的强大只会让他更疯狂。 他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在沸腾,好似远古的战歌,震得他灵魂激荡,他猛地高举长刀,接着向前用力一挥。 声如洪钟般下令: “放箭!” 机扩声不绝于耳,箭矢“咻咻…”激射而出,三轮齐射之下,敌人依旧稳步挺近,阵阵箭雨未能阻止敌人推进。 半炷香时间。 敌人已经完全合围了上来,密密麻麻的甲士将王川等人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双方出现短暂的寂静。 双方之间,相隔不过五十米之遥。 此刻,李项平骑马缓缓来到李项羽身侧,望着针锋相对的敌人,嘴角挂起一丝玩味,微微扬了扬头,傲气凛然地说道: “大哥,你说要是爹会怎么打?” 李项羽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我不知道,或许会保守着打吧,虽然对面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但想吃完全吃下我们,这点人还远远不够,不过领军之人是个能人,项平不可大意。” 李项平哈哈一笑,抬起雁翎刀直指对方军阵,目光冷冽,傲世天下英雄那股气劲再次回来,就如他当初单枪匹马直取鞑子先锋大将一样。 “大哥,一味的保守,是无法取的胜利的,他们想歼灭我们,我又何尝不想歼灭他们,我带十六骑凿开对方军阵,你负责保护大人。” 说罢,还不等李项羽说话,李项平双腿一夹马腹,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其后的十六骑立刻跟上。 松树林外是一块较平的开阔地带,只有零零散散几棵小树,在李项平带着十六骑杀出时,对方军阵立刻让出一道口子。 为首的是一名绝美女子,她手持长枪,骑着战马,披着一身黑甲,未戴面具,身姿挺拔,那双凤眸凌厉又充满怨念。 其后跟着五十骑,煞气冲天。 双方之间,数十息之后,短兵相接,看似柔弱的绝美女子,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绝美女子一马当先,长枪瞬间将迎面而来的骑士贯穿,便见她手一松,身形向右偏移,与迎面撞来的骑士插肩而过。 然后,顺势抓住贯穿的枪杆,从那骑士后背硬生生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滋在她绝美的容颜上。 接着,又连挑三名骑士下马,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恍如血人,那一头青丝随风起舞,宛若那人间女战神。 但相比李项平还是差了不少,一个回合,李项平挑下十五名敌人,双方人马同时锐减。 “来啊!” 李项平发丝狂舞,如同恶狼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绝美女子,或许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女子模样。 其身后只剩七人。 但他浑然不惧,一手抖了抖带血的步槊,一手用力一甩缰绳,歇斯底里呐喊: “杀!” 他直奔那绝美女子,誓要一击将其挑落马下,浑身凌厉杀意汇聚成一往无前的气场,凭借娴熟的马术,以及高超的杀人技。 眨眼之间,便杀至那绝美女子一丈远。 然而,正是这一丈距离,让他看清了女子容貌,霎时,这位一向果断狠辣的角色,脸上浮现震惊神色。 那面具下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不伤害眼前女子,他一把扔掉手中步槊,以一种极其刁钻、险之又险地姿势,躲开了女子的致命一击。 那绝美女子满脸不解,勒停战马,回头望向那不可一世的背影仓皇逃走,远远望着,她都能感受那人看见自己的震惊。 “难道那人认识我?” 李项平狼狈不堪的纵马来到李项羽面前,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李项羽怒火中烧,咆哮式骂道: “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扔掉武器?” 李项羽双拳紧紧攥着,嘴唇微微发白,就在刚才,他差点失去了这位亲弟弟。 李项平取下面具,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震惊之色依旧未曾消退,甚至尤为更甚。 见他这副模样,李项羽怒火渐渐平息,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李项平吞了下口水,回头遥遥望向远处骑马的绝美女子,用不可置信地语气,一字一顿说道: “我看见王大人的夫人,叶初雪。” “什么?” 李项羽脸上立刻爬满震惊之色,一把抓住李项平甲胄领口,双眸死死盯着他,沉声质问道: “你说你看见了叶初雪?” 李项平重重地点头,不怪他大哥不相信,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叶初雪在他们印象中一直都是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和冲锋陷阵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要不要告诉王大人?” 李项平将李项羽从震惊之中拉出来。 李项羽长叹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答道: “还是别了!我怕大人承受不住,你应该也知道,大人和叶夫人感情深厚,如果告诉大人,无异于晴天霹雳。” 李项平幽幽一叹,难得优柔寡断一回。 随着脸上震惊之色渐渐退去,他不由摇头苦笑,低低喃喃自语。 “如果大人知道,要杀他的是叶初雪,会是何等痛心疾首……” 第107章 再次相见 退回去的叶初雪,看着剩下的十余骑,脸上立刻凝重起来。 她知道,如果不全力破了对方的军阵,就杀不了那人,也就拿不到宁王想要的投名状,大仇就报不了。 于是她心一横,将长枪倒头竖插入地,掏出白色的飘带,绑在额头上,然后一手拔出长枪,一手拉着缰绳,骑马踏着草地来到队伍前。 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枪一片猩红,枪头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红缨被风带动着轻舞着。 “父亲被害,家中七十余口皆被连累,唯留我和母亲,如今母亲逝去,我再无一丝牵挂,如若不报此仇,我此生难安……王川,如若来世有缘分,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叶初雪抬头望着悬空烈日,缓缓闭上双眼,束在脑后的乌发被林间松风带起,阳光照在她的朱唇上。 过了数息。 她猛地睁开杏眼,目光冷冽,望向犹如龟壳的敌方军阵,手中长枪向前一挥,厉声下令道: “给我杀!” 听到命令的士卒,立刻开始向前挺进,伴随着整齐划一“杀”声响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沙场厚重感席卷开来。 天空经过的鸟儿。 被这撼天动地的喊杀声惊得慌乱而逃。 双方以军阵对军阵,刀盾兵顶在最前方,长枪从刀盾兵之间缝隙探出,很快双方之间距离不过一米之遥。 双方长枪手用力紧紧握着长枪,猛地向前捅去,霎时,哀嚎声盖过喊杀声,挡在前方的刀盾兵即便有盔甲在身,依旧如同豆腐般脆弱不堪。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前排刀盾兵尽数倒在血泊中,没了这道屏障,各自弓弩手立刻向彼此倾泻箭矢。 一时间,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倒地的甲士还没来得及爬起身,迎接他们不是步槊,就是破甲的重锤,凡倒地者,无一生还。 望着焦灼的战场,李项羽挑了挑眉,伤亡比例一比一,这样下去必坚持不了多久,阵型就会被敌人凿开。 于是他抬起手指向敌人的右侧,对着李项平吩咐道: “去袭击敌人右侧,如果敌人合围过来,你迅速撤回,然后转移至左侧,继续袭扰敌人,我带人冲正面。” 李项平重重点头,将面具罩在脸上,勒住缰绳,未曾多问,带着剩下几骑以及数十步兵,直朝敌人右侧扎去。 见对方做出调整,叶初雪立刻皱起眉头,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十余骑,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暗自思忖着。 “既然你们想破阵,那我就如你们愿。” 随即,她向左侧一名将领招手,待那将领骑马过来,她立刻吩咐道: “对方如果袭击右侧就合围过来,将正面撤下来一部分人,听明白吗?” 那将领脸上露出纠结神色,拳头紧紧攥着,低垂着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大人,如果这样,我们正面就会坚持不住,如果敌人凿开军阵,我们就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叶初雪瞥了他一眼,右手抬起长枪,泛着寒光的枪尖,抵在那将领脖颈处,丝丝血液顺着引血槽流淌,冷哼一声,道: “别质疑我的命令。” 那将领一身冷汗,身体忍不住一颤,呼吸变得急促,忙不迭说道: “末将不敢。” 叶初雪收回长枪,似笑非笑的望着那一顶官轿,语气冷如寒冬地说道: “去执行吧!” “是!” 那将领领命离去。 战场局势如李项羽所料一般,李项平冲击敌人右侧,敌人立刻合围过去。 然而,在敌人尚未合围过来之前,李项平率先退了出来,又马不停蹄的绕一圈杀向敌人左侧。 一切的一切正如预料的一样。 李项羽见状,顿时大喜,带着所剩不多的人,冲向敌人正前方,身先士卒,手中大枪耍得虎虎生威。 一名接一名士兵被他挑飞在空中。 顷刻间,敌人军阵被破开,双方陷入泥潭,李项平和李项羽已经退不出来了,除非歼灭所有敌人。 叶初雪见目的达到,丝毫没有迟疑,带着十余骑直冲那顶官轿。 此时,官轿四周甲士所剩无几,显然是挡不住叶初雪的冲锋,她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左右横挑,很快抵达官轿一丈位置。 她踩在马鞍上,小腿猛地发力,整个人高高跃起,乌黑长发在风中狂舞,衬托着小巧玲珑的耳朵很是精致,飘带撕拉着松风,枪尖直朝官轿刺去,在场众人顿时大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唯有五十步开外的铁牛,目光一凝,手中长弓拉如满月,一双鹰眸锁定那高高跃起的女子。 就在这时,战场之上传来两声暴喝: “不可伤她性命!” 那两声暴喝盖过了喊杀声、兵戈碰撞声、哀嚎声,便见铁牛耳朵一动,快脱手而去的箭矢,向左一偏射向那女子直刺的枪尖。 “咻!” 箭矢犹如一道流光划过所有人头顶,准确无误的与那枪头碰撞在一起,霎时,两股巨大的力量激荡开来。 顷刻间,那顶官轿四分五裂,里面的王川端坐着,面色苍白。 叶初雪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手中长枪脱手而出,虎口通红,整只握枪手臂,抖如筛糠。 她来不及多想,“唰”的一下拔出腰间长剑,向前踏出一步,直指端坐着那人。 然而,当她看清那张脸时,俏脸雪白如纸,嘴唇苍白。 “初雪!” 王川苍白的脸色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笑着叫了一声。 这话像雷霆般落在叶初雪耳中,她呆呆地站着,持剑的手慢慢垂落,撇开了双眼,不敢与王川对视,夫妻俩相对无言。 战场上兵戈交击之声回荡。 而两人之间仿佛隔绝了内外,寂静无比,好似连时间都暂停了。 王川微微抬头,轻轻出了口气,很是疲惫的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时,会是如此场景,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试图伸手去抓那个倩影。 然而,那倩影却如沙砾般消散,他又试图去拥住,却依旧留不住一丝一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倩影消散。 第108章 断情绝爱 虎大哥和王凌峰解决掉那十余骑,气势汹汹的杀向叶初雪。 “哐当!” 雁翎刀落在地上,王凌峰眼睛瞪如铜锣,脸上爬满震惊之色,失声道: “嫂子,怎么是你?” 虎大哥人性化地侧头看了王凌峰一眼,甩了甩尾巴,围着叶初雪转了转,又用鼻子嗅了嗅,不由看向王川。 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索性退到一旁趴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叶初雪和王川身上来回切换,好似在寻找答案。 这时候,王川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杀意若隐若现。 叶初雪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慢慢站起身,苍白的脸已经恢复血色,接着一步一步走到叶初雪面前,替叶初雪捋了捋带血的秀发。 然后,掏出那只竹簪子插在发梢上,轻轻一叹,有些伤感地问道: “初雪,你说我是该杀你了?还是不杀了?” 叶初雪微微抬头迎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嘴巴上下张合,最终吐出一个字。 “杀!” 王川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苦笑道: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隐瞒于我,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顿了顿,他目光顿时一凝。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见之日,你我便是生死仇敌。” 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背对叶初雪。 “走吧!” 叶初雪深深看了他后背一眼,咬了咬嘴唇,好似正在做什么决定,过了数息,她唰的转身,骑上战马,愣住缰绳。 “王川,我这一生对不住你,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保重!” 说罢,她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径直离去。 王川眼睛眯了眯,杀意已经凝成实质,他微眯眼睛看向一旁的铁牛,语气冰冷地开口: “射死她!” 铁牛一愣,显然没想到王川会如此果决狠辣,但又不能不听。 当即拉弓如满月,随着“咻”的一声,那支箭矢擦着叶初雪耳边飞过,插入马头之中,箭尾剧烈颤抖着。 叶初雪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栽倒在地,眼角滑落泪水,看着那支箭矢,心中一阵苦涩。 这时,忽然从松树林中冲出三骑,为首一骑俯身抓起地上的叶初雪,扬长而去。 回头看着这一幕的王川,幽幽长叹一口气,他知道,铁牛是故意为之。 铁牛射完箭,脑袋别到一边,暗自喃喃道: “叶初雪能杀吗?当然不能,至少不能死在我手里,如果死在我手里,就相当于给王川心口插一根刺,即使王川啥都不说,也不敢去赌。” 最懵的莫过于王凌峰,他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川,嘴巴张的老大,鸡蛋都能塞进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川面前。 “四哥,你怎么能下令射死嫂子?你疯了嘛。” 王川瞥了他一眼,抬起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摔了一巴掌,骂道: “你没看见她要杀我吗?” “你不是还没死嘛!” “草!” 王川狠狠一脚踹在王凌峰腹部。 “你小子是不是盼着老子死?” “没…没有!” 王凌峰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之所以说这番话,也是想让王川将情绪发泄出来,毕竟王川倒了,他们也得跟着完蛋。 望着远去那道无比熟悉的背影,王川还是忍不住再次幽幽一叹。 这么一位熟悉自己的敌人,被自己放虎归山,将来必是心腹大患。 正因叶初雪太了解自己,太懂自己。 王川才会下令射杀她。 这时候,李家兄弟击退敌人,快速来到王川的位置,脸上充满焦急神色。 见众人神情不安,王川潸然一笑,无悲无喜地开口: “今后,你们在战场上,无论是谁遇见叶初雪,不可留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也猜不透王川的真实用意,如果将来战场上真遇见叶初雪,他们绝不会动手。 这种事情他们绝不会做。 即使要做,他们也会将手中刀递给王川,让王川亲自来,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要知道,人心隔肚皮。 王川没时间关注众人的反应,而是摸着下巴,暗自思忖起来。 “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全是披甲持锐的精锐,也就是说,那支无形的黑手坐不住了,急于除掉我吗?还特意派叶初雪过来,有意思。”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眼眸之上,全是玩味之色,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笑意。 他爱叶初雪不假。 但他更明白,当一个女人能左右自己思想的时候,不要犹豫,干掉她,不然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更何况叶初雪的事情,他还要向朝廷交代,向皇帝交代,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报上去。 要不然,以后可能会被御史抓住把柄,以此来弹劾自己,那就得头痛了。 想到这儿,王川眼睛一寒,眼角余光飘向不远处的落霞山门,咧嘴一笑,大声喊道: “李项平!” 听见叫自己,李项平浑身一颤,急急忙忙上前,磕磕绊绊地问道: “大…大人,有…什么吩咐?” 见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说话都哆嗦,王川心中直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冰冷下令道: “调兵上落霞门,凡是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听这话,李项平眼睛一亮,腰板立刻挺直,拍着胸脯保证道: “放心,我绝不会放跑一个人。” 王川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 “至于罪名,落霞门意图谋反,袭杀朝廷命官……欺压百姓,私自侵占土地。”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还能安啥罪名,于是大手一挥。 “去执行吧!” “是,大人!” 李项平立刻领命,然后派人回去调兵,他要亲自堵在落霞山门外,坚决不放过一个落霞门人。 王川自不愿意留在这里,他走到虎大哥身旁,摸了摸它虎头,轻声唤道: “虎大哥,我们回去!” 虎大哥好似听懂一般,甩了甩虎脑袋,缓缓站起身,等王川爬上背后,驮着他朝来时路而去。 第109章 落霞门灭 落霞山门,李项平胯刀而立,身后站着二十来名受了轻伤地甲士,一个个刚经历一场大战,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悄然弥漫开来。 落霞门山顶练武场。 目睹全程的落霞门主,心如一片死灰,他知道,落霞门完了,宁王抛弃了他们,一股悲凉、懊悔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眼神逐渐坚定下来,正所谓,弃子有弃子地活法,只要突围出去,逃到关外就还能活。 想通这点,落霞门主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弟子,双眸射出两道精光,掠过几百弟子,声如洪钟。 “所有弟子抄家伙,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们自己了。”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突然就生死存亡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 不过师傅既然将话说到这份上,自不会无故放肆。 于是众弟子纷纷退出练武场,三五成群地小团体拿起武器聚在一起,清一色的大刀和重锤。 毕竟破甲普通刀剑根本不起作用。 落霞门主独自一人回到后堂,取出早已尘封多年的鬼头大刀,刀面生出斑斑点点地锈迹,它仿佛见证了落霞门的兴衰。 “老伙计,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并肩作战!” 他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叱诧江湖的往事,然而,转眼之间却要落个派灭人亡。 这时候,落霞门主的两个儿子急匆匆地跑进来,二话不说,“哐当”一下跪在地上,脸上一副决绝之色。 “爹,我和大哥挡住官兵,您从密道逃走…带着娘一起走…” 落霞门主浑身一颤,一下子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连续后退数步,这才侃侃稳住身形,眼睛来回在俩儿子身上切换,喉咙眼中挤出一句话。 “不可…带着你们娘,现在就从密道逃。” 听到这话,大儿子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用了狠劲,打得嘴角鲜血淋漓,吐出一颗牙齿,泣道: “爹,我和弟逃出去又有什么用,以我二人的武功见识,这辈子都报不了这灭派之仇,只有你逃出去才有一丝希望,您明白吗?” 落霞门主两腿哆嗦,想说两句硬气话,却发现大儿子的话,竟将他堵死在那里,无法反驳。 二儿子淌着泪,眼神逐渐坚定,他猛地起身夺过他爹手中鬼头大刀,单手架着他爹的一支胳膊,看向大哥喊道: “大哥,别磨蹭了,没时间了,让爹和娘逃,我们去挡住那些官兵,别让他们起疑。” “好!” 落霞门主的大儿子立刻起身,架起他爹另一只肩膀,两兄弟齐心协力拖拽着朝密道口而去。 落霞门主脸色暗淡,他自然知道这两儿子地德行,除了争强好胜,打架斗狠,别无优点,说一句不堪重用都不为过。 或许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两人。 莽夫! 来到密道口,落霞门主已然是泪流满面,他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不假,但人岂会真无情,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捧起小儿子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庞,声音哽咽地说道: “一起走!” 大儿子反而像个父亲一样,呵斥道: “爹,你在说什么傻话,现在如果没人出去主持大局,组织人员反抗,你认为能逃吗?那王川会不起疑吗?到时候,落川府一封,我们就成那瓮中之鳖,任人拿捏。” 落霞门主轻轻一叹,松开手,深深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拉着妻子进入密道,妻子早已是泣不成声。 密道外的两兄弟快速处理好密道口,接着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笑容,老二将那把生锈的鬼头大刀抛给老大。 “大哥,今天必须杀够本!” “哈哈哈,老子一辈子坏事做尽,今天也算爷们一回,走,出去和那些官兵拼了。” …… 落霞山门。 三百披甲持锐的士兵赶来,负责全权指挥的李项平,眼睛中杀意弥漫,嗜血残杀的本性得以释放。 他高举长刀,厉声下令: “凡是落霞门的人,一个不留。”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残阳如血,照得落霞山通红,山门阶梯上,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汩汩鲜红的细流汇聚成小溪,顺着阶梯向下流淌。 为了杜绝落霞门有人员逃脱,李项平采取围赶战术,顺着山脚地毯式的向上推进,凡是树林茂密处,直接就是一把火。 将所有人围困在山顶练武场。 然后,李项平当即下令弓弩手齐射,在没有甲胄的保护下,落霞门的弟子,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排排地倒下。 场面极其血腥暴力。 对于放下武器的落霞门人,李项平同样下令屠杀,真正意义做到一个不留,灭其门派。 “大哥,这些官兵还真是够狠,连老弱妇孺都杀,甚至狗都不放过。” “哈哈哈,二弟,来世在做兄弟!” 见还有两人没倒下,李项平缓缓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止放箭,然后脸上浮现玩味之色,接着夺过身旁士兵的步槊。 将步槊高举过头顶,左脚向前一步,身体往后仰,猛地发力投掷而出。 “咻!” 那步槊如同离弦之箭,转眼之间便洞穿那拿着鬼头大刀的汉子,巨大的力量让步槊头瞬间破开地上的青石板,直插入地,那人像串烤肉一样被串在步槊杆上,当即殒命。 “大哥!” 另一名汉子目眦欲裂,咆哮出声,双眸血红,猛地扭头死死盯着李项平,右手攥着大刀,微微发白,歇斯底里地吼道: “老子要剁碎你。” 李项平满脸不屑,抖了抖带血的雁翎刀,双腿发力,犹如一道闪电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便见一颗脑袋落地,滚了四五米才停下,紧接着一具无头尸体“碰”的倒下。 落霞门灭! 清理掉所有活人活物后,李项平立刻让人搜集账本,以及金银财宝。 至于这些房子他并没有一把火烧了。 而是让士兵通知附近百姓,拆回家去修房子,或者充当柴火烧,总之物尽其用。 第110章 切入点 落川知府衙门。 叶向高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听到一半,皱了皱眉,抬手打断道: “下去吧!” 汇报那人一愣。 但还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叶向高静静坐着,面色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右手食指轻轻点在椅子扶手上,双眸直视大门,心中暗自思忖着。 “宁王为什么会让人伏击平阳知府了?这个节骨眼上,落霞门灭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很可能被王川顺藤摸瓜,找到些蛛丝马迹。” “或者说,宁王已经等不及了?” 他轻轻一叹,也知道,如今,宁王羽翼丰满,踏出那一步是迟早的事情,自己或许也该想想后路了。 与此同时。 王川所在营帐内。 只见王川仰面朝天躺在虎大哥背上,双目呆呆地望着营帐顶部,有时发出一声轻叹,有时抬手比划着手指,有时又哑然失笑。 整个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大人。” “大人…” 帐外的声音将王川唤回神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收缩,直至恢复正常,便见王川从虎背上翻身下来,走到主位上坐下。 这才望向营帐入口。 “进来!” 站在营帘外的李项平双腿哆嗦一下,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生怕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手放在营帘上顿了又顿,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掀开走了进去。 低垂着头,禀报道: “大人,落霞门已经灭了,无一活口,带回来七万两白银,以及无数账本,账本中记录着他们强取豪夺的具体明细。” 王川挑了挑眉,心中暗自一惊,没想到,这些门派如此肥硕,只不过这钱财却是不干净,于是他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吩咐道: “留下一万两,其余六万两根据账本记录,一一补给受害百姓,这事你和你大哥一起去做,务必亲力亲为。” 李项平拱手应道: “是!” 然后,低垂着头慢慢退出了营帐,从始至终都未抬头,毕竟撞见上司的丑态绝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谨小慎微的李项平,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背靠着椅子,双手自然垂落,喃喃自语: “叶初雪啊,叶初雪!你还真是让我捉摸不透,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不然我真忍不住杀了你,毕竟你太了解我了,甚至比我还了解我,我害怕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燃起了篝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将趴在案桌上熟睡的王川吵醒,便见他伸了伸腰,然后撑着桌案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出了营帐。 虎大哥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一只,瞧见王川出去,它也站起身抖了抖毛发,跟着出了营帐。 王川走到铁牛几人的篝火前,顺势坐在一根大腿粗的圆木上,见众人要起身,王川压了压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 接着,他看向李项羽,问道: “项羽大哥,我们伤亡如何?” 迎上王川的目光,李项羽轻轻一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答道: “重伤十人,死八十四人,轻伤一百一十人。” “伤亡这么大?” 王川同样一惊,这伤亡数字远超他心中预算,甚至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这些士兵可都是他的宝。 但结果摆在面前,他也只能接受。 “记得好好安顿死去士兵的家属,可不能让他们寒心,该掏钱掏钱,该安排活计安排活计,总之你们解决不了的,汇报上来,我来解决。” 说着,他看向王凌峰。 “这事你来做,我给你一万银子,有没有问题?” 王凌峰急忙摇头,答道: “四哥,没问题!” 王川点了点头,又看向李项羽,问出心中疑惑。 “项羽大哥,今天埋伏那些人,你看出什么路子没有?” 李项羽陷入沉思,心中细细思量起来,回忆着白天对战的一幕幕,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答道: “他们的作战方式和边军有很像,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那些人显然受过大量的训练,一些人还有着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溃败逃走的时候,井然有序,我和项平都不敢追上去。” 李项平也恰到好处的接过话题,继续说道: “而且他们的武器甚至比我们的还好,我看了他们的长枪,无论是枪头打造,还是枪杆制作工艺都是上佳。” 王川明显一怔。 显然意识到不对劲。 从李家兄弟的说辞中,他有了个基本的判断,就是这些人是职业军人,并且还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而能在豫州调动如此精锐的,除了藩王就是赵云礼。 赵云礼对付自己,完全不用多此一举。 或许说用这种劣质手段。 那么最终结果就一个,藩王搞鬼,至于是哪位藩王,王川还不好擅自下结论。 毕竟大乾最不缺的就是藩王。 一时半会儿! 还真难判断具体是哪位藩王。 不过,至少有了方向,不用再两眼一抹黑,与空气斗智斗勇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铁牛忽然开口了,便见他缓缓说道: “今天有两道目光盯着我们看,我猜应该是朝寒雨和浩瀚海,只要找到这两人,应该就能弄清楚袭击我们的是谁。”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他正愁没有切入点,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于是急忙追问道: “铁大哥,你有没有法子找到这俩个人?或许说生擒他们?” 铁牛冲王川点了点头,答道: “这不难,像浩瀚海和朝寒雨这种声名远播的江湖人士,找他们费不了多少力,但…想生擒他们或许有些困难,不过,可以试着邀请他们。” 王川面露疑惑,问道: “如何邀请?” 铁牛自然看出王川的顾虑,也是立刻给出建议: “请武当的人来落川府,再以武当的名义邀请,这两人必来。”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熄火,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 “铁大哥,你这算哪门子的办法,还不如派兵去抓了,何况我一个知府,哪能请得动张真人。” 铁牛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说道: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行了!” 第111章 拉开帷幕 王川一怔,心思立刻活跃了起来,试一试,也无妨,反正又没什么影响,于是他轻轻点头,说道: “好,我亲自写信去试试。” 铁牛朝篝火中添了根柴,说道: “应该有六七成的把握,即使张真人不来,也会派几个一代弟子过来,毕竟平阳府的摊丁入亩,天下皆知。” 听到这话,王川轻轻点了点头,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家主张,他还是知道的。 或许这就是铁牛说试一试的根本原因。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过来,对着王川禀报道: “大人,落川知府叶大人求见。” 王川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那士兵,问道: “有几人?” “回大人,就叶大人一个人。” “一个人?” 王川明显一愣,接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带他到这里来。” “是,大人!” 很快叶向高在那士兵的带路下,提着一小包茶叶,面上带着一丝担忧,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见叶向高行色匆匆,王川脸上露出笑容,缓缓起身,上前好几步,礼节十分到位地相迎,道: “叶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天都漆黑了。” 叶向高目光快速在王川身上打量一遍,接着长舒一口气,捋了捋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答道: “王大人,你吓死我了,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被落霞门袭击,现在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安心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省里,向赵大人交代。” 王川轻轻一叹,苦笑道: “哎,我也没想到,落霞门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不过,叶大人放心,我已经将落霞门连根拔除了,这可能还要麻烦叶大人上份折子,递到省里去。” 叶向高点点头,说道: “这是应该的,我明日就让人递上去。” 王川哈哈一笑,让开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 “叶大人,去大帐喝杯茶?” 叶向高摆了摆手,将小包茶叶递给王川,拒绝道: “就不喝了,衙门那边还有点事。” “好吧!” 王川可惜的叹口气。 接着,将叶向高送出营地,待叶向高人影彻底消失后,他脸上笑容顿时一收,眼睛眯了眯,暗自思忖起来。 “叶向高恰到好处的赶过来,是巧合?还是说,是特意跑来查看情况?落霞门被灭的消息,恐怕是早就得到,等到现在才过来,无非是为了避嫌。” “有意思!”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掂了掂手中茶叶,眼中流露出嫌弃,毫不犹豫地将茶叶扔在旁边的臭水沟里。 他已经基本断定。 叶向高和袭击自己那些人是一伙人。 如果不是由于没有证据,他会毫不犹豫向朝廷弹劾叶向高。 “就让你在蹦哒几天。” …… 宁王府。 狼狈逃回去的叶初雪。 此刻,正站在王府大厅,脸色阴沉如水,双眸之中怒火中烧,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宛若喷发的火山。 一头青丝散乱开来,盔甲上凝固的血液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模样狼狈至极。 “初雪,你回来了,人没事就好。” 宁王李豪从大厅外走来,伴随着一道温声细语。 叶初雪猛地转身,那双杏眸死死盯着宁王,仿佛要将其生吃活剥一般。 宁王轻轻一笑,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大厅正位坐下,然后目光重新望向叶初雪,说道: “初雪,何必如此气急败坏,你既然选择来到我这里,就说明你想报仇,如果连王川你都下不了手,何谈报仇了?” “你…” 叶初雪目眦欲裂地盯着宁王,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有求于宁王,而宁王必会有恃无恐,使自己投鼠忌器。 “哼!” 叶初雪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大厅。 这时宁王身边一名留有长须的中年人,凑近宁王身边,低声说道: “王爷,这叶初雪怕是不好控制。” 宁王眼睛顿时一凝,似龙似蛟的双眸盯着那中年人,眼睛眯了眯,声音冰冷刺骨地开口道: “收起你的小心思,本王比你了解叶初雪,如果在让本王听见这种挑拨是非的话,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那中年男子浑身一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呼吸都不敢大喘,便见宁王继续说道: “要对付那个平阳知府,必须得叶初雪,只有叶初雪了解此人,从摊丁入亩的推行和琴川伏击战,以及袭击鞑子后军大营等一件件事情,无不彰显着此人的谋略,我们需要一个制衡此人的人。”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宁王的意思,急忙摆正态度,说道: “王爷,小的明白了!” 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叶初雪离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起来吧!” “谢王爷。” 那中年人缓缓起身,捋了捋褶皱的袖袍,望向大厅外,脸上同样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轻声问道: “王爷,你打算让叶初雪去豫州?” 宁王点了点头,道: “没错,叶初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其军事造诣十分不俗,而且武功又不错,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平阳知府王川,至于豫州其他人,不足为惧。” 那中年人脸上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轻声问道: “王爷,要不我跟着叶初雪去豫州那边?” 宁王瞥了他一眼,心中也清楚是怎么回事,轻轻一叹,摆了摆手,说道: “那你就跟过去吧,不过军事上的事情你不可插手。” 说到这里,宁王眼中顿时杀意弥漫,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冷声道: “如果你插手导致最后失败,别怪本王不顾及情面。” 那中年人额头冷汗直冒,低垂着头,连忙应是。 见他收起小心思,宁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别多心,等你见识到叶初雪军事上的造诣,你就明白本王的苦心了,不然,本王何至于如此迁就叶初雪了,她能来助本王,本王成事的机率又高大几分。” 第112章 叶向高破防 落川府。 临时军营,王川以自己名义写了一封邀请函,派人送往了武当,然后,他带着铁牛以及十几名甲士出了军营。 去往落霞门的路上,只见无数百姓抬着各种柱子、木板、家具、粮食来来回回,场面看上去很是热闹。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问道。 王凌峰嘿嘿一笑,上前两步,解释道: “四哥,项平哥说,这落霞门房子烧了怪可惜的,就通知附近百姓,叫他们搬回家去。” 王川轻轻点点头,心中略感诧异,没想到,李项平还能有如此菩萨心肠,他也不由感到欣慰。 很快一行人来到落霞山门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阶梯上还有着干枯的血液。 “项平杀性还是太重了!”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 踏着带血的阶梯上了落霞门,训练场上的尸体和血迹已经处理干净,慢慢走到广场中央,王川瞧见了一位熟人。 落川知府叶向高。 他脸上浮现笑意,迈步轻快的走到叶向高身后,抬手轻轻拍了下叶向高肩膀,声调拔高问道: “叶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叶向高浑身一激灵,机械式地回头。 见来人是王川,板着的脸立刻喜笑颜开,窘迫地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惊讶道: “是王大人,我还以为是谁了。” 王川哈哈一笑,他就知道,官场中人没一个是简单角色,尤其是叶向高这种,沉寂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情绪管理,简直完美无瑕。 于是他笑着问道: “叶大人,你来落霞门干什么?衙门不忙?” 听到这话,叶向高幽幽一叹,无奈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现场,苦笑道: “王大人,这落霞门灭是灭了,可后续事情不太好办,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然说不过去。”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叶向高如此急着跑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遮掩什么。 或许说是准备销毁什么。 按理来说,派一个知县过来处理现场足矣。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顿时呵呵一笑,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 “叶大人说的对,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那我在四处看看,失陪了。” 叶向高笑了笑,向左移开一步,并未多说什么。 路过拐角处,在彻底消失在叶向高视野后,王川眼睛眯了眯,朝王凌峰招了招手,说道: “你去盯着叶向高,小心点别被发现。” 王凌峰重重点头,转身胯刀离去。 就在这时,跟着的铁牛忽然开口道: “那叶向高衣袖里有两个账本。” 这毫无由头的话,听得王川一愣,脚步下意识停下,转身看向铁牛,问道: “铁大哥,你确定那叶向高身上藏有账本?” 铁牛点了点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 “我不会看错。” 王川嘴角立刻挂起一丝笑意,心中开始细细思量起来,难怪叶向高会跑来落霞门,果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账本?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一句,接着问道: “铁大哥,晚上能不能将叶向高的账本偷出来?” 铁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王川一喜。 如果能从叶向高身上找到背后主谋的消息,那再好不过。 毕竟浩瀚海和朝寒雨见不到人影。 …… 天色渐渐黑下来。 王川转了一天,一无所获。 然而,这一天的时间,他几乎跟着叶向高,形影不离,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怕叶向高偷偷处理掉账本。 甚至回去的时候。 王川都和叶向高同坐一辆马车。 叶向高自然发现了王川的不对劲,也知道,王川怀疑上他了。 不过对此,他泰然自若,心境没有丝毫波动,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流露出来,仿佛在告诉王川,老子行的正,坐的直,不怕被怀疑。 下了马车,王川朝铁牛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人便朝军营而去。 铁牛轻轻点头回应,接着整个人没入黑夜之中,跟随着叶向高的马车。 与此同时。 叶向高脸色阴沉如水,慢慢地从衣袖中拿出两个账本,随意翻着看了看,没过一会儿,便见他攥紧拳头,骂道: “该死的家伙,这种东西是能记的吗?” 骂完,他不由一阵后怕,如果这账本落在王川手中,他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在囚车上了。 越想叶向高越是胆战心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双鹰眼正在黑夜下盯着他。 随着马车停在一座别院前,叶向高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这才迈步走进别院。 进入别院他立刻叫人去拿火盆。 由于内急,他将那两个账本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去了茅房,也正因为他屏退了所有人,给铁牛创造了机会。 只见铁牛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那张桌子前,伸手抓起桌上的账本,立刻闪现退出,整个过程没超过三息。 同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非但如此,铁牛还在上面放了两个空账本,用以混淆视听,如果叶向高再看,必会发现,如果不看,便能赢得更多时间。 然而,像叶向高这种身居高位之人,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上完茅房回来,他一眼便发现了账本不对劲。 脸上瞬间浮现惊恐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案前,忙不迭地抓起桌上的账本,翻开一看。 “完了!” 他顺势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痛恨的给了自己两耳光,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沉默数息,慢慢坐直了身体,双眸射出两道寒芒,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喃喃自语起来。 “王川,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就别怪我,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忽然止住话,他大手猛地拍向桌面。 “碰!” 接着,他朝外面大声喊道: “来人!” 很快走进来一人,见叶向高气急败坏,心中陡然一惊,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 第113章 意识到不对 “去叫武指挥使过来,就说事情万分紧急,在嘱咐他,让他通知下面士卒做好准备。” “是,大人。” 望着急匆匆去传信的人,叶向高心中还是忍不住长叹口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不舍地低头看了眼胸前官袍上绣的禽,又抬起左右手看了看袖袍,眼眸之中全是对权力地痴迷和留念。 然而,所拥有的一切,即将离他远去,那种从天堂到人间的落差感,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进大厅,并且他眼眸上爬满了疑惑和不解神色。 迫不及待问道: “叶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见人行色匆匆地赶来,叶向高轻轻一叹,指着一旁椅子,说道: “坐下说!” 那人一愣,接着皱了皱眉头,深深望了叶向高一眼,并未多问什么,而是自顾自走到左侧下首茶几旁坐下,双手轻轻放在扶手上,等着接下来叶向高的说辞。 叶向高眼底闪过决绝之意,也不说什么客气话,直奔主题说道: “那个奉命来查落霞门的平阳知府,拿到了我们和宁王府来往的账本明细。” 那武指挥使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双手紧紧攥着,那双眼睛如同铜锣般盯着叶向高。 失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刻钟前!” 武指挥使内心咯噔一下,忍不住幽幽一叹,接着有气无力地顺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了下去,额头上已然是直冒冷汗。 足足过了半晌。 他才失魂落魄地开口问道: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叶向高眼中寒芒大盛,一股凌厉地气息散发而出,对着武指挥使做了个抹脖子地动作,语气深寒地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今晚我们就做了平阳知府,在将这事推在落霞门头上,你给省里的都指挥使司上份报告,我给赵中丞上份报告,事情做干净点,在加上有宁王周旋,蒙混过关应该无碍。” 武指挥使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叶向高胆子这么肥,一名科甲正途的正四品知府,说谋害就谋害。 叶向高好似看出他的犹豫,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冷笑道: “怎么,害怕了?你是想等锦衣卫上门?还是等王川带着兵去抄你家?” 听到这话,武指挥使顿时一激灵,眼神逐渐坚定,杀意汇聚,大手猛地拍向茶几,说道: “我这就去调兵!” 叶向高点了点头,还不忘嘱咐道: “带上重弩,将能调的兵全调过来,今晚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抹除王川,不然死的就是你我。” 武指挥使点点头,然后迅速转身,火急火燎的出了大厅。 叶向高缓缓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刀架前,左手拿起刀架上的宝刀,右手握住刀柄,“刷”的一下拔出。 泛着深深寒光的刀面,倒映着叶向高略显苍老的脸庞,只见他眼睛一凝,一股狠劲迸发而出,一字一顿说道: “不成功,便成仁。” …… 铁牛赶回军营,立刻将账本交给了王川,得到账本,王川立刻翻看,看着看着,他整个脸都绿了。 账本上记录了落川府数十名官员,和一个神秘势力的交易明细,每年大批量的为这个势力输送了大量真金白银,还有铁器、粮食、马匹、茶叶…… 尤其是落川知府叶向高。 其中涉及到他的篇幅最长,光是一年送去的白银都高达七十万两。 “特么的,该死!”王川暴怒地将账本扔在桌案上,“落川百姓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遇上这群蛀虫。”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大变,双腿猛地发力冲向帐外,歇斯底里喊道: “来人,快来人!” 正在烤着篝火的李家兄弟,相视一眼,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王川面前,王凌峰和铁牛同样如此,四周巡逻的士兵也纷纷围了过来。 一时间,大帐外人头涌动,一双双眼睛望着王川,一眨不眨。 见众人围过来,王川脸色十分凝重,立刻下令道: “现在,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设置防线。” 王凌峰挠了挠头,显然有些懵,忍不住问道: “大人,内城哪里会有敌人?” 王川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王凌峰见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紧紧闭着嘴巴,眼睛四处乱瞟。 李家兄弟自是没有多问,收到命令转身便离去,铁牛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很快营地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脱甲的士兵纷纷披甲,开始搭建防线,布置作战设施。 “希望是我多想了。” 王川抬头望着漆黑如墨地夜空,心中七上八下,他总感觉叶向高会狗急跳墙。 毕竟这账本要是送到朝廷。 叶向高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如果叶向高真狗急跳墙,那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在这落川府城内,想杀出去绝非易事,守军至少不会低于两千。 而如今自己这边能战之人不过三百。 “哎!” 王川忍不住一叹。 与此同时。 叶向高和武指挥使已经集结完军队,正在城中整装待发。 “什么时候的动手?” 武指挥使问道。 叶向高心中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轻轻摇头,答道: “不急,等半夜在动手,我们要打王川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将他抹除,尸体都得一把火烧了,总之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武指挥使认同地点点头,附和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可能会徒增伤亡,我见过那些兵,一个个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如果在他们有提防的情况下,我们可能一时半会还真啃不下这块骨头。” 叶向高嘴角翘起一丝得意,好似胜券在握一般,不由呵呵一笑,说教了起来。 “多动脑子,只会冲锋陷阵成不了气候。” 武指挥使咂吧咂吧嘴,心中不屑一顾,叶向高的行为,就是在猪鼻子插大葱。 装相! 第114章 王凌峰落幕 三更天。 军营内,篝火依旧噼里啪啦燃烧着,阵阵寒风,吹得帐篷猎猎作响,火焰摇曳。 然而,营地上却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是一座空营。 “太安静了!” 武指挥使皱眉道。 叶向高同样皱了皱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他沉声道: “不管了,杀进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人间蒸发。” 武指挥使点点头,也不再多想,向身旁两名千户下令: “告诉兄弟,一个不留。” “是!” 两个千户带着人慢慢摸了上去,想打个出其不意,然而,暗处一架架弓弩早已经悄然锁定他们。 “咻…” 随着箭矢划破黑夜,惨叫声顿时响起,紧随而至喊杀声,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见偷袭不成。 叶向高直接下令强攻。 双方顿时短兵相接,喊杀声和兵戈交击声混杂在一起,没了阵型,没了指挥,彻底成为了一锅稀粥。 随着地面上的血水渐渐干枯,喊杀声逐渐平息,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射在营地上,一片血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填满了地皮。 营地大门正中央,站着一男子,身披黑甲,头发披散,身上淌着血,明明稚嫩的脸庞,看起来端正严肃,却满目狠色,极为狠辣。 他黑色的眼眸倒映出血红色的朝阳,密密麻麻的甲士站在营门外,畏惧地望着那站立的男子。 “来啊!” 黑甲男子歇斯底里暴喝出声,身形摇摇晃晃,鼻尖殷殷流出血来,喉咙中辛甜苦咸,忍不住咳嗽两声,喷得甲胄上四处血。 “四哥,我没给你丢脸!” 黑甲男人勉强扭过头,望着远处,眼中仿佛浮现四哥突围的身影,天上的阳光越来越盛,叫王凌峰睁不开眼来。 时至今日,王凌峰意识到生机已绝,静静地看了眼甲胄上的血,向前踏出一步,将雁翎刀支在地上,以此来支撑身体。 黏腻干枯的血液粘在身上,使他浑身难受,他试图去脱下甲胄,却发现双臂下沉,已经用不上力来,他有些恍惚地支住身体,脑海中浮现出念头来: “四哥…逃出去了吗?” 落凤村中,王凌峰时常听家中长辈和族中长辈说,那只落凤就是他四哥王川,他时常坐在田间幻想,自己要是那只落凤该多好,会不会也像四哥一样风光? 族中人人会不会都竖起大拇指,为自己感到骄傲? 恍惚之间,王凌峰好似释怀了,反而不那么羡慕了。 忽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清醒了: “我绝不能落在敌人手中,让四哥左右为难……宜应速死!” 他稳住身形,取下支撑身体的雁翎刀,取下的那一刻,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闪电般冲过来,势大力沉的一脚将王凌峰踹飞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王凌峰摔停了下来,咽了血,重新爬起来,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想死…呵呵!” 王凌峰的心骤然沉下去,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手中雁翎刀依旧紧紧攥着,不曾有半分松动。 这一刻,王凌峰的身体仿佛回光返照般来了气力,便见他咧嘴一笑,眼中疯狂狰狞之色越发狂躁。 见黑甲男子如此,那道身影轻轻一叹,无奈朝身后一众甲士挥手,吐出三字。 “杀了他!” 听到命令,营门外的甲士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便见数十名甲士鱼贯而入,挥舞着刀剑杀向黑甲男子。 “哈哈哈,来的好!” 王凌峰疯狂大笑,一抖雁翎刀,犹如飞蛾扑火般迎了上去。 只见他一边大开大合的劈砍,一边不管不顾的大笑,刀卷刃了,甲破碎了,血流干了,他也轰然倒下了。 他仰面朝天看着初升的太阳,嘴角挂起一丝笑容,凄惨而落寞,仿佛回到了田间地头,那个放牛清晨躺在草坪上看朝阳。 那朝阳看上去和这次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鲜红了不少。 或许是困意袭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难抬起,在眼皮耷拉下来的最后一刻,王凌峰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四哥…我回家了…” …… 趁机逃出落川府城的王川,身边跟着二十几人,每个人都疲惫至极,狼狈不堪,身上盔甲破破烂烂。 王川好似心有所感,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落川府城,心脏一阵收缩。 “怎么了?” 铁牛问道。 王川落寞地摇了摇头,答道: “没什么!” 其实王川清楚,王凌峰已经死了,当王凌峰不听命令,跑去堵敌人的时候,王川就知道,王凌峰必死无疑。 对此,王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众人,又是轻轻一叹,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你们还在,胜利迟早属于我们,放心,我会带着你们回来报这个仇。” 或许是王川的话激励了众人。 一个个腰板都挺直不少。 见士气恢复些许,王川拍了拍胯下伤痕累累的虎大哥。 “走,回平阳府。” 与此同时。 落川知府衙门后堂。 “现在怎么办?王川跑了,事情立刻会败露,到时候,省里派兵下来,我们必死无疑。” 武指挥使在后堂内来回踱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别晃悠了。” 叶向高阴沉着脸说道。 “哎!”武指挥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怎么办,去投奔宁王?” 叶向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去找宁王干什么?找死吗?现在我们没了利用价值,你认为宁王会管我们吗?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那你说怎么办?” 叶向高摸了摸下巴,沉思起来,足足过了半晌,这才拿定主意说道: “去关外。” “去关外?”武指挥使双眼瞪如铜锣,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失声道:“家眷怎么办?” 叶向高冷哼一声,脸上浮现不屑之色,答道: “这种时候了,还谈什么家眷,能活命就不错了,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天之内我们必须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第115章 玉门关 “这……” 武指挥使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见他那副模样,叶向高直接站起身,一甩袖袍,留下一句话。 “要活还是要死,你自己看着办。” 武指挥使一愣,呆呆地看着叶向高离去地背影,咽了下口水,深深一叹。 “逃吧!” …… 狼狈至极逃回平阳府的王川,第一时间,便是让人复刻账本,然后带着账本直奔巡抚衙门。 “王知府,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赵云礼轻轻合上账本,脸上布满凝重之色,缓缓抬头,目光如刀般看向左侧下首坐着的王川。 迎上赵云礼的目光,王川不卑不亢地说道: “中丞大人,下官岂敢造次,下官带去的五百人全折在了落川府,如果不是手底下的人拼死突围,下官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赵云礼轻轻点头,认可了王川的说辞,但却未做其它任何指示,而是摆了摆手,一副赶人的姿态,说道: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王川怔了下,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面上依旧从容淡定,恭恭敬敬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巡抚衙门。 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王川整个人的心情降到了冰点,赵云礼的态度,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本以为赵云礼会即刻派兵去落川,没想到,最后却是拖着。 难道赵云礼也牵扯进其中了? 想到这儿,王川不由自嘲一笑,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赵云礼主抓一省军政要务,实际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岂会和贼人同流合污。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赵云礼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于爱惜他的政治羽翼,从而避免这次事件传入朝廷,成为他入阁拜相的阻碍。 王川轻轻一叹,神色极为复杂,他知道,站在赵云礼的角度,这样做无可厚非。 或者说理所应当。 毕竟入阁拜相的诱惑实在太大。 回到平阳知府衙门后堂,王川立刻将那复刻账本送了一份到锦衣卫手中,既然赵云礼不想管,他就找一个想管的人去管。 随后,王川又叫人去唤铁牛和李家兄弟。 他心中有个大致猜测,就是叶向高会跑路,而叶向高能逃的地方,无非关外,因为那里不受大乾节制,没有锦衣卫监管。 “大人!” 李项羽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望向走进来的三人,王川脸上露出笑容,抬了抬手,说道: “先坐!” 三人坐下后,王川率先看向铁牛,问道: “铁大哥,如果在关外找一个人,需要多久?” 关外找人? 铁牛明显一愣,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 “关外太大了,如果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一年半载都查不到一点消息,而且关外鱼龙混杂,找人的难度其实比想象中还大。” 听到这话,王川皱了皱眉头,心中无奈一叹,甚至生出一丝无力感,同时还杂夹着些许不甘,衣袖下的拳头已经攥紧,沉声道: “如果现在马不停蹄去关外拦截,有没有可能拦截到?” 见王川非杀叶向高不可,铁牛心中幽幽一叹。 其实对于拦截,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毕竟关内外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只要混迹于人群之中,想发现,就很困难。 不过,为了不打击王川,他还是言不由衷地答道: “可是可以,但希望不是很大,不过可以试一试,或许能抓住他们。” 见铁牛的神情变化,王川知道铁牛是在安慰自己,但王凌峰的仇,他不得不报,也不能不报。 于是他目光一转,望向李家兄弟,沉声道: “项羽大哥,项平,你们去军中挑十名精锐士卒,换上便衣,即日随我去关外,这事要快。” 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同时对着王川点头,接着起身朝大门外而去。 “铁大哥,关外你熟悉,这次就麻烦你了。” 铁牛笑了笑,接着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 王川动作很快,穿好内甲,脱去官袍,束好头发,挂好佩刀,骑着虎大哥出了平阳知府衙门。 其他人同样整装待发。 看着杀气腾腾的十几人,王川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都是陪他从落川府逃出来的。 当即王川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下令道: “出发!”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听得王川热血沸腾。 对此,他甚是满意。 经过这一次血战,活下来的士卒,已经完全蜕变成老卒,具备了相应的军事素质。 以后稍作培养,中下层的军官人选就有了,而且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度,经得起考验。 想到这里,王川拍了拍虎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阳府城。 半月后。 玉门关。 雄伟高大的城墙,延绵不绝不知几百里,宛若一条长龙盘踞在平原之上,最为雄伟的关卡莫过于玉门关。 玉门关外,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延绵不知几千里,道路上有着来来往往的马车队、骆驼队,络绎不绝。 那雄伟高大的城墙上,站满了战斗力彪悍的甲士,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全甲,双目炯炯有神,各种强劲有力的床弩,以及火炮被架着,全都对准关外。 “这玉门关果然名不虚传!” 眼前景象映在王川眼眸之上,他瞳孔微微放大,实在是太震撼了,那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古战场之上。 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感。 拍打在王川脸上,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然而,像王川这种马队,显然会被玉门关的士兵盯上,便见数十名甲士,急匆匆地来到王川等人面前。 为首之人喝问道: “什么人?” 王川抬起右手,示意身后众人稍安勿躁,接着骑着老虎缓缓上前。 那为首队长眼中流露出恐惧,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强装镇定,吞了下口水,声音哆嗦着道: “这里是玉门关,你可千万别乱来。” 那为首队长身后甲士一听这话,枪尖立刻对准王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右手向衣兜中摸去。 第116章 玉门关守将 王命旗牌一出,那队长瞳孔立刻收缩,下一刻,那队长刷地一下跪在地上,脸上惶恐之色布满全脸。 其身后的士卒同样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大人,小的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那队长哆嗦着说道。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王命旗牌果然好用,他轻轻抬了抬手,说道: “起来吧!” “是!” 那队长战战兢兢站起身,全然没了刚才的不可一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打了霜的茄子。 王川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我这边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 “是,大人!” 那队长正准备离开,王川抬起手叫住。 “等等!” 那队长浑身一颤,机械式地回头看向王川,哆哆嗦嗦半晌,才吐出完整的一句话。 “大人,有什么吩咐?” “带我去玉门关外!” “是,大人。” 王川朝身后一招手,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玉门关走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商人,见这阵仗,纷纷停下,和身旁的人低语起来。 “那骑老虎的俊后生是谁?排面这么大,能让玉门关的士兵开道。” “哈哈哈,这种一看就是朝廷的公子哥,说不定就是下来转转,混个资历,然后回去好继承爵位。” “哎,同人不同命,要是我就好了。” “你?别特么想了,这种东西生来有就有,没有一辈子都不会有,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商人,赚点钱养家糊口吧!” “哎!也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 王川一边慢慢走,一边目光不停扫视周围人群,他在找,在找惊慌失措之人,在找面向熟悉的人。 铁牛同样如此,一双鹰眸快速扫过,效率上显然比王川快。 然而,一众人都徒劳无功,没能找到叶向高。 “铁大哥,怎么样?” 王川看向铁牛问道。 铁牛摇了摇头,答道: “没看见,应该还没来。” 还没来吗? 王川脸上浮现仇恨之色,此刻,他恨不得将叶向高千刀万剐,没想到,叶向高狗急跳墙的这么快,让他落得如此狼狈。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使王川心情无比烦躁,脸色也难看起来。 那队长不经意间一瞥,双腿一哆嗦,他心中不由嘀咕起来。 “真特么倒霉,让我当值遇见这种大人物,真特么到了八辈子霉,看那人模样年纪轻轻,只怕家中最低是个王侯将相,而且还特别受皇帝器重,那牌子可是王命旗牌,就是玉门关守将大人见了,都得磕一个。” 王川自然不知道那队长的想法,他只觉心中怒火难灭,尤其是王凌峰的死,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他胸口。 使他异常难受。 来到玉门关外,王川带人守在了门口,还特意叫人,搭建了帐篷,他要日夜守在这里,等着叶向高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帐篷搭建的时候,玉门关守将急匆匆地赶来,其留有络腮胡,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甲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甚至还闪烁着几丝若隐若现杀意。 “末将张兴,见过上差。” 见来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将王川弄得一愣,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急忙上前将张兴扶起,笑着说道: “张将军,不必如此。” 张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说道: “上差有王命旗牌,末将岂敢不跪。” 王川哈哈一笑,心中对此人有了个大致判断,粗中带细的有心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公事公办。 想通关键之处,王川轻轻一叹,由笑变苦闷,堪比川剧大变脸,说道: “张将军,我可能要麻烦你几天,不打扰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奉旨来玉门关的。” 听到这话,张兴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是专门来搞事情的就好,他不怕王公贵族的子嗣,但他怕有王命旗牌的人。 不管是谁,遇见手持王命旗牌,就有了先斩后奏之权,代替皇帝视察天下,如此大的权力,如果那人想搞人,简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于是张兴笑容更真实几分,赔笑道: “上差想麻烦多久都可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末将绝对无条件服从。” 王川一愣,他没想到,这玉门关守将如此识时务,脸上笑容同样真实几分,笑道: “张将军果然是国之栋梁,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将军也不用在这里陪我,玉门关事务繁多,就先去忙吧!” 见上差撵人走,张兴识趣的笑了笑,说道: “那末将去忙了?”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 张兴离开后,王川望着通往西域诸国的道路,不由暗自感慨。 “大乾这千疮百孔的帝国,在这些胡人面前,依旧是个庞然大物,四周能与大乾扳手腕的,恐怕就只有草原了吧!” 这时候,铁牛缓缓走了过来,和王川并肩而立,深深一叹,自言自语道: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西域,那里与大乾完全不同,有着很多国家,有的甚至才大乾一个府大,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里的女人与大乾的完全不同。” 西域女人?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神怪异的看向身旁的铁牛,他真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浓眉大眼的铁牛,还会去关注这个。 于是他轻轻一笑,打趣道: “怎么,铁大哥有个红颜知己在西域?” 铁牛点了点头,好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 “她或许忘记我了。” 卧槽? 王川眼睛瞪如铜锣,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还真特么有红颜知己,这一刻,王川都不由羡慕起了铁牛。 轻轻咂吧咂吧嘴,不咸不淡地说道: “铁大哥,嫂子还在家等着你。” 铁牛瞬间回过神来,眼神怪异的看着王川,好似在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川见状,嘿嘿一笑,别过头去,吹着口哨,好似不关他事一样,仿佛化身成为了路人,当起吃瓜群众,还不忘说道: “后来了!” 第117章 关外的法则 铁牛轻轻一叹,遗憾之色溢于言表,又似乎释怀了,望着西域地方向,感慨道: “没有然后了。” 王川顿时一怔,浮躁的心情因铁牛的求而不得,平静下来不少,不由陪着一叹,轻声道: “铁大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 铁牛面露苦笑,追忆之色浮现。 “说实话,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读书之人,时常幻想着能金榜题名,但老天爷给我开了个玩笑,每次读书写字就犯困,最后夫子忍无可忍,不在教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学习射箭,直至箭术大乘。” 王川努力憋着笑,满脸通红,犹如熟透的西红柿,实在是憋得难受,王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铁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营帐很快搭建完毕,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好奇,纷纷打量着,也不接近,就远远地望着,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一些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残阳如血。 太阳慢慢落下地平线,黑夜席卷关外,漆黑如墨的道路上,车队纷纷停靠路边,就地搭建营地,玉门关的大门已经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黑夜下,总有人不安稳,想杀人越货,一夜暴富,而王川一行人便是很多人的目标,尤其是王川的地位。 让这些人觉得有利可图。 毕竟抓公子哥进行勒索,简单又安全。 风险低,回报高,不少人都愿意搏一搏,尤其是那些居无定所的刀客,对此乐此不疲。 “什么时候动手?” 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魁梧大汉,站在远处地土坡上,嘴角狞笑,目光冷冽,兴奋地问道。 “不急,先等一等,有人比我们更急,先让那些人去试试水。” 另一名汉子双眸如恶狼般盯着玉门关外的营地,同样嘴角狞笑。 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肩头扛着一柄环首刀形状的长刀,身上穿着胡人的装饰,却是说着汉语。 “哈哈哈,也对!” 与此同时。 七八名身穿胡服的西域人,趁着夜色,正向着王川所在的营地摸去,动作幅度很小,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仿佛这种事情他们干了无数遍一样。 “所有人准备好。”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望向身后众人,并提醒道。 跟着的众人纷纷点头,示意明白。 营帐内。 王川坐于主座上,便见李项平掀开营帘走了进来,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说道: “果然和铁大哥说的一模一样,这些人果然会找上门,暗哨禀报说,这次来了八个小毛贼,而且现在已经摸到了营帐外。” 说着,他一脸希冀的望向主位上的王川,等待着动手的命令,王川轻轻咳嗽两声,沉声下令: “一个不留。” “是,大人。” 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火急火燎的出了营帐。 他甚至没叫人,单枪匹马地朝那八人走去,脸上凌厉杀意弥漫,嘴角挂起狰狞笑容,好似那地狱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那八人拐过一个帐篷,便见一名杀气腾腾,双眸泛着寒光,在黑夜下若隐若现地注视着他们。 霎时,八人只感觉置身冰窖之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板直达天灵盖,双腿忍不住哆嗦。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半晌,这才磕磕绊绊问出一句话。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起上杀了他。” “对,杀了他。” 回过神来的八人,短暂失神后,一股狠劲迸发而出,纷纷攥紧手中长刀,彼此相视一眼,似乎在给彼此打气。 望着几人的行为,李项平嘴角翘起一丝嘲讽,显然没将这八人放在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 他大致看出了这八人的真实水准,也就是亡命之徒,上不了台面,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半盏茶的功夫,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李项平抖了抖刀,没什么迟疑,双腿猛地发力,地面泥土混合着沙子被蹬飞,他以一种极其迅速的方式杀向那八人。 “动手!” 那八人顿时大惊,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会率先出手,并且速度还如此之快。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见八人没有落荒而逃,李项平呵呵一笑,犹如鬼魅般的身形迅速接近一人,那人瞳孔微微放大,只见一把长刀朝他劈砍过来,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了一具熟悉的无头尸体。 伴随着那无头尸体倒地,那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外七人见状,顿时额头冷汗直冒,攥刀的手微微发颤,哆嗦的双腿哆嗦得更厉害,害怕得纷纷向后退,但并没有转身逃跑,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要是将后背交给敌人,绝对会十死无生。 “不错!居然不跑。” 李项平咧嘴一笑,宛若恶魔般恐怖的站立,血液顺着刀身,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场面格外瘆人。 剩余七人齐齐吞咽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率先冲上去,显然是被李项平那一刀给震慑住了。 “杀了他!” 其中一人双眼通红,情绪已然崩溃,此刻,宛若野兽全凭剩兽性发出咆哮。 “哦!” 李项平微微扭头望向那人,恶狼般的眼睛充满了击杀猎物的渴望,只见他犹如一道闪电般冲向那人。 下一瞬,一颗脑袋高高抛起,重重的砸在帐篷上,将帐篷染的血红,接着便是一具无头尸体轰然倒下。 鲜血从胸腔之中向外狂喷,染红了地面。 李项平踢了踢那具无头尸体,刀身在其衣服上擦了擦,满目狞笑的看向剩余几人,嘲讽问道: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的上?” 剩下几人就逃命无望,也是发了狠,彼此相视一眼。 “特么的,左右都是死,一起上剁碎他。” “剁碎他。” 几人一股脑冲向李项平,毫无章法,看着破绽百出的几人,李项平摇了摇头,很是失望的迎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颗脑袋抛起,又重重的砸在地上,接着便是一具具无头尸体倒地。 第11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夜色下,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洁白的月光洒在李项平身上,其身后一地尸体,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开来。 李项平一脸享受,仿佛经历了什么美妙无比的事情,抬头仰望着夜空,嘴角微微挂笑,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候,王川和铁牛走了过来,看着一地无头尸体,王川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杀人手法太残忍了。 踩在被血水浇湿的地面,溅起血水在裤脚,王川立刻顿住脚步,望着月色下的那道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轻轻唤道: “项平!” 正一脸享受的李项平,被这一道唤声拉回思绪,脸色瞬间恢复正常,急忙转身朝王川小跑而去,每一脚落下,都踩在一具无头尸体上,几个腾挪之间,便来到王川面前。 “大人!” 李项平满脸笑容。 王川轻轻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项平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项平,收收杀心,这对你有好处,这方面你应该多向你大哥学一学,杀人要有节制,但不能嗜杀成性,你能明白吗?”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李项平一愣,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又过了半晌,这才点头应道: “是!” 看着言不由衷的李项平,王川知道这家伙没听进去,只能无奈笑了笑,吩咐几人处理尸体,带着铁牛向营地外走去。 来到营地外,看着挂上银辉的关外,袭来的寒风吹得王川发丝飞舞,俊俏的脸庞上泛起映红。 铁牛那双鹰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 王川察觉到铁牛的不对劲,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顺着铁牛望向那个方向,然而,王川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下意识开口问道: “铁大哥,怎么了?” 铁牛缓缓抬起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 “那里有几道人影,正盯着我们这边看,应该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川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浮现一丝怒意,攥了攥拳头,又眯了眯眼睛,用带着杀意的语气,问道: “这些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铁大哥,大致有多少人?” 铁牛眼眸转了转,答道: “人数应该在七人到十人左右。” 王川轻轻点头,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这些关外之人,没有朝廷律法的约束,奉行的是弱肉强食,打家劫舍更是家常便饭,只怕盯着我的不止一伙人,暗处伺机而动的贼人,恐怕更多。” 他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他明白,要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贼人,手段必须残忍,留下活口,挑断手脚挂在柱子上,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于是他冷声道: “铁大哥,如果那些人过来,就抓活口,我有重用。” 铁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王川和铁牛转身回了营地,铁牛则是带着李家兄弟,以及三名士卒,悄悄埋伏在了帐篷中。 并且嘱咐众人要留活口。 与此同时。 铁牛望见那伙人,此刻,已经悄然摸了过来,显然他们比第一伙小毛贼专业不少,打探和试探不断。 在彻底确认没有威胁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摸进营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四处散开警戒。 “太安静了,我总感觉不对劲。” “别多心,经历一次夜袭,这些人绝对放松了警惕,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问题。” “但愿吧!” 很快一行人摸向王川所在的营帐,就在他们准备冲进营帐时,一支箭矢“咻”的一下从某个帐篷中射出。 直直射中最前方那魁梧大汉的小腿。 那大汉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丢下长刀,额头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抱着被射中的小腿。 即便如此,那大汉也没有发出痛呼。 其身后众人立刻警铃大作。 “撤,有埋伏!” 然而,这句话刚被喊出口,李家兄弟提刀便断了几人的后路,前面铁牛带着三人堵住了前方的路。 被围在中间的几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为了螳螂。 “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死!” 李项羽向前踏出一步,暴喝道。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点了点头,将武器慢慢放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说道: “我们投降!” “对,我们投降!” 见众人识时务,李项平脸上落寞之色一闪而逝,李项羽则是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再好不过。 至少不会有人员伤亡。 还能完成王川的命令,简直两全其美。 …… 翌日清晨。 王川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拍了拍旁边的虎大哥。 “嗷呜。” 虎大哥低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王川,好似赖床的小孩。 见虎大哥如此行为,王川无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虎脑袋,接着起床穿戴整齐,走出营帐。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昨天晚上那些人已经被吊起来了。” 李项羽说道。 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 “很好,有没有闹事的人?” 李项羽摇了摇头,答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有好几波人试探靠近。”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 “大人,玉门关守将张兴求见。” 张兴? 王川皱了皱眉,接着眯了眯眼睛,昨日张兴才来,今日又来,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他吩咐道: “带他过来。” “是!” 不多时,张兴笑脸盈盈的走进来,恭恭敬敬提议道: “上差,要不还是进玉门关吧,这关外,无法无天的人太多了。” 说着,他转身大手一挥,立刻便见数十名甲士押着三十名穿着胡衣的人走过来。 王川皱了皱眉,抬手指着那些人,望向张兴问道: “张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兴嘿嘿一笑,答道: “昨天担忧上差安全,我派了不少人守在四周,还望上差见谅,下官的自作主张。” 听到这话,王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兴,笑道: “张将军有心了。” 第119章 恍惚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张兴一边憨笑,一边挠着脑袋,好似真的大傻春一样,憨态可掬。 王川笑了笑,知道张兴粗中有细,于是也承这个情,说道: “那就麻烦张将军,让人废了这些人的四肢,二十步设一柱子,将这些人钉在柱子上,以儆效尤。” 张兴一怔,神情惊诧,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差,行事风格会如此狠辣,脸上纠结之色一闪而过,拱手应道: “是,我这就叫人去做。” 当即他朝一名千户招了招手,吩咐几句。 那千户立刻面露纠结,欲言又止的看着顶头上司,嘴巴上下张合,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说道: “大人,这怕不妥吧!” 张兴急忙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一眼王川,生怕他听见什么,见王川面色如常,张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那千户一眼。 那千户立刻心领神会,低垂着头,快速退到一旁,押着那三十人出了营地。 其实,他们是怕这般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玉门关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然而,两人地一举一动,王川尽收眼底,只不过装作没看见罢了,他知道,这样做会给玉门关守将带来不少麻烦,但却绝不至于到达不能解决的地步。 更何况这是他下的命令,即使将来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自有他去承担责任,张兴完全可以独善其身。 “上差…上差…” 张兴将王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摆了摆手,说道: “张将军,我就先失陪了,还有要事。” 听到这话,张兴憨憨一笑,欠身拱手道: “上差你忙,不用管我。” 王川笑着点了点头,掀开营帘,走进营帐内,将虎大哥叫起床,骑着它缓缓朝玉门关城门口而去。 来到城门口,王川命人拿来躺椅,仰面朝天躺着,刺目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虎大哥则是趴在躺椅旁,闭着虎眸呼呼大睡,似乎还没睡醒一样。 至于盯梢。 这活落在了铁牛和李家兄弟身上,毕竟他们都见过叶向高。 随着时间推移,一根根实木圆柱被立了起来,紧接着,一名名穿着胡服的人,被钉了上去,哀嚎声盖过车队的喧哗声。 然而,这种情况的出现,行商的车队并未因此而惶恐,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停下来,指着那些被钉着的人,评头论足,丝毫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仿佛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当然,不乏出现这些人的同伙,此刻,正在策划如何营救同伴,三三两两地围着那些柱子打转。 见此一幕。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他侧躺着,津津有味地打量,忽然,他神情一阵恍惚,心脏微微悸动。 从什么时候起,他视生命如儿戏,下令杀人毫无情绪波动,甚至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当初他第一次杀人地时候,疯狂呕吐,浑身发颤,浑浑噩噩,甚至过了半月才彻底缓过神来。 想到这里,王川用手撑着躺椅,慢慢坐直身体,双目呆呆地望着行色匆匆地人们,足足过了半晌,瞳孔才微微收缩,这才忍不住幽幽一叹。 “成长的代价还真是大啊!” “妻子弃我而去,成为生死仇敌,救命恩人刘大柱,两次救我于危难之际,落个身死,李木田为了让我更进一步,堵上了性命,王凌峰为了给我争取突围机会,用命堵住敌人。” “我双肩挑得太多了,也寄托着太多人的希望。” 俊朗的脸庞上浮现一丝落寞,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之间追思之色不断徘徊。 或许为了回应王川低落的心情。 天空上飘来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而且恰巧遮住玉门关城门口处。 王川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天,心中暗骂贼老天是懂氛围的,愤愤不平收回目光,他朝李项平招了招手,喊道: “项平,过来一下。” 正在打哈欠的李项平,忽然被叫,浑身忍不住一颤,机械式地回头望去,见王川面色如常,未曾动怒,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被抓包了。 于是笑着小跑过去,低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抬起右手,指着远处一根柱子下面鬼鬼祟祟的几人,嘴角挂起一丝玩味,问道: “看见鬼鬼祟祟的几人了吗?” 李项平点了点头,答道: “看见了。” 王川轻轻一笑,吩咐道: “你拿把弓箭,凡是柱子下面有鬼鬼祟祟的人,用箭射死钉在柱子上的人,至于其他人不用管,天色黑下来后,将所有柱子上钉着的人射死。” 听到这命令,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嘴角翘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轮到自己身上,于是中气十足的应道: “是,我这就去!” 见李项平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来这家伙,嗜杀成性的性格已经改不了了。 不过只要不滥杀无辜,王川自不会强制干涉李项平,毕竟过多干涉手下的事情,对领导者而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李项平自然乐呵呵的领命离去。 顺手拿起一把硬弓,又带着接近五十支箭矢,满脸笑容的朝那些柱子而去。 在路过李项羽身旁时,被他问道: “项平,你去干什么?” 兴致冲冲的李项平脚步一顿,脸上笑容顿时一收,他知道,自己这位大哥肯定又要说教,于是率先开口道: “大哥,我去执行大人的命令。” 听到这话,李项羽顿时被咽在那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轻轻一叹,回头望了王川一眼。 李项平拿弓带箭,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李项平要去干什么。 其实,他很想压制李项平的杀性,毕竟杀性太重容易伤己。 见大哥皱起眉头,李项平同样轻轻一叹,说道: “大哥,我自己有分寸,你不用如此担心,何况这是大人的命令,不得不执行。” 说着,他迈步向前,背对李项羽,抬起右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手。 “放心,我有分寸!” 第120章 叶向高入套 来到不远处的土坡上,李项平将箭袋放在地面,接着试了试手中硬弓,很是满意这把硬弓。 只见李项平蹲下身,拾起一支箭矢,然后重新站起,左脚向前踏出一步,拉弓上箭。 伴随“咻”的一声。 一支箭矢抛射而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按照抛弧线射向那根柱子上的人。 下一刻,那锋利的箭头,不费吹灰之力便洞穿那人的头颅,箭头穿过头颅,钉在后面的木头上,其箭尾剧烈颤抖。 那柱子下面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人,恰巧抬头亲眼目睹了这一箭,整个人仿佛被钉了身,一动不动,嘴巴张得老大,瞳孔中爬满震惊之色。 那人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同伴的肩膀,那同伴一愣,扭头望向他,问道: “怎么了?” 那人没有说话,一个劲的指着柱子上面,示意同伴快看,那同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手指望去,望着生机已绝,死相凄惨的同伴。 他脸上立刻浮现慌乱,急忙去叫其他同伴,众人发现不对劲,迅速鸟作鱼兽散,不敢停留分毫。 远远望着仓皇逃走的几人,王川笑了笑,甚至叫人拿来了瓜果,一边悠闲自在的嗑瓜子,一边饶有兴趣地目睹大戏。 李项平见一箭入头,嘴角下意识翘起一抹笑容,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全程盯着李项平的李项羽,皱了皱眉,心中无力一叹,他又何尝不明白,要想管住李项平,除了爹,没人能压制住那股嗜杀。 就在王川看得津津有味时,虎大哥猛地睁开双眼,一双虎眸不怒自威,那硕大的鼻孔闻了闻,虎眸顿时一亮,两道精光射出,快速在人群之中扫视。 然而,扫视一圈,虎大哥脑袋上却是冒出了大大的问号,只因为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只见它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毛发,接着用尾巴抽了抽王川。 “卧槽,虎大哥你干什么?” 王川一脸懵的看向虎大哥,不知道虎大哥抽什么风,用虎尾抽自己。 虎大哥自然不会管王川,自顾自地朝城门口而去。 见虎大哥行为异常,王川先是疑惑,接着便是狂喜。 虎大哥的嗅觉可是独一无二,比狗鼻子还狗鼻子。 于是急忙喊道: “有情况。” 铁牛和李项羽猛地回头,接着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笑意,身形犹如闪电般冲向王川。 三个跟着虎大哥来到城门口,忽然出现的斑斓猛虎,立刻让马受惊,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只见两名面生的人,鬼鬼祟祟的趁乱想混过玉门关,然而,虎大哥很快锁定了这两人。 因为这两人身上的气息,让它很是熟悉。 当即虎大哥几个腾挪追上两人,然后猛地一扑将两人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的脸庞,就是咆哮出声。 “嗷呜~” 那两人被这一声虎啸震得灵魂颤粟,浑身发颤,脸色惶恐,那虎嘴流出来的唾液,滴落在两人脸上。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眼前斑斓猛虎生吃活剥一般,那是来自于物种的压制,来自于最原始的恐惧。 很快王川追上来,望着两人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心中疑惑起来,难道虎大哥认错人了? 还是说,这两人和虎大哥有仇? 这时候,铁牛却是一笑,慢慢蹲下身,打量着两人的脸,过了片刻,他抬头看向王川和李项羽,笑道: “这两人用了易容术,差点就让他们蒙混过关了。” 听到这话,疑惑中的王川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喜色,急忙说道: “铁大哥,快将这两人的易容术解了,看看他们是谁。” 铁牛点了点头,答道: “好!” 就在铁牛伸手准备去抓两人脸时,其中一人轻轻一叹,说道: “王大人,好久不见!” 王川一怔。 这道声音令他无比熟悉。 那似曾相识地感觉,瞬间让他想起一个名字。 叶向高! 王川呵呵一笑,拍了拍虎大哥,在虎大哥离开后,他慢慢蹲下身,看着满脸惊恐,刚回过神来到叶向高,似笑非笑地说道: “叶大人,你怎么跑到玉门关来了,你不好好待在落川知府衙门,跑到这里来度假玩耍可是不对的,小心我向朝廷上书,弹劾你玩忽职守。” 听着这打趣嘲讽的话,叶向高苦笑着,慢慢爬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唾液,取下人皮面具,坦然面对王川,丝毫没有一丝窘迫。 轻轻一笑,说道: “哎,王大人,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的,怎么,不请我喝杯茶?” 王川拍了拍手,站起身,依旧保持住似笑非笑的神态,说道: “当然要请叶大人喝茶,不过…叶大人先等等。” 说着,王川抽出李项羽地佩刀,俯视着还未回神躺着的人,脸上狰狞一笑,雁翎刀高举过头顶,猛地劈砍而下。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地上那人血肉模糊,头颅被王川剁下来,王川才停止劈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将雁翎刀递给李项羽,接着擦了擦脸上的鲜血。 然后抓起那颗头颅,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脸上未擦拭干净的鲜血,衬托得王川恍如地狱而来的恶鬼。 缓了片刻,王川直起身躯,提着那颗头颅在叶向高面前晃了晃,嘴角翘起一丝笑容,说道: “叶大人,走,我们去喝茶。” 看着血淋淋的头颅,叶向高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仿佛那颗头颅与他无关一样,甚至还能赔笑,拱手道: “那就多谢了!” 玉门关城墙上,目睹全程的张兴,眉头皱成川字,那握有王命旗牌的年轻人,太狠辣了,甚至超过他们这些武人。 “告诉下面的人,别去招惹他们。” “是,大人。” 王川带着叶向高回到营地,叫人上了好茶,而他则去洗了洗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来到营帐内。 笑着问道: “叶大人,茶如何?” 第121章 功亏一篑 听到王川的问道,叶向高笑着点点头,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揭开茶盖,不停赶着水面的浮茶,时不时喝一口,然后露出一脸享受地神情。 见他这般沉得住气,王川微微蹙眉,这叶向高做事向来果断,就如落川的袭击,几乎是在账本丢失的那一刻,他便想策划好了一切,未曾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由此可见,叶向高是块硬骨头,来硬的十有八九会一无所获,只能另想法子让他开口。 思索至此,王川换了副态度,仿佛和叶向高是多年未见的知己,也不上主位,反而走到叶向高身旁坐下,陪着叶向高喝茶,甚至还拎起茶壶亲自给叶向高续上。 两人喝了小半壶茶,便见叶向高轻轻放下茶碗,面色从容淡定,开口问道: “王大人,想知道背后主谋?” 王川点点头,毫不掩饰心中所想,答道: “是的,我想知道。” 叶向高笑了笑,低声道: “王大人还真是够坦荡,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了?或许说你想用我家人威胁我?又或者让人上刑逼我说?” 王川摇了摇头,回道: “都不是,像叶大人这种人,家眷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刑讯逼供也只会徒劳无功,索性不过一死了之罢了,或者我换个说法,这叫愿赌服输。” 叶向高哈哈一笑,心中大慰,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知己,甚是满意地频频点头,说道: “好一个愿赌服输。” 见时机差不多,王川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叶大人,说说你的条件?” 叶向高陷入沉默之中,心中细细盘算着利弊得失。 如今,他唯一筹码就是知道背后主谋,如果贸然说出来,下一刻必是刀斧加身,死无全尸。 或许下场比武指挥使还惨。 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他必须慎重,毕竟能活,谁又愿意去死。 心思彻底活络起来的叶向高,收起了脸上的风轻云淡,一股渴望求生的意志开始控制他的大脑。 于是他正颜道: “我只有一个条件,放我出关外。” 听到这要求,王川并未感到奇怪,只要稍稍联想,一切便合理了,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抱歉道: “叶大人,都到这份上了,还提这种无意义的要求,何苦呢!说说其它条件吧,至少你我都能接受那种。” 叶向高脸上微微苍白,希冀的目光逐渐暗淡,低垂着头,按照如今两人的地位悬殊,叶向高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 何况宁王迟早会跳出来,到时候,他的筹码就会变成废纸,毫无意义。 沉默了足足半晌,这才抬起头轻轻一叹,说道: “既然王大人接受不了这条件,那我就退而求其次,保我妻儿老小性命周全,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川摸了摸下巴,短暂思忖后,点了点头,答道: “这个条件没问题,不过就得看叶大人够不够诚意,能不能打动我了?如果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叶大人就不用说了,毕竟我时间宝贵。” 叶向高自知活命无望,从容坦荡再次压过求生欲望,他本就钦佩王川,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此刻,他释然一笑,说道: “王大人既然答应,那我就得识趣些,其实背后操控着这一切的是……” 然而,就在叶向高快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数支箭矢刺破营帐,激射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虎大哥猛地扑向王川,虎口刁着他,下一刻,直接撞破营帐,躲开了乱箭射杀的命运。 营帐外一片混乱,三十来人背着军队制式强弩,身穿胡人服饰,伪装成行商队伍的刺客,在靠近营地时,忽然,从车队中掏出强弩对准王川所在营帐齐射。 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王川,此刻目眦欲裂,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这种事情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总是有人想暗杀他。 其实王川只需蜷缩做一团,凭借内穿的软甲,这阵箭雨还要不了他的性命。 “大人,你没事吧?” 李项平急忙赶过来问道。 王川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接着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脸上狼狈之色一扫而空,怒目圆睁地望着那伙人。 抬起手指着那方向,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给老子杀了他们。” 想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王川就怒不可揭,甚至快达到急火攻心的地步。 见大人如此气急败坏,李项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身提刀杀向那伙人,很不得多长两条腿。 缓过劲来,王川理智渐渐占据上峰,眼神慢慢平静下来,锋芒毕露的气息收敛,他这才想起叶向高。 于是猛地冲进营帐,看着插满箭矢的地面、桌面,王川内心咯噔一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快速扫视,很快瞳孔微微收缩,锁定在一个身影上。 “哎,又白忙活了!” 王川缓缓迈步走到那具尸体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叶向高的尸体,一支箭矢洞穿了叶向高的脖颈,后背插着三四支箭矢,已然是生机全无,死得不能再死。 “玛德,就差两个字。” 王川朝叶向高尸体上啐了口唾沫,只恨点子背,尤其是那伙突然袭击的人,他恨得牙痒痒。 转身出了营帐,王川骑着虎大哥朝打斗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 收到消息的张兴,顿时大惊,带着自己的亲兵,着急忙慌的骑着战马杀出,那伙人好似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样。 也不逃,用马车队当掩体,与铁牛一方和张兴一伙人周旋,在强弩的配合下,一时间,竟然抵挡住两伙人的进攻。 这时候,王川缓缓骑着虎大哥朝张兴走去,张兴见状,急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川跟前,拱手请罪道: “上差,末将有罪。” 王川瞥了他一眼,跳下虎背,看着还在负隅顽抗的贼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当即下令道: “用玉门关上的火炮,给我轰。” 张兴愣了愣,脸上纠结之色一闪而过,但一想到王命旗牌,他便不再多言,直接叫来一人吩咐道: “去,让火炮手轰。” 第122章 张真人 城墙上的火炮手收到命令,立刻调转炮口,对准城下的那堆马车,伴随着装填完毕,火炮手点燃了引线。 “轰隆~” 三门火炮齐齐喷吐出火舌,霎时,只见木屑四溅,八九人被轰飞,整个防线瞬间分崩离析。 见敌人阵型大乱,李项羽等人立刻带人杀了上去,短短半刻钟,战斗便结束了,好几人被生擒。 生擒的几人被带到王川面前,手脚被捆住,宛若粽子。 李项平提起一人,犹如恶狼的双眸死死盯着他,喝问道: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面如死灰,眼中未有一丝光彩,木讷地望着李项平,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神涣散。 李项平眼睛一凝,手中雁翎刀撕拉一下没入那人胸腔,血液顺着刀身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李项平回头望向王川问道。 王川微微蹙眉,心中大致明白,这些人是死士,十有八九不会吐露半句真话,也失去了拷问的心思。 于是眼底杀意一闪而过,缓缓吐出两字。 “杀了。” 李项平眼睛一亮,提刀就上,短短数十息,那被生擒来的几人便没了生息,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目睹全程的王川,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甚至眉头都未皱一下。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铁牛,皱了皱眉头,他那双鹰眸捕捉到了另一伙人,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过了数息,他收回目光,来到王川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还有一伙人。” 这毫无由头的话,王川听得一愣,瞳孔微微放大。 他已经猜到,这些人是为了杀叶向高而来,只不过叶向高伪装太好,让他们迟迟未得手。 如今,叶向高落在自己手中,他们就不计代价的杀向叶向高。 想到这儿,王川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攥着,虽然面色依旧从容淡定,泰然自若,实则心中已是怒火中烧,犹如火山爆发。 眯了眯眼睛,王川看向玉门关守将张兴,沉声道: “张将军,那边还有一伙人在虎视眈眈,你在这玉门关多年,应该对这一带很是熟悉,我现在需要你找到那伙人的据点,给你半天时间,够不够?” 张兴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点了点头,答道: “上差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张将军了。” “应该的,应该的。” 张兴憨憨一笑,带着亲兵快速离去。 在张兴离开后,王川内心一沉,带着人进了玉门关。 如今,叶向高已死,停留在此已无任何意义。 现在他在等张兴的消息。 如果张兴打探到那群人的据点,就将其全部歼灭,然后返回平阳府。 这事情告了一段落,他得静下心来沉淀沉淀。 毕竟才培养起来的家底,拼了个干干净净。 更何况平阳府积累了太多事情。 尤其是郑青阳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持续影响着豫州,他得尽快回去。 黄昏时分。 张兴带来了遗憾的消息,没能找到那伙人的据点,王川也未为难张兴,带着人离开了玉门关。 …… 平阳府。 回到平阳知府衙门当天,王川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武当张真人来了。 王川顿时一喜,立刻派人去请张真人。 不多时,张真人带着两名弟子进了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只见为首之人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给人一种奇特而又精神的感觉,浓密的络腮胡子像钢丝一样,头上梳着抓髻,增添了世外高人的既视感。 手持一方尺,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行为举止看上去洒脱不羁。 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绝顶高手的感觉。 王川自然不敢托大,急忙起身相迎,礼貌极其到位,笑着说道: “张真人能来,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然而,张真人看清王川脸时,却是一愣,满脸不解之色,甚至是迷茫。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王川,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怪哉怪哉,怎会有如此面相,今非今相。” 见张真人摇头晃脑,陷入自我怀疑,王川反而内心咯噔一下。 特么的! 不会这么牛逼吧! 这都能瞧出端倪来。 这家伙难道真是人间仙人? 于是王川轻咳一声,笑着问道: “张真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难处?” 张真人被王川唤回神来,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是一阵摇头晃脑,显然是越陷越深,甚至连话都忘记回了。 反而是他的弟子上前,行道家礼,赔礼道: “王大人,家师不被世俗礼仪束缚,还望见谅。”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 招呼张真人坐下后,他命人上了好茶和糕点。 张真人毫不客气,一口一口地喝茶,喝完了自己拎起壶续上又喝。 糕点吃了一块又一块,吃饱喝足后,张真人才笑着望向王川,如同村头老头般开口说道: “王小子,你在平阳的所作所为,老道略有耳闻,不错不错,是个为民的好官,你盛情邀请,老道我不来说不过去,说吧,请老道过来干什么?” 王小子?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个熟悉无比的称呼,上次听见还是李木田活着的时候。 如今,再次听见,让他倍感亲切,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开口: “张真人痛快,其实我是想让张真人以武当的名义,替我邀请浩瀚海和朝寒雨过来。” 张真人愣了愣,显然没听过两人的名讳,正欲开口问,便见他身后的弟子拉了拉他道袍,凑近他耳边低语几句。 顿时,张真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一笑,说道: “原来是找两个后辈啊,没事,老道直接用个人名义邀请他们过来,他们要是不给面子,老道亲自去替你将他们抓回来。” 王川一愣,双眼瞪如铜锣,武当张真人这么爽快的吗? 这话听得直叫人酸爽。 他笑容更甚几分,甚至亲自起身替张真人续茶,满脸堆笑: “张真人,那就多谢了!” 第123章 有鬼 张真人浑然没在意,或许是吃糕点口渴,他连续又喝了三茶碗茶水,打了个饱嗝,捋了捋乱糟糟地胡须,很是满意道: “王小子,先给我安排一个住处。”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张真人这是打算留下来小住几日,当即他就叫人安排住处,并且亲自将张真人送到住处。 张真人来到住处,立刻就要了王川的生辰八字,美其名曰说算命,测测他的命数,实则是想解惑。 王川自然乐意,直接告诉张真人原主的生辰八字,甚至还让张真人摸骨看相,彻底满足张真人所有要求之后,他才告辞离开。 至于张真人则是一个劲的坐在椅子上摇头,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似乎想捕捉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命数。 王川心情愉悦地走进后堂,便见铁牛双手抱于胸前,背靠柱子,双眸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甚至连王川靠近他都未曾察觉。 王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铁大哥,怎么了?” 被唤回思绪,铁牛双眸渐渐收缩,无力地长叹一口气,自信心似乎被沉重一击,击得支离破碎,感慨道: “张真人的武功又精进了,比上次我遇见他时更可怕,那一身内力已至臻境,恐怕徒手都能破甲五十。” 王川顿时一怔。 心灵受到了极大冲击,徒手破甲五十,如果持有刀剑不得以一敌百? 这特么和修仙有什么区别? 简直就是人形核武器。 这一刻,王川终于理解了江湖中人,为什么都公认张真人天下第一,这特么就是个挂壁。 王川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震惊的心情,提议道: “铁大哥,你带着项羽两兄弟过去,请教请教张真人,说不定还能偷学两招,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 铁牛轻轻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而此刻王川已经是心痒难耐,心中更是带着一丝侥幸,原路返回来到张真人住处,找到怀疑人生的张真人,鼓足勇气上前问道: “张真人,能不能教我几招武功?” 本就心烦意燥的张真人听见这话,顿时没好气地朝王川摆摆手,直言不讳地打击道: “你那根骨学不了武功。” 这声音如同春雷在王川耳边炸响,铁牛说过,现在张真人也这般说,如此看来,这副身躯是个习武废材。 王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再次告辞离开。 他知道,连张真人都摇头,这武功十有八九已经练不成了,也彻底死心了。 然而,王川刚来到后堂外,便见一名巡抚衙门的书吏站那,似乎在等着自己,他不由皱了皱眉,迈步跨过门槛。 那书吏见王川回来,急忙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大人,抚台大人请您过去巡抚衙门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大致有了个猜测,赵云礼这般着急叫自己过去,十有八九是那账本的事情。 毕竟那账本锦衣卫也拿到了。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已经捅到了朝廷,或许皇帝都看过了,他忍不住嘴角翘起一抹弧度,说道: “知道了,回去告诉赵中丞,我马上过去。” “是!” 那书吏离开后,王川换了套崭新的官袍,为了路上安全,他带上了铁牛这位双花红棍。 很快王川来到巡抚衙门,在书吏的带路下进入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依旧埋头坐在公案上处理政务,堆积如山的政务如往常一样淹没了他。 “来了,先坐。” 赵云礼缓缓抬头看向王川,接着继续埋头处理手中还未完成政务,直到处理完,他才缓缓起身,绕过公案,来到王川对面椅子前坐下。 王川自不会傻不拉几的,急忙起身,直直站那,毕竟两人身份悬殊,一个知府,一个巡抚,不可平起平坐。 赵云礼笑了笑,抬手压了压,轻笑道: “坐,别拘谨。” 王川脸色纠结,犹豫一息,向下移动一个位置,顺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拘谨的坐那里,一动不动,静等着赵云礼发话。 老实说,他自知在权谋上,远不如赵云礼,尤其是郑青阳倒台,赵云礼依旧能稳住豫州巡抚的位置,甚至还深得帝心,成为主审。 这里面没点东西他是不信的。 王川也一直扮演着严阁老和皇帝手中听话的棋子,在豫州从不结党,从不与其它官员来往交际。 唯一有交集的独梅焕之而已。 成为合格的棋子,他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制衡豫州官场,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所以无论赵云礼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王川都不会表态。 毕竟表态就意味着站队。 见王川锋芒收敛,赵云礼眉头微微一挑,他知道,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行为稚嫩的清河知县,正一步步成长为一名可怕的政治高手。 而且还是有手段,有能力的综合体。 他不怕满口圣贤的文人,也不怕刚正不阿的官员,他怕虚与委蛇、伺机而动的权谋高手。 因为对付这种人,往往风险比较大。 或许是场面太尴尬,赵云礼轻咳一声,端起茶碗,赶了赶浮茶,轻轻抿了一口,问道: “肃卿,落川知府叶向高抓到了吗?” “回中丞,叶向高死了。” “哦~”赵云礼缓缓放下茶碗。“具体说说。” “回中丞,下官带人去玉门关堵叶向高,本是抓住了,却突然冒出一伙人,将叶向高劫杀了,这事玉门关守将也知道。” 赵云礼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关心叶向高的死活,反而突兀地问道: “让北望知州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如何?”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王川一愣,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赵云礼是不是在给自己设套? 反正示好绝不可能。 毕竟两人是实打实政治上的不同派别。 赵云礼名义上是清流派,而自己名义上是严阁老和皇帝的人,所以从根源来说,两人天然都不可能同乘一船。 于是王川装糊涂道: “回中丞,这得看朝廷怎么安排,下官无权也不敢插手。” 第124章 断臂 “此言在理!” 赵云礼说着,将茶碗搁向茶几,溅出了少量茶水。 “不过,我会向朝廷推举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毕竟梅焕之这一年多来,在北望州政绩斐然,足矣胜任落川知府的位置。” 王川衣袖下的手已经攥得微微发白,面色却依旧从容淡定。 赵云礼举荐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无异于断他一臂膀。 大乾朝官员的举荐行为,不仅是人才选拔机制,更是政治权力运作的重要方式。 举主与被举者之间,形成牢不可破的恩庇依附,这是大乾官场的生态,梅焕之受了这恩惠,便不能在义无反顾的支持王川。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梅焕之背刺赵云礼,那么他的仕途便会止步,被所有官员排斥。 赵云礼这招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而王川却是无法阻止,只能在心中呐喊: “好算计,好手段,赵云礼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这天下人果真是英杰无数,纵使我生在新时代,接受最现代化的教育,受那信息时代爆炸性轰击,在你们这些封疆大吏跟前,依旧如那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心沉入谷底,因为他看出来,赵云礼要对付他了。 而他只是个小小知府,如何能与赵云礼这位封疆大吏抗衡。 这一刻,摊丁入亩成为笑话,蹦上蹦下的王川成为跳梁小丑,赵云礼只是略微出手,就轻而易举将他击溃。 见王川闭口不言,赵云礼又重新端起茶碗,揭开茶盖,轻轻吹了一口,接着抿了抿,笑道: “肃卿,可是有何不妥?” 思绪被拉回来,王川赔笑答道: “下官认为,并无不妥!” 赵云礼轻轻点头,话锋一转,沉声问道: “肃卿可是将落川的账本交给了锦衣卫?” 王川点了点头。 这事本就是有意而为之,何况还是光明正大,赵云礼知道并不奇怪,只不过赵云礼提这事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是敲打自己? 赵云礼倒是十分平静,似乎猜到了王川所想,自顾自解释道: “肃卿,你将账本交给锦衣卫无可厚非,但却不合体制,以往像这种事情,都是直报省里,由省里递给朝廷,逐级上报,走完流程,你这样做,让朝廷和皇帝如何看待豫州,本就因郑青阳一案,让皇上对豫州有了意见,现在那账本一递,后果可想而知。” 听到这话,王川哑火在那里,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缓缓张嘴说着: “中丞,这事下官认为,共事一君,对皇上讲的是个‘忠’字,对彼此讲的是一个‘信’字。” “下官打心眼里信得过中丞,也明白这事需即时上报皇上,如果逐级上报,必会耽误时间,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川漂亮话也是张口就来,声情并茂下,竟然无半分异样,仿佛真是为豫州、为天下、为皇帝考虑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川忠君体国。 赵云礼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个几日不见的下级,短时间内,就变成了滚刀肉,油盐不进。 见王川死活不低头,赵云礼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端起茶碗喝起了茶,心思缜密如他,同样拿有背景的滚刀肉没办法。 于是赶人道: “你先回去吧,后续有事,我会叫人通知你。” 一听这话,王川乐见其成,于是起身告辞离去,迈步的频率都快上不少。 退出巡抚衙门,抬头仰望着九天之上的太阳,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虽然赵云礼断他一臂膀,让他成为孤家寡人,但事无绝对,梅焕之是什么样的人,王川一清二楚。 温润谦和、聪明睿智、朴直仗义、刚正不阿、忠诚可靠…… 这些都是梅焕之的品性,搞不好,赵云礼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 “没吃饭,挥拳用点力。” 张真人满脸嫌弃的看着李项平,还不忘说道: “我看你这家伙天生邪恶,一身煞气冲天,面相凶残狠辣,心气又高,就该打磨打磨,别去祸害他人,造就无端杀孽,最后落个死无全尸。” 说着,张真人又用长尺打了李项平脑袋一下。 “记住,当你举起屠刀的时刻,别人的屠刀也会砍向你。” 李项平哪里受过这种鸟气,他一忍再忍,可这邋遢老道,却是频频针对他,时不时就朝他脑袋来一下。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 他已经忍无可忍,气性瞬间犹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双眸血红,猛地转身朝张真人杀去,出手就是杀人技,快狠准。 “哟~,你这个天生邪恶的家伙,竟然敢向老道我出手。” 张真人双手化太极,一个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拨开李项平致命一击,接着对准李项平腹部就是一掌,看似轻飘飘的一击,造成的破坏却是巨大的。 只见李项平如同炮弹般飞出,“碰”的一下砸在五米开外的围墙上,震得围墙晃了晃,好似承受不住这般力道,随时都可能倒塌一般。 李项羽见状,正欲朝张真人杀去,却被赶回来的铁牛拉住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目睹全程大戏的王川,整个人都傻了,一双眼睛瞪如铜锣,一掌拍飞五米远,这…这特么就是当世绝顶的含金量嘛! 王川倒不担心李项平的安危。 他相信,张真人这种绝顶高手,出手自有分寸,不会让李项平伤筋动骨。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项平,试图用手撑住地面爬起来,可尝试了好几次,最终也没能站起,如同一摊烂泥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真人哈哈一笑,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望向走过来的王川,说道: “王小子,这家伙天生邪恶,你小子得注意点,别到时候惹出祸来,你小子被这家伙牵连。” 王川轻轻一笑,说道: “没事,我命硬压得住。” 张真人一愣,又瞧了瞧王川面相,认同地点点头,深以为意地说道: “还别说,你小子命是真硬。” 第125章 太极 王川一下子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干笑两声。 张真人说的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这一路走来刺杀无数,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八字不够硬还真压不住。 于是王川话锋一转,笑着问道: “张真人,我手下这两人如何?” 张真人瞥了李家兄弟一眼,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点评道: “那个天生邪恶的小子,如果放任不管必成祸害,至于那个大个子嘛……勉勉强强,还行。” 说着,他目光盯向铁牛,轻轻点头。 “这小子看着还不错,让老道来试吧试吧。” 还不等王川反应过来,张真人便闲庭信步地朝铁牛走去,看似慢吞吞,实则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瞬移到铁牛面前。 只见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右手,随意地拍向铁牛,宛若鹅毛般飘下的一掌,仿佛锁定了铁牛一般,他试图侧身躲开,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移动不了分毫。 “碰——” 势大力沉的一击,拍在铁牛胸前。 铁牛脸色大变,急忙调动全身内力进行抵挡这一击,只听他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接着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王川顿时皱起眉头,看向张真人问道: “这是……?” 见王川满脸焦急,张真人哈哈一笑,说道: “怎么,王小子还怕老道我拍死他,老道这是替他疗伤。” 王川一怔,扭头看向铁牛求证,便见铁牛点了点头,接着诚心实意地对着张真人拱手,感激道: “多谢张真人!” 张真人笑着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不错,不骄不躁,内力雄浑,如今内伤已除,将来武功或许可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铁牛摸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黑血,试着调动内力游走于七经八脉,顺畅丝滑,未有半分异样,这让他心中大喜,再次拱手谢道: “张真人,这份恩我承了!” 张真人面露微笑,并未在意,对他而言,这就是个顺手的事情,反而是又围着王川转了起来,一边打量,一边自我怀疑地摇头。 “王小子,你虽然根骨差的没边,但学一些养生功夫还是可行的,老道在京城可看见两伙文官因意见不合互殴起来,你这将来去了京城,怕是要吃亏啊!” 这话听得王川一愣,这大乾官场还有这种传统? 讲不过就开干。 这特么直接上演全武行。 这使他双腿忍不住一哆嗦,咂吧咂吧嘴,拱手道: “那就有劳了!” 反正学两招总比啥都不会好,管它是养生功夫,还是江湖绝学,至少有的学。 这时候,被李项羽搀扶起来的李项平,一瘸一拐地来到王川身后,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张真人的视线。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老道想收拾他,比收拾三岁稚童还容易,那一巴掌给他拍出了心理阴影。 王川也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直接回去换了套短打,兴致冲冲地回到院子里,等待着张真人传授养生功夫。 见王川如此热情,张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长尺,亲自打起了太极。 看完一遍复杂的太极招式,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原本的热情似火,顷刻间丢失了大半兴趣。 这特么就是二十四式太极拳的复杂版,虽然招式上有着很大不同,招式更多,但起式都特么一模一样。 想起被太极拳支配的日子,王川浑身顿时一激灵,恨不得脚底抹油,现在就开溜。 “怎么样?” 张真人拍了拍手,笑着问道。 铁牛看得如痴如醉,频频点头,李家兄弟也是很认可这套太极拳,眼中都是学习的火热。 王川自然知道太极拳很了不起,但实在是没有学习的热情,只好答道: “很好,这套拳法动静结合,刚柔并济,通过对身体重心转换和动作的虚实变化,体验阴阳的对立统一,追求一种动态的平衡,了不起的拳法。” 这番话一出,张真人顿时双眼瞪如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甚至心中一骇。 他没想到,自己创造出来的这套拳法,会被一个从未习武的毛头小子,一眼看破其中道义。 铁牛和李家兄弟脸上同样露出震惊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生出大大的疑问。 他们平时和王川接触时间长,十分清楚王川压根不懂武功,可这番见解是怎么回事? 甚至连张真人的两个弟子都呆愣在那里,这个问题,张真人也曾问过他们,然而两人都未能答上来。 张真人也不解释,让他们去悟,今日才得破开云雾见青天,心中谋道枷锁被打开,一身雄浑的道家内力击散开来,似乎破开了某种境界。 两人的动静自是引起了王川等人的关注。 王川皱眉问道: “张真人,你这两个弟子怎么回事?” 张真人满脸笑意盈盈,养气功夫十足的他,早已从震惊之中走了出来,此刻正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甚是满意地答道: “也不枉老道带他们过来,你替他们解开了心中疑惑,他们的内力随着心境的变化,得到长足的提升,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机缘,以后就让老道这两弟子跟着你在世俗磨练磨练,王小子,你意下如何?”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还能遇见这种好事,丝毫没有迟疑,一口应下: “没问题,他们不论是品行还是武功必是上上之选,不知他们名讳是……” 张真人很是满意王川这话,大有一副家长炫耀子女的既视感,介绍道: “此二人为老道亲传弟子,左边的叫张浮崖,右边的叫莫渊明,他们自幼在武当修行,缺乏世俗磨练,而你点破他们的郁结,这便是上天安排的缘法。” 王川才不管缘不缘法,能留下张真人亲传弟子在身旁,无异于多了两个可靠的保镖,而且不用担心其它方面。 如果将来这二人真出什么问题,他自可叫张真人清理门户,反而能落个清闲,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 说不定,将来还真能二人真心投靠。 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 第126章 谋取布政使位置 两人稳固暴涨的内力后,彼此相视一眼,同步来到王川面前,齐齐拱手一拜,道: “多谢大人指点!” 看着这两人,王川是越看越满意,急忙上前一步,扶了两人一把,说道: “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 两人一愣,脸上露出迷茫神色,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张真人,面容俊秀,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的张浮崖率先问道: “师父,这是……” 张真人避开大弟子的视线,望向一边,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 “你二人需留在世俗磨练磨练,长年累月在山中修行成不了气候,没有经历过,你们是悟不了道的,希望你们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也知道师父老人家的脾性,于是拱手一拜。 “谨遵师命!” …… 学了半个时辰的太极拳,王川腰酸背痛的回了衙门后堂,他还有要事没做,写信告诉梅焕之赵云礼的打算。 他是没有办法阻止赵云礼。 或许梅焕之有办法。 王川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粘了粘墨汁,摊开纸张,笔停在纸上,迟迟无从下笔,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写。 毕竟这是个两难的事情。 向前进一步,为官者谁不愿意。 这种好事,本就可遇不可求,如果为了一己之私,让好友原地踏步,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王川左右为难之时,一名书吏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北望知州梅大人的信。” 王川握笔的手一顿,皱了皱眉,慢慢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绕过公案来到那书吏面前,接过信件,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是!” 看着手中信件,王川一阵恍惚,不明白梅焕之写信干什么。 按理来说,从北望州到平阳府城路程不算远,如有大事,梅焕之必会亲自赶来。 怀揣着疑惑,王川撕开信封,摊开信纸,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随着内容看完,王川眉宇之间立刻浮现喜色,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大步流星走到院子里,仰面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都在帮我,你拿什么跟我斗,拿什么给我斗……” 王川开怀大笑,他的笑声是如此肆意,激荡在整个院子内,久久不散。 虽然信的内容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对于王川而言,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梅焕之爹死了! 依《大乾会典》规定,官员遭受父母去世时,需离职守孝27个月,跨三个年头,期间不得参与政务、科举、婚宴等社会活动,需着素服、禁娱乐,以表哀思。 这遵循儒家伦理制度中的“丁忧”制度。 这一制度体现了“孝治天下”的政治理念。 然而,现在这一制度,恰到好处的解决了王川的困扰。 赵云礼的谋划此刻成为空中楼阁,毫无意义,也不怪王川失态大笑。 慢慢平复下心情,王川立刻重回到公案前,笔走龙蛇的写了一道安慰的信件,让人送去梅焕之的家乡。 化解了赵云礼的谋划,王川转身部署起明年平阳府的生产计划。 他要绘制一张蓝图,规划好明年平阳府主要抓的方向,并且亲自抓生产。 同时对一些官员进行考核打击。 凡是阳奉阴违的官员,年度考核一律不合格,然后递上去,虽然手段不算高明,但架不住好用。 当初摊丁入亩就这样玩个一次,如今故技重施,只为抓权力,促进来年生产,通过向朝廷交税收,争一争那豫州布政使的位置。 只要坐上了豫州布政使的位置,他就有和赵云礼叫板的资本,便不会在如此被动。 虽然依旧处于劣势,但却比一个知府能操作的空间要多得多。 按照常规晋升路径。 得先从知府升到道员(从三品)。 分守道或者分巡道,一般情况知府任满且考课优异,可升任道员,分掌一省某区域分守道或分巡道。 从道员升到按察使或者布政使司参政。 布政使司参政(从三品),主要协助布政使处理钱粮、户籍,按察使(正三品)主管一省司法。 按察使或参政升布政使(从二品),考核和年限,至少6年考满无过,且获吏部“卓异”评价。 而王川却想要绕过这种常规晋升路线,直接从知府出任豫州布政使。 他之所以敢这么想,有两道倚仗。 第一,他依靠内阁首辅严安。 第二,地方改革,他在平阳府推行“摊丁入亩”试点成功。 只需来年再次取得巨大成绩,在由严阁老举荐,这豫州布政使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云礼即使想插手阻碍都无能为力。 …… 三个月一闪而过,入了初春。 平阳府有着第一年的生产经验,又背靠清河江,大片大片的田地被开荒出来。 有王川提供的政策支持,又有摊丁入亩的保驾护航,藏匿的人口自然跳了出来。 人口统计的增加,必会提高税收。 当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原因是,原来的地主豪强,为了逃避赋税,藏匿人口是常有的事情。 摊丁入亩则是免除人头税,平摊到田地里去,自不会有人再藏匿人口。 这直接性促使平阳府人口快速增长。 要知道,人口增长在古代,可是一个非常显眼的政绩。 更何况平阳才一府之地,推行试点控制范围小,也就意味着矛盾小。 然而,平阳府最近来了几名锦衣卫,名义上说是记录改革的推行。 王川却甚是满意。 凡是赵云礼插手的事情。 王川就将锦衣卫推出去挡枪,总之他不正面回应赵云礼,当起缩头乌龟,猥琐发育。 农历三月二十。 这一天,浩瀚海跟朝寒雨来了平阳知府衙门。 而此刻,正在会客厅坐着。 两人自见到张真人这位当世绝顶,瞬间安静下来,礼貌性的问候之后,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端坐在那一动不动。 王川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缓缓开口: “两位,好久不见!” 第127章 宁王起兵 浩瀚海礼貌一笑,望向王川,问道: “大人,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王川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茶几面上,老神在在,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道: “落霞门那次是谁让你们来的?放心,我没有追责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们如何得知张正天会去?” 浩瀚海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答道: “是落霞门主告诉我们的。” 听到这话,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就在他以为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便见朝寒雨接过话茬说道: “我无意间听落霞门主和另一个当官的提过两个字,宁王。”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敲击茶几面的手,下意识攥紧,呼吸都不由急促几分,他哈哈一笑,目光转向朝寒雨,拱手道: “多谢朝少侠!” 朝寒雨一愣,急忙拱手回礼: “大人不必如此。” 此刻,王川的心情是无与伦比的雀跃,他找到了一切的幕后主谋,谋杀朝廷命官未遂,勾结地方官员,豢养江湖势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这一件件,一桩桩,就算是皇亲国戚,如果让皇帝知道,同样会龙颜大怒,一查到底。 …… 怀江布政使司,共有五府,三直隶州,十六属州,七十八县。 其地理位置处于豫州南,两省土地接壤面积达到二分之一,而怀江入京城必过豫州地界。 北昌府。 宁王封地,宁王府。 “王爷,该动手了,那落川知府叶向高可能透露了消息,我们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一名年过半百,相貌平平,留有长须的谋士开口劝谏道。 宁王微微挑了挑眉,神色纠结,造反可没有回头路,这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 即便他是藩王,如果失败了,也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手下谋士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眯了眯眼睛,纠结之色逐渐被坚定信念取代,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一双似龙似蛟的双眸泛着深深寒光,一甩袖袍,铿锵有力地下令道: “发兵,清君侧!” 那谋士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喜色溢于言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毕生所学也就是为了这一刻。 “王爷英明!” “我们拥有大军十万,钱粮无数,而大乾朝廷腐败不堪,烂到了骨子里,我们起身必能成功,王爷大可放心。” 宁王一甩袖袍,对这好话置若罔闻,沉声下令吩咐道: “先杀怀江布政使、按察使,巡抚,控制住怀江,在率军东进夺取豫州平阳,打通去往京师的通道,让叶初雪率军开道,本王先稳住怀江。” 那谋士低垂着头,应道: “是,王爷!” 但那谋士却是未走,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宁王皱了皱眉,望向他,问道: “还有什么事?” 那谋士轻轻一笑,答道: “王爷,起事讲究名正言顺,我们可以让怀江的的那些江湖道士散播谣言,在召集下面所有将领来王府,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王爷进行训话,在弄些神鬼之说,让下面的将领认为王爷天命所归。” 宁王眼睛顿时一亮,哈哈一笑,走下王座来到那谋士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姚先生所言极是,这事你来安排。” 作为宁王麾下第一谋士,姚孝义精通儒释道三家经义,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搅动天下风云,施展一身才学,同天下英杰扳手腕。 然而,太平盛世却禁锢了他,但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机会,即使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 而他姚孝义便是创造机会,用藩王来搅动天下,在他的运筹帷幄,暗地发展,加之宁王府的底蕴。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叫板大乾的实力。 他对封侯拜相,科举做官不感兴趣,但天下大乱,扶龙直上却是兴致盎然。 “是,王爷!” 姚孝义欣喜道。 数日一晃而过。 宁王府外的广场上聚集了十万大军的所有百户及以上武官,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高台之上,身穿明黄铠甲的宁王。 宁王犹如人间帝王般站在那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视着台下的众将领,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九天之上的阳光洒在那明黄铠甲上,衬托得宁王如那天神下凡,使人望而生畏,大气不敢喘。 “诸位,朝廷奸党作乱,天下民不聊生,本王顺应天意,起兵清君侧,除奸贼,还天下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就在宁王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天边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哗啦一下,最外围的围墙轰隆一下坍塌,顿时人群一阵喧哗。 就在这时,姚孝义朝宁王使了个眼色,宁王立刻会意,唰的一下拔出腰间配剑,直指苍穹,霎时,长虹贯日。 广场上的众人瞪大眼睛望着这离奇的一幕,一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句。 “天意如此,大事必成!” 这句话犹如在滚烫的油锅之中倒入冷水,顿时炸开了锅,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声音响起,震等天穹颤抖。 宁王哈哈一笑,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就是天命所归,因为底下的将领已经摒弃了一切顾虑,义无反顾地陪他起兵造反,赢个封妻荫子,拜个王侯将相。 “将士们,天意属我,此战必胜!诸君当随我承天靖难,再造乾坤!凡有功者,裂土封侯,从征者,共享富贵!” “必胜!” “必胜!” 广场上的将领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打了兴奋剂,激动得不能自已。 宁王嘴角翘起一丝笑容,扭头看向姚孝义。 姚孝义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最后一招已成,只需直捣京师,便可取得天下,完成心中夙愿。 宁王和姚孝义的动员策略,采用政治、情感与利益的结合,核心在于构建“除奸”的合法性。 同时利用宗教、天命和现实利益强化军队的忠诚。 这种动员不仅为军事胜利奠定了基础,也为后面对其“篡位”行为的合法性辩护提供了依据。 这便是宁王和姚孝义的谋划。 第128章 王川的算计 平阳府。 王川得知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整个人不由呆愣住。 他本以为宁王最多玩玩阴谋诡计,小打小闹罢了,没想到,宁王不讲武德,一上来直接放大。 而怀江入京城必过豫州,宁王想保证后勤粮草辎重,一定会选择水路,而通往京城的水路只有清河江。 而清河江又横穿平阳府。 其中意义不言而喻,宁王接下来的主战场便在平阳府,只要拿下平阳府,便可直捣京城,夺得天下。 想通其中关键,王川后背冷汗直冒,呆愣的瞳孔微微收缩。 毫不夸张的说,接下来平阳府必会民不聊生,受刀兵之乱,而他推行的一切政令都将变成梦幻泡影。 “玛德,该死的家伙!” 王川猛地拍向公案,接着向外喊道: “来人!” 当值的书吏立刻走进来,微微欠身,恭敬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看着走进来的书吏,王川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出奇的安静下来。 书吏的声音在堂内回荡,王川慢慢站起身,负手而立,背朝书吏,食指搭在另一只手腕,默默敲着。 下方的书吏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生怕触怒眼前知府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 王川嘴角带起几分笑容,却依旧一言不发,缓缓松开手,轻轻向后一甩袖袍,示意那书吏下去。 他差点入了俗套。 这或许是一场灾难,但又何尝不是机会,何况有赵云礼这位豫州巡抚,他自可壁上观花,置身事外。 让宁王和赵云礼打个你死我活。 最后在跳出来,玩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戏码。 当然,赵云礼以身殉国最好,位置空出来,他才好趁机而上。 此刻,王川的野心在急剧膨胀,他不再盯着豫州布政使的位置,而是盯上了豫州巡抚的位置。 “怀江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死了,那么豫州的这些官员也该死上一死,再借机灭了豫州境内的士大夫阶级,洗牌洗干净,战后在利益重新分配,彻底掌握豫州。” 王川暗自思忖着。 心思活络的他,很快就定下了基调。 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后堂,来到李家兄弟的住处,便见两兄弟在院子里练武,兵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听见脚步声,两人动作一顿,齐刷刷的看过来,见来人是王川,两人立刻放下兵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大人!” 王川笑着点了点,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朝两人招了招手,说道: “过来坐,我有点事情需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眼中露出迷茫,什么事情需要王川亲自过来? 以往都是让人叫他们过去。 由此可见,事情必定不小,两人脸上浮现凝重之色,来到王川所在的石桌前坐下,等待着王川接下来的话。 见两人一脸凝重,王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如此凝重,也不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就是怀江的宁王反了,拥兵十万北上,接下来的主战场便在平阳,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藩王造反? 拥兵十万北上? 李项羽皱了皱眉头,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如此大规模有谋划,有兵力的藩王造反。 一时半会儿。 想平定下来绝不可能。 而且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必会趁机起来闹事,也就意味着,豫州和怀江会全面陷入战乱之中。 想到这里,李项羽轻轻一叹,望向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情况不容乐观,宁王如果真拥兵十万,那么想彻底平定这次叛乱,只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毕竟前年才和北方鞑子打了一仗,虽然豫州总兵杨成梁军事造诣不低,但家底都差不多打光了,他想挡住宁王几乎不可能。” 李项平默默点点头,很是认同大哥的见解,接过话茬补充道: “而且靠近清河江的沿线城池,都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宁王只需要派遣一名能力出众的将领作为先锋,必可一路横扫过来,毕竟那些卫所里的兵,十有八九都是些老弱病残,绝挡不住宁王大军。” 听了两兄弟的见解,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他要得就是这种结果,最好是赵云礼也被干死,物理上消灭最好不过。 于是王川问道: “赵云礼有没有可能挡住宁王?” 李项羽摇了摇头,答道: “行军打仗和治理地方不同,我不认为赵大人有能力挡住宁王的十万大军,要知道,宁王既然敢公然造反,手底下必有一群能人异士,尤其是军事上,我们在落霞门被袭击的士卒作战来看,宁王的军队配得上精兵强将。” 王川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单从那次交战来看,宁王军队的战斗力确实强悍,赵云礼还真挡不住。 既然如此,王川决定跟过去看看,说道: “赵云礼和杨成梁应该已经开始集结大军,准备迎接宁王的大军,我让王长湖私底下训练的几千民兵给我藏好,别让他们露头,如果赵云礼下令来调民兵,就将巡检司那群人派过去。” “这事你们两兄弟来办,记住别走漏风声,至少明面上要不着痕迹,千万别人锦衣卫抓到辫子。” 李项平和李项羽点点头,示意明白。 接着,王川又说道: “这事办好,你们带上张真人两个弟子,再配个二十精锐骑兵,随我去前线。” 与此同时。 负责豫州方向的宁王先锋三万大军,已经进入了豫州地界,其先锋最高指挥官,是王川曾经的妻子叶初雪。 此刻,叶初雪正骑着战马,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豫州挺进。 她已经连续拿下三座县城,其手段狠辣无比。 凡是城破不投降者,攻入城中,三日不封刀。 为了起到震慑效果,叶初雪采取歼灭,不留活口,不接受投降。 一路上势如破竹,闻名者无不胆寒。 宁王先锋大军之中。 原本不服叶初雪的将领,也因一次次的胜利,潜移默化的拜服,对其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第129章 大战起 “大人,斥候来报,前方有两万人马,统兵主帅是豫州总兵杨成梁,副总兵邓云龙,以及豫州巡抚赵云礼。” 一名将领骑马疾驰来到叶初雪身旁,翻身下马,掷地有声的禀报道。 叶初雪点了点头,一双凤眸望着那道延绵数里的防线,嘴角翘起一丝嘲讽。 豫州本就多平原,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想设置有效的防线抵御敌人,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设置出来的防线,几乎都像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叶初雪本就熟读兵书,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对方的真实意图,显然是想用两万人来拖延时间。 于是她抬起右手,下令道: “大军原地休整,明日午时,正面大军佯攻,派出一千骑兵袭击敌人两侧,在敌人左右顾及不暇时,派出五百骑兵,绕后破开敌军防线。” 那将领细细听完,结合地形稍微揣摩,便知叶初雪的作战方案毫无问题,其缜密程度,简直无可挑剔。 于是拱手道: “是,大人!” 叶初雪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 叶初雪站在土坡上,初春的微风带起她的青丝,随风摇曳。 她了解杨成梁的生平,也了解邓云龙的生平,对这二人所指挥的大小战役,全面复盘,细细研究过,对他们的作战方式,以及战场部署了如指掌。 她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击溃这两名战功赫赫的老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很快大军驻扎完毕,营地里升起袅袅炊烟。 …… 翌日午时。 艳阳高照。 战鼓声如雷鸣般响起,士卒们纷纷列阵。 随着叶初雪将令下达,大军开始井然有序的挺进,队列整齐划一,士卒披甲持锐。 这一刻,大军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正缓缓朝敌人走去,步伐沉稳而有力,气势磅礴又凶悍。 望着肃穆的军阵,杨成梁暗自吞了口唾沫,下意识扭头看向邓云龙。 只见邓云龙同样一脸凝重,额头上冒着汗珠,握住佩刀刀柄的手已经微微发白,眉头皱成川字。 “老邓,对方将领不简单啊!” 杨成梁苦笑道。 邓云龙苦笑着点了点头,接道: “就我们手底下这两万杂牌军,只怕挡不住,搞不好,你我都得马革裹尸,哎,要不是赵云礼在后面盯着,我都想逃了。” 听到这话,杨成梁也是无奈一叹。 他和邓云龙,一个是豫州总兵,一个是豫州副总兵,像打仗的事情,第一个顶上来的就是他俩。 顶就算了! 赵云礼还抽走了省镇营精锐,留给他俩一群抽调上来的民兵。 这些民兵质量参差不齐,战斗力低下,服从性弱,指挥难度大…… 杨成梁无奈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说道: “这仗还没打就输了!” 虽然局势是这么个局势,但仗还是要硬着头皮去打。 杨成梁迅速做出局势判断,指挥麾下军队迎击敌人,虽然民兵换了装备,但因军事素养较低的原因。 几乎在双方碰撞地瞬间,阵型就开始有混乱的迹象,好在有督战队,强势控局的情况下,这才勉强维持住阵型。 望着敌人的不堪一击,叶初雪皱了皱眉,心中难免生疑,扭头看向一名将领,吩咐道: “撤下来一半兵力,继续佯攻,不可正面突破敌人,警告下来的人,谁要是赶贸然压上去,不听命令,军法从事。” 那将领拱手应道: “是!” 接着转身胯刀离去。 在双方正面战场打得不可开交时,两支骑兵突然杀出,朝杨成梁大军左右两翼杀去。 同一时间,正面战场兵力增加,攻势加大,彻底咬住敌人。 “这是…” 杨成梁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拿不准敌方将领的心思,他本意是想等敌人正面破阵,冲入进来,在通过左右形成合围之势,迫使敌人后撤。 可敌方将领好似洞穿了他的意图。 见心思被拆穿,杨成梁也不再躲躲藏藏,两万大军齐齐压上,火炮开始狂轰乱炸,亲卫骑兵派出去阻挡左右两翼的骑兵。 虽然是民兵,战斗力不高,但凭借高超的指挥艺术,杨成梁还是将这两万人发挥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敌人应该压不上来了…” 邓云礼轻轻一叹。 他同样是计划的制定者。 对这必输的一仗,他们下足了功夫做准备,按照最佳的推算结果,就是拖延宁王大军五六天,为后面设防做足准备。 此刻,正面和两翼已经打入白热化阶段,杨成梁大军完全被牵制住,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激荡在平原上,久久不散,才发芽的嫩草,被鲜血染红。 “发信号,让那支骑兵直冲大营。” 叶初雪脸上露出笑意,杨成梁的谋算她早就预料到,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做最后的对决了。 随着信号发出,趁黑夜绕到杨成梁大军后面的骑兵将领,眼睛顿时一亮,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当即,他提枪上马,单手将长枪举过头顶,眼中露出对功勋的渴望,声嘶力竭地高呼道: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冲向敌军大营。” “杀杀杀……” 斗志昂扬的士卒们,一个个面露激动,他们早已渴望功勋,渴望着出人头地,渴望着衣锦还乡。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挥舞着手中武器,嗷嗷乱叫的杀向杨成梁大军。 “怎么回事?” 杨成梁脸色大变,转身望向马蹄阵阵杀来的骑兵,下意识攥紧拳头。 他知道,要是没人去挡住这支骑兵,等这支骑兵凿穿大军阵型,迎接他们的便是立刻溃败。 “玛德,该死的赵云礼,后方被他留了这么多空子,这些文人果然靠不住,玛德,该死的家伙。” 一向好脾气的邓云龙,在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提起一柄大刀,望向满脸焦急颓然的杨成梁,诀别道: “老杨,我去堵住这支骑兵,你继续指挥作战……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好妻儿老小,走了。” 第130章 全线崩溃 邓云龙骑上战马,握着陪他南征北战的大刀,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杨成梁,眼中流露出不舍,轻轻一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带着亲卫以及所剩不多的骑兵,疾驰朝大军后方而去。 阵阵略有寒意的春风,刮得他面颊生疼,一头灰白的长发在空中狂舞,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胯下战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孔喷出汩汩白雾。 此刻,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将,仿佛回到了年轻驰骋沙场的时候。 一张稚嫩的面孔,一张爬满岁月沧桑的面孔,这一刻,好似跨过光阴长河,重叠在了一起。 他仿佛找到了意气风发,视天下英杰如无物的时候,那把泛着寒光的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着光线,闪闪发光。 “哈哈哈…哈哈哈…” 那老将的笑声是如此肆意,是如此洒脱,他像是在嘲笑死神,又好似在投入死神的怀抱。 两支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奔驰着,年轻的将领渴望功勋,年迈的老将满脸厌倦,好似一个轮回在上演。 下一瞬,两支骑兵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落下战马,一声声甲胄破碎撕裂声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邓云龙所率领的骑兵,全军覆灭,无一生还,唯留他独活,望着满地尸体。 这位征战二十余年的老将,再也克制不住,老泪纵横,鼻涕口水敷了满脸,那些亲兵中,有他的儿子、孙子、亲朋好友。 现在他们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深埋在这片土地上。 “啊啊啊~” “老天对我何其无情…何其无情…” 邓云龙仰天长啸,悲痛欲绝下,他调转马头,犹如一头年迈的狮子,盯着对面的敌人,灰白长发混杂着鲜血披散在肩头。 他单手举起大刀,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喊出: “杀~” 望着单枪匹马杀来的老将,那年轻将领抬起右手,示意身后骑士别动。 他则攥紧手中长枪,一甩缰绳,一夹马腹,化身成一道闪电激射而出,眨眼之间两骑便交错而过。 只见一柄大刀劈砍而下,那年轻将领身形一侧,手中长枪破开对方甲胄,贯穿而过,举着那半死不活的老将,奔驰数十米,这才勒停战马。 “哐当~” 大刀落地,击起一地尘埃,微微的颤鸣,好似在歌唱,仿佛是在为自己老伙计奏响悲歌。 那年轻将领一甩枪身,半死不活的邓云龙轰然砸落在地。 那张脸鲜血淋漓,沾染泥土的嘴上下开合,露出亮白锋利的牙齿,发出细若游丝的哀鸣。 “爹,娘,你们来接我了吗?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朝家走去吗?” “娘,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那张嘴上下张合,没有作为豫州副总兵的威严,也没有狼狈不堪的窘态,却一副满脸童真的笑容,那常年伪装的面具,这一刻,被他无情的撕拉下来。 “爹,我成为豫州副总兵了,我不再是那个混小子了……” 那双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晴空万里的蓝天,血液从口腔向外不断翻涌,顺着脸庞慢慢滑落。 只见他奋力抬起双手,试图去拥抱那个恋恋不忘的身影,最后含笑垂落双臂,彻底失去生机。 “邓云龙死了!” 铁牛轻轻一叹。 远处观战的王川,心中也不由空落落的,清河县两人有说有笑的交谈,依旧历历在目,不曾忘怀。 他忍不住感慨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场战争得死去多少人?政治家、野心家为了各自利益,多少无辜之人踏上征途,他们不是王侯将相的儿子,他们不是地主豪强的儿子,他们不是商家巨富的儿子,他们是百姓的儿子。” “哎,这世道真草蛋!” 王川的感叹传入铁牛几人耳中,几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尤其是张真人的两名亲传弟子,吃惊的望着王川。 他们本就是修行中人,将世俗的一切看做过眼云烟,如今,王川的这一番话像一把重锤击打在他们的心灵上 使他们一阵失神,陷入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这时王川扭头看向李项羽,开口问道: “杨成梁还能坚持多久?” 李项羽望着被凿穿的杨成梁大军,皱了皱眉,稍微细细思量片刻,答道: “差不多再有一个时辰,杨成梁就会全面溃败,这两万士兵最后能活下来的可能不足一成,哎,又是两万条命。” 听到这话,王川忍不住皱了皱眉,杨成梁败不败,他并不关心,但两万条命死在这里,他难免还是心疼。 毕竟两万人就意味着两万个家庭。 王川轻轻一叹,又问道: “对面统军的是谁?” 这问话一出,李项平脸上立刻浮现纠结之色,犹豫再三后,他还是硬着脖子,从牙缝中吐出三个字。 “叶初雪!” 王川明显一愣,心中更是思绪万千,有叹息,有难受,有不可置信,还有迷茫。 在他的算计中,最后他会挺身而出,收拾豫州这乱局。 而叶初雪的出现,就注定两人最后会兵戎相见,会你死我活。 王川抬头望了望叶初雪所在的大军,幽幽一叹,转身说道: “我们该走了!” …… 杨成梁此刻正处于乱军之中,彻底崩溃的防线,使大军乱做一团,成为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大人,再不撤我们就走不了了。” 杨成梁亲兵队长,此刻正满脸焦急地大声喊道。 杨成梁看着乱成一团的大军,心中一阵悲凉,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老搭档已经马革裹尸了。 他不想逃了! 于是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双眸之中满是决绝之色,他今日要死战,绝不好退一步,当即他将佩刀高举过头顶,大喝道: “兄弟们,你们陪我一路南征北战,今日就让我们在战最后一场。” 他长刀向前猛地一挥。 “杀~” 亲兵队长一愣,接着哈哈一笑,大声回应道: “二舅,我得替我妈看着你。” 第131章 躲入虎渠 前方的全面溃败,很快传到赵云礼耳中。 尤其是听见杨成梁和邓云礼身死的消息,他尤为震惊,甚至是慌乱。 如今,意味着他需要直面宁王先锋大军,他心中没底。 更何况连两名老将都挡不住,赵云礼不认为自己在军事造诣上比他们厉害,十有八九会被打个落花流水。 但局势洞若观火,他不敢后退,只要后退一步,将来朝廷清算起来,必拿他开刀背锅,至于冤不冤,没人会关心。 说不定,他的政敌们正瞪着眼睛,等他下地狱,然后冲上来,流着鳄鱼的眼泪,含泪瓜分他的权柄。 “通知下去,所有人撤回平阳府城,据城而守。” 赵云礼沉声道。 “是,大人!” 与此同时,王川望着撤军的赵云礼,脸上浮现笑意,他知道,赵云礼怕了。 虽然赵云礼很会甩锅,但前提是得活着,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王川显然没有回平阳府城的打算,他要去虎渠,那里有大山,而且还藏有民兵,由王长湖等人训练这么久,是该拉出来见见血。 “朝廷大军或许还有半个月。” 王川低喃道。 他很清楚,这半个月豫州境内的官员,都会面临两个选择,第一投靠宁王,第二逃之夭夭。 当然,第二个选择最后的下场,十有八九会落个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毕竟宁王一定会派兵把持各个关卡。 想到这儿,王川看向李项羽,问道: “项羽大哥,平阳府城的粮食和钱财转移干净了吗?” “已经全部转移到了虎渠。” “那就好!” 王川将这事交给李项羽,一直未曾过问,如今听到完成转移,心中最后一丝担忧,烟消云散。 他只需待在虎渠,坐山观虎斗。 “走吧,去虎渠。” 王川转身骑在虎大哥背上,朝平阳府城方向而去。 …… 虎渠。 茂密丛林依旧,山间草木发芽,各种树木开花,争相斗艳,美不胜收。 山凹密林中,搭建了不少木屋,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一眼望去,至少七八十栋,其中多数放有粮草。 “又回来了!” 王川脸上露出笑容。 虎大哥尤为兴奋,回到自己曾经的领地,它忍不住四处撒欢,发出欢快的低吼,根本不受控制的跑向山林。 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管虎大哥,他知道,虎大哥玩够了,就会自己回来。 “大人!” 王长湖快速上前相迎。 王川明显愣了愣,心中忍不住深深一叹,王凌峰的死,至今都瞒着王长湖等人,他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但这种事情注定瞒不住多久 于是他嘴巴上下张合几下,还是说道: “长湖大哥,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见王川一脸悲戚,王长湖皱了皱眉,问道: “什么事情?” 王川呆愣片刻,想了想,说道: “王凌峰死了,死在落川。” 这话如同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长湖满脸不可置信,连连后退数步,双眼瞪如铜锣,摇摇晃晃些许摔倒在地。 他没有说话,走到一根圆木前,慢慢坐下,瞳孔涣散。 一时间,竟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对他而言,这就是晴天霹雳,心灵受到了沉重一击,最终化为幽幽一叹。 “哎,都是命!” 王川对着铁牛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王川走到那圆木另一头坐下,望着营地内忙碌的众人,说道: “长湖大哥,这事你先别告诉族里的人,等过段时间再说,至于王崖和王长虹,私底下你和他们说一声,哎,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王长湖轻轻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王川,说道: “川哥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自责,我们落凤村好不容易出了你这样一位人中龙凤,可不能因为这事而一蹶不振,我想族里的人,应该也能理解,毕竟出来做事,那能保证万无一失,这都是凌峰的命。” 这宽慰的话,听到王川一愣,心中很不是滋味,王长湖责备几句,骂几句,他都会好受一点。 但这一番话,却震得他神魂颠倒,自责不已。 “哎!” 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长湖大哥,先寄五百两银子回落凤村,凌峰死的消息,过一段时间再说,你看如何?” 王长湖点了点头,说道: “太多了,叔他们会怀疑,先寄一百两吧,这样事情就还能瞒着一阵子,不然叔他们会跑过来查看。” 王川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 “可以,这事你来办,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凌峰的死,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为了去堵住敌人,让我逃命才死的,以后不论叔他们提什么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办。” 王长湖感激的看了王川一眼,其实他内心跟明镜似的。 如今的王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和他们嬉戏打闹的川哥儿,而是位高权重的知府,他们需要仰仗的官老爷。 这已经是地位和阶级的不同了。 王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站起身,来到王长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长湖大哥……” 说到这里,王川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哑火在那里,嘴巴上下张合了几下,还是未能吐出字来。 幽幽长叹一声,王川转身离去。 来到一栋比较豪华的木屋前,便见铁牛双手环抱胸前,背靠一棵参天古木上,似乎一直在等王川一样。 王川皱了皱眉,径直来到他面前,疑惑问道: “铁大哥,可是有事?” 铁牛点了点头,答道: “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窥视这里,而且是好几波人,不排除有宁王的人,其中挂有锦衣卫腰牌的人。” 听到这话,王川顿时警铃大作,他知道,这么多粮食和钱财的转移,想不引起关注都难。 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多双眼睛盯着。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对着铁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沉声道: “铁大哥,如果在看见这些人,直接灭口,这事就劳烦你了。” 第132章 担忧 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在铁牛离开后,王川进入木屋,看着一应俱全的各种设施,他无奈摇了摇头,尤其是那张大床。 让他不经意间想起前世。 上任官员喜欢打羽毛球,楼下就修羽毛球场,新任官员喜欢打篮球,一夜之间,楼下的羽毛球场就变成了篮球场。 “看来这些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 林间虫鸣鸟叫,时间不知不觉间缓缓流逝,天空也不作美,打起了春雷,瓢泼大雨紧随而至。 王川被雷鸣声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直冒,“噌”地一下坐直身体。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叶初雪死于乱刀之下,梦见平阳府城内百姓十不存一,梦见无数双手向他伸来,在呐喊、在哭诉、在怨恨。 好似在诉说为什么要抛下他们。 连续不断的喘息,慢慢让王川砰砰直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他右手撑住床沿慢慢爬起来,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残留的冷汗,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一叹,喃喃自语: “这是当官当出阴影了…哎,没想到,我对叶初雪依旧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叶初雪打到平阳府城了没有,看来得抹除这个心魔啊!” “哎,孽缘!” 就在这时,王长湖敲响了房门,语气焦急喊道: “川哥儿,有敌人摸过来了。” 王川顿时一惊,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猛地拉开房门,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王长湖满脸焦急,急忙答道: “一支五百人的敌人摸过来了,好像是冲粮食过来的。” 王川皱了皱眉,又问道: “那方的人?” 王长湖答道:“打着宁王的旗帜。”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通知李项平和李项羽,集结队伍。” 王长湖立刻拱手,领命道: “是!” 望着冒着瓢泼大雨离开的王长湖,王川脸上浮现一丝凝重,心知这里有粮食的消息暴露了,不过王川并不担心。 这里易守难攻,而且也不怕火攻,即使来一万大军,也休想打上来。 胸有成竹的回屋,王川披上甲胄,打着油纸伞出了门。 …… 各种喊声在营地响起,阵阵脚步声,一个个士兵披甲持锐,冒着瓢泼大雨,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齐。 随着李项羽下达命令,队伍开始朝山凹外去,因为山凹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山凹。 只需在此地设防,就可断了敌人的念想。 来到进入山凹的唯一入口,王川浑身早已湿透,望着下面的敌人,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问道: “现在什么情况?” 李项羽轻轻笑了笑,同样望着下面的敌人,答道: “敌人应该想趁我们不备,借机摸上来,而且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精锐,战斗力定然不高。” 听到这话,王川笑了,他相信李项羽的判断。 只不过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这里已经暴露在敌人眼前,再想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坐山观虎斗的打算,现在也成为了梦幻泡影。 他躲不了。 这场大战他得事先掺和进去了。 平阳府城的赵云礼,此刻只怕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好在平阳府城的城墙高大,叶初雪想一时半会拿下,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今,战火已经波及到两个布政司,陷入战火的人越来越多,两个省被波及,朝廷应该已经在集结大军了。 在这种大势之下,王川其实不敢贸然跳入其中,毕竟他只是个正四品知府,两个省里,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一样的知府。 他得等。 等赵云礼死,或者逃。 到时候,整个豫州彻底崩盘,他就组织人员抵抗,再上个折子。 朝廷那边必会临危受命,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更进一步。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想状态之下。 如果宁王真的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杀入京城,夺得天下,那他就得考虑要不要跑去关外。 或者说来一波狠的。 将关外鞑子放进中原,重新洗牌,再从乱中发展,夺取天下。 这是最坏的办法。 谁干谁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毕竟生灵涂炭,天下大乱,白骨累累的罪行,总得有人出来背锅。 “大人,敌人好像准备摸上来了。” 李项平将王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眼睛眯了眯,扔掉手中油纸伞,顶着瓢泼大雨,望着山下蠢蠢欲动的敌人,说道: “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一笑,望着山下的敌人,仿佛在望一群待宰的绵羊,领命道: “是,大人!” 李项平脸上狰狞一笑,唰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刀,雨水顺着刀身向下流淌,整个人的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人还真和师父说的一样,天生邪恶,如果身在江湖,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必将无恶不作。” 张真人大弟子张浮崖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莫渊明,认同地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且锐利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煞气冲天的李项平,补充道: “师父让我们看着这人,如果敢滥杀无辜,欺压百姓,就让我们……”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王川,没将话说完。 毕竟是王川手底下的人。 他和师兄听从师命,跟随王川在红尘中修行,自然得考虑王川的意见。 “师弟,这事以后还是不要提为好,毕竟还轮不到我们来管。” 张浮崖提醒道。 两人的对话,全入了王川耳中,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没想到,张真人为了防止李项平滥杀无辜,竟然还派弟子盯着。 难怪一天天总在自己耳边说: “李项平天生邪恶,必须加强管制,不能放任不管。” 如此看来,李项平在张真人眼中,将来必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然也至于如此天天在他耳边哔哔赖赖。 “杀啊…杀啊…” 半山腰已经打了起来,喊杀声一片,李项平更是身先士卒,挥舞雁翎刀大起大落,在人群中砍了一个来回。 第133章 监视之人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这五百士卒被歼灭,大雨冲刷着他们的尸体,雨水混着血水向山下流去,慢慢汇聚成小溪,投入清河江之中。 王川下到山脚,望着遍地尸体,下得第一个命令就是,打扫战场,将这些人的衣服、盔甲、兵器以及粮草运上山。 王川奉行蚊子再小也是肉的道理,绝不会浪费一点,以节约光荣,浪费可耻来标榜自己。 更何况盔甲、武器本就是稀奇玩意。 “那边有人。” 铁牛踩着泥泞不堪的地面,快步来到王川身旁,抬手指着东南方向一处密林说道。 王川眼睛一眯,问道: “估计有多少人?” “雨太大,天色太暗,具体人数看不清楚,大致在七人左右。” “能不能解决?” 铁牛沉思片刻,答道: “是锦衣卫怎么办?” 王川一顿,锦衣卫还真杀不得,如果杀了皇帝亲军,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他想了想,妥当地安排道: “如果是锦衣卫就带过来,如果是其他人,一个不留。” “行,我知道了!” 铁牛持弓进入树林,快速穿梭在林间,身形轻巧灵活。 张浮崖称赞道: “好轻的身形,难怪师父说我可能不是此人的对手,就凭这身形,我就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莫渊明接过话茬道: “此人内力只怕在你我之上。” 张浮崖认同地点了点头,而此刻,铁牛已经来到窥视那伙人身后,北镇抚司的腰牌挂在这几人腰间。 “还真是锦衣卫!” 铁牛收起手中硬弓,迈步从一棵参天古木后走出,脚步踩在泥水中,发出一阵声响,惊得那几名锦衣卫脸色大变,纷纷拔出腰间佩刀。 “是谁?” 猛地转身,刀尖朝向铁牛的方向,几人如临大敌,能不知不觉来到他们身后,就说明来人定是武功高手。 “再不出来,我们就动手了。” 另一名锦衣卫吞咽口水,警告道。 铁牛抬起双手缓缓走出,望向披着蓑衣的锦衣卫,说道: “几人大人,何必鬼鬼祟祟,我们大人请你们过去一趟,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那几名锦衣卫顿时面面相觑,为首锦衣卫向前一步,抬起右手,示意手下收起武器,然后沉声道: “带路!” 铁牛轻轻点头,越过他们,自顾自地朝王川所在方向而去,锦衣卫那头,微微挑了挑眉,纠结片刻,向后一挥手,说道: “跟上!” 来到尸横遍野的战场,锦衣卫那头直接走到王川面前,出示北镇抚司腰牌,并说明自己身份。 王川满脸笑容,皇帝亲军,多多少少得给面子,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但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于是他问道: “几位上差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锦衣卫那头摇了摇头,答道: “没事,只不过我们想知道,王大人为何不回平阳府城,你可是平阳知府,丢下一府百姓跑了,这可说不过去啊!” 听到这话,王川面上依旧从容淡定,佯装一副难为情地模样,诉苦道: “上差,你们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豫州总兵杨成梁和豫州副总兵邓云龙都未能挡住宁王先锋大军,下官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留在平阳府城,说白了,和找死没区别。” 锦衣卫那头冷笑一声,道: “王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据我们锦衣卫得到的消息,那宁王先锋大军的统帅,可是尊夫人,一路上攻城拔寨,烧杀抢掠可是人尽皆知,就是不知道王大人…知情不知情?” 王川脸上笑容一收,深深一叹,羞愧难当地避开锦衣卫那头凌厉目光,轻声叹道: “上差,下官和叶初雪的事情,你们应该比下官清楚。” “当初下官去清河县任职,那叶初雪用美色勾引下官,那时下官年轻气盛,被她三言两语骗得找不到北,每每想到这里,下官就只觉羞愧难当,愧对皇上,愧对朝廷啊!” “下官也没想到她居然隐藏的如此深,要是下官提前知道,必定手刃了她。” 锦衣卫那头一愣,迷惑地望着王川,嘴巴上下张合,但想到王川的说辞,又咽了回去,实在是王川脸皮太厚,一时间,竟然将他顶在那里。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 锦衣卫那头这才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既然事情如此,那我们自会去查清楚其中缘由,还望王大人忠心体国,莫做那乱臣贼子。” 王川羞愧之色散去,赔笑道: “上差,下官自认为无愧于皇上,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天下,做乱臣贼子更是无稽之谈,下官是永清七年进士,天子门生,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上差收回刚才的话。” 锦衣卫那头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此刻他真是骑虎难下,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 王川这话句句在理,而且句句是真理,他根本无法反驳,甚至不敢贸然甩袖离去,毕竟矛头直指皇上。 他吞了吞口水,姿态放低下来,说道: “王大人所言在理,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收回刚才的话,王大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毕竟宁王叛军快杀到平阳府城了。” 王川轻轻一笑,立刻做个请的手势,道: “上差请自便!” 锦衣卫那头拱手:“告辞。” 望着匆匆离去的锦衣卫,王川脸色顿时一凝,哗啦啦的雨水,顺着那俊俏的脸庞流淌不断。 王川攥了攥拳头,暗自思忖起来。 “看来锦衣卫是盯上我了!” “叶初雪一路北上,声名大噪,和我的露水姻缘,只怕传入了不少人耳中,这些人或多或少是坐不住了。” “刚才那套说辞自不会有人相信,说不定皇上都已经开始猜忌我了。” “但我位卑职低,想来也不打紧。” 他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雨水,见雨势越来越大,也不打算停留。 剩下的事情交给李家兄弟,窥视的事情交给铁牛。 他则带着张浮崖和莫渊明两武功高手保镖,上了山。 第134章 赵云礼动心思 换了套干净衣物,王川拿出笔墨纸砚,来到桌案前坐下,湿漉漉的长发披着,略做思索,压好纸张,粘了粘墨汁,提笔在纸上写道: “臣豫州平阳府知府王川谨奏,伏乞天听: 望日(每月十五)丑时三刻,宁王李豪堉以\"清君侧\"为号,尽发北昌卫所兵甲,聚十万虎狼之众沿清河江而上,豫州总兵杨成梁、豫州副总兵邓云龙血战殉国,城头遍悬逆旗。臣闻报惊骇欲绝,踉跄间碰翻铜兽香炉,火星燎焦官袍竟不自知。 如今,叛军先锋已至平阳府。彼处豫州巡抚赵云礼闭门死守,然孤城难守,士卒多为民兵。 臣星夜遣率五百死士押送粮秣,出平阳府城,藏于虎渠山凹中,竟遇叛军来袭。 但臣靠地势天险,阻敌于外,为朝廷后续大军,留粮草。 如粮草留于平阳府,必成叛军囊中之物,此乃资敌之举。 臣身中三箭,每日咳血一升。终日忧心忡忡,言宁王大军先锋统帅,曾为臣之妻,恨臣愚昧无知,被妖女迷惑,让其大患留存于世,臣愧对皇上,愧对朝廷。 今晨登山巅远眺,见清河江上战船猎猎,敌人来势汹汹,臣深表忧虑。 臣食君禄数载,早置生死于度外。唯念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基业,恐毁于逆贼之手。伏乞陛下速发天兵,若援军迟至旬日,则两省膏腴之地尽陷贼手。 临表涕零,血染奏章。 大乾永清十二年四月初三 平阳府知府臣王川顿首百拜。” 望着写好的奏折,王川甚是满意,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弧度,接着拿出平阳知府大印。 “哐当!” 一下盖在上面,朱砂半褪。 然后拿起桌上的小刀,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刀刃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指慢慢滴落。 “滴答!滴答!” 鲜血落在奏折上,见差不多,王川立刻包扎手指,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鲜血凝固。 王川明白,与其等皇上和朝廷兴师问罪,还不如主动上折子,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何况他和叶初雪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怕锦衣卫查,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来人!” 他向屋外大声喊道。 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进来,躬身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拿起桌上的折子,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那士卒面前,吩咐道: “派快骑加急将这封奏折送往京城,走驿站,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不得怠慢。” 那士卒急忙接过奏折,手都微微发颤,应道: “是,大人。” 那士卒正欲转身离去,王川还是不放心的叫住他,再次吩咐道: “让莫渊明一起去。” 那士卒拱手应道: “是,大人。” …… 三日后。 平阳府城迎来了宁王的先锋大军。 大军井然有序的驻扎在平阳府城外的开阔地带,各种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完毕,不日便会攻城。 站在平阳府城城墙上的赵云礼,此刻望着密密麻麻的叛军,整颗心沉入谷底,眉头下意识皱成川字。 攥紧的拳头砸在石砖上,骂道 “该死的宁王,该死的反贼。” 如今,平阳府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城,他除了死守,别无选择,一旦城破,他必会被杀来祭旗,落个与怀江巡抚一样的命运。 他很不甘心。 入阁拜相就只差一步,便可进入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施展年少时的政治抱负,走一条经世致用的成圣之路。 然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宁王的造反,而烟消云散,二十余载的辛苦努力,成为梦幻泡影。 当然,守住平阳府城,等待朝廷大军赶来,依靠功勋在进一步,也不是不行。 但赵云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 连杨成梁和邓云龙这种沙场老将,都未能挡住一个回合,他一个科举正途的读书人,拿什么跟敌人斗。 想到这里,赵云礼忍不住轻轻一叹,扭头看向平阳守备,问道: “能不能守住?” 那守备像吃了苍蝇一样哑火在那里,神色难看至极,本就靠祖上余阴,这才混得个平阳守备。 吃喝嫖赌纳小妾,他样样精通,打仗守城啥不会,妥妥的纨绔子弟。 见他迟迟不语,赵云礼忍不住骂道: “你是聋了吗?” 这雷霆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那守备浑身一激灵,双腿忍不住一哆嗦,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磕磕绊绊说道: “大…大人,应…应该能…能守住吧!” 赵云礼皱了皱眉,这毫无底气的口吻,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心中更是一片死灰。 他知道。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样下去,十有八九会落个身死道消,祭旗的下场。 望了望外面的大军,赵云礼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既然守不住平阳府城,就得想方设法逃出去。 他是知道王川逃到外面山中躲了起来。 暗道: “是该想想后路了,虽然当官固然好,但相比活命还是微不足道,直接逃肯定不行,得是落败而走,将来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然半辈子就白努力了。” 一甩袖袍,赵云礼带着几名亲信下了城墙。 与此同时。 宁王先锋大军营地,叶初雪看着平阳府城布防图,脸上露出笑容,她知道,平阳府城守不住。 尤其是那平阳守备,简直就是个酒廊饭袋,不堪一击,她心中大致评估了一下,拿下平阳府城,三天足矣。 “来人!” 叶初雪对着大帐外喊道。 很快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叶初雪望着那士卒,沉声下令道: “明日午时,派人试探攻城,派那些投降过来的士兵去,主力不动。” 那士卒领命道: “是,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派去虎渠的五百人全军覆灭。” 叶初雪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叹,摆了摆手,说道: “下去吧,虎渠那边就不用管了。” 第135章 韩平 翌日午时。 战鼓声准时响起,紧随而至的便是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一个个方阵,推着巨大的攻城车、登云梯,缓缓靠近城墙。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军。 此刻,犹如化身成为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抬着四足,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下整个平阳府城一般。 “大人,城破还要不封刀三日吗?” 一名站在叶初雪身旁的中年将领问道。 叶初轻轻摇头,说道: “不可,最初起兵三日不封刀,不留俘虏,是为了威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如果继续一路杀过去,我们就会失去人心,那些世家大族,地主豪强,便会伙同大乾与我们死斗。” “接下来我们不但要安抚城中百姓,还要优待俘虏,让大乾那些士兵知道,只要不与我们作对,就不会死。” “同时要约束底下士兵,如有烧杀抢掠,作奸犯科者,杀无赦。” 那将领一愣。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这女流之辈还真当有名将之姿。 站在叶初雪身旁的其他几名将领,也是一愣,心中又拔高几分对叶初雪认知。 这一路打过来,老实说,他们已经彻底服气。 尤其是一个回合拿下豫州总兵杨成梁,如此亮眼的战绩,他们是打心眼里钦佩。 如果换成是他们,没有一人敢说一个回合拿下豫州总兵。 而跟来的宁王谋士,原先的怀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拜服。 如今,他对叶初雪的命令是无条件服从,也不由感叹宁王眼力的老辣,真是慧眼识明珠,即使那人是女人。 …… “现在平阳府城战况如何?” 王川望向下面的斥候,急切地问道。 那斥候不敢迟疑,立刻答道: “宁王大军攻城了,有攻城车,云梯,平阳府城现在岌岌可危。” 听到这话,王川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轻轻一叹,没想到,叶初雪这么快就敢攻城。 虽然他不清楚叶初雪有多高军事造诣,但他深知叶初雪谨慎,做事向来考虑周全,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叶初雪敢攻城,也就意味着她有至少八成以上的把握,一举拿下平阳府城。 如果平阳府城落在宁王手中,京城皇椅上那位就该坐不住了。 毕竟都姓李,换个人当皇帝,无论是皇亲国戚,或者世家大族,又或者地方官府,都会很快接受,反正又不是改朝换代,基本盘还在那里。 这一刻,王川发现事情好像大条了。 他低估了宁王,也低估了叶初雪,同时高估了大乾的军事力量,以及吃相难看的地方官员。 卫所兵不战而降,反正对他们而言,朝廷又不发军饷,跟着宁王军饷管够,说不定,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封妻荫子,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地方官员更离谱,听见宁王打来,拖家带口就跑路,反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钱去哪都一样。 一样当地主老爷,娇妻美妾,生活美滋滋。 至于治下百姓,袖袍一甩,自求多福。 当然,这些情况王川尽数知晓,他也知道大乾朝三百年大限还差六十年,历史周期律就要收拾大乾了。 但他真不想看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白骨累累。 换一个人做皇帝,人间依旧是如此。 想到这儿,王川揉了揉太阳穴,接着望向一则坐着来议事的李项羽,问道: “叶初雪的军事造诣,你如何看?” 听到这问话,李项羽陷入沉思,好似在对叶初雪进行客观评估,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答道: “很高,从叶初雪一路北上来看,她所有的布防,作战方式,以及攻城拔寨的手段,无不彰显着她高超的军事认知。” “尤其是与杨成梁那一战,如果我是杨成梁,依旧坚持不了一个回合,叶初雪那步步算计和对战机的捕捉,实在太可怕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就冲这一点,天底下没几人是她对手。” 李项平这位傲气凛然的家伙,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 “大哥说的确实在理。” 王川咂吧咂吧嘴,如此牛叉哄哄的叶初雪,让他拿命去打? 这是逼他用美男计,诱杀叶初雪? 当然,这都是自我安慰,如果宁王真坐上皇位,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第二个死的就是叶初雪。 说不定,宁王还会将自己和叶初雪葬在一起,去地府做夫妻,再续前缘。 见王川愁眉苦脸,李项羽苦笑,说道: “我知道一个人,那人在军事造诣绝不弱于叶初雪。” 王川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一亮,猛地坐直身体,一脸希冀的望着李项羽,眼中满是求贤若渴。 一旁坐着的李项平眉头一挑,脸上写满诧异,失声问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去请韩平?” 李项羽点了点头,解释道: “韩平此人在军事上天赋异禀,十岁能绘制地形沙盘,十二岁通晓《孙子》《吴子》精髓。” “他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能经典的战例中,通过推演,指出里面的致命破绽,那份超时空的战术直觉,让我爹都时常感叹,韩平要是自己儿子多好。” “虽然此人军事造诣,惊才绝艳,但却是秀才之后,非武将之家。” “哎,韩平此人性格率真,不喜阿谀奉承,又自恃清高,虽然表面上谦逊,实则却是一身傲骨,在军队屡屡受挫,最后退出军队回家种地了。” “一身才学无法施展,也是可悲可叹。” 这一通介绍,听到王川一怔,心中更是忍不住嘀咕。 如此一位人中龙凤,落个回家种地的下场,在现今的大乾官场实属正常。 如若在乱世只怕早已名满天下。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人生不逢时,郁郁而终。 王川问道: “你们可与此人熟悉?” 李项羽点了点头,答道: “自幼便认识,年岁比项平年长些,前不久才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此人也因前年鞑子南下来了豫州。” 第136章 穷困潦倒的好友 王川轻轻点头。 故友好! 至少不用猜忌此人。 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要此人有真才实学,不是翻脸无情的小人,他就敢大胆任用,甚至为其谋得富贵也未尝不可。 当即王川笑道: “项羽大哥,可能要麻烦你去请一趟韩平,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不过我会亲笔一封,到时候你带过去,也算表达我求贤若渴的态度。” 李项羽轻轻一笑,说道: “没问题,我这就动身。” 王川点点头,立刻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摊开纸张,快速书写起来,很快一封求贤的书信写完。 装好,递给李项羽,道: “务必将人带来。” …… 韩平家,庭院外。 李项羽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一路疾驰四日,换了三匹快马,这才抵达韩平家,而这里并没有被宁王造反波及,依旧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韩平兄!” 李项羽朝院那容貌壮美,眉宇间有着英气的年轻男子,笑着唤道。 那男子编织草鞋的动作一顿,寻着声音望去,见是昔日好友,顿时喜笑颜开,起身笑道: “项羽大哥!” 说着,他快步向院门走去 ,其院门就是简单两块半米高的木板,四周用竹子编织成网状,围了一圈。 他打开院门,道: “里面请!” 李项羽哈哈一笑,将马栓在一旁的木桩上,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韩平兄,请!”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 当李项羽走进屋子里时,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望着韩平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禁眼睛一酸,葛帏敝籝。 那床上铺的是葛布,葛布顾名思义,葛藤的皮编的布,桌上的器具,全都是竹子打造的,生活落魄至此,与往昔那秀才之家格格不入。 李项羽忍不住幽幽一叹,望向韩平,轻叹道: “韩平兄,何至于此啊!凭借你的本事,生活何至于此……” 韩平面露苦笑,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说道: “项羽大哥,你应该了解我才对。” 李项羽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拿过小竹凳坐下,慢慢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递给韩平,说道: “韩平兄,我知你自恃清高,不屑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向平阳知府举荐了韩兄你。” “哦?!” 韩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封信,将信将疑接过信件,当着李项羽的面,直接打开信纸。 读着读着,韩平不禁热泪直流。 “滴答…滴答…” 落在那信纸上,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抬起另一只手擦去热泪,调整好心态,看向李项羽,抱歉道: “项羽大哥,见笑了。” 李项羽自不会笑话韩平,说道: “没事,毕竟机会难得,换作是我同样会如此。” 韩平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揣入怀中。 他知道,施展抱负的机会来了。 其实信的内容很简单,就八个字。 君若愿来,扫榻相迎。 韩平何其聪明,几乎看见这八个字的瞬间,便猜到写信之人的用意。 其一、有真才实学,来之必受重用。 其二、愿做其靠山。 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平阳知府的事迹,他早就有所耳闻,对其人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尤其是终日郁郁不得志,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的他,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实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仿佛你在家中种地,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跑过来,说让你跟着市里一把手,替他管理麾下队伍。 这种喜悦是让人振奋的。 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当即韩平“噌”的站起身,编织草鞋的颓然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 他看向还坐着的李项羽,沉声道: “项羽大哥,我们现在就动身。” 李项羽一愣,茫然的抬头望着韩平,嘴巴上下张合,最后从牙缝中吐出两字。 “好吧!” 韩平脸色一喜,说道: “等我一会。” 说罢,他匆匆忙忙的冲进另一个房间,满脸喜色,望着妻子和襁褓之中的儿子,激动地说道: “季桃,我的机会来了。” 那名叫季桃,姿色普通的女子,见丈夫如此兴奋。 也难得露出笑容。 她和韩平本就是家中长辈定的亲,她爹和韩平父亲是好友,同为秀才。 她和韩平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但丈夫的一次次碰壁,一次次的失魂落魄,终日郁郁寡欢,她全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而刚才丈夫和好友的谈话,她全听在耳中,真心为丈夫高兴。 季桃轻轻一笑,抱着孩子,说道: “夫君,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韩平重重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紧紧抱着季桃母子,说道: “季桃,苦了你了!” 季桃另一只手拍了拍丈夫后背,笑着说道: “没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苦,你在身边我就知足了。” 听到这话,韩平脸色也不由一阵动容,抱着的力度不由加大几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足足过了半晌。 韩平这才慢慢放开季桃,收拾起行李来,本就一贫如洗的家里,除了几件衣服,在无它物。 “项羽大哥,走吧!” 韩平带着妻儿走出来。 见韩平收拾完毕,李项羽冲韩平点了点头,又环顾一周,说道: “这里……” 韩平知道李项羽的意思,冲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项羽大哥,你认为我此去,还回得来吗?” 李项羽愣了愣。 瞬间明白韩平话中意思, 也不再多言。 带着韩平以及他妻儿来到院外。 他和韩平徒步,季桃抱着孩子骑马,很快来到最近集市,买了马车和马匹,便快速往平阳府赶去。 …… 虎渠。 王川拿着最新战报,幽幽一叹,心中更是忍不住感慨道: “太快了,这么快叶初雪就拿下平阳府城,好可怕的攻城拔寨能力,我怕不是这娘们的对手啊!” 就在这时,营帐外响起了脚步声。 第137章 两骑追击 王川眉头微微一挑,将战报放在桌案上,接着端坐主位,便听帐外禀报道: “大人,李项羽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大人。” 李项羽带着韩平走进木屋大厅。 见李项羽身后跟着名年轻男子,王川脸上立刻浮现笑意,起身绕过桌案,上前相迎道: “这位就是韩平兄吧?!” 他看向李项羽求证,李项羽点了点头,介绍道: “是的大人,他就是韩平。” 王川笑意更甚几分,上前踏出一步,抓着韩平的胳膊,笑道: “听闻项羽大哥和项平提及韩平兄,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着,他拉着韩平走到左侧,松开抓着胳膊的手,做了个请地手势,继续道: “韩平兄,请坐。” 望着热情似火的这位年轻知府,韩平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拘谨在那里,迟迟不敢下坐。 李项羽自然看出韩平的顾忌,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韩平兄,坐吧!” 韩平这才顺着椅子扶手,小心翼翼地坐下,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瞟王川,想看出这位的心思。 王川叫人上茶,然后轻轻一叹,问道: “韩平兄,我这边什么情况,项羽大哥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就不绕弯子了,你可有对策破局?” 这坦白直接地话,正合韩平的意,他稍微细细斟酌,看着一脸希冀的王川,组织好措辞,答道: “当下宁王势大,最好的办法是先避其锋芒,然后收拢残兵,脱离虎渠,北上建立防线,一边阻击敌人,一边向京城方向撤,等到各省大军赶来,在沿豫州边境,直插怀江,断了宁王大军粮道。” “在阻击时,采用水战和山地战,避免平原战,此消彼长之下,必能拖住宁王大军的步伐。” 王川听得一愣,看向李项羽,便见他频频点头,似乎很认同韩平地对策,王川反正是没看出什么道道。 毕竟军事上他真懂得不多。 这种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至于去学习如何打仗? 王川没那般傻,多少人学一辈子,上半辈子军校,亲临战场时,除了纸上谈兵,按部就班,就是被敌人按在地上摩擦。 于是他又抓住韩平的胳膊,一副求贤若渴地模样,兴奋道: “哈哈哈,我今得韩平,犹如天助,从现在开始,我下面的士卒由你一人统领,所有将领听你调遣。” 韩平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点,但脸上的喜色却是溢于言表,他毕生所学,不就是为了驰骋沙场吗? 当即起身拱手道: “多谢大人栽培!” 王川轻轻一笑,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后面的军事部署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直接向我开口,我只需要一个结果,那就是赢!” 韩平立刻应道: “是!”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会败,更不惧宁王大军,那种骨子里的傲气,促使他不会在军事领域,向任何人低头。 对韩平的掷地有声,王川很是满意,接着两人聊了聊些其它话题。 见时机差不多,王川就直接让韩平走马上任。 毕竟知府没有军事权。 一时半会儿。 也给不了韩平什么名头。 就在韩平离开后不久,铁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甚至都未通报。 只见他浑身脏兮兮,甲胄破损严重,胡须长了一厘米,宛若山间野人一般。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铁牛都在大山中,与那些敌人探子,斗智斗勇。 还不等铁牛开口,王川皱着眉率先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铁牛左右看了一眼,见大厅内没人,这才靠近王川,低语道: “豫州巡抚赵云礼,带着几个人逃到这边来了。” 王川内心一紧,下意识攥紧拳头,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眼中交织着好几种复杂思绪,他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 王川眼底寒芒大盛,望向铁牛,问道: “有其他人知道赵云礼的行踪吗?比如李项羽、李项平他们知道吗?” 铁牛摇了摇头,答道: “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大定,当即朝大厅外喊道: “来人!” 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道: “大人!” 王川负手而立,看着那士卒,吩咐道: “我身体不舒服,感了风寒,如果有人求见,便告诉他,明日再来。” 那士卒应道: “是,大人!” 那士卒退出大厅后,王川让铁牛稍等,他急匆匆地进入后屋,换了套普通士卒的衣物,然后快速来到大厅。 见到王川的模样,铁牛顿时一愣,好似猜到什么,但并未多问,便听王川说道: “铁大哥,带我去追赵云礼。” 铁牛点了点头,带着王川出了大厅。 王川帽子压得很低,又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跟着铁牛,并未露出半分异常,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来到营地外,王川紧跟铁牛,长时间的锻炼,让瘦弱的他,也有了不俗的身体素质,爬坡上坎自不在话下。 铁牛并未火力全开,他知道,王川并未习过武功,虽然平时打打养生功夫,但却未有内力。 下到山脚,两人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然而,山顶上,张浮崖正望着骑马疾驰的王川和铁牛,其实在王川装成普通士卒走出营地的时候,他就看出王川的伪装。 “这是去干什么?” “算了!” “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转身便回了营地。 与此同时。 骑马疾驰的王川,脸上写满了狠色,他自知在官场上斗不过赵云礼,那么就借这次大战的机会,除了他,一了百了。 而且还名正言顺,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之所以带上铁牛,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将铁牛看成心腹之中的心腹。 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他早就摸清楚铁牛的为人,绝对是忠义之士。 并且,他从未将铁牛当下属看待,从始至终都是当朋友兄弟处之。 两人疾驰追上了逃命的赵云礼,王川和铁牛远远勒住缰绳,望着停下来休整的赵云礼等人。 王川开口道: “晚上动手。” 第138章 夜黑风高 残阳如血。 天边飞过一行鸥鹭。 天穹下,两山之间,一条小路上,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五六匹战马,被拴在一旁手臂粗的小树上。 王川此刻背靠一棵开满花蕊的李子树。 林间春风掀起他发丝,在空中翩翩起舞,俊朗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刚毅,那双如渊似海的眼眸,远远望着生火做饭的赵云礼一伙人。 “吃点东西。” 这时铁牛从怀中掏出用布包裹好的烙饼,取出一张递到王川面前。 王川看着递过来的烙饼。 烙饼是圆的,不厚,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上面嵌着少许肉沫,一股独属于烙饼的清香,钻入口鼻。 他接过烙饼,问道: “铁大哥,这是嫂子烙的吧?!” 铁牛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是她烙的。” 王川心中轻轻一叹,孤家寡人不好当啊,甚至连个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整日活在算计中。 他用力撕咬一口烙饼,咀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吃完烙饼,王川将取下带着的帽子,轻轻放在地上,坐了下去,背靠李子树,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天边太阳落山,黑夜笼罩大地,林间虫鸣鸟叫声响起。 “可以动手了。” 铁牛给弓上弦,擦拭着佩刀,瞥了一眼远方,接着看向王川说道。 王川猛地睁开双眼,从地上爬起身,将坐得扁平的帽子戴在头上,抽出腰间雁翎刀,霎时,寒光乍现。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 “铁大哥,不再等等?” “不用等了,他们一路逃过来,早已人困马乏,现在动手没问题。” “好!” 王川提着刀,跟着铁牛慢慢摸过去。 其实铁牛一个人,就能解决掉赵云礼一伙人。 但王川不放心。 他必须亲眼望着赵云礼死,才能心安,最好是死在他手中,那样才会高枕无忧,永绝后患。 两人小心翼翼地摸到附近,背靠在一棵大树后,铁牛探出头去,那双鹰眸盯着坐在篝火旁的守夜人。 他缓缓拉弓搭箭。 随着铁牛手一松,那支箭矢悄无声息激射而出。 下一瞬,那支箭矢洞穿守夜人的脖颈,鲜血滋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接着倒在地上,了无生机。 铁牛见一击得手,未曾惊动其他人,扭头示意王川别动,他则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随着铁牛将一个个熟睡的人摸了脖子,却惊讶的发现,有一个人正端坐在石头上看着他。 那人穿着素袍,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却是颓然狼狈之色。 便见他缓缓开口: “我见过你,你是平阳知府王川的人,他应该也来了吧!” 他环顾四周,冲着黑漆漆地林间喊道: “肃卿,出了吧,都这时候了,躲躲藏藏又有什么意思。” 听着赵云礼的声音,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意,提着雁翎刀,从那棵大树后缓缓走出来,一身气息凌厉无比。 他走到距离赵云礼一丈的位置,说道: “中丞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望着那张俊朗的脸,赵云礼面露苦笑,对于王川的讥讽,他浑然不在意,只不过对于王川要杀他,却感到一丝意外。 “肃卿,我没想到,最后要我命的是你,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想到,是你杀了我,哎,动手吧!” 赵云礼闭上眼睛,坐直身体,正所谓英雄末路,黯然神伤,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走到最后一步了。 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封疆大吏毕竟是封疆大吏,仍然面色如常,泰然自若。 没有因为面对如此惨淡的结局,就摇尾乞怜,肝胆欲裂。 见他如此模样,王川都忍不住钦佩,但并未因此而手软,他提着刀,一步步朝赵云礼走去,面色如常。 来到赵云礼近前,王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语气平缓地说道: “赵大人,要怪就怪你阻碍我前进的路。” 话语方落,一把利刃瞬间洞穿赵云礼左胸膛,接着那把利刃抽出,一只大手扶着赵云礼肩膀,撕拉右胸膛又被一刀贯穿。 王川凑近赵云礼耳边,轻轻低语: “赵大人,一路走好。” 他松开手,抽出刀,向后退走数步,便见赵云礼一头栽倒在地,生机全无。 看着赵云礼的尸体,王川长出一口气,心中大定,他终于物理解决这位政治对手,豫州再也没人能压他一头。 他回头看向铁牛,说道: “铁大哥,找些干木柴来,我们将这些尸体给烧了,那些马给放了,周围痕迹必须清理干净,绝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接着,两人开始收集大量木柴,足足堆了人高,然后,两人将周围五六具尸体,慢慢堆了上去。 随着大火升起,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王川刚吃的烙饼,吐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但王川依旧未曾离去,不断往火堆里加木柴,烧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尸体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一地灰烬。 王川这才放心,又在四周细细盘查一遍,看赵云礼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尤其是赵云礼坐的那块石头。 他里里外外看了七八遍,甚至将石头翘起来看了看。 见一切痕迹抹除干净,王川这才和铁牛放心离去。 两人骑马走在山谷。 小溪流水声,哗啦啦,各种鸟儿飞过头顶,马儿时不时吃一口路边刚生长出来的嫩草。 “铁大哥,这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不然你我九族都不够砍。” 王川沉声道。 铁牛笑了笑,心中明白,这是王川的警告,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事要是败露。 他和王川就算逃往关外,也会被锦衣卫夜以继日追杀,直到两人身首异处为止。 “放心,孰轻孰重我心中清楚,哎,我这辈子杀了多少人,也不在乎多杀两个。王兄弟,你变化是真大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川顿时一怔,回过神来,无奈笑道: “都是被逼的!” 第139章 北上安排 两人骑马慢悠悠地回到虎渠山凹。 一天一夜未曾入睡的王川。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推开房门,解开身上甲胄,倒头就睡。 这一刻,王川身心前所未有的松弛。 ……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顺着窗户,照射在一张大床上,那刺目的阳光,正好洒在王川俊俏的脸庞上。 他迷迷糊糊醒来,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发出激烈的抗议之声。 用手撑着被子爬起身,王川揉了揉眼睛,接着又伸了个懒腰,穿戴整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平坦的空地上,韩平指挥着士卒操练,手中拿着荆条,士卒若有动作错误,先是耐心指正。 如若同一人接二连三犯错,便是荆条抽在身上,所谓小人畏威不威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王川相当满意,李项平练兵突出在刚,李项羽练兵突出在柔,两人练出的兵不是戾气过重,就是刚性不足。 而韩平练兵讲究刚柔并济。 练出来的必会是一群有韧性,还兼顾平和的兵,这种士卒,在一定程度上,忠心和归属感更强。 毕竟士卒也是人。 也有思想。 只要后续赏罚分明,军饷管够,多私下做做思想工作,时间一久,人心自会汇聚在一起,那时,队伍就彻底成型了。 王川来到烧火做饭的地方,叫人准备饭菜。 没过一会儿。 饭菜就做好端上桌,早已饥渴难耐的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他慢悠悠来到空地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望着在阳光下训练的士卒,频频点头。 操练士卒的韩平,第一时间就察觉王川的到来,他下令士卒原地休整,快步来到王川面前,拱手行礼道: “大人!” 王川轻轻一笑,拍了拍身侧的大石头,说道: “坐!” 韩平看着那石头,脸上浮现纠结之色,不知该坐,还是不该坐,心中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坐了过去,只不过向下一个身位。 见韩平谨小慎微,王川笑了笑,他知道,这位人杰饱受官场摧残,早已是惊弓之鸟。 于是问道: “韩平兄,可还习惯?个人上需不需要帮忙?” 韩平当下大骇,心中念头闪动,几乎没有迟疑地答道: “大人,小人家中安好。” 看似面色如常,轻微颤抖的手却是出卖了他,王川轻轻一叹,抬起右手拍了拍他肩膀,叹道: “韩平兄,大可不必如此,我没有要控制你妻儿的意思,也没这般想过,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如若你心中实在放不下,大可私底下去问问项羽大哥和项平。” “在我这里,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必受重用,我也不会控制你们,韩平兄大可放心,也不必如此拘谨。” 韩平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对王川的说辞半信半疑,虽然好友经常夸王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以往的经历中,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官员,让他吃够苦头。 所有面对王川,他需小心谨慎,至少要摸清楚王川是个怎样的人。 “好了,就不打扰你了。” 王川站起身拍了拍袍子,跳下大石头,大步流星地朝议事木屋走去。 韩平急忙起身,拱手道: “大人,慢走。” 王川将右手举过头顶,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毕竟笼络人心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行的,这是个长期过程,需要潜移默化的去影响。 就在王川左脚踏入木屋大厅时,一名士卒急匆匆来报: “大人,宁王大军继续北上了。” 王川内心咯噔一下,缓缓收回左脚,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忍不住感叹叶初雪的快。 这么短时间内,便在平阳府城站稳脚跟,简直恐怖如斯。 他想了想韩平北上的策略,当即吩咐道: “去通知韩平和李家兄弟过来,还有王长湖。” 那士卒领命道: “是,大人。” 王川则是迈步走进大厅,端坐在主位,神色极其凝重。 他真有些怕了。 叶初雪的势如破竹,无不彰显着大乾军队地脆弱。 如果还不等各省大军集结完毕,叶初雪就兵贵神速的杀入京城,宰了皇帝,然后宁王登基为皇帝。 真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得到传令的几人急匆匆赶来大厅,见主位上的王川,眉宇之间徘徊着丝丝忧虑,几人都沉默不语地坐下。 等待着王川接下来的话。 王川扫视一圈赶来的几人,正颜道: “韩平、李项羽、李项平,即刻带兵北上,王长湖留在虎渠,负责看守粮仓,可有异议。” 四人立刻站起身,拱手道: “没异议。” 王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王长湖身上,说道: “我只给你留五百人,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守住这些粮食,有没有问题?” 王长湖一愣。 显然没想到,川哥儿会只留五百人驻守虎渠,虽然人是少了点,但凭借地理优势未必守不住。 于是拱手道: “放心,人在粮在!” 王川板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起身缓缓走下主位,来到王长湖面前,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 “长湖大哥,这虎渠我就交给你了,务必替我守住,这些粮食可不能落在敌人手中,不过如果敌人真打了上来,你就一把火将这些粮食烧了,然后带着长虹和王崖逃命,千万别犯浑。” 听到这话,王长湖心中莫名感动,重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接着,王川又拍了拍李家兄弟和韩平的肩膀,用十分信任地语气开口: “三位,接下来就拜托了。”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重重点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大有终遇明主的既视感。 尤其是韩平,内心被深深触动。 此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彻底具象化。 那种不被算计,全力支持信任的感觉,几乎让韩平沉迷进去。 毕竟王川没算计他的必要。 更何况两位好友在其麾下做事如此长时间,对其王川无比拜服,他也没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阴谋论站不住脚跟。 第140章 溃兵 一支两千人的队伍,趁着夜色,浩浩荡荡离开虎渠。 士卒们披甲持锐,噤若寒蝉,除了步伐和马蹄声,再无半分声响。 “韩平,这路线有没有问题?” 王川一边骑着马,一边不放心地朝韩平问道。 韩平轻轻苦笑,答道: “大人,绝对没问题,我们绕开了宁王大军,而且走的是小道,叶初雪发现不了,大人只管放心就是。” 说到叶初雪三字时,韩平偷偷打量了一眼王川神色变化,见其面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他私底下和李家兄弟喝酒时,被李家兄弟再三嘱咐,可以击败叶初雪,但绝不能杀死她。 他也因此知道了,王川和叶初雪的爱恨情仇。 这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上司的妻子,如果死在他手中,那他绝没好果子,说不定秋后算账都是轻的。 听到如此胸有成竹的话,王川轻轻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中顾虑,低语一句。 “那就好!” …… 半月后。 豫州安庆府。 越过安庆府便可直达京师,并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也就意味着。 如果挡不住宁王先锋大军,京城就会岌岌可危,兵临城下。 然而,当王川抵达安庆府城时,发现安庆知府和安庆守备早已逃之夭夭,城内更是人心惶惶,逃的逃,跑的跑,几乎快成了一座空城。 “玛德,这些该死的家伙,特么别让老子抓住他们。” 安庆知府衙门大堂,王川忍不住失态破口大骂。 平复下心情,王川看向韩平,沉声下令道: “韩平,组织留下的士卒,如若有人敢闹事,当场格杀。” 韩平拱手领命道: “是,大人!” 随着韩平执行命令,安庆府城内顿时鸡飞狗跳,留下的士卒,本就是拖家带口,走不脱身的人。 他们原先准备,等宁王大军一来,就立刻投靠宁王,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反正都一样。 万万没想到,突然跑来一知府,高举着王命旗牌,让他们去和势如破竹的宁王大军玩命。 这特么简直无语。 私底下一个个将突然冒出来的知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几个刺头跳出来,当即就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蠢蠢欲动的士卒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王川穿着甲胄,挎着刀,一脸严肃地上了城墙,望着萧条的城外,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一叹。 “暴风雨前的宁静啊,也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就在这时,王川忽然望见零零散散的人头,出现在地平线上,而且越来越多。 这些人队伍散乱,三三两两搀扶在一起,显然是溃兵无疑。 王川面色一喜,他正缺兵,如今,这些溃兵来此,刚好可以组织起来,由韩平打乱重新组织,必能形成不俗的战斗力。 “走,下城!” 王川猛地转身,大手一挥。 来到城门口,王川立刻派人去叫来李项平,并且组织起三十全副武装的骑兵,朝那些溃兵疾驰而去。 只见尘埃满头,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震得那些残兵败将,一个个面色惊恐,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看清来人是大乾一方,这些残兵败将这才放下心来。 王川勒住缰绳,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这些残兵败将,喝道: “所有人过来集合。” 那些残兵败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呆呆地抬起头望着王川。 就在众人发愣时,一名甲胄破碎严重,头皮披散肩头的魁梧千户,扒开挡在前面的溃兵,来到王川近前。 双目喷火,怒不可遏地指着王川,义愤填膺地大声骂道: “我操你马。” “你们这些狗官,让老子们在前面卖命,你们却带着妻妾,带着金银财宝逃之夭夭。” 那千户解开破碎的盔甲,赤膊着上身,狰狞的旧刀疤和新刀疤混在一起,那新刀疤草草用麻布包扎着,甚至还能看见鲜血溢出。 “老子这身伤,不知宰了多少敌人,今天你特么,要么放老子过去,要么一刀砍了老子,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龟儿子。” 那千户挺起胸膛向前踏出两步,将自己脖颈伸出来,眼睛瞪如铜铃,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听见这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多的溃兵聚拢过来,没过一会儿,就聚集了不下两千人,而且还有更多的溃兵,源源不断地从远处赶过来。 那些残兵败将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千户,所有人出奇的安静,一点声响都未发出,王川和那三十骑,就这样被这些溃兵团团包围住。 王川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 “这些溃兵越聚越多,如果处理不妥当,必将酿成兵祸,看来得妥善处理,不然残兵还没组织起来,就得因残兵的事情,将事情弄得更糟。” 然而此刻,铁牛、李项平、张浮崖已经靠近王川,一旦这些溃兵动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带着王川突围出去。 王川看了左右一眼,心中大定。 于是翻身下马,与那千户面对面,替他将解开的上衣穿好,并且用衣袖擦了擦那破碎甲胄上的血污。 沉声道: “辛苦了,我是平阳知府,一路从南退到北,我没有扔下任何人,天下官员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着,王川越过那千户,来到那些残兵败将面前。 铁牛和张浮崖默默来到王川身后,手摩擦着腰间佩刀刀柄,两双眼睛时刻警惕着那些溃兵。 一旦有风吹草动,两人会即刻动手。 王川则是高举起右手,大声说道: “各位弟兄们,你们是跑不赢宁王大军的,我在这里承诺,凡是跟随我抵抗宁王大军的,仗胜利后,我必会向朝廷为你们请赏。” “你们之中肯定有人怀疑,我一个四品知府凭什么承诺。” 王川从怀中摸出王命旗牌,高高举过头顶。 “看见了嘛,这是王命旗牌,你们之中的将领应该清楚,王命旗牌意味着什么,放心,我说到做到,如若食言,我必将死于乱刀之下。” 第141章 一线天 听到王命旗牌四个字,溃兵中的千户、百户,面色惊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毕竟这种事情没人敢作假,谁要是活的不耐烦了,玩冒充的戏码,九族都不够砍。” “也是!” “不过我看这平阳知府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什么公子哥?” “哈哈哈,老兄,那你就小瞧这位知府了,我就是从平阳府逃过来的,这年轻知府在平阳,那简直是呼风唤雨,厉害得不得了,谁都想跟着他,他有钱是真给,不说了,我要投奔他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从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挤开人群,朝王川靠拢过去。 见人群骚动,铁牛微微皱了皱眉,手紧紧攥着刀柄,张浮崖同样如此,警惕地望着四周。 很快,那些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抵达王川近前,纷纷自我介绍道: “大人,我是平阳府过来的,我还跟随大人去路丘县剿过匪。” “我也是!” “我也是!” 听到这些声音,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真是应了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于是大手一挥,哈哈一笑。 “各位,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有没有兴趣继续跟着我干?” 那些平阳府的溃兵,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高举着手。 “哈哈哈,跟,怎么不跟。” “我也跟!” “……” 王川笑了笑,望向一旁的李项平,示意他组织溃兵,李项平当即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开始忙活。 没过一会儿。 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被组织起来。 其它溃兵见此一幕,心中立刻蠢蠢欲动起来,不管其它,跟着这年轻人,至少能先混碗饭吃。 收拢溃兵,就这般戏剧性的越收越多。 当然,一小部分还是不愿跟着王川,对此,王川也不强求,正所谓,强留的瓜不甜,他只需将其中利害关系说清楚,留住大部分就行。 毕竟总有人抱着庆幸。 为了处理溃兵更井然有序,王川索性设置了个临时溃兵收拢点,而他自己则是回了安庆府城。 他没有擅自下令任何一道军事部署。 而是派人找来韩平,同时通过武力和王命旗牌,强制收拢城中粮草和兵甲,在强力的执行下,让原本动荡不安的安庆府城,慢慢平静了下来。 “韩平,溃兵我已经让项平去组织了,接下来,你要如何挡住宁王先锋大军,或者说,该怎么拖延?” 赶来知府衙门大堂的韩平,听到这话,并未有半分慌乱,反而胸有成竹的答道: “大人尽管放心,我已经派出斥候,而且还设了防。” 说着,他迈步走上前,右手食指指着大堂内的堪舆图。 “大人,宁王大军是顺着清河江,准备一路打到京城,而平阳府,就是宁王大军的中转点,现在宁王占领了平阳府城,便不再有后顾之忧,我们想拖住他们,那么就只能在这里。” 韩平指着堪舆图上的一个点。 “一线天。” 王川眉头一挑,向前踏出一步,望着韩平指着的位置,微微皱了皱眉,满含疑惑地问道: “他们不会绕道?” 韩平轻轻一笑,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解释道: “宁王大军绝对不会绕道,因为他们时间不足,如果他们绕开一线天,我们就不需要在拖延他们,到时候,全天下的兵马聚集过来,百万大军当面,宁王之威胁,便会不攻自破,所以他们没得选。” “原来如此!” 王川恍然大悟,他却是没能看透这一点,于是继续问道: “这一线天你打算怎么打?” 韩平几乎不假思索,直接答道: “埋伏。” 王川一愣。 显然没明白韩平的意思。 这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道的一线天,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这是绝佳的埋伏地点。 他不认为叶初雪会蠢到看不出。 见王川满脸疑惑不解,韩平自然猜到王川心中所想,于是解释道: “大人,我说的埋伏不是说,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是选择在一线天,与宁王大军正面交锋,一线天限制了军队展开,也就意味着,我们无需担心其它,只要集结军队在一线天于敌人死磕,拖时间就行。” 听到这话,王川点了点头,明白了韩平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堵出口,出口只有这么大,一次性只能进出固定人数。 这让处于劣势的他们,靠着一线天的地理优势,抹去了劣势。 不过王川还是皱了皱眉,问道: “要多少人去堵?” 这下韩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短暂思索中,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 “最少八千人。” 八千人? 王川心中一惊,他从虎渠就带过来两千人,加上那些溃兵,侃侃能凑个八千人出来。 这让他忍不住瞟了韩平一眼,总感觉这家伙是精心计算过一样,这人刚好是他全部家底。 但王川也就迟疑两秒,便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能和叶初雪扳手腕的人,除了韩平,其他人过去只会被打得狼狈不堪,或者身死道消。 接着,王川又和韩平细细讨论了军事部署,王川全程专心致志听讲,并未提出任何意见,全力支持韩平。 凡是兵甲和粮草,王川更是一应俱全,他奉行的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行事风格。 当然,完全将权力交给韩平是不可能的,他卡住了粮草和金银,甚至为了让底下士卒知道自己。 王川多次组织慰问团下去,给士兵们发些吃的,或者画画大饼,总之收拢人心的手段,都过了一遍。 …… 一线天。 延绵不绝的大山横跨在那里,犹如一条巨龙盘踞。 清河江从中间穿过,那中间仿佛被人用剑劈开一样,断开一道豁口,那豁口只有不到四十米宽。 河流占了接近三十米,道路所剩不到十米宽度。 其两侧是陡峭光滑的绝壁,抬头望去,仿佛直通天际一般。 第142章 喷子 如今,在这绝壁之下,一支八千人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构建防御工事,设置拦路关卡。 王川自然跟了过来,坐镇于此。 那些组织起来的溃兵,能听他的,未必会听韩平的,毕竟他们更多的是,敬畏王川手中的王命旗牌。 然而,短时间内,想修建像样的防御工事,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古代没有挖掘机、起吊机…… 而这八千人,被分成八支千人队,按照韩平的意思,拼完六个千人队,就立刻往后撤,然后继续北上,一路打游击,骚扰宁王先锋大军,起到阻碍作用。 然而,原先三万的宁王先锋大军,早就以滚雪球的方式,越滚越大。 如今,赫然滚到了六万之巨。 这时坐在临时营帐的王川,望着急匆匆赶来禀报的斥候,沉声问道: “敌人,到哪里来了?” 那斥候声音有些轻颤,答道: “回大人,敌人在一线天外来了,他们在一线天入口处停了下来。” 王川眼睛眯了眯,一线天全长五公里左右,也就意味着,他们双方之间,仅仅相距不到五公里。 如果是在平原上,自己所部顷刻间便会被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进入营帐,拱手禀报道: “大人,宁王使者求见,候在门外。” 王川顿时一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冷冽,沉声道: “将那使者带过来。” 那士卒只感觉如芒在背,急忙拱手领命: “是,大人!” 不多时,只见一名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穿着灰色素袍,眼睛却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地走进营帐。 那人拱手向主位上的王川行礼,正欲开口,便见王川问道: “为何助纣为虐,是何缘故啊?” 听闻此话,那人眼皮微微下垂,行礼的手缓缓放下,不卑不亢道: “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我主奉太祖遗命,奉天靖难,何来助纣为掠之说,此乃无稽之谈也,大人何必为奸臣卖命,何不投我主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王川深邃的双眸死死盯着下面那人,巧舌如簧,莫过如此,稍微思索片刻,心中警惕几分,这才开口回道: “阁下,好一张厉嘴,就别在绕弯子了,说吧,叶初雪派你来干什么?” 见王川沉不住气,那人嘴角翘起一丝笑意,腰板挺直,目光直视王川,张狂气场瞬间散开,说道: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王川眼睛一凝。 这人简直狂得没边。 原本深邃的双眸,染上无尽杀意,一时间大帐内落针可闻,剑拔弩张,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便见王川猛地一拍扶手,恐吓道: “阁下就不怕身首异处吗?还是说,我的刀砍不动你的脖子?” 那人非但不怕,反而轻哼两声,负手而立,讥讽道: “大人生平,赵松岂能不知,想那琴川伏鞑子之时,洛川战叶向高之日,老翁换仕途,落霞遇妻子,真可谓精彩人生啊。” 听到这冷嘲热讽的话,主位上的王川目眦欲裂,这和在他头上拉屎没区别,甚至还给抹匀了。 琴川失去救命恩人刘大柱,洛川失去族弟王凌峰,老翁指李木田,落霞说的是叶初雪。 这真可谓是字字珠玑,刀刀致命。 而大帐内的李家兄弟,此刻已经站起身,拔刀出鞘,恨不得将此人乱刀砍死。 韩平却是皱了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铁牛眯了眯眼睛,瞟了一眼主位上的王川,并未有什么动作。 张浮崖秉承道家理念,犹如一根木头矗立在那,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受不了压抑氛围的李项平,猛地扭头看向王川,道: “大人,杀了他!” 这一道声音,将陷入痛苦回忆中的王川拉了回来。 王川攥紧椅子扶手,排山倒海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望着那昂首挺胸的赵松,只感觉如鲠在喉。 但理智战胜了情绪。 便见他沉声道: “赵松,如果你想以此来搅乱我的心智,那我劝你别白费功夫,回去告诉叶初雪,要打就打,别玩这些幺蛾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浮现狠厉之色。 “给我带一句话给叶初雪,就说我一定会宰了她。” 赵松微微皱了皱眉,见王川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还能保持理智,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因为具备控制情绪做决定的人,必是非常可怕之人,也将是他们的头号大敌。 现在他心中就一个想法,找机会弄死王川,替宁王拔了这颗绊脚石。 他环顾一周,轻笑两声,对着主位上的王川拱手道: “大人,明日叶大人有请,两军阵前见。” 说罢,他一甩袖袍,龙行虎步地离开大帐。 早已气得满面通红的李项平,此刻,整个人犹如火山爆发般愤怒,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发白。 “大人,让我去杀了他。”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杀他又有何用,不过一使者罢了,如果贸然杀了他,我们名声就臭了,敌人就会以此来大作文章,得不偿失!” 李项平听闻此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地面,似乎能看出花一样。 李项羽则是平静了下来,当听见老翁的时候,他情绪也如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失了方寸。 如今细细想来,这就是敌人的算计。 他拍了拍坐在的李项平肩膀,轻轻一叹,说道: “项平,做事要多思量,有时候杀了人事情会更糟糕,很多事情,光靠杀人是解决不了的。” 这时,一直坐着的韩平望向了王川,问道: “大人,明日你要去见叶初雪吗?” 王川皱了皱眉,他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叶初雪,他害怕是叶初雪给自己下的套,等着自己钻进去。 但转念一想。 去见一见叶初雪也未尝不可。 正好试探试探,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实在不行打打感情牌。 反正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于是他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答道: “去,怎么不去了。” 第143章 叙旧 翌日。 太阳缓缓升起,直至中午时分,阳光垂直射向谷底,驱散阴影和寒意。 不宽的官道上,站满披甲持锐的甲士,这些甲士分为两队,相距莫约一百米,彼此之间虎视眈眈,大有随时冲阵的节奏。 而在这段空地正中央,摆有两张座椅和一张茶几。 此刻,一名长相绝美,穿着黑色甲胄,英姿飒爽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另一张椅子则是空的。 换了一身官袍的王川,双眸直直望着那女子,心中一阵纠结,再三思虑之下,他扭头看向铁牛,说道: “随我过去!” 铁牛点了点头。 王川心中稍定,迈步走了出去,步伐不快不慢。 不多时,来到那张座椅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叶初雪,见她面色如常,脸上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忍不住暗自疑惑道: “这还是那个啥事都小心翼翼的叶初雪吗?人真的能如此伪装吗?” 他拉了下座椅,一屁股坐了上去,便听对面叶初雪说道: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王川明显愣了一下,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脸上强颜欢笑,缓缓抬起双手,拱手道: “多谢叶大人挂怀,本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倍棒,家中娇妻美妾数人,一日胜似一日,一年胜似一年。” 叶初雪轻轻一笑,并未因此而愤怒,整个人极度冷静,一双杏眼静静地望着王川,忽然感慨道: “王大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在清河县的时候,我们俩亲密无间,我记得那时,王大人经常跟我说一些奇怪的故事,还时常对我无微不至,想想那段时间,还真让人流连忘返啊。”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一直留在清河县,是不是结果会好一点?!”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 这叶初雪怎么回事? 上来就和自己打感情牌,而且还说得声情并茂,将自己准备干的事情,给特么全干完了,那自己还说个屁啊! 王川轻咳两声,道: “那些陈年旧事,叶大人还好意思说。” 叶初雪轻轻摇头,莞尔一笑,柳眉弯弯,说道: “王大人此言差矣,不能因为你我如今是敌人,是对手,就讳言以前的种种,何况你我未尝不能再续前缘。” 听到再续前缘四个字,王川瞬间皱起眉头,双眼死死盯着叶初雪。 他很客观的知道,叶初雪绝不是什么恋爱脑,如果杀了自己能让叶初雪大仇得报。 王川相信,叶初雪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甚至不会带上半分犹豫,说不定,只恨刀子捅得不够快。 他很是不忿的冷哼一声,接着饶有兴趣地问道: “叶大人打算怎么再续前缘?” 对于王川脸色的难看,叶初雪难得露出小女子姿态,捂嘴轻笑,很是冷静地开口道: “当然是王大人陪我一起造反啊!你我同心协力,定能马到成功,灭了这大乾皇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拿起茶壶,缓缓起身给王川空茶杯中,倒满茶水,继续说道: “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望着倒茶的叶初雪,那副贤良淑德,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差点没让他破防。 拉他造反? 这简直是地狱级笑话。 不说别的,他手底下那伙人,李家兄弟、韩平、以及下面的千户百户,还有落凤三子。 他只要敢投奔叶初雪,他相信,除了铁牛,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跟他。 这不是忠不忠心的问题。 这是原则性问题。 底下那些人,本就想图个封妻荫子,一世富贵,连累九族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干。 更何况这是太平年间,不是乱世。 所以王川没得选,便见他轻轻一叹,回头望了眼身后,答道: “我手底下那伙人不愿意啊!” 听到这话,叶初雪望向王川身后的那些人,风轻云淡地开口: “简单,将他们全杀了,王大人就没有烦恼了。” 王川瞳孔瞬间收缩,这叶初雪果然狠辣,怕是已经看出韩平的打算,见自己无非是想不择屈人之兵。 或许其中也有招揽自己的意思。 但他还是摸不透叶初雪的心思,于是心中细细思量一番,组织好措辞,沉声道: “叶初雪,有话就真说,绕弯子没有意义,如果你让我过来,就是叙旧和拉拢,就别白费功夫了,直接开打。” 叶初雪微微挑眉,望着面色阴沉的王川,心中还是不甘心,忽然伸手抓向王川的手臂。 王川大惊,显然躲不过。 这时铁牛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叶初雪的手腕,一双鹰眸死死盯着叶初雪。 叶初雪眯了眯眼睛,用力一抖便挣脱那如同铁钳子的大手,说道: “铁大哥,我不会伤害王大人,不必如此紧张。” 铁牛心中大骇,刚刚那一抖,他赫然发现叶初雪的内力,比上次落霞门相见时,长了不知几倍。 如今,如果李项平直面叶初雪,必会被一枪挑于马下,这让铁牛皱起眉头,时刻警惕着叶初雪。 这女人成长太快,简直可以用怪物来形容。 他生平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这种特质,武当掌教张真人。 而叶初雪是第二个。 王川自然看见了叶初雪那一抖,心中同样大骇,铁牛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 虽然比不上像张真人那种怪物,但在天底下也算超一流的高手。 而叶初雪那一抖,其实就变相的告诉他,如果想取他性命,轻而易举。 王川吞吞口水,暗道: “草率了,没想到叶初雪个人实力到了这一步,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服软时就服软。” 于是他嘿嘿一笑,不要脸的说道: “娘子,何必恼羞成怒了,我这不就是说说嘛,没必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吧!要不,我回去考虑考虑,毕竟这事不能说一拍脑壳就下决定,你看如何?” 听到娘子二字,叶初雪不由一阵恍惚,但很快稳住心神,目光冷冽,瞥了一眼铁牛。 第144章 河岸的碰撞 叶初雪背过身去,望着波涛汹涌,粼粼波光的河水,脸上浮现决绝之色,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听她轻轻唤道: “王川!” 她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一手抓着束好的长发,接着便听唰的一声,那一头青丝秀发被割断。 叶初雪呆呆望着手中秀发,面露苦笑,那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的灭门。 这一刻,仿佛在她眼前一幕幕闪过,她缓缓闭上眼睛,猛地一甩手中秀发,那发丝随河风飘荡,犹如秋天那飘荡的芦苇,随风远去。 独留一头短发,被河风轻轻扶起。 “太碍事了!” 说罢,叶初雪迈步朝自己所在阵营走去。 王川呆呆地看着那飘远的秀发,轻轻一叹,他知道,这次真恩断义绝了,两人从此将再无半分情谊。 以往虽然喊打喊杀,但真到这一刻,他难免心中一阵酸楚。 王川抬起头,望着碧蓝如海的天空,感慨道: “绝情绝义,何其难啊!” 说罢,他转身往回而去。 官道上,河水旁,一男一女背道而驰,那河水哗啦啦作响,河风吹得两人衣袍在空中翩翩起舞。 而两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回头,似乎两人肩上都担着千斤重担,和有着不能回头的理由。 “为何如此固执……为何如此固执,明明我们可以…可以…” 叶初雪披着厚重的黑甲,披头散发,灰色的眸子蓄满泪水,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她一步深一步浅,来到大军前。 见此一幕,那些士卒和将领纷纷低下脑袋,噤若寒蝉,不敢抬眸直视这位统帅。 便听一道极其深沉雄浑的声音,在所有将士耳边犹如雷霆般炸响。 “杀!” 一时间,前方甲士开始挺进,一名名甲士越过叶初雪身旁,紧接着,喊杀声响彻一线天,甚至谷外的人都能依稀听见。 王川一方,韩平指挥着甲士迎了上去。 短短一百米,双方转瞬间,便陷入短兵相接,刀盾兵顶在前方,长矛手从空隙中狠狠刺出,每一次全力向前捅去,便会听见一阵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河岸不宽的官道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丝丝细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鲜红的小流,汇入官道旁的大河中,将大河染红一半。 那波涛汹涌的河面上,漂流着一具具尸体,惨不忍睹。 刀枪剑戟插满官道,双方之间各自填进去了一千人,一比一的伤亡,注定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斗。 短暂的停息,预示着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大人,我们带来的两千精锐,已经没了一千。” 李项平和李项羽满脸心疼地望着王川。 王川同样心在滴血,但他相信韩平的决策,第一梯队用带来的一千精锐,后五梯队用收拢的溃兵。 而且韩平还特意解释过,叶初雪后续肯定也会用降兵,这种炮灰式的作战,就该用炮灰去打。 毕竟精锐谁不心疼。 于是他抬起手,看着李家兄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无碍,相信韩平的决策,这时候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你二人去将平阳府那一千精锐溃兵,和我们剩下的一千精锐,按照韩平的计划,先撤,记住,这事绝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明白吗?” 见王川一脸正色,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也意识到,这时候最好不要干涉制定好的计划。 于是两人同时点头: “是,大人!” 王川笑了笑,接着摆了摆手,再次叮嘱道: “去吧,务必将事情办好,记住千万别走漏消息,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布防。” 两人重重点点头,转身就走。 王川则是爬上一颗大石头,远远望着那惨烈无比的战场,剩余的五支千人队,整整齐齐从前往后排列,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河岸的官道上。 然而,敌人的队伍,远远不止五个千人队,而一支千人队,从打到结束,却是最多两个时辰,就会打得干干净净。 不由暗道: “韩平高明啊!” “先是将六支千人队压上去,混淆视听,让敌人拿不准我方具体人数,拼完两个千人队,就将即时退至防御工事后,围绕据点而打。” “这一方面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又能让敌人一时半会儿,不敢贸然继续攻打,毕竟敌人士气受挫,至少要喘口气。” …… 宁王先锋大军。 中军大帐。 “大人,前方死了两千人,后面的人不敢上了。” 一名士卒急匆匆跑进大帐禀报道。 叶初雪皱了皱眉,她就知道,这些降兵就是一群墙头草,根本抗不住这种比例的伤亡,战斗意志也不高。 但她并不想将精锐派上去。 于是摆了摆手,下令道: “传令下去,将人撤出来原地调整一日,后日继续攻打。” 那士卒低垂着头,拱手领命道: “是,大人。” 在那士卒离开大帐后,坐着的赵松缓缓开了口: “我上次去王川大营时,在大帐中见到一个人,那人我见过,我游历北方,在一个州府见过这人,那人叫韩平,在地方名声很响,从小就有着不俗的军事造诣,而且那里的卫所将领也连连称赞此人,说此人不凡。” 听闻此言,叶初雪挑了挑眉,心中疑惑豁然开朗,她才奇怪,为什么王川会出现在安庆府,原来是出自此人之手。 她眼底闪过杀意,嘴角翘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冰冷又无情,说道: “将这人的情况弄清楚,然后将这人的生平事迹,以及家庭情况,和生平喜好,全都告诉我,我限你半月内查清楚,有没有问题?” 赵松轻轻一笑,缓缓起身,拱手道: “放心,半月时间足够了,不过你还是要提防着这人,小心为妙,莫误了宁王大业。” 叶初雪嘴角一笑,食指轻轻敲击桌案,说道: “这无需你提醒我,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该管的别管。” 赵松被这话堵在那里,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嘴巴上下张合,最终半句话就没吐出,默默退出了大帐。 第145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线天山谷内,血腥味飘荡,刺鼻的气味让人难以适应。 王川和铁牛走在不宽的战场上,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尤其是一些熟悉面孔,使王川心中难免恍惚。 “这太惨烈了!”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 “是啊,在这狭窄的地方,后退就是死,唯一的活路就是向前,毕竟左右根本无生路,后撤更不可能,韩平早就算到了,一千人刚好站满后退的道路。” 铁牛说道。 听到这话,王川又是长叹一口气,虽然韩平提出的破局对策是正确的,但也意味着,为了这个破局对策,会有无数人为之白白丧命。 他们死得有意义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是当权者们彼此博弈的工具罢了,毫无价值。 想到这里,王川甚至有种放叶初雪过去的冲动。 他可以去和鞑子拼死拼活,因为鞑子劫掠大乾百姓,让普通人活得水深火热,朝不保夕。 但内战相互征伐意义何在? 不就是从一个屠夫变成另一个屠夫吗? 就在王川苦闷时,小山堆般的尸山中,忽然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手,死死抓住王川的裤脚。 王川顿时大骇,猛地低头俯视而下,那张被鲜血染红,却令他熟悉的脸庞,让他一下子仿佛回到清河县,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那时他和叶初雪蒸馏酒精,为了找个实验对象,他们来到清河县大街上,找了一个半大小子实验酒精。 当时那半大小子,恶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那声嘶力竭的呐喊,这一刻,仿佛洪钟大吕在他耳边回荡,震得他灵魂颤栗。 王川脸上浮现物是人非的复杂之色,嘴巴上下张合,终于从牙缝中吐出两字。 “赵元!” 赵元服役于边军,贫苦出身,自幼便属军户,也因此习得一身不俗武艺。 但其家中却是异常拮据贫苦,上面的官员克扣军饷,常年入不敷出,尤其是父兄战死,他顶了上来。 家中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家中母亲和嫂子时常喝着淡如白水的稀粥,他却无能为力,每至回家,他便心如刀绞,只感觉愧对父兄的期望。 但自从跟随王川,每月足饷,还时常能领到大米,各种节日还能领到文钱,从此他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即使将来见父兄,也可趾高气昂的显摆。 “大人…咳咳……” 王川急忙蹲下身,紧紧握着那只血手,双眸一眨不眨看着赵元,呼吸急促,高呼喊道: “来人,快来人…” 负责处理伤员和尸体的士兵,纷纷停下动作,朝声音来源望去,撕裂的声音回荡在山谷。 一时间竟然士卒们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敌方士卒将领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瞳孔印上深深震撼。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正四品官袍的年轻男子,蹲在一座尸山下,双手紧紧攥着一只血手,声音沙哑的喊着来人。 跟随王川的铁牛,此刻运作全身内力,不停的搬着尸山上的尸体,紧接着,源源不断地士卒赶来扒拉尸体。 所有人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敌方士卒和将领远远呆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明白,那年轻大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名士兵的死活,平时在这些大人眼中,他们的命不就和猪狗一样吗? 这对他们固有认知冲击很大。 随着一具具尸山被搬开,赵元整个身形显露出来,他断了左腿左手,整个人浸泡在血泊之中,一片血红。 望着气若游丝的赵元,王川清晰的意识到,他活不成了,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王川真没想到,昔日短暂交集的两人,再见时会是如此场景。 也不全对。 或许赵元时常看见自己,只是自己未曾关注赵元罢了。 “赵元,还有什么遗愿?” 王川将赵元扶起,让他背靠在尸体上。 赵元好似回光返照般,呼吸强劲有力起来,那张鲜血淋漓,略显稚嫩的脸庞,忽然浮现一丝笑容,血红的双眸看着王川,长发披散肩头。 “咳咳…大人…还望替小人照看家中一二…咳咳咳咳……” 王川重重的点头,应道: “放心,我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替你照看家人。” 这句话他应得铿锵有力,深沉幽暗的双眸换上一片真诚,不似半分作假。 赵元笑容更甚几分,接着剧烈咳嗽起来,他缓缓抬起仅剩的右手,向前伸去,王川立刻双手握住那只血手。 “还有什么,你只管说。” 赵元嘴角鲜血不断流淌,但并不是大量,还没有堵住他喉咙,他还能说话,便听他说道: “大人,对不起…在清河县,小人误会你了…咳咳……” “我一出生就是个穷军户,注定要吃很多苦,也注定会死在战场上,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但我很幸运遇见了大人,我这一生中没有人帮过我这么多,何况大人还救我一命,而我却无能为力去报恩,或许性命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吧!” “大人……我父兄…咳咳…来接我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赵元脑袋重重低垂下去,那只血手瞬间失去力量,却被王川死死攥着。 他深深一叹,松开那只血手,干净整洁的青色官袍,沾满血污,那双手甚至还滴答着赵元的血液。 缓缓起身,王川环顾一周,见所有士卒都围了过来,他们不曾交头接耳,不曾大声喧哗,就静静地站着,一双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一眨不眨。 “诸位,麻烦你们将死去的兄弟们安葬好,别让他们做孤魂野鬼,死了还没个安身之所。” 说罢,他迈着步子一步步离开,围拢的士兵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让开,分出一条路来,目送着王川离开。 敌方士卒同样望着那道远去的年轻背影,甚至有人不自觉的围了过来,那一声不让兄弟们做孤魂野鬼,深深刺激着他们。 这一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完美具象化。 第146章 战场升官 王川走在河岸边上,听着波涛汹涌的河水声,迈的步子不大不小。 他却不知道,今日战场上的所作所为,正悄然传播开来,不但在自己一方传播,也在敌方阵营传播。 攻心之计。 自古以来就是最致命的。 尤其是有对比的情况下,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或许动摇不了宁王那三万大军,但那些降兵绝对会被动摇士气。 …… 七日后。 一线天防御全面崩盘,六千士卒全军覆灭,无一生还,整个峡谷内,铺满了尸体,河水血红数日。 这还是动摇降兵士气前提下,不然五日都坚持不住。 北上官道上,数十骑疾驰,去的方向正是安庆府城。 数日后。 某处密林中,数十骑疾驰停在了这里,为首之人王川迅速翻身下马,来到魁梧身形的李项羽面前,沉声问道: “安排的如何?” 李项羽答道: “已经安排妥了,所有人按照韩平兄预先安排全部就位。” 听到这话,王川暗自松了口气,向前一步,拍了拍李项羽臂膀。 “辛苦了!” 李项羽笑着挠了挠头,说道: “都是应该的。” 说着,李项羽挂上愁容,继续道: “大人,一线天……”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挡不住,叶初雪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韩平本是想坚持半个月,没想到,七日就全面崩溃了,六千人无一生还,全军覆灭。” 这消息犹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开,听得李项羽一愣,呆愣数息,下意识看向李项平。 只见李项平同样呆愣在那,机械式扭头看向他,面面相觑,又同时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不敢置信听到的结果。 接着,不约而同看向王川身后站着的韩平。 见状,韩平面露苦笑,说道: “敌人统帅军事造诣不在我之下,而且又兵多将广,七日破一线天,还是在大人动摇了敌人士气的前提下,不然五日便会全面崩溃。” 听到这话,李家兄弟眼睛瞪如铜铃,满脸不可置信,甚至陷入自我怀疑,军事造诣不在韩平之下?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事实大于雄辩。 这时李项平走过来,傲然眉宇之间,也不由徘徊着丝丝忧愁,他就像本是星耀实力的高手,却是一上来匹配对手就是荣耀王者,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大人,我们挡得住吗?” 这一声透露着无力的问话,听得一众将领全都低垂下头。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见手底下这些人士气低迷,仿佛被叶初雪从心灵上击溃了一般。 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处理不当,人心就会散,他也就彻底失去和叶初雪抗衡的资本。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带着一名太监和三名锦衣卫走了过来。 王川顿时一愣,也来不及管人心问题,急忙迎了上去,放低姿态,拱手道: “几位上差,不知来此有何事?” 那太监笑了笑,声音尖锐,开口说道: “王大人,怎么,上次清河县一别,不记得我了?” 王川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佯装一拍脑袋,说道: “哎,公公莫怪,实在是因为反贼的事情,弄得下官头昏眼花,一时间竟然没认出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那太监摆了摆手,说道: “王大人哪里的话,还是快接旨吧!” 听到接旨二字,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便听那太监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牧守之任,所以宣德达情;抚绥之司,用以安民戢盗。平阳府知府王川,器识宏深,才猷敏练。” “自领郡符以来,振饬纲纪,兴修水利,劝课农桑,推行摊丁入亩,又组织溃兵阻击反贼。” “今特晋尔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豫州,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还望尔继续组织兵丁,阻击反贼,咸听尔便宜从事。钦哉!故敕。” “永清十二年五月初二。” 听完圣旨内容,王川浑身一怔,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豫州,正二品大员,取代了赵云礼的位置。 这时便见那太监上前一步,搀扶王川,笑着说道: “恭喜王大人高升。” 王川思绪被这一道恭喜声拉了回来。 “哪里,哪里,这都是皇上的功劳。” 王川顺势起身接过圣旨,心中没有因为升官而喜悦,反而是忧心忡忡,虽然坐上了豫州巡抚的位置,但却是这个时候。 如果换一个时间节点,他会无比兴奋,但这个时间,就非常值得考究,尤其是皇帝知道叶初雪是自己妻子这件事。 他就不相信皇帝不起疑。 显然是想将这烂摊子扔给自己。 只怕赵云礼和豫州总兵杨成梁、副总兵邓云龙的死,已经传入朝廷那些人耳中,那些武将也不傻,连杨成梁这种老将都被一个回合干死。 他们过来十有八九会落个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王川心情糟糕透顶,但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对着那太监笑道: “公公,现在这情况,实在是不乐观,我就不招待你了,还望见谅。” 那太监笑了笑,说道: “王大人,军国大事重要,我就先回京复命了。” 王川亲自将几人送走,回到原地,找了一棵倒地的枯树坐下,望着手中圣旨,满脸凝重。 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抬眸看向韩平,喊道: “韩平!” 韩平立刻上前,拱手道: “大人,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暂代豫州总兵的位置,我会向朝廷说明,事急从权,仗打完后,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韩平浑身一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豫州总兵,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王川也是钻空子。 虽然他没有权力任命豫州总兵,但圣旨上的便宜行事,加王命旗牌,给足了他操作空间。 更何况有暂代二字,操作空间更大。 接着他又看向李项羽。 “李项羽暂代豫州副总兵的位置。” 李项羽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领命: “谢大人提携。” 王川笑了笑,道: “都是你们应得的。” 第147章 忧虑 将跟随自己的人一一封官,见众人颓然气息消失,王川心中这才暗松一口气。 说这官来得不是时候吧! 真不是时候。 说这官来得是时候吧! 却恰恰解决了当下燃眉之急。 一种极其复杂的思绪,在王川脑海中交织着,想着想着,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有时候,这世界真神奇。” 笑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也意味着,他越来越接近这个古老帝国的权力中心了。 一省巡抚等同于一省一把手。 多么让人痴迷的位置。 本想谋个豫州布政使,却因宁王之乱,阴差阳错,一跃成为豫州巡抚,或许这就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吧! 毕竟风平浪静的升迁。 想爬到巡抚的位置,没过五六年绝无可能,要知道,自己才二十三岁,真是省里来了个年轻人。 想到这里,王川扫视一圈众人,声音平和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 “诸位,你们之中,有些人是临时过来的,有些是早就跟着我的,是要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还是要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看你们的了。” “我给你们安的官职,等到仗打完之后,会一一落实到你们头上,当然,前提是要先拖住宁王大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听到这足以让人疯狂的话,众人脸上喜意肉眼可见,纷纷拱手道: “绝不辜负抚台大人的期望。” “很好!”王川一甩袖袍,“所有人,立刻赶往各自防守点,务必挡住敌人。” “是,抚台大人。” 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下,原本快崩溃的队伍,重新凝聚在一起,甚至士气前所未有之高。 就在李项平准备离开时,王川走上前抓住他肩膀,用眼神示意他,还有要事嘱咐。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一众将领走了七七八八,王川这才对着李项平说道: “项平,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即刻出发,去调动附近所有州府的兵,凡有不听者,杀无赦,记住一定要快。” 李项平听见杀无赦三字,眼睛顿时一亮,立即拱手领命: “是,大人!” 王川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 “务必要快!” 说着,摆了摆手,继续道: “去吧!” “是!” …… 宁王先锋大军。 过了一线天的叶初雪,犹如龙入大海,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她,阻碍她去复仇。 随着怀江被宁王稳定住,越来越多的宁王军队进入豫州,迫使朝廷压力越来越大。 因此皇帝将京城的五万驻军,全都调到了安庆府,准备与宁王一战定胜负,而附近布政司的军队也陆续赶到安庆府。 然而,这一切都是王川一路干扰叶初雪,一路退,拖延时间赢来的局面,不然,叶初雪只怕已经打到京城脚下。 而此次朝廷派来和宁王大军决战的统帅是曹国公,陈元。 陈元,年四十八,其家族世代承袭国公爵位,实打实的保皇派,同时也是朝廷武勋世家代表人物,在朝廷地位举足轻重,皇帝对其信赖有加,还扮演着制衡文官集团的角色,世代如此。 一路退到安庆府城的王川,收到这一消息,心中立刻浮现忐忑不安的情绪,这曹国公陈元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他真的怕陈元是第二个杨成梁。 “各位,可有人熟悉这位曹国公。” 安庆知府衙门大堂内,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不了解此人。 然而,坐在角落里的一名千户却是站了起来,这名千户相貌平平,身高一米七左右,眼睛瞎了一只。 只见他拱手道: “抚台大人,末将倒是对曹国公了解一二,曾经在他麾下当过百户。”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双眸直直望向角落里的千户,询问道: “具体说一说。” 那千户放下手,低垂着头,声音洪亮地说道: “曹国公此人,善兵法,曾在坐镇北边,和鞑子打了十来年,胜负…平平,而且此人好酒,如果硬要说的话,曹国公纸上谈兵天下一绝,甚至那些老将都自愧不如,但其真实战场表现,却是平平。” 王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如果这名千户说的不假,也就意味着,这什么曹国公,还不如前豫州总兵杨成梁。 纸上谈兵? 这特么要是来个废物,几十万大军顷刻间都会灰飞烟灭,而到那时候,草原上的鞑子,肯定会蠢蠢欲动,南下劫掠,甚至想入主中原。 毕竟精锐大军打内战都打完了。 他猜到没错的话。 朝廷已经调了一部分边军过了。 想到这里,王川对着那名千户摆了摆手,说道: “坐吧!” 那千户立刻拱手领命: “是!” 接着,王川走到主位坐下,望着一旁寂静的众人,问道: “各位,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下面众人依然沉默着,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过了足足半晌,坐在左侧首位的韩平望向王川,皱着眉说道: “大人,如果这曹国公真是只会纸上谈兵,我们就该做最坏的打算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安庆府城内,已经聚集了五万兵马过来,这五万人是豫州各州府抽调上来的,战斗力方面差了一点。” “但我们可以用在五万人避开主战场,迂回到平阳府城,断宁王大军补给。” 听到韩平的意见,王川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难免凝重,于是问道: “如果陈元和杨成梁一样,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怎么办?那时即使我们断了宁王大军补给,他们已经可以直扑京城,京城可不缺粮食。” 韩平一愣,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要真是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那这战就不要打算了,只不过他不能这般说,于是换一种说法道: “如果真是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我们就该考虑,该如何解决京城之危了。” 王川顿时一阵苦笑,心中自然明白韩平的意思,只不过他不太相信曹国公陈元,对此,轻轻一叹,道: “先这样吧,等见了陈元再说。” 第148章 宁静 数日后。 宁王先锋大军和后续大军会合 一时间军队数量来到二十万。 当然,其中十万大军是整合怀江布政司的结果,甚至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是在造反,反正就是听命行事。 此刻,宁王李豪会见了叶初雪,正满脸笑意,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甚至不惜从主位上下来,坐在叶初雪对面。 “初雪,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厉害,短时间都打到了安庆府城,我得你,何愁大事不成啊!” 宁王笑容满面,随即扭头看向姚孝义,问道: “姚先生,你说是不是?” 姚孝义面带微笑,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叶大人的军事造诣,老朽自愧不如啊,连杨成梁那种老将都被一个回合击败,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是叶大人的对手了。” 叶初雪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姚孝义,眼神很是不屑,对她而言,姚孝义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罢了。 对于叶初雪的不屑一顾,姚孝义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因此而愤怒。 反而是宁王一个头两个大,手底下的人不和,本就是个麻烦。 但他也知道,他和叶初雪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 因此他也无比头痛。 但他绝不会因此去怀疑叶初雪,因为叶初雪比他更想皇位上那位去死,所有他才敢放心大胆的用叶初雪。 “初雪,我朝廷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这次派过来和我们决战的统帅是曹国公陈元。” 说到这里,宁王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笑着继续说道: “此人战绩平平,纸上谈兵倒是天下一绝,和那豫州总兵杨成梁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叶初雪眉头一挑,正眼看向宁王,声音无悲无喜,说道: “我对这人了解不是很深,将此人生平信息给我,还有我打算明日就试探性的攻打安庆府城,王爷可有要补充的?” 这距人千里之外,冰冷的语气,宁王毫不在意,他只要叶初雪能赢就行,其它的从不在意,毕竟结果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笑着说道: “初雪,打仗的事情你无需和我说,只管去打,这二十万大军我全交给你,你想怎么打,怎么打。” 一旁的姚孝义眉头微微一皱,走到宁王身旁,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说道: “王爷,二十万大军全部交给叶初雪怕是不妥,三思啊!” 听到这话,宁王立刻皱了皱眉,扭头看了姚孝义一眼,眼睛深邃而又有着一种帝王的压迫力,沉声道: “姚先生,不必遮遮掩掩,这二十万大军交给初雪,绝对是最佳选择,不用怀疑。” 说着,他看向叶初雪,眯着眼睛: “初雪,你说是不是?” 叶初雪看了二人一眼,从椅子上站起身,拱手道: “都听王爷的安排!” 宁王哈哈一笑,同样站起身,上前拍了拍叶初雪肩膀,说道: “初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莫让本王失望。” “王爷,我比你更想赢!” “哈哈哈,也是。” …… 安庆府城。 知府衙门厢房内。 “曹国公,接下来可就要麻烦你了。” 王川抬起酒杯,笑着说道。 陈元笑了笑,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或许是长年习武的缘故,看上去精神抖擞,双眸炯炯有神,而且面相慈祥。 便见他也抬起酒杯,望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封疆大吏,眼中没有轻视之意,他来之前,特意调查过新任豫州巡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二十三岁的封疆大吏,当时将他震在原地足足数息,才慢慢回过神来。 尤其是那升迁速度,简直离谱。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不简单,得小心面对。 “王大人那里的话,还得多麻烦你配合才是,别因一些小事,让敌人得了可乘之机。” 听到这话,王川哈哈一笑,举了举酒杯,说道: “曹国公痛快,那我就先饮为敬。” 曹国公轻轻一笑,道: “请!”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滴酒不剩,接着两人又开始闲聊起来,一阵商业互吹,两人乘兴而来,乘兴而去。 “有意思!” 望着摇摇晃晃离开的曹国公陈元,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原本的摇摇晃晃,站不稳的他,顷刻间站得四平八稳,一丝醉意都没有。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 “这姜水真不错!” 其实王川喝的酒,一直是姜水,他面红耳赤,满头冒汗,都是它的功劳。 毕竟王川本就不善饮酒。 真要是这般喝,只怕早已不省人事。 这时铁牛从外走了进来,看向王川说道: “那曹国公出了知府衙门,推开了搀扶的亲兵,他没醉。” 王川嘴角顿时挂起一丝玩味,说道: “果然是人老成精,过来就是想试探我一二,是怕我搞鬼吗?” “应该是!” “呵呵,希望他别像杨成梁一样,被叶初雪一个回合打得满地找牙,狼狈逃回京城……铁大哥,可能还需要你继续监视陈元。” “行!” 王川转身回了屋,撕扯了一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得满口流油,一边望向铁牛喊道: “铁大哥,过来吃,这么丰盛的菜肴不吃可惜了,还有这酒。” 铁牛轻轻一笑,上前坐下大口吃了起来,也不在意形象,毕竟这段时间,肚子里还真没什么油水。 与此同时。 回到住处的陈元,皱着眉坐在大厅椅子上,喝着儿子送过来的茶,便听见儿子问道: “爹,这豫州巡抚怎么样?有没有传闻中那般神?” 陈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骂道: “都特么同样是人,为什么你这么废物,别人年纪轻轻就是封疆大吏,而你除了逛青楼,寻花问柳,还能干什么?” 他儿子缩了缩脖子,显然惧怕陈元,但还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吐槽道: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天天去寻花问柳,还被娘抓。” 陈元耳朵动了动,茶杯猛地搁在茶几上,茶水混合茶叶洒出,便听骂道: “逆子,找死!” 第149章 军事会议 陈元抬手猛地在他儿子脑袋上甩了一巴掌,疼得他儿子,抱头鼠窜,双腿发力,迅速远离陈元。 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不满道: “爹,你打我干什么?我只不过陈述事实而已,何必恼羞成怒。” 陈元狠狠瞪了他一眼,对这不成器的儿子,很是失望,尤其见过王川之后,这一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每每想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但当务之急是和宁王决战,于是他话锋一转,对着儿子说道: “你派人盯着这豫州巡抚,记住找个激灵点的人,别被发现了,一旦此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老子。” “嘿嘿,放心爹,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 陈元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 “滚吧!” “是,爹,我这就滚。” 望着儿子逃似的离开,陈元脸上顿时一肃,板着个脸,眉宇之间徘徊着丝丝忧虑,暗自思忖道: “杨成梁都不行,老子十有八九也挡不住,世人都说老子只会纸上谈兵,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老子也知道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皇上这么精明的人,派老子过来,无非就是看中一点,老子有自知之明,不会真的傻到去和宁王干。” “那么皇上是想让老子名义上做统帅,实际上让那新任巡抚来打这场决战,毕竟一线天的拖延战,和一路北上的拖延战,打得是真精彩。” “扪心自问,老子不如那王川。” 陈元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心中大致明白了些东西,他过来的作用就是监督豫州巡抚,皇帝不放心啊! …… 翌日。 陈元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会议地点在安庆知府衙门大堂,所有千户以上的将领都必须到场。 整个大堂内站满了人。 地位高的坐,低的站。 而陈元则是坐在主位,一副威严在在的样子,目光时不时扫向左侧首位的豫州巡抚王川。 不知过了多久,人员尽数到齐,便见陈元慢慢站起身,缓缓抬起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沉声道: “诸位,如今反贼就在城外五十里地驻扎,正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瞟向左侧首位的王川,轻咳一声,继续道: “但我却没有和叛军交手的经验,不过王大人却和叛军大大小小打了数次,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我决定,这次决战由王大人全权负责,我绝不胡乱插手,诸位可有异议?” 听到这话,王川顿时一愣,整个人都傻了,特么的,这简直是小到啦屁股,陈元玩这么一手,直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陈元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王川,眼睛一眨不眨,嘴角似笑非笑,好似早就筹谋已久,直等这一刻。 “王大人,你意下如何?” 陈元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扭头看向陈元,稳定住心神,想了想,开口问道: “曹国公,这怕不妥吧?!” 陈元笑了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笑道: “王大人,你就莫要推辞了,像你这种青年才俊,大乾开国以来独一份,我自认为不如杨成梁,所有就只能拜托王大人了。” 王川顿时一怔,这高帽戴得毫无违和感,但他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 恐怕是皇帝的意思。 于是他站起身,对着陈元拱手道: “既然曹国公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道,他望向大堂内的众人。 “诸位,如有不满我指挥的,都可以站出来。” 一时间,大堂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傻到站出来。 毕竟这其中水有多深没人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当哑巴最好,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而且这豫州巡抚年纪才二十三岁,又出自翰林院,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入了内阁,到那时候,如果此人回头来算账,那特么想找地方哭都没地方。 见众人哑巴式的低头不语,王川咂吧咂吧,果然能爬上来的,就没有一个人是傻瓜。 既然是没什么文化的武官,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都怕自己秋后找他们算账。 不过,王川也乐见其成,这少了不少麻烦,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既然各位如此赏脸,那我就不客气了,接下来就麻烦诸位齐心协力,共面大敌,我不管你们其中一些人,私底下有什么恩恩怨怨,但在这里,我不想看见有人因为恩怨,耽误了战机。” 顿了顿,他眼睛微眯起来。 “如果真有人贻误战机,导致大战失败,呵呵,我想根本不用我对他军法从事,锦衣卫自会找上他。” 锦衣卫三字一出,大堂内所有人浑身都忍不住一激灵,甚至连陈元都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多了几分顾虑。 见众人反应,王川很是满意,起码震慑效果达到了,而且十分不错,于是他看向韩平,说道: “韩平,这具体大战怎么打,你来和大家说说看。” 众人纷纷顺着王川的目光望向韩平,见穿着总兵规制的衣物,都不由一愣,因为此人太年轻了,甚至连陈元都感觉奇怪。 陈元自是没有半分怯场,从容淡定的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朝王川拱了拱手,又朝陈元拱了拱手,接着提起胸膛,看向大堂内众人。 将自己心中构建的战争蓝图,一一道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三三两两开始复盘推演,时不时点头表示肯定。 主位上的陈元闭着眼睛,频频点头。 他们都是知军事之人,有没有本事,靠不靠谱,一听便知。 而且韩平还是从多个角度进行论证可行性,甚至吃喝拉撒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诸位,如有不妥还请指正!” 韩平说完,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坐了回去。 陈元笑呵呵的看向王川,说道: “王大人,没想到,你手底下居然有如此能人,羡煞老夫也。” 王川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而大堂内的众人已经激烈讨论了起来,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第150章 张真人的情报 争论不休的大堂,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才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达成一致。 认为韩平的计划,完美无瑕。 此刻的韩平,正襟危坐在那里,脸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早已是涕泪横流。 对于他而言,等得不就是这一刻吗? 指挥大军,纵横沙场。 王川见众人讨论的差不多,缓缓站起身,俊朗年轻的面孔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辣,便见他沉声道: “诸位,既然没什么意见,那就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我再多说一句话,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这最后一句话,算是再一次警告。 毕竟人心隔肚皮。 他还真拿捏不准这些人。 更何况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其中不稳定因素太多了,不时刻敲打警告,还真不行。 …… 安庆府城外。 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大军,纵横交错。 敌我双方之间,战旗飘飘,望不见尽头的战线,使人头皮发麻,人在其中只觉渺小如蚂蚁。 “这指挥大军作战,在学十年怕都学不会,太难了。” 站在安庆府城城墙上的王川,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大军,忍不住感慨道。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爬上城墙,来到王川近前,禀报道: “大人,武当掌教张真人来了。” 张真人? 王川嘴角微微抽了抽,张真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凑热闹? 还是闲来无事跑来打秋风? 王川也没多想,看向身侧的铁牛,道: “铁大哥,张真人来了!” 铁牛一愣,心中同样满是疑惑,见他那副模样,王川当即哈哈一笑,说道: “走,和我去见见张真人,看看他跑过来干什么。” 铁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张浮崖端来一只烤鸡,还没放在桌上,就被张真人一手抓在手中,还不忘瞥了一眼张浮崖,骂骂咧咧道: “好啊,你天天在这里吃烤鸡,让为师天天吃窝窝头,简直倒反天罡,倒反天罡,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吃烤鸡。” 端坐空盘子的张浮崖,脸上一阵苦笑,心中那叫不是个滋味啊,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又不敢顶撞师父,不然就是老头子我来试吧试吧你武功有长进没有。 少不了一顿毒打,而且还无反击之力。 见大弟子迟迟不语,吃得满嘴流油的张真人,停下狼吞虎咽,抬眸望向张浮崖,没好气地骂道: “怎么,老头子说两句就受不了了,是不是要老头子我试吧试吧你小子的武功,你小子才不哑巴。” 张浮崖嘴角抽了抽,急忙说道: “师父,你怎么来这里?这里可正在打仗,几十万大军聚集在这里,可不安全。” “安全?” 张真人全然没在意,继续埋头吃起烤鸡,随意将鸡骨头吐在地上,真到连续打了几个饱嗝,这才说道: “老头子我会怕,天底下就没老头子不敢去的地方,嗝…嗝…” 又连续打了好几个饱嗝,他瞪了张浮崖一眼。 “还不倒茶过来。” “我…我这就倒。” 张浮崖急急忙忙倒茶,恭恭敬敬递给张真人,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张真人只感觉整个人舒坦无比。 就在这时,王川满脸笑容的走进来,看着邋里邋遢,毫无形象,以及那一地鸡骨头,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副乖乖娃的张浮崖。 王川哈哈一笑,上前走到张真人对面坐下,望着老神在在的张真人,笑道: “张真人,怎么来这里?这里可是在打仗,危险很。” 张真人剔了剔牙,瞥了他一眼,说道: “王小子,你这养生功夫没练到家啊,要不要老头子我试吧试吧你。” 王川正准备点头答应下来,便见张浮崖朝他摇了摇头,王川哪还不能明白,急忙摆了摆手,道: “算了算了,以后有空在请教张真人。” 张真人瞥了眼张浮崖,似乎对他有了意见,张浮崖则是尴尬笑了笑,张真人也不搭理他,看向王川说道: “王小子,我看见有一伙人直奔京城去了,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话,王川脸色大变,噌得一下站起身,脸上慌乱之色交织,急忙问道: “张真人,你没开玩笑吧?!” 张真人嘿嘿一笑,那根剔牙的鸡骨头一扔,风轻云淡地说道: “那伙人走的是小道,那条道比较难走,但却可直达京城城下,你小子可得小心喽,要是晚了,家被偷了还不知道。” 王川紧紧攥着拳头,手已经发白。 “现在还能追上吗?” “还能,但得赶快喽,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川立刻扭头看向铁牛,语气急促的吩咐道: “铁大哥,快去通知李项平,让他带三千骑兵,即刻随我出发,要快。” 铁牛点了点头,当即运作内力,疾驰朝外而去。 而王川则是抓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了下去,心里七上八下。 “张真人,你可看清有多少人?” 张真人全然没一丝紧张,答道: “不多,就三千骑兵,而且披着甲。” 王川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张真人,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天下第一的张真人在这里。 铁牛可是评价过张真人,徒手破甲五十。 这样一位当世绝顶,如果拉过去…… 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眼睛放光,一眨不眨。 这灼灼的目光,使张真人浑身不自在,便见他板着脸,问道: “王小子,你想干什么?想让老头子给你当打手,想都别想,不可能。” 王川轻轻一笑,说道: “张真人,话不能说这么满,我可是听说武当宫殿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漏雨了,甚至老鼠都筑巢了。” 张真人眼睛一转,问道: “王小子,你什么意思?” 王川瞥过目光,看向它处,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 “哎,本来想替武当修缮修缮道观,宫殿,既然张真人不需要,那还是算了吧,就是苦了那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 张真人立刻坐直,急忙道: “别,修,必须修!” 第151章 抵达京城脚下 王川不厚道地笑了笑,虽然张真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好似对什么都毫无兴趣,但真香定律,实在难扛。 当然,遇见秃驴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真人,放心,仗打完了,我绝对拨款修缮武当道观。” 张真人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对于被拿捏很是不忿,但王川给得太多,他实在没法子拒绝。 毕竟修道也得吃喝拉撒。 于是没好气地哼道: “王小子,你要是敢骗老头子我,小心脑袋给你打开花。” 王川笑呵呵地来到张真人旁,拿起茶壶给他茶碗续满茶水,带着三分讨好意味,低声道: “我哪敢骗张真人,张真人你可是大乾国师,钱一定到位,一分不会少。” 听到这话,张真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很是赞赏地点头,大大咧咧道: “不错不错,这才像话嘛!” 就在这时,披着全甲的李项平,跟着铁牛快速走了进来,满脸凝重之色,因为他已经来时的路上,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也意识到事情的危机性。 “大人,三千骑兵已经聚集完毕。” 王川轻轻点头,脸色一肃,负手而立,一阵过堂风吹来,扶起那一身正二品胸口绣着禽的官袍衣角,沙沙作响。 “王小子,该出发!” 张真人拍了拍手上残渣,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身形如同云中燕般轻盈,好似瞬移一般,下一瞬,直接出现在院子里。 看着眨眼之间出现在庭院内的张真人,王川眼中满是艳羡,恨不得那一身武功是自己的,那自己便可快意江湖,逍遥人生。 可惜他离开了权力的保护色。 就是一个谁都能踩死的蝼蚁,甚至连路边的野狗,都敢对他狂吠不止,官场对手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王川苦笑着轻轻摇头,大手一挥,铿锵有力地下令: “出发!” …… 一支三千骑兵,浩浩荡荡朝京城而去,那雷鸣般的马蹄声,那遮天蔽日的尘埃,那声势浩大的军势。 无不彰显着这是一支精锐。 为首者身穿红色官袍,束好的长发在风中狂舞,跨下战马鼻孔喷着白气,双腿迈得极大,正处于快速疾驰中,其身侧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老道士。 在三千骑兵后,一只斑斓猛虎,正迈着强劲有力的四肢,追赶着前方骑兵,它跑一会儿,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却死死咬住骑兵队伍,不曾落下。 京城城墙下。 由于驻军被调走,这里除了守卫城墙的军队,已无其它军队。 而京城的城墙,显然比地方的巍峨高大。 一眼望去,城门口依旧车水马龙,似乎并没有受到半分宁王之乱的影响,依旧繁荣昌盛,一副盛世的景象。 直到王川三千骑兵抵达城下,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才开始慌慌张张的逃跑,嬉戏打闹的小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负责守城的守将,更是惊慌失措的从城墙楼梯上,连滚带爬的下来。 接着,着急忙慌的让人关闭城门,双腿不停打颤,嘴巴哆哆嗦嗦,下令都不利索。 那些个京城士卒,和少爷兵没什么区别,看见杀气腾腾的骑兵,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有个别丢弃武器,落荒而逃。 见此一幕。 王川砸吧砸吧嘴,在心中给这些人打上了废物的标签。 他下令大军停下,与铁牛骑马来到城墙下,抬头望着巍峨的城墙,大声喊道: “我是豫州巡抚王川,收到消息,宁王绕道……”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那股肃杀之气,王川隔得老远都能感应到。 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骑兵,来不及多想,双腿一夹马腹,回到了队伍之中。 “项平,顶不顶得住?” 王川沉着脸问道。 李项平轻轻一夹马腹,身上甲胄铁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腰板挺得老直,一副我天下无敌的模样,答道: “大人,放心,这些不过些土鸡瓦狗尔,不足为惧。” 见他信心十足,王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李项平平时傲气逼人,但却是粗中带细,心思缜密之人,他敢这般说,心中必是有把握。 “天生邪恶的家伙,小心说大话闪了舌头,老头子我看你印堂发黑,一会最好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张真人瞥了李项平一眼,那眼神里里外外是嫌弃。 李项平看了一眼张真人,痛快地记忆浮上心头,那一巴掌拍飞自己的一幕,又在他眼前闪过。 正所谓,打不过,还躲不起吗? 于是他一甩缰绳,远离了张真人。 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挺无语,张真人就是给李项平看了面相,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他,甚至连莫渊明和张浮崖也是。 这真有这么准? 王川心中是怀否定态度的。 他坚决不相信,能从面相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那些皇帝有着九五至尊面相的,也没见多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收割民脂民膏,却是乐此不疲。 “大人,敌人开始冲锋了。” 李项平骑马过来说道。 王川点了点头,沉声道: “项平,接下来这三千骑兵的指挥权,我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想看见一个结果,那就是赢。” 李项平嘴角翘起一抹残忍,提起长枪,紧了紧缰绳,望着几里地外的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人,看好了!” 说罢,他带着一千骑兵直接迎了上去。 一时间,京城外,两支骑兵犹如万马奔腾般在平原上奔驰,双方千人骑兵队都拉成了一个长长的箭头形状。 当双方距离只有百米时,突然开始加速,冲在最前方的李项平,如同一支箭矢朝敌人冲杀而去。 转瞬间,双方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鲜血洒向天空,一名名骑士落下马,又被无情的马蹄踩踏,死无全尸。 一千骑兵的碰撞,注定着无数人死亡,因为这是勇者们的游戏。 第152章 城外骑兵大战 一个回合对冲后,彼此换了方向,只留一地尸体和几十匹战马,那些战马时不时抬一下脚,发出马哼声。 一个对冲,双方减员都差不多三分之一,阵亡比例一比一,可谓是精锐对精锐。 李项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接着目光锁定在敌人带头冲锋的将领身上,那人同样年纪轻轻,身披白袍,盔甲是银白色,胯下战马是白马。 战场忌讳白色。 此人却敢公然全身白。 这便说明,对方绝不是什么小虾米。 那白袍小将目光同样锁定了李项平。 只见他目光冷冽,手持一把银白长枪,双腿一夹马腹,顿时犹如离弦之箭朝李项平杀去。 李项平自是不惧,提着长枪就迎了上去。 两人武器在空中不断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并且两人武艺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回。 一时半会儿,很难分出个胜负来。 “小子,武艺不错嘛!” 李项平勒住缰绳,拉开距离,朝那白袍小将大声道。 那白袍小将哈哈一笑。 “你也不耐。” “是嘛!”李项平骑马冲去,手中长枪朝那白袍小将面门扎去,速度极快,甚至产生了音爆。 那小将顿时大骇,但却并未因此而慌乱不堪,便见他脑袋向左一偏,那枪尖携带着狂风插着他耳边呼啸而过。 见一击未能得手,李项平另一只手一抓枪身,猛地发力朝那小将脑袋扫去。 然而,那小将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机会,他顿时趴下,手中长枪自下而上朝李项平提去。 望着朝下面而来的长枪,李项平大惊,如果被这一击挑中,他必会被掀翻落马,但此刻,他却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除非松开手中长枪。 电光火石之间,李项平果断弃枪,双腿来了个梯云纵,跳下了马,顺势在地上一滚,捡起地上长枪,猛地向白袍小将胯下战马扫去。 顿时,马腿应声而断,那白袍小将立刻弃马,跳到一旁,借势连滚数圈后,稳住身形,双手紧握长枪。 两人从马战转到路战。 李项平动作很快,那犹如鬼魅般的身形,数息便杀至白袍小将面前,招式朴实无华,直插而出。 那白袍小将眼睛一凝,一抖枪身,拨开刺来的枪尖,反而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那股巨力险些让李项平手中长枪松手,但那直刺而来的长枪,他不得不避开,于是松开一只手,身形向后一扬九十度,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接着,趁敌人这个空隙,拔出腰间佩刀,双腿猛地发力,欺身而上,以短克长。 “撕拉!” 血液顺着刀身血槽,滴答滴答落在草地上,一颗人头抛飞而起,然后重重砸落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具白袍无头尸体。 “碰”的一下。 胸腔里的鲜血,向外狂喷,喷在李项平的脚踝。 “哈哈哈,不错不错。” 见敌方冲锋将领被杀,王川心情大好。 城墙上,急匆匆赶过来观战的文武百官,见李项平如此英勇强悍,武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好厉害的武艺!” “此子沙场悍将也,老夫家里那些远不及啊。” “是啊,家中后辈要是能有如此武艺和胆量,就不用我们这些老东西担忧了,哎,可惜那些后辈只会吃喝嫖赌,不成器啊。” “谁说不是!” “仗打完了,看能不能将此人收入麾下,这样一位猛将,平时难得一遇。” “呵呵,别想了,这是豫州巡抚的人。” 反观文官们,却是讨论起王川来。 “这豫州巡抚年轻啊,二十三岁,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就凭借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要汗颜,老夫年轻时,远不如也。” “谁说不是,不过…我听说此人妻子,就是宁王大军统帅,一路北上,战必胜,攻必取,因为这个,朝廷里的那些御史,还不停的上奏章弹劾此人。” “呵呵,这事情还是不要讨论为好,皇上都没说什么,我们最好私底下别乱议,要是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去,那就不了。” “不过,现在在豫州巡抚没了妻子,我们或许可以将族中女子嫁给此人,达到拉拢此人的目地。” 这话如同朝风平浪静的湖面,扔下了一块巨石。 所有文武大臣,都动起来了心思,反而没有一个人关心敌人是否会打进城来,他们好似并不在意皇帝是谁。 城墙下。 王川看向躺在马背上的张真人,心中暗自道: “玛德,反正要给武当修缮道观,必须让这老头露两手,不然不亏老本。” 于是他嘿嘿一笑,对着张真人说道: “张真人,他们都说你天下第一,当世绝顶,要不露两手,让我掌掌眼,你看如何?” 听到这话,张真人瞥了他一眼,哼哼两声。 这时候要是不露两手,那修道观的钱十有八九要打水漂。 张真人眼睛转了转,权衡利弊得失后,他坐直身体,拿过一根两米的狼牙棒,几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仿佛拿着一个小木棍似的,轻飘飘。 “王小子,看好了!” 说罢,他独自一人骑马杀向敌人。 这不但给王川看傻了。 连城墙上的众人都看傻眼了,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人谁?邋里邋遢的。” “武当掌教张真人。” “国师?!” “就是国师,我见过他。”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脸上都挂满了震惊,搞不懂国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单枪匹马杀向敌人。 “卧槽,他真的没事吗?” 王川茫然的望向张浮崖。 张浮崖面露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大人只管放心,这还要不了师父的命。” 听到这话,王川眼睛瞪如铜铃,真特么人形超人不是? 他急忙扭头看向骑马疾驰的张真人。 只见他如同猛虎冲进羊群,单手挥舞着狼牙棒,凡是靠近他的甲士,连人带马倒飞出去四五米,碰之即死。 杀着杀着,他直接弃马。 运转着浩瀚如海的雄浑内力,施展着道家轻功,踩在那些骑士的脑袋上,闪电般朝敌人将领而去。 第153章 当世绝顶的含金量 突如其来的变故,敌人顿时大惊,甚至连正在杀敌的李项平都为之一愣,那如同陆地神仙的背影,深深印在他的瞳孔上。 “这还是人吗?!” 他一枪捅穿迎面冲来的骑士。 与此同时,敌人统军将领,望着踏脚而来的邋遢老道,眼睛眯成一条缝。 其身旁的亲兵队,迅速结阵,将那统帅将领团团围住,一眼望去,圆形的阵型如同龟壳,严丝合缝。 张真人来到阵前,单手扛着两米狼牙棒,东瞧瞧,西瞧瞧,似乎很好奇这龟壳军阵,另一只手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慢悠悠地开口评价道: “道家八卦阵改良版,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搞出来的,简直就是四不像,学艺不精。” 他浑然不惧,扛着两米狼牙棒,大摇大摆地朝军阵走去,好似在大街上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那些亲兵则是如临大敌,他们知道,这老头厉害无比,简直就是人形怪物,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对这老头而言,只怕是轻而易举。 “队长,那老头过来了?” 一名亲兵惊恐地说道。 亲兵队长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一眼主将,见他阴沉着脸,仿佛下一刻会滴出水来一般,顿感大事不慌,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大声鼓舞道: “兄弟们,这老头就算在厉害,老子就不信他能杀完一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所以无需害怕,只要齐心协力,定能剁了这个邋遢老头。” 众亲兵面面相觑,但也因此燃起信心,他们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自然有着各自的傲气。 “不错,很有想法。” 张真人掏了掏耳朵,一边挥舞狼牙棒格挡暗箭,一边慢悠慢悠走向军阵。 来到军阵前,望着如同一堵墙的盾牌,张真人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听着“咚咚”的声音,夸赞道: “好材料!” 接着,轻轻一叹,继续道: “可惜了,这要是搬回武当多好。” 感叹后,他运转浩瀚如海的内力,接着猛地发力,那两米狼牙棒顿时横扫而出,。 霎时,坚如磐石的军阵,顷刻间像被大卡车冲击一样,抛飞出去好几米,凡是砸落下来的甲士,无一生还。 瞬间大开的口子。 使亲兵队长瞪如铜铃。 这颠覆认知的一幕,众人无不胆寒,甚至忘记了杀敌,就呆呆地站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张真人。 见众人被吓傻,张真人咂吧咂吧嘴,看着挡在前方的甲士,思忖片刻,流露出老天有好生之德的神色,说道: “各位,是你们自己退去,还是让老道度你们?” 那亲兵队咽了下口水,双腿哆嗦着,握刀柄的右手,已经微微发白,甚至能隐约看见毛细血管。 头盔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虽然被吓得心惊胆战,但却并未后退半步,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忠心,是因为主将死,亲兵队皆斩。 他看了看身旁同伴,心一横,牙一咬,猛地高举武器,声嘶力竭地喊道: “兄弟们,宰了他!” 听见这话,张真人无奈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何苦了!” 手中狼牙棒却是挥舞得虎虎生威,那些甲士配合着杀向张真人,不是脑袋像西瓜炸开,就是被抡飞出去砸在地上,半死不活。 顶上去的刀盾兵,盾牌是瞬间被砸个四分五裂,连同人一起倒飞出去。 此刻的张真人,宛若收割生命的无常,那柄两米的狼牙棒,就如同夺命的索魂勾,碰之即死。 “这…这特么还是人吗?难道真老头就不会累吗?” 那亲兵队长破防吼道。 四周的亲兵甲士,死了差不多一半,也就是说,短短一柱香时间,张真人杀了五十名全甲士兵。 并且脸不红,气不喘! 在平时,如果有人说他能以一敌百,多数人都会嗤之以鼻。 毕竟在战场上。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是独自一人的情况下。 即使是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入了军阵也会如同瓮中之鳖,待宰鱼肉,但这老道却是真正做到了。 “怎么办?还上不上?” 亲兵副队长说道。 而张真人此刻被团团围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圈中,手中狼牙棒杵在地上,凡是他目光扫过之处,甲士们纷纷后退半步,脸上挂满惊恐畏惧之色。 就在亲兵队长准备再下令时,主将扒开挡路的亲兵,来到圈内,与张真人相距五步之遥,拱手道: “龙全,见过张真人。” 张真人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两眼,龙全礼貌一笑,继续说: “张真人,世人都说您老天下无敌,当世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不过…张真人身为道家高人,为何要管这尘世纷争之事?” “额……” 张真人眼神闪躲地避开龙全目光,吹着口哨,好似没听见一样,这确实和他道家高人的形象不符合。 但脸皮厚有脸皮厚的办法。 便见张真人嘿嘿一笑,猛地将狼牙棒插入地中半尺,骂骂咧咧道: “老道本来路过这里,是你小子挡路,现在还怪在老道身上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张真人食指指着龙全脑袋,用力搓了搓,接着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一副道家高人的形象,继续道: “现在老道给你个机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别怪老道度了你,想好了在回答我。” 龙全脸上浮现纠结之色,他知道,如果敢说一个不字,那柄狼牙棒瞬间就会将他脑袋砸开花,凡是统兵的将领,都会被这老道杀得一干二净。 他只怨恨自己为什么没带火铳,要是火铳在手,这张真人顷刻间身死道消,就算他武功在高,火炮齐射,神仙都得死。 想到这里,龙全不甘地冷哼一声,一甩披风,似笑非笑的说道: “张真人,你今日所作所为,我会如实告诉宁王,还望好自为之。” 说罢,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下令: “所有人,撤!” …… “这么厉害?直接将敌人吓退。” 望着退去的敌人,王川眼睛瞪如铜铃,脸上浮现不可置信之色,甚至带着一丝震惊。 第154章 龙岭庄 城墙上的人,同样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张真人独自一人,吓退三千骑兵。 这一刻,仿佛戏文照进现实,一种不真实感浮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王川轻轻一夹马腹,脱离身后大军,战场那股血腥味,随风悄悄钻入口鼻,马蹄声不急不缓,身后跟着一只斑斓猛虎。 不多时,王川来到张真人身旁,利索的翻身下马,看着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张真人,不由失神片刻,下意识问道: “张真人,没有受伤吧?!” 张真人哈哈一笑,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望向王川。 “王小子,事情给你办了,别忘了你说的事情。” 王川吞了吞口水,道: “我怎么敢赖账,放心绝对不会少。” 张真人哈哈大笑三声,自顾自地迈开步伐朝远处而去。 见张真人要走,王川有些急了,急忙喊道: “张真人,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走到哪了是哪里。” 王川一愣,轻轻一笑,知道留不住张真人,索性摆了摆手。 “张真人,一路保重,缺钱了记得来找我,我钱多。” 听到这话,张真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这是真将他当打手了,当即运作内力,接着施展轻功,化为一道闪电,转瞬间消失在土坡后。 “跑的真快!” 王川咂吧咂吧嘴。 如今,宁王绕道袭击京城的把戏被识破,并且成功阻击,那么接下来,便是安庆一战,胜则京城无忧,败则皇帝换人。 他自己则要亡命天涯。 所有努力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王川丝毫没有停留,勒住缰绳,带着剩下的骑兵就往安庆府赶,甚至都未得到皇帝的旨意。 …… 安庆府城。 知府衙门大堂兼临时指挥大帐。 “韩总兵,这仗怎么打?” 一名将领望向韩平问道。 此刻,大堂内站着八人,围在一张堪舆图面前,其他七人脸上都带着丝忧虑,显然是惧怕叶初雪。 韩平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思忖数息,缓缓开口道: “现在几十万大军聚集在安庆府,而龙岭庄是重要的交通点,也是我们和叶初雪决战的最终地点。” “此地,地势平坦开阔,绕过这里,便可直接北上,抵达京城东城门,守不住这里,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其他几人频频点头,很是认同韩平的话。 韩平则是继续思忖,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继续道: “派山字营、虎啸营、狼牙营、外加游兵营,奇兵营,总计四万人,给我布防在龙岭庄,其余军队,按兵不动,原地驻扎。” 韩平的部署,立刻让陈元皱起眉头,这是将所有精锐调往龙岭庄,如果这些精锐损失殆尽,那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所有筹码。 尤其对方兵力不弱于我方。 “韩总兵,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将所有精锐抽调到龙岭庄,如果……” 他话没说完,但他相信,韩平一定能明白他话中意思。 韩平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曹国公这时候会开口,而且还是怀着质疑态度。 但他稍微一琢磨,便清楚了陈元的意思,于是笑着解释道: “曹国公,其实这样安排的考量,目的很简单,龙岭庄一旦失手,也就意味着,我们好满盘皆输,毕竟我们的目的,就是堵住宁王大军,不让他过安庆府,直达京城。” 陈元听了韩平的解释,虽然心中也明白是这个意思,但就是感觉太极端,有些欠考虑。 毕竟精锐打没了。 谁都心疼。 不过,他也清楚,当初选择放权,这时候要是强制干涉,必会坏事,说不定,将来打了败仗,这口黑锅会因此扣在他脑袋上。 当即他就笑了笑,轻轻点头,说道: “韩总兵说的在理。” 其他将领也跟人精似的,见陈元都不再质疑,纷纷也表示同意,反正将来有啥事,就推在这豫州总兵头上。 一问就是听命行事。 听谁的命? 韩平!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多降降位置,至少不用杀头顶罪。 龙岭庄。 战斗早已打响,敌我双方在平原上,街头巷尾,喊杀声响彻云霄,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山子营防区。 此刻,一名浑身鲜血淋漓,盔甲破破烂烂,头皮披散肩头的千户,狼狈不堪的跑进一间破烂的民房。 一进民房,直接单膝下跪,对着一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将领,声音极其哽咽的恳求道: “将军,让我们撤下来喘口气吧!” “住嘴!” “将军,兄弟们快死光了,您老就发发善心,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吧!” 说到这里,那千户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头猛地磕在地上。 “碰!” 那将领依旧浑然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嘴巴毫无感情的喊道: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兵胯刀进入木屋,拱手道: “将军!” “传令下去,放火将桥给我烧了。” “是!” 跪在地上的千户面露绝望。 “将军,烧了桥,我们就没有后路可退了。” “对,我就是要破釜沉舟,与敌人决一死战。” 听到这话,那千户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将领轻轻一叹,上前几步,俯视着他,说道: “张尽,你跟我戎马多年,情同手足,可军法无情啊,上面下了死命令,让山子营即使打到只剩一个人,也不准后退半步。” 张尽唰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大声吼道: “凭什么,老子不服,你没看见兄弟们快死光了吗?后面支援的人迟迟不来,一直让山子营的兄弟们,抗了一波又一波,老子手底下的五百人,现在只剩四十人不到了。” 那将领一听这话,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张尽双臂,声音同样哽咽道: “兄弟,你的想法我明白,但军令如山,没有军令,我们不能撤啊,就算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后退半步啊!你明白吗?” 第155章 局势 战线北边,黑烟滚滚,火光冲天,王川在途经北边战线时,刚好目睹了大火烧粮仓的全过程。 “该死的叶初雪,袭击京城是假,火烧北边粮仓是真,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王川咬牙切齿,勒缰绳的手微微发白。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看明白,北边韩平驻扎了大量骑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粮仓,几乎断绝了烧粮仓的可能。 没想到,叶初雪以绕道袭击京城为幌子,让自己乱了方寸,调动这里的骑兵赶往京城拦截,从而使北边粮仓防守不足,趁机烧了北边大军粮草。 叶初雪是将自己拿捏透了。 甚至自己的每一个念头,她都能分毫不差的猜到。 想到这里,王川忍不住后背一紧。 虽然此刻他异常愤怒,对决策失误,没能事先预料到叶初雪会调虎离山,而感到懊恼,但却未曾因此而丧失理智。 “项平,你留在北边防线,务必给我将局势稳定下来,粮草我让人送过来,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很好,这剩下的骑兵我就全交给你了,北边就靠你来守了。” “是,大人!” 见李项平信心满满,王川点了点头,带着十几骑直奔安庆府城而去。 因为北边粮草被烧的事情,他得先和韩平沟通,毕竟影响太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因粮草不足,引发一系列麻烦。 赶回安庆府城,王川第一时间找到韩平,便见韩平愁眉苦脸的围在堪舆图旁,眼眸中充满血丝,可见是几日未曾入睡。 “韩平,现在情况如何?” 王川大步走到韩平身旁,沉声问道。 韩平摇了摇头,接着轻轻一叹,答道: “情况很不好,龙岭庄的山子营已经全军覆灭,敌人已经占领东面,而且还在稳步推进,不过,那桥被烧了,敌人一时半会过不了河,也算是拖住了敌人攻势。” 听到这话,王川暗自松口气,至少局面还在可控范围内,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北边粮草辎重被烧一事,像一根鱼刺卡在他喉咙,使他如鲠在喉,异常难受。 “韩平,北边防线的粮仓被敌人烧了,我打算将这边粮草抽出一部分,运到北边去,你认为抽多少合适?” 韩平下意识攥紧拳头,王川这番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险些让他没吸上气,一头栽倒在地。 “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川深深无力一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韩平,韩平听完,也忍不住同样一叹,低声感慨道: “好一招调虎离山,即使换作我,同样会中计,可怕的算计啊!” 王川无奈苦笑一声: “接下来的大战指挥,我尽量不插手,我怕叶初雪看出端倪,她太熟悉我了。” 他拍了拍韩平肩膀,继续道: “就靠你了!” 韩平自是不惧叶初雪,虽然北边防线粮草被烧,但并未伤筋动骨,大军粮草依旧足够,只不过会拮据一点罢了。 “放心,如若不胜,我自绝于此。” 王川笑了笑,他要的就是韩平这种视死如归,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正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有向死而生的勇气,仗才有胜利的希望。 韩平在堪舆图比比划划了数十息,很快得出结论,说道: “北边防线不是很要紧,那边多山区,叶初雪绝不会费力不讨好去全力攻打,除非她想将我们这二十万大军一口吃下。”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叶初雪拖不起,所有我建议抽出一成粮草,运往北边。” 一成粮草?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细细盘算起来,北边防线有着三万大军,抽出一成粮草过去,也就意味着,每天士兵只能喝稀粥。 平时或许没什么。 但战时这绝对是个要命的玩意。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提议道: “两成吧!不然北边必会人心惶惶,士气全无。” 韩平稍微琢磨了下,虽然心中不太认同两成的份量,但军心动摇确实是个问题,而且还是王川开口,又无伤大雅,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见北边事情敲定下来,王川话锋一转,问道: “龙岭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打?” 韩平沉思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铿锵有力地答道: “据点而打,敌人如果过了桥,就诱敌深入,然后调转兵力,合围吃下敌人先锋大军,争取一击击溃敌人,如果敌人突围出来,首尾相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意思不言而喻。 王川笑了笑,接过话,继续道: “我们就会兵败,京城就会岌岌可危,是不是?” 韩平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见他这副模样,王川便知他心里压力过大。 毕竟这种层面的大战,牵扯太广,输赢直接影响历史的走向。 皇宫里的皇帝急,前方作战的将领,同样心急如焚,担惊受怕。 赢了! 所有人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输了! 身死道消,马革裹尸。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场人生豪赌。 他笑着又拍了拍韩平肩膀,十分给力地说道: “尽力而为,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在这时,曹国公陈元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王川完好无损地回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到王川面前,问道: “王大人,京城没事吧?” “没事,那支骑兵被我堵住了。” “堵住就好。” 陈元长舒一口气,当听见宁王绕道袭击京城时,他整个人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危机解除,他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皱着眉说道: “北边防线粮草被烧了,我才收到消息。” 王川和韩平相视一眼,轻轻一笑,韩平立刻将安排给陈元说了一遍。 “不错,如此安排甚为妥当。” 陈元笑着捋了捋发白胡须。 原本的担心,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毕竟大战局部出现问题,很是正常,只要不伤筋动骨,那就不足为惧,正所谓,以大局为重。 “不过,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们,有人投敌了。” 第1章 开局被追杀 “王川,我的名字。” “或许也是你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体里,但……哎,我真是疯了,这世上又岂会真有鬼神!” 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内。 一名二十来岁,身材消瘦,穿着青色官服,背靠着椅子的年轻男子,时而捂脸大笑,时而捂脸大哭,就像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一样,疯疯癫癫。 忽然,他坐直了身躯,脸上流露出释然神色。 “既然你也叫王川,我也叫王川,那我就最后帮你一把,毕竟是非不分的官场我早就受够了。” “听好了!” “我是永清七年,中得二甲进士第一十五名,曾被授予过翰林院编修一职,朝中未有靠山,永清九年被外放至豫州清河县任知县。” “任期内,我搜刮了不少钱财,幻想着如何回京城,现在看来没用了,我不是个好官,王川,我希望你是个好官。” 就在这道话音落下的瞬间,王川猛地瞪圆双眼,双手死死抓住扶手,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像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一样。 缓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才渐渐缓过神,然后茫然扫视着四周。 他死了! 又活过来了! 在不久前,他忽然出现在这具躯体里,一边听着原主哔哔赖赖,一边试图控制这具躯体。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论他如何折腾,身体始终没有丝毫回应,仿佛他是局外人一般。 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原主选择放弃身体控制权,这才让他有可乘之机,夺舍成功。 此刻,王川就是他,他就是王川。 这时候,屋外忽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和喊杀声。 王川皱起眉头,强压下心中惶恐,眼角不自觉瞟向桌案上的雁翎刀,沉默片刻之后,心中一横,起身快步来到桌案前,右手握住刀柄停顿了几秒。 左右不过一死! 干了! 猛地一把拔出雁翎刀,泛着寒光的刀身,瞬间让屋内温度骤降。 提着刀来到房门前,王川透过门缝往外看去,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兵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院外那群人是冲原主来的! 该死的衰仔! 当即,王川左手拉住门栓,纠结了三秒,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一拉门栓,猛地用力推开房门。 听见身后房门被大力推开,一名身材魁梧的捕快立刻回头,见是县令大人,急忙退到房门前,双手紧紧握住雁翎刀,一脸凝重的警惕着四周。 “大人,快退回去。” 没理会捕快的话,王川迈过门槛,终于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只见四位戴着诡异面具的黑衣人,手持着不同武器,正与五名捕快缠斗在一起,局势上,捕快渐渐招架不住黑衣人的攻势。 王川握刀的手微微发颤,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一旁的捕快声音颤抖:“大人,是江湖侠客。” 江湖侠客? 王川浑身一怔。 这让他联想起原主的话,其中就有大肆搜刮钱财。 难道自己就是百姓口中的狗官? 而这些人是为了替天行道? 除暴安良? 这么一代入,王川立刻急得跳脚,对着身旁捕快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带我走啊。” 看着急得跳脚的县令大人,那捕快明显愣了下,握着刀柄的双手抖动的更厉害,几次险些脱手掉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磕磕绊绊说道:“大……大人,前……前门被堵死了。” 草! 王川气得跺脚,又瞥了眼四位黑衣人,然后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张望,试图寻找逃生之路。 穿越过来就被人砍死! 那太丢穿越大军的脸了! 很快,他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那三米高的围墙上,用刀指着那儿,语气急促的说道:“快,从那里逃!” 那捕快顺着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明白县令大人的打算,当即将刀扔在地上,一把将王川抗在肩头朝那围墙冲去,嘴里还不忘道歉。 “大人,得罪了。” 王川心头一暖:“你叫什么名字?” “刘大柱。” “好,我记住你了。” 刘大柱双腿迈的极大,裤子下的大腿粗壮而有力,肌肉线条隔着裤子都清晰可见在不断的颤抖。 他仿佛破开了前方的雨幕,七八个呼吸便冲至围墙跟脚。 院内正在与捕快缠斗的四位黑衣人,见王川准备翻墙逃跑,立刻分出两人追击,那追击的两人相视一眼。 同时迈开双腿,如狂风一般席卷而去,院子里的枯树叶飞起,在半空之中瞬间被震成碎片。 “刘大柱,快推我上去。” 王川看着如疾风般杀来的黑衣人,于是急忙催促道。 “好!” 魁梧高大的身躯,为刘大柱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他一把将王川抛起,双手死死抓住王川鞋底,凭借蛮力将他高高托举了起来。 王川一把抓住围墙顶部的衔,榨干这具消瘦身体的所有力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总算爬了上去。 就在这时,杀来的黑衣人望见王川爬上围墙,其中一人立刻高高举起手中长刀,以投射长矛的方式掷出。 长刀飞出,伴随着破空之声,转瞬之间,便钉在离王川二十公分的位置,刀身三分一没入墙壁之中,刀柄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 见此一幕! 王川汗毛倒竖,只感觉与死神擦肩而过,如若在准一点,他已经领盒饭了。 此刻,围墙下的刘大柱,回头看了眼追来的黑衣人,又抬头看了看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大人,我爹娘就交给你了,我来替你挡住这些狗杂碎!” 王川浑身一紧。 此时此刻,抖如筛糠的身躯疯狂催促他逃命,那是最原始的本能,他望了眼拼命的刘大柱。 或许自己不跑大家都得死! 那四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留下来只会成为刘大柱等人的累赘,想通这点,王川毅然决然的跳下了围墙。 就在他跳下去的刹那,围墙内便传来一道愤怒至极的咆哮女声。 “狗官,别跑。” 第2章 逃命 泞泥不堪的道路上,王川一边惊恐的拼命逃,一边慌乱的脱着官袍。 几番撕扯下,青色官袍终于被他拽到了手中,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将其扔到了路边的臭水沟中,接着一个九十度拐弯冲进了小巷里。 不知跑了多久。 他来到一处岔口,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条通往野外的树林,一条通往一户人家。 他先是回头看了眼身后小巷,见黑衣人没追来,于是朝那户人家跑去。 “哐哐哐……” 王川单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挥舞雁翎刀,用刀背拍打着农家小院的木门。 接连拍了十几下,里面才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谁啊?!” “官府!” “来啦,来啦!” 里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木门被人从里打开。 一名孔武有力,穿着粗布麻衣,刀削似的脸庞,皮肤黝黑粗糙的汉子走了出来。 他低头俯视着持刀的来人,说道:“你不是官府的人。” 王川咽了好几口唾沫,暗骂了几句原主那衰仔,急忙解释道:“我是清河县县衙捕快,半路被山贼袭击,大哥能不能让我躲一下。” 那汉子伸出了手:“拿来。” 王川退了一步:“什么?” “你手里的刀!” 王川警惕的看了眼那汉子,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心中一横,将刀递了过去。 那汉子接过刀,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说道:“进屋!” 王川松了一口气:“多谢!” 院内墙角边有一棵大腿粗的桃树,还有三间小屋以及一个大水缸,但没有犬,没有鸡鸭,空空荡荡的。 很快,王川跟着那汉子进了中间的屋子,他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墙壁上挂有弓箭和柴刀,屋内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以及两个小孩。 这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基本可以断定这是猎户之家。 “小兄弟,坐!”那汉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 王川含笑抱拳:“叨扰了!” 见王川如此拘谨,那汉子笑了笑,自顾自的拿过凳子坐下,接着用手指敲了敲刀身,缓缓说道:“你确实是官府的人,这刀是官府和军队用的制式雁翎刀。” 王川脸上笑容更甚:“大哥,好眼力……对了,大哥,这里距清河县城有多远?” “十来里地吧!” 王川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有了个谱。 接着他打量起了眼前这汉子,“大哥怎么称呼?小弟刘大柱。” 那汉子将刀放在一旁,笑着回道:“叫我铁牛就行,街里邻居都这么叫我。”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王川抬起左右手看了看衣袖,一脸难为情的开口:“铁大哥,有水吗?你看我这一身……” “有!” …… 隔壁屋子内。 看着手上的木瓢,以及地上放着的一大木桶凉水,王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但也就犹豫了半秒。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衣物脱的精光,木瓢舀水就往身上冲,那直达天灵盖的凉意,差点没将他送走。 一分钟后! 王川穿着比他大了一圈的粗布麻衣,抖如筛糠的打开房门,然后闪电般冲向火堆。 烤了好一会儿火,发紫的嘴唇与苍白的脸才渐渐恢复血色。 这时候,铁牛递了碗热水过去。 “大柱兄弟,喝口热水!” 王川接过木碗道了句谢,顿了顿,还是将这一碗热水喝下了肚,顿时整个人暖洋洋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木门被人敲得哐哐作响,王川拿碗的手一颤,立刻抬头看向铁牛,“铁大哥……” 铁牛眉头皱了起来,冲王川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发出声音,接着让老婆孩子躲进了里屋。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墙壁前,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弓箭,又将雁翎刀别在腰间,大踏步的走向院子。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 天空依旧下着蒙蒙细雨,但一股肃杀之气却悄然在院子周围弥漫开来。 “什么人?” 铁牛大声喝问。 院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下来,接着传来一道女声,“老乡,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跑过来。” 铁牛不假思索便回道:“没看见。”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趴在房门往院内看的王川,此刻屏住呼吸,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心中的恐惧已然达到了极点。 忽然,院内那棵桃树上传出鸟叫声,就看到几只麻雀腾跃而起。 铁牛猛地看向了那个方向。 拉满弓弦,眼神锐利,伴随着“嗖”的一声,箭羽如同闪电般划破长空。 下一瞬,桃树上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桃树颤抖了起来,大片树叶抖落,一道黑衣人影抱着血流不止的左臂跳向了院外。 “哼!” “请离开我家,再敢进来,下一箭就洞穿你们的喉咙。” 或许是铁牛的话起到了作用,院子周围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铁牛动了,他将别在腰间的雁翎刀抽出,谨慎小心的缓缓靠近院门。 “吱嘎~~~” 院门被推开,除了地上的血迹,四周空无一人,显然那些黑衣人已经离去。 铁牛警惕的扫视了一番后,重新关上院门,走回屋内将弓箭挂好,进里屋换了一套衣服,回到火坑旁坐下,捡起一根小木棍扒拉着火堆,一句话也没说。 一时间,屋内只剩木材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王川也不打算开口。 他算看出来了! 这名叫铁牛的魁梧汉子,绝不是普通的猎户,就那神乎其神的射箭技艺,怕是比射箭奥运冠军还厉害。 就在王川瞎琢磨的时候,一直玩火的铁牛忽然开口:“大柱兄弟,那些人是江湖侠客,不是山贼。” 王川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江湖侠客”这四个字了,更不清楚原主那衰仔到底惹了谁,让他一穿越过来就体验到如此刺激的追杀。 “铁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铁牛脸上浮现一丝怀念:“因为我以前也是江湖侠客,后来厌倦了打打杀杀,就跑到这清河县躲了起来。” 王川屁股一紧,这是刚脱群狼又进虎口的节奏,“那个,铁大哥,好好和嫂子过日子比较好。” 铁牛瞥了一眼紧张兮兮的王川,笑了笑说道:“大柱兄弟不必紧张,既然我开了门,这个忙我就一定会帮。” 第3章 黑衣人夜袭,老实人爆发 天色渐渐漆黑。 夜色笼罩大地。 王川平躺在木板床榻上,双眼闭着,但并没有入睡。 风轻轻吹过,拍打着院子里的木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川猛然睁开双眼,很是利索的爬起身,几步就走到了窗口,窥视院内。 寂静的院子里,有三道黑影,贴着土墙,蹑手蹑脚的朝屋子摸过来。 每走一步,都轻抬轻放还小心谨慎的四处张望。 在王川的注视下,三人很快来到了最中间小屋的房门前,一人上前轻轻推了推,接着看向同伴摇了摇头。 “嗖~” 一支箭矢忽然从门缝里射出,转瞬间便贯穿推门的那名黑衣人大腿,顿时那黑衣人痛苦倒地哀嚎着。 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另外两名黑衣人脸色大变,正欲上前去搀扶同伴,但房门忽然打开,随后便是接二连三的箭矢飞出。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立刻向院内退去,他们的身姿犹如一只猫,双脚频率很快,在黑夜之中,左右腾挪,躲开一支支射向自己的箭矢。 退到土围墙跟脚,两名黑衣人同时跳跃逃离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之下。 这时候,王川才敢推开房门来到院中,看着地上哀嚎的黑衣人,他很是愤怒,痛恨这些黑衣人的不依不饶。 费力扯掉黑衣人的面具。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少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脸上的汗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双眼满是恐惧。 但当那少年看清来人的脸时,眼中的恐惧化为愤怒,咬牙切齿的怒吼骂道:“狗官,你不得好死。” 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王川也是心头冒火。 这些黑衣人没完没了的追杀自己,让他狼狈逃了一路,还险些丧命于他们之手。 越想,王川的喘息声越发沉重,脸色也狰狞了起来,他低着头,愤怒且粗暴的死死盯着地上的黑衣人。 下一刻,他直接骑在那黑衣人身上,一只手压着对方的脖颈,右手抓起地上的枯木枝,一把扎入对方愤怒的眼睛之中。 黑衣人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声,拳头乱轰在王川的身上。 王川双目赤红,也发了狠,左手死死压着对方的脖颈,右手猛地伸向一旁的铁牛。 “铁大哥,给我刀。” 铁牛眉头跳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从腰间拔出匕首递了过去。 王川接过匕首,紧握在手中,疯狂的朝身下刺去,随着匕首一次次的刺下,血液混杂着不知名的白色液体,顺着黑衣人的脸流向地面。 终于,黑衣人不动了。 看着被戳的稀啪烂的黑衣人,王川一把割开了对方的喉咙,血液喷射而出,王川的脸瞬间被滋红,恍如血人。 王川扔掉手中的匕首,一个翻身躺在全是淤泥的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彻底冷静下来后,王川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艰难从地上翻爬起身,双腿哆嗦着,踉踉跄跄走到桃树之下。 扶着树身狂吐不止。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才渐渐缓和下来。 目睹一切的铁牛,全程没说一个字,就静静的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样。 “铁大哥,这具尸体就麻烦你处理一下了。” 呕吐完的王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瘸一拐的走到铁牛面前,有气无力的请求道。 铁牛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拖着那具尸体出了院门。 …… 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王川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接着爬了起来,坐在床沿上甩了甩发胀的脑袋。 昨天晚上。 他用凉水清洗完之后,便拖着乏力的身躯回到了左侧的那间客房,整个人躺在床上才几个呼吸就睡了过去。 睡得十分安逸。 他也不清楚是自己心大,还是这具身体的劳累度达到了极限。 反正现在神清气爽! “大柱兄弟,醒了吗?”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了铁牛的声音,同时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醒了,铁大哥。”王川束了束发,然后整理了下大一号的粗布麻衣,快步走上前打开房门,“铁大哥,这么早!” 铁牛笑了笑:“大柱兄弟,饭已经好了。” 这时候,王川的肚子忽然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王川脸色一囧,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那就多谢了!” 随即,王川跟着铁牛走进入了中间的屋子,屋内比昨天夜里多了一张四方桌。 四方桌中间摆着一个大木盆,木盆中装着汤和些许肉片,其余四个方向上,只有东南两个方向上摆了碗筷,碗里盛着粗粮。 “大柱兄弟,家里拮据……” 铁牛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没有没有,这已经很好了,给铁大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您还如此招待我,已经让我很羞愧了。” 王川连连摆手,急忙接过话说了下去。 他是真的挺感谢铁牛一家,明明自己给他们带来了灾祸,还如此招待自己。 这份善意是无与伦比的。 坐下之后,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王川便迫不及待的动筷吃了起来。 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毕竟肚子已经整整饿了一天一夜。 至于昨晚吃的? 应该已经变成了桃树的肥料。 吃完饭后,王川看着如铁塔般的汉子,微微在心中措辞一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铁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想让您护送小弟去清河县,放心,绝不让您白跑一趟,小弟出一百两银子。” 说罢,王川一脸希冀的看着铁牛,希望他能应下这门事,毕竟那三个黑衣人还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而铁牛的那一手好箭术。 或许是他回清河县衙唯一的希望。 铁牛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王川,岔开题说了句:“你不是捕快,那些江湖侠客不会追着一个捕快死死不放。” 王川脸上微不可察的产生一丝变化。 但这一丝变化很快被他用笑容掩饰了下来。 第4章 铁弓张正天,再遇黑衣人 “铁大哥,小弟真的是清河县衙捕快,至于这些黑衣人为何追着小弟不放,小弟也是一头雾水。” 听闻此话,铁牛爽朗一笑:“既然大柱兄弟不愿说,那我就不问了,这一百两的活我接了。” 王川愣了下。 对方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担忧,如果铁牛真想杀死自己,昨天晚上将自己丢出屋外就完事,何必在多此一举。 想通关键之处,王川顿时无所顾忌,自顾自走到院内,望着东边缓缓升起的红日。 …… 铁牛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弓箭背在身上,又让妻子带着两孩子回娘家几天,随即拎起那把雁翎刀走到院内。 笑着将其递给王川:“大柱兄弟,你的刀。” 王川伸手接过刀,问道:“铁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 王川心中一喜,立刻拱手抱拳:“那就有劳铁大哥了。” 两人出了院门,沿着小路穿过小巷,来到外边的集市。 或许是赶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很是热闹与繁荣。 王川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老实说,古代的集市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路边摊上随处可见各种野味,以及各种菌类。 甚至野猪这种大货都能看见一两只。 反正就是特别的刑! 出了集市,喧哗声远去,道路上便只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名行人,铁牛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许 为了跟上铁牛,王川只好收起好奇心,加快脚步跟上。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王川和铁牛两人行至某处密林,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处处充斥着诡异与不安。 甚至连王川都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 “铁大哥,那些黑衣人是不是跟上来了?”王川惶恐不安的问道。 铁牛止住脚步,抬起了右手,示意王川不要说话,随后取下背上的弓箭,眼睛如鹰眼般扫视着密林之中。 最终,他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一棵大树上,“江湖上的朋友,出来吧!” 话音落下几秒过后,从那棵大树背后走出了三人,两男一女,年纪都不大,莫约二十来岁左右,其中一人手臂受了伤。 并且三人不再是黑衣打扮。 为首长相清秀的漂亮女子,走到距离王川二人三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铁牛身上,用极尽嘲讽的语气开口。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弓张正天,什么时候沦为了官府的走狗了?” 听闻此言,王川一阵错愕。 铁弓张正天? 这名号相比龙傲天也不遑多让! 卧槽! 难道这就是主角的待遇? 开局被追杀,然后巧遇隐姓埋名的江湖高手,接下来习得神功,开始游走江湖,经历无数次装逼打脸的剧情,与女主们修成正果,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就在王川畅想未来的时候,铁牛语气平淡的开口了。 “我不是张正天,我叫铁牛,现在我要带大柱兄弟去清河县城,请你们别挡路,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那女子听了此话,非但不怒反而嗤笑起来,“张大侠,妄你名满江湖,却被这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说到这里,那女子目光一转,用手指着王川,铿锵有力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清河县知县王川,上任以来赋税一升再升,各种苛捐杂税更是无数,我想张大侠生活在这清河县应该体会过了吧!” 那女子戏谑性的发言,让铁牛看向了身旁的王川,眼神之中好似在询问是不是真的? 王川尴尬轻咳两声。 被当场揭老底,让他心中一紧,偷偷瞥了一眼铁牛,当即鼓起勇气怼了回去。 “别特么乱咬人,我虽然是王川同父异母的弟,但我对王川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说着,王川看向铁牛,声泪俱下的继续说道:“铁大哥,我不应该骗你,其实我是清河知县王川的弟,王大柱,哎,我到达清河县,听说了我哥的所作所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这些人肯定是误认为我是王川了!” “狗官,都这时候了还在巧舌如簧!” 那女子愤怒骂道。 铁牛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王川,便将目光重新锁定那三人,说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你们。” 那女子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王川,挥手带着两名同伴退到了一旁,将路让了出来。 在铁牛和王川路过三人身旁时,那女子再次开口:“张大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必将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好自为之。” 铁牛没有理会那名女子,手紧紧握着硬弓,警惕着女子三人,莫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将弓箭重新背上。 “王大人,她说的是真的吧。” 与其并肩而行的王川,苦笑回道:“铁大哥,这一切非我本意。” 铁牛笑了笑:“我信,你不是心思歹毒之人!” 王川心中松了一口气。 事情并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自己的穿越生涯就还没有结束。 不过…… 这个世界好像有侠客、有江湖、有朝廷,而且这些侠客胆子还特别大,县令都敢追杀。 思索至此,王川忍不住问道:“铁大哥,朝廷不管这些人吗?连七品县令都敢追杀?” 铁牛呵呵一笑:“一群亡命之徒罢了,朝廷锦衣卫会收拾他们的。” 锦衣卫? 王川脑袋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不是大乾吗? 怎么会有锦衣卫,这不应该是老朱家的专属吗?难道是平行世界? 一时间,王川心中全是问号,但他唯一确认一件事,就是华夏历史上绝对没有叫大乾的朝代。 压下心中的疑惑,王川再次问道:“铁大哥,江湖侠客是什么?” 铁牛古怪的看了一眼王川,解释道:“所谓的江湖侠客,是因为有很多的门派,而这些门派下的弟子,有个统一的称呼,江湖侠客。” 门派? 武侠小说世界? 王川呼吸急促了起来,急忙追问:“那是不是有一剑断江的武功?” “没有!” 第5章 清河县城 清河县城。 一条蜿蜒的大河擦着县城边上流过,来来往往的船只,有不少停泊在码头上装卸货物,搬运的力工宛若行军蚂蚁般涌动着。 城墙高大巍峨,城门处的守城衙役,记录着进进出出的马车,还不忘用职务之便敲诈来往商贩。 进入内城则极度繁华,主干道两边各种商铺数不胜数,青楼之地都高达三四家,可谓行业竞争压力之大。 顺着主干道直行,便能看见一个占地足有四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建筑群。 这些建筑群最前方立了一道大大的牌坊,上面写着清河县衙。 王川站在离县城不远处的山坡上,俯视着清河县城,眼眸之中全是震撼,那种置身其中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特么的! 原主那翰林院编修果然不是盖的。 即使外放,也是这种经济繁荣之地,但相对于留在京城而言,确实是差了点。 王川在心中腹诽了几句,然后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铁牛。 “铁大哥,走,进城。” 与此同时,城门口处,负责值班的衙役头子,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嗑瓜子。 然而,他无意间向人群之中瞥了一眼,一个没坐稳哐当一下摔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嘴里哆嗦着。 “县……县令大人。” 左右的衙役闻言,立刻在人群之中快速扫视,试图捕捉县令大人的身影。 然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未见过县令,又岂能认识王川。 “头,县令大人在哪儿?” “没看见啊!头。” 那衙役头子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衙役,身形犹如泥鳅般滑溜,很快来到王川跟前,一脸谄媚的说道。 “县令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看着忽然出现的家伙,王川嘴角抽搐了下,同时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你说担心我是怎么回事?” 那衙役头子立刻换了一副神情,义愤填膺的说道:“那该死的刘大柱五人,昨天夜里狼狈跑回来,嚷嚷着县令大人您被人追杀,现在还被县丞大人关在大牢里。” 听闻此言,王川心中却是一喜。 刘大柱没死! 想起他托举自己翻墙的那一幕。 王川心中莫名一阵悸动,随即对着眼前这家伙吩咐道:“你去将刘大柱五人放出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那衙役头子错愕:“大人,这……” “怎么?我的命令不好使了?” “没没没,小的这就去。” 看着衙役头子离去的背影,王川紧了紧衣袖,心中莫名苦涩。 穿越而来成为了县令。 但官场的勾心斗角与政治正确,真的是他这个大学生兼外卖员能把握得住的吗? 这时候,铁牛拍了下发愣的王川,“王大人,走吧!” “哦,好!” 王川回过神来,在守城衙役的带领下朝县衙而去。 …… 清河县衙。 大门外很是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名公职人员出入。 负责记录出入人员信息的老吏,则悠闲地躺在登闻鼓旁的摇椅上呼呼大睡,看门的衙役们哈欠连天坐在一起聊天。 总之就两个字。 懒政! 看到这番情景,王川眉头皱成了川字,难怪有人看不下去追杀自己,见一斑而窥全貌。 所谓的苛捐杂税。 恐怕就是这些家伙阳奉阴违搞出来的, 特么的! 罪名替他们背,享福没原主的份,明知县令被追杀,一个个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睡大觉。 此刻,他都替原主感到悲哀。 念及至此,王川抬手打断了准备去叫醒老吏的衙役,亲自走上前用刀片拍打熟睡老吏的脸。 “啪!啪!” 那记录出入的老吏立刻惊醒,愤怒的骂道:“谁敢在县衙放肆,不想活……”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脸时,后半句话硬是咽了回去。 转而急忙换上谄媚的面孔讨好道:“县令大人,您能回来,小的实在太高兴了。” 王川皮笑肉不笑:“高兴?呵呵,你要是再敢上值睡觉,你就回家去睡吧!” 那老吏连连点头。 王川也没心思计较这些。 如今他急需了解这个世界,虽然从原主的只言片语中,他捕捉到了不少信息,但还远远不够。 毕竟今后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王川。 想滋润活下来,就得懂这个时代的规则,规则之下才能活得游刃有余。 何况,还有三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想到这儿,王川冷哼一声,招呼上铁牛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县衙。 “铁大哥,有没有兴趣来县衙干事?” 走在县衙前院内,王川瞅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铁牛,试探性的提议道。 铁牛摇了摇头:“王大人,不必了!” 话里话外的生分,王川岂会听不出来。 但王川话锋一转说道:“铁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着急拒绝,你想想,如今你已经有妻儿,孩子也越来越大了,总得读书识字吧?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再踏入江湖打打杀杀吧?” 顿了顿,王川偷瞟了一眼铁牛,见对方脸上出现变化,急忙添把火继续说道。 “何况嫂子也过得如此辛苦,铁大哥,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这是在断送孩子的前程。” “如果你实在不想在县衙谋差事,跟着我怎么样?我是当朝进士,又是清河县知县,我想,读书写字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懂。” 说罢,王川就闭上了嘴,他相信没有人能扛得住这一套,尤其是见过世面的人。 毕竟在现代社会。 这一套砸下去无数家长都只能妥协,何况区区一个古人。 大约走了十来步,一直沉默的铁牛开口了,“可以,但我绝不做欺压百姓的事。” 王川心中一喜,默默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停下脚步,满脸笑容看向铁牛说道:“没问题,这都不算事!” 这一刻,王川是真激动,有了铁牛,便不必再怕那三人,安全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障。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自己可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对其生平了解不过只言片语。 甚至原主有没有老婆他都不清楚。 按理来说! 二十来岁应该已经结婚了! 第6章 县丞田和 王川穿过庭院走入县衙大堂,抬头望向高挂的牌匾。 上面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明镜高悬! 啧! 这该死的压迫感。 虽然他不清楚古代衙门的运转方式,以及权力结构,但从看电视剧的经验来说,如今他就是清河县的老大。 更何况原主刚就任没多久,想来也没什么熟人,也就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除非蹦出个老婆! 想通这儿,王川嘴角比ak还难压,乐呵呵的走到一旁凳子前坐下,同时还不忘对着铁牛招手。 “铁大哥,坐!” 铁牛点了点头,自顾自走到王川对面凳子前坐了下来,但仍然沉默寡言。 就在王川准备找话题聊聊的时候,一名四十来岁,留有长须,穿着蓝袍,缠着腰带的中年男人,微微弯腰小跑进大堂。 那人满脸笑容,恭恭敬敬弯腰拱手:“堂尊,您老能安然无恙回来实在太好了,您老不在,卑职昨天夜里彻夜难眠啊,为了找您,卑职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 “是吗?”王川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似笑非笑说道:“怎么我进大门的时候,看见有人在睡大觉,我看他们也不急啊!” 听到这略带戏谑的话,那人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眼前这位爷可是从翰林院外放出来的。 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八品县丞。 要是这位爷记恨于他,那他就要摔跟斗,倒大霉了。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短短片刻,便想好了说辞。 “堂尊,您老也知道,衙门这些当差的,就是一群滚刀肉……” 王川摆了摆手打断:“好了好了,废话我就不想听了,带我去住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依旧满脸堆笑:“回堂尊,卑职叫田和。” 王川点了点头:“带路!” “是!” 跟随田和穿过大堂二堂,进入县衙内院,看着开阔宽敞的庭院,王川咂巴咂巴了嘴,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此刻,他心中就两字。 奢华! 他围着庭院打量了一周,然后瞥了一眼站那满脸笑容的田和,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堂尊。” 田和弯腰拱手退出了内院。 寂静的庭院之中,一时间只剩下王川和铁牛。 与王川不同。 铁牛一直站在庭院门口,默不作声,似乎对什么都燃不起兴趣一样。 另一边,王川已经打开房门,走进了里屋,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不由露出苦笑。 摸了摸桌子,王川快步走入书房,书房桌案上摆放着几封书信,他走到案桌前坐下,拿起信封将信抽了出来。 繁体字? 王川愣了下。 连蒙带猜看了半刻钟,算是大致弄清楚了信里的内容,原主父母双亡,族中叔父写信催婚。 当然,少不了让他提拔族人的意思。 轻轻将信放在桌案上,王川缓缓站起身,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这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如今,住进了县衙内院,那些贼人纵使在胆大包天,也休想冲进来杀自己。 何况还有铁弓张正天。 卧槽! 铁牛! 王川立刻转身快步朝院内而去。 很快,王川来到庭院大门处,满脸歉意道:“铁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刚回来太激动,还望莫见怪。” “无妨!” “铁大哥,你等一下。” 王川急匆匆跑回屋内,开始一阵翻找,最终在卧室找到一个红木大箱,并且木箱没有上锁。 原主搜刮的钱财? 他迟疑片刻,但转念一想不要白不要,随即一把掀开盖子,只见满满当当地银锭,整整齐齐摆放在箱子里。 王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两银子,但至少一万两银子打底,对此,他不得不佩服原主搜刮钱财的能力。 没记错的话! 原主那衰仔应该上任没几个月。 这要是让原主多当几年县令,怕是能贪个几十万两白银。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从箱子里拿出两个大元宝,然后将箱子盖好,便朝院内走去。 “铁大哥,一百两报酬,你看够不够。”王川将手中两个大元宝递了过去。 铁牛看了一眼王川,并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淡淡说道:“王大人,我以后要跟着你,这一百两就不用了。” 王川摇了摇头。 他当然清楚铁牛的想法。 无非是因为孩子而妥协,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跟着自己,但他不在乎,一个能言而有信,并且说到做到的男人。 不论是现代和古代。 那都是不常见的人物。 “拿着,一码归一码。”王川上前一步将银子塞入对方手中,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铁大哥,这钱你就拿着,给孩子和嫂子买几匹布,做几件好衣服。” 那魁梧汉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默默将银子塞入了兜中。 看着铁牛收好银子,王川立刻喜笑颜开,收了钱那就说明能办事,当即王川便提议道:“走,去外面酒楼吃一顿。” 铁牛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出内院,便看见田和站在外面并没有离去,王川皱了皱眉头,不清楚这位田县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快步走到田和面前,问道:“田县丞可是有事?” 田和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看向一旁的铁牛。 王川微眯起眼睛:“直说!” 见县令大人这么说,田和也就无了顾忌,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压低声音说道:“堂尊,那些商户孝敬你的。” 看着崭新崭新的银票,王川嘴角抽了抽,瞟了一眼旁边的铁牛,见其面色如常,暗自长松一口气。 “以后这种钱不要收了,告诉下面的人,手放干净点,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手脚不干净,别怪我翻脸无情。” 田和先是错愕了下,接着连连点头:“是是是,卑职一定将堂尊的意思传达下去。” “吃饭了吗?” “啊……没,没吃!” “那好,陪我去街上吃点东西。” “是,堂尊。” …… 天色逐渐黑暗。 街道两旁的青楼纷纷点亮灯笼。 第7章 穿越第二天,订婚约 王川三人顺着街道一路慢慢前行,沿路所遇见的百姓纷纷避让。 之所以出现这一幕,全仰仗田和那一身县丞衣袍。 走到一家人流量很大的青楼前,王川停下脚步,饶有兴趣抬头看向那牌匾。 “留春楼。” 见县令大人驻足,田和立刻介绍道:“堂尊,这是清河县最大的青楼。” 王川点了点头:“走,进去吃个饭。” 说罢,他便率先朝留春楼大门走去,还不忘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活脱脱一副刘姥姥进大庄园的样子。 其身后的田和与铁牛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茫然,这也不是吃饭的地方啊! 但很快回过神来的田和,急忙跟了上去,至于铁牛,迈出一步又退回来,循环几次之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穿着粗布麻衣的王川,被一名小厮拦在门外。 “这位客官,离开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王川皱了皱眉头,看人下叠古今通用? 正准备解释几句,跟上来的田和急忙上前推开那小厮,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给我滚。” 那小厮见来人穿着官袍,惊慌失措的低头退到旁边,极尽可能降低存在感,细看会发现其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王川摆了摆手:“走吧!别为难他们了。” “是,堂尊。” 田和路过那小厮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 “堂尊,是去二楼包厢?还是坐一楼?” 王川扫视一眼热闹非凡的大厅,指着一个角落说道:“就那吧!” 穿过密集的人群,王川三人抵达位置,但田和与铁牛没有落座,而是站在王川两侧,宛若两尊门神一动不动。 王川用力挠了挠头,然后扭头看向两人:“坐,你们这样站着怎么吃饭?” 田和微微弯腰:“堂尊,这不合规矩吧!” “坐坐坐,哪这么多规矩!” 还不等田和说什么,铁牛一屁股就坐在了左边的位置。 “这就对了嘛!” 田和苦笑一声,走到右侧坐下,抬手招呼来一名小厮,吩咐道:“将你们这最好的菜全上一遍。” 说着,他含笑看向王川。 “堂尊,需不需要叫人陪酒?” 王川古怪看了他一眼,这老小子不会在瞎揣摩着什么吧? “上饭菜就行。” 同一时间,二楼走廊某处,老妈子和中年掌柜正注视着王川三人。 “那是清河县知县和县丞吧?” 老妈子问道。 那中年掌柜点了点头:“是,我见他们,至于那名大汉,我没有见过。” “好好伺候着,尽量满足他们一切要求。” 那老妈子正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那县令没有娶妻吧?” “没娶。” “让那罪臣之女去给他们上菜。” “这……不妥吧!” “她爹帮过我们,我们也帮他女一把,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天意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 中年掌柜离开之后,那老妈子叹息一声,也转身进了屋。 …… 王川望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口水吞了再吞,自己这土狗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大饱眼福。 这时候,一名女子提着酒壶来到王川所在的桌子,大厅内那些猪哥样的男人们,跟着女子的移动将目光停留在了王川三人身上。 不过,当看到田和那一身衣服的时候,全都收回目光,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寻欢作乐。 王川看着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子,眉头皱了皱。 开局就用美人计? 哪个官员经得住这种考验? 王川移开目光,轻咳两声:“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来错位置了,我们只要了饭菜,没有叫人陪酒。” 那女子露出笑容,走到王川身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俯身到王川耳边低语道:“王大人,你就真甘心离开翰林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王川眼睛微眯,手紧紧握成拳头,回头看向那女子。 此刻,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按理来说,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清楚他的来历,难道有人搞鬼?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这个念头。 “姑娘,可否赏脸吃个饭?” “大人,这边请!”那女子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田和与铁牛意识到事情不对,正准备起身,王川却冲他们摇了摇头。 但田和还是瞪了那女子一眼。 跟着那女子上了二楼,进入包房,王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绕弯子,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还是说你另有所图。” 那女子一改刚才的春风拂面,面色如常说道:“王大人,我能让你重新回到京城。” 王川没憋住笑了:“你怎么让我回京城,凭你是青楼女子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仍然气定神闲说道:“我自有能力让王大人回京城。” 这下,王川来了兴趣:“是吗?那请阁下指教一二,我倒想听听高见。”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娶我。” 王川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女子,“娶你?” 那女子点了点头。 卧槽! 有没有搞错! 送上门让自己娶。 不过转念一想,王川便发现了不对劲,她想嫁的是县令,而不是他王川。 这其中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是自己不清楚的阴谋。 想到这里,王川脸上浮现一丝玩味,决定试探试探:“好,你的话要是能打动我,我就娶你。” 那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意。 “王大人,我猜你之所以从翰林院被外放,是因为朝中无人吧。” 王川点了点头:“继续说。” “外放清河县后,王大人大肆搜刮钱财,是想用钱财打通仕途,但却苦于没有人引荐,对吗?” 王川心中一惊,分毫不差,简直恐怖如斯,“接着说。” “我没记错的话,通政司通政使周逸的老家就在清河县,此人极其喜爱家乡的徽剧,且与内阁首辅严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到这里,王川抬手打断那女子,问道:“能不能处理政务?” “能!” “好,选个良辰吉日,我们成婚。” 第8章 叶初雪 那女子脸上肉眼可见浮现喜色,随即立刻起身,打开房门唤来一小厮,吩咐几句后,便退回房间,坐于王川对面。 两人之间,仅有一桌之隔。 王川看着眼前漂亮的不像话地女子,微微出神,但眼中却无丝毫欲望。 过了好一会儿。 几名小厮将饭菜上齐,王川收回目光,自顾自吃了两碗饭,肚子填饱七分,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们目的是什么?” 那女子吃饭动作一顿:“没有目的,是这青楼掌柜给了我接触王大人的机会,说能不能脱离就看天意了。” 王川当然不可能相信一面之词,接着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个青楼女子?” 那女子脸上浮现一丝慌乱之意,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苦笑回道:“其实我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像王大人这种进士出身,娶一个青楼女子,只会成为同僚的笑柄,何况王大人还是如此青年才俊。” “咳咳……” 王川尴尬轻咳两声。 虽然美女夸人是很爽,但带刺玫瑰碰不得。 “那个,既然答应娶你了,就不会骗你,何况你画的饼实在是太香了。” “画饼?” 王川连连摆手:“就是你说的话,对我很有诱惑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叶初雪!” 听到这名字,王川咂巴咂巴嘴,这名字有点小说女主那意思。 叶初雪看着王川的模样,疑惑问道:“王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不对。”王川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粗布麻衣,“叶姑娘,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说……” 还不等王川话说完,叶初雪便接过话茬说道:“现在跟王大人走。” 王川点了点头:“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 “好!” …… 大厅内。 田和与铁牛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时不时往二楼瞟一眼,仿佛王川是去龙潭虎穴一样。 “怎么?一个个心事重重的!” 王川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两人立刻放下筷子,准备转身相迎,然而这时候,王川声音再次响起。 “坐!”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重新坐了回去。 王川绕过两人坐回原来位置,左右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没事,就是我个人一点私事。” 说着,王川拿起桌上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继续说道:“田县丞,可能要麻烦你给我看个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 田和愣了下。 回过神来之后,他旁敲侧击问道:“堂尊,可是有什么喜事?” “成婚!” “成婚?”田和诧异了下,“堂尊,是谁家的女子?卑职替您老去打探打探。” 王川吞下口中食物,笑着说道:“不用,就娶个青楼女子,没这么麻烦。” 哐当! 田和的筷子掉在地上,铁牛也停下吃饭动作,不可置信看着王川。 “堂……堂尊,您……您是娶妻还是纳妾?” 田和磕磕绊绊问道。 显然,此刻他十分不淡定,纳妾还好说,如果娶妻……娶了个青楼女子,那真会成为一个笑话。 看着说话都磕巴的田和,王川无语摇了摇头,不就娶个青楼女子嘛!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娶妻!” “堂尊,这怕不妥吧!对您老的名声可能……”说到这里,田和停了下来,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王川放下筷子,摆了摆手:“无妨,我无父母,无长兄,这事情我能拿定主意。” 话说到这份上,田和也知多说无益。 至于铁牛! 只是感到吃惊,换作他是王川,绝不会娶青楼女子为妻,最多纳妾。 而王川却不这么想,他深知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懂政务的人辅佐于自己,而且必须绑在一起。 正在他发愁之际! 老天送了他一个完美无缺的合作伙伴。 毕竟治理一县之地,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问题,王川自认为他这个大学生兼外卖员搞不定。 而叶初雪竟然敢点头,那就代表她能处理,何况具备政务能力和筹划能力,娶她只会大赚不会亏本。 这时候,叶初雪提着一个包袱下了楼,并且换了一身朴素的衣物。 她低着头走到王川身旁,轻声说道:“王大人,妾身收拾好了。” 妾身? 王川听着总感觉怪怪的,或许是九年义务教育,让他不太喜欢这称呼,那种地主老财既视感太强。 “不用称妾身,自称我就行。” 叶初雪愣了下! 回过神来,急忙微微欠身,回道:“是,王大人。” 旁边坐着的田和总感觉那儿不自在。 翰林院出来的官员,娶一个青楼女子,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异。 对此,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叶初雪,除了漂亮一点,什么都没瞧出来。 按理来说! 能考中进士,并且进入翰林院,不会是傻子才对啊! 难道不明白娶妻娶贤吗? 田和地神情变化和一举一动,王川尽收眼底,于是他拍了拍田和肩膀,似笑非笑说道:“县丞大人,这是想说什么?” 田和浑身一哆嗦! 急忙起身赔着笑脸给叶初雪赔礼道:“叶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勿要见怪。” 叶初雪不失礼仪微微欠身:“田大人,哪里的话!” 这时候,王川站了起来,一把拿过叶初雪的包袱,对着三人挥了挥手,“走了,该回去了。” 叶初雪抬手正准备说什么,但见王川已经走远,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县衙内院。 打发走田和,安顿好铁牛,王川便带着叶初雪进了正屋。 摸黑将包袱放在桌上,接着找来蜡烛点亮,看着局促不安的叶初雪,王川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这以后就是你家,空屋子很多,你想住哪间住哪间。” 叶初雪走到包袱前坐下,“王大人,你和其他官员很不一样。” “是吗?”王川笑了笑,自顾自拿过凳子坐下,“或许是有那么点,毕竟十八岁高中进士,入翰林院,算天才了!” 叶初雪摇了摇头:“不是这方面,你不歧视女人,而且看我眼中没有欲望。” 第9章 岳母大人? 王川一愣。 不是? 哪只眼睛看出他没欲望的。 虽然初心是想娶回来当牛马,替他处理县衙公务,以及出谋划策,但要说没有一点私心,狗都不信。 “那个,叶姑娘,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欲望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顿了顿,王川撇过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叶姑娘,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处理县衙公务,至于……成婚,我会安排的,如若有拿不准的事,就来找我。” 听闻此言。 叶初雪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本以为在留春楼王川所说处理政务,是借坡下驴之语,没想到,娶她回来还真是为了处理政务。 但她却暗自长舒一口气。 至少证明她还有价值,不会被当成货物送来送去。 想至此处,叶初雪脸上笑容更盛,一口便应承了下来。 “王大人,我会的。” 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凉白开。 “以后别叫什么王大人了,叫老王……算了,叫川哥,你就住我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好沟通。” 叶初雪木讷的点头。 虽然这称呼怪怪的,但既然是王川要求,她也只好点头同意。 忽然,叶初雪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恳求道:“王大……川哥,我能从留春楼带一个人回来吗?” “什么人?” “我娘!” 噗嗤! 王川将刚喝入口中的凉白开喷了出来,然后撑着膝盖剧烈咳嗽着。 “川…川哥,你没事吧!” 叶初雪急忙起身,走上前,用手轻轻拍着王川的背。 “没事!”王川摆了摆手,“你娘是怎么回事?” 叶初雪愣了下。 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来。 她退回原位坐下,语气悲伤的说道:“受父亲牵连,我和我娘被卖到妓院,后得亏我父亲有恩于留春楼老板,他救了我们,并将我们安顿在清河县。” “但恩情终有尽,如果我没有遇见大人,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儿,叶初雪的声音细若蚊蝇。 王川忍不住咂了咂舌,走到叶初雪身旁拍了拍她肩膀,“说吧!要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 叶初雪将头埋得很低。 “行,没问题!” 叶初雪顿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王川,欣喜确认道:“真的吗?” 王川点了点头。 “谢谢!” 叶初雪发自内心感谢道。 王川转身朝自己卧室走去,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早点睡!”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 翌日。 天色蒙蒙亮。 叶初雪局促不安地在王川卧室房门前徘徊,脑海里几番天人交战之后,她才鼓足勇气敲响房门。 “川哥,你醒了吗?” 半睡半醒的王川,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回应道:“怎么了?” “川哥,钱!” “你进来,打开那边箱子自己拿。” 听到让自己进屋,叶初雪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推门的手微微轻颤。 但一想到娘亲,她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不过,当看见四仰八叉熟睡的王川时,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她目光快速扫视屋内,很快锁定在一个大木箱上。 她轻手轻脚走到木箱前,双手用力掀开盖子。 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银锭,叶初雪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拿了五百两银子,便快速退出房间。 天色渐渐变亮。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 朦朦胧胧之中,王川听见屋外有人说话,他揉了揉眼睛,撑着床沿坐直身体,甩了甩迷迷糊糊的脑袋。 随手拿了件原主的衣服穿好,便朝外屋走去。 “吱嘎~” 伴随着开门声响。 叶初雪和她娘急忙起身相迎。 看着与叶初雪九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王川一愣,下意识问道:“这位是?” 叶初雪立刻解释:“川哥,我娘。” 那中年女人眉头微微挑了下,但并未开口说话。 “啊?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早上!” 王川拍了拍额头,礼貌性向那中年女人问好,“伯母,您好,我叫王川。” 那中年女人微微欠身行礼:“谢谢王大人,救了我母女俩。” 王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事情,这也是我和叶姑娘的缘分……对了,你们吃东西没有?” “回王大人,还没吃。” 王川摸了摸下巴,寻思着该去哪儿吃饭。 按理来说,县令是有专属厨房的。 随即他瞟了一眼叶初雪,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叶姑娘,伯母,你们去看看饭好了没,让他们送过来。” “是!” 在两人离开之后,王川伸了伸腰,走出房间,活动了下身体,便开始围着偌大的院子跑起了步。 他没跑几圈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草! 这具身体太弱了。 王川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衣服全被汗水打湿。 “……玛德,比自己送外卖那副身体差远了。” 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缓过劲来之后,他一把脱掉上衣,走到水缸前提了桶水,便回了卧室。 当再出屋的时候,桌子上赫然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川摸了摸肚子。 毫不客气走上前开始干饭。 但吃着吃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叶初雪和她娘站旁着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吃饭的样子。 “吃饭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叶初雪和她娘相视一眼,但都并未有动作。 王川皱了皱眉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放下碗筷,抬头看向两人再次开口:“坐吧!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这句话落下之后。 那母女俩小心翼翼的坐下,但并未动碗筷。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 他清楚,这是封建思想的固化,时代的对女性的禁锢。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破的。 或许时间长了会有所改善。 炫完饭,王川索性直接离开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的石梯上,心中盘算着铁牛什么时候能回来。 毕竟铁牛是他保镖。 没有保镖! 他是一步也不敢踏出县衙大门。 想到这儿,他就恨不得将追杀自己的那三人抓来,千刀万剐。 第10章 入冬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王川浑身一哆嗦,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向天空,伸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 然而,阳光却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北方大冬天的太阳。 入冬了吗? 王川心中隐隐有丝不好的预感,但却捕捉不到那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田和急匆匆找了过来,站在庭院大门外,对着庭院内的王川,语气焦急说道:“堂尊,有急事。” 王川眉头一皱,“进来说。” 得到同意,田和立刻跨过门槛,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来到王川面前。 “堂尊,朝廷通政使,周逸,周大人要回乡探亲,走的水路,大概三天后抵达我们清河县。” “谁送来的消息?” “州里派人过来打的招呼!” 回乡探亲?! 徽剧! 王川猛地回头看向屋内。 “堂尊,怎么了?” “没事!”王川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石板,问道:“你打算怎么接待?” “回堂尊,按常例,周大人应该按正三品官员的待遇伺候,差不多需要八百两银子,三百两办饭食草料,五百两致敬,以主待客之礼接待。” 八百两银子? 王川心中一乐,低着头摆弄着地上石子,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据他对这个世界购买力的核算。 一家农户全年穿衣吃饭,大约需要五两银子,那么八百两银子便是一百六十庄户人家的衣食钱。 而这些钱由谁买单了? 当然是,口朝黄泥背朝天的农户,由此便可解释得通,苛捐杂税的由来。 想到这里,王川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庭院的角落,然后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盯向田和。 “这三百两银子饭食费和五百两银子的孝敬钱,是你自己从家里拿出来,还是让县衙掏这个钱。” 田和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只感觉恍如隔世,眼前这位新上任的清河知县,从来到清河县,便不断大肆剥削商贩和农户。 那银票一沓沓往口袋之中装。 如今,却为了八百两银子,左右为难起了他。 见田和缩站着不回答,王川微微皱起了眉头,同时也平复了下起伏的心情,再次开口。 “八百两银子我出,让底下的人手脚干净点,各种苛捐杂税给我停了,要是让我知道谁还敢打着我的名义,到处要钱,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田和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 看着点头如捣蒜的田和,王川无奈暗自长叹一口气,虽然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作为曾经的牛马。 他深知底层百姓的不容易。 随即,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这事就交给你了。” 然而,田和却并未移步,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事?” 田和笑着伸了伸手,“堂尊,您看,这……” 王川秒懂! 这特么是问他要八百两银子。 当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等着,我这就拿给你。” 王川快步走进屋,直朝卧室而去。 外屋的叶初雪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她娘,转头便朝王川卧室走去。 “川哥!” 王川拿银子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 叶初雪顿了片刻,说道:“川哥,饭食草料用现银,致敬用银票最好。” 王川眉头微微挑了下,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装银子。 然而看似风平浪静的王川,实则心底翻起惊涛骇浪,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恰恰点在重点上。 装好八百两银子,王川走出卧室,路过叶初雪身边时,轻轻说了句。 “该你实现诺言了。” 说完,王川便走出了房间,来到庭院内,将装好的银子递了过去。 “拿去,事情办漂亮点。” “放心,堂尊,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田和微微弯着身体,双手稳稳接过银子。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将叶初雪的话嘱咐了一遍,便直接挥手赶人。 不知为什么! 他总感觉田和像泥鳅一般滑溜,任何事情都能撇清关系,还啥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包青天在世一样。 但细细一琢磨,又发现此人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深谙人情世故,懂得为官之道。 想到这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时候,叶初雪走出了外屋,来到王川身旁,与其并肩而站。 “我需要银子!”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那箱子里的是我全部家当,能不能更近一步就看你了。” 叶初雪脸上同样浮现笑容,收起了谨小慎微,落落大方的说:“放心,这事情绝不会有问题。” 她深知,身旁之人,之所以愿意娶自己,是为了仕途更进一步,而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一见钟情。 王川笑着耸了耸肩,“那我就拭目以待!” 然而叶初雪不知道的是,王川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试探她,同时也是想看看她这个合作伙伴合不合格。 毕竟从外卖员一跃成为一县一把手。 王川很是迷茫不安,但并不意味着他傻,自己不行就找人替自己干,而叶初雪便是他找的最好打工仔。 …… 黄昏时分。 县衙大堂内。 王川望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下桌案,便听见值班的小吏们窃窃私语。 “今年这雪下太早了吧!往年可从未这样过。” “哎,谁说不是,那些农户要受灾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个冬天才能过去。” “不至于吧!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肯定会管。” “呵呵!新上任的县令啥样子,你们难道不清楚?他哪有闲心管灾民,恐怕在想着如何乘机捞一笔吧!” “小点声,别被县令大人听见了。” 听着小吏们的讨论声,王川脸上映红,也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羞愧难当导致的。 “咳咳!去弄火盆过来。” 王川抬起手轻咳道。 那几名小吏闻声,立刻低下头连连称是,尤其是那名阴阳怪气的小吏,跑得最快,生怕王川找他麻烦。 啧! 畏官如畏虎! 王川苦笑着走出大堂,伸手接那如同鹅毛的白雪。 第11章 田和的圆滑,王川收买人心 县衙大门。 一名魁梧汉子带着家眷,正与值班小吏进行交涉,但似乎沟通并不怎么顺利。 “去去去,泥腿子还好意思说认识县令大人,我说我是县令大人家亲戚,你们信不信。” 那守门小吏趾高气昂的驱赶着那汉子。 与其负责守门的众小吏,顿时捧腹大笑,甚至有人还不忘骂上几句。 听着这粗鲁不堪之语,那汉子眼底闪过一丝凶光,右手下意识摸向了背上的硬弓。 但看着身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那汉子还是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这时候,田和打着伞来到县衙大门,抖了抖脚上积雪,眼角余光瞟见正欲离开的那汉子一家。 “等一下。” 见二老爷要管,那小吏立刻微微弯腰,一副讨好的表情来到田和面前。 “二老爷,这泥腿子说认识县令大人,小的正准备赶走,别让这些泥腿子惊扰了大老爷。” 田和眉头皱了皱,但并未搭理那小吏,而是紧盯着那魁梧高大的背影,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推开身前小吏,田和绕到那汉子正面,当看清那汉子容貌时,立刻便认出此人是谁。 “铁牛兄弟。” “怎么不进去找堂尊,堂尊可念叨你一天了。” 铁牛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那拦门小吏。 田和何其精明。 瞬间便洞察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冲那小吏招了招手。 “过来!” 那小吏满脸堆笑跑过来:“二老爷!” 田和没有废话,拿伞就往那小吏头上打,那小吏也不躲,就这样连续打了十来下。 “铁牛兄弟,行吗?” 铁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见其点头,田和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请,铁牛兄弟!” 铁牛并未多语,带着家眷便朝县衙内走去,田和也跟了上去,但在路过那小吏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众小吏见状,全都缩了缩脖子,在衙门里当差多年,他们岂会不清楚田和救了他们的饭碗。 被打的小吏,同样用充满感激的眼光,目送田和离开,直到看不见其背影才肯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 县衙大堂内,王川一个人烤着炭火,心中却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他面临两条路,一条直接躺平摆烂,花点钱应付一下年度考核,在这古代混吃等死。 另一条,采用叶初雪的提议,攀上通政使周逸这棵高枝,一步一步往上爬,至于会不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左右权衡半天,王川决定采纳叶初雪的提议,毕竟同为穿越大军的一员,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堂尊呐,卑职回来了!” 田和越过铁牛一家人,微微弯腰小跑到王川对面坐下。 “事情办妥了?” 王川抬头看了他一眼。 “堂尊放心,事情卑职已经交代下去了,按正三品官员规格接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听到这话,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晾田和也不敢阳奉阴违! 毕竟要是接待不周,周逸怪罪下来,倒霉的不止他这个知县,田和这个县丞也别想跑。 “堂尊,铁牛兄弟来了。” 田和压低声音打断王川思绪。 王川一愣,脸上立刻浮现喜色,“人在哪?” 田和用手指向大堂门口,“堂尊,铁牛兄弟在那。” 王川猛地扭头看过去,便见那魁梧汉子直挺挺的站那,王川顿时喜笑颜开的站起身,快步来到那汉子身前。 “铁大哥,嫂子,你们终于来了。” 说着,王川看向躲在铁牛脚后,冷得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孩,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风,蹲下身将其披在他们身上。 “看把孩子冻的,快过去烤烤火。” 然而那两小孩怯生生的看着王川,紧紧抱着铁牛大腿,仿佛王川是人贩子一样。 对此,王川尴尬的挠了挠头,站起身,招呼铁牛一家烤火,接着吩咐田和让他安排住处,并送来一些吃食。 吩咐完一切,王川坐到铁牛对面,手摸了摸两小孩脑袋。 “铁大哥,一路可有遇见什么麻烦?” 铁牛摇了摇头,接着回道:“一路顺利,就是家里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带过来。” “那不要紧,过后有的是时间。”顿了顿,王川脸上笑容一收,“那些黑衣人可找你麻烦?” “找了。” 听到黑衣人找他们麻烦,王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老子非弄死他们不可。” “很难,他们不是清河县的人。” 铁牛当即泼了一盆凉水。 王川一愣,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转移话题说道:“总有抓到他们的时候……对了,进门的时候,那些人没有难为你们吧!” “那……” 铁牛妻子正欲抱怨,便见铁牛用目光怼了回去,然后接过话茬说道:“那些人不曾为难我们,简单记录下,便放我们进来了。” “那就好!” 王川心不由衷地点了下头。 虽然铁牛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又联想到铁牛一家,是与田和一同进入的县衙大堂,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通这点,王川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情,转而唠起了家常,试图缩短他与铁牛一家的距离。 当然,想完全像朋友一般相处,显然不可能。 毕竟身份地位差距就在那里,它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人与人之间隔开,除非翻过它,完成阶级的蜕变。 不然,它永远都会在。 这时候,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名捕快头顶鹅毛大雪,脚下生风般快速进入大堂。 看到县令大人安然无恙,五人齐齐跪在地上。 “大人,小的保护不力,特来领罪。” 为首的刘大柱率先开口,其他几人重复着这句话,显然事先商量过,但诚意却是真的。 毕竟王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们也就活到头了。 见五人活蹦乱跳的,王川脸上笑容满面,几乎同一时间上前扶起几人。 “起来,没有你们我可能早死了。” “还有大柱,你小子的爹娘自己看,就不要麻烦我了,还有你们四个都重重有赏。” 五人听闻此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之间,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本以为县令大人会责罚他们。 没想到,非但不受罪还能有赏? 第12章 投其所好 三日之后。 清河县城东码头。 此地,已然被县衙捕快清空了所有停靠的船只,并且将闲杂人等全部驱赶,为了确保安全,码头附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阵仗极其庞大。 一些百姓站在河对岸,撑着伞好奇地打量着码头,还不忘与一同看热闹的人,相互攀谈,猜测着是什么大人物驾临清河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来到中午时分,一条大船从清河江上游,破开雪幕,由远及近,轮廓慢慢浮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王川紧了紧身上官袍,在田和的陪同下,顶着大雪缓缓来到船只停泊处,望着越来越近的大船。 他心中难免有些许紧张。 这船上之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会是他的政治靠山,同时也是他青云直上的契机。 至于人见人爱的主角? 想想就得了。 这几天随着他对这个世界了解逐渐加深,便深刻的认识到,古人的智慧以及政治能力,未必比现代那些政客们差。 尤其是田和,根据这几天的观察。 他赫然发现,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圆滑世故的味道,各种行为表现完美诠释了基层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由此,便可见一斑而窥全貌! “堂尊,船靠岸了!” 田和凑近低声说道。 王川点了点头,怀揣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快步来到下船口站好,时不时瞅一瞅船上的人。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那下船楼梯上,缓缓走下一名身材偏瘦,留有长须,相貌端正的中年人,其身后跟着几名壮实家丁。 王川立刻迎了上去,恭敬有加的行礼道:“下官王川,见过周大人。” 那中年人看向王川,短暂思索片刻,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做过翰林院编修?” 王川诧异半秒,继续放低姿态:“回大人,下官确实在翰林院当过编修。” 那中年男人脸上浮现一丝可惜的神情,然后摆了摆手,“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川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边请。” 那中年男人在王川等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码头。 …… 县城驿站。 带着众人来到事先准备好的招待处,在周逸落座之后,王川立刻招呼小吏上茶,并且一脸赔笑的坐于下方。 周逸打量了下四周,含笑夸赞道:“王知县有心了,老夫往年回乡探亲,历来知县都未如此隆重过。” 王川眉头微不可察的挑了下。 这是在责怪他铺张浪费? 还是说另有深意? 从叶初雪那得知的信息来看,眼前这官至正三品的通政使,可没啥好名声。 于是他心一横,思绪千回百转,笃定此人绝不是海青天,奉承回道:“大人,下官礼敬您老合乎规矩,大乾朝各府州县都有这样的例子,下官只是亲力亲为,让这看上去光淌一点。” 那周逸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有心了。” 听着这第二句有心了。 王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赌对了! 周逸之所以这般说,应该是怕御史抓到辫子,但只要合理合规,这位周大人便会坦然受之。 那么接下来就该按叶初雪的计划行事。 王川佯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趁机偷偷瞟了眼周逸,见其面色不错,缓缓放下茶杯。 “大人,不知对看戏可感兴趣?” 看戏? 周逸先是一愣,接着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不知王知县喜欢看什么戏啊?” 上钩了! 王川心跳不由加快了半拍,但脸上仍然气定神闲,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片刻,难为情的放下手中茶杯。 “下官哪敢在大人面前卖弄,平时也就喜欢听听徽剧玩玩,谈不上懂,这不为了附庸高雅,下官手底下就养了一个戏班子嘛。” 听闻徽剧戏班子,那周逸眼睛顿时一亮,王川也刚好捕捉到了这一点,立刻乘胜追击说道。 “大人,要不您老指点指点下官手底下的戏班子。” 王川这句话落下,那周逸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喜色,看王川仿佛见到人生知己一般。 “没想到,老夫和王知县喜好如此相似,那就让老夫好生瞧瞧这戏班子是什么水准。” 王川立刻喜笑颜开的带着周逸离开此屋,路过走廊时,还不忘对着田和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让后厨上菜。 就这般,王川陪着周逸来到驿站后院。 只见戏班演出场地早已搭建完毕,唱戏的角也都严阵以待,随时等着上台演出。 见此一幕! 周逸饱含深意的看了王川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走到正位坐下。 王川哆嗦了下。 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对着戏班人员挥了挥手,接着满脸赔笑的坐在下方。 这些曲目全是周逸极其喜爱的。 他就不信周逸不心动。 要知道,这个戏班子可花了他八千两银子,里面的角个顶个的厉害,对徽剧的理解,都非一般人所能及。 更何况有叶初雪把关。 随着那些角一唱,再配合各种乐器,那优美动听的曲乐回荡在驿站后院。 甚至连王川这戏盲都忍不住摇头晃脑。 一曲罢,周逸两眼冒光,连连拍手称好,显然,这曲目甚合他心意,此刻正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大人,怎么样?” 王川将周逸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逸这才想起,王川还在场,他连忙轻咳一声掩饰失态:“王知县,这戏班子很有水准,老夫在京城都少能遇见。” 这是演都不演了? 不过,正合王川的意,当即便借坡下驴,顺着说道:“大人,其实这戏班在下官手中实属明珠蒙尘,下官对徽剧也是一知半解。” 顿了顿,王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下官认为宝剑就该陪英雄,方才不辱没宝剑。” 话说到这份上,王川立即刹车,接下来就看对方点不点头了。 周逸何其城府,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意思,短暂思索片刻,便张开了嘴。 “王知县讲的很有道理……待老夫回京,必上奏朝廷,像王知县这种青年才俊,困在这一县之地,实属是朝廷的损失。” 第13章 雪灾下的哀鸣 王川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谦卑而不失礼仪微微弯腰。 “大人,抬举下官了。” 那周逸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骄不躁!” 说着,他从衣袖之中摸出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老夫带在身上多年,今日便将它赠送于你,如遇麻烦,或许可以帮你一二。” 看着那枚玉佩,王川急忙连连摆手。 “大人,使不得,下官怎么能要您老的东西。” 周逸笑容温和:“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成了! 王川心中一喜。 这玉佩不就是他往上爬的筹码吗? 当即,他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快速起身上前,微微弯着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佩。 仿佛这玉佩是传家宝一般。 看着清河知县谨小慎微的模样,周逸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 王川收起玉佩退出后院,走在过道上,脚步轻盈,很快便出了驿站。 他望着漫天大雪,又回头看了看驿站,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丝弧度。 接着拿起一旁的油伞,大踏步踩在雪地上,雪与鞋摩擦的咯吱声响起,身后跟着铁牛及五名捕快,很快几人便消失在雪幕下。 与此同时。 驿站后院。 一名下人快步来到周逸身旁,俯下身在其耳边小声低语了两句,然后便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周逸停下了摇头晃脑,脸上浮现些许笑容,然后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戏台。 “雅人或因清高而不合污,却绝不会以清高而拒雅致。” …… 另一边。 王川回到县衙,独自一人穿过大堂、二堂、回到内院。 站在庭院大门前,抖了抖鞋和裤腿上的积雪,清理了下油伞。 正准备转身进院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川哥,事情可办妥?” 那来人语气急促问道。 王川脸上浮现笑容,转过身,看向顶着大雪小跑而来的叶初雪。 “周逸收了。” 说着,他摸出那一枚玉佩,接着说道:“他给了我这么枚玉佩。” 玉佩? 叶初雪脸上一喜。 但又不敢伸手要过细看,只能紧盯着王川拿玉佩的手。 看着叶初雪那模样,王川笑了笑,将手中玉佩递了过去。 “看看,这玉佩怎么样?” 叶初雪瞅了一眼王川,然后才伸出玉手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端详片刻,便将其递了回去。 “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有资格佩戴者无不身居高位,而这玉佩上还刻有周逸二字,这说明,他接纳了你,任期满之后,升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罢,叶初雪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川,似乎在说,诺言我已兑现,那么你的诺言什么时候兑现? 王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自然知道,叶初雪想表达什么。 但古代结婚哪有现代方便,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完事,何况像他这种一县之长,即使他想简简单单。 底下那些人也不会允许。 毕竟这事已经交给了田和,以田和那圆滑世故的性格,恐怕如今整个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县令大人要娶青楼女子的事了。 说不定,都已经成为了这些人饭后茶点的笑谈。 想到这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给了叶初雪一个放心的眼神。 “叶姑娘放心,成婚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田和去张罗了。” 听到这话,叶初雪会心一笑,走上前接过王川的雨伞,然后拍了拍他后背衣服上的白雪。 王川一怔。 这待遇是单身狗能享受的吗? 他脸上慢慢涨红,努力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 叶初雪捕捉到王川那一丝窘态,强忍着笑意,自顾自的收起油伞。 就在这暧昧的时刻,一名差役急匆匆的找了过来。 “大老爷,城外聚集了大量受灾百姓,赵班头正带着差役驱赶,他让小的过来找大老爷您过去。” 王川眉头皱了起来,声调拔高了好几个度问道:“谁下令驱赶的?” 那差役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回…回大老爷,赵班头说是二老爷的命令。” 田和的命令? 王川眼睛微眯,按原主的行事风格,田和擅作主张下令驱赶受灾百姓,似乎很是合情合理。 而且田和此人极其善于揣摩上司想法。 很多时候,即使不说,他也能将事情给办得漂漂亮亮。 虽然这并没什么不好,但对于生活在清河县的百姓而言,绝算不上好事,何况王川也不想臭名昭着。 “现在带我过去!” 那差役闻言,急忙在前带路,也顾不上头顶的大雪。 王川同样如此,伞也未拿,便急匆匆的跟着那差役朝衙门外而去。 叶初雪正欲叫王川带伞。 然而人却已经消失在雪幕之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影,在漫天大雪之中急行。 很快,王川便顺着主干道出了城。 此时,清河县城外已经聚集了大量受灾百姓,那些灾民顺着城墙搭建了不少窝棚。 甚至能瞧见有灾民躺在雪地之中,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些灾民试图闯进城。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差役们的鞭打,为了让这些灾民后退,那些差役们丧心病狂的用木盆、木桶装着冷水往灾民身上泼。 灾民们本就穿着单薄。 这一盆凉水淋下去,身体弱的直接当场休克倒地,然而却并没人会管他们,周围的灾民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一般。 他们眼睛之中全然是麻木与绝望。 或许死,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奢侈的救赎。 然而惨状还不止于此! 向北的雪幕之中,还有着源源不断的灾民朝清河县城赶来,他们麻木不仁的行驶在北方的官道上。 时而有人暴起抢劫,时而有老弱病残倒在官道路边,很快便会被大雪覆盖住,仿佛从未出现一样。 这残忍而又无助的一幕,深深映在了王川眼眸之上,原来穿越古代,并没有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有的! 只是那! 在红尘之中苦苦求生的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这个时代完美的具象了出来,王川有那么一瞬间,怀念起了穿越前送外卖的苦逼生活。 第14章 赈灾的敷衍 看着县令大人愣在城门口,那带路的差役轻声唤道:“大老爷。” 被从视觉震撼之中唤回神,王川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心中酸醋所致的。 “走吧!” 王川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那差役身后,沿路随处可见躺在地上的灾民,以及忙活着抬尸体的差役。 而那些尸体就如同货物往板车上堆,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就用驴拉着去往远处集中掩埋。 这…… 这就是真实的古代吗? 人命如草芥! 王川擦了擦视线逐渐模糊的眼睛,那种行走在死人堆中的苦楚,与众灾民共情之后的无奈。 就像无形的利刃刺向他的心脏。 偷偷瞟了一眼,身后阴沉着脸的县令大人,那带路差役心中充满疑惑。 什么时候! 县令大人在意这些灾民的死活了? 但他也就想想,可不敢乱说,毕竟这种大人物,不是他这小小差役能得罪的。 王川走到一处粥棚前停下。 看着差役用长瓢搅拌着如同白水的粥,眉头瞬间皱成川字,他快步走到大锅前,一把夺过差役手中长瓢。 用力在锅底捞了下。 然而捞上来的竟无半颗米粒,甚至都能看见瓢中他的人影。 王川顿时怒火中烧,将瓢用力砸在锅上,震怒吼道:“这是粥吗?清汤寡水的都能照出人影,衙门的赈灾粮去哪了?” 穿着红色差役服的三名差役,被这一声怒吼吓得战战兢兢,低着头站那不敢接话。 “聋了吗?回话。” “大…大老…” “别大了,给老子加米,每锅给老子加十斤米。” 那三名差役当场吓傻了,一时间竟忘了要加米,好在那粥棚差役小头反应快,急忙快步上前。 “让开。” 推开挡在身前的那三人,然后双手抱着米篓就往大锅里倒。 “大老爷让你们加米就加米。” 看着米下锅,王川一甩衣袖,对着带路差役厉声道:“带我过去。” 那差役浑身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带着路,很快,王川便来到了赵班头所在的位置。 望着有人撑伞,喝着热茶,烤着炭火的赵班头,王川心中怒火犹如火山爆发。 而那带路差役小跑到赵班头身旁,弯着腰说道:“班头,大老爷了。” “叫他过来。” “不用叫,我已经来了。” 那赵班头一激灵,急忙将茶杯放在小桌上,然后起身微微弯腰:“大老爷。” 王川背着双手,压下心中怒火,眼神锐利的紧盯着赵班头,问道:“死了这么多百姓,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赵班头看了眼遍地尸体:“回大老爷,二老爷的意思是,让小的们挖一个大坑将其一处埋了。” 王川移开目光,看向那些活着的人。 “这些活着的人,晚上你让他们睡哪?” 那赵班头面上一脸为难:“回大老爷,小的也为这事发愁啊!这么多人,根本找不到地方让他们睡呀,而且从北方过来的灾民又越来越多。” 王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声音拔高:“那你是想让他们冻死,让这清河县城外遍地是骸骨吗?” “大…大老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赵班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你是什么意思?拦着灾民不让进城,粥棚也设在城外,不就是想让灾民早点冻死吗?” 听到这扣帽子的话,那赵班头“哐当”一下跪在雪地上,急忙辩解道:“大…大老爷,这…这也不是小的意思,是二老爷让小的这样做的,您老可不能将锅扣在小的头上啊。” 二老爷? 王川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怒火,一脚踹翻火盆,怒吼道:“去将田和给老子叫过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赵班头连滚带爬逃似的离开,周围的差役全都低着头,顶着大雪陪着王川站在雪地里。 王川抬头看着漫天大雪。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世道就如此艰难吗? …… 另一边。 赵班头火急火燎的来到驿站,快速爬上二楼找到田和,气喘吁吁的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叫你去城外。” 田和眉头挑了下,放下茶杯,不急不缓问道:“找我何事?” 那赵班头看了左右两眼,田和立刻会意,对着屋内的众小吏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将门带上。” 等门关上之后,那赵班头才低声说道:“二老爷,大老爷在城外发了火,看样子应该是为灾民的事。” 田和一听,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追问道:“具体哪方面?” “好像是灾民安置问题和粥棚设在城外的事。” “你是怎么答的?” “小的说,这是二老爷您的命令。” “糟了。” 田和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外冲去。 屋内的赵班头一脸懵,回过神来立刻追了上去。 田和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斗,浑身上下弄得狼狈不堪,当抵达城外,来到王川面前时,整个人和那些灾民别无二致。 “堂尊,您老担心的事情,卑职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卑职打算将县衙、县学、庙宇道观和城中大户的家腾出来安置灾民,虽说这不太符合规矩,但灾情似火,卑职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至于那粥棚,前几天灾民少,卑职就固定每天发多少粮,但卑职也没想到灾民一下子变得这么多。” 说罢,田和偷偷瞟了一眼王川,见面色缓和下来,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奇怪。 这新县令刚上任那几个月,可不管百姓死活。 怎么? 被追杀一次转性了? 反观王川,此刻嘴角直抽抽,被田和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找不着北,一时之间,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 过了半晌。 王川才憋出一句话。 “给灾民安排好,要是在饿死一个灾民,你这个县丞就从哪来回哪去。” 田和脸上浮现比死爹还难看地表情,弱弱补充道:“堂尊,可…可县衙也没这么多粮啊!” 第15章 雪堆里挖人 没粮? 王川怒极反笑。 或许,换一个贫穷的县城,他会相信这鬼话,但在经济发达、商贸来往繁荣的清河县。 告诉他县衙没粮? 这比说宇宙爆炸还荒唐。 他盯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田和,踹了一脚地上火盆。 “没粮?” “那好,什么时候县衙粮食吃完了,就去你田和家里搬,直到搬完为止。” 四周一片寂静。 那赵班头吓得连连缩脖子,田和同样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站在旁边,生怕再次触怒王川。 而周围干活的差役们面面相觑,不少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上面打架,下面遭殃可不是说说。 望着噤若寒蝉的众人,王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这当县令相比送外卖难多了。 底下的人阳奉阴违。 自己又形单影只,正所谓,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离开田和,他还真不一定能办成事。 虽然他有办法弄死田和,但衙门里那群吏和差役了? 总不能从上至下换一遍吧? 谁又敢保证换上来的人不阳奉阴违了? 总之,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伸手拍了拍旁边胆战心惊、说不出话的田和,王川语重心长说道。 “……别怪我吼你们。” “今年这雪越下越大,受灾百姓只会逐渐增多,这清河县城外要真堆起几座尸山,你这个县丞,我这个知县,恐怕也将时日无多了。” “二老爷,你能明白吗?” 听到最后一句,田和脸色微微发白,嘴唇颤抖着回道:“堂尊,您老折煞卑职……卑职一定将灾民安置好,粮的事情,卑职去找城里的大户借。” 王川收回手,苦笑着摇了摇头,靠近田和耳边轻声说道。 “那些商户和大户孝敬我的钱全换成粮食,这两天找个好日子,我要成婚,将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并散播出去,我喜欢银子。” “至于宴席,就不要办了。” 田和神情错愕,木讷地点了下头。 县令又要捞钱? 是为了那些灾民吗? 虽然心中疑惑丛生,但他却丝毫不敢提问,毕竟当下县令正在气头上,没必要往枪口上撞。 何况城外灾民越来越多。 如若处理不好! 州、府怪罪下来,这口黑锅还真跑不掉,推到县令头上? 得了! 就县令现在这状态,说不定先将他给流放了。 就在田和瞎琢磨的时候,远处城墙下忽然响起巨大的坍塌声,同时伴随着小孩和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怎么回事?” 王川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众人也被这动静吓一跳,唯有赵班头似乎习以为常,低着声说:“大老爷,那应该是灾民的窝棚被大雪压塌了,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听闻此言,王川本就难看的表情,更加难看,他扫视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众差役,顿感无语,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救人啊!” “没听见窝棚塌了吗?” 众差役浑身一颤,慌忙抄起工具往声音来源而去。 然而由于地面结冰,路面湿滑,加之差役们手脚忙乱,没跑出去几步,全都摔抱成一团。 场面极其辣眼睛。 看着摔得四仰八叉的众人,王川无语扶额,有这样的手下,何愁大事能成。 他捡起地上铁锹,回头看向田和两人。 “拿工具跟我走。” 田和与赵班头相视一眼,急忙捡起地上工具跟着王川。 穿过乱七八糟的窝棚,王川远远便望见两道瘦骨嶙峋、身穿粗布麻衣的小孩和女人,正用双手拼命刨坍塌的雪堆,那刨雪的十指被冻得通红。 但为了救雪堆下的亲人。 他们完全忘记了疼痛,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哭,一边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快,随我帮忙。” 王川一马当先冲向雪堆,手中铁锹抡得飞起,堆积的雪很快被刨开一个大口子。 田和与赵班头见状,哪还敢迟疑,县令大人铁锹都抡冒烟了,他们作为下属,岂有看地道理。 当即便投入抢救之中。 在几人通力合作之下,王川终于看见了雪堆下埋着的人,好在有木板撑着,加之几人全力抢救。 才让其没有窒息而死。 不过,此人却是处于昏死状态。 王川摸了下他脖颈,见还有脉搏,急忙抓住此人双手往外拽,然而拽了好几下都没能拽出来,还将王川弄得满头大汗。 那头顶直冒白气。 “还看!” “你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帮忙将人弄出来啊!” 听到呵斥声,那赵班头与田和慌忙扔掉手中工具,快步上前帮王川拽人。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拽了出来,看着气若游丝的瘦弱汉子,王川没有丝毫犹豫,将其衣服扒了下来。 然后脱下自己的官袍,给其胡乱套上。 田和本欲阻止,但见县令大人一脸严肃,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快,将这人抬到粥棚里去,烧大火,熬热粥灌下去。” 王川朝姗姗来迟的差役招手。 差役们哪敢迟疑,急忙按照王川的命令行事。 而那哭得快要晕厥的瘦弱女人,被赵班头拦着,并未能干扰王川救人。 这时候,田和默默解下披风,走上前给王川披上,“堂尊,别受寒了,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了。” 交给下面的人? 王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下面那些人能办事吗?他都不想吐槽这个馊主意,但转念一想,他人却是微微一愣。 对啊! 下面的人不一定要是官府的差役和吏。 也可以是灾民自己人。 他完全可以将同村、同姓、或者零散人员组织起来,划分固定区域搭建帐篷,再从区域之中选出众人推举之人。 然后让这些人来对接自己。 通过这种方式绕开衙门,粮食直接下发,为了避免有人中饱私囊,他完全可以定期下来巡视各区域。 进行实地考察。 一旦发现有人作威作福,直接采用霹雳手段将其处死,掐灭这些灾民的欲望。 关于治安问题? 他已经想好了,就派铁牛和刘大柱五人来管理。 想到这里,王川紧了紧披风,接着拍了拍田和的肩膀:“你的这个提议,不错!” (ps:各位读者大大,为爱发电支持一波!) 第16章 南下的鞑子小队 田和挠了挠头,有点懵。 不是! 他这算哪门子提议? 不就是和稀泥、瞎甩锅吗? 看着满头雾水的田和,王川不厚道地笑了笑,接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并且要求田和亲力亲为。 当然,为了不让田和在中间搞鬼。 这个监工他是当定了。 窝棚中悠悠醒来的汉子,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艰难爬起身,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整个人便骑在炭火上,牙齿发出咯咯地声响。 这时候,一名差役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走到汉子面前,然后不耐烦的递了过去。 “喝吧!” “别冻死了,害我们被大老爷责罚。” 那汉子缩了缩脖子,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粥,喉咙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但迫于对差役的畏惧,并不敢接过米粥。 见迟迟不接,那差役眉头一挑,不耐烦的说道:“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 那汉子一听要拿走,急忙接过米粥。 “喝,喝,我喝。” 咕噜咕噜狂喝了起来,没一会儿,那汉子便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喝的一干二净,甚至碗都舔了个遍。 那差役啧啧了两声,嫌弃的拿过碗,又畏惧的看了那汉子身上的官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你要感谢县令大人,不然谁会管你的死活,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是县令大人的,你小子就算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那汉子一愣。 随即立刻低头看去,见是官袍,吓得他立刻就要脱衣服,那差役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 “别,你要是脱了,我们就得遭殃,你小子也是有福气,这辈子还能穿县令官袍,啧啧啧,不知羡煞多少人。” “等缓过神来,自己去还给县令大人。” 那汉子木讷地点了下头。 但心中的惶恐依旧未曾退去,甚至烤火的手比刚才还抖得厉害。 就在那汉子诚惶诚恐的时候,王川和田和一边朝粥棚走,一边交流着安置灾民的注意事项。 进入粥棚,看着活过来的汉子,王川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然而那汉子却浑身一颤,急忙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多谢县令老爷。” “多谢县令老爷。”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俯下身将其扶了起来,拍了拍那官袍。 “别跪了。”说着,他看向身后跟来的一大一小,“放他们进来。” 那赵班头听到命令,便将那一大一小身影放进粥棚。 然而那女子看到孩子他爹身上的衣服,却不敢上前查看情况,怕弄坏弄脏县令老爷的衣服。 王川笑了笑,指着大锅上的粥碗,示意差役们弄几碗过来。 然而还不等差役动手,旁边的田和便抢先一步打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王川诧异的看了田和一眼。 这老小子有点东西! 随即他拿过粥给那小孩和女人,接着自顾自的坐在火盆旁。 看着恨不得将头埋在衣服里去的两大一小,王川笑着招了招手。 “坐下来烤火。” 然而那一家三口却一动不动,王川正准备再开口时,一旁站着田和抢先开了口。 “没听见吗?” “叫你们坐,你们就坐。” 显然,田和不友好的发言,瞬间将那一家三口给镇住,那女子牵着孩子战战兢兢的坐下,那汉子同样如此。 对于这一家三口的谨小慎微。 王川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封建礼教下地产物,想扭转他们的认知,几乎是不现实的事情。 罢了!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你们是北方逃难来的?” 那汉子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回道:“是,县…县令老爷,不过……” “但说无妨!” “是是是,今年秋天,北方在打仗,死了好多人,我们村被鞑子烧了,我便带着一家老小一路南逃,不过在逃命的路上,我们发现有鞑子跟着南下了。” 鞑子? 南下? 王川记得没错的话,“鞑子”这个称呼,是汉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而这个世界也有鞑子。 草! 平行世界无疑了! 加之大乾的官制和大明的官制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区别。 就是不知道皇帝姓不姓朱? 毕竟他穿越而来从未关心这个问题。 “二老爷,我们大乾朝皇室姓什么?” 听到这大不敬的话,田和忍不住浑身一颤,恨不得将王川的嘴缝上。 这皇室是他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堂尊,这…这可不能乱议论。” 王川瞥了他一眼,“直接说。” 田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凑到王川耳边轻声说道:“姓李。” 王川眉头皱了皱,“不是姓朱?” “堂…堂尊慎言!” 王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田和欲言又止的退开。 虽然不知道王川问这些常识干什么,但非议皇室还是让他吃惊,并且他从王川身上感觉不到对皇权的畏惧。 甚至有种蔑视皇权…… 王川烤了烤炭火,又问了些关于鞑子的问题,然后拿回官袍,并让差役给这一家三口安顿在粥棚里。 不过,从那汉子口中,他并未得到实质性情报,都是些只言片语,鞑子人数更是一个迷。 那汉子手舞足蹈一阵比划,仿佛鞑子如过境蝗虫一样。 如若真那般,哪还有灾民逃到清河县来。 要知道,清河县距离北方可还远着,足足隔了几个州府。 按王川的猜测。 这支鞑子小队的人数,应该在一百左右,很大可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然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四处乱窜。 哎! 真特么倒霉! 又是赈济灾民! 又有不知在那乱窜的鞑子! 事情一件接一件,尤其是后者,按如今清河县的军事力量,遇上鞑子,除了守城别无选择。 但周遭的村庄就得遭殃了! 他不能坐视不管,等着鞑子烧杀抢掠老百姓吧? 那也太掉逼格了! 越想王川脑壳越炸。 “二老爷,听见没有,有鞑子。” 田和双腿发软,人差点没吓尿。 这……这是要他去打鞑子的节奏! 他哪有那本事? 土匪他都打不明白! 第17章 杀鸡儆猴 “堂…堂尊,卑…卑职也不懂军事,这去打鞑子……是不是有点……” 王川一挥手:“得了,我也没说让你去打鞑子。” 听到这话,田和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同时,心中也暗骂了两句,他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摊上这样一位上官。 混日子、混政绩它不香吗? 非要整这些幺蛾子? 当然,他就自嗨一下,面上必须做足了,反正上官想让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扮演成什么样的人。 毕竟县丞的位置他坐了十几年。 “不过,你还是派人北上去探查下情况,摸清楚鞑子的具体人数,我们也好做准备。” 王川将田和地思绪拉了回来。 田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接着点了下头,面色如常应道:“是,堂尊,卑职这就派人北上调查。” 说罢,他冲赵班头招了招手,示意过来,然后将事情交代了下去,并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特意嘱咐派三组人员北上。 王川赞许地点了下头。 然后摸着下巴思忖着如何掏空城中大户,如今是战乱加雪灾,就算县衙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吃。 忽然,王川想到了什么。 不厚道的讪笑出声。 “二老爷,你过来一下。”他招了招手。 “堂尊,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这个成婚是不是有三书六礼?” “啊?是有这么回事。” 王川点了点头,“那就好,你按步骤一步一步来,三书六礼我不关心,但每个步骤你都要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宴席不要弄,……总之一句话,钱要他们给,饭没得吃,至于成婚预算不能超过一百两。”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田和,语气加重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此刻,田和脑袋上全是问号??? 这也太儿戏了! 拿成婚大事来捞钱,而且还变着花样的捞,这是打算将城中大户口袋掏空吗? 哎! 这脸他也得跟着丢! 就在这时,雪幕之下,一道倩影打着油伞,迈着轻盈的脚步,快速朝粥棚而来。 然而刚到粥棚外便被拦住了脚步。 “姑娘,这可不能乱进,县令大人在里面。” 那女子害怕的看了差役一眼,强装镇定说道:“我找王大人。” 那差役立刻不劳烦赶人:“去去去,县令大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这时候,一名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穿着件衙门差役服,浑身汗臭味的差役,色咪咪的走过来,一脸贪婪的打量着眼前女子。 “姑娘,这是准备找县令大人,跟我来吧!” 刚才赶人那差役脸上出现纠结,有心想提醒一下女子,但却被魁梧差役瞪了一眼,最终没敢踏出那一步。 而王川和田和正好从粥棚里走出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田和偷偷瞅了眼王川。 只见王川整个人脸色极其阴沉,那双眼睛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双眸,浑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那魁梧差役浑然没有发觉身后的几人,见女子不肯跟自己走,正欲伸出罪恶之手抓向那女子。 便听见身后响起“嗤”的出刀声。 电光火石之间,雁翎刀便砍向他伸出去的右手,瞬间那魁梧差役亡魂大冒,急忙收回右手,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刀。 然而当他回头看向挥刀之人时,“哐当”一下跪在雪地上,额头紧贴着雪地,浑身颤抖不止。 “哼!” 王川冷哼一声,走到那女子面前,问道:“叶姑娘,没事吧?” 叶初雪脸上浮现笑容:“回王大人,没事!” 王川点了下头,转身看向赵班头,语气不善说:“赵班头,这差役被你管得无法无天啊!是不是我这县令你也不放在眼里?” 那赵班头低着头,浑身颤颤巍巍。 “回话!” 王川怒喝一声。 站在赵班头旁边的田和踹了他一脚,骂道:“堂尊叫你回话,你听不见吗?” “大老爷,小…小的,这就处理他。” 王川一挥手:“免了,田和,这差役班子你给我从头到尾彻查一遍,凡是有作奸犯科的全给我丢到大牢里去。” 还不等田和回话,王川指着粥棚旁站着的两名差役。 “你,还有你,过来将他摁住。” 被点名的两名差役相视一眼,立刻上前将那跪着的差役按住,那差役也不反抗,像死猪一样任由同僚按住自己。 王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问道:“哪只手?” “右手。”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凶光,让两人固定住地上差役的右手,然后他双手紧紧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全力砍了下去。 伴随着“咔嚓”一声。 地上那差役的右手被硬生生砍了下来,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痛哭流涕的在雪地上蜷缩成一团。 不过,地上那差役眼底闪过的杀意,被王川尽收眼底,对此,他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想死? 那就成全你! 随即王川刀柄反握,一刀便刺了下去。 顺着刀身流出来的血液,转瞬间便将白色的雪地染红。 虽然这不是王川第一次杀人,但还是让他感到非常不适,他的本意是惩戒下这人,只是没想到,此人居然敢对他露出杀意。 那便留不得! 这可是古代,是人治社会,他不敢赌别人,有时候,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一种保命手段。 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众人,此刻,无不担惊受怕,寒蝉若噤。 甚至叶初雪都连退了数步。 这一刻,她只感觉自己心中那个王川支离破碎,转而替换的是杀人不眨眼的王大人。 至于田和,虽然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则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 文人动刀? 这在大乾朝可少之又少! 他也算开眼了。 至于地上躺着的差役,他看都懒得看,左右不就换一个人,根本无足轻重。 然而赵班头却不这么想,死个差役倒无所谓,县令大人如果找他算账就遭了,随便给他安个治下不严之罪,丢进县衙大牢也是有可能的。 周围的差役们也被吓住了。 不少人都收起了不该有的小心思。 第18章 麻烦事不断 天色渐渐暗淡,夜色下,四野依旧白茫茫的,借着白雪反射的光,清晰可见城门口处,有灾民进进出出搬着东西。 “统计、安排妥了没有?” 王川皱起眉头问道。 “堂尊,目前灾民不算多,卑职将他们安顿到了县衙里,按照您老的吩咐,卑职已经将他们按村、姓分开统计出来了。” 王川点了下头,接过田和递来的人名册,简单翻了下,然后看向陪自己忙了一整天的众人。 “都回家吧!辛苦你们了!” 田和眼珠子转了下,立刻站出来恭维道:“堂尊,这些都是卑职该做的,何来辛苦二字。” 说着,他还不忘看向其他几人,拔高声调问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是这个理。” “二老爷说的对,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大老爷,您老快回去吧!这里有小的们盯着了。” 王川嘴角轻轻抽了下,瞥了一眼阿谀奉承的几人,并未多说什么,带着叶初雪便离开了城门口。 然而他还没走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几人的窃窃私语。 赵班头满脸愁容:“二老爷,您说大老爷会不会怪罪小的,毕竟今天那差役是小的下属。” 田和挑了挑眉头,接着戳了戳手指:“这就要看你的态度……能不能让堂尊满意了。” 看着那动作,赵班头秒懂,愁容从脸上一扫而空,含笑讨好地说道:“二老爷放心,这好办,小的家里颇有薄资,到时候可就要麻烦二老爷了。” 田和点了点头:“无妨,不过……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说着,他搓了搓发冷的手。 “过几天便是堂尊成婚的日子,他老让我给他张罗一下,按理来说,大家同僚一场,是该凑个份子贺一下,但堂尊的意思是,每个环节都要贺一下,你们自己都想想办法。” 听了这话的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老爷,这……” “我们也没这么多钱啊!” “就是!” 田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拿多少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散了,都散了!” 停下脚步看了这一出大戏的王川,忍不住咂了咂舌,这田和还真是个人才,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不过,对于他而言,这是件好事。 多一分钱就能多活一个人。 然而,此时,一旁的叶初雪,小手紧紧握成拳头,满脸复杂神色。 她不蠢,从田和的话中不难看出,她和王川的婚礼,赫然已经成为了捞钱的幌子。 这和儿戏有什么区别? “叶姑娘,怎么了?” 见叶初雪愣在原地,王川心生疑惑,然后轻声问道。 “没事,就是突然想起点事情。” 王川皱了下眉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出:“叶姑娘,是不是我们成婚的事?” 叶初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最终摇了摇头。 看着谨小慎微的叶初雪,王川无奈长叹一口气。 虽然最初他贪念别人美色,加之急需一个合作伙伴处理政务,便随意答应下来,但接触几天下来…… “回家吧!” 两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踩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走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夜色下大雪满天飞舞。 冷风轻轻一刮! 皑皑白雪飘落在王川和叶初彼此肩头。 王川轻轻拍了拍自己肩头白雪,接着看了看手中残雪,不由自嘲一笑,他从未如此讨厌大雪。 旁边的叶初雪,目光偷偷瞟了一眼身旁,咽了下口水,“王大…川哥,怎么了?” 王川用力甩了甩手:“叶姑娘,成婚的事情,我很抱歉,如今清河县需要钱,我不得不……” 还不等王川话说完,叶初雪便打断道:“川哥,你能救我和我母亲,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你的决定,我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 说罢,她停下脚步,脸上露出微笑,眼睛弯成月牙状,笑意盈盈的看向并肩而行的王川。 眼中交织着各种情愫! 王川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单身二十多年的他,哪经得住这种考验。 于是他在心中狂念。 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县衙后院,而叶母早已在庭院大门前等候多时,像极了等孩子回家吃饭的老母亲。 “娘,你怎么在这里?” 叶初雪小跑上前,拉着叶母的手,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 叶母拍了拍她的手,接着看向王川。 “王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王川挠了挠头,面对叶母,让他总有一种面对自己妈的感觉,为了掩饰窘迫,他笑着回道:“伯母,叶姑娘没有给我添麻烦。” 说罢,他抢先跨过门槛朝里屋而去。 后者眼底闪过精光,又笑着拍了拍叶初雪地小手,“跟着王大人,为娘也就放心了。” “啊?” “走吧,进屋吃饭。” “哦哦!” 叶初雪佯装迷糊地跟着进屋。 她何尝听不明白母亲的言外之意了。 虽然在青楼的日子不到半年,但见识却是以往数十倍不止。 然而,她和王川从始至终都是利益交换,何来真情实意,故有情谊,恐怕也是见色起意罢了。 想到这儿,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在奢求什么了? …… 晚饭后。 王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闭眼全是灾民冻死的场景,而那些灾民就像活过来一样,向他伸出双手。 草! 这特么是老天爷的锅,来找他干什么? 王川一拳捶在被子上,心烦意乱的坐起身,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心情更是烦躁。 享福没他份! 这麻烦事是一茬接一茬! 就在这时,庭院大门忽然被敲得咚咚作响,频率非常快。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该死! 大半夜找自己。 王川快速穿好衣服,很快来到庭院内,而叶初雪和叶母也同样穿戴整齐出现在院子里。 王川对着两人摆了摆手:“都回屋睡觉吧,应该是衙门那边出事了。” 说罢,他取下门闩,望向屋外。 只见十几个差役穿戴整齐,手举火把,一个个面容严肃,腰间挂有雁翎刀。 第19章 城外的熟人 “怎么回事?” 王川一脸严肃问道。 见县令大人出来,田和立刻上前,焦急答道:“堂尊,城外聚集了大量灾民,他们将城外的粥棚霸占了,已经有衙役死了,有点像灾民……” 说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眼眸之中流露出恐惧,艰难吐出两个字。 “暴动!” 灾民暴动? 王川整个人从上至下一激灵,手指忍不住轻微颤抖,这场面除了电影和书本里,他从未见过。 强压下心中恐惧,他眉头皱成川字,再次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到不是跑路的话,田和心中长舒一口气,虽然他平时左右逢源,得过且过,但并不代表他不负责任。 当然,其中私心在所难免。 毕竟他是清河县县丞,清河县没了,他这个县丞也就到头了,说不定还会死于灾民暴动之下。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他急忙将城内的情况,以及城防部署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听完,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对着众人一挥手,带着一行十几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县衙。 …… 城墙上。 王川俯视着城外。 只见一堆堆篝火升起,火光照耀下,密集的人群在黑夜下若隐若现,不少人忙碌拆卸着粥棚上的木头,以及白天还未来得及拆的各种棚子。 以此来作为材料,烧火取暖。 忽然,王川不经意间在人群之中,瞅见了三道熟悉身影,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是熟人。 为了再次确认,他拉过一旁的铁牛,指向某堆篝火。 “铁大哥,你看那三个人。” 铁牛顺着手指方向看去,眉头微微皱起,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 “是追杀你那三个人。” 得到确认,王川心头一颤,就是这几人想致自己于死地,如若没有遇见铁大哥,恐怕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几人的刀下亡魂。 说不定,现在正躺在哪条臭水沟里。 想到这儿,他愤怒的一拳砸在青石板砖上,心中怒火犹如火山爆发,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铁大哥,能不能射杀他们?” 铁牛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看了看那三人的位置,心中估摸盘算了下,冲王川摇了摇头。 “太远,箭够不着。” 听到这答案,王川不甘心的长叹一口气,虽然心中抱着一丝侥幸的可能,但超过二百米距离的现实,击破了他的侥幸。 玛德! 他再次一拳砸在青石板砖上。 此刻,他恨不得冲下去将那三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这时,那三人诡异的扭过头,在夜色下与王川对视,其中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川浑身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自己在城里有什么好怕的? 随即,他对着那三人竖起中指,脸上全是嘲讽之意,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反正手势做个不停。 看着滑稽又搞笑的县令大人,田和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接着凑了上去,小声问道:“堂尊,这些人怎么处理?” 被拉回思绪,王川顿时醒悟,这才想起疑似暴动的事情,他在脑袋里翻阅着尘封的历史知识。 过了好一会儿。 他脸上浮现笑容,瞥了一眼城外,然后看向田和。 “这事好办,不是打死了差役吗?天一亮就让人喊话,供出主谋者,赏银五两,生擒主谋者,赏银十两,二者都可进城,官府提供住处,每日有粥喝。” 顿了顿,王川嘴角上扬。 “白天的灾民不是已经进城了嘛,就让那些灾民上城墙,当着城外这些人的面喝热粥,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田和沉思了下,问道:“那主谋怎么处置?”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一字一顿说道:“杖毙,挂在城门口。” 周围听见这话的几人,全都忍不住心中一寒,弄不清楚县令为何杀性如此之重? 然而铁牛却是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非凡时期,就该用雷霆手段,如果一味优柔寡断,震慑不住进城的灾民。 那才将是无穷无尽的灾祸。 看着陷入呆滞的众人,王川轻咳两声,接着戳了戳发冷的双手,命人搬来木材烧起了火堆。 反正他也无心睡眠。 毕竟城外灾民越来越多,其中要是有个点子王,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鼓作气攻破县城。 那么他这个县令。 百分之百要命丧黄泉。 狂风怒号,夹杂着少许雪花,吹打在火堆旁的几人脸上,中间的火焰随风起舞,田和紧了紧身上披风。 “堂尊,要不去城墙下吧?这上面风太大了。” 王川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走,去城下。” 说罢,他又看了眼城外,见没什么动静,才稍微放下心。 然而,当他看向某处篝火时,却发现那三人不见了踪影,才放下地心瞬间提起,他们就像鱼刺卡住他的喉咙,让他如鲠在喉。 尤其是知道,他们潜伏在灾民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杀光城外所有人的冲动。 王川回头看向铁牛:“铁大哥,那三人不见了。” 迎上这道目光,铁牛瞬间明白王川的意思,毕竟刀口舔血、行走江湖多年,那眼神他在熟悉不过。 沉吟片刻,他点了下头:“明天我出城,如果那三人还在,我替你杀了他们。” 听到这话,王川脸上立刻浮现笑容,他便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铁大哥如此懂他! 拔掉这根刺,他也能睡个安稳觉,不然他寝食难安。 三人来到城下,进入临时搭建的营帐,顿时一股暖意席卷全身,说不出地舒坦。 然而,就在王川准备坐下喝杯热茶时,一名差役慌慌张张的跑进营帐,嘴里大喊着。 “反了!” “灾民反了!” 王川顿感大事不好,不等询问那差役,直接朝营帐外冲去,来到外面,便听见城墙外的喧哗声。 只见一队队差役堵在城门处,用大腿粗的柱子顶住大门,足足顶了二三十根,但依旧可见城门在摇摇晃晃。 王川脑袋一阵混乱。 他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的朝城墙上冲去,身后跟着的田和同样如此,只有铁牛面色如常,不急不缓。 第20章 无奈下令 趴在城墙凹槽处,王川俯瞰城下。 只见火把晃动,喊声震天,大有攻城扒寨之势,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身看向跟来的田和。 “城门能不能坚持住?” 嘴里喘着粗气,双手撑住膝盖的田和,缓了半晌,才模棱两可的回道:“应该…大概,没问题!” 听到这话,王川恨不得一记飞踢将田和踹下城墙。 不过…… 话又说回来! 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下屠杀令? 虽然先前他是这般吩咐,但真当到了这一刻,他却是胆怯了,这一道命令下去,死的可不是仨瓜俩枣。 那死的人! 绝对数以百计,甚至可能更多。 想了想,王川还是决定派人去喊话,如若不听劝,他眼底闪过寒光,双手握紧成拳头,显然,那意思不言而喻。 “田和!” “在,堂尊。” “让人喊话,如若不远离城门,继续闹事,格杀勿论,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坚持到天亮,官府会给他们安排住处以及热粥。” “是!” 田和领命离开,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但至少有了主心骨。 当然,这主心骨是事后上面追责,有王川顶着,他保持住片叶不沾身,继续当他的二老爷浑浑噩噩就行。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 胸中自有一杆秤来权衡利弊。 很快,田和组织了十几人,趴在城墙凹槽处,对着城门下乱哄哄的灾民喊话,效果还是有的。 一些不那么想闹事的灾民。 举着火把离开了城门口,退到官府设置的粥棚处。 当然,如今的粥棚已然成为一处篝火。 至于能不能坚持到天明? 那就只有老天清楚了。 见时机成熟,王川也是发了狠,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这些人找死,那就成全他们。 “所有弓箭手准备!” 伴随着弓箭上弦声响起,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头,对准了城墙下,只等王川一声令下,便会犹如雨点般射向聚集地人群。 “玛德!不走是不是。” 王川大手一挥,随之一声暴喝。 “放箭!” 听到县令大人的命令,守城士兵们纷纷松开拉弓地手,顿时箭羽划破夜色,犹如索命无常勾人魂魄。 一时之间,城门口处惨叫声连连。 极度的混乱与恐慌,让城门口处发生了踩踏,伤亡数字成几何倍增长。 同时,王川也抬起右手,示意守城士兵们停止放箭,毕竟击退灾民的效果已经达成,在徒增伤亡已无意义。 不过,今日公然下令射杀灾民,后续麻烦事肯定不少,但要是让灾民冲进城,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更何况,县城里如今来了位通政使,如若惊扰到他,那所花的八千两,便极有可能打水漂。 思索至此,王川忽然对自己地想法,嗤之以鼻,趋炎附势,全然是小人行径,似乎忘了曾经自己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为了生计,每日忙于奔波。 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县令,便忘了本,越想越烦躁,他索性甩了自己一巴掌,想以此摆脱良心上的谴责。 “田和,命人做饼从城墙上扔下去,还有,叫人扔木材下去,足够这些人度过今晚就行。” “是!” 田和恭敬领命离去。 而铁牛脸上却是浮现错愕之色,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他闯荡江湖多年,所见官员之中,王川算独一份。 那种既矛盾,又和谐地诡异之感,融合在了王川身上。 这一刻,他似乎认可了王川,至少这方面入了他的眼。 毕竟他有选择的资本,即使大乾待不下去,凭借这一身本事,他也可以带着妻儿老小去关外。 当然,王川此刻全然不知道铁牛心中所想,而是琢磨着,如何安顿这成千上万的灾民。 让他们自生自灭? 显然不行! 但如此多张嘴,仅凭他办婚礼捞份子钱,又不够看,可如何才能让城中大户自愿掏腰包了? 用力挠了挠头,王川索性蹲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积雪。 这时候,田和凑了过来,见县令大人愁眉苦脸,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开口:“堂尊,那些灾民退了。” 王川无力地点下头:“退了就行,我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回堂尊,卑职已经交代下去了。” “那就好,这事你盯着点,别让下面那些人耍花招,对了,你有没有法子借到粮?还有县衙里的粮还能支撑多久?” 接连两个问题,差点让田和脑袋宕机。 县衙还有粮? 借! 怎么借? 城中那些大户都想着借此机会大赚一笔,这时候去问他们借粮,无异于给他们放血。 见田和迟迟不语,王川推了他肩膀一下:“说啊!发什么呆。” 回过神来,田和支支吾吾回道:“堂尊,这…这县衙里也没多少粮,至于…至于向城中大户借,恐怕行不通,他们都想着借此大捞一笔。”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王川,见面色难看至极,急忙补充一句。 “要不,向州府里要粮?” 王川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着田和。 “能行否?” 田和沉吟片刻:“按照以往惯例,州里应该会拨粮,但今年这雪下得如此之大,只怕州里也自身难保,不过,卑职认为可以试试。” 草! 又特么是这种废话! 王川不耐烦的赶人:“滚滚滚,一天除了废话,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田和笑着起身,躬身行礼:“堂尊,卑职去看看下面的人事情办的怎么样,您老有事,谴人叫卑职,卑职立马过来。” 说罢,他还不忘叫来几人在王川蹲坐的地方升起篝火,阿谀奉承的为官之道,此刻,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看向站在风中凌乱,面无表情注视着城下的铁牛,喊道:“铁大哥,这边烤火!” 铁牛先是看了一眼篝火,又看了一眼王川,接着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来到王川对面蹲下,伸出满是老茧地双手烤火。 如若不知道铁牛的名号。 王川一定会认为铁牛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毕竟看上去实在平平无奇。 然而此时,城墙下的哀嚎声逐渐平息,转而被哭喊声替代,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使人忍不住共情。 虽然夜色遮蔽了惨状,但那绝望却在城角雪地里蔓延。 第21章 三思之思变 “铁大哥,我做得对吗?” 王川良心难安问道。 毕竟刚才他下令射杀了灾民。 身为新时代大学生,他很难过自己心中那道坎,虽然穿越过来杀了人,但那与这性质上完全不同。 铁牛静静注地视着火焰,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对与错并不重要,让更多人活下来才重要,即使他们冲进城来,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朝廷当反贼杀了。” “在我看来,你救了他们。” 王川一怔。 双目无神望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木材,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砰”的一声断了。 就在这时,一群人抬着数十个箩筐上了城墙,里面装着烙饼,满满当当的,甚至有些还冒着热气。 见食物抬了上来,王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快步走到箩筐前,俯身拿起一张烙饼,费力地咬了一口,轻轻咀嚼几下。 谈不上多好吃! 但对于如饥似渴的灾民来说,这烙饼绝对算得上山珍海味。 咽下口中烙饼,王川大手一挥:“给我一张张的扔,别扔一个位置,尽量四处扔。” 得到命令的差役们,一个个抓起箩筐里的烙饼,鼓足劲朝城墙外抛扔,没一人偷奸耍滑。 毕竟县令大人动刀杀差役的事,已经在县衙内传开了,当差多年的他们,也害怕这种上官。 正所谓,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与此同时。 城墙之下,饥肠辘辘加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灾民,忽然见天上掉下烙饼,顿时双目赤红,如同野兽般扑向雪地上的烙饼。 抢到之后,便会野蛮的往嘴中狂塞。 一旦哽咽住,就随意抓起地上的雪往嘴中灌,直到彻底吃下手中烙饼才肯停下。 这一刻,他们仿佛变成了野兽,卸下了身为人类的矜持,遵循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然而,这对于一个王朝而言,是失败的,也是悲凉的,它往往预示着,这个王朝迈入了末年。 借着城外微弱的篝火光亮,王川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眼角已然湿润,那视觉震撼时刻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原来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居然是如此一副人间惨状。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强压下心中酸醋,提高声量吩咐道:“在抬十几箩筐烙饼上来。” 然而,田和却抬起手叫住了准备去抬烙饼的差役,他小跑来到王川面前,轻声说道:“堂尊,差不多了。” 王川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田和心中无奈长叹一口气,翰林院出来的果然还是不了解地方官府,更不了解灾民,那群人是能喂饱的吗? “堂尊,你这样只能将身强体壮的喂撑,而那些老弱病残依旧饿肚子,与其这样扔,还不如多扔点木材,起码扔下去谁都能烤火。” “只要他们今晚不被冻死,等明天开了城门,让衙役们维持秩序,有条不紊的发烙饼和热粥,这些人才能活下来。” 听完解释,王川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是他太感性了,越是这时候,就越应该保持理智,不然很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这事你来办,只要保证这些人晚上不冻死就行。” “是,堂尊!” 待田和离去,王川走回篝火旁,只是刚才他蹲坐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张凳子,显然是下面地人弄的。 对此,王川乐呵一笑。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古今皆然也。 他坐在凳子上,仔细复盘着自己的一系列措施,片刻之后,忍不住苦笑,自己到底还是太青涩,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如若没有田和在一旁提醒加之提议。 这救济灾民,只怕会被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安顿灾民的事,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定基调。 然而,这后面要处理的麻烦事,简直堪比奥数解题步骤,既繁琐又麻烦。 想到这儿,王川才明白,他将当县令想简单了,就那一茬接一茬的事务,如果没有真才实学,一般人还真干不好。 这一刻,他庆幸自己遇见了叶初雪,至少处理钱粮,刑事等方面,无需再让他分心。 毕竟处理民事纠纷或者杀人案件,需要依据大乾律令来判刑,而他啥都不懂,即使赶鸭子上架,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就在这时,刘大柱急匆匆爬上城墙,嘴里喘着粗气来到王川面前,禀报道:“大人,我看见三个熟悉的身影,很像那天追杀我们的人。” 王川弹簧似的站起身,接着猛地看向铁牛,问道:“铁大哥,那三人能不能越过城墙。” “能!”铁牛点了下头,然后微微皱眉:“如果借着夜色遮蔽,在配合爬墙工具,凭借那三人的身手,混进城来并不难。”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怒气上头:“这三个狗皮膏药,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吗?玛德,那就看看谁先弄死谁。” 吐出不快,他接着问道:“封城能不能抓住三人?” 铁牛摇了摇头:“这些人都身怀武功,想找到他们,很难。” 王川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然后无力的坐下。 他清楚,从这一刻开始,那把无形利剑又悬在了他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要他的小命,让其整日惶恐不安。 看着王川脸上的恐慌,铁牛沉默了片刻,然后扔下了一句。 “我去宰了那三人,如果我没有回来,麻烦你照顾好我妻儿。” 王川顿时一惊,猛地抬头望向铁牛离去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却是说不出口,最后轻轻说了句。 “活着回来!” 虽然他见识过铁牛的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同是江湖上的“侠客”,最终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 东城区。 这里的街道与其它几个城区相比,略显破败一些,房屋建筑也多为简陋,依此不难看出,这里居住的多为普通百姓。 由于是夜晚,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地面坑坑洼洼的,积雪都未能填平,人走在上面都需谨慎,如若不小心,就会摔跟斗。 “你在这看见的那三人?” 铁牛沉声问道。 刘大柱点了下头,指着一处小巷:“我巡逻时,看见那三人进入巷子里,我就派人盯着这里,那三人一直没有出来。” 得到情报,铁牛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啊?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第22章 除去心腹大患 漆黑夜色下。 地面白雪微微反射着白光,冷冽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铁牛每走一步,脚下便会传来“咯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小巷里,是如此的突兀与诡异。 随着咯吱声不断响起,铁牛来到了一处废弃的民宅前,那民宅的土围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缺口便多达四五处。 不过,歪斜且破败的院门却是关着的,从外往里看,会发现里面有火光,以及人交谈的声音。 然而就在铁牛止步那一刻,那民宅里的交谈声戛然而止,然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脚步很是轻盈。 如若换成普通人,肯定会认为是小猫之类的动物。 忽然,那歪斜的院门被寒风缓缓吹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响,而那大开的院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上钩。 铁牛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他取下背着的硬弓,手中拽着六支箭,小心谨慎的迈开步子,那双犹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院内。 一旦出现人影,他便会以雷霆之势射出手中的箭。 然而,就在铁牛迈步跨过那道门槛时,发现院子里站着位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件青色道袍,背着一把长剑,发髻上束着一条白底透绣着八卦太极图的发带,院内寒风将道袍轻轻拂起。 一眼望去,这一身俨然一副道家高人形象,超凡脱俗。 那张脸也极美,双眉如柳叶,二目深沉且平和,就那般静静的望着从外走进来的他,瞬间一股寒意袭来。 铁牛下意识后退一步,接着紧了紧握着的硬弓,问道:“道家哪位高人?” 那女道士笑了笑:“果然是铁弓张正天。”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问道:“你杀了我师弟?” 铁牛没有回答,而是眼睛微眯成一条缝,忽然一阵寒风刮来,风雪加之黑夜阻碍了视野。 伴随着“咻”的一声箭鸣。 院内的宁静被打破。 只见那女道士以迅雷之势拔出背上长剑,接着用力一抖剑身,那激射而来的箭羽便被一分为二,射向左右两侧。 “好身手!” “不过,贫道奉劝张大侠别掺和进来。” 铁牛冷哼一声:“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刺杀朝廷命官,难道你们就真的不怕锦衣卫?不怕大乾的铁骑踏平你们的道观?” 这时候,里屋冲出三人,那为首之人赫然是前不久带头追杀王川的女子,她来到那女道士身旁。 “师姐,别和他废话,我们合力杀了他。” 那女道士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杀不了他!” “啊???” 那喊师姐的女子瞪圆了双眼。 “师姐,你都没有把握吗?这…这张正天真有这么厉害?” 就在几人剑拔弩张时,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就听到人高呼,甚至还能听到铁甲碰撞声。 除了铁牛,院内其他人全都如临大敌。 “是官兵,快走!” 然而,还不等几人有动作,便见四周亮起了火把,接着一架架弓弩对准院内,数百名披甲甲士将整个民宅围得水泄不通。 在数名甲士簇拥下,王川走进了院子,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对方四人。 呦呵?! 这是叫了帮手! 就在铁牛走后不久,王川总感觉铁牛此去会凶多吉少,于是调动了守城士兵,然后由刘大柱带路。 顺着铁牛的脚印追到了这里。 当然,如果没有铁牛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他的布防肯定不会如此顺利,毕竟这些人有多厉害,王川深有体会。 “我们又见面了几位!”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人。 那女道士皱起了眉头,显然这种情况超出她的预料,同时握剑的手又紧几分。 另外三人,此刻显得很是慌乱,握着武器的手剧烈抖动着,或许这一刻,他们明白了江湖和战场的区别。 看着成为瓮中之鳖的四人,王川还不忘来上一句诛心之语。 “你们武功很厉害吗?” “就算你们武功再高,剑再锋利,剑也会卷刃,内力也会耗尽,身体也会受伤,但得到命令的甲士会源源不断前进,直到将你们剁成肉泥。” 那女道士正欲抬手,王川就大手一挥。 “放箭!” 一时之间,几十架弓弩同时响起机扩声,然后便见密集的箭雨划破黑夜,射向院内的四人。 “散开!” 那女道士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挽起剑花,拼命抵挡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 然而,这一切都将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三轮齐射下来,四人之中能动的也就那女道士。 不过,此时她狼狈不堪,那身道袍已被鲜血染透,浑身上下插着七八支箭矢,嘴角时不时冒出鲜血,能站着全靠那把长剑支撑着她。 至于另外三人! 已然被射成了刺猬,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王川眼神冷冽的看着这一切,他走到那女道士面前,也不害怕她反扑,毕竟铁牛就在身旁。 “这位道长,你何必来趟这浑水了,虽说你我无冤无仇,但你站在我对面,那么就注定是我的敌人。” 说着,王川大手一挥:“杀了吧!” 随即,一名甲士上前,一刀便了结了那女道士,全程做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仿佛杀人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看着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王川脸上全是漠然,短短几天时间,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 就像麻木了一样。 从最开始的呕吐,到如今的毫无波澜,心如止水,一切就感觉恍如隔世。 “你们将这四具尸体处理了,其余人随我回去。” 吩咐完,王川转身带着数百名甲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东城区,整个过程铁牛都沉默着,不曾有只言片语。 而回到城墙上的王川,却是松了一口气,那把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被他干掉了,对此,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 老实说,那女道士是真美,叶初雪在其面前都要逊色三分,但他王川岂会被美色所迷惑,不过红颜骷髅罢了。 什么抓活口? 在他这,完全没有这回事,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能产生威胁,更何况那四人还想置他于死地。 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23章 赈灾粮? 翌日清晨。 王川被城外的嘈杂声唤醒,他昨夜并未回县衙,而是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小歇了会儿,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 接着从破木板床上坐起。 看着地上依旧熊熊燃烧的大火,便知自己没睡多久,他强打起精神走出营帐,一缕刺目的阳光射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挡。 过了好一会儿。 王川才适应外面的强光,他踩在又厚了几厘米的雪地上,心情也不由沉重几分。 如此这般下去,不知还要冻死、饿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田和喜气洋洋地跑过来,老远就大声嚷嚷着:“堂尊,州里拨赈灾粮下来了,好几十车。” 赈灾粮? 王川面露古怪之色,州里哪来的赈灾粮往下拨?不是自身难保了吗? “带我过去看看。” 见县令大人要视察,田和立刻急刹车,然后转身带路:“堂尊,这边!” 王川点了下头,跟着田和穿过一片城区,来到堆放赈灾粮的仓库。 看着一袋袋堆好的粮食,王川只感觉不真实,他用手轻轻抚摸袋子,微微用力捏了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袋子里面的粮食你们看过没有?” 忽然被此一问,统计的主簿和田和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迷茫之色,最先反应过来的田和走上前。 “堂尊,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摸摸看!”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田和还是伸手摸了摸袋子,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 当即,他叫来两名衙役打开袋子。 只见里面塞满了糟糠,米粒大大小小不过数百粒,甚至还湿了水,细闻之下霉味扑鼻而来。 “玛德,这群该死的家伙!” 田和难得失态,他愤怒地抓起一把糟糠,用力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仿佛那糟糠是州里的官员一样。 发泄完之后,他看向王川,愧疚的低下头:“堂尊,这事怪卑职,卑职未能查看清楚便签了字,没想到被摆了一道。” 王川却是摇了摇头:“有总比没有好,这事也怪不了你,即使你不批那条子,也改变不了结果。” 糟糠! 虽然让人很难下咽,但至少能填饱肚子,王川不会傻到将这些糟糠扔了。 就如今的局势,州里面能送来糟糠,便是谢天谢地了,还指望那群官老爷大发善心,想想也不现实。 “将这糟糠放在干处晾一晾,兑一些米熬成粥给灾民吃,记得控制住量,别没几天就吃完了。” 说着,他看了眼仓库外的冰天雪地,忍不住发出感叹。 “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 城门口处。 十几名差役正忙碌着抬尸体,一眼望去,雪地上躺着不下百具尸体,其中只有一部分死于箭伤,多数则是死于踩踏。 一旁地驴喷着白雾,时不时抬一下驴蹄子,拉着的车上,堆积着各种各样被冻僵的尸体,姿势各有不同。 随着驴车晃动,边上的尸体被抖落下来,随行的差役便会粗鲁将其扔在一边,等待下一趟,仿佛那些尸体如货物一般。 “哎,这个世界真草蛋!” 王川站在城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驴车,心中百般不是滋味,那驴车上的尸体,不就是他下令造成的吗? 一种矛盾的情绪窜了出来。 甩了甩脑袋,王川看向旁边跟着的田和,问道:“灾民安顿的怎么样?” 田和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县衙已经住不进去了,按照堂尊您老吩咐,这些人都区分开了,并且选出了有威望的人,粮食便是这些人来直接和卑职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思虑再三后,继续说道:“卑职擅作主张让每两名差役盯一处灾民,并且固定区域熬粥,熬粥之前粮食过秤核对斤数。” 听到后半段,王川心中忍不住给田和竖起大拇指,显然,古人办事并不无脑,而且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周详。 换作现代,田和这位置上的大人物。 他王川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更何况对其呼来喝去。 “无妨,一些事情你看着办就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安顿好的灾民尽量别在饿死冻死,至于其它,你无需向我汇报。” 田和长松一口气:“是,堂尊!” 王川瞥了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去忙吧!跟着我也没用。” “是!” 田和弯腰行礼,然后转身带着赵班头几人离开了城门口。 一时间,原地只剩王川和铁牛。 在距离他们两三丈远的位置,重新设立了一个粥棚,那粥棚在城门口左侧位置,此刻那儿正冒着热气。 排着如长龙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那蜿蜒曲折的队伍,每隔几丈会有一名甲士维持秩序,如若有人插队闹事,就会被抓出来一阵毒打。 在刀剑震慑下,人心也就安稳下来,灾民们排队喝热粥,小吏们统计人员信息,差役们带着灾民去固定安置点,一切都步入正轨。 “铁大哥,回县衙!” 王川转身朝城内走去。 如今灾民安置已然妥善,接下来就是钱粮问题,这也是重头戏。 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让灾民过冬。 但粮食不会凭白无故冒出来。 它在地主豪强、达官显贵手中,如何虎口夺食绝对是个大学问,虽然成婚这个幌子能捞不少,但绝不够填这个窟窿。 指望田和借粮? 让他去得罪城中的达官显贵? 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即使强制要求,田和在背地里也会阳奉阴违,或者索性耍赖皮。 总之,这得罪人的事,还得他这个清河知县来办,不过他也不怕得罪那些人,实在斗不赢,就血洗了他们,然后让铁牛带着自己去关外。 凭借他的超前学识,以及上帝视角的历史观,他还不信换个地方能被饿死。 …… 清河县衙。 后院。 王川走进院内。 只见叶母和叶初雪正在清理院内积雪,正厅内的桌子上摆放着饭菜,那些饭菜用木桶盖子盖着,也不知在那摆了多久。 “川哥,你回来了,饭菜我刚热,快去吃点东西。” 看见王川走进院内,叶初雪立刻迎上去,并且贴心的为他取下披风,还不忘提醒他吃饭。 王川脖子僵硬的点了下头。 老实说,他很不习惯被人照顾,因为以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任何事情都是将就着。 突如其来的关心。 一时间,竟让他无所适从。 第24章 鞑子的嚣张 吃过饭,王川心事重重回了卧室。 他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双手摆弄着案上的笔架,眼睛愣愣地望着窗外的寒梅,心中盘算着捞钱大计。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至中午。 叶初雪见王川迟迟未出来,心中难免有些许焦急和担心,她站在房门前来回踱步,脑袋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 她轻轻敲响了房门。 “川哥,你睡着了吗?” 趴在桌案上,口水流成丝线的王川,朦朦胧胧之中听见有人叫自己,他费力睁开双眼,确认不是做梦之后。 他用衣袖擦去嘴角口水,然后起身打开了房门:“叶姑娘,怎么了?” 见王川没什么事,叶初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毕竟王川刚回来那会儿,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像是大病初愈。 “没怎么,就是叫你吃饭!” 王川点了下头,跨过门槛,然后关好房门,跟着叶初雪来到正厅,此刻饭菜已经上齐,四菜一汤。 相比灾民的吃食,简直豪华至极。 但相比于城中大户,毫不夸张的说,根本没有可比性,甚至都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 王川坐下,一边动筷吃饭,一边嘱咐叶初雪。 “叶姑娘,县衙粮食调度你盯着点,数目必须对的上。”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灾民粮食不够,我不清楚县衙粮食还能支撑多久,可别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叶初雪夹菜的动作一顿,她将碗筷轻轻放在桌上。 “田县丞管着这一块,如果我插手进去……” “无妨,你就说是我的命令,这事上绝不能马虎,你要多上点心。” “好!” 之所以这般嘱咐,是因为王川拿不准田和。 虽然田和看上去,对自己马首是瞻,唯命是从,但并不代表他没坏心眼。 说不定,哪一天就给自己上眼药。 吃完午饭,王川离开县衙来到驿站,手中提着上好茶叶,为了看上去精致一点,他还特意差人买来精致的礼盒。 老实说,他也不喜欢这般谄媚,但要是不如此,这清河知县的位置,弄不好得坐个十年八年,甚至更久。 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 “大人,这是清河县上好的毛尖,下官顺路过那茶厮,就顺带买了点,您老拿去尝尝看。” 王川将手中礼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并且解释了几句。 周逸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看向那茶几上的礼盒,笑道:“王知县有心了!” 他话锋忽然一转:“没想到,王知县安顿灾民和对付江湖上那些臭虫也挺有手段,昨天夜里城外灾民闹事和城东打斗,本官都听见了。” 王川一怔。 周逸似乎很不待见江湖人士。 不过,他打心眼里又高看了周逸几分,半只脚未踏出驿站,却对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不简单啊! “大人过誉了!” “下官这三脚猫功夫,还上不了台面。” 然而,就在王川准备再恭维几句的时候,一名守城甲士急匆匆跑了进来,并且脸上全然是恐惧之色。 “大…大人,鞑…鞑子来了!” 王川还没来得及张口,周逸就抢先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甲士或许是被鞑子吓破了胆,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小的没看清!” “废物!” 周逸怒骂一句。 此刻,他的神态与先前截然不同,那风轻云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破功了。 这也将王川给看傻了。 尤其是周逸的失态,一度让他怀疑,这正三品的通政使,周逸是如何干上去的? 一听鞑子,就像耗子遇见猫般惊慌失措,如若正面对上,岂不是会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大人,不必惊慌,下官去看看!” 周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重新坐回椅子上,显然,此刻他已然没了闲情雅致,于是他摆了摆手。 “王知县,快去看看情况。” 王川拱手行礼告退:“是,大人。” 他走时,还不忘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甲士:“起来,随我去城墙上。” 走在去往城门的路上,王川心事重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灾民才安顿下来,粮食还没着落。 鞑子又杀过来了! 放任不管肯定不行,毕竟城外有着无数的村庄,那鞑子如果没了补给,必会烧杀抢掠,而作为清河县父母官。 想不管都不行! 除非跑路! 不然,这群鞑子就一定要消灭掉。 要知道,鞑子相比那些江湖人士要可怕得多,他们从小骑马射箭,打家劫舍,还有着不俗的军事素养,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士。 如若鞑子满百骑,武道宗师来了也得饮恨西北。 更何况从那守城甲士身上不难看出,他们早已被鞑子吓破了胆,面对鞑子只会望风而逃。 在这种情况下,想灭来犯鞑子,谈何容易,反而自己被消灭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 爬上城墙,王川望着距离城门处不足五十米的鞑子,顿时气不打一处出来,狠狠的瞪了左右守城甲士两眼。 不过…… 只来了三骑,他猜测应该是过来交涉的,或者说,过来提条件的。 这时候,三骑之中为首的骑士,勒着马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厮鸣声,缓缓靠近城门。 那骑士身材高大,肤色微微发红,一圈络腮胡子,腰间挎着弯刀,背上背着强弓和箭矢,双目圆睁。 等那鞑子骑士靠近,王川看清来人容貌,明显一怔,下意识咽下口水。 这特么也太强壮了吧! 他又看了看自己左右的守城甲士,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弱鸡,他恍惚之间产生一种错觉。 那城下的鞑子,恐怕一个能打五个大乾甲士。 然而就在王川瞎琢磨时,城下那魁梧鞑子,抬起头望向王川,张开血盆大口,用蹩脚的大乾话喊道。 “大乾的官,给老子听好了,限你三天准备好一百人一个月的粮食,以及二十名女人,不然老子屠了这县城。” 王川一听。 这特么是谈判吗?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还粮食? 还女人? 想得倒美,他王川在如何混蛋也做不出,送二十名女人给这群鞑子。 越想他越来气,一把夺过身旁甲士手中弓弩,从城墙上的凹槽处探出半个身子,瞄准城下那魁梧鞑子就是一箭。 那魁梧鞑子轻易躲过箭矢,拔出腰间弯刀,用鞑子话,唾沫横飞的嚷嚷着,显然被王川惹怒了。 第25章 招兵宣传 王川将弓弩扔给身旁的甲士,接着拍了拍手,浑然不在意城下无能狂怒的鞑子。 一百人的粮食? 如此看来,鞑子是一支成建制的百人队,并且是骑兵百人队。 想吃下他们很困难。 尤其是在城外开阔地带,正面硬碰硬毫无胜算,也就是说,得利用地利来出奇制胜。 忽然,王川灵光一闪,灭鞑子要钱、要粮,那么这钱粮县衙肯定不出,毕竟灾民还张着嘴巴,嗷嗷待哺。 既然打不了百姓的主意,那么就只能打商人的主意。 更何况城外鞑子虎视眈眈,唇亡齿寒的道理,城中那些大户焉能不懂? 想到这儿,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玩味,随即对着身旁甲士命令道:“去,将田和给我叫来。” “是,大人!” 很快,田和跟着带路甲士来到城墙上。 来时路上,他就大致猜到所为何事,虽然鞑子固然凶残可怖,但清河县城四面有着巍峨城墙,他也就不怎么担心。 “堂尊,找卑职可是有急事?” 王川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去通知城中大户,就说我要请他们吃饭,记得将鞑子来了一千人骑兵的事情,一并告诉他们。” “啊?千人骑兵队?” 田和一怔,脸上立刻浮现恐慌,不是百人骑兵队吗? 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田和,王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不说多点,他们怎么会掏钱了,你给我核算一下,灾民过冬和出城消灭鞑子一共要多少钱粮。” “记住,只能多不能少。” 田和瞪圆双眼,满脸错愕,王川话语落地瞬间,他便知晓了王川的打算。 借鞑子来犯的幌子,弥补县衙粮食不足的空缺,好一招逼上梁山,而那城中大户也只能乖乖掏钱粮。 如若不然…… 杀上门地是不是鞑子就不一定了。 毕竟城外他们还有不少资产,舍小利而保大利,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想通这点,田和忍不住多看王川两眼,然后领命离去。 王川也没有闲着,既然要打仗,那就得有能征善战的士兵。 尤其是和鞑子战斗过的人。 显然,守城士兵肯定不行,看见鞑子腿都软的一群家伙,上了战场也是懦夫。 换而言之,得从北方下来的灾民群体入手,这群人之中,绝少不了退役下来的边军。 而这些边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军事素养,都堪称完美。 …… 县衙灾民安置点。 几天之间搭起了无数窝棚,到处是灾民,有些在窝棚里,有些在窝棚外,有些躺在屋檐干燥处,有些围坐在篝火旁。 离窝棚不远,约有个十来丈的位置,还搭起了十几座粥棚,一些孩童拿着破碗围着粥棚追逐打闹。 “难怪田和说县衙装不下了,这除了县衙大堂和主道,都挤满了啊!” 见此一幕,王川喃喃自语道。 “他们应该谢谢你!” 跟着的铁牛忽然开口。 听见铁牛的声音,王川顿感意外地回头,自从铁牛跟自己以来,似乎沉默寡言成为了他的标签。 “都是应该的,毕竟我是清河知县嘛!” 王川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铁牛却是摇了摇头:“不,你是我这么多年遇见第一个愿意管百姓死活的。” 正在这时,粥棚那边响起了鼓声,窝棚里的人如同潮水般涌出,分别向那些粥棚跑去。 王川愣了下,然后向前一挥手:“铁大哥,走,我们过去看看,记住别喊我王大人。” 为了避免引起骚乱,王川来之前还特意换了套衣服,决定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进灾民之中,打探打探情况。 王川和铁牛下了梯子,从空地上的窝棚间徒步向那些粥棚走去。 灾民排着队拿着碗,时不时交头接耳聊几句,负责打粥的是每个区域,灾民推举出来的代表,还有负责监督的衙役。 也就在这样的规划下。 少了许多打骂声,至于闹事的,都躺在屋檐下哀嚎着。 王川穿地是粗布麻衣,脚下蹬的又布鞋,也就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一路走到粥棚间,眼睛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 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位端着碗,蹲在地上,喝着热粥的老人身上,便走了过去。 “老人家,这粥怎么样?” 王川挨着老人蹲了下去,铁牛则是面无表情站在旁边。 那老丈脸上笑容一收,打量起了来人,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为什么没见过你?” 王川一诧,警惕性还挺高,连忙赔笑说道:“我亲戚在衙门当差,我过来转转。” 那老丈听了这一番说辞,也就放下了警惕。 见不再警惕自己,王川接着问道:“老人家,你认不认识当过兵,还和鞑子打过仗的人?” “当兵的人?” 那老丈听他这样一问,立刻来了精神,将喝得干干净净的粥碗放在地上,一脸骄傲说道。 “我俩儿子就是当兵的,大儿子宰了四个鞑子,二儿子宰了三个鞑子,街里邻居谁不竖起大拇指。” “那是!” 王川也竖起大拇指,表示肯定。 不过,很快那老丈脸上得意之色消失,转而长叹一声:“朝廷在北方打了败仗,我俩儿子也就跑回来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眼角滑溜泪珠,哽咽道:“又下大雪,又有鞑子,我们一家老小也就只能逃往南边,也是老天有眼,有王老爷,不然我全家怕都冻死饿死在外面了。” “老人家,我听我亲戚说,县令大人要招前线退下的兵,好像只要选上了就能有肉吃,还有钱拿,要不让你儿子去试试看?” 王川故意这般说道。 那老丈眼冒精光,犹自兴奋,抓住王川的手:“真的,你没骗我老人家,有肉吃?有钱拿?” 王川笑着拍了拍那老丈的手,用十分肯定语气说道:“真的,真得不能在真。” “哈哈哈,好啊!”那老丈忽然站起身,“那两小兔崽子会打什么仗,老丈我从小便混在军营,这肉我吃定了。” 笑罢,那老丈兴高采烈的离开了。 看着老丈离开的背影,王川苦笑站起身拍了拍手,招兵的事妥了,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要不了多久,一传十,十传百,所有灾民便会知道。 然而,让王川意外的是,他在灾民之中居然有如此威望。 如今兵的困境解决了。 接下来便是钱粮问题。 第26章 有人好办事 酒楼包间。 七八位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很沉重,没有人开口攀谈,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嘎”的一声,包厢房门被从外打开,接着两道人影缓缓走进包间,坐着的那七八人立刻起身相迎,满脸赔笑。 “王大人,久仰久仰!” 那为首之人拱手笑道。 王川同样拱手回礼:“本官早就想见见各位,实在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这不,现在才能见各位。” “哪里!哪里!” 那七八人纷纷赔笑。 待众人落座之后,饭菜被送上了桌,然而却没有一人动筷,都看着上座的王川,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此一幕! 王川也毫不客气说出自己诉求,并且特意强调其中利害关系,为了让这些狗大户出钱,他还不忘添油加醋了一番。 甚至将清河县说得城岌岌可危。 仿佛明日就会被鞑子攻破一样。 当然,为了能让狗大户心甘情愿掏口袋,他还画了一张大饼,说会保证他们城外财产安全。 显然,效果还是有的,那七八人一阵眼神交流过后,为首之人放低姿态问道:“王大人,就是不知道要多少钱粮?” 王川给坐在一旁的田和使了个眼神,田和立刻会意,接过话茬说道:“经过我们县衙核算,银子五万两,粮食三千石。” 听到这天价报数,包厢内除了王川和田和乐呵呵,其他人脸全都绿了。 银子五万两还好说! 粮食三千石什么鬼,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石粮食的重量通常在100到120斤之间。 也就是说,他们要出三十万斤粮食。 这是准备养万人队吗? 很快,包厢内的众人反应了过来,这是县衙没粮食,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虽然钱粮他们能筹出来,但心中却是不快,毕竟钱粮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大人,这个数目太大了,能不能……” 还不等那为首之人说完,王川就抬手打断了他,接着戏精上身,对着众人诉苦道。 “各位,本官也没办法,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城外鞑子有多嚣张,而那些当兵的看见鞑子腿就软,如果没有钱,谁肯玩命跟鞑子干。” 说到这里,王川不着痕迹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用为他们着想的语气继续说道。 “哎!各位码头可有不少仓库,那岸边也停了不少船,要是鞑子跑过去一把火烧了,那对在座的各位来说,绝对是一笔损失。” 听到这,包厢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看向坐在王川左边的那人,王川也看向他。 毕竟此人是清河县最有钱的人。 当然,氏族也很大,当官的也很多,因为他姓周,与通政使周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大人,钱我们可以出,但城外鞑子必须灭了才行,这样吧,我们先出一半,剩下一半,王大人赶走鞑子我们在如数奉上。” “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这就同意了? 王川愣了下,他还以为这群人会像周扒皮一般抠搜,没想到如此爽快。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位通政使打招呼了! 王川眼睛微眯,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看着自己的戏班子和茶叶没白送,当即他拿起桌上的酒杯。 “各位,喝了这杯酒,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一饮而尽。 “本官还有公务缠身,就先走了。” 在座的众人立刻起身,满脸赔笑,将王川送出包厢,关上房门之后,一个个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这毛头小子还真敢要,开口就是五万两,三千石,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 “我呸!小小一个七品芝麻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玛德,姓王的就是威胁我们。”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蠢,其中不乏聪明之人。 “周家主,你为何要答应那姓王的条件,我们即使不拿他也奈何不了我们,何况那姓王的要得太多,说一句狮子大开口都不为过。” 此话一出,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坐着的周家主。 那周家主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众人,然后不紧不慢拿起桌上酒杯把玩。 “诸位,这是我周家那位嘱咐的。” 话说到这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其中含义,于是众人也就闭了嘴,即使再不愿意。 这钱,这粮都得掏。 …… 三日之后。 一支久经沙场的五百边军队伍,被王川凑了出来,青壮年占三层,中年占六层,老年占一层。 当然,老年士兵主要充当指挥。 毕竟他们作战经验,以及战场随机应变能力,是一般士兵不具备的,尤其他们还是边军。 临时组合的这支队伍。 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点,那就是每支小队都由亲朋好友组合而成,总之相互之间至少要熟悉。 然而这一措施,大大减少了队伍磨合时间,使队伍短时间内便形成了战斗力。 王川来到校场上,看着三三两两穿着甲胄站在一起吹牛的士兵,并没有因为队列散乱而发火。 毕竟他也是军事盲。 除了上过几节军事课,参加过几次军训外,其它的军事素养犹如白纸。 不过,他也有妙招! 找个懂军事指挥的出来,然后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总之能拿的都拿,他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赢! 然而,好巧不巧,那天和他攀谈的老丈,在边军干过百户,然后又在一众边军兄弟之中,凭借过人军事见解,脱颖而出。 成为这支五百人队伍的总指挥。 也就在那时,王川才知道老丈和他两个儿子的名字,老丈叫李木田,大儿子李项羽,二儿子李项平。 说一句军武世家都不为过。 对此,王川也信任他,索性直接放权,反正李木田一家老小都在县衙,什么儿媳、媳妇、孙子…… “木田老哥,没想到你穿上甲胄,还有几分将军模样。” 王川走到李木田身前打趣道。 那李木田也是个粗人,长年军武,对上下尊卑看得不重,毕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还管你是谁? “你小子,那天诈我,没想到你就是王老爷,不错不错,比我那两个儿子有出息。” 王川尴尬笑了笑,对此也没放在心上。 “木田老哥,城外有一支成建制的鞑子百人骑兵队,你有没有把握。” 见说正事,李木田脸上笑容一收,立刻踹了一脚身旁的儿子,让他去拿清河县堪舆图过来。 “王小子,看这里!” 李木田用手指着堪舆图上的某处位置。 “这里有陡坡,而且树林茂密,我们只要将鞑子骑兵队骗到这里,吃下他们绝对没问题。” 第27章 敌人更懂敌人 王川满脸茫然,望着堪舆图上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字,呆愣两秒,回过神来的他,索性撇开目光。 “木田老哥,这就不用和我说了,仗怎么打,你们自己安排,缺什么,问我要就行了。” 说到这儿,王川目光忽然锐利起来,仿佛能直视人心。 “我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赢!” 李木田明显一怔,咽下口水,然后一改嘻哈,庄严肃穆应道:“放心,钱粮充足、武器装备没问题下,我们这些边军兄弟对上鞑子,虽说没有必胜把握,但绝不会输。” 王川望着校场内的士兵,重重点了下头,百姓都传唱着,乾军不满响,满响不可敌,希望是真的。 …… 城外野猪林。 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便是此地真实写照,冰天雪地里啥都没有。 而那些高大挺拔的落叶松、四季常青的樟子松、亭亭玉立的白桦、耸入云天的山杨等一系列大树。 全都被薅得光秃秃,只留下树干矗立在那儿,明年开春十有八九活不成,这一杰作,显然是逃难的灾民所为。 此时,一支五百人的披甲士兵聚集在山凹里,还支起大大小小数十座营帐,每个营帐旁都支起大铁锅。 锅内煮着肉香四溢的猪肉。 而士兵们纷纷围着大铁锅,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肉,时不时便发出一阵吸溜声。 “木田老哥,鞑子真会来?” 王川疑惑问道。 李木田哈哈一笑:“一定会来,我太了解那些鞑子了,这里的炊烟十几里地外都能看见,抢东西鞑子可从不会缺席!” 王川点了点头,他相信李木田的判断,也相信李木田长年累月与鞑子作战的经验。 反正先梭哈一把! 输了大不了重新再来,毕竟逃跑路线已经选好,当然,能干掉这支鞑子百人骑兵队最好。 这时候,一名士兵跑到李木田面前,禀报道:“有鞑子过来探查了。” “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有,对方看了一眼山凹就退回去了,并且还四处打探了一下。” 李木田脸上一喜:“告诉兄弟们,准备好绊马索,今天就让这些鞑子有来无回。” 那士兵脸上同样浮现兴奋:“没问题,我这就去。” 在那士兵离开之后,李木田哈哈大笑看向王川。 “王小子,马上就要开打了,你最好站远点。” 说着,他踹了一脚二儿子李项平,没好气骂道:“跟着王老爷,要是让王老爷掉根毫毛,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李项平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他爹的目光,低着头不语。 见二儿子那怂货模样,李木田没好气的又踹了两脚。 “听见没有?” “听见了,爹!” 李木田尴尬笑了笑:“王小子,别看我这二儿子一副怂样,杀起鞑子来可比他大哥厉害,让他跟着你,保证你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王川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李项平,然而看了半晌,他也没看出个名堂。 这李项平瘦瘦弱弱的,身高还没一米七,脸庞也很是稚嫩,妥妥一个半大小子,与身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的李项羽相比。 简直就是弱鸡! 忽然,他有种被李木田耍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他似乎明白了李木田的苦心,这是在向他托孤! “哈哈哈,那就多谢了!” 王川揣着明白装糊涂应下。 李木田爽朗一笑,带着李项羽便出了山凹。 王川同样带着铁牛和李项平上了山,而他们站的位置刚好能俯视整个山凹,其身后有三匹快马。 “铁大哥,你认为我们能赢吗?” 王川皱起眉头,没底气的问道。 铁牛摇了摇头:“战场和江湖有很大区别,这不是个人伟力能决定胜负的,至于能不能赢,我不知道。” 王川长叹一口气。 眺望一片枯寂的雪原,心中的底气又弱了几分,只见雪原之上,百骑奔腾,“哒哒”的马蹄声,笼盖四野,那滚滚之势犹如雪崩倾泻。 如若是一般人,见此场景,双腿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腿,最终成为鞑子的刀下亡魂。 然而这时的王川,已经抓住了一旁的马绳,情况一旦不妙,他会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然后逃回清河县城。 另一边。 李木田双目如鹰眼般盯着疾驰而来的鞑子,手中长矛杵在地上,这一刻,他仿佛找回了曾经那个年轻的自己。 一旁的李项羽脸上全然是纠结神色。 “爹,冲锋陷阵交给我们吧!你都一把年纪了,要是不小心死在战场上,我怎么跟娘交代。” 李木田脸上顿时一囧,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中气十足骂道:“老子看你皮是痒了,简直倒反天罡,到底老子是爹?还是你是爹?” 李项羽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他和李项平自幼便怕这老头,并且这老头脾气犟得很,如若他两兄弟不顺其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不过,从小对他们却是没得说。 各种本事全传给他们兄弟俩,吃穿用度上也给予了最好的,从未亏待。 瞥了眼站着发愣的大儿子,李木田端起就是一脚。 “鞑子都杀过来了,你还发什么愣,去告诉下面的人,放进山凹在打。” 说着,他用手指着那唯一出口。 “一会你和老子带人堵住出口,夹子和绊马索给老子多带点。” 李项羽一脸纠结:“爹,我去吧,你看着就行。” “哪这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 见老头子又要发飙,李项羽只好作罢,带着一人便下了山凹。 而李木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我真的老了吗?哎!” 伴随着一声长叹,鞑子百人骑兵队停在了野猪林外,那为首百夫长,正是前几天漫天要价的大胡子。 他愣住马绳,胯下战马发出厮鸣,鼻孔喷出白气,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望着野猪林里山凹冒出的炊烟。 “确定是大乾的逃兵?而不是伏兵?” 那探查的斥候靠了过来,很是肯定答道:“绝对是溃逃的大乾士兵,和前几天我们遇见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 那大胡子拔出弯刀,心中疑虑已然全无,因为他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些人,都是十里挑一的好手。 并且身经百战,眼睛之毒辣,他清楚得很。 “儿郎们,随老子杀!” 第28章 退无可退的鞑子 看着连试都不试探的鞑子,李木田嘴角翘起一丝残忍,何为溃兵之相,他在清楚不过。 接二连三的大胜,鞑子已然成为骄兵,兵书有云,骄兵必败。 “走,随你爹杀鞑子。” 李木田提起长矛,脚下生风,在雪地上健步如飞,身后跟着的李项羽,险些没追上。 来到葫芦形山凹唯一出口,李木田走到十来名甲士中间,看了看众人。 “怎么样?绊马索和夹子准备好没有?” 一名年过半百,胡子花白,披着甲的老人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木田老哥,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忘记我们年轻时候杀鞑子了?” “哈哈哈!” 一阵哄笑之后,老甲士指挥着年轻甲士布置陷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大地上忽然响起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上震颤地频率越来越快,就像地震来临的前兆,让人惶恐不安。 然而,早就司空见惯的边军,对此,却毫不惧怕,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毕竟人头能换钱。 还是现杀现换,绝不记账! 如若死了,县令还给抚恤金。 当然,为了鼓舞士气,王川采取的措施很简单,军饷发满,抚恤金还没死就先发一半。 不但如此,凡是参军的家庭,免费送二百斤大米。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老兵油子都扛不住,纷纷嚷嚷着要干死鞑子。 随着鞑子骑兵嗷嗷乱叫冲进山凹,负责充当演员的甲士,满脸惊恐,四散而逃,完全看不出一点演的痕迹。 见此一幕! 那为首大胡子顿时哈哈大笑,随即猛地一挥弯刀:“儿郎们,杀光他们。” 听着嗷嗷乱叫的声音。 藏在营帐里的甲士,全都屏气凝神,严阵以待,他们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斩马刀,有的则是勾镰枪。 总之,全是对付骑兵的武器。 伴随着马蹄声靠近,营帐内的弓弩手扣下扳机,箭矢瞬间激射而出,密密麻麻的箭矢犹如雨点般倾泻而去。 一时间,战马厮鸣,人仰马翻,冲在最前方的鞑子,还未看见敌人,就被射成了马蜂窝,从那战马背上跌落。 掉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后来者骑兵急忙勒住马绳。 然而,还不等他们战马停下,营帐内的甲士便如同潮水般涌出,挥舞着勾镰枪和斩马刀杀向他们。 这时候,为首的大胡子才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中了诱敌之计。 短暂慌乱后,他稳定住心神,快速查看地形,四面环山,树木密集,加之冰天雪地战马上不了斜坡。 困兽之地? 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尤其是这伏击地点,对方显然很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并且那些帐篷搭建位置,同样十分考究。 似乎专门为了克制骑兵。 种种迹象表明,他必须撤出山凹,不然必将全军覆没,那些大乾甲士的作战手法,他何尝不熟悉。 那是大乾边军! 他们的死敌! “撤!所有人跟我往回撤。” 那大胡子嗓门大开,或许是山凹回音效果好,冲出去的鞑子纷纷后撤,往来时路退走。 边军不愧是边军! 即使鞑子仓皇退去,他们也不会贸然追击,而是组成军阵缓缓推进,或许这就叫做精锐。 与此同时! 准备逃跑的王川松开了马绳,望着节节败退的鞑子,心中雾霭一扫而空,同时忍不住感慨。 这李木田还真是人才! 打仗带兵有一手! 不愧是干过百夫长,还能不缺胳膊不缺腿,活着退休的边军,就充这,想方设法都得留在身旁当个宝供着。 毕竟有真本事的人。 在古代还真不多,何况还是军武世家,简直就是宝,如果拉入麾下,往后带兵打仗也就不用愁了。 然而,就在王川想着如何留人的时候,鞑子已经退到了山凹出口处,葫芦地形大大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 使他们撤退速度,一降再降。 甚至还不如双腿跑快。 看着龟速般撤退的鞑子,李木田笑开了花,随即猛地从雪地上爬起,高举长矛,异常兴奋的呐喊。 “兄弟们,剁了这群鞑子!” 然而,还未冲出半米,就被大儿子李项羽拽了回来,“爹,你老了,冲锋陷阵你身体吃不消。” “兔崽子,放开,信不信老子揍你。” 听到老头子的骂声,李项羽索性直接夺过他手中长矛,然后冲了出去,留下李木田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李木田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无力瘫坐在雪地上,望着犹如猛虎下山的大儿子,忍不住深深长叹一口气。 真的老了吗?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叱咤风云,腰间挎刀,骑着高头大马,帐内放着数十颗鞑子头颅的自己。 然而,岁月如梭,时光如流水,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落幕,如今的时代,属于下一代。 随着出口响起喊杀声,让本就如惊弓之鸟的鞑子,瞬间陷入混乱,为首的大胡子见势不妙。 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马。 然后迅速围成一个圈,他站在圈中间,双眼死死盯着围过来的大乾甲士。 他大致清楚了此地地貌 地利上,他们已无逃跑的可能。 并且,对方很了解他们,如若强行采取骑马突围,那出口路上的绊马索和夹子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更何况面对的是大乾边军。 为今之计,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与敌人肉搏,杀出一条血路。 “首领,我们的弓箭起不到作用!” 一名弓箭手大声喊道。 那大胡子早有料到,索性扔下背着碍事的强弓,高举着弯刀,中气十足的怒喝一声。 “儿郎们,这些是大乾边军,扔下弓箭,随老子杀出去。” 听到命令,鞑子们纷纷丢下弓箭,挺起长矛,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缓缓朝大乾军阵挺进。 显然,军队与军队之间战斗,不是一窝蜂乱冲,而是井然有序的挺进,是气势与气势的对决,是勇气与勇气的碰撞。 或许那向死而生的荣耀。 也末不过如此! 然而,腹背受敌的鞑子,注定处于劣势一方,更何况人数上的差距,鞑子想突围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跟上来的李木田,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望着已经结阵的鞑子,问道:“知道怎么破鞑子的阵吗?” 李项羽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道!” 听到大儿子的回答,李木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副教导后辈的样子。 “鞑子的优势是骑马,如今他们下了马,也就不足为虑了。” “也正因为他们长年骑马,他们身上不会套什么厚甲,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弱点,这时候我们便可以用强弩远程消耗他们。” “切记,不要和他们近身肉搏,即使披甲也会被震碎五脏六腑。” 说罢,李木田又拍了拍大儿子肩膀。 “去吧!” 第29章 李项平失踪 站在高处观战的王川,见战场局势稳定,便带着铁牛和李项平下了山。 来到李木田身旁,王川满脸笑容,毫不吝啬夸的赞道:“木田老哥,厉害啊!这些鞑子被你按在地上摩擦。” 李木田望着即将短兵相接的战场,却是摇了摇头。 “如果换作平原上,肯定留不下这些鞑子,怪就怪他们太自大,敢骑马进树林,总得来说,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王川深有同感地点了下头。 如若一支百人鞑子骑兵队,在平原上遇见一支五百人步兵队,仅凭拉扯打法,就能轻轻松松拖垮步兵。 “木田老哥,吃下眼前这群鞑子,缴获的战马我送你三匹。” 李木田眼睛一亮,“真的,你没诓我?” “没诓你!” 王川指着那些没人骑,四处散开找吃的战马,继续添柴加火说:“不但如此,那缴获的战马也全归你们。” 听到后半句话,李木田皱起眉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脸色凝重。 “王小子,这兵可不能乱养。” “你是文官不是武官,那清河县守城士兵和驻防士兵,都隶属于知府管理,按理来说你都无权调动。” “这些武器是他们的吧?” 王川一怔。 神情错愕,他差点忘了这茬,擅自养兵可是重罪,稍有不慎被人参一本,轻则罢官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不过,老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就不信留不下这五百人。 就在两人闲聊时,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李项羽率领的两百人,从正面堵住了欲突围的鞑子。 尤其是听取了李木田的提议。 导致鞑子不得不一退再退,打得十分憋屈,士气上更是被毁灭性打击,那密不透风的军阵,也因此产生裂缝。 那大胡子见势不妙,立刻朝身旁亲信使了个眼色。 那亲信瞬间会意,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将一匹战马牵了过来。 那大胡子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把弓,接着翻身上马。 “掩护我突围出去!” …… 随着百夫长一逃,剩下的鞑子瞬间失去主心骨,犹如无头苍蝇乱窜,彻底沦为待宰羔羊。 李项羽深得他爹的真传。 见此良机,丝毫没有迟疑,带着队伍就扑了上去,转瞬间,鞑子军阵便被冲散,单方面屠杀就此上演。 然而,看似收拾残兵容易,实则却是凶险无比,那些鞑子见突围无望,一个个也就玩了命的扑向合围过来的军阵。 大有一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决然。 也就在这种情况,李项羽率领的军阵几次险些被凿开,虽然最后挡了下来,但为此,死了好几个人。 “杀干净了吗?” 李木田踩在被血液染红的白雪上,神情紧绷,时刻警惕着地上的尸体,缓缓来到李项羽身后,沉声问道。 李项羽转身,满脸血红,胸前甲片稀啪烂,提着的长矛断成两节,他爽朗一笑。 “爹,我砍死两名鞑子!” 李木田嫌弃的摆摆手:“老子问你鞑子死干净了没?” 李项羽踹了踹脚边鞑子尸体:“放心,爹,这些鞑子已经全补了刀,绝不会有活口。” 李木田白了他一眼,俯身捡起地上鞑子弯刀,接着一刀剁下鞑子头颅,踢在李项羽脚跟,厉声训斥。 “战场无儿戏,敌人头颅没落地之前,话不要说太满,有多少人阴沟里翻船,老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项羽连连点头:“爹,我记着了!” “记住就好!” 说着,李木田回头看了眼远处站着的王川,见他没瞅这边,立刻凑近李项羽,小声说道。 “王小子答应送我三匹战马,你小子给我机灵点,将最好的三匹选出来。” 李项羽低低地“啊”了一声,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爹。 “这不太好吧!要是王大人看出来……” 李木田眼底闪过一丝狡诈,用力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 “你小子,还是太嫩了!” 远处正琢磨着李项平去哪儿的王川,后背平白无故一冷,全然不知被坑了一手。 毕竟战马这种稀缺资源。 在任何地方都是有价无市,更何况还是上等战马,那更是可遇不可求。 “铁大哥,你看见李项平了吗?” 铁牛望着那大胡子逃跑的方向:“他去追那鞑子百夫长去了。” “卧槽?” 王川顿时一惊。 他这托孤重臣忒不靠谱,当即一边朝李木田位置跑去,一边大声喊道。 “木田老哥,你儿子不见了。” 听到王川的话,李木田和李项羽面面相觑,甚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而,王川跑到两人面前,将事情重复了一遍,两人才确认没听错。 李项羽一脸焦急:“爹,我去追项平回来。” 李木田眯着眼,抬起右手阻止了大儿子。 他明白,今日他有可能失去二儿子,但二儿子也许会平安归来,提着那鞑子百夫长的头颅,他深深痛苦地自责着,攥紧了拳头。 “爹!” 李项羽急得原地踱步,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 望着大儿子那般模样,李木田冷哼一声。 “遇见事情稳重点,如果项平在那鞑子百夫长逃跑的时候就追上去的,现在至少过了半个时辰。” “你还追的上吗?” 恢复些许理智的李项羽,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念着李项平三个字,情感上痛苦不已。 李木田狠狠踹了大儿子两下:“起来,跟着马脚印找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旁全程沉默的王川,对此,很是过意不去,他此刻忍不住自责,甚至暗骂自己废物,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他也没有多言,跟着李木田父子俩出了野猪林,作为保镖的铁牛静静跟在王川身后。 忽然,跟着的铁牛开口了。 “前面有人躺在雪地里。” “那里?” 王川急忙转身追问。 铁牛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某处位置。 “那!” 王川看了看,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再次朝那方向看去,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瞅见。 “没有啊!” 前面行走的李木田父子,听见身后的交谈声,立刻折了回来。 “哪里有人?” “铁大哥说看见有人躺在雪地里。” 李木田目光灼灼看向铁牛:“还望麻烦带下路。” 铁牛点了下头,自顾自朝那个方向走去。 第30章 捅大娄子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寒风凛冽,齐人小腿高的积雪,使人举步维艰。 行了半里路,几人终于看清了雪地里躺着的那人。 “项平,你醒醒。” 李项羽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地上的李项平,声泪俱下的喊道。 李木田嘴唇发紫,手脚剧烈颤抖,他颤颤巍巍来到二儿子面前,艰难蹲下身,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 他探出食指中指摸向二儿子的脖颈,感受到苍劲有力的脉搏,长出一口气,流露出轻松的神色。 身体也不颤抖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能不能有点出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爹了。” 听到爹的骂声,李项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抹泪水,试了试李项平的脉搏,脸上立刻浮现笑容。 “爹,项平没死!” 李木田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盼点好的,是不是你弟死了,好没人和你分家产?” 李项羽嘿嘿傻笑。 见李项平没事,王川同样松了口气,这一家子可都是宝,整整齐齐最好。 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一瞥,顿时吓了一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直愣愣的立在地上,恰巧不巧正面朝着他。 草! 晦气! 王川走了过去,一把提起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凑近一看,鞑子百夫长? 仔细又瞅了瞅,确定无误后,王川信了李木田的话,他这二儿子还真不简单,狠厉如饿狼。 …… 回到清河县城,一路上引起不小动静,尤其是守城士兵和驻防士兵,像看怪物一样望着王川等人。 凯旋而归的队伍,扛着战利品,浩浩荡荡的进了县衙,收到情报的各大家主,也是说话算话。 王川前脚刚进县衙,各大家主后脚便送来剩下的一半钱粮。 对此,王川嘴都笑得合不拢。 这些人之中,最为吃惊的莫过于田和,本以为王川出去打打秋风,就会夹着尾巴回来。 没想到,还真将鞑子百人队给干了! 而此刻的王川,望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打仗带回来的战利品,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 他发财了! 不会再为钱为粮而发愁。 也就在这时,李木田和李项羽拉着三匹战马走了过来,父子俩嘴都笑得合不拢,时不时抚摸一下马背,就像看宝贝似地舍不得移开双目。 “王小子,你答应给老头子我三匹战马,我可不客气了!” 李木田攥紧马绳说道。 王川很是大方地摆摆手:“拿去拿去,不就三匹马嘛,我还多很!” 那父子俩相视一眼,强忍着笑意,牵着马离开了这里。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王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一晃七日而过。 一个炸裂的消息送到了清河县衙,鞑靼首领二儿子死在了清河县,随即消失的还有一支百人骑兵队。 如今,整个大乾北部各军事重镇,纷纷派人朝清河县赶来,非但如此,豫州省里以及直属州府也要派人下来。 王川愣坐在椅子上。 他真没想到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说一句将天捅了个窟窿也不为过。 鞑靼,北方草原最大的游牧民族,有着四十万户的人口,军事实力相比于大乾,只强不弱,也是大乾北部最大的威胁。 每年入秋便会南下抢劫。 劫掠一番之后,一个个盆满钵满的退回草原,也不深入大乾内部,这种现象有个俗称,打秋风。 “堂尊,现在如何是好啊?” 一旁坐着的田和垂头丧气地问道。 王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现在人都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送颗人头过去吧!” “说的也是!”田和长叹一口气,又怯生生地再次问道:“堂尊,那鞑子真的会南下屠了清河县?” 王川无奈耸了耸肩,将纸轻轻放在公案上,站起身来到田和身旁坐下,没心没肺的开口。 “来呗!”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这知县和县丞能承担的,朝廷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鞑子南下。” “何况外面冰天雪地的,鞑子想大军南下也不可能,粮草辎重就是个问题。” “搞不好还没到半路,就因为粮草不足退了回去。” 听了这一番说辞,田和长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至少这个冬天能安然无恙。 至于明年会怎么样? 那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那是朝廷诸公该考虑的问题。 “我成婚的事情张罗的怎么样?” 王川将田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日子已经看好了,腊月初八!” 腊月初八? 王川心中盘算了下,距离现在足足还有两个月,显然比他预差了很大,他倒是无所谓。 叶初雪会不会多心! 那就很难说了! 毕竟听话又靠谱的员工可不好找。 “能不能提前一点?” 田和面色为难:“堂尊,这是按照你们生辰八字看的,最近的就是腊月初八那天。” 王川咂吧咂吧嘴:“好吧!”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跑进大堂,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禀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城中周家主送来了请柬!” 王川和田和相视一眼,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随即王川站起身,接过请柬,将写着田和名字的抛给田和。 接住请柬,田和脸上浮现些许愁容,他不傻,知道是那位正三品通政使周逸的意思。 对此,王川当然心知肚明,请自己过去无非打探消息罢了。 …… 夜晚。 周家府邸。 随着众人落座,宴会如火如荼进行着。 然而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名周家下人绕过人群,来到王川身旁,恭敬有加的小声说道:“王大人,家主有请!” 王川夹菜的动作一顿,看向一旁的田和,此时田和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 田和正欲起身一同前往,那周家下人抢先一步来到田和面前,俯下身小声嘀咕了一句。 田和露出苦笑,对着王川摇了摇头。 王川点了下头,站起身随那周家下人去了后院,他本意是想带上田和,毕竟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田和比他懂。 入了后院一间厢房,房间很大,此刻寂静无比,厢房内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一路走到最里屋。 里屋很是暖和,没走几步,王川额头已然布满细汗。 或许是蜡烛光线太暗的原因,王川朦朦胧胧之中,看见有两道人影坐在一张茶几旁,悠闲自得地品着茶。 第31章 锦衣卫 随着王川不断靠近,很快看清那两道人影,一人是周逸,另一人长相儒雅,眉宇之间带着一丝英气,浑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显然,能与周逸平起平坐,至少是一位高官。 王川放轻脚步,走到两人面前,礼数周到地问候道:“周大人!” 问候完周逸,王川又看向另一人,等待着周逸的介绍。 周逸一笑,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那人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王川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很快周逸便为王川介绍起了此人。 “王知县,这位可是你们豫州巡抚,赵云礼,赵大人。” 王川顿时一惊,姿态又放低了几分。 “卑职,见过抚台大人!” 那赵云礼缓缓放下茶杯,看向谨小慎微站着的王川,面上含笑问道:“王知县,本院在省里都听说你杀了鞑靼首领俺答的二儿子,说说如何杀的。” “是!” 王川将事情地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丝毫没有保留,甚至连粮食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 听到钱粮的事,赵云礼愣了下,扭头看向周逸,眼神之中全是求证。 周逸笑了笑,默认地点了点头。 都说人越老越精,更何况还是在官场滚爬多年,爬到一省巡抚位置上的封疆大吏,几乎在周逸点头瞬间,他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不错!清河县能有像这样的干吏,也是老百姓之福。” 这时候,一旁的周逸对着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 这就完了? 王川心中一阵古怪,告退离开后院厢房,回到前院大厅,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说好的如履薄冰了? 怎么就是去做了个工作汇报,混了个脸熟就完事了? 这时候,田和凑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堂尊,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对着王川用力挤了挤眉,求证之意溢于言表。 王川苦笑着点点头。 得到求证,田和默默退回位置,坐在那也不知想什么。 至于王川,索性甩了甩脑袋,化迷茫为食欲,大口大口吃着案桌上的山珍海味,毕竟他就一七品芝麻官。 上台面的事情! 也轮不到他! 宴会很快结束,王川和田和都一副心事重重的回了县衙,他们都清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而清河县处于这场暴风雨中央。 …… 数日之后。 清河县衙来了四名特殊的客人。 他们身穿红色飞鱼服,系着披风,腰间挎着绣春刀,头上戴着黑色飞鱼帽,披风下还挂了一块镶着金边的牌子,上面写着北镇抚司四个大字。 一进县衙众人无不吓得双腿发软,落荒而逃,就像见到洪荒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此刻,他们正端坐于县衙大堂内,眼睛闪烁着狡诈与狠辣。 接到通报的王川, 整个人都傻了。 锦衣卫! 多少官员闻风丧胆地三个字,即使他这个穿越者也未能免俗。 虽然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那锦衣卫和其它机构可不一样,县衙拿人下狱,需要口供和笔录。 而锦衣卫完全不需要,那八个耳熟能详地字,此刻正嗡嗡在王川耳边响个不停。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整理了下官袍,王川立刻朝县衙大堂而去,他可不敢怠慢这群特务份子。 来到县衙大堂外,王川远远就望着大堂内正襟危坐的四个人,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压迫感太强了。 他加快脚步进入大堂,拱手行礼。 “各位钦差!” “不知来下官这小小县衙所为何事?” 锦衣卫那头没有应话,反而意味深长的打量起王川,过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相信王川能带着一群灾民灭了一支鞑子百人骑兵队。 还宰了鞑靼首领俺答的二儿子。 “王大人,我们在京城都听说你宰了俺答的二儿子,这不,专程替皇上过来瞧瞧,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后几个字,锦衣卫那头声音压得很重,似乎在警告王川,别耍什么幺蛾子。 王川也很识时务,立刻回道:“各位钦差,那鞑子百夫长的头还在,下官这就叫人拿来。” 锦衣卫那头满意的点了下头。 王川唤来一名小吏,简单说了几句,那小吏就逃似的退出大堂。 一时间,县衙大堂内寂静无比。 王川站在大堂中间,时不时瞟上一眼坐着的四名锦衣卫。 老实说,他是第一次见到锦衣卫。 毕竟史书上记录的锦衣卫,多为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如何杀人如麻,如何抄家灭族,总之各种云云数不胜数。 当然,这少不了那些文官的功劳。 不过,现在他就是一名文官,而锦衣卫又专找文官的麻烦,对此,王川只感觉欲哭无泪。 就在王川胡思乱想的时候,负责拿人头的小吏,提着一个盒子回到了衙役大堂。 王川立刻上前接过盒子,然后放在锦衣卫那头旁边桌子上,接着退了两步。 “各位钦差,这便是那鞑子百夫长的人头。” 锦衣卫那头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王川,然后向身旁坐着的锦衣卫投去眼神。 那名锦衣卫立刻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 王川微微抬眼看过去,那画像上赫然便是那鞑子百夫长。 啧! 锦衣卫还真是可怕! 连别人儿子长什么样都知道,就冲这逆天的情报能力,他高低打个一百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算不算瞎猫碰见死耗子,赚大发了,就凭这颗人头,升迁的事情应该十拿九稳。 何况还有周逸这位帮衬。 想到这儿,王川心情瞬间舒畅不少,对锦衣卫的恐惧也弱了几分。 此时,那桌案上的盒子已经被打开,好在是冬天,如若换作其它季节,怕早就面目全非,烂成一团了。 那四名锦衣卫相互看了眼,都点了点头,然后合上盖子,一名锦衣卫将那盒子抱在怀里,显然不打算还给王川。 王川咂吧咂吧嘴,啥也没说。 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拿走最好,反正人尽皆知是清河知县杀了俺答二儿子,这份功劳它跑不了。 锦衣卫那头转身看向王川:“王大人,叨扰了!” 说罢,带着三名锦衣卫就朝大堂外走去,正欲说话的王川,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波涛汹涌地暗流,似乎并没有在明面上波及到清河县。 难道是他这个知县官太小了? 不配知道? 王川摸着下巴思忖着,那周逸和赵云礼的问话莫名其妙,这锦衣卫上门拿了人头,啥也没说就走了。 种种迹象表明! 大乾北方要出大事,往往无声无息最为可怕,就像那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ps:为读者“秋名山龙五”加更一章,感谢铁子礼物!!!) 第32章 王川成婚,朝廷开会 寒冬腊月,如期而至。 清河县衙后院,此时却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帮衬着打杂干活的小吏,在田和地统一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清理着院内积雪。 王川同样没闲着。 此刻,正在试穿新郎衣袍,站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看,甚是满意,对即将到来的结婚很是期待。 忽然,王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冷不丁地自嘲一笑,似乎想起了前世种种。 这时候,田和满脸喜意跑进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递到王川面前。 “堂尊,按您老的吩咐,这些钱都是这段时间收的份子钱,现在就差大婚的了。” 看着田和手中那一沓银票,王川忍不住一拍额头,他怎么将这茬给忘了,本就是权宜之计…… 算了! 坑都坑了! 王川接过银票,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向田和,问道:“这有多少?” 田和嘿嘿一笑,右手比了个八字。 “八千两!” 八千两? 王川一怔,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的他,又掂量了下手中银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去哪买粮。 虽然如今县衙仓库粮食不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四面八方的灾民,不去其它州县,反而朝清河县蜂拥而至。 也因此,整个清河县彻底成为了一个大型难民窝,人数上已经不下五万之巨,并且来此的灾民还在不断上升。 对此,豫州巡抚赵云礼,调了五十万斤粮食运往清河县,堵住了清河县粮食不足的缺口。 然而,却还是远远不够,王川为了让灾民能撑过冬天,对灾民的粥是固人固量的,而那量也就刚好吊着一个人不饿死。 至于取暖问题? 王川采取组织青壮年出城伐木,出城者,发棉衣,吃白饭。 当然,衣服是要还的,这一措施之下,加之王川亲自监督施行,取暖问题得到了解决。 “啪啦!啪啦……” 院外忽然响起爆竹声,将王川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这时候,田和提醒道:“堂尊,该去接亲了!” 王川点了下头,穿着大红新郎袍朝院外走去。 为了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王川将古代那繁琐的礼仪走了个遍。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捞钱的把戏。 叶初雪则被安排在了城内客栈里,毕竟她也没家,将就将就来便是,何况王川娶妻本就是幌子。 也不能全算幌子! 娶是真娶,只不过刚穿那会儿,他就拿叶初雪当工具人罢了,常言说得好,日久生情,他也不能免俗。 来到院外,王川翻身上马,勒住马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喷出两道白气,缓缓朝城内而去。 一时间,敲锣打鼓,鞭炮声四起,好不热闹,城内百姓以及灾民纷纷上街观看,孩童们抢着地上的喜糖,嬉戏打闹着追赶。 酒楼包厢内的公子小姐,围绕着王川聊个不停,有嘲笑王川娶青楼女子的,有羡慕王川敢爱敢恨的。 更有甚者将自己代入成叶初雪。 当然,要属最兴奋的莫过于青楼女子,今日一个个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实,去了浓妆艳抹,三三两两上街去见证这不真实的一刻。 毕竟她们多数人,最终都会落个凄惨下场,好一点的也不过成为商贾之家的妾,但容颜老去,多半也是凄惨下场。 而叶初雪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一魔咒,既然让县令之尊,当朝进士,以八抬大轿娶进家门。 对她们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尤其是认识叶初雪的,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那可是二十岁的县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此刻的叶初雪,穿戴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端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她的母亲。 “娘,我怕……” “别怕!”叶母拽着她的手,眼眸之中充满溺爱:“王大人,是个良人,他不会在意名声的,你和他生活如此之久,还不了解嘛!” 说到这里,叶母拍了拍她的小手。 “他来了!” 客栈楼下。 王川在田和搀扶之下,下了马,他正了正帽子,大步流星上了楼。 一切相当顺利,背着叶初雪上了轿子。随后接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回了县衙。 然而,搞笑的一幕出现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了礼,被请去喝了杯茶,然后就被告知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一时间,王川的所作所为瞬间成为了清河县地主豪强、黎民百姓饭后茶点地笑谈。 甚至因此出了首民谣。 灾民饱,知县跑,去了县衙没吃饱…… …… 时间一晃而过。 冬去春来,江河解冻,积雪融化,万物复苏,清河县城外的平原上树木开始发芽,鸟儿叽叽喳喳。 灾民们陆陆续续返乡。 一切似乎都步入正轨。 然而远在北方草原上的鞑靼首领俺答,正在忙着抽取各部落之中地青壮年,组织起了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南下,为他二儿子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大乾京城。 玉熙宫。 御前军事会议。 大殿内,司礼监居左,站着五大监,每位大监面前有一张金丝楠木,刷着红漆的桌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内阁居右,同样站着四位阁臣,只不过他们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蓝红两色的奏折。 整个大殿内的氛围压抑而沉重。 然而,就是这寥寥数人,却掌握着整个大乾的一切军事政要,人事任免。 此刻,寂静无声的大殿内,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榻上,正坐着位中年人,他剑眉星目,留有长须,穿着一身黄色龙袍,眼眸之中流露着高明与狡诈, 他把玩着手中玉玺。 这传国玉玺由一块和氏璧打造而成,后缺角镶着金的,底部刻着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八个大字。 然而,就是这让无数男人为之疯狂的传国玉玺,却被那玉榻之上的中年人,随意丢到一边。 “开始吧!”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久久不散。 得到御令的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内阁首辅严安,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这位年近六十的内阁首辅,养气功夫十足,即使面对如此压力,依然神情自若,不紧不慢。 “陛下,这事因豫州清河知县杀俺答二儿子而起,如今鞑靼大军南下看似复仇,实则是准备劫掠大乾北边。” “臣建议出兵与俺答决战。” 严安话音刚落,另一名内阁成员便站了出来,言辞激烈反驳道:“陛下,臣认为不妥,去年才与鞑靼打了一仗,还败了,加之北方雪灾严重,百姓需要修生养息。” “如果再动刀兵,国库恐怕是拿不出钱了,臣认为谈判最为妥当,毕竟鞑靼现在也是一锅夹生饭。” 御榻上的皇帝眉头一挑:“何解?” “回陛下,俺答老了,他的儿子忙着争权夺利,只要给他儿子们一点甜头,他们自己就会斗起来。” 还不等皇帝开口,内阁班子里又走出一人,对着皇帝行礼后,便将目光转向提议谈判的那阁员身上。 “高肃迟,妄你还兼着个兵部左侍郎,居然提出这种馊主意。” 第33章 闲散人一个 “你高肃迟,难道看不出鞑靼想亡我大乾之心吗?去年打那一仗死了多少人,现在你一句谈判就想揭过去,哪有这么简单。” 说着,他身位一转,对着玉榻上坐着的皇帝,铿锵有力说道:“陛下,我朝太宗皇帝曾多次御驾亲征,将北方草原诸部落打得俯首称臣。” “我们作为后世子孙,绝不能向鞑靼妥协,臣认为严阁老的提议,更能彰显大乾国威。” 皇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开口:“说完了!” “回陛下,臣说完了!” “说完了,就退下吧!” “是,陛下!” 一时间,大殿的氛围又压抑了几分,也就在众人以为皇帝会选择谈判时,那玉榻上的皇帝忽然说道。 “严阁老,这军费开支你打算如何处理?” 严安眉头微微挑了下,略显佝偻的转动身体,眉宇之间凸现出些许忧愁,他微微一拜。 “回陛下,臣认为,国库挤一挤军费开支还是够的,那江南盐税不是快要运进京了嘛,到时候,挪一挪也就够了。” 司礼监为首的掌印大太监王潘,一听严安这话,心中顿时一咯噔,那江南盐税皇上可一直盼着了。 一句挪一挪就想将钱分走。 皇上那宫殿还修不修? 宫里这十万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于是他立刻站了出来,面色如常地替皇上接过话茬。 “严阁老,这江南盐税可动不得,多少人还等着这些钱过活了,不能您老一句北边打仗,就让人吃不上饭吧!” 王潘的忽然下场,让内阁那几位阁臣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很大程度上王潘的意思便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对此,他们不得不重新慎重考虑。 毕竟,内阁班子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严党和清流,何况内阁次辅王定邦还未开口。 这时候,玉榻上的皇帝甩了甩衣袖,开口打破了僵局。 “分吧!都分了吧!” “无非朕穿的衣服旧点,住的地方破点。” 说着,他目光如炬地看向严安,声音拉得极长。 “严阁老,满意了吧!” 严安立刻跪下,额头触在地上,神色肃然地请罪道:“臣不敢!” 这一下,大殿内的众人纷纷跪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潘,就按严阁老说的办!” 王潘额头离开地板,“是,主子。” “打吧!打吧!” …… 豫州清河县。 一场大乾朝的最高军事会议,彻底奠定了整个北方接下来的军事基调,尤其是清河县,赫然会成为接下来的主战场。 因为鞑子一路南下全是平原,挡在前面的那几个州府,去年就已经打得稀啪烂,现在都还未恢复些许元气。 更何况俺答南下打着的旗帜,便是为二儿子报仇雪恨,那么他们岂有不直扑清河县的道理? 王川站在清河县城墙上,望着源源不断赶来驻扎的军队,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压抑而沉闷。 去年败了一仗,今年真的能赢吗? 如若又败一仗,清河县怎么办?他王川又该何去何从? 总不能弃此县令上山当土匪吧? “木田老哥,大乾能赢吗?” 王川心虚问道。 一旁老神在在,吃着鸡腿的李木田,看都没看城外,如果不是王川硬拽着他上城墙,说不定此刻正在训儿子了。 “王小子,仗的输赢不是看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王川一怔。 理是这么个理。 可如今清河县城内兵甲满地走,粮草辎重堆得随处可见,并且比他官大的一堆,同时管理清河县事务的活,也被全部接管。 他已然成为了边缘人物。 说句难听的话,现在他就是光杆县令。 一旁啃完鸡腿的李木田,见王川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冷不丁来了句。 “仗打成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最好收拾东西,一旦前方兵败,溃兵和鞑子就是一大祸患,到时候,就得逃命喽!” 听到这话,王川长叹一口气,兵荒马乱的又能往哪逃了? “木田老哥,那五百人还剩多少?” 李木田看了他一眼,继续剔牙:“三百二十来人吧!” 还行! 至少没全走! 为了这几百人,王川可是煞费苦心,作为文官麾下不能有兵,如若私自养兵,那就是重罪。 对此,王川不惜以聘请的方式,让那些边军名义上为县衙干活,实则进行操练,反正一切名正言顺。 这时候,一名甲士急匆匆爬上城墙,快步来到王川面前。 “王大人,总兵大人叫你过去。” 杨成梁? 他找自己干什么? 王川了解过此人生平,杨成梁是豫州总兵,同时也是此次大战的最高将领,据说此人自幼熟读兵法。 与鞑子打了大大小小数百场。 赢多输少! 而且是凭借军功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由此可见,军事指挥能力之强悍。 来到县衙,王川跟随那甲士穿过县衙甬道,进入县衙大堂。 如今,整个清河县衙已经变成杨成梁的军事指挥所,进进出出全是甲士,完全一副军事化管理。 然而,刚进大堂,王川眼角余光便瞅见一人,县丞田和,顿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老东西给自己上眼药。 果然,王川还没行礼问好,那公案上坐着的杨成梁便满脸笑容站起身,接着绕过桌案走下来。 “王大人,你的名字,本将可是如雷贯耳,赵大人多次提起你灭了俺答二儿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赵大人? 豫州巡抚赵云礼? 他提自己干什么,无亲无故的。 忽然,王川想起了什么,立刻谦虚回道:“杨将军,过奖了!” “哈哈哈,读书人礼仪就是多。” 说着,杨成梁做了请的动作。 “王大人坐!” 王川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将军,请!” 待落座之后,杨成梁也就图穷匕见,看向王川说道:“王大人,本将听田县丞说,你手中有七八十匹战马,还是上等战马,现在鞑子马上要南下。” 说道,杨成梁朝王川掂了掂手。 “不如王大人将其交给本将,本将军中可很是缺马。” 该死的田和! 特么果然背刺自己! 面上王川依旧笑容满面,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杨将军说笑了,下官手里哪有这么多战马,目前也就剩下三十头了。” 杨成梁何其老谋深算,他一眼便看出王川在骗人,不过毕竟是空手套白狼,砍砍价合情合理。 于是,他长叹一口气,神情落寞地说道:“王大人,难啊!去年刚吃了败仗,今年这一仗可不能再败了,皇上他老人家可看着了。” 王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接着伸出一只手。 第34章 肉疼 “五十,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杨成梁一拍桌子,“好,王大人,你们读书人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不能反悔。” 看着杨成梁那奸计得逞模样,王川心中顿时一咯噔。 他草率了!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毕竟覆水难收。 于是他强颜欢笑道:“杨将军,战马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你看如何?” 杨成梁抬起手:“不用如此麻烦,本将这就派人去领。” 说着,他看向田和,命令道:“田县丞,你带人去领来。” 听到命令,田和下意识看向王川。 只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看似柔和的眼神,隐隐约约之间,写满了秋后算账的意思。 “田县丞,可还有其它事?” 见田和迟迟不动身,杨成梁皱起眉头,语气不善的问道。 “没…没事。” “小的,这就去!” 看着狗腿般退出大堂的田和,王川心中忍不住苦笑。 虽然知道田和是个滑溜的人,但真到被卖的这一刻,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这便是官场无朋友吧! 王川又和杨成梁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县衙大堂,出了县衙大门,王川直奔城东饲养场。 那些宝贝。 可不能让田和糟蹋了! 尤其是其中的好马,少一匹王川都得滴血,像这种上等战马,而且还是鞑子精锐骑的战马。 在上等战马之中也属上品。 一匹至少值一百五十两银子,而五十匹战马折合成银子少说值七千五百两,这些钱,如果换成粮食。 按照市场价,一两银子可以购买188公斤大米,七千五百两换成粮食便是二百八十万斤。 一名士兵一天消耗一斤至二斤大米,十万大军一天就是15万斤。 也就是说,至少够十万大军吃半个月。 如此算下来,王川不肉疼才奇怪,那杨成梁为什么放低姿态见他,不就是知道上等战马的珍贵嘛。 王川急匆匆赶到城东,刚进马厩便见田和带着甲士在拉马,那些甲士望着膘肥体壮的战马。 一个个激动得流口水。 “都特么先别动!” 王川一只手撑在马厩木门上,另一只手撑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见王川赶来,李木田和他那俩儿子立刻凑了上来。 毕竟这些战马和他们朝夕相处,早已培养出感情,就如此白白送人,说不心疼是假的。 “王小子,这些人要带走这些战马,说是你的意思?” 王川苦笑着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哎,命!” 李木田长叹一声。 然而,李项平却是恶狠狠盯着那群甲士,大有一副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对此,李木田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想干什么?想让全家陪葬吗?” 听着训斥声,李项平紧紧握住拳头,不甘心的望了一眼马厩里的战马,然后默默低下了头。 见此,王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从李项平将鞑子百夫长头颅带回来的那一刻,他便知李项平此人,虽然年纪尚小,但却凶狠冷厉,沉着谨慎。 各方面远甚他大哥李项羽。 “项平,以后会有的!” 说着,王川目光一转,看向李木田挤眉使了个眼色。 “木田老哥,你去将马牵给他们,五十匹。” 最后三个字王川咬得很重。 李木田何其精明,瞬间便明白王川的意思,当即带着俩儿子急匆匆去牵马,很快五十匹战马被牵了出来。 看着高大战马,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迈着虚浮地步伐,来到田和面前,抬起右手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二老爷,可以啊!” “没看出来,你老小子挺会啊!平时畏畏缩缩,一上来就让我大出血。” 听着王川挖苦的话,田和先是浑身一哆嗦,接着磕磕绊绊解释道。 “堂…堂尊,卑…卑职也不想啊!” “可…可那杨大人一直追问卑职,卑职也没办法,如若不说便是隐瞒,事后这账还是会算在卑职头上啊。” 啧! 甩锅? 王川乐呵一笑,也没心思再和田和唠嗑,于是索性大手一挥。 “滚吧!” “是是是,卑职这就滚 !” 田和慌慌张张的带着一众甲士和五十匹战马,一溜烟的功夫便出了这马厩。 望着落荒而逃的田和,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感慨官场的现实。 伴随着“吱嘎”一声。 院门被王川关上,他转身走到李木田几人身旁,接着示意几人进屋说话。 马厩旁有三间木屋,算不上多大,勉强能住个七八人,为了照顾战马,李木田一大家子就搬了过来。 刚跨过门槛。 一股酒香便扑鼻而来,王川忍不住多吸了两口,陶醉的酒香,难免使人沉迷,或许这便是酒的魅力。 “木田老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好酒!” 李木田哈哈一笑:“这些宝贝,可是我刚酿的,王小子,要不要尝一尝?” 然而,还不等王川回应,一旁狂咽口水的李项羽,抢先接过话茬。 “爹,我这就去拿!” 李木田正欲呵斥,发现跟着的俩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好讪讪一笑。 “这两个兔崽子!” “一天就惦记着老子那点酒!” 王川轻笑着走进屋内坐下,四处打量了下环境,中规中矩,桌子板凳虽然陈旧,但胜在屋内宽敞暖和。 待李木田坐下后,王川便直入主题。 “木田老哥,这剩下的战马,不管何人过来,你都不能让他们牵走,如若那些人硬抢。” 王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加重几分。 “直接动手,断手断脚都可以,但不能出人命,如果当官的过来,就派人来找我。” 李木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骨气!” 似乎忽然想起什么,李木田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落寞之意。 “王小子,要是大乾朝廷有你这般痛快,鞑子那能如此猖狂,我家也不至于被鞑子放火烧了。” 痛快? 王川挠了挠头,很是迷茫。 难道是给军饷的事? 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据他了解到的消息,大乾边军已经有半年没发军饷,俗话说,没钱谁玩命? 更何况一堆文官在上面指指点点。 如此这般下来,底层士兵岂会不心寒,去年那一仗打输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就在这时,一名魁梧汉子从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半只烤鸭。 ————— 注1:粮食换算是按照明后期粮价换算,战马价值同样如此,一般上等战马在30~80两白银,文中属于上等上品,价格存在波动,而一名士兵3年军饷也不过八十两 第35章 端掉鞑子细作 看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魁梧汉子,王川明显愣了下。 因为来人是他专职保镖铁牛。 “铁大哥,你怎么来了?” 铁牛笑了笑,将半只烤鸭放在桌案上,然后凑着两人坐下,解释道:“我听刘大柱说你急匆匆去往城东,便跟了过来。” 说着,他话锋一转,脸色板正,眼底带着几丝忧虑。 “鞑子来了!” 王川和李木田同时一愣,接着相视一眼,眼底流露出疑惑之色,他们刚从城墙上下来,并未发现鞑子。 “铁大哥,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王川神情凝重,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沉声问道。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见他一脸凝重神色,答道:“城东街上,虽然那两人打扮成大乾百姓,但行为特征上是鞑子的作派。” 一旁坐着的李木田心中一沉,多年军武生涯,让他顷刻间便猜到了那两人的目的,打探情报,制造混乱。 “王小子,鞑子细作混进了城,你可得小心点。” 王川咽了下口水,接着点了下头。 “我知道!” 一时间,屋内陷入死寂,只听见屋外春风拂过,留下沙沙地声音,也就在这时,李项羽和李项平各自抱着一坛酒,兴高采烈的进了屋。 见屋内气氛压抑,李项羽脸上笑容消失,走到桌案前将酒放下,皱着眉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李木田叹气一声:“鞑子进城了!” “鞑子进来了?”李项羽一惊,声调拉了很长,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反应过来的他,愤声道:“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 李项羽的愤然,将王川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他扭头望向铁牛,正色问道:“铁大哥,你能不能分辨出汉人和鞑子?” 铁牛一边开着桌案上的酒坛,一边缓缓答道:“能分辨,早年我在北方草原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很熟悉他们。” 王川大喜,从衣兜中摸出一两银子丢给李项平。 “去买几个肉菜来。” 李项平接住抛来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看向李木田,似乎在寻求意见。 李木田没好气的笑骂道:“叫你去就去,兔崽子。” 李项平一喜,拿着银子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木田老哥,铁大哥,我打算去找杨成梁要一支兵,将城中鞑子血洗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鞑子老窝。” 说到这里,王川顿了顿,看向铁牛。 “铁大哥,这找老巢的事,可就要麻烦你了!” 铁牛笑着点了点头。 “没问题!” …… 三日之后。 中午时分,暖阳高照,一支甲士浩浩荡荡穿梭在街道上,来往行人纷纷避让,生怕波及自身。 来到城东某处街巷。 王川一抬右手,身后甲士整齐划一的停下脚步,掀起一阵尘埃。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巷中走出一人,那人走到王川面前,凑近耳旁低语了两句。 王川点了下头,猛地转身看向那甲士队长,眼神锐利盯着他。 “鞑子细作就在巷子底的那院子里,我不希望你们失手,如若不然杨将军哪里……” 后半句他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毕竟这队甲士是向杨成梁借的。 如果这些人不卖力,偷奸耍滑,那就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铁牛从鞑子细作手中,看见了他的画像。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猜到鞑子细作想干什么,说不定,他这颗人头,在鞑靼内部还挺值钱。 “放心,王大人。” 那甲士队长咧嘴一笑,然后将两柄战锤扛在肩上,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率先走入巷子里。 众甲士绕开王川和铁牛,犹如潮水般涌入巷子,他们动作很快,几个呼吸间便抵达了巷尾。 一名甲士提着雁翎刀上前,背靠拐角处,伸出刀身探查情况。 很快,他收回雁翎刀,来到那甲士队长面前,单膝跪地禀报道:“院外没人,院内有四人看守,其余都在屋子里。” 听完禀报,那甲士队长将扛着的两柄战锤取下,拎在手中,加快脚步朝那院子大门而去,身后的甲士纷纷跟上。 来到大门前,四名刀盾兵立刻上前撞开院门,跟着的弓弩兵迅速补上一阵齐射,犹如雨点般的箭矢,瞬间将院内四名鞑子射成刺猬。 接着弓弩兵小跑来到房门前,让开道路,身后的刀盾兵撞开房门,配合压阵的步槊兵冲了进去。 此刻,站在院外望着这一切的王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当初他找到杨成梁,提出借兵的事。 杨成梁想都没想便答应。 本以为派给他的是一群臭鱼烂虾,没想到,既然是精锐,战斗力又如此强悍,看来那五十匹战马,还是起了点作用。 “铁大哥,感觉如何?” 铁牛皱着眉望向院内:“很强,就算江湖之中的顶尖高手,遇见他们也别想全身而退,至少我面对他们,活不下来。” 王川深深吸了口凉气,同时对精锐有了清晰的认知,忽然他觉得外围布置的那些人,显得有点多余。 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院内便安静了下来。 就在王川准备进去看看时,那甲士队长提着一名半死不活的鞑子走了出来,然后将其扔在地上。 “王大人,所有鞑子细作全解决了,这是唯一活口。” 王川点了下头:“回去告诉杨将军,多谢了!” 那甲士队长哈哈大笑:“王大人,就凭那五十匹上等战马,军营里不知道多少家伙想抢着给你干活。” 一听这话,王川脸色一囧。 他成散财童子了? 也对,那可是五十匹战马,军武之人谁不眼红,眼前这家伙恐怕也分得一杯羹,于是他板着脸摆了摆手。 “将这收拾干净,我先走了!” 那甲士队长看着王川远去的背影,笑着挥了挥手:“王大人,慢走!” 该死! 特么的成怨种了! 就在这时,李木田找了过来,他俩儿子正拎着一名半死不活的鞑子,跟在后面。 “王小子,你找那些人也不行啊!” 李木田调侃道。 “五十匹战马白瞎了!” 王川揉了揉眉头。 接着望向李木田身后被提着的鞑子,眼眸之中流露凶光。 “木田老哥,有没有法子让这鞑子开口,城内恐怕不止这一处窝点。” 李木田想都没想,直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没问题,这种事情,我年轻时候经常干,晚上我就让他开口。” 王川哈哈一笑。 “木田老哥还真是老当益壮,精气神一点不输年轻人。” 第36章 意外收获 当天夜里,明月高悬。 城东一间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人被五花大绑吊在树上,那人鲜血淋漓,脸上清晰可见数十道马鞭印。 此刻垂着头,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两处据点,还有十二名鞑子细作,如今捣毁一处,恐怕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麻烦了!” 王川悠悠说道。 李木田皱了皱眉头,神色凝重,接过话茬继续说道:“确实是个麻烦,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今日城东动静又不小,只怕鞑子据点已经换了。” 这时候,铁牛忽然开口:“他们今晚肯定会出城,以我对鞑子的了解,他们一旦暴露就会立刻撤退。” 王川一怔。 他知道,铁牛不会骗自己,毕竟铁牛在北方草原生活过一段时间,做出的判断几乎不会有差池。 于是他立刻追问。 “现在去城外堵人迟还是不迟?” 铁牛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可以先出城。” 听到这话,王川立刻扭头看向李木田,急促说道:“木田老哥,带上三十人随我出城,披甲。” …… 王川一行人顺利出了城。 之所以这般顺利,当然是王川掏出了县令大印,守城将领也不敢为难。 因为大乾文官牢牢掌权,武官几乎已经脱离了权力中心。 在这般背景之下,凡是进士出身的官员,没有武官愿意去得罪。 说不定,某一天那人摇身一变成了御史,恰巧又特别记仇,随便向朝廷参一本,那就有得受了。 夜色下的城外并不死寂,四处都是一字排开的营帐,营帐前的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巡逻小队来来往往。 王川一行身披甲胄的人,光是被拦住都不下数十回。 “鞑子能跑出城吗?” 王川不由心生疑惑,就城外这密不透风的防守,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 背着长弓的铁牛,见王川生出疑惑,于是缓缓开口。 “这些布防,对于鞑子细作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靠着夜色掩护,加之人数不多,想退出清河县,不算太难。” 王川一愣,接着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一脸郑重的看向铁牛,问道:“铁大哥,你能不能看出鞑子的撤退路线?” 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铁牛熟悉鞑子的行事作风,与李木田等人熟悉鞑子作战不一样,铁牛熟悉的是他们本质。 铁牛先是借着月光四处张望了会儿,接着指向一处密林,脸上浮现坚定神色,说道:“那处密林必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李木田望向那处密林,摸着胡须思忖着,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按城外布防来看,那处是守卫最松懈的地方,也是敌人撤退的最佳路线。” 王川一头雾水。 老实说,他啥都没看出来,什么防御薄弱、什么布防,他都是两眼一抹黑。 虽然对此他懂得聊胜于无,但知人善用,能听意见是他的优点。 当即,他便拍板决定去那处密林伏击敌人,毕竟鞑子细作有杀他的命令,他岂会坐以待毙? 想杀自己! 那就将这群鞑子一锅端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那处密林,在李木田的布防设伏下,已然将密林织成了天罗地网。 此刻,正犹如一张铺开的蜘蛛网,在黑夜下静等着猎物上钩。 天上皓月偏移,时间来到后半夜,林间刮起阵阵寒风,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 “这里太安静了,会不会有埋伏?” 一名穿着夜行衣的鞑子细作,望着寂静无比的密林,小声嘀咕道。 “放屁!” 走在前面的鞑子那头后退一步,在说话那人脑壳上狠狠摔了一巴掌,这才看向身后众人,压低声音开口道: “就算有人将我们供出来了,他们也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会今晚撤离,而且这条路线早就踩好了点,别一个个疑神疑鬼的,听明白没有?” “明白!” 身后众人纷纷回应。 鞑子细作那头转回身来,凝视了一眼如同深渊的密林,大手一挥。 “走,快速穿过密林。” 随着十二名鞑子细作进入密林,林间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着走着,鞑子细作头目眉头越皱越深。 太安静了! 简直安静的出奇! 身体的原始本能告诉他,密林之中有大恐怖,需速速离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叫手下加快脚步时,林间忽然人影窜动,短短两息之间,数十道身披甲胄的人影,举着弓弩将他们团团围住。 “怎么办?” 一名鞑子细作拔出腰间弯刀,惊慌失措的警惕着四周,但那抖如筛糠的四肢,出卖了他的勇气。 鞑子细作那头还算镇定,眯起眼睛看向正前方,身板挺直,目光如炬,似乎眼前危机不足为惧。 “你是王川,清河县城那个知县?” 王川扒开了挡在面前的李项羽,迈步走上前,对着鞑子细作那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答道: “是我!” 鞑子细作那头苦笑一声:“好手段,没想到这都能落在你们手中,我认栽,大汗二子死的不冤。” 说罢,他猛地举起手中弯刀,眼球被血丝爬满,脖颈青筋暴起,接着振臂大喝一声。 “杀!” 然而,随着这一声暴喝响起,接踵而来便是一阵扣动扳机的声音。 一时间,数十架弓弩齐射,箭矢声打破林中死寂,密集的箭矢,转瞬间便将那十二人射成刺猬,惊恐而又绝望的倒在地上。 目睹一切的王川,情绪没有半丝波动,并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他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对方想置他于死地。 如若他心慈手软,说不定某一天倒在地上的就会是他。 这时候,去鞑子细作身上摸银子的李项平,从鞑子细作那头身上摸出一张纸条。 他正欲打开看看,便被他爹在脑壳上摔了一巴掌。 “不该看的,别乱看!” 李项平摸了摸脑壳,全然没在意他爹那一巴掌,自顾自的去翻其他人的衣兜。 李木田走到王川面前,将纸条递了过去。 “项平那臭小子摸到的,你看看写了些什么。” 王川看了一眼地上四处乱摸的李项平,笑着接过字条,打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见他如此神情,李木田急忙问道:“怎么了?” 王川尴尬的笑了笑,将纸条递给身旁铁牛:“没怎么,就是字看不懂,铁大哥你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第37章 故友 铁牛接过字条,只是简单扫视了一眼,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他缓缓将纸条还给王川,沉声道: “上面记录了我军所有的部署!” 王川接纸条的手一顿,显然被惊到了。 同时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紧随而至的便是疑惑,如此至关重要的军事机密,鞑子如何得知? 凭借简单打探显然不可能。 也就是说,大军内部有人泄露情报,不然他手中拽着的纸条解释不通,并且泄露情报的人官职还不低。 特么的! 好不容易挺过寒冬。 清河县百姓稍微喘过一口气,又有人想让清河县受那刀兵之祸,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儿,王川微微眯起眼睛,眼眸之中寒芒交织,左右看了一眼,沉声嘱咐道: “这事别说出来!” 铁牛和李木田同时点了下头。 他们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通敌叛国,在大乾那是夷三族的重罪。 见地上尸体被处理完,王川带着众人火急火燎的回了清河县城。 …… 翌日。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昨夜的浩月,似乎并未带来初春的暖阳。 王川拎着半斤茶叶,独自一人来到县衙偏院,接着望向房间内。 只见一名长相儒雅,留有长须,身材清瘦,头戴平翅乌纱帽,身着青色领袍,脚穿皂靴的中年男人。 此刻,正端坐于交椅之上,端起茶杯缓缓品着茶。 似乎注意到了院内的王川,那人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然后笑着起身出来相迎。 但脸上又带了几丝责备之意。 “肃卿兄,你总算愿来见我了。” 肃卿? 王川脚步一顿,很快他反应了过来,随即笑着走上前。 “润莲兄,京城一别,已是一年未见。” 此人,名梅焕之,字润莲,原主京中好友,如今为杨成梁大军的随军御史,正七品,归都察院管辖。 虽然王川也是正七品,但职权含金量天差地别。 他之所以了解此人,完全得益于原主那些书信。 梅焕之笑着点了下头:“是啊,都一年了。” 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肃卿兄,里面请。” 王川同样回礼:“润莲兄,请!” 两人进入屋内。 王川将手中半斤茶叶放在一旁桌案上,顺着旁边椅子坐了下去,左右打了一下,好奇问道: “润莲兄,为何连通报之人都没有?” 梅焕之坐下,笑着拍了拍椅子扶手:“随军而行,一个人自在点。” 王川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在理!” 见王川略显拘谨,梅焕之瞟了一眼桌案上的茶叶,也就明白了这位故友的来意,随即率先问道: “肃卿兄,可是遇见事情了?” 见心思被看穿,王川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 “润莲兄,实不相瞒,我怀疑杨成梁大军之中有人通敌叛国。” 听闻此言,梅焕之噌的一下坐直身体,脸上笑容顷刻间消失,双目死死盯着王川,一字一顿问道: “可有证据?”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截获了鞑子细作的情报。” 说着,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 “润莲兄一看便知!” 紧盯那字条,梅焕之三步并做两步,闪身来到王川跟前,一手拿过纸条,快速打开查看。 莫约端详了半盏茶的功夫,梅焕之才缓缓坐回原位,此刻他眉宇间皱成了川字,脸色极其阴沉难看。 “这些该死的家伙,通敌叛国!” 看着满脸阴郁的梅焕之,王川心中甚是满意。 当下,他需要一个人去吸引注意力,并且这个人必须权力极大且嫉恶如仇,而他便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一番打听之下。 最终他盯上了原主这位故友,通过原主与其书信来往了解,他给此人定了个后世标签,愤青。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拜访。 见梅焕之恢复些许理智,王川恰到时机补上一句。 “润莲兄,这一仗可不能再输了,再输大乾北方就真成鞑子的牧场了。” 梅焕之冷哼一声:“肃卿兄放心,这通敌叛国的家伙,我一定将其抓出来,我现在就去写奏折送往朝廷,让朝廷派人彻查此事。” 王川一愣。 御史闻风而奏! 权力还真大,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就往上捅,即使最后查下了没有此事,上奏折的御史也不会受到责罚。 这也难怪武官如此惧怕御史! 见火候差不多了,王川站起身向梅焕之拱手告辞。 “润莲兄,我就先告辞了。” 听好友要走,梅焕之立刻起身:“肃卿兄,事态紧急,我就不留你了。” 被梅焕之送出院门,王川长舒一口气。 如今,第一步棋已经走出,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毕竟高压会使人乱方寸,做出一些糊涂事。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 更何况现在距离大战开始,至少还有半个月,时间上也不着急。 然而,他刚拐过一道弯,就迎面撞上杨成梁,王川眉头微微一挑,杨成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杨将军,真巧!” 杨成梁瞅了一眼那偏院,接着饶有兴趣的问道:“王大人认识梅御史?” 王川点了下,面色如常的吐出两字。 “认识!” 听到认识两字,杨成梁拍了拍他肩膀,带着两名亲卫径直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说,同要马时的热情相比,截然相反。 似乎在特意疏远王川。 看着杨成梁渐行渐远的背影,王川眼眸之中流露出疑惑,难道杨成梁心中有鬼? 还是说他本就不待见梅焕之?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在衙门里左拐右拐,在路过县衙二堂时,瞅见田和在里面鬼鬼祟祟的。 王川眉头一皱,忽然大声问道:“二老爷,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田和吓了一跳,转身正欲骂几句,见是王川,吓得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磕磕绊绊开口。 “堂…堂尊,怎…怎么是您。” “怎么不能是我?” 王川大踏步走到田和面前,便见他手中拽着一张纸,而那张纸王川在熟悉不过,是批文,他一把夺过那张批文,拿在手中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王川整个人脸都绿了。 那杨成梁才给自己甩脸色,这田和就赶着给人送钱送粮? 置他这个顶头上司于何地? 第38章 矛盾 “田县丞,这是谁的命令?是不是来找我在上面批字?” 王川一把将那批文扔在田和脸上。 见县令怦然大怒,田和双腿忍不住打颤,如今他是谁都得罪不起,这般尴尬境地,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二十来年的县丞,伺候了一任又一任县令,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自顾自走到公案前,留念地摸了摸案面,慢慢将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不舍的将纱帽往面前公案上轻轻一放,又折回了王川面前,光着头站那儿。 “堂尊,卑职不过举人出身,如今已经四十多岁,县丞的位置也已经坐了二十来年。” “堂尊这话问得好,卑职现在就回答你,按大乾律,战时一切军政要务由最高将领接管,所属地方衙门必须配合。” “而堂尊您是进士出身,还曾担任过翰林院编修,自然不用搭理杨总兵。” “可卑职不行,卑职既无进士身份,朝廷又无靠山,如若不规规矩矩听令,小命随时都可能丢,说不定还会牵扯家中老小。” “这样回答,堂尊满意否?” 这一番话将王川顶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竟没吐出半个音符。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田和的处境,闷在胸口地气一下子全泄了, 他微微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然后长叹一口气,声音平和说道:“就这样吧,以后杨成梁让你干什么,你抬出我便是。” 老实说,田和一番坦白,让他看清楚很多事,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是常态,即使发现自己是棋子,也会被滚滚大势推着走。 或许,是他将官场想太简单了。 但杨成梁的前后态度转变让他十分恼火,拿了五十匹上等战马,还给自己甩脸色,真当他是泥做的。 “田和!” 听见叫自己,田和立刻微微欠身: “堂尊!” 王川眼睛微眯,透出狡诈,问道:“去年州里送来的粮食还在不在?” 田和愣了下。 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县令忽然问这干什么? “回堂尊,还在仓库里放着。” 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批文,自顾自走到公案前坐下,将批文摊到了桌面上。 一只手拿起了笔架上的笔,往砚台里探了探墨,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在批文上签了字。 搁下笔拿起那纸批文,接着望向田和,田和也望向他。 “杨成梁不是要调衙门的粮嘛,你去将去年州里送来的赈灾粮全给他,还有州里的批文一并给他看。” “田县丞,我送你一句话,杨成梁是武官不是文官,他交代的事情,要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王川将手中那纸批文递向田和。 “去吧!” 田和欠身上前接过那纸批文,然后恭恭敬敬行礼。 “多谢堂尊教诲,卑职明白了!” 看着田和远去的背影,端坐于公案上的王川,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先前怕他杨成梁,是因为没招,现在有梅焕之,杨成梁就是一个屁。 一想起刚才杨成梁的嘴脸,王川就恨得牙痒痒,那是一种蔑视的眼神,从骨子里唾弃的鄙夷。 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拿了好处还不给面子,那就别怪他背后捅刀子了。 另一边。 杨成梁回到县衙大堂,将刚才所遇之事告诉了副总兵邓云龙。 然而,邓云龙一听这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虽然他知道杨成梁平时不待见文官,但清河知县不同,此人是翰林院外放的。 “你得罪人了!” 杨成梁一愣,不解的看向邓云龙:“我得罪谁了?” 邓云龙长叹一声:“清河知县王川,这些文人心眼小,今天你如此给他甩脸色,恐怕他已经记恨在心了。” 听到是清河知县,杨成梁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不就是个运气好点的知县嘛,得罪就得罪了,如果不是看在战马的份上,我都懒得搭理他。” 邓云龙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道:“你千万别小看这些文官,他们比战场上的刀剑还可怕。” 就在这时,一名军需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批文。 “大人,清河县衙门给我们的粮食是糟糠。” 糟糠? 杨成梁和邓云龙相视一眼,接着杨成梁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巴掌狠狠拍在公案上,瞪圆双眼。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当场核实吗?” 那军需官满脸委屈:“大人,我们当场核实了,可他们说这就是给我们的粮食,如果有问题,让我们自己去找州里、省里。” 说罢,那军需官上前将两份批文放在公案上。 杨成梁立刻拿起两份批文查看,邓云龙也凑了过去,过了片刻,两人脸色犹如猪肝色,难看至极。 白纸黑字! 杨成梁轻轻将两份批文放回桌案。 这是州里、省里拨的赈灾粮,如若他因此去抓王川,必会牵扯到一大批官员,尤其是那梅焕之还与王川认识。 要是一封奏折捅到京城,他这个总兵就算干到头了,几十年的辛辛苦苦,一朝化为梦幻泡影。 “老邓,这个栽跑不了了!” 杨成梁无力的开口。 邓云龙同样深深长叹一口气:“老杨,你那性格得改一改了,据我所知,这清河知县勤政爱民,百姓纷纷称赞,还送你五十匹战马,你不该如此!” “别人完全可以将战马送到省里去邀功,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你,不要将你的偏见代入每个文官身上。” “这王川是从翰林院外放出来的。” 一听翰林院,杨成梁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正欲起身去找王川,便见大堂外大摇大摆走进一人。 此人,正是梅焕之。 当即,杨成梁和邓云龙迎了上去,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讨好。 “梅御史,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杨成梁笑着问道。 梅焕之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很是不客气的开口:“杨总兵,邓副总兵,这仗还没打,敌人就知道了我们的部署,你们说,是谁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 泄露军事机密? 一时间,两人差点将魂都吓没了,这夷三族的重罪帽子,可不能乱扣。 “梅御史,你这是听谁说的?” 邓云龙忍不住沉声问道。 梅焕之呵呵一笑,用看废物的眼神看向两人,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鄙夷,他也不想和两人废话,直接将那纸条掏了出来。 “你们自己看!” 两人相视一眼,接过字条查看,杨成梁看完,双腿忍不住发颤,很快他恢复些许从容,双目死死盯着梅焕之。 “梅御史,这可开不得玩笑。” 梅焕之冷哼一声,迎上杨成梁的目光,一字一顿说道:“这是从鞑子细作身上搜出来的,杨总兵,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这时候,邓云龙拉了一把杨成梁,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这才上前赔不是道:“梅御史,这事还是别先让京里知道,我和老杨会尽快给你答复,你看如何?” “多久?” 邓云龙伸出三根指头:“三天,您看如何?” “好,就给你们三天。” 这一刻,随军御史的权力具象化了。 第39章 内鬼未出,大战开始 在梅焕之离开后,杨成梁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有人通敌叛国! 如若捅到朝廷那去,锦衣卫下来彻查此事,他恐怕自身难保。 一旁的邓云龙,见杨成梁惴惴不安,叹了口气,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们想独善其身显然不可能。 尤其还有梅焕之盯着。 “老杨,你先冷静下,我去见见清河知县,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岔子了。” 说罢,邓云龙又看了一眼瘫坐着的杨成梁,转身独自一人离开了县衙大堂。 与此同时。 几天没睡好的王川,正美滋滋的躺在二堂椅子上,迷迷糊糊将就着睡,正要睡着的时候,却猛地听见有人喊他。 “王知县!” 吓得王川噌的一下坐直身体,四处张望。 便见一名身着甲胄,四十来岁,一脸络腮胡的精瘦汉子,正挎着腰刀笑盈盈的望着他。 王川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他只感觉眼前之人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你是?” 那人笑意盈盈答道:“老夫邓云龙。” 王川点点头,暗自思忖着,这名字怎会如此耳熟,很快他便想起了此人是谁,豫州副总兵。 随即立刻起身,绕过公案来到邓云龙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邓将军,请坐!” 待邓云龙落座之后,王川坐到了他的对面,足足隔了一丈远,但正所谓,来者是客,王川赔着笑脸,还叫人上了茶。 “邓将军,是为了粮草的吧?!” 邓云龙笑着摇了摇头:“那粮草没问题,有州里批文,还是赈灾粮,如果有问题那还得了。” 听到这话,正喝了半口茶的王川,险些没忍住喷了出来,只好尴尬的放下茶杯,附和说道: “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接着转移话题问道:“那不知邓将军找下官所为何事?”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一副我很穷的继续说道: “不过先说好了,战马已经没了!” 对面坐着的邓云龙,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依然神情自若,见时机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王知县,你误会了,过来找你是因为杨总兵的事,今天你们闹了点不愉快,还望王知县能多多担待,毕竟大战在即,我们自己人斗来斗去,最后只会便宜了鞑子。” 说客? 王川眼睛微眯。 虽然他与杨成梁的矛盾并不算大,也犯不着死磕,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但空手套白狼还甩脸色,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这邓云龙要做和事佬,那就别怪他狮子大开口。 “邓将军这是什么话,下官一个小小知县哪敢和杨总兵过意不去。” “要是邓将军感觉收了五十匹战马实在过意不去话,这不是特殊时期嘛,下官也组织了四百人的乡勇。” “按照大乾律,特定情况地方衙门组织的乡勇是能下发甲胄的,邓将军您看能不能给下官点弓弩、甲胄、刀枪剑戟之类的。” 说完,王川便似笑非笑的望向邓云龙,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 虽然现在他手中有些甲胄和武器,但毕竟是从守城士兵手中换下来的,与正规军相比,简直就是破铜烂铁。 但相比战马,他提这点要求还真不过分。 听了王川的话,邓云龙并未立刻开口,反而捋着胡须思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眼迎上王川目光。 “可以,不过…崭新的不行,淘汰下来的我可以给你补足四百人。” 王川一喜。 随即喜笑颜开的陪邓云龙唠嗑起来,最后又亲自将邓云龙送出县衙二堂,面子和礼节上十分到位。 …… 翌日。 王川早早就找邓云龙拿了条子,火急火燎的带着两百人,拉着马车、驴车去了军需官处。 有邓云龙批的条子,从临时仓库里搬东西很顺利,没一会儿功夫,一辆辆拖车便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行人如同打了胜仗的凯旋大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城东。 王川将这些甲胄和武器,放在了李木田那儿,并且给足了银两,让李木田找人翻新这些甲胄和武器。 至于内鬼的事! 王川派了铁牛去监视杨成梁身边的人。 毕竟铁牛是江湖高手。 冲锋陷阵或许差那么一点,但隐藏身形监视某个人,对于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时间一晃,半月时光转瞬而逝。 朝廷大军已然集结完毕,整个清河县人去楼空。 在距离清河县二百里外的平原上,杨成梁大军设置了防线,而此地为鞑子南下豫州的必经之路。 其地理位置十分独特。 一条延绵不绝的山脉,隔断了豫州和北方草原诸部落,其山势陡峭,树大林深,山巅有白雪覆盖。 而这条山脉中间却是断开的,断开处形成了横跨千里的平原,土地肥沃,水草充足。 然而此时,杨成梁大军与挥师南下的俺答大军。 正在此地摆开阵势,遥遥相望,各种小规模试探交战不断上演。 与此同时。 清河县。 重新接过全县政务的王川,此刻正忧心忡忡的坐在县衙大堂里。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那犹如定时炸弹的内鬼,至今还未被揪出来。 对此,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的跳下马,口中高喊着急令,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到县衙大堂。 “杨将军急令!” 王川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说!” “禀大人,杨将军命你率领清河县城所有守军以及乡勇,歼灭从前方绕过来的一千骑兵,并且强调,你王川可以死,那一千骑兵必须灭。” 王川眉头顿时挑了挑:“可有信物?” “有!” 那传令兵立刻从腰间取下一枚写着“杨”字的令牌,走上前递给王川。 确认令牌为真之后,王川知道事态紧急,于是立刻差人去叫李木田,如此重大军事行动,必须让懂行的人来。 他可不敢贸然插手军事。 毕竟这是要死人的! 第40章 动员 李木田带着两个儿子,急匆匆地从城东赶到县衙大堂。 “王小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 李木田沉声问道。 王川立刻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一千骑兵,李木田差点没吓得提桶跑路,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然后脸色难看地开口。 “王小子,不是打击你,你知道一千鞑子骑兵是什么概念吗?” “你真不会以为,凭借我们这仨瓜俩枣,就能和一千鞑子骑兵扳手腕吧?去了和送死无异!” 被怼两句,王川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还真没什么概念。 但从李木田神情变化来判断,想消灭一千鞑子骑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杨成梁想除掉自己? 应该不至于,搞死自己对他没好处,反而会被梅焕之以铲除异己为由,向朝廷弹劾他。 也就是说,前方战事真到了万分危机时刻,而杨成梁又腾不出手来,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毕竟一千鞑子骑兵窜到后方。 如若大肆袭击运粮队,杨成梁这仗不用打就输了,这也就解释得通,他为何这般下令。 想到这儿,王川整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同时也意识到局势严峻,挠头的手轻轻放了下来,然后脸色一肃说道: “木田老哥,这仗必须打,即使以卵击石都必须上,不然…整个清河县怕是会无一活口。” 李木田一愣。 见王川态度如此坚决,只能无奈长叹一口气,然后自顾自的走到一旁顺着椅子坐了下去。 “王小子,这仗老头子可以打,但我有一个要求。” 王川一喜。 别说一个要求,多来几个要求都无所谓,毕竟肯提要求就说明事情能办。 于是他大手一挥。 “木田老哥,你直说!” 李木田沉吟片刻,然后望向二儿子。 “我老李家得有个顶梁柱,李项平得留下。” 然而,还不等王川说话,李项平却不干了,他很是不满的大声质问:“凭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大哥?” 见二儿子跟自己唱反调,李木田面上一沉,厉声骂道:“兔崽子,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见李木田要起身揍儿子,王川急忙上前阻止。 “木田老哥,何必跟孩子过不去。” “先说正事!” 插曲过后,王川命人拿来了清河县堪舆图,平平整整的铺在公案上。 李木田与他那两儿子围在堪舆图前,时而摇了摇头,时而点了点头,时而三人又争吵几句。 对此,王川索性站得远远的,反正他也不懂,瞎凑过去徒增烦恼罢了,等这爷仨争出个子丑寅卯。 他在拍板决定。 总之奉行,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的宗旨就一个,那就是赢。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争争吵吵的三人停了,便见李木田将王川拽到公案前,用食指和中指指着地图某个位置。 “王小子,我和俩兔崽子合计过了,此处必将是那一千鞑子骑兵歇脚的地方。” “你看,此地有山挡住视野,又靠近清河江,水势也不急,水草充足,鞑子的战马需要补充必选此处落脚。” “而要吃下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借此地的地利优势,将鞑子堵在江边,一步步蚕食。” 李木田顿了顿,盯着手指的位置,语气沉重,字字铿锵: “如果鞑子冲出这两山之间,那我们必死无疑。” 听到有得打,王川轻轻吐出口气,至少说明,事情还未糟糕透顶。 至于打败怎么办? 他已经想好了。 找人偷偷备好船,一旦鞑子冲出合围,他立刻带着几名心腹逃命。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他知道,毕竟太影响军心了,稍有不慎,仗还没打,人心就散了。 “木田老哥,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县城内所有能调动的人,全由你来带。” 说着,王川还打趣道: “木田老哥,当千户的滋味如何?” 李木田摸了摸俱白的须发,扭头望向王川,脸上的凝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蔼可亲地笑容: “王小子,老头子我没几年蹦头了,到死能当一次千户,怎么算都不亏本,倒是你小子,多留点心眼,别年纪轻轻就死了。” 王川哈哈一笑。 果然是人老成精,他那点小算盘,被李木田一眼洞穿。 …… 午后。 清河县城门口。 身披甲胄,手持各种武器的士兵,杂乱无章的聚在一起。 其中除了守城士兵五百人,还有三百边军以及衙门铺快,总数坎坎一千人。 此刻,正纷纷望向高台。 而高台之上站着的赫然是王川,只见他身穿青色官袍,负手而立,目光炯炯的望向人群,其身前摆着三个实木大箱。 “开箱!” 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听到命令,一旁挎刀而立的甲士立刻上前打开实木大箱盖子,一时间,银光闪闪,一枚枚银锭暴露在外。 台下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吞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此刻他们犹如恶狼,如若没有束缚,高台顷刻间便会被撕成碎片。 见时机成熟,王川清了清嗓子,俯身从箱子里拿起一枚银锭,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台下众人。 “众将士!本官今日只说三件事!” “第一,此战本官绝不会插手瞎指挥,第二,此战满饷!第三,凡是战场获得鞑子首级者,白银五十两一枚!实发!” 说到这儿,王川振臂一挥。 “出发!” 台下众将士人都傻了。 一时间,整个城门口寂静无比,甚至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一个个屏气凝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实发? 满饷? 五十两银子一枚人头? 这…这简直是当兵多年头一回。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杀鞑子!换银子!” 此言一出,如同平静的湖面中抛下了一块巨石,震醒了发愣的众人,顿时如同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个个甲士斗志昂扬,恨不得现在就置身于战场之中。 看着士气如虹的众将士,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要想马儿跑,就得先让马儿吃到饱。 “木田老哥,出发!” 第41章 禽兽 广袤无垠的平原上。 清河江宛若一条银色的丝带横穿而过,河水平缓流动,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河流上游有着两座高山,河水顺着山脚流过,在拐角处冲出了数里宽的河滩,边上绿草如茵,水流平缓。 而进入河滩需要穿越两山之间的山谷。 山谷地势平坦,没有树木杂草,零零散散可见几块大石头矗立在那儿,山谷斜坡上零零散散坐落着几棵松树。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 王川站在半山腰,眺望远方,眼眸之上印着如诗如画的美景,忍不住陷入自我陶醉,下意识问道。 “琴川!” 一旁的李木田答道。 王川明显愣了下,心中不免一阵诧异,这真的是巧合吗? “吴下琴川古有名,放舟落日偶经行。”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木田皱了皱眉,轻轻瞟了一眼身旁的王川,见他面露追思之意,不由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王小子,这里是流血死亡的战场,可不是吟诗作对的画舫。” 被唤回神来,王川轻咳两声,以此掩饰尴尬,然后话锋一转问道: “木田老哥,有没有把握?” 李木田摸着俱白胡须,微微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打了才知道,反正能做的都做了,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只有去问老天爷了,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王川一怔,接着自嘲一笑,似乎对于自己问的弱智问题,感到羞愧。 …… 两日之后。 中午时分。 地平线上忽地扬起阵阵尘土,接着马蹄声由远及近,那雷鸣般声响,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动。 很快一支千人骑兵队穿过山谷,停在了河滩上。 这些人安营扎寨的速度很快,短短半个时辰便立好了帐篷,暗哨、明哨也同时向四周散开。 随着他们取完水,烧火做饭的炊烟也袅袅升起,他们之间的配合很是默契,仿佛长年累月磨合过一般。 然而,表面上的人畜无害,永远遮盖不了他们本性的邪恶。 河滩西北角,站满了被掳掠来的大乾百姓,青壮男人用铁链锁着,女人则是用一根长绳套住每个人的左臂,串成一行。 此刻,正被鞑子驱赶着去搬石头,捡干柴等,稍有偷懒,便会被跟随的鞑子用马鞭狠狠抽在身上。 一个鞑子头目坐在大石头上,双眼既凶悍又充满淫邪地打量着干活的女人,忽然,他站起身来,走到一名正在干活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吓得瘫软在地,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鞑子。 那鞑子头目揪住女人的长发往上一提。 那女人身体顿时被拉直,连忙用双手抓住那只大手,试图减轻痛苦。 那鞑子头目狰狞一笑,一旁看戏的两个鞑子走了过来,解开了这个女人左臂上的绳套。 “队长,玩得开心!” 鞑子头目瞥了两人一眼,揪住那女人的长发向河岸拖去。 女人发出了长声的哭嚎! 其他女人见此一幕,一个个被吓得瑟瑟发抖。 被铁链锁着的男人纷纷闭上了眼睛。 那鞑子头目拖着女人长发路过一名大乾男子面前。 就在这一刹那间。 那被铁链锁着的男人猛地跃起,用头向那鞑子头目狠狠撞去。 可头离那鞑子头目还有一尺来远时,他的身子却被拽着铁链的鞑子,硬生生拉了回去。 鞑子头目停下了脚步,望向那个男人。 那男人眼中射出两道怒火,死死盯着鞑子头目。 那鞑子头目忽然狞笑,松开了女人的长发,猛地从腰间拔出弯刀,接着高高挥起砍下。 “撕拉!” 一把弯刀将那男人的头颅砍飞落地。 从身腔里喷出的鲜血溅向了草地,也溅向了那鞑子头目。 鞑子头目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眯着眼转身看向远处的两个鞑子,吩咐道: “丢河里去喂鱼!” 两个鞑子急忙过来,抬起没有头颅的尸体去往了河边。 看着丈夫的头颅,那女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双目赤红,趁那鞑子头目不注意,从后扑在他后背上。 用唯一的攻击方式,咬下了那鞑子头目的耳朵,倒在地上放声大笑。 “哎呦!” 那鞑子头目一声痛呼,一只手捂住流血不止的耳朵,另一只手挥舞着弯刀砍向地上那女人。 就在鞑子作恶时,半山腰那莽莽苍苍草木浓密的山里,一双双喷着怒火的目光,正望着这群鞑子禽兽。 埋伏在山腰两日有余的王川等人,没有一个人动弹,甚至每棵大树上栖息的鸟群都没有被惊动。 王川背靠着一棵大树,双手抱于胸前,箕坐在那里,犹如万年不动的青松,一动不动。 此刻,无数双眼睛看向了他,他两眼依旧望着河滩,一动不动。 这时候,一名将官在地上慢慢挪动身体,爬到了他的身边,凑在他耳边,声音压的极低极低说道: “大人,鞑子在下面奸淫杀人,弟兄们说是不是不要等了?” 王川没有看他。 实则自己心底早已是怒火中烧,犹如那喷发地火山,险些几次没控制住下令冲杀 但一想到李木田的嘱咐,他便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心中默念着夜袭二字。 最终,他嘴里只低声迸出一个字: “等!” 与此同时。 对面半山腰爬着的李木田,望着王川所在的位置。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成拳头的手微微发白,指甲嵌入了肉里。 他在害怕! 害怕王川沉不住气! 害怕王川不听他的嘱咐贸然下令冲锋! 多年军武生涯,这种情况他见多了,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但他知道,王川是个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如若王川情绪崩溃,对所有人而言,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怕死! 可他不想看见王川,这个为国为民的后生死,因为有更多的百姓需要他。 毕竟,这个贪墨成性的大乾,愿意拿百姓当人看的官已经不多了。 或许在达官显贵眼中,他们跟猪狗没什么区别。 “王小子,坚持住!” 第42章 夜袭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慢了,它仿佛在考验着王川,考验王川有没有赢的资格,具不具备成为强者的资质。 然而,背靠着大树的王川,显然交了份满分试卷,只因为夜色已经降临,黑暗主宰了大地。 夜色下,无数双眼睛望向王川,呼吸急促而有力。 在这一双双目光注视下,王川松开了环抱于胸前的双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候,密林中,铁牛的身影渐渐浮现,他迈着步伐来到王川跟前,面无表情的递了把雁翎刀。 “注意安全!” 王川一怔,看向铁牛,见着了甲,也就瞬间明白了,他接过雁翎刀,这一幕,似乎是种宿命轮回。 “铁大哥,注意安全!” 这一刻,王川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汇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然后轻飘飘的说了出去。 王川拎着刀,环顾四周,将士们也同样地望着他。 “所有人准备下山,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用火器,不要伤了百姓!” 没有回答的声音,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中长枪、腰刀、盾牌以及火铳,回应着命令。 见众人接令,王川目光透过黑夜望向山脚河滩上的鞑子营帐,眼眸中闪烁着怒火,同时交织着寒芒。 他长刀向山脚一指: “下山!” 众将士如同鬼魅般朝山下而去,动静小到没有惊醒睡梦中的鸟儿,抵达山下,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左右包抄战术。 王川带着人到了指定位置,现在只等信号一响便可袭杀而去。 这时候,铁牛提着四个鞑子头颅来到王川身旁,一把将其扔在草地上。 “两个暗哨,两个明哨都解决了!” 王川点了下头,接着问道:“听没听到李木田的信号。” 铁牛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没有二字时,王川心头不由一紧。 或许是心中恐慌所致。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队上战场。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伴随着“布谷”一声鸟叫。 王川和铁牛相视一眼,两人同时点点头,接着分为两队摸向了鞑子帐篷。 此刻,王川握刀的手忍不住打颤,额头冷汗直冒。 跟在他身后的刘大柱,见王川如此模样,立刻上前凑到其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说道: “大人,还是我来吧!” 王川扭头看向刘大柱,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和新兵蛋子没区别,与其添乱,还不如在外面望风。 很快守卫被无声干掉,拖拽到了一旁,而负责拖尸体的便有王川,接着几十名甲士轻手轻脚的钻进帐篷。 没过一会儿。 里面便传来了刀摸脖子的声音,外面放风的王川,甚至听到血液滋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此这般,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进,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出,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但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有敌人!” 一名鞑子惊慌大吼一声。 一时间,夜晚的宁静被打破,顺风顺水的夜袭,转瞬间变成了硬碰硬。 要知道,在外作战甲不离身,刀不离手,惊醒过来的鞑子,立刻爬起身挥舞刀剑迎敌。 霎时间! 吼声在河滩上响起,无数将士闪电般冲杀向鞑子。 震天撼地的喊杀声中,铁牛和李项羽犹如猛虎杀进羊群,手起刀落不间断劈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王川也没闲着,抡起火柴头四处放火,加之夜间风大,风带火势瞬间席卷整个鞑子营地。 一时间,火光冲天。 或许是热血上头,王川带着十几人,直奔鞑子战马,肉搏他或许不行,但搞破坏他绝对在行。 与此同时。 鞑子千夫长刷地拔出腰间弯刀,高举过头顶,跳到一块大石头上,接着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 “集队!集队!” 一盘散沙的鞑子,立刻找到了主心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千夫长靠拢,很快便结成了战阵。 见此一幕! 李木田没有丝毫慌乱。 这种小场面他见多了。 于是他立刻组织军队结成战阵,正对鞑子战阵,遥遥相望。 一时之间,在火光照耀下,两支人马诡异般的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帐篷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项羽!” 李木田大喊一声。 李项羽立刻站了出来,满脸煞气地望向他爹:“爹!” 看着恍如血人的大儿子,李木田心中一横,用刀尖指着对面战阵中央的鞑子千夫长,字字铿锵: “一会冲垮对方战阵,你去宰了那鞑子千夫长。” 李项羽咧嘴一笑:“是,爹!” 随着两边主将下令,双方将士嘶吼着冲杀向彼此,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战阵,坎坎坚持住了半炷香时间,便土崩瓦解。 没有了战阵,混战成为了主旋律。 李项羽和铁牛背靠着背,一路杀向那鞑子千夫长,凡是靠近两人的鞑子,不是被一刀劈成两半,就是被战锤砸破脑袋。 “铁大哥,掩护我!” 李项羽大声吼道。 “没问题!” 铁牛使出浑身力气挥舞战锤,靠近过来的鞑子,脑袋纷纷嘭然炸响,如同一个个破碎的西瓜般血水四射,溅得铁牛一头一脸皆是红白之色。 此刻,铁牛宛若人命收割机,杀的四周的鞑子纷纷后撤,不敢靠近这活阎王。 李项羽借此空隙,挥舞着长刀猛地冲向那鞑子千夫长。 看着疾驰而来的披甲壮汉,那鞑子千夫长咽了口唾沫,缓缓地退了几步,对着左右亲卫大吼: “给老子宰了他!” 左右亲卫面面相觑,握刀的手不由轻颤,实在是那人压迫感太强了,宛如人间魔神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见左右亲卫愣在原地,那鞑子千夫长顿时怒火中烧。 一刀将身旁亲卫脑袋剁了下来,接着用刀指着剩下亲卫,怒目圆睁的吼道: “上不上?不上老子现在就杀了你们!” 众亲卫迫于压力,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一下子便挡住了一往无前的李项羽。 “他娘的,这些人怎么比边军还猛!” 那鞑子千夫长悻悻地骂了一句,扭头带着人往喂战马的地方而去。 第43章 一夜白头 鞑子临时马厩。 王川带人解开马绳,然后纵火烧了临时马厩,被火焰驱赶,那些战马嘶鸣着跑入了黑暗之中。 这下,算是彻底断绝了鞑子突围的可能。 “放完没有?” 王川看着围过来的十几人问道。 “大人放心,兄弟们全都给放了。” 刘大柱满脸笑容答道。 听到这答案,王川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大手一挥。 “走,回去支援!” 然而他们刚转身,便迎面撞上了一伙鞑子,人数也是十来人,一时间两伙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保护好大人!” 刘大柱振臂一呼,接着那十来人立刻挡在王川前方,手持各种武器,恶狠狠的盯着对面鞑子。 那鞑子千夫长皱了皱眉头,他拿不准眼前这十来人的战斗力,毕竟刚才那两大汉给他影响太深了。 “大人,撤还是打?” 一名鞑子将他思绪拉回来。 那鞑子千夫长眯着眼睛,又沉思片刻,然后语气森然地下令:“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听到命令,鞑子们紧了紧手中弯刀。 在夜色下似乎融入漆黑,周围的氛围瞬间冰冷几分,下一刻,鞑子们猛然动了。 他们犹如狼群捕杀猎物般分开,而后各自寻找一处方位,施展出彼此互补的招式,冲杀向王川等人。 王川大惊。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左右张望,眼眸之上全然是惊慌,但很快他便压下了心中惶恐。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至少活下去的概率更大。 他捡起地上的弓弩,尝试了下单手上弦,发现自己拉不动,不由暗骂一句废物。 于是他改变策略,将弓弩头顶在地上,接着用双脚踩着,然后双手用力拉弦,显然他成功了。 冲锋陷阵这具身体不行,当老六绝对没问题。 他将弓弩瞄准一个鞑子,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扣下扳机,伴随着“咻”的一声,箭矢以惊人激射而出,然后准确无误的洞穿了被瞄准那鞑子的脖颈。 “牛批!” 王川一击得手,脸上立刻浮现笑容。 随即他故技重施,在连续杀了三个鞑子之后,那鞑子千夫长瞬间锁定了他。 只见那鞑子千夫长取下背上硬弓,脚步向左移了半米,紧接着挽弓搭箭,目光犹如恶狼般锁定王川,松手便是一道箭芒激射而出。 正在拉弓上弦的王川,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便见一道箭矢迅疾飞驰而来。 一股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他全身,此刻他的脚像被灌了铅一样,无论大脑如何发放指令,就是移动不了丝毫。 “难道就要死了吗?” 这一刻,王川反而释然了,他就静静的看着那支箭矢飞向自己,嘴角挂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电般地冲到王川跟前,一把将其抱入怀中,用背接下了那一箭。 只听闷哼一声,那人嘴里冒出鲜血,滴落在了王川头上。 “大柱!” 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王川,愣愣出神地看着将自己抱入怀中的魁梧大汉,双眼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清泪。 “我要死了,大人!” 刘大柱眼中的世界已经黑了下来,嘴里大口冒着血,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怀里,又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粗糙的大手上,他嘴角微微翘起,用仅存的力量发出低低地笑声: \"大人,这次你得替我照顾家人了!\" 王川惊慌失措,用手拼了命的去堵刘大柱的伤口,感受着滚烫的血在手中流淌,他最终无力的松开了手。 \"放心大柱,你救了我两次,你父母妻儿,我替你养。\" 刘大柱的长发披散开来,残留的意识渐渐黯淡,疼痛和窒息终于使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闭上眼睛那一刹那。 他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画面,终于缓缓定格在一片弯弯曲曲的河流上,一个少年喜气洋洋的跑到河边,向洗衣服的妇人报喜,他当上捕快了,夕阳照射在他脸上,笑容灿烂又幸福。 或许是回光返照! 刘大柱猛地从喉咙喷出一口鲜血,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吐出两字。 “谢谢……” 王川望着彻底断绝气息的刘大柱,似乎眼泪流干了,他轻轻扳开抱着自己的那双粗糙大手,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刘大柱缓缓放平在地上。 他随后也坐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尸体,俊朗的面容上流露出惨淡笑容,仿佛有一瞬间他回到了那一个细雨绵绵翻墙逃命的下午。 他温声道: \"穿越而来,你两次救我于危难,却从不挟恩图报,甚至很多时候都有意避开我,我听见了,你说你没有铁牛的武艺,没有李木田父子的作战谋略,只是个小小的捕快……” 王川以手撑颌,轻声吐气,黑发披散在肩上,混合着浓愁血液,如火星般的双目慢慢黯淡下去,呜咽阵阵。 “我对不住你啊!大柱!” 这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双方之间死伤殆尽,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两道身影。 一道用刀杵在地上,一道坐在地上愣愣出神望着尸体。 “大人!” 忽然,黑夜之中冲出一道人影,提着雁翎刀,浑身鲜血淋漓,双目如同猛虎盯着用刀杵地那道身影。 地上坐着的那道人影,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另一道人影,无悲无喜说道:“将他剁成肉酱。” “是!” 一时间,剁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随着河滩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喊杀声渐渐平息,天边的朝阳缓缓升起,那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地上那青年侧脸上。 俊朗青年,一夜之间满头白发,根根发丝沾染着血液,凝固成了一块块,脸上干枯的血液和泪水混杂在一起。 此刻,以青年为中心,四周围满了浴血奋战活下来的将士,他们手持着残破不堪的武器,屏气凝神,纷纷望着那满头白发的青年。 似乎所有人心有所感,都不愿上前打扰他。 见惯了生与死的李木田,将兵器递给身旁的人,缓缓走上前蹲在王川身旁。 第44章 衙门缺钱 “王小子,人死不能复生!” 王川木纳地点了下头,喃喃自语:“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复生……” 他呆愣的神情被唤回一丝神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僵硬的身体,险些几次摔倒在地上。 “木田老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李木田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偷摸着跟来的二儿子,没好气骂道: “如果不是看在你救了王小子份上,老子今天非得揍死你个兔崽子。” 骂着,他走到李项平面前,在其脑壳上狠狠摔了一巴掌,这才附在耳边悄悄的开口说道: “你去跟着王小子,别让他出事!” …… 清河县城。 城东。 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即使天边太阳升起,屋子里依旧点着灯。 昨夜三更天。 刘大柱父母半夜从梦中惊醒。 他们梦见长子刘大柱站在床边静静望着他们,抿着嘴也不说话,就仔细地盯着他们看,好似要将他们牢牢记住一样。 “老头子,大柱那孩子是不是……” 那妇人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其意不言而喻。 那抽着旱烟的庄稼汉子,敲了敲旱烟袋,接着狠狠瞪了她一眼。 “妇道人家,一天乱说什么。” 然而,他轻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看似镇定自若的他。 侧屋。 “这个梦好真实!” 侧屋中,大柱妻子满脸泪痕的睁开眼睛,带着八岁的儿子向屋外走去,见公婆公爹在正屋坐着。 大柱妻子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个笑脸,进屋问道:“娘,大柱回来了吗?” 见儿媳进来,那庄稼汉子放下烟袋,站起身来,说着:“我去衙门看看!” 他急匆匆走出正屋,来到院内推开院内门,不禁一愣。 只见门外围了七八人,为首者满头白发,年纪尚小,其身后跟着七名挎刀衙役。 那为首者跪在石阶下,身前摆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东西。 那庄稼汉子心中不安到了极致,他颤抖着手走下台阶,推开了上前搀扶他的衙役,轻轻地掀开白布。 两眼顿时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身后跟出来的俩妇人也同样神色不安,相视一眼后,立刻凑上前一看,扑通一声跪倒在台阶上。 口中同时悲戚喊道: “儿啊~” “当家的~” 那庄稼汉子稳定住心神,猛地抬起头,看向跪着的那白发青年,厉声喝问道: “是谁?告诉我是谁?” 这一声厉喝宛若虎啸,惊得衙役皆倒退几步,下意识握紧了刀柄,战战兢兢望着他。 王川低下了头。 他不是薄情寡义之徒,双膝跪地他是真情实意的,为大柱尽孝也是心甘情愿的。 毕竟两次舍命相救,这恩情太大了!也太沉重了!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柱是鞑子所杀,但却是为了救我而死。” 那庄稼汉子望着羞愧难当,低着头的白发青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已经猜到了眼前青年的身份。 “县令大人,起来吧,我这个小老头受不起这份大礼,这都是命……” 他躬身扶起王川,见刘大柱父亲如此,王川心中更是心如刀绞,他回头看向身后衙役。 “抬到院里去!”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抬起刘大柱进入了刘家正院,轻轻放下后,便退了出来,王川接着对他们摆摆手,疲惫的说道: “都回去吧!” 一名衙役正欲说些什么,王川立刻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 “是!” 在衙役们离开后,王川没有进入刘家正院,而是坐在院门外的石阶上,望着逐渐升高的太阳。 心中不免一阵苦涩! 救命之恩啊!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沉重,尤其是对有血有肉的人来说。 也就在这时,院子里那庄稼汉子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宛若一只受伤的孤狼,趴在长子尸体上低低地哀嚎起来。 \"大柱呦——\" …… 黄昏时分。 王川依旧坐在石阶上,出神地看着天边晚霞,不知何时云霞之下出现一道倩影,正缓缓靠近过来。 那道倩影来到王川一丈的位置,止住了脚步,她看着满头白发的丈夫,眼角滑溜两行青泪,抬起的细白玉手微微发颤。 “夫君!” 呆滞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王川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接着缓缓从地上站起身。 “回家!” 王川在落日余晖下离开了刘家。 回到县衙,王川经简单洗漱一番后,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房板。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琴川一战,活着回来的只有二百来人,守城士兵和衙门捕快基本死绝,剩下的多数为战斗经验丰富的边军。 这仗打得也不咋地。 当然,杂牌军打鞑子精锐,还能取得如此战果,足以自傲。 想到这儿,王川又长叹一口气,仗虽然打完了,但后续的家属安慰、抚恤金、将士领赏等诸多问题。 可不好解决! 至于为什么? 当然是财政问题,去年寒冬县衙财政就见了赤字,那三万两基本掏空了县衙明面上的钱。 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加之县衙外那堆成京观的鞑子头颅,折合成银子,那三万两银子怕是杯水车薪。 总之,曾经的油水衙门,现在变成了清水衙门。 该捞的钱,王川都捞了个遍,地方商贾如今看见他都避如蛇蝎,私底下早将他骂了个遍。 忽然,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王川缓缓扭头看去。 迎上王川的目光,看着那一头白发,叶初雪忍不住哽咽,轻轻将饭菜放在一旁,就准备退出房间。 这时候,王川忽然开口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钱?” 钱? 叶初雪迟疑了下,才缓缓开口答道: “家里还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嘛!”王川缓缓从床上坐起,摸着下巴思忖着,过了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不容置疑说道:“留一百两银子,其余全给我。”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问道: “衙门帐上还有多少钱?” 第45章 大肥猪 “衙门账上除了那三万两,就只剩三千两银子了。” 说到这里,叶初雪顿了顿,似乎知道王川要干什么,于是提醒道: “那三千两银子,是维持县衙开支的底线,如果动的话,这个月衙役的俸禄可就不够了。” 到如此地步了吗? 王川下了床,穿戴整齐后,端着饭菜出了房间,身后跟着的叶初雪,看着王川那满头白发,脸上担忧之色更甚。 “夫君,你…你真的不要紧吗?” 王川顿住脚步,嘴角挂上一丝笑容,缓缓转身看向她,语气如往常一样,和蔼又温和。 “别多心,没事!” “对了,你吃饭了吗?” 见王川面上泰然自若,叶初雪忧虑的神色微微舒缓几分,回以微笑。 “还没吃!” “那就一起吃一点!” …… 三日之后。 县衙大堂外的院子里。 此刻人头涌动,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这些人换下了甲胄,穿上了常服,脸上洋溢着笑容,都等待着接下来地重头戏。 论功领赏。 随着十几名衙役抬着三个实木大箱,跟着王川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县衙大堂中间。 原本闹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纷纷聚焦在王川身上,静静等待着论功行赏。 王川笑着扫视一圈院外众人,见大家早已心痒难耐,他也不搞什么废物发言,如今仗打完了,还打胜了。 那就理应信守诺言。 如若不然,将来谁特么还愿意卖命? 毕竟刀口舔血,不为了求富贵,难道还能是鬼扯的大义吗? 当然,并不排除有这种人,但底层百姓要生存,要发展,这种东西对他们而言,太过奢侈,太过虚无缥缈。 于是,王川大手一挥,铿锵有力说道: “发军饷,发赏银!” 说着,他望向站在最前方的李木田。 “木田老哥,这分发银钱你来,毕竟战场统计是你弄的。” 李木田哈哈一笑,走进大堂,拍了拍胸脯,说道: “王小子,既然你这么相信老头子我,那老头子可开始发了?” 王川笑了笑:“发,现在就发!”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即使李木田借此中饱私囊,他也会全当没看见,毕竟相比廉洁废物,他更喜欢贪财有能力之人。 当然,又有能力又廉洁,那再好不过。 随着领银子的人一个个离开,箱子里的银子也在迅速减少,领到银子的人,纷纷向表示王川感谢,暗示下次打仗记得叫他们。 毕竟如此爽快的上司,太难得了。 一旁假笑着的王川,看着见底的箱子,心都在滴血,与喜气洋洋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这下,县衙是彻底穷了。 例如,此刻站在箱子旁生无可念的田和,他不止一次扭头看向王川,几度欲言又止。 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田和微微弯腰走到王川身旁,凑到其耳边轻轻说道:“堂尊,不能在发了,再发下去,县衙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活了!” 王川瞥了他一眼,掂了掂空手:“二老爷这是心疼银子了?不应该,你在这清河县干了二十来年县丞。” 说到这儿,王川一顿,机械式的扭头看向身旁田和,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 “二老爷,你这个县丞干了二十年,别告诉我,你衣兜比脸还干净,现在县衙没钱,要不你吐出来一点,救救急!” 看着犹如恶狼般地王川,田和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接着又后退一步,手脚微微发颤。 此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多这个嘴干什么?这不是没罪找罪受吗? 但迫于压力,他还是磕磕绊绊开口辩解道:“堂…堂尊啊,这…这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卑职岂敢利用职务之便,做那触犯大乾律的事情,您老可不能冤枉卑职啊!” 冤枉? 王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田和这老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滑溜,恐怕是不想掏钱,又怕自己以此为借口敲打勒索他。 啧啧啧! 还真是官场老油条! 不过,如今县衙财政亏空,打不了百姓的主意,商人也压榨不出油来,那么为今之计只能宰一头肥猪来补亏空。 清河县有资格成为肥猪的,只能是田和这个八品县丞。 想到这儿,王川用力拍了拍田和肩膀,身体微微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了句。 “二老爷,这天下的官你见过白的吗?” 田和浑身一怔。 身体僵直呆愣在原地,思绪千回百转。 他不是傻子! 这句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危机,算是明摆着告诉他,破财消灾,如若不然,那便是清算。 以县令的手段及背景,摁死他如同摁死一只蚂蚁,不费吹灰之力。 思索再三后,田和露出苦瓜脸,搬动着僵硬的身躯,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情不愿地回道: “堂尊,县衙钱的问题,卑职立刻想办法填上,绝不会让同僚吃不上饭。” 同僚吃不上饭? 王川明显愣了下,在短暂思索后,他恍然大悟,于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田和一眼。 这老小子有东西啊! 不但自己吐,还拉着衙门里的人吐,真应了那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此,王川很是高兴,管他什么法子,只要不祸国殃民都行。 “哈哈哈,田县丞此举大善,你不是举人出身嘛,在等等,等我上去了,就向朝廷举荐你出任清河知县。” 田和咂吧咂吧嘴,显然没将这饼吃下。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县丞,每任县令都给他画这饼,老实说,他已经快吃噎着了,再吃可能要被撑死。 然而脸上却是一脸欣喜,感恩戴德的拱手道谢。 “堂尊,那卑职就多谢了,卑职现在就去筹钱。” 说罢,他转身走入闹哄哄的大院内,没过一会儿,人影就消失不见。 看着离去的背影,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不逼一把,都不知道这些地头蛇能量有多大。 或许田和没多少钱。 但顺着田和这条线活的人绝不少。 就在这时,李木田带着两儿子,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第46章 合格穿越者 “王小子,钱发完了,不过阵亡将士的抚恤有点麻烦。” 李木田眉头轻轻一挑,宛若遇上了难以抉择之事。 “按照大乾律,将官阵亡后,其嫡长子可以继承职位,若儿子年幼,则发全额军饷,等到成年继承职位。” “士兵阵亡又无人承袭职位时,给三年全额军饷,随后减半,以后每月给四到七斗粮食。” “如若有子弟承袭士兵位置,就只给丧葬费,病故无人继承位置时,给父母妻子终身半份军饷。” “但乡勇不是军户……” 听到李木田这话,王川揉了揉发胀地太阳穴。 军户、衙役、乡勇(边军)不同的三种群体,也就意味着需要分开处理,一刀切肯定行不通。 总之,这个善后工作不好干。 于是他看向李木田,微微沉吟片刻,心中拿定主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木田老哥,军户按照你说的办,但赏银必须带给死亡将士家属,至于边军和衙役我来办。” 李木田沉默片刻,这才点了点头:“没问题,军户那边我去。” …… 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前方战场打入了白热化,死伤的士兵被马车一车车的拉回清河县城。 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吓得孩童都不敢上街嬉戏追逐,整个县城充斥着绝望和痛苦。 然而,因为伤员剧增,让本就一穷二白的清河县衙更是雪上加霜,才填补上的窟窿立刻又出新的窟窿。 对此,王川不只一次问杨成梁要钱。 但等来的结果就两字。 没钱! “该死的杨成梁,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老子特么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如此挥霍。” 王川猛地一拍公案,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恨不得生撕了杨成梁。 药材可比粮食贵。 如今,整个县衙能掏的钱都掏了,但伤兵却与日俱增,甚至连街道两旁都躺满了伤员,哀嚎着救命。 一旁站着的田和,见王川勃然大怒,忍不住微微一颤,为了补县衙财政亏空,他连底裤都扒了出来。 从原本的八菜一汤变成四菜一汤。 为了不被殃及池鱼,他默默地退后了两步,尽可能的淡出王川视野,然而人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田县丞,能不能以县衙的名义去向县城里的药铺借药?” 借药? 能借到就有鬼了! 田和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忍不住腹诽两句,但面上依旧面色如常、恭恭敬敬,对着王川答道: “堂尊,这借药恐怕行不通,毕竟伤员太多,量太大,卑职以为,可以向州府或者省里要。” 王川叹了口气。 其实当下最好办法,还真是向州府或者省里要,但一城的伤兵等不了,杨成梁将伤兵送到自己这。 无非是不想管。 或者说,这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对他而言,士兵失去了战斗力,也就失去了可取价值。 送过来,说不定是为了稳住前方士气。 毕竟将帅眼中只有输赢。 但王川做不到无动于衷,总不能等这些人死了,派人拖去城外挖个坑埋了,草草了事吧! 老实说,受过高等教育的他,真干不出这种事情,视人命如草芥,在有能力救的前提下,他不愿漠视生命。 更何况能送过来的伤员,大多数都还有救,至于伤势严重的,或许在来的半路上就嗝屁了。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就剩酒精消毒了。 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至少可以确保大部分人伤口不感染,赢得活下去的机会。 想到这儿,王川轻轻瞥了田和一眼,沉声问道:“城中酒厮可借得到酒?” 田和明显愣了下。 借酒干什么? 给伤员喝送命酒? 虽然心中百般不解,但田和还是恭恭敬敬答道:“回堂尊,酒能借,就是不知要借多少?” 王川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能借多少借多少。” 说着,他对田和摆了摆手,催促道:“快去借,我在县衙等着你!” 望着田和远去的背影,王川同样起身走入了县衙后院。 他知道,提纯酒精在古代是可行的,虽然设备有限,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就如,加热器皿可以用铁锅或者陶锅,烧瓶可以用细口长颈瓷瓶代替。 冷凝管可以用竹子制作,然后在外面裹上湿毛巾,或者放在水中冷却,在用黄泥密封竹子和瓶口之间的缝隙。 古代简易版蒸馏设备就出来了。 王川行动力极强,直接回到内院就开始上手捣鼓,并叫上叶初雪帮忙,两人在后院捣鼓了一个时辰左右。 便将简易版蒸馏设备捣鼓了出来。 看着如此怪异的东西,叶初雪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 “夫君,这是什么东西?” 王川清洗着满是黄泥的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脸得意的回答道:“救命的东西!” “啊?” 叶初雪一脸错愕,以及不可置信。 瓶瓶罐罐能救命? 见叶初雪满脸质疑,王川也不解释,反而神秘兮兮的说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川将酒倒入,便开始加火进行蒸馏操作。 随着太阳慢慢西斜,人影慢慢拉长,五次重复蒸馏的活完成了,王川看着陶瓷灌愣清如水的液体。 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这一刻,他总算是发挥了一点穿越者的作用,但他也深知酒精普及绝无可能,因为粮食是个大问题。 一旁将脑袋凑过来的叶初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陶瓷罐,心中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夫君,你制酒干什么?” 被叶初雪唤回神,王川满脸笑容的看向她,洋洋得意的解释道: “这东西可不是酒,是个绝无仅有的好东西,能救活城内士兵的好东西。” 说完,王川开始兑蒸馏水,以他掌握的学识,这时候的酒精浓度太高,需要稀释到百分之七十五的程度。 至于如何把握这个度? 靠眼睛喽! 他又没精密仪器,只能凭感觉勾兑。 做好一切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初雪,走,随我去看伤员。” 第47章 起作用 县衙大门外。 受伤士兵被随意安顿在道路两旁,时不时就有士兵因伤口感染而死去,衙役则将死去的士兵扔在马车上。 对此,周围士兵就会一阵破口大骂。 杨成梁的十八代祖宗,都被这些伤兵挨个问候了一遍,无一缺席。 见此一幕! 王川的脚步下意识放慢了些许。 伤兵如此大的怨气,杨成梁那家伙晚上是如何安然入睡的? 就不怕这些人抹脖子吗? 由此不难看出,杨成梁的统兵之道突出个狠,不但对自己狠,对手下士卒也狠,就是不知道反弹之后会如何? 王川走到一名趴在地上,背上露出狰狞伤口的伤兵前,缓缓蹲下身,轻轻唤道: “兄弟,叫什么名字?” 那伤员艰难的微微侧头,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见来人身穿官袍,轻咳两声后,露出讽刺的笑容。 “哟,这是来了个当官的,咳咳…怎么,来送小爷老子上路啊?!别特么磨叽,给小爷来个痛快,咳咳咳……” 王川一怔! 不是! 杨成梁你混蛋! 顺了顺气,王川轻轻拍了拍这伤员肩膀,尽量让语气和善起来。 “兄弟,我准备救你一命,就是不知道你挺不挺得住?” 那趴着要死不活的伤员,听到来人这大言不惭的话,全然没当回事,无所谓的说道: “来吧!小爷啥都怕,就是不怕死!” 王川先是叹口气,接着将手中陶瓷罐递给同样蹲着的叶初雪,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伤员包扎的粗布。 看着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王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伤口表面已然有感染趋势,如果任由此长期下去。 躺着这人必死无疑! 一旁的叶初雪下意识撇过眼睛,吞了下口水,克服心中恐惧又撇了回来,但还是被那狰狞伤口怔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凑近王川轻声问道: “夫君,这人还有救吗?” 王川眉宇间掠过一抹凝重,接着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道: “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说着,他将手伸到叶初雪面前,沉声问道:“有没有干净的手帕?” “有!” 王川接过手帕,然后将手帕放入陶瓷罐中浸湿,取出后为伤员轻轻擦拭伤口。 当酒精钻入伤口里时,躺着的伤员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音。 如此动静,周围伤兵纷纷侧目,望着地上痛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半大小子,一个个汗毛倒竖。 看向王川的眼睛全是恐惧,恨不得离王川越远越好。 实在是因为太残暴了! 只见叶初雪摁着那伤员双腿,王川用脚压住那伤员脖颈,手上力度逐渐加大,最后索性将酒精直接倒了上去,顿时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 做完一切之后,王川长舒一口气,随后拍了拍地上力竭的伤员,笑着说道: “兄弟,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然而就在王川走后不久,街道上立刻热闹了起来,他们围绕的话题,就是清河县令谋杀士兵。 “这世道还真艹蛋,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这些当官的简直无法无天。” “哎!谁说不是,我亲眼所见,那清河县令硬生生用酒将那半大小子浇死,我老远都闻到了酒香,那小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特么的,杨成梁拿老子们去送死,这些当官的也不拿老子们当人,老子要是好了非剁了他们。” “兄弟,小声一点,别被那些当官的听见,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 …… 翌日。 天边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照射在大地上,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清河县街道上,一群大夫忙忙碌碌的查看伤员情况,当他们走到一名伤员面前时,顿住了脚步,纷纷发出轻咦声,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他们围在那伤员面前,纷纷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活下来了?昨天我看他伤口已经疮疡,已是必死之人,不应该看错啊?!” 这时候,一名老态龙钟的大夫蹲下身,用鼻子嗅了嗅伤员背上的伤口,又试了试伤员脉搏,然后皱了皱眉,不解说道: “奇了怪了,酒虽然能遏制伤口,但这种程度的伤口泼上酒,无异于雪上加霜,难道真的是个例?!” 一名中年大夫插话道:“会不会是有人给他用上好金疮药了?” 蹲着的老者摇了摇头:“那东西太贵了,这些普通士兵是用不起的。” 说到这儿,他深深长叹一口气,似乎早已见惯人间冷暖,生离死别,为了搞清楚事情缘由,他轻轻将伤员拍醒。 “小兄弟,昨天是不是有人给你用药?” 悠悠醒来的伤员,茫然的扫视一圈,见数十名大夫围着他,一股悲意由下而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娘,儿子对不住你,儿子要死了!” 这一声吼,让那老者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拍了拍那伤员,安慰道: “小兄弟,你没事了,死不了!” 那伤员哭声一收,心中茫然。 不是昨天告诉他活不了了吗? 怎么又能活了? 一时间,他脾气也上来了。 “特么的,你们一下说老子活不了,一下子说老子不用死,到底能不能给个准话。” 周围的大夫尴尬的轻咳两声,纷纷移开目光,姜还是老的辣,那老者面不改色问出心中疑惑。 “小兄弟,是不是有人给你上药了?” 那伤员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骂骂咧咧说道:“昨天,有个当官的给老子背上灌酒,疼死老子来!” 灌酒? 众人齐刷刷一愣,显然超出了他们的知识储备,这种伤势灌酒真的有用? 这时候,一名背靠着墙,较为年长的伤员开口道:“是清河县令倒的酒,说能救这小子的命,没想到还真有用。” 那老者闻言,皱了皱眉头,显然心中疑惑更甚,于是他站起身,对着身旁几人交代几句之后,便带着徒弟直朝清河县衙而去。 与此同时! 清河县衙内烟雾缭绕,酒香四溢。 第48章 粮草出问题 一坛坛密封的酒精,被摆放在走廊上,来来往往的衙役各守其位,加柴、倒酒、兑水井然有序。 院内大大小小的奇怪装置,随处可见。 站在一旁监工指挥的王川,看着满满的战果,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有了这些酒精。 至少能保证大部分人活命。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快速来到他身旁,禀报道:“大人,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 王川心生疑惑,眉头微微皱了皱。 “是谁要见我?” 那衙役不假思索答道:“回大人,是一名老大夫,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老大夫? 衙门什么时候成诊所了? 怀揣着疑惑,王川出了县衙二堂朝大堂而去。 不多时,王川来到县衙大堂,便见一老者和年轻人,为首的老者神色焦急,眉头紧锁,似乎急于求证某事一样。 王川眉头一挑,笑着走上前问道:“老大夫,来衙门见我有何事?” 那老者看向王川,见其满头白发,明显愣了下,或许是感觉到失礼,连忙赔罪说道: “王大人,老朽失礼了!” 王川无所谓的摆摆手,自顾自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他算看出来了,这老者怕是大有来头。 不然连县衙门都进不了。 何谈堂而皇之的来见他,县令虽小,但至少也是个官,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者非富即贵 见王川漫不经心,那老者也没在意,随时问出心中疑惑。 “王大人,昨日,你是不是用酒救了一人?”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明白了老者来意,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老者脸色一喜,上前两步,语气急促地追问道:“何酒?” 见老者如此心急,王川对着一旁衙役招了招手,吩咐道: “带这位老者去二堂看看。” “是,大人!” …… 老者跟随衙役来到县衙二堂,闻着如此浓郁地酒气,不由皱了皱眉,长年行医他对酒了如指掌。 但此酒刺鼻之味,毕生未见。 他随意瞟了那些奇怪装置一眼,便失去了兴趣,对他而言,不过奇瀛技巧罢了,他最想知道的是那能治伤的酒。 在穿过走廊时,老者顿住了脚步,看着一排排酒罐子,心中好奇达到了极。 他都不清楚多少年没有这种好奇心了。 “小兄弟,我能打开看看吗?” 那带路衙役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酒坛,便知使命已经完成。 “随意!” 听到这话,那老者立刻蹲下身,撕开了封口,闻着更刺鼻的气味,灵魂忍不住一颤。 于是他对着身后徒弟招了招手。 “带上一坛,和老夫去街上!” 那年轻人脸上浮现为难神色,心中似乎有所顾忌,低声说道: “师傅,这是王县令的东西,如果我们搬走,会不会……” 那老者哈哈一笑:“拿就是了,有事老夫担着!” 这两人搬着一坛酒也没人上前询问,顺利无比的出了县衙。 与此同时。 县衙大门。 望着那一老一小离开地背影,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昨日谣言他可听到不少。 如若今日他带人去给伤员处理伤口,必会遭受反抗,说不定情况更恶劣,毕竟士兵不是百姓。 有这些大夫出手,伤兵肯定会无条件服从,或许这就是职业滤镜。 原本他就准备这般去干,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急。 “夫君,在看什么了?” 叶初雪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脸上浮现笑容,转身看向来人,眼底流露出温情。 “初雪,你不去睡一下吗?昨天可是一晚没睡!” 叶初雪莞尔一笑:“不困,夫君这是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走,我们去看看昨天那伤兵。” 叶初雪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会儿,便来到了昨日救治伤员的位置,望着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半大小子。 叶初雪和王川相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笑意,这人活了。 王川又看了看那饭菜,有肉且油水充足,不由笑容更甚,至少说明田和那老小子没有趁机捞油水。 趴着吃饭的伤兵也注意到了王川和叶初雪,吃饭的动作一顿,眼底流露出羞愧,本欲站起身为昨日行为道歉。 但背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无奈长叹一口气,只好侧头看向王川两人,抱歉说道: “大人,昨日多有得罪,小的给你赔个不是。” 王川哈哈一笑,蹲下身拍了拍他肩膀。 “小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听到与昨日如出一辙的问题,那伤兵苦笑答道:“赵元。”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伙食怎么样?” 听到伙食,赵元脸上立刻浮现怒色,眉头更是邹成川字,随后脱口而出骂道: “杨成梁那混蛋,竟然…竟然拿喂牲口的糟糠给我们吃,特么的,等老子好了……”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赵元背上伤口,一时间,他咬牙切齿,额头上冷汗直冒,却是没哼半句。 听到糟糠二字,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忍不住轻咳出声,以此来掩饰心虚。 他也没想到,杨成梁真拿去给士兵吃。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成梁真的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统兵之能? 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决定打探打探情报,于是他问道: “赵兄弟,前方打的怎么样?” 赵元皱了皱眉,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 “不是很好,鞑子此次来势汹汹,号称集结了五万大军,在平原上我们处处受掣肘,虽然杨成梁混蛋,但他确实挡住了鞑子。” “不过,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着看向王川,眼底流露出一丝崇拜。 “王大人,我们都知道是你宰了俺答二儿子,好样的。” 王川一怔! 不是! 现在连小兵都知道他的光辉事迹了吗? 很快他便想通了事情关键,这是杨成梁有意为之的,或许是为了鼓舞士气。 忽然,王川意识到一个问题,于是急忙问道: “赵兄弟,前方是不是粮草出问题了?” 赵元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第49章 送粮 看着摇头的赵元,王川心中基本确定了自己地猜测,粮草短缺这种事情,底层士兵绝不会知道。 如若不是迫不得已,杨成梁在混蛋,也不至于拿糟糠给士兵吃。 想到这儿,王川脸上笑容一收,眉头紧锁,凝重之色渐浓,拍了拍赵元,接着安慰几句。 便站起身看向叶初雪,问道: “初雪,县衙粮食还有多少?” 见王川神色紧绷,叶初雪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她同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短暂沉吟后,缓缓开口答道: “去年县衙剩下的粮食,还够供一万人吃一个月,只是…如果将仓库粮食拿出去,县衙不论是账上银子,还是粮食就全空了。” 王川皱了皱眉头。 这些粮食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自掏腰包从外地买的,没花朝廷一厘一毫,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当务之急是给杨成梁补足粮草。 如若不然,前线一败,就会如同决堤的大坝,将整个清河县彻底淹没,他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但那数万百姓怎么办? 好不容易挺过寒冬,又来一次兵祸,那清河县就真要成人间炼狱了。 “初雪,你去派人将粮食装好,我去组织人员,即刻去给杨成梁送粮食,我怕晚了他撑不住。” 叶初雪点点头,立刻朝衙门而去。 …… 长长的运粮队出了城门,在平原上犹如蜿蜒前行的巨蛇,全副武装的两百骑士沿着运粮队伍护航。 这两百骑兵是王川最后的家当。 本是五百边军组成的乡勇,寒冬过去后走了两百,上次琴川一战死了一百,如今也就只剩两百人。 现在的清河县内空荡荡,守城士兵和驻扎士兵,上次琴川一战已经死绝了。 至于如何从步兵变骑兵。 当然是缴获了鞑子战马,重新武装了一遍。 “王小子,可是收到军令?” 一路上充满疑惑的李木田,驾马来到王川身旁,好奇问道。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退下来的伤兵说,他们已经吃糟糠了!我猜测杨成梁应该是粮草短缺了。” 李木田一愣。 深深看了王川一眼,眼底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意思,如此顾全大局地文官,还真是少见。 以往他遇见的文官,不是想着这捞一点,就想着那捞一点,自掏腰包补足军需,那简直就是童话故事。 “王小子,跟着你打仗是真痛快,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我从军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官员。” 王川哈哈一笑:“木田老哥,正所谓,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到饱。” 李木田同样放声大笑:“是这个理!” 这时候,李项羽凑了过来,轻轻问道: “爹,你在笑什么?” 李木田脸上笑容一顿,扭头看向大儿子,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爽,对着他招了招手。 “脑壳凑过来一点。” 李项羽一愣,但还是轻轻一夹马腹靠了过去,问道:“爹,什么事?” 李木田扬起手,在他脑壳上狠狠地摔了一巴掌,这才没好气骂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李项羽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脸上露出苦笑,自顾自的勒住马绳离开了,身后跟着的李项平发出嘿嘿傻笑。 对此,李木田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王小子,这两兔崽子整天无法无天,不敲打敲打根本管不住,让你见笑了。” 王川笑了笑,其实他挺羡慕李项羽和李项平的,虽然经常被打,但却是父子情深,李木田对其又多有庇护。 反观自己! 妥妥地孤家寡人! 随着运粮队伍不断靠近前线战场,沿途退下来的伤兵越来越多,每走一段路便可见到诸多新坟。 可见战斗之惨烈! 沿途王川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数以万计的士兵冲锋,大地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股股细流。 原本绿意盎然的平原,如今鲜红一片。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刻在王川眼前具象化了。 “艹蛋的世界!” 王川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勒住马绳直奔杨成梁中军指挥大帐。 与此同时,杨成梁和邓云龙两人正围着地图前,激烈的争论着,显然是战略上出现了分歧。 也就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跑了进来。 还不等那亲卫开口,杨成梁皱着眉头抢先问道: “什么事?” 那亲卫立刻禀报:“大人,帐外清河知县王川求见!” 杨成梁一愣,接着大手一挥。 “不……”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邓云龙就说道: “请他进来!” 那亲卫一愣,看向杨成梁,似乎在询问其意思,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杨成梁看向了邓云龙,似乎不明白他的用意,邓云龙却是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见一下好。 “带他进来!” 那亲卫离开后没多久,便带着王川进入了中军指挥大帐。 王川好奇地打量四周,中间用支架撑着地图,左侧摆有兵器架,上面零零散散放了几件,桌椅倒是摆了不少。 杨成梁板着脸没上前迎接,毕竟两人闹过一些不愉快,反而邓云龙满脸笑容,礼数周到地上前。 “王大人,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 王川看了他一眼,还以微笑:“邓将军,这不是听说你们缺粮嘛,下官过来送一点。” 听闻此言,杨成梁和邓云龙脸色齐刷刷一变,大帐内气温骤降,一股寒意席卷开来。 “王大人,这话可不能说?” 邓云龙沉声道。 见两人误会,王川略显尴尬,于是急忙解释道:“放心,这是我猜的,毕竟你们都给士兵吃糟糠了。” 这下轮到杨成梁和邓云龙尴尬了,同时两人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如若粮草不足传开。 对于大军而言,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邓云龙轻咳两声:“王大人有心了,不知王大人带来多少粮食?” “不多,一万人一个月的口粮。” 杨成梁和邓云龙相视一眼,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板着脸的杨成梁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第50章 总攻来袭 倒了一杯茶送到王川面前,愧疚的低下头,缓了会儿才说道: “王知县,多谢!” 看着递过来的茶水,王川也没客气,一路上风餐露宿,喝杯茶不为过,何况现在又口渴难耐,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不错!” 将茶杯放在一旁桌子上,王川对着两人行礼告辞,他本就不喜杨成梁,也不想在此自讨没趣。 王川走到大帐出口,掀开帐帘,忽地顿住脚步,接着向后看去。 “杨将军,何必前踞而后恭!” 言罢,王川径直走出大帐,如果不是顾全大局,他说不定会联合梅焕之,借内鬼一事搞死杨成梁。 文官节制武将! 在大乾朝可不是说说,虽然他如今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搭上了周逸这条线,想来要不了多久,便可青云直上。 就在王川回到队伍之中时,大地猛地震颤,如同那地龙翻身,接着撕裂苍穹般的喊杀声响起,弥漫四野。 王川微微一愣,神情肃穆,心中疑惑,随即望向一旁李木田询问道: “木田老哥,这是?” 李木田眼睛微眯,他远远眺望战场,虽被帐篷阻碍了视野,但脸上已然全是凝重之色,牵马绳地手都微微发颤。 “鞑子大军发起总攻了!” 王川一怔,后背汗毛倒立,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战场兵戈之乱,从古至今便是要人命的地方。 他呼吸不由急促几分,再次问道: “现在能不能走?” 李木田收回目光,看向王川摇了摇头。 “走不了了,大战一开,这军营便是只能进不能出!” 听闻此言,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取下马背上的轻甲,低头走到一旁将轻甲套在了身上。 然后静静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地面,仿佛入定的行僧。 见王川如此神态,李木田苦笑着走到其面前,他自知王川惜命,但兵戈之地,岂会真有安全之所。 “王小子,能不能带我去中军大帐看看地图?” 李木田的话毫无由头,听得王川一愣,答道: “现在去看地图有什么用?无非徒增烦恼罢了!” 李木田俯下身一点,凑近低声说道: “鞑子如今发起总攻,后方一定空虚,王小子,你多有照顾老头子一家,老头子今天也送你一份大礼,让你在进一步。” 这话虽然轻飘飘,却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川骤然抬起头,直勾勾对上李木田黑白分明的沧桑眼眸。 李木田早年便身处边军,所经历战事大大小小数百回合,又身居百户,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机嗅觉,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这句话含了死志。 王川早已攥紧的拳头,此刻微微发白,带着一丝轻颤。 “不行!” 李木田哈哈一笑,俱白的胡须被春风吹起,他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拽起瘦弱的王川,另一只手抚平胡须。 “老头子我六十有二,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每日夜里我都在想,明天醒来会不会下地狱,毕竟像我们这种满手是血的家伙,阎王爷他老人家也不接。” “哈哈哈!” 豪迈无边的笑声充斥着王川双耳,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李木田。 一路上畅通无阻,中军大帐内空荡荡。 王川坐在一旁凳子上,愣愣出神望着李木田,只见他在地图上一阵比比划划,时而皱起眉头,时而摇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王川跟着李木田恍恍惚惚走出中军大帐,在李木田组织下,两百骑兵整装待发。 李木田拾起一把步槊,笑着拍了拍王川肩膀。 “王小子,可能要下辈子见了!” 说罢,他又看向站在王川身旁的二儿子,眼底流露出不舍,上前一步同样拍了拍二儿子肩膀,只不过并未多言。 随即翻身上马,手中步槊向前一挥,声如洪钟。 “出发!” 两百由边军组成的骑兵,全副武装的朝营帐外走去,他们纷纷回头对王川示以微笑,那笑容之中包含一丝感谢。 似乎在述说一饭之恩。 又似乎在述说雪灾下的那碗米粥。 就在这时,天边掀起一阵狂风,将王川那束缚好的白发吹散,一时间,发丝乱舞,黄沙满天。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百骑,王川缓缓蹲坐下来,双目望着那个方向一眨不眨,其身后背着强弓的铁牛缓缓上前俯下身。 宽大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王川单薄瘦弱的肩膀,声音同样带着几分落寞开口: “木田大哥,心里有数,不必担心!” 王川微微抬头看向铁牛,心中越发慌乱,正欲起身骑马追赶,却是被铁牛那一只粗糙大手死死按住。 只见铁牛对他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铁牛才缓缓移开那只粗糙大手,站直身躯望向李木田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 “别浪费他的好意!” 王川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同时也收起了去追的心思,他微微侧头,便见李项平偷偷抹泪,声音哽咽,那双奸毒狠厉如恶狼的眼睛。 死死盯着地面! 或许这头恶狼即将打破樊笼,迎接广袤无垠的天地。 王川站起身,身上颓然一扫而空,他将白发束了束,自顾自走到战马前,踩在马蹬上用力一跃骑上战马。 取下马背上的弓弩,接着望向李项平和铁牛。 “随我去正面战场!” 李项平衣袖一抹泪水,提起一把步槊上了马。 铁牛则是回头深深看了王川一眼,又看了看李项平,未曾多言,提起步槊便上了战马。 三骑驶出空荡荡的大营直奔前线战场。 …… 正面战场。 步兵对骑兵,杨成梁部死伤惨重,以人命堵鞑子铁骑,组成方阵的士兵,如那麦穗般被镰刀收割。 一时间,哀嚎声越过了喊杀声。 但当鞑子骑兵在卸去冲力后,梯田式方阵就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让他们陷入了方阵里,然后被阵形合围、分割将成一块块。 最终慢慢被蚕食殆尽。 赶来的王川,见此一幕,不由佩服杨成梁的作战谋略,如此分割包围,逐一灭之,有名将之姿。 第51章 取敌将首级 三人勒住马绳,停在了观战台旁。 王川抬头看向观战台,便见杨成梁和邓云龙以及一众将领,正目光如炬地注视着战场,时不时便会下令。 收回目光,王川扯了扯缰绳,对着身旁两人说道: “我们去那边的土坡上!” 说罢,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发出嘶鸣,化作一道闪电疾驰而去,身后跟着的两人紧随而至。 战马驮着王川,疾驰来到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上,他勒住缰绳,俯视战场。 只见鞑子铁骑宛若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拍打在大乾军阵上,虽然被大乾军阵一一化解,但持续性地冲击下,大乾军阵还是被冲出了缺口。 俺答不愧是一代草原枭雄,战机一显,立刻围绕缺口向两边扩展,借骑兵的高机动性,不断扩大战果。 显然是想吃下杨成梁大军右翼。 王川皱了皱眉,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总感觉杨成梁会败。 随着战场打得越来越惨烈,那股不安越发强烈,甚至引起了生理上地反应,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但他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见王川紧锁眉头,李项平轻轻夹了夹马腹,缓缓靠近,那不算高大地身躯挺得板直,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狂傲不羁的色彩,手中步槊散发着阵阵寒光。 “大人,我去宰了那鞑子先锋将领。” 这略显稚嫩的声音,让王川恍惚,他缓缓侧头望向李项平,眼睛骤然眯起,细长的睫毛在眉宇间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 才一字一顿吐出两字。 “不行!” 李项平扬了扬下巴,稚嫩的脸蛋上满是傲然,浑然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认认真真看着王川,开口道: “父兄皆在杀敌,独留我一人,我不想让父亲失望,更不想让兄长失望,我不再是那个活在他们羽翼下的稚童了!” 王川挺直了腰板,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青年的他却故作老态开口道: “不可去战场!” 听闻此言,李项平仰天哈哈一笑,手中步槊一转,如同恶狼般的双目流露出愧疚,咬了咬嘴唇,双腿一夹马腹冲下了土坡,口中高喊道: “谢谢大人成全!” 伸出手去抓的王川,扑了个空,心中咯噔一下,望向疾驰冲向战场的李项平,声嘶力竭喊道: “回来!” “给老子回来!” 听着土坡上那道愤怒的吼声,李项平却是停也不停,他将步槊放平,身体贴着马背,双目注视着前方。 冲锋的鞑子将领发现了他。 立刻分出三骑,呈箭头状直驰向挺枪驰来的李项平,冲在最前方的鞑子骑兵,握紧了两把弯刀,一刀砍向李项平的枪尖,一刀刺向李项平的马首。 李项平那杆步槊闪电般一抖,枪尖连接枪杆部位形成一弧度,那鞑子骑兵弯刀和枪尖击碰的一刹那,巨大的力量瞬间拨开弯刀,一枪贯穿了那鞑子。 接着一甩挂在步槊上的尸体,左右横挑,将剩余两骑挑于马下。 短暂受阻后,李项平调转马头,调整状态。 随即策马杀入鞑子大军之中,他枪尖左右抖刺着,鞑子骑兵接二连三被他挑于马下,直到剁下了那鞑子先锋将领头颅,才停下来。 “此人是谁的部下?” 杨成梁大喜,指着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李项平,左右大声问道。 一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摇头,都表示不认识此人,只有邓云龙摸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是清河知县王川的人!” 杨成梁一愣,众将领同样一愣,纷纷侧目看向邓云龙,似乎想确认消息真假,毕竟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这份功劳可不小。 轻轻松松便能连升几级。 见众人望向自己,邓云龙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位翰林院出来的县令。 就在观战台上众将领感慨时,冲出鞑子大军的李项平,将那鞑子前锋将领头颅别在腰间,扔掉手中碍事的步槊。 取下马背上的长弓,眯起眼睛向后看了一阵,单手撑住马鞍向上一跃,在空中完成一百八十度旋转,重重落坐在马鞍上。 他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双目如鹰眼,搭箭便射,弓身上发出阵阵嘶鸣,好似在偷偷愉悦,述说着它找到了伯乐。 “咻咻咻咻咻!” 追来的五骑被射翻落马,平原只有一道道柔和的风吹过,李项平收起长弓,神色间的凝重之色散了大半。 他骑马跃上了那洒满黄金色阳光的土坡,取下了满是红白之物的头盔,一脸傲然的看着王川。 王川微微皱眉,翻身下马,攥紧的拳头早已无半点血色,他走到李项平马跟前,阴沉着脸。 此刻,他似乎明白李木田为什么要压着李项平了。 他并非迂腐之人,也清楚人尽其才的道理,但李项平太傲了,是那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然。 他一把将李项平从战马上扯下来,骂道: “你特么就这么想死吗?” 骂完,他用力一脚将李项平踹翻在地,面色狰狞,满眼怒火,恨不得将李项平吊起来抽。 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 地上躺着的李项平,眉眼锋利,争勇斗狠的面容下,有股愁绪徘徊在眉宇间,久久不散。 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上煞气慢慢散去,显露出稚嫩的脸庞,声音哽咽开口道: “如果父兄死在这里,我又该如何面对大嫂和娘了,与其去承担那一份痛苦,为何不与父兄一起死在这战场上了,一了百了,何其快哉!” 这一段话,却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川呆愣住了,他缓缓别过目光,不敢直视李项平。 站那沉默不语。 阳光柔和,战场兵戈之声不断。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王川脸色恢复自然,他顺着李项平坐在地上,两眼有些茫然。 他能挡住李项平吗? 他做好面对李木田一大家子了吗? 自己既不是久经沙场的士兵,也不是纵横商场的精英,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鸠占鹊巢送外卖的大学生。 第52章 雄主落幕 在鞑子先锋将领被李项平宰了后,鞑子冲锋阵形顿时乱做一团,一时间,鞑子骑兵如同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杨成梁借此喘息之机,立刻调整军队,补上了被鞑子冲开的缺口,断了俺答想吃下他右翼的图谋。 然而战场局势上,杨成梁依旧处于劣势,这是步兵对骑兵地天然劣势,纵使有火铳也无法逆转。 就在观战台上众人愁眉苦脸时,俺答后军大营忽地烟火四起,火借风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连绵数里。 粮草辎重顷刻间化为灰烬。 火海之中,两百骑士纵马横行,肆意放火,弓马娴熟的他们,杀鞑子宛若砍瓜切菜般简单,杀得人头滚滚。 当然,这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取得的战果,如若等鞑子反应过来,那将会是一场硬仗。 回头望着后方那满头大火,俺答整个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双眼怒火几乎快凝成实质。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左右怒吼。 犹如猛虎地咆哮声,震得众将领浑身发颤,纷纷下意识后退,低着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见众人战战兢兢,俺答冷哼一声,手中马鞭抽在这些人身上,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给老子将那群耗子抓过来,不要活口,只要人头!” “是!” 众将领纷纷领命,逃似的离开。 只留俺答独自一人站在观战台上,他像极了年迈老去的雄狮,身上的威武霸气渐渐退去。 儿子们又紧盯着他的汗位。 他本想通过对外战争来转移内在矛盾。 如今看来,此招已然胎死腹中,毕竟后方粮草辎重被烧殆尽,此仗已是无力在打下去,也只能落个虎头蛇尾。 俺答缓缓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眼神沧桑却有力。 自己真的老了吗? 终日肃穆的神色,此刻反而带上了几分笑意,他缓缓将目光移向一旁站着的长子铁背吉台。 十几年未给长子笑脸的他,这次却笑着对长子招了招手。 “过来!” 铁背吉台一怔,父亲奇怪的说话方式,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父亲的话不像是一种命令,反而带着一种愧疚,这使得逆来顺受的他不寒而立。 “父亲,你怎么了?” 铁背吉台急忙上前搀扶俺答。 看着长子脸上流淌下来的泪水,俺答笑着拍了拍长子肩膀,俯耳极低极低的说道: “我不行了,扶我下去!” 铁背吉台泪如雨下,哽咽说道: “好,父亲!” …… 侧帐内。 俺答让儿子端来了一份羊汤,他颤抖地端起大碗,浓香地羊汤使他四肢发抖,味道使他失声痛哭。 他回忆起青年时候,父亲亲自给他煮的那碗羊汤。 那碗羊汤远没有这碗鲜美,但却是他这辈子喝到最美味的羊汤,即使炖汤的是只死了好久的山羊。 但他还是摔了碗,痛骂父亲的软弱,年年上供大乾,让族人冻死饿死,他甚至抽刀面向父亲。 看着父亲气得双唇发紫,脸上也有了泪痕。 一气之下他杀了所有兄弟,逼迫父亲让大汗位给他,从此他与大乾打了一仗又一仗,断了上供与大乾死磕。 随着族人死得越来越多,他慢慢理解了父亲,但父亲却已经化为了黄土,他夜里醒来常常发现两眼含泪。 回忆只在俺答脑海中穿梭了几十息,因为喝了一口羊汤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俺答感觉有一团火扎进了胸口,烧得他五脏六腑吱吱作响,一把把钢刀在他腹中翻滚,浓烈的痛意席卷身体每一寸。 他的胸口蹦蹦跳跳剧烈起伏着,他的舌头,他的咽喉,全都充斥着甜味,手脚颤抖不停。 “父亲!父亲!” 俺答好似失去了听觉,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长子歇斯底里地哭声。 他有些着急了。 忙不迭看向长子,却发现眼前灰蒙蒙一片,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好在喉咙还能发音。 于是俺答喃喃开口,眼睛停留在眼前人影上,嘴巴张张合合,极低极低地说着什么。 铁背吉台流着泪急忙凑近,听见俺答喃喃道: “吉台,为父求求你放过你的兄弟,将他们贬去草原上放羊,汗廷内那几位都是为父信得过的,我已经给他们通过气了,这汗位你能坐稳。” “父亲…我答应你!” 铁背吉台哽咽应下,俺答望着他摇了摇头,极力吐出话来: “你骗不了我,为了权力同室操戈的不止……它大乾皇室有,我们…汗廷同样如此,你现在给我起誓!” 铁背吉台泪水直流,狠声发誓道: “我铁背吉台立誓……” 俺答猛地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丝毫不像将死之人,垂死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光,口中声音忽地大了起来,厉声道: “你若敢骗我,见了长生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俺答这才猛然松开手,气绝身亡,铁背吉台顿时失声痛哭,一代草原霸主就此落幕, 正如他年轻时一样,起于兵戈死于兵戈。 …… 王川此刻望着俺答大军营帐的熊熊大火,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忧愁徘徊在他眉宇之间。 忽然,他猛地爬上战马,挥舞着马鞭,疾驰向杨成梁所在的观战台,一路上的士兵纷纷避让。 他要去接应李木田。 之所以不事先这般做,他是怕那内鬼通风报信,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就无所顾忌。 “杨将军,我需要三百骑兵!” 王川冲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兵以及将领,冲上观战台,他之所以这般容易靠近,是因为杨成梁亲卫多数都认识他。 杨成梁皱了皱眉:“有何用?” 这话刚出,一旁的邓云龙就推了推他,挤眉使了个眼色,杨成梁立刻秒懂,随即看向亲兵队长。 “带上三百骑兵…不,五百骑兵随王大人去,记着一定要确保王大人的安全,不然提头来见!” “是!” 那亲兵队长掷地有声应道。 待王川离开后,杨成梁才看向邓云龙,疑惑问道:“那火是王川让人放的?” 邓云龙笑着点了点头。 第53章 羽之勇 杨成梁明显一怔,心中惊骇万分,如此敏锐的战场嗅觉,短时间内,竟然完成了路线规划、士兵动员。 此刻他心中突兀冒出三个字。 不简单! …… 五百骑兵绕开鞑子大军,从左侧穿了过去,由于鞑子忙于回援,并未派兵阻击,一路上畅通无阻。 尤其是李项平,一骑绝尘,与队伍拉开了接近一百米的距离,显然是担心父兄安危所致。 “能不能在快点?!” 王川骑着战马疾驰,侧头望向那亲兵队长,顶着呼呼大风,语气焦急地大声问道。 那亲兵队长听得不太真切,但还是大致猜出了王川的意思,于是大声答道: “王大人,已经最快了!” “玛德!” 王川挥舞马鞭狠狠抽打胯下战马,脸上凝重之色越发浓稠。 如今,他手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军事人才,便只有李木田,如果折在这里,那就真是血亏无本。 当然,也不全是利益捆绑,其中掺杂着不少真情实感。 与此同时! 鞑子后军大营,火海之中,数以千计的鞑子士兵合围了过来,他们挥舞着刀剑,有的跑着冲杀,有的骑马冲锋。 一时间,战斗的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刺鼻的烟味让人喘不过气来,刀剑碰撞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爹,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李项羽一矛掷出,转瞬间便将冲过来的鞑子骑兵洞穿,然后带飞出去好几丈重重砸在地上。 李木田一枪挑死一名鞑子,立刻朝李项羽靠拢,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他知道,偷袭敌人后军大营,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的局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还未到十死无生的地步。 该从何处突围了? 他环顾一周,试图寻找那一线生机,很快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东南方向,因为这个方向上的鞑子兵力薄弱,并且多为步兵,合围之势还未成。 李木田很清楚,这便是他们的一线生机,当即犹如猛虎般咆哮道: “所有人,合力从东南方向突围!” 久经沙场考验的边军,十几个呼吸之间便完成队伍重组,呈箭头状提速向东南方向突围而去。 箭头顶点由李项羽独自一人担任,他挥舞手中步槊,宛若为狼群开来的头狼,狠辣、凶残、勇猛。 然而鞑子也不是蠢货,立刻调整队伍,撤下了步兵,换上了骑兵,负责指挥的将领更是亲自带头冲锋。 “爹,他们合围过来了!” 李项羽神情紧绷,回头看向跟着的父亲。 李木田同样神情紧绷,面色难看。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鞑子的反常,按照鞑子惯例,木已成舟的事情,鞑子将领不应该穷追不舍才对。 毕竟撤退才是鞑子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要知道,粮草辎重没了,士兵哗变可不是开玩笑,更何况还有杨成梁在一旁虎视眈眈。 种种迹象表明,鞑子内部出大事了。 但他也来不及细究。 “一直朝东南方向冲,不要管左右!” 得到命令,李项羽立刻加快马速,他身体贴紧马背,双目死死注视着前方,一旦有鞑子骑兵出现,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方。 这种混乱不堪的战场。 他不具备李木田那种冷静判断能力,冲锋陷阵他没问题,制定作战计划也行。 但战场局势判断能力有限。 尤其还是处于生死边缘,他根本就静不下来分析局势,何况找那一线生机。 就在李项羽以为逃出生天时,正前方忽然冲出一支莫约三百人的鞑子骑兵,挡在了他们必经之路上。 跟着的李木田露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今日想突围出去怕是不可能了,同等兵力的鞑子骑兵,各方面都远甚他们。 更何况挡在前方的鞑子披了甲,显然是精锐无疑。 李木田提了提马速,上前与李项羽并肩疾驰,他顶着呼啸的狂风,扭头看向大儿子。 “一会老子带人拖住这些人,你从左边绕过去,听明白没有?” 这严厉且不容置疑的声音,让李项与微微眼睛泛红,一向听话懂事的他,此刻却逆反异常。 言辞激烈地反驳了回去。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这没得商量!” 李木田脸色阴沉,高高举起马鞭抽在了李项羽脸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红痕,接着破口大骂道: “老子说话你是听不懂吗?” 李项羽根本没搭理李木田,猛地一提马速冲向了挡在前方的拦路虎。 看着大儿子的背影,李木田深深长叹一口气,孩子大了,想法也就多了,他挥了挥马鞭追了上去。 既然改不了儿子想法,那么就想办法破局,带着儿子活下去。 这一刻,他熄灭了劝儿子的想法,用马鞭指着前方鞑子骑兵,爽朗大笑道: “兔崽子,看见一脸络腮胡那鞑子没有?那便是主将,一会你去给老子宰了他。” 李项羽一愣,看向仿佛回到年轻时候的父亲,不由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声如洪钟的回道: “哈哈哈,爹,我现在就去为你取那鞑子头颅。” 李项羽脱离队伍,面目狰狞,口中狂笑,取下马背上挂着的五根长矛,策马疾驰而去。 在靠近鞑子骑兵时,他挺直腰板,松开缰绳,接着将手中长矛投射而出。 伴随着“嗖”的五声。 冲在最前方的鞑子骑兵纷纷落马。 借此空挡之机,李项羽立刻冲杀而上,整个人犹如猛虎下山般摧枯拉朽的连宰十来人。 “来啊!” 他一刀剁下鞑子将领头颅,然后声嘶力竭地对着围过来的鞑子骑兵咆哮出声。 这一声咆哮宛若虎啸山林,让鞑子骑兵胯下战马纷纷受惊,不敢靠近提着人头,甲胄破破烂烂,恍如血人的李项羽。 就在这时,李木田率人杀了过来,左右合围之下,双方之间箭矢乱射,接着便是短兵相接。 主要将领的死去,并未让这支鞑子精锐丧失战斗力,反而犹如恶狼扑向李木田。 被围的李项羽借此机会,从敌人中间杀了出去。 第54章 李家柱折 天公不作美,艳阳高照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珠从阴沉如墨地乌云上砸落。 连绵数里的大火被浇灭,独留下一地狼藉,尸体上干枯的血液顺着雨水化开,慢慢向四周扩散,猩红一片。 伴随着粗犷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围剿李木田父子的鞑子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地上尸横遍野,每一脚踏下便会溅起一尺高的血水。 此刻,两百人的骑兵队死伤殆尽。 平原上隐约能看见两三只马匹,顶着倾盆大雨低头吃着带血的嫩草,雨水顺着马背滑落,洗去了血污。 天地一片昏暗,除了雨水的滴答声,其它再无半分声响,寂静无比,整个战场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这浑身浴血的男子,一路踩着尸体走到尸山最高处,坐在了顶峰,从腰间解下那柄三尺有余的刀鞘,持在手中端详。 雁翎刀鞘,边军制式佩刀刀鞘。 刀鞘由乌木制成,质地坚硬,纹理美观,上面雕刻着猛虎,怒目圆睁,狰狞可怖,杀伐气息弥漫。 他左手轻轻抬起,右手将卷刃的刀身缓缓收入其中,只是那双虎眸,正凶光大方的盯着他看。 “啪嗒…啪嗒…” 远处忽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突兀又有力,李项平勒住缰绳停了,抬头望着尸山顶上的男子,大声质问道: “爹了?爹在哪里?” 披头散发的男子不曾应答,仍坐在那尸山顶上,静静盯着这把刀鞘上的狰狞虎目。 随着雨越下越大,这道质问声渐渐远去,这位李家长子,人间猛将终于有了反应,他手指微微用力,缓缓将入鞘的雁翎刀放在身旁尸体上。 那双虎目俯视着下方来人,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异常可怖,如山岳般的压迫力席卷开来,好似要将空中水滴禁锢。 只见他缓缓抬起目光,望向正前方,一名胡须俱白,身材消瘦的老迈人影,在雨水下若隐若现。 那人影双膝跪地,脑袋低垂,一把长矛从胸口洞穿而过,将其死死钉在地上,披散的白发混杂着雨水垂落。 “滴答…滴答……” 那带着血液的水滴,将人影四周染红,场面悲凉凄苦。 骑马男子顺着视线望去,只觉双臂一沉,头昏脑胀,两眼忽地一黑,一头从那战马背上摔了下来。 “扑通!” 看着一头栽倒在地的弟弟,李项羽神情恍惚,张张合合的嘴巴,却是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栽倒在地上的李项平,似乎看见父亲又在骂他,又在用巴掌打他脑袋,又好似在向他挥手,嘴巴张张合合。 仿佛在说: “兔崽子,老子的话你都敢不听?” 瘫软无力的身躯,脸贴地面的他,忽然咧开嘴笑了,他拼尽全力抬起手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好似在说,他知道了! 恍惚之间,李项平看见挥手那人影如沙砾般在空中渐渐消散,他想伸手去抓,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反而生出懊恼,这股懊恼让李项平猛然惊觉。 一股悲意瞬间涌上心头,身体却因此恢复力气。 两行清泪顺着李项平脸颊滑溜,夹杂着雨水,他宛若行尸走肉般从满是血水的泥地上爬起。 “爹没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犹如恶狼般奸毒的目光望向尸山上那个男人,他攥紧刀柄,猛地在空中划出一弧度,刀尖直指李项羽,雨水顺着刀身缓缓流淌,在刀柄处滴落在地面。 “滴答…滴答…” 李项平声嘶力竭再次质问: “为什么爹死了,你没死,别逼我宰了你!” 他那狠辣凶残的目光不掺杂一丝作假,甚至眼眸深处藏着深深恨意,如若不是顾及兄弟之情,只怕已经提刀冲上了尸山。 看着拔刀相向的弟弟,李项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顶着如墨的乌云。 任由雨水砸在他的眼球上。 为什么父亲要推开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在他耳边炸响,李项羽咧嘴笑了,只不过带着几分悲凉。 他一手拎起身旁雁翎刀,一手抓起一枚鞑子头颅,缓缓站起身,宛若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猛将,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一步接一步走下尸山。 在路过李项平身旁时,他顿住了脚步,侧对着,缓缓抬起拎刀的右手,张了张嘴极力吐出五个字。 “父亲的佩刀!” 然后,用力拍在李项平胸口上,重新迈步朝那道跪着的人影走去,老天爷似乎忘记了关闸口。 倾盆而下的大雨不减反增。 李项羽走到李木田面前跪下,将手中拎着的头颅摆在地上,悲戚的喃喃自语: “爹,你说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了,儿子我死了,还有项平,我该如何回去跟娘交代,说你为了救我而死吗?” “哎!我似乎做不到,你又总说我不如项平果决狠辣,做人做事太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但你想过没有,我是长子,我不能任性,我要扛起这个家,甚至不能有个性,你和娘从小偏心项平,我都知道!” 李项羽声音突然哽咽,魁梧大汉再也控制不住流下了血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可能老天爷见不得泪水,很快用雨水替他抹去痕迹。 “对了,爹…你给项平做的那把小木剑,小时候偷偷被我藏起来了,现在都还在我枕头下面,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拿出把玩。” “还有,你的酒也是我偷偷半夜起来偷喝的,为了不被发现,我偷偷往里面加水……” 忽然,李项羽声音停了,他撇断了长矛头,撇断了长矛杆,独留没入李木田身体里那一节。 李项羽背着李木田摇摇晃晃的行走在大雨下,独留李项平呆愣在原地,忽地李项平抱着那把佩刀,双膝跪在地上,犹如失去亲人的幼狼哀嚎着。 “爹,爹你回来~” 泥泞不堪的平原上,回荡着这一声声悲戚的哀嚎声,久久不散。 好一场大雨倾盆。 (ps: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李家二子需要脱离李木田的羽翼庇护,振翅翱翔。) 第55章 连升四阶 姗姗来迟的王川等人,纷纷勒住缰绳,停在了二十米开外的空地上,此刻他们像极了落汤鸡,孤零零地杵在那里。 望着抱刀跪地痛哭的李项平,又平移目光望向背着人摇摇欲坠的李项羽,王川大脑竟一时间陷入混乱。 过了不知多久,雨渐渐小了。 王川也从混乱中挣脱而出,他目光锐利地平视前方,缓缓抬起右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们都回去,告诉杨将军,将李木田的所作所为如实上奏朝廷,这份奏折我和梅焕之都会署名,告诉他写清楚了。” 这命令式的话语,让那亲兵队长皱起了眉,他深深看了一眼王川,但并未多言,调转马头带着身后五百骑兵,干净利落地原路返回。 然而此时此刻的王川,从里到外完成了自我洗礼,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深沉,他翻身下了马。 黑色高帮白色厚底的皂靴踩在泥泞的草地上,溅起浅红色水花,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李项羽。 王川没有说话,就静静地与李项羽并肩同行。 雨越下越小,天上如墨的乌云渐渐散去,柔和的阳光从乌云间垂落而下,为大战后的平原铺上了金黄。 不知何时,李项平抱着那把佩刀,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他抱得很用力,似乎想将刀融入他的身体。 他不再低头,反而挺直腰板,目光平视,但却和王川两人保持着三丈远。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晚霞映红。 三人走到一条小河旁停下,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光滑的鸡蛋。 王川站在小河岸边眺望,隐约望见夕阳下骑马的铁牛,这时,他突然问道: “项羽兄弟,你父亲可有未完成的心愿?” 王川的话题毫无由头,听得李项羽擦拭动作一顿,他微微抬眸,手上擦拭动作幅度慢下少许,答道: “父亲让我们跟着你!他说你能让李家完成蜕变,腾飞而起,还让我转告你,棋子要有觉悟。” 王川直愣愣望着夕阳,一时竟有些语塞,甚至窘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他向左走了一步,又向右走了一步。 最后他停在了中间,用力拍了拍身旁蹲下的李项羽肩膀,嘱咐道: “安葬好你父亲,我在清河县衙等你!” 说罢,他面朝夕阳大踏步而去。 此刻,他明白了,一入官场,就要学会站队,哪怕自己再与世无争,也绝对会被卷入党争之中。 李木田在借遗言告诉自己。 入了官场,就要有作为棋子的觉悟。 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棋子,让别人放心用自己。 放心用自己,自己才能有机会往上爬,爬的时候还得小心,别被当成了弃子。 王川体会到了棋子的觉悟。 李木田用死替他赢来了筹码,这筹码比送出去的戏班子更重要,它能正跟脚。 此刻,王川知道,纵然有百般智慧,也奈何不了这种格局。 因为这就是从古至今的规矩。 …… 三月之后。 农历七月十三。 清河县衙。 天刚蒙蒙亮,王川躺在走廊上铺地的凉席上呼呼大睡。 可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急响起来,王川猛地睁开了眼睛,耳听着急促的敲门声,翻身坐起。 快速穿好鞋,疾步走到院门边,问道: “什么事?” 院门外立刻传来值夜书吏惊惶的声音: “禀县尊,有上谕。” 王川皱了皱眉头,再次问道: “州府里的?还是省里的?” 那书吏声音有些发颤: “圣旨!是圣旨到了!” 圣旨? 王川陡然一惊,立刻打开了院门,那个满脸紧张的书吏,连忙屈下一条腿跪了下去,王川神色肃穆地望着他。 有乾一代,朝廷传给各省的文书往往都是内阁的廷寄,而不是下圣旨。 如今居然有圣旨下到了一个小小的清河县,也不怪那书吏惊恐无比, 对此,王川脸上浮现疑惑,心中也有些不相信,确认道: “是圣旨?那确定没看错?!” 那书吏浑身抖个不停,磕磕绊绊答道: “回县尊,钦差都在大堂等着,确实是圣旨。” 确认过后,王川内心也不由恐慌几分,毕竟皇权大于天,于是他急忙吩咐道: “你先过去招待钦差,我换好衣服立马过来。” 那书吏连忙应是,接着起身直朝大堂奔去。 王川也急忙起身,准备回自己屋里去穿戴官袍,然而刚走两步,就看见叶初雪捧着他的官袍,站在了院内。 王川一怔。 叶初雪显然睡眠很浅,这才听见敲门便知有要紧公事,适时将自己的官服送了出来。 “谢谢,” 王川眼眸中闪过一丝感激。 双手捧过官服上的乌纱戴在头上,叶初雪则将官服抖开提了起来,王川伸手穿上。叶初雪又给他系上了腰带。 看着头发些许凌乱的妻子,王川抬起右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他知道,叶初雪肯定听见了圣旨二字,以叶初雪的聪明才智,她知道,自己此去非好即坏。 “等我回来!” 王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无遑多想,转身向院外大步走去,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来到县衙大堂,王川便见一太监。 这太监身材较为瘦小,脸部轮廓分明,眼睛细长,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尖削,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没有胡须。 “公公!” 王川礼数周到的行礼问候。 那太监上下打量了几眼王川便失去了兴趣,声音尖细的开口: “有旨意!” 听到这三个字,王川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忙双膝跪地,静候旨意。 “清河知县王川,任期内救治灾民,协助杨成梁破俺答大军,并带兵烧鞑子后军大营,其政绩斐然,擢升为平阳知府,钦此!” 念完旨意,那太监笑意盈盈地卷起圣旨。 “王大人,恭喜啊!连升四阶!” 王川恭恭敬敬接过圣旨,笑着回道: “这全仰仗皇上!” 那太监哈哈一笑: “王大人,是个妙人!” 第56章 风暴起 待那太监离去后,王川看着手中圣旨,嘴角挂上一丝笑容,虽然圣旨内容白话文了一点,但并不妨碍他擢升知府的事实。 平阳知府! 正四品啊! 领六州,二十八县。 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他也知道,能坐上知府的位置,功劳是次因,周逸的举荐是主因,因为他三月前书信一封,送到了周逸这位通政使案桌上,一同送往的还有一枚玉佩。 当然,他明面上立得住脚,不然御史那关就过不去,正所谓,打铁还得自身硬。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田和进了大堂,他先是看向王川的脸,接着目光下移看向王川手中攥着的圣旨,陡然一惊。 “堂尊,这…这是?” 王川看着共事快一年的同事,面上流出一个不舍的笑容,悠悠说道: “田县丞,我们是到告别的那一天了!” 田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立刻浮现谄媚与讨好,行礼恭贺道: “恭贺堂尊高升!” 王川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接着擦着他肩膀朝大堂外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 “以后我们或许还能再见,毕竟清河县也在平阳府管辖范围内。” “平阳府?” 田和自顾自念着这三个字,下一刻,他猛地瞪圆双眼,心中宛若翻起惊涛骇浪,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平阳知府! …… 豫州巡抚衙门后堂。 豫州布政使兼按察使郑青阳,赶来见到了刚从京城回到平阳的赵云礼。 “我说豫州这个泥坑到底还要塞多少人进来?” 说着,郑青阳愤然站起身,一脸的不快,接着看向赵云礼,很是不满的控诉道: “升一个知府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他们什么人不好推举,非要向皇上推举一个和严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过来?” 赵云礼面上显得十分憔悴,这时坐在中间的椅子前,抬眸慢慢望向郑青阳: “这都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了,你在这骂又有何用了?” 郑青阳一愣,接着冷哼一声坐回原位,别过头去不看赵云礼,似乎是在赌气,一时间,后堂内寂静无比。 或许是郑青阳受不了这种气氛,又别过头看向赵云礼。 “你是豫州巡抚,难道这事皇上不问问你吗?” 赵云礼不想争辩这个话题,于是神态严峻,板着脸说道: “过问了,但这是严阁老出面向皇上保举的,难道我还能驳了严阁老的面子?既然事情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赵云礼抛出的两个问题,郑青阳脸色如同熟透了的苹果,整个人憋得十分难受,已经到达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这应该问你,你在京城不据理力争,你要我怎么办?那清河知县顺着周逸这根线,入了严安的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云礼看着暴跳如雷的郑青阳,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郑青阳为何如此暴怒,无非是严党在豫州插了一颗钉子这事。 “真要我说怎么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步子小点。” “升王川为平阳知府,这事不仅是我,内阁事先都没有人知道,是杨成梁那封捷报送到圣上御案上那一天,严阁老只是顺势提了一句。” “更何况圣上本就乾纲独断。天心从来难测,这一点你到今天还不明白?” “与其说是严阁老的意思,还不如说是圣上的意思!” 这一番话下来,郑青阳犹如泄气的皮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注视着青石板地面。 见郑青阳垂头丧气,赵云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收起了肃穆的神情,脸色缓和不少,继续说道: “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两年豫州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圣上虽然口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对你我有了不小意见。” 还不等赵云礼说完,郑青阳脸上一沉,打断道: “去年北方败了一仗,鞑子南下入豫州,一路烧杀抢掠,又遇雪灾,加之今年又打一战,兵部和户部不拨钱粮就算了,现在还好意思问我们要钱?天底下那有这样的道理?” 郑青阳似乎说累了,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将茶杯放回茶几上。 “你说?” 赵云礼眉头挑了挑。 然而,此刻他的双手却握紧椅子扶手,还冒着冷汗,但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异常。 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此去京城,他带回了一个要人命的指令,彻查豫州官场,明面上是说查出鞑子内鬼。 实际上是查豫州官场贪墨。 毕竟国库和皇上都缺银子,而皇上和内阁又刚好达成共识,借梅焕之递上去的折子为借口。 大举屠刀砍向豫州,杀几头肥猪来补亏空,他害怕自己是那一头肥猪。 想到这儿,赵云礼用审视的眼光望着郑青阳这位同僚。 迎上赵云礼审视的目光,郑青阳皱了皱眉,心中产生些许不满,问道: “老赵,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赵云礼沉声答道:“因为我还带回来一个命令。” 郑青阳一惊,端正了身体。 “什么?” “朝廷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 鞑子内鬼? 郑青阳产生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松了口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查,让锦衣卫随便查,那个布政司没有仨瓜俩枣,不足为惧!不足……” 说着说着,他摆动的手一顿,后背汗毛倒立,额头上开始慢慢冒出冷汗,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机械式的扭头看向赵云礼,心中突兀冒出两个字。 完了! …… 清河县。 整装待发的王川等人,停留在清河县衙大门前,正与衙门众人寒暄告别。 尤其是田和就差没磕头拜王川做干爹了。 对此,王川又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田和笑着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去平阳,除了铁牛一家,还有李家两兄弟,以及十二随行骑士。 不过,李家两兄弟之间,似乎产生了隔阂。 王川也曾试图从中调和,但最终都是遗憾收场。 告别完,整支队伍浩浩荡荡驶出县城。 县城大门外,王川忽然勒住缰绳,留恋地回头望了一眼清河县城,接着一挥马鞭跟着队伍远去。 第57章 红衣花轿 (上一章略有改动:随行十二骑士) 天边残阳如血,林间万般寂静,通往平阳府的官道上,一行人不紧不慢的骑着马前行,身后缓缓跟着三辆马车。 行至拐角处。 便见一顶花轿停于官道中间,残阳照射下,影子拉得很长,配合路两旁已是漆黑如墨的林间,显得怪诞且诡异。 王川勒住缰绳,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则是皱起眉头,借残阳洒下的最后一抹光辉,望向那顶突兀冒出的花轿。 他也未让人前去探查。 仔细地看了看投在帘上的婀娜身影,王川轻声问道: “可能一见?” 那身影微微一顿,将手中的团扇轻轻拿起,红色的身影透射而出,清亮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柔柔和和,只答道: “候君多时!” 王川身旁众人纷纷看向他,眼睛之中全是探究,甚至身后马车上的叶初雪都掀开了车帘,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 王川冲众人摇了摇头,又回头迎上叶初雪的目光,同样摇了摇头。 转回视线,王川轻轻一夹马腹上前,望着花轿里头的女子,再次问道: “阁下为何拦路?” 那身影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在沉思,林间刮起阵阵风声,轻轻拂起了花轿帘,那身影柔和一笑,柳眉弯弯,低声答道: “归悦只问大人一事。” 王川隐约瞧见一双丹凤眼,凌厉且冷漠 ,心中微紧,开口道: “说!” “大人可曾杀过一名背剑女道士?” 王川眯了眯眼睛,攥着缰绳的左手不由紧了紧,心中大致猜到了来人意图,毫不避讳答道: “杀过!” 那身影摸了摸手中团扇,过了一息,才温声缓缓说道: “归悦晓得了。” 王川心若明镜,默默退至众人身后,他知道,这是来向他寻仇,为那死于万箭之下的女道士报仇。 毕竟这个世界有武功,存在内力。 铁牛微微皱眉,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往前踏了一步,持弓傲然而立,他两眼浮现出凌厉的杀意,声音滚滚如雷,顺着风飘向林间。 “铁弓张正天在此,上前者死!” 这道声音在林间回荡,在如墨的夜色中传递,如同雷霆在云中翻滚。 \"铁弓张正天在此,上前者死……” \"上前者死…\" 这道声音让躲在林间暗处的一众江湖人士纷纷现身,让蠢蠢欲动的他们驻足。 一众江湖人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 唯独林间风声滔滔不绝。 持弓而立的男子冷眼看着,一声喝得众人止步,视对面众人如无物。 后方注视着这一切的王川,都不由为之失神。 这时,花轿里的那道身影动了,他缓缓掀开轿帘,脚步轻盈踏出花轿,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 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脚轻轻落在花轿顶端那颗夜明珠上,披着红盖头,浑身上下处处透露着诡异。 见此一幕,王川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这真不怪他,实在是眼前女子,太像鬼新娘了,那股诡异感让他浑身不适。 在场之人,除了铁牛和李家两兄弟面色如常外,其他人或多或少带着一丝恐惧。 “歪门邪道!” 铁牛冷哼一声。 那红衣新娘捂嘴轻笑,声音空灵。 “张大侠成了朝廷鹰犬,这世道还真是讽刺。” 听到鹰犬二字,他神色微微动容,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称呼他人,铁牛沉默数息,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目,猛地杀意四溢。 左手持弓,右手上弦,拉弓如满月。 “退还是战?” 看着那双充满杀意的双眸,红衣新娘隐约听见他克制着的呼吸声,心中骤然一惊,空灵的眼睛凌厉下来。 手中绣花针悄无声息弹射而出。 “雕虫小技!” 铁牛连射三箭,劲风流淌过他如刀削斧凿的脸庞,两眼静静望着花轿顶。 只见三支箭矢撞上三枚绣花针,在空中火花四溅,旋即改变方向,射向官道两旁,紧随而至三道闷哼声响起。 众人呆呆看着,双方都鸦雀无声,唯有林间刮起阵阵风,沙沙作响,无数目光落在官道两旁。 “怎么做到的?” 众人不明所以,但张正天的神乎其技,却是震慑住了他们。 躲在众人身后的王川眼睛一亮,脸上凝重之色稍缓,这时披上甲的李项平走到他跟前,抬头看向他。 注意到来人,王川低头看去,那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庞,夹带着不属于少年人的忧伤和狠厉。 或许是猜到他要干什么。 王川点了下头。 李项平迈步向前走去,每踏出一步,金属甲片都在碰撞,发出“咔咔”顿挫声,路过所骑马匹时,他一把拔出长枪。 一身气势节节攀升! 双腿猛然发力,犹如流星划过众人身旁,掀起一阵狂风,尘埃飞扬,他一枪插入花轿,左右一摆,霎时花轿四分五裂,木屑满天飞起。 突如其来的变故,双方都是一愣,反应过来的敌人,立刻面露狠辣凶残,冲杀向李项平。 红衣新娘则被铁牛牵制。 双方火拼一触即发,而王川则是冷冷注视着,此刻他心中有了疑虑,为什么这群人知道他的路线? 按理来说,他去平阳府的时间和路线都属于绝密,这些江湖上的人怎么会了如指掌? 派人盯着他? 那更不可能,有铁牛在身旁,如若有人盯着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川眼睛微眯,眼底寒芒交织,细细思量下,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看来省里有人不想自己活着走到平阳府!” 他幽幽低语。 驾马来到前方,王川看着快结束的缠斗,幽幽开口说道: “那红衣留活口!” 很快那红衣新娘被铁牛提着来到王川跟前,她四肢被箭矢贯穿,绝美的脸蛋上浮现着凄美笑容,嘴角溢血。 “谁告诉你的路线?” 王川抓着她头发提起身,俯视而下,深沉的眼眸紧盯着她。 迎上这双略显冰冷的眼睛,那眉眼却让归悦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关。 她如同降了一身冰雪,从头一直凉到小腿,她强迫自己不移开目光,静静地与之对视着。 第58章 意欲何为? “想知道?” 归悦凄美一笑。 王川松开手,蹲下身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答道: “想知道!” 归悦盯着王川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散乱的漆黑长发,遮蔽了她半边脸,似乎是欣赏够了,她凄笑着吐出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 此言一出,王川皱起了眉头,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铁牛说道: “给她个痛快!” 铁牛点了下头,抽出腰间佩刀,了结了眼前女子,接着擦了擦刀身,收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队伍继续前行,只不过原本的十二骑士只剩下四人,并且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伤。 王川坐进了马车,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心中难免恍惚。 太顺了! 一路走得太顺了! 十八岁中进士点翰林,二十岁外放任知县,二十一岁擢升知府,不到四年,便膺此重任。 虽然他和原主不是同一个人,但在外人眼里就是同一个人, 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 他真的能把持的住吗? 或许将来求个全身而退都会变成奢侈。 马车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马车停了下来,王川一个没坐稳撞在了木板上。 “艹!” 王川摸了摸被撞红的额头,然后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不爽问道: “怎么回事?” 李项羽回头看向王川,答道: “大人,到驿站了!” 王川放下揉额头的手,定眼看去,便见一处驿站,于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歇歇吧!” 这是个县驿,院子不是很大,这时里面已经散落了十几匹马,一些亲兵正在给那些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不过西北角还有空地。 率先走入的骑士看向那些亲兵,喊道: “清河县来的,你们谁接站?” 然而,那些亲兵该喂水的喂水,该喂料的喂料,该刷洗毛皮的刷洗毛皮,没有一人搭理他。 那骑士眉头一皱,显然很不满,于是拔高声调再次问道:“有人接站吗?” 王川这时走了进来。 见到被人簇拥的男子,马厩里一个驿卒才苦着脸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问候道: “见过大人!” 王川抬起手阻止了那正欲再次质问的骑士,语气温和的问道: “我们是清河县来的,去平阳赴任,怎么没有人出来接站?” 那驿卒一张苦瓜脸,无奈长叹一口气,指着地上的马槽,说道: “大人你自己看,前拨到的马我们都没有料喂了,那还有料喂给你们的马。” 王川看向院子地上的马槽,马槽里的草料三三两两,少的可怜,那十几匹马正抢着嚼吃。 特么的! 连一个小小的县驿站都贪墨。 这豫州官场到底烂到了何种地步? 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两句,王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驿卒问道: “这些是谁的马队?” 那驿卒眼底闪过狡黠,显然是想使坏,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小人哪敢去问,不过看那阵势…最低都是个正二品。” 王川眼睛微眯,嘴角冷笑,当即转身大手一挥。 “我们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请问是不是王府台王大人?” 刚踏出一步的王川,脚步一顿,缓缓收回脚步,转身望向他,过了一会儿,才沉声答道: “我就是王川。” 那亲兵队长上前两步,摆出一副领路的样子,说道: “我们大人在这里等王大人好一会了,请王大人随我来。” 大人? 王川皱了皱眉,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时候要是走了,就是失了礼数得罪了人,细细思量下,他还是跟着亲兵队长向里走去。 进入驿站正屋,王川一眼望去,便见一人正闭着眼靠躺在椅子上,此人王川见过,豫州巡抚赵云礼。 亲兵队长快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在其耳边,轻声禀报道: “抚台大人,王大人到了。” 赵云礼慢慢睁开了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王川,点了点头,手一伸。 “请坐!” 王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云礼为什么要半路来见他? 巡抚衙门不就在平阳吗? 更何况自己不过一知府,让一个封疆大吏屈尊来这破驿站见,事里事外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此刻,他哪还敢坐,只好恭恭敬敬深揖了下去,问候道: “卑职,见过抚台大人!” 见王川不肯落座,赵云礼又伸了伸手。 “请坐吧!” 接二连三的让坐,王川只好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毕竟形势比人强,何况还是顶头上司。 见王川坐下,赵云礼轻咳两声,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是豫州巡抚,按规制,你归我直管,我们之间有着差使授派。我今天见你,主要是为了豫州,为了朝廷。” 王川没有看他,但心中已然是波涛汹涌,排山倒海,短短一句话,不但强调了彼此上下级关系。 还略有警告意味! 似乎在告诉他,去了平阳老实点。 如此看来,周逸和赵云礼不是一路人,这也让他心沉了几分,于是低着头说道: “抚台大人有话请说!” 这时,赵云礼却望向亲兵队长。 “你去看看马吃好了没!” “是!” 待亲兵队长离开后,赵云礼这才望向王川,平声静气地开口说道: “王府台知不知道,梅焕之的奏章递到了御案前,现在皇上和内阁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但实则是查贪墨,而你王府台就是皇上和内阁的马前卒。” 马前卒? 不是! 特么才领悟棋子之道,就变成了棋子? 王川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 不过转念一想。 赵云礼告诉他这些干什么? 难道想劝退自己?让自己躺在平阳知府衙门,闭门不出? 还是说,赵云礼或者他们有什么阴谋,设了个套让自己钻? 思来想去,王川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 这不怪他,毕竟他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 尤其是对朝廷内部消息一概不知 说一句两眼一抹黑都不为过。 对此,王川能做的无非是静等朝廷命令下来,待看清豫州局势之后,在理性的做出判断。 第59章 平阳府城 “抚台大人,天理国法俱在,下官能做的无非顺势而为。” 赵云礼从椅子上坐直身体,手放在膝盖上,似乎生病了,又连续轻咳了好几声,这才望向王川。 深邃的眼神犹如万丈深渊,极具压迫感的声音缓缓响起。 “顺势而为?顺什么势?顺豫州的势?还是朝廷的势?又或者说,你想等豫州局势明朗了再拿主意?” “王府台,官不是这样当的,你是严阁老举荐的人,又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你可以向朝廷上奏,让朝廷拿主意,不要自己拿主意。” 王川怔住了。 此时已是心绪纷纭,望着赵云礼,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好似他所有的打算都逃不过赵云礼的眼睛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 王川才吐出一句话。 “抚台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赵云礼重新躺在椅子上,看着头顶横梁。 “请说!” 王川松开攥的发白地拳头。 “抚台大人为何要与下官说这些?” 赵云礼脸上浮现苦笑,但并未扭头看向王川,依旧望着那根横梁,答道: “世人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有些东西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手掌轻轻拍着躺椅扶手。 “现在是午时末,到下一个驿站还有四十里。赶路去吧!” 王川扶着椅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退到房门前,他踏出正屋门那一刻,顿住了脚步,缓缓收回脚,转过身面向赵云礼,深深一拜。 “多谢抚台大人!” 他脸上纠结了下,继续说道: “下官在来时路上遭到了劫杀。” 此言一出,赵云礼猛地望向王川,过了数息,他才说道: “知道了!” …… 去往平阳府的官道上。 王川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细细琢磨赵云礼的告诫,虽然不明白赵云礼意欲何为,但却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朝廷在豫州掀起大案。 还是查贪墨! 如果稍有不慎卷了进去,那迎接他的必然会是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做一个看上去没态度、没威胁的平阳知府,争取全身而退。 至少让豫州官场放心。 毕竟赵云礼已经说了。 他是严阁老举荐和皇帝首肯的人,也就是借此告诉他,豫州官场并不待见他。 这一刻,王川甚至有些后悔升官了。 虽然清河知县官小,但像这种权力斗争漩涡,压根波及不到县令。 随着太阳起起落落,一连过去数日,王川等人终于到了平阳府城。 平阳府城是豫州布政司,经济最繁荣的城市,其城周有五千五百丈,高三丈六尺,其有十座城门。 人流量最大的城门,是望江门、艮山门、清波门,因为这三座城门靠近清河江,最为方便来往商客。 王川等人便是从望江门进入平阳府城。 一路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商客络绎不绝,街边商铺数不胜数,相比清河县,不知繁荣多少倍。 来到知府衙门外。 一眼望去,高大宽阔的府衙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厚重而坚实,门上镶嵌着一排排铜钉,一股威严气息弥漫开来。 王川啧啧了两声,大踏步迈了进去。 与此同时。 布政司衙门后堂。 郑青阳悠闲的喝着茶哼着曲,时不时放一块糕点进入嘴中,眯着眼细细品尝,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这时赵云礼脸含怒意的走了进来,二话不说,走上前夺过了摆在郑青阳面前的糕点,重重的放在一旁桌案上。 “啪!” 闭眼哼小曲的郑青阳一惊,猛地睁开眼睛,接着朝声音方向看去,见是赵云礼进来,还怒气冲冲,不由皱了皱眉头。 “老赵,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赵云礼自顾自坐到一旁,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盯着郑青阳,见赵云礼如此模样,郑青阳也不由害怕。 “老赵,有事你倒是说啊!” 赵云礼冷哼一声,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满的质问道: “那劫杀新上任知府的愚蠢行为,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郑青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只不过很快被他掩饰了下来,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苦笑着答道: “老赵,你这是听谁说的?我吃饱没事干去派人劫杀平阳知府,这事也太荒唐可笑了,何况我也没动机。” 赵云礼微微眯眼盯着郑青阳,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解答郑青阳的疑惑。 “我当然是听新任平阳知府王川说的。” 此言一出,郑青阳身体猛地一震,见他神情变化,赵云礼原本只有五分把握的猜测,现在完全被证实。 此刻,郑青阳长长叹了一口气,避开了赵云礼的眼睛。 他知道,这事或许可以瞒住其他人,但绝瞒不了与他同僚十多年的赵云礼,何况他策划的劫杀失败了。 “老赵,这事确实是我私底下瞒着你干的。” 听到郑青阳亲口承认,赵云礼也有些坐不住了,弹簧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直愣愣的看着郑青阳。 许久他才绕过公案,来到郑青阳面前,用力拍了拍一旁的茶几。 “你怎么这般糊涂啊,那新任平阳知府是普通人吗?那是严阁老推荐,皇上首肯的人,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要是捅上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做什么事情前,你能不能只会我一声,别一个人私底下拿主意,要是劫杀成功一了百了。” “现在那王川活着来到了平阳府,这事就还不算完,枉你还兼着按察使。” 被怼了一脸,郑青阳也来了脾气,耸了耸肩,甩了甩衣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说道: “那老赵你说怎么办?反正事情我是干了。” 这拨皮无赖的话,一时间气得赵云礼七窍冒烟,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中怒火。 “留尾巴没有?” “放心,绝对干干净净。” “没留就好,参与的人你都给处理了,毕竟死人才不会开口,不然这就像一根鱼刺卡在我喉咙,让我寝食难安。” 第60章 一纸调令 见赵云礼面色缓和,郑青阳在心中长舒一口气,眼前这位同僚可不是善茬。 他敢断定,在来找他之前,事先绝对已经把自己洗刷干净了,跑来跟他斗法,无非逢场作戏罢了。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比赵云礼更爱惜羽毛。 更何况共事十几年,他早就摸透了这位同僚的性格,对上媚上欺下,对下威逼利诱,遇事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郑青阳忍不住暗暗长叹一口气,更是痛恨手下人办事不力,如今算是成了一锅夹生饭。 “这事还不算完,得物色一个人来顶这个事,还必须堵得住平阳知府的嘴,不让他捅到朝廷那去,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豫州官场不能在出事了。” 赵云礼将郑青阳唤回神来。 “你的意思是?” 郑青阳胳膊放在茶几上,抬头看向赵云礼,沉声问道。 “你干了十几年的刑名,问我干什么?你该问你自己。” 赵云礼一甩衣袖,走到对面茶几旁坐了下来,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目光全然没在郑青阳身上。 见赵云礼一改愤怒姿态,悠闲自得喝着茶,郑青阳眉头就忍不住狂跳,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杵在茶几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想了许久才吐出四个字。 “鞑子内鬼!” 赵云礼喝茶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茶杯,望向郑青阳。 “说下去!” 郑青阳咽了口水,继续说道: “这豫州,抓几个鞑子内鬼出来并不难,即使省里也能掏出一两个,这些人又有资格了解平阳知府来赴任的路线,又能堵朝廷名义上的口。” 此言一出,赵云礼眼睛顿时一亮,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些许笑容,他站起身走到大门前,负手而立。 “今天我什么都没听见!” 说罢,他抬腿迈出了大门。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郑青阳眼底不由流露出悲意,他又低头看着官袍上织的禽,喃喃自语道: “二十年的故交啊……” …… 平阳知府衙门。 王川拎包入住第二天,一纸巡抚衙门的调令,送到了他的公案前,上面写着去路丘剿匪。 看完调令,王川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思忖了起来。 赵云礼支开自己干什么? 这路丘县虽然在平阳府境内,但却距离平阳府城有半月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更何况赵云礼这个巡抚不去路丘剿匪,却让他这个平阳知府带着巡抚衙门的兵,跑去千里之外的路丘剿匪, 怪异的调令! 想到这里,王川轻轻将调令放在公案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接着从衣袖中摸出放了不知多久的书信。 这封书信很是褶皱,甚至边角都已经残破,上面写着王川亲启,当然给的是原主,不是现在的王川。 内容意思很简单。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提拔提拔族里的年轻人,落款落凤村王柱。 又看了一遍的王川,将信缓缓收好,默默放入衣袖兜中,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对着一旁的书吏说道: “将本官那四位族兄族弟叫过来!” “是!”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书吏领着四人进了知府衙门大堂,四人穿着朴素,衣服多有补丁,相貌平平,一眼便能看出是农家子弟。 此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大堂内,头也不敢抬。 望着大堂内低着头的四人,王川有种即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起身绕过公案,来到四人面前,调整了一番心态,开口温声道: “我们快有四年没见了吧?” 见曾经的童年玩伴温声细语,四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彼此相视了一眼,才敢抬起头看王川。 左边年长者立刻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给王川介绍道: “这个是川哥儿你大伯家二儿子,王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 介绍到这,他偷偷瞟了一眼王川,见其面露笑容的点头,顿时松了口气,接着继续介绍道: “这个是川哥儿你二伯家的三子,王凌峰,比你小三个月,这个是你三爷家的孙子,王长虹,年纪还小,才十八岁。” 介绍完三人,他嘿嘿一笑,自我介绍道: “我叫王长湖,是王长虹大哥,今年二十五了。” 王川眉头微不可查的挑了下,这答非所问啊,但这样也好,让他大致摸清楚了彼此关系。 于是他笑容更甚,问了些家里家常,又着重问候了一遍族中长辈,接着便是询问四人特长。 很显然,四人除了力气大能干活外,别无特长。 当然,王川还询问了四人如何找来的,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先去清河县,得知王川升官了后,又马不停蹄的追到平阳府,一路上风餐露宿。 对于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王川表示肯定,同时王川将四人丢进了军营,让他们去打磨打磨,学两门武功。 学成后在调回来给他当亲兵。 毕竟亲兵这种心腹之中的心腹,外人跟在身边他还真不太放心,即便铁牛都是一大家子跟着他走。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时间一晃,三日转瞬即逝。 王川带着两千省镇营的兵马,浩浩荡荡朝路丘县进发。 省镇营兵制采用募兵制,募兵不世袭,隶属于民籍,服役期满即退伍,饷银较高,战斗力比卫所兵强。 “嘿嘿,川哥儿,你太威风了吧!比小时候我们扮演大将军还威风。” 给王川牵马的王长虹说道。 一旁的王长湖一听此言,立刻走过来对着他脑袋狠狠摔了一巴掌,这两天他也摸清楚了知府老爷是多大的官。 于是骂道: “川哥儿,是你能喊的吗?以后记得喊王大人。” 王长虹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低着头委屈得不敢说话,坐在马背上的王川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私底下这样喊没问题,正式场合注意一点就行。” 听到王川这话,王长湖才算松了口气。 毕竟今非昔比。 如今的川哥儿,可不是小时候和他们玩泥巴的稚童。 想到这里,他又踹了王长虹一脚。 “听见没有?” “听见了!” 王长虹低着头应了声。 王川看了王长湖一眼,心中有了计较,此人值得培养。 第61章 路丘县的匪患 这时候,王凌峰也靠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四哥,放心,我们绝对不给你丢脸,不就是杀土匪嘛,到时候我第一个冲上去,给你砍几个头颅回来。” 此言一出,王川不由高看两眼王凌峰。 至少证明敢打敢拼!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也大致摸清楚了四人的性格。 王崖老实木讷,王长虹性格软弱,王凌峰骨子里透着狠劲,王长湖性格刚毅,懂察言观色,其它方面可圈可点。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路丘县。 地形地貌复杂多样,地势西高东低,境内山峦延绵,沟壑纵横,树木丛生。 自古以来便是江湖贼人和流寇的天堂。 这些贼寇,每遇官府大军围剿,便会逃遁躲入大山之中,使官府投鼠忌器,无功而返,这也是路丘县匪患猖獗的根本原因。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个烂摊子。 当大军驶入路丘县时,王川只感觉一股江湖气息扑面而来,沿街来往行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都似笑非笑的看着进城大军。 就差没将挑衅写在脸上了。 见此一幕,王川皱了皱眉头,他只感觉进的不是路丘县城,而是土匪窝,甚至耳边还能听见路边驻足观看人群的议论。 “啧啧啧,这知府够年轻啊!” “咋地,你想干什么?抓回去做压寨夫君?” “你找死!” “错了错了!” “依我看,这新来的知府,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过最近得老实点,这年轻知府带来的可是省镇营的兵马,不是卫所里那些酒郎饭袋。” “仁兄这句话在理,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年轻知府可是个人物,在琴川夜袭了一千鞑子骑兵,可见其绝非酒郎饭袋。” 此言一出,四周的行人都围了过去。 “大兄弟,具体怎么说……” 王川:“……” 王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光荣事迹都传到这种犄角旮旯里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这路丘县的百姓,真是无法无天。 压寨夫君? 等找到山寨,鸡蛋都给你们摇黄了,路过的狗都得扇两耳光。 “徐参将,这路丘县的情况有点糟糕?你们就不管管吗?” 王川一边打量不繁华的街市,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徐参将面露苦笑,眼睛扫了一眼路两旁不像百姓的百姓,答道: “王大人,哎,这路丘县就是个匪窝,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的百姓和正常百姓的区别,说不定白天他们还在埋头苦干,晚上就跑去打家劫舍去了。” 听到这话,王川无奈长叹一口气。 这路丘县的匪还真不好剿。 或许这就是赵云礼想看见的,将他留在路丘县。 毕竟路丘县这匪,一时半会儿,想彻底解决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化为大罗金仙,一巴掌将路丘县给拍了。 想到这里,王川将目光转移到徐参将身上,说道: “徐参将,先将军队安顿下来,晚上多放些暗哨,暂时就不要出城剿匪了,先摸摸情况。” “行!” 徐参将点了下头。 王川这般打算也是细细琢磨下得出的结论,匪民一家的情况,即便他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出城,最终也只会扑个空。 或许队伍还没出城二里地。 土匪就收到消息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变应万变最好,毕竟打土匪流寇和打鞑子,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很快军队便驻扎完毕,路丘县的知县立刻跑来见了王川。 这路丘知县是一个胡须俱白的老头,走起路摇摇晃晃,王川甚至怀疑风如果大点,会不会将这小老头送走。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 这种犄角旮旯,鸟不拉屎的地方,被派到这来当县令,还不如到清河县当个主簿快活,简直和流放没区别。 更何况这路丘县匪患猖獗,说不定某天就有愣头青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帜,晚上摸进县衙宰了县令,然后逃之夭夭。 想到这小老头的如履薄冰,王川眼神都不由柔和几分,也不为难这小老头,量他裤兜比脸干净。 索性打发走这路丘知县,叫他该干嘛干嘛。 太阳在群山之间落下,夜色缓缓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山间鸟兽虫鸣,在县城内已经可闻。 在夜色掩护下,几名黑衣人犹如黑猫般穿梭在街头巷尾,他们去的方向是驻军大营,腾挪之间自有章法,显然是会武功的江湖人士。 “我们这般过去会不会有事?” 一名蒙面黑衣人一边快速腾挪,一边压低声音问向身旁同伴,似乎对军营颇有顾忌。 “怕什么,这街头巷尾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再说,我们就是过去吓唬吓唬那乳臭未干的知府,嘿嘿,到时候直接扬名立万。” 被问的蒙面黑衣人,嘿嘿一笑,显然没将王川放在眼里。 “啊!不是只偷点钱吗?怎么还要吓唬知府啊,事先不是这样说的?” 那蒙面黑衣人猛地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另一名蒙面黑衣人。 这时,前方疾驰的两名黑衣人,见同伴没跟上,立刻刹车调头回来,其中一名黑衣人语气森然的问道: “你们怎么回事?” “他说要去吓唬那年轻知府!” “别说了,我们只拿银子,别给老子节外生枝,那年轻知府可是个人物,你们最好老实点。” “是是是,知道了!” 然而,就在几人不远处的房顶上,一名背弓魁梧大汉,在一轮明月的照射下,双手环抱于胸前,宛若鹰眼的双眸正盯着他们。 他没有出手的打算。 只见他犹如闲庭信步般下了房顶,数息之间便消失在小巷之中,甚至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未惊动。 这道魁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驻军大营,他没有惊动任何守卫,悄无声息的进了大营里。 但当他靠近王川所在营帐时,立刻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霎时间,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夜晚的寂静瞬间被打破。 巡逻队长大喝道: “什么人,竟胆敢夜闯大营!” 第62章 敲山震虎之计 “是我!” 那人缓缓从黑夜之中走出,步伐不紧不慢。 见是知府大人身旁的护卫,巡逻队长立刻抬起左手,示意众人收刀入鞘。 显然,这动静惊动了营帐内的王川。 只见他掀开营帘,皱着眉,脚步急促的走了出来,甚至还提了刀。 “怎么回事?” 这时铁牛走上前,解释道: “没事,就是产生了点误会!” 听到是误会,王川握刀的手松了松,接着和铁牛入了营帐,他刚才便看出铁牛似乎还有话说,于是问道: “铁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铁牛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答道: “有几个小毛贼,想来偷你的银子,顺便吓唬你一下。” 小毛贼? 王川神情错愕。 这路丘县到底是一群什么牛马? 夜闯大营只是为了偷银子,简直够离谱。 但由此也能看出,这群人对官府、对朝廷未曾有半分畏惧,甚至已经达到了蔑视的地步。 想到这儿,王川忽然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过了数息,缓缓开口对外喊道: “来人!” 很快营帐外看门的王长湖掀开营帘走了过来,见有外人,立刻微微欠身。 “大人!” 见王长湖如此懂事,王川点了点头,吩咐道: “告诉巡逻的人,如果有黑衣人进来,不要管,当做没看见。” “是!” 王长湖领命离去。 王川走到正位坐下,望向喝水的铁牛,含笑说道: “铁大哥,你能不能活捉这几人?” 铁牛放下水壶,迎上王川目光,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没问题!” 随着高悬的明月缓缓移动,寂静无比的营帐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是细细低语响起。 “是不是这里?” “肯定是,这个营帐比其它都大,那年轻知府肯定在里面,说不定在抱着美人入睡了。” “闭嘴吧你,拿了银子就撤,别惊动军营里的人,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说不定还会将小命留在这。” “明白明白!我就说说玩!” 四人的低语戛然而止,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没过多久,四人便摸进了漆黑如墨的营帐内。 “分开找!” 然而,这道话音刚落,大帐内的油灯忽然亮起,瞬间将大帐照如白昼,一排排的甲士挎刀而立,双手环抱胸前的魁梧大汉,堵在他们的退路上。 “哐当!” 四个蒙面黑衣人,被这突发情况吓傻了,手中长刀出奇一致的落在地上,其中一人甚至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 而他们目光都停留在那正位上。 只见一名白发青年,身穿青色官袍,那青袍质地精良,绸缎的光泽在火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华贵的气息,袍服上还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 此刻,正端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眼底全然是戏谑之意。 四人齐刷刷地咽了口唾沫,两腿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 于是立刻疯狂磕头认错。 “大人,我们错了!” “大人,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将我们当个屁放了吧,求求你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女儿,求求你了,大人!” 为了让眼前大人满意,四人疯狂扇自己耳光,而且力气特别大,恨不得多长一只手。 看着已经成为猪头的四人,王川嘴角忍不住一抽,抬起手压了压,说道: “好了好了,别特么扇了!” 四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地停下动作,然后额头触地,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最为胆小的甚至被吓哭。 “说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王川靠着椅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见问话,四人头离开地面半尺距离,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答道: “大人,是我们自己来的,我们过来就是想偷点银子,绝没有行刺大人的意思,这话绝对是真的,如果有半分假,我不得好死。” “哦!” 王川坐直身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开口回答的蒙面黑衣人,右手食指轻轻点击桌面。 “既然你们这般实诚,那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活?” 一听能活命,四人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喜色藏都藏不住,被吓哭的黑衣人也不哭了,与同伙向王川行叩拜大礼。 “谢大人不杀之恩!” “谢大人不杀之恩!” “……” 王川抬了抬手,示意四人安静,接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我给你们一个任务,我会在路丘县人口密集处设置四根吊柱,将你们赤膊上身吊起来。” “当然,会让你们吃饱喝足,你们每天只要对着来往行人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当土匪了,喊满七天就行,如何?” 听完的四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这特么妥妥社死现场,但相比活命,这并算不得什么。 于是四人连连磕头拜谢。 一旁站着目睹全程的徐参将,深深看了王川一眼。 不由感叹这招敲山震虎的高明。 既打击了路丘县土匪流寇的嚣张气焰,又给那些行走于百姓和土匪之间的人敲响了警钟。 不费一兵一卒便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在算计和人心把控上都无可挑剔。 难怪抚台大人让他全权听王川的。 虽然他是武官,但他可比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们懂人心,不然这剿匪捞油水的事也轮不到他。 待众人离去后,他才笑着上前说道: “王大人这招敲山震虎高明啊!” 见徐参将上前恭维,王川也赔笑恭维道: “这不,还是要仰仗徐参将和底下的弟兄们嘛!” 徐参将哈哈一笑。 心中对王川的认同又升了几分。 他多久没见文官向自己恭维了,还是正四品的知府,没有高高在上,完全是平等视之。 老实说,以往他遇见的文官,谁会用正眼瞧他们,即便是一个举人,见了他这个正三品武官,也就是面上敷衍几句。 于是,他对着王川抱拳拱手。 “哪里!哪里!都分内之事。” 第63章 上差 翌日。 天色蒙蒙亮,或许是路丘县建在群山之间的原因,城内雾气很大,二十米开外都见不着人影。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窸窸窣窣。 然而,在街道最繁华地段,矗立着四根大腿粗,约莫两丈高的实心柱子,柱子周围数十名甲士挎刀而立。 每根柱子上都吊着一个人,每个人双手都被拇指粗的麻绳困住,赤膊着上身,模样极其凄惨。 随着甲士敲响铜锣,来来往往的行人慢慢聚了过来,人群之中不乏认识四人的,一时间,人群沸腾了起来,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加之四人喊的口号。 仿佛向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震得心中有鬼之人,灵魂颤粟,他们本就有妻儿老小,并不是纯粹的土匪流寇。 只见人群之中,不少人悄悄退至人后,脸色慌张,接着钻进不同的大街小巷,显然这部分人心中有鬼。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都远远的跟着一人,借着大雾掩护,丝毫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楼上远远望着这一切的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 他此举便是要摸清楚。 这路丘县到底有多少人心中有鬼。 虽然做不到一网打尽,但却可以顺藤摸瓜,慢慢理清这攀枝错节的蜘蛛网。 如若民匪都分不清,这匪就不用剿了。 看了两眼,王川就带着人回了驻军大营,这剿匪是次要的,省里的波涛汹涌,才是他该关注的。 对付土匪流寇无非刀枪剑戟。 但应付省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他心中没有丝毫底气。 甚至都怀疑自己真的能走到对岸吗? …… 平阳府。 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身穿常服,洗了把脸,用松江棉布擦了擦手,随意的扔在由梨花木打造的盆架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平阳知府到路丘县了吗?” 一旁低着头的书办答道: “徐参将已经回信了,他们入了路丘县城,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赵云礼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回封书信给他,让他将平阳知府拖在路丘,等省里事完了再回来。” “是!” 那书办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时下人拿着赵云礼官袍走了过来。 赵云礼看了眼红色官袍,对着那下人挥了挥手,说道: “不穿了!” 一时间,后堂内就赵云礼独自一人,他也不坐,就站在中间,双眸望着大门,似乎在等什么人一样。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赵云礼依旧站着不动丝毫。 就在这时,后堂大门外走进来了四人,标准的飞鱼服绣春刀,显然是锦衣卫无疑。 这一刻,赵云礼动了,但他并未上前相迎,而是装作刚洗完脸的样子,含笑说道: “看了一夜的公文,也来不及换官服,还望四位上差没见怪,既然朝廷要在豫州查鞑子内鬼,那我这个豫州巡抚当全力配合。” 那为首的锦衣卫皱了皱眉头,看不出这豫州巡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说道: “那就有劳赵大人!” 说罢,锦衣卫那头转身,带着其余三名锦衣卫出了巡抚后堂。 刚出巡抚衙门,一名锦衣卫就不满的说道: “这豫州巡抚想干什么,见我们连官袍都不穿。” 另一名锦衣卫接过话茬,戏谑说道: “还能想干什么,别人是封疆大吏,看不上我们呗!” 刚才说话那锦衣卫更是不爽,朝地上呸了一声,骂道: “狗屁的封疆大吏,清河江里的绿毛龟都比这号人稀罕,欺人欺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走在最前面的锦衣卫那头,皱了皱眉头,接着顿住脚步,缓缓开口说道: “这豫州巡抚是想置身事外。” 说着,他冷哼一声。 “甩锅甩到我们锦衣卫头上来,这赵云礼还真是大乾开国以来独一份,希望他将锅都甩干净了……那新上任的平阳知府了?” 一直没说话的那名锦衣卫开口了。 “那平阳知府,刚上任第二天,就被赵云礼一纸调令,调到路丘县去剿匪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了平阳府。” 听到这话,锦衣卫那头脸色阴沉了下来,挎刀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们下豫州,可背负皇命。 这新任平阳知府便是破局之人。 如今,赵云礼将人调去剿匪,这分明是想对着和朝廷干,或者说,赵云礼在掩饰什么? 这时那名锦衣卫再次开口说道: “豫州布政使兼按察使的郑青阳,这段时间好像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底下的人说,郑青阳曾面见过江湖上那些臭虫。” 锦衣卫那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说下去!” 那锦衣卫顿了顿,继续说道: “新任平阳知府在来上任的时候,曾在半路被江湖臭虫劫杀,这我们细细查过,好像是那新任平阳知府在清河当知县时,杀了几只臭虫,寻仇而来,但我感觉这怕是有人透露消息,故意为之。” 锦衣卫那头看向他,脸上浮现笑意,问道: “可有证据?” 那锦衣卫摇了摇头,答道: “处理的很干净,没找到证据!” 锦衣卫那头顿住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狡诈。 “我们去布政使衙门,见见这位郑青阳。” 很快四人来到布政司衙门,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走到郑青阳办公的地方。 见四名锦衣卫忽然出现,郑青阳差点没吓晕死过去,战战兢兢的起身,绕过公案来到四名锦衣卫面前。 “几位上差,可有什么事?” 锦衣卫那头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问道: “郑大人,我手底下的人说你和江湖上的人有来往?这事,是真还是假?” 郑青阳一颤! 额头冷汗直冒,后背内衬已然被冷汗打湿,哆哆嗦嗦的答道: “上差,没有的事,下官就见了几名商人。” 锦衣卫那头冷哼一声,披风一甩,带着三人转身便离去,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震慑住这些官员,在慢慢向下查。 出了布政司衙门,锦衣卫那头骑上马,深深望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下令道: “去路丘!” 第64章 一劳永逸 秋风萧瑟,湘水之岸,白木苍苍,林间一片金黄。 青年男子面色憔悴,拢着衣袍,目光远眺,静静站在河岸边,任由泛黄杏叶落满肩头,天空中的落叶随风飘去,落在湘水河之中,被怒涛卷入河底。 不多时,从河下游沿岸边上来一少年模样的男子,目光冷冽,在他身旁单膝下跪,禀报道: “大人,城内八十一户,城外三百二十户,凡作恶,证据确凿者,一户不论老幼全部处死,总计处死四千七百六十二人。” 这年轻男子面上涌起一丝不忍,轻轻咳嗽两声,这才缓缓闭起眼睛,答道: “罪大恶极者,头颅悬挂城门示众七日…” “是…” 少年缓缓咬牙,一口应下,起身退去,可才迈出去几步,却又被青年男子叫住了。 “项平…” 李项平脚步一顿,回过头,却见青年男子睁开双眼,静静地问道: “你说我做的对吗?” 李项平心中混乱,过了许久,才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这些人中即使没有作恶,却包庇作恶之人,我…我认为该同罪论处,如若不如此,路丘县这匪剿不尽…” “是啊!不这样做,这匪剿不尽…” 青年人咳嗽几声,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决绝之意,眉宇之间更有几分冷冽: “我不为路丘扒了这颗毒瘤,它会世世代代留在这里,他们不愿背上这屠夫的骂名,就让我来背吧,至于仕途…仕途…” 他顿了顿,忽然放声大笑。 “去特么的仕途……” 大笑声与流水声交织,或许是目睹了路丘土匪的残忍,竟让这青年人脸上带了几丝疯狂。 “项平。” 李项平抬眉,听着他开口: “路丘和周边县的民众都疏散开了吗?” 这下李项平沉默了,纵使如他,都没有眼前青年这般疯狂,甚至带着一丝不理解,但劝说的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青年人望着湘水河对岸,喃喃道: “你父亲经常说你狠辣、果决,今天怎么犹豫不决?难道你也认为我丧尽天良吗?但这一把火下去,可保路丘即周边各县五十年太平,不受匪患困扰。” “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吗?” 李项平始终沉默,听着他开口说道: “如果我也草草了事,带着人回了平阳府城,这路丘百姓还有多少要被他们迫害,这几日下来,你应该也看清这些人,一言不合,便是灭人全家,家有女儿者,更是被强行掠走,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我王川…必将他们找出来,灭其门。” 王川脸上狠厉之色渐浓,最后几字更是咬牙切齿,神情却是带着一丝迷茫,一令下去,就杀了四千七百多人。 李项平始终不言不语,目光静静地望着王川侧脸,看他愤然的闭上眼睛,这才移开目光,微微垂头,看着地上重新焕发生机的小草。 低低说了句。 “这事我来做!” 说罢,他转身离开河岸,带着七八名甲士去了湘水河对岸。 这时候,身着甲胄,挎着刀的徐参将,慢慢走到了王川身侧停下,他望向举着火把乘船过河的李项平等人。 幽幽长叹一声。 “王大人,这火一放…你仕途可就不保了,朝廷里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会将你淹死的。” 王川依旧望着对岸,对徐参将的提醒,浑然没当回事,做事顾头顾尾,这路丘的匪患是剿不灭的。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断了滋养这些害虫的土壤,一劳永逸。 “没事!让他们骂吧!” 随着李项平等人过河,对岸的士卒们纷纷点起火把,但谁都没敢第一个点燃堆砌的干木材。 他们目光出奇一致的停在李项平身上。 李项平皱了皱眉,显然明白这些士卒的意思,他未曾多言,举着火把大步向前。 望着堆砌的木柴,他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冷冽,直接将火把抛向柴堆,那火把在空中回旋,然后重重砸在柴堆上。 霎时,火焰向四处蔓延,借着河风,火势越来越大,沿着斜坡向山坡上爬去,至于路丘县四周,早就被王川派人清理一空,火焰被物理上隔离。 望着越燃越大的火势,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眉宇之间流露出狠厉,突兀开口说道: “徐参将,路丘这次的土匪应该灭干净,就算是耗子,都得丛地洞里给我爬出来。” 说着,他微微侧头,问道: “徐参将,周围几个县的出口堵得怎么样?” 徐参将面露苦笑。 赵云礼让他拖住王川。 如今,只怕是不可能了,按照放火烧山的速度,最多十日便能将土匪剿灭。 “都堵了!” 王川笑着点了下头。 …… 路丘县城某座小院内。 七八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这时,长相清秀,身穿素袍的女子,环顾一周,声音低沉的开口说道: “这平阳知府太狠了,凡是家中有通匪,或者作恶者,直接灭其门,不论老幼,鸡犬不留。” 此言一出,围坐的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不约而同的浮现恐惧神色,甚至隐约间流露出退缩之意。 “你就真说,找我们过来什么事?别特么拐弯抹角了?” 一名脸上有着刀疤的魁梧大汉,不耐烦说道。 那女子看他一眼,眼底寒芒闪过,但很快被她掩饰了下去,并未被几人发现,她笑着继续说道: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这样下去大家都过不好,我的意见是组织人手,将这平阳知府杀了。” 那刀疤汉子眉头一挑,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屑,问道: “怎么杀?那家伙身旁有个用弓高手,我们根本近不了身,更何况还有如此多的甲士,你不会以为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能和那些披着甲的沙场老卒斗吧?” 此言一出,房间内寂静无比。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粗布麻衣、急匆匆跑进院内的人,正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听见院内动静,屋内几人相视一眼,立刻抄起桌上武器,背靠在墙上。 “谁?” 第65章 干净了 “是我!” 连喘好几口气,那人应道。 见是熟悉的声音,屋内的几人才放下警惕,走出房间,看着气喘吁吁的来人,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 “你怎么搞成这番狼狈模样?” 那人深吸一口气,站直身躯,看向走出来的几人,脸上惶恐未曾退去,急促说道: “那平阳知府要放火烧山,现在那大火已经燃起来了。” 那素衣女子倏然一惊,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下意识惊呼出声。 “他怎么敢的?” 跟着出来的几人,脸色都极其难看,那刀疤汉子更是破口大骂道: “这特么是疯了吗?放火烧延绵百里的山脉,这…这特么就是疯子!” 骂到这里,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看了看院内的众人,低垂下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逃吧!这路丘县已经没我等的容身之处了,哎!这平阳知府是真狠,杀人狠,做事更是不计后果。” 那素衣女子眼底杀意弥漫,心中愤怒犹如喷发的火山。 她的家业就在那大山之中,如今,被一把火全烧没了,十几年辛辛苦苦的打家劫舍,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不甘心! 同时,对平阳知府王川的恨意,也达到了极致,然而与她持有同样心情的,院内占了多数。 “今晚老子就去剁了那狗官!” “玛德,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算我一个。” “还有我!” “算我一个!” 见众人怒气冲冲,大有一副找平阳知府拼命的架势,刀疤汉子咂吧咂吧嘴,心中冷笑,这群人还真是狂妄自大。 去找平阳知府的麻烦? 别不要脸! 去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来。 于是他耸了耸肩,接着摊了摊手,说道: “老子还没活够,你们要去找死别带上老子,放心,我会现在就出路丘,一路向北去关外,不会干扰你们去送死!” 此言一出,立刻惹了众怒,众人恶狠狠地盯着那刀疤汉子,好似随时都准备出手一样。 见众人这副模样,刀疤汉子丝毫不惧,咧嘴一笑,周身杀意涌动,鬼头大刀立于身前,笑道: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留下老子!” 见状,那素衣女子抬起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接着微眯眼睛,犹如蛇蝎的双眸望向刀疤汉子,幽幽开口: “你可以走,但必须明天走,不知意下如何?” 那刀疤汉子眯了眯眼睛,盯着素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应下。 “没问题!” …… 入夜。 远处的满天大火,将路丘县城照如白昼,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远远依旧清晰可见,城内百姓惶恐不安。 然而,街道两旁却寂静无比,来往行人如果瞅见甲士,犹如猫见老鼠,躲得远远的,仿佛甲士是索命无常一般。 当然,造成这般场景的根本原因,就是王川下的命令。 一人通匪,全家连坐。 就好比,昨日你邻居还在和你有说有笑,第二天醒来,发现邻居被灭门了,还是鸡犬不留。 如此政策下,人心惶惶在所难免。 此刻,街道上,数十名甲士开道,一名青年骑马悠悠前行,他穿着知府官袍,青白发丝随风飘起,俊朗的脸庞上笼罩着一丝忧郁,好似在伤春悲秋。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同一时间,那青年旁边的魁梧大汉,猛地一跃提起青年落在地上,踩在青石板地面,那青年眼眸瞬间犀利。 “有刺客…有刺客…”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但训练有素的甲士反应很快,刀盾兵转瞬间便在青年身边围成一个圈,举起盾牌。 远远望去,犹如龟壳。 王凌峰第一个冲到青年面前,目光冷冽,见青年完好无损,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关心问道: “四哥,你没事吧?” 王川阴沉着脸,摇了摇头,答道: “没事!” 王凌峰目光冷了下来,这段时间,他从一名只会种地抓鱼的庄稼汉,蜕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他回头望向射出箭矢的酒楼窗口,攥刀的手紧了紧,眼底凶光大盛,厉声道: “四哥,我现在就去宰了这群杂碎。” 说罢,他带着王崖、王长虹以及四名甲士冲进了酒楼,很快酒楼之中传出激烈的打斗之声。 这声音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只见王凌峰一手提着四个人头,一手拎着雁翎刀,甲胄被鲜血染红,脸上沾满红白之物,恍如血人,从酒楼之中走出来。 他来到王川面前,将头颅往地上一抛,咧嘴一笑,说道: “四哥,全在这里了!” 看着满地滚的四颗人头,王川眉头微微挑了挑,又看向宛若血人的王凌峰,眯了眯眼睛。 杀性太重了。 没想到,王凌峰不只学了李项平的武功,还学会了李项平的狠辣、凶残。 “下次杀了就行,头颅就不要剁下来了!” 听到略带提醒的话,王凌峰咧嘴笑了笑,只不过看上去却如那地狱恶鬼,瘆人恐怖。 然而就在这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刺客,如同潮水般从街头巷尾涌了出来,手里挥舞着刀剑,嘴里嚷嚷着。 “杀!” “杀了那狗官!” “……” 望着蜂拥而至的乌合之众,王川非但不害怕,嘴角还挂上一抹冷笑,似乎在嘲笑这些土匪的不自量力。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甲士们组成军阵,三三两两配合着迎上杀来的土匪,几乎在双方碰撞的瞬间,便注定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百来名土匪的尸体。 横七竖八的倒在街道两旁。 青石板地面被染红,汩汩鲜血汇聚,慢慢流入街道两旁的小水沟中,与那远处的大火交相呼应。 “哈哈哈,四哥,全宰了,一个活口没留,我和崖哥儿、长虹,长湖大哥没给你丢脸。” 王凌峰拎着刀,大踏步来到王川面前。 王川笑了笑,对着他摇了摇头,神秘莫测的说道: “还有几只臭老鼠在躲着。”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向王凌峰身后,那漆黑如墨的小巷,继续说道: “现在死绝了!” 第66章 毒瘤除 王凌峰一愣,缓缓转身看去,便见一名背弓的魁梧大汉,提着半死不活地一男一女,从漆黑的小巷中走出来。 见有活口,王川脸上浮现笑意,上前一步,拍了拍吃惊的王凌峰。 “记住!战场上,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你的敌人正躲在暗处,等你疏忽大意,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王凌峰点点头,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一旁站着的王长湖、王崖、王长虹,同样深深地将这句话记下,因为他们相信,川哥儿不会骗他们。 “铁大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王川笑着上前问道。 铁牛将提着的一男一女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答道: “这两人会点野路子,应该是这一带的土匪头目,或许可以问点东西出来。” 看着地上哀嚎的两人,王川上前两步,缓缓蹲下身。 见两人四肢被废,他也就不怕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戏码,拍了拍素衣女子的脸,含笑问道: “你们这些年打家劫舍的赃银藏在哪里?如果交代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当然,你也可以不说。” 他顿了顿,饶有兴趣的看向另一人。 “你打算交代吗?” 被深沉的眼眸盯着,那满脸胡茬的男人,下意识躲避目光,或又觉得不妥,重新迎上那双眼眸,心中犹豫不决。 见同伴动摇,素衣女子不屑地轻哼一声,鄙夷道: “你要是信了这狗官,那就真成蠢猪了,想想这几天,这狗官杀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无辜之人?你不会认为他会放过你吧?” 那男子一惊,心中犹豫之色顷刻间化为沙砾,眼神锐利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王川的异想天开。 见两人嘴巴这般硬,王川鼓了鼓掌,脸上笑容一收,抬头看向王凌峰,轻描淡写地说道: “隔一柱香砍一根手指,十根手指砍完还不交代,就杀了。”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两人,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趾头窜到天灵盖,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以往都是他们折磨别人。 如今,轮到自己被人折磨,这落差感太大了,甚至都还没建立好心理防线,便见一旁点起了长香。 对此,王凌峰狰狞一笑,连声应是,折磨这些罪大恶极的土匪,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甚至跃跃欲试。 只见他找来两个木墩,在王长虹、王崖的帮助下,将两人手固定在木墩上,只等香燃完便是一刀。 “咔嚓!” 看着痛苦哀嚎的两人,王川摇了摇头,这些土匪还真是死鸭子嘴硬,不动点真格压根不开口。 “我招!我招……” 那男子哭爹喊娘地连连说道。 同样被剁了手指,额头冷汗直冒的素衣女子,此刻,双目赤红,忍着剧痛看向王川,眼中怨毒之色,几分凝成实质,恨不得生吃其肉,饮其血。 “狗官,有种你就杀了我!”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素衣女子,目光冷冽,数息之后,目光转向王凌峰吩咐道: “给她个痛快!” 听到这话,那素衣女子如释重负,甚至给王川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脸上的怨毒之色渐渐退去。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最终定格在,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高高举起幼时的她,用满是胡茬的脸,逗弄着她嬉戏的场面。 忽然,一道白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望着通红的夜空,似乎又看见幼时父亲在向她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她脸上浮现丝丝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总有人求死,也总有人想苟活。 王川苦笑着望向滚落的人头,随即带着众人回了驻军大营。 ……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路丘县及周边各县的天空,被烧的一片赤红,好在王川事先做了部署,这把大火并没有波及无辜。 其余余孽被一一抓捕归案。 凡是作奸犯科者,王川一律斩首示众,没有丝毫法外开恩,一时间,路丘县城外,尸骨堆积如山。 如今是匪也杀绝了,人也杀没了。 本就人口不多的路丘县,死了一半的人,县令被吓得躲在县衙里,瑟瑟发抖,足不出户。 整个路丘县宛若死城,街道上再也不见任何人影,凡是有人提到甲士,百姓无不谈之色变。 “走吧!带我们进山去找赃银!” 看着低头站着的男子,王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是是是,小的这就带路!” 那男子急忙应道。 就在这时,徐参将带着两名亲信,一脸笑意的走进大帐,脸上笑容就没停过,肥差肥差,不就肥在这吗? “王大人,进山搜刮赃物,这事我们熟。” 看着进来的徐参将,王川嘴角抽了抽。 这是来捞油水了?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徐参将和他底下的士兵,还算尽心尽力,分一杯羹也在情理之中。 但王川还是眯了眯眼睛。 虽然徐参将没给他使绊子,但并不代表他会用自己的钱,去养巡抚衙门的兵。 毕竟从始至终,无论千总、把总、总旗、小旗都没一人听命于他,他们全是徐参将的人,而徐参将是赵云礼的人。 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 正所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想到这里,王川拱了拱手,装出一副为难神情,缓缓开口说道: “这事当然非徐参将不可,但这个分成……” 见王川那副模样,徐参将在心中冷笑一声,小狐狸,但面上依旧笑容满面,答道: “这事简单,六四分,我们出力多占六,王大人占四。” 王川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过了数息,才缓缓开口说道: “徐参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六四分本官没意见,不过本官得占六。” 这话火药味十足,徐参将脸上的笑容立刻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川,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刻,他仿佛有种错觉,眼前这锋芒毕露的王川,像极了赵云礼。 他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地应下。 “就这样分吧!” 第67章 逃不了 队伍集合完毕,天边也聚起了乌云。 然而,队伍还未出城,绵绵细雨便洒了下来。 望着蒙蒙细雨,王川皱了皱眉,又担心迟则生变,于是顶着细雨上了山。 山脉地势十分陡峭,加之地面湿滑,导致行军速度很是缓慢,而且土匪山寨又多建在易守难攻的山崖上。 一时半会儿,还真难抵达。 “王大人,这路太烂了,要不你先回去…我们上山?” 徐参将凑近提议道。 王川瞥了他一眼,显然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自己如果不去盯着,只怕最后连口汤都喝不上。 “徐参将,回去多无聊,游山玩水多有意思,正所谓,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这吟诗作对,听得徐参将一愣,他环顾一周,嘴角疯狂抽搐。 焦土与灰烬,裸露的岩石和树根,焦黑的树干,残枝和树杈,弥漫的焦味和死寂的氛围。 和那句诗毫不搭边。 他知道,这是王川不放心他,怕他监守自盗,吃干抹净,心中不由嘿嘿一笑,他还真有这想法。 泥泞的道路上,时不时可见烧死的野兽,士兵们对这送到嘴巴的肉,爱不释手,一路上吃吃吃。 吃着吃着便到了第一个山寨。 显然,一部分人从大火之中活了下来。 这些人或许尝试过下山。 但外围全被官兵包围,他们最终也只能龟缩退回山寨,苟延残喘。 对于这些人,王川的命令很简单,杀无赦,落草为寇便是他们的原罪。 待活着的土匪被清理一空后,王川立刻朝王长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徐参将手下的人。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路抄没下来,也就坎坎抄出一万六千两白银。 要知道,这可不是那种几年的土匪山寨,而是几十年、上百年的土匪山寨,甚至出现父传子的现象。 由此可见,土匪并不是个有钱的行当。 王川大骂晦气,也将那些影视作品的导演骂了个遍。 说好的几十万两银子呢? 去哪了? 一万六进行四六分。 他不过九千六百两白银,对于一个知县来说,或许很多,但对于一个知府而言,这连塞牙缝都不够。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黄昏时分。 王川垂头丧气的回了驻军大营。 …… 翌日。 驻军大营热闹了起来。 因为王川下了一道命令,校场发赏银。 当王川来到校场时,士兵们已经整整齐齐站好,身板挺得老直,目光全都聚焦在高台上,站着的年轻身影上 王川轻咳两声,望着台下那一双双对金钱渴望的眼睛,又清了清嗓子,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待校场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大声说道: “各位,按规制来说,你们属于巡抚衙门的兵,理应由巡抚衙门发赏银,本官这样做有点逾越。” “但赵大人让你们跟着本官来剿匪,那么名义上也就顺了,这银子本官也就发得,这次剿灭路丘县的土匪,也就搜出个仨瓜俩枣。” “也不多,一人也就一两银子,买个百十来斤大米绰绰有余,好了,本官也不废话了。” 王川大手一挥。 “发钱!” 然而,台下的士兵们却是沸腾了,他们不是边军,一个月军饷也不过二两银子。 而且这赏银还是排队拿。 不用担心被上面的人克扣贪污,想不激动都难,尤其是干最轻松的活,拿最多的钱,这样的上司谁不爱。 王川也没走,就坐在发赏银的木箱旁,跟这些士兵混个脸熟,还不忘鼓舞几句。 例如,退下来找不到事干,可以来知府衙门当民兵。 这让一旁的徐参将恨得牙痒痒,他就没见过这般脸皮厚的知府,当着他的面挖墙脚。 但上前去阻止吧,他又不敢。 就在这时,四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走了过来,为首锦衣卫目光锁定在王川身上。 “王大人!” 王川一愣,缓缓抬头,便见一块写着“北镇抚司”的腰牌,抬头动作瞬间一顿,下意识攥紧拳头,咽了下口水。 接着急忙起身,微微欠身问道: “几位上差,怎么跑到路丘来了?” 锦衣卫那头用如鹰般地眼眸盯着王川,过了数息,才开口说道: “王大人好手段,短短二十来天就将这路丘几十年剿不尽的土匪给剿了,只不过……是不是死太多人了?” 王川听了这话,微微弯着的腰挺直了,毫不示弱地迎上如鹰般的眼眸,沉声道: “这位上差,下官所杀之人,都有据可查,何来杀多之说?何况这路丘县的土匪攀枝错节,如果不连根拔起,只会继续茶毒路丘百姓。” 见王川昂首挺胸,锦衣卫那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手,称赞道: “少年俊才,这豫州官场就需要王大人这样的干吏能臣。” 咯噔一下! 王川才挺直的腰又弯了。 他知道,这些锦衣卫来找他,是让他去趟豫州官场那滩浑水,明上查鞑子内鬼,实则查官场贪墨。 这事赵云礼还给他通过气。 老实说,他很是不愿意去干这得罪人的活,尤其是本就烂透的豫州官场,他这一捅马蜂窝,再想全身而退,堪比登天。 于是他话锋一转,谄媚道: “这都是仰仗皇上的圣明,几位上差,要不去下官大帐喝喝茶?” 锦衣卫那头点了下头,答道: “好啊!那就有劳王大人了!” 王川连连摆手。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王川主动走在前面带路,看上去很是滑稽,堂堂正四品知府,在锦衣卫面前如同酒楼带路的小司。 没办法,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军,直接听命于皇帝,拥有极大的权力,又带着圣俞,正四品还真不够看。 然而此时此刻,王川却是在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办。 赵云礼这一手都未能将他踢出局外。 或者说,即使路丘这匪没剿完,他也会被锦衣卫强制带回去趟浑水。 总之,这滩浑水,不想趟也得趟。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大帐,王川回过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位上差,请!” 第68章 险恶用心 几人入帐落座之后,王川命人上了茶。 他略显拘谨的坐下,时不时还用眼角余光瞟向锦衣卫,他在等,等锦衣卫开口,也想摸清楚锦衣卫的态度。 “王大人,这茶不错!” 锦衣卫那头轻轻放下茶杯说道。 这话听得王川一怔,简单盘算了一下,他还是打算先开口,心中措辞一番,谨慎的问道: “几位上差,特意赶来路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见王川揣着明白装糊涂,锦衣卫那头嘴角微微上扬,当差当道十几年,他什么样的官员没见过,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大腿,低声道: “我们过来,是想找王大人配合我们查鞑子内鬼,毕竟这内鬼是王大人发现的。” 王川当下装作一骇,微微点头,面上很是难为情地说道: “上差,这鞑子内鬼怕不好找,下官在清河县的时候,想方设法都没能将其找出来……” 锦衣卫那头笑了笑,抬手打断道: “王大人,这就无需你担心了,内鬼是谁我们自然知道,现在我们需要查平阳府的账,还需要王大人配合。” 王川皱了皱眉。 这是打算从平阳府开始查吗? 如果账本上了秤,只怕整个豫州官场都要人人自危。 毕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官员,比大熊猫还濒危。 也难怪赵云礼会迫不及待将自己调走。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呵呵一笑,赵云礼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随即看向等待回复地锦衣卫,笑着应道: “几位上差放心,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锦衣卫那头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起身告辞离去。 看着四名锦衣卫远去的背影,王川吐出一口浊气,压迫力太强了,甚至在锦衣卫面前,他都不敢动歪心思。 尤其是为首那锦衣卫,沉稳冷静,那双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一样。 …… 翌日。 王川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路丘县。 来送行的也就那老掉牙的县令,以及县衙的小吏,至于百姓,恨不得王川这瘟神快一点走,当然,也有看得清形势的,远远目送大军离去。 “川哥儿,后面跟着的几人是谁?” 王长虹牵着马绳,一边往后瞟去,一边随意问道。 马背上的王川闭着眼,解释道: “朝廷的锦衣卫!” “锦衣卫?” 王长虹皱了皱眉,显然不知道锦衣卫是什么,于是再次问道: “川哥儿,有你官大吗?” 王川哈哈一笑,睁开眼睛,看向牵马绳的王长虹,俯下身轻轻说道: “比我大多了!” 王长虹眼睛瞪圆,下意识回头看去,足足过了数息才别过头,切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也就那样,在我们村怕是老婆都讨不到。” 这话听得王川嘴角抽了抽。 不由心生疑惑。 王长虹这小子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询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长虹嘿嘿一笑,答道: “你看他们手脚,一看就没干过农活,连地都不会种,怎么讨老婆?” 王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暗自思忖着对策。 回到平阳府。 首先向赵云礼交差,其次替锦衣卫查平阳府的账。 这账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烂账、糊涂账。 毕竟每年朝廷拨下来的河堤款、军费开支、赈灾款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款项,用到实处的寥寥无几。 那么这些钱去哪了呢? 当然是进了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口袋。 这些赵云礼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王川深深叹口气,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紧拳头。 这豫州官场贪墨案要是彻查,最后置自己于死地的肯定不是朝廷,而是赵云礼。 从始至终,赵云礼都在揣摩圣意,逢迎皇上,说不定自己调来路丘剿匪,也是他做给锦衣卫看的。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准备试探朝廷的反应吗?还是在试探锦衣卫反应?或者说两者都有? 让锦衣卫跑这一趟到底有何用意? 这贪墨案还没开始查,便弄出这般多的幺蛾子。 难道是豫州产棉花,每年大批大批的往宫里送的原因? 赵云礼是怕最后查到宫里,查到皇上头上,因此断了入阁拜相的机会? 他这一纸调令,既摆明了不想得罪宫里,也给朝廷诸公亮明态度。 而内阁要贪污款进国库,皇上又想伸手捞钱,这便有了锦衣卫上门,也解释的通驿站里赵云礼那一番话。 为了豫州,为了朝廷。 王川心中呵呵一笑。 这赵云礼甩锅甩得真干净。 真当他是个初出茅庐,杀个人都全身颤抖的毛头小子。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回到平阳府城,王川立刻去了巡抚衙门,这剿匪的事得交差。 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正在大案前,仔细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 这时候,一名书办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禀大人,平阳知府王大人求见。” 赵云礼拿着公文的手一顿,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问道: “王川?” “回大人,是的。” 赵云礼摆了摆手。 “叫他进来!” 王川进入巡抚衙门后堂,用最谨慎的词句、最简短地向赵云礼说完了路丘剿匪事 然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赵云礼的说话 赵云礼静静地坐在公文堆积的案前,只露出那颗没有戴帽的头,看不出他有任何惊诧,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过了好一会儿。 才十分平静的问了句话。 “朝廷的几位上差去路丘见你了?” 王川一怔,他不清楚赵云礼想表达什么,但还是答道: “回大人,是的,他们让下官配合他们查鞑子内鬼。” 赵云礼依旧埋头查看公文,并未多说什么,直到手中公务处理完毕,这才缓缓抬头看向王川,温声道: “你还是个老成办事的人,这路丘的匪剿的不错,可朝廷上差查鞑子内鬼这事……这样吧,你去找郑大人,让他配合朝廷来的人去查。” 踢皮球? 王川不是傻子。 一番对答,他已经看出来,赵云礼是想让自己去捅马蜂窝。 第69章 心态转变 王川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心中犹豫了下,还是正颜道: “大人,让郑大人配合,那也应该是大人派人去通告郑大人。” 这冲撞的话语,赵云礼却丝毫没有在意,依旧和善地说道: “我派人去通知郑大人也行。” 说着,他朝堂外喊了一声。 “来人!” 当值的书办跟着唤声立刻进来,双目看着地上,微微弯身,恭敬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刻去布政司衙门禀告郑大人,就说让他配合上差查鞑子内鬼。” “是!” 那书办离开后,赵云礼又看向王川,问道: “还有别的事吗?” 王川一下子哑火在那里,心中暗骂赵云礼不当人子,这是逼着他赶鸭子上架,过了一阵子才答道: “下官没别的事了!” 赵云礼点了下头,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就先去歇着,这段时间你剿匪辛苦了。” 王川苦着脸应了声是,便转身便退了出去。 摊上这样的上司,只能说倒了八辈子霉。 …… 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疲倦的坐在堂内正位上,眼中浮现深深的恨意,眉宇之间更有几分悲凉。 他是颗棋子! 是颗谁都能拿捏的棋子! “来人!” 一名书吏低着头急匆匆进入后堂。 王川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 “去叫铁牛过了!” “是!” 那书吏急匆匆退去。 王川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堂外几声脆响,从外头迈进来一位背弓男子,面上略显迷茫,来到近前便迫不及待问道: “出什么事了?这般着急!” 见铁牛进来,王川长长叹气,脸上带着几丝疲态,抬了抬手,说道: “铁大哥,先坐!” 铁牛取下背着的弓,走到左侧茶几旁坐下,接着抬眸看向王川。 王川屏退后堂内众人,这才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 “铁大哥,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如果我这边出现意外,你能不能第一时间带我逃到关外?” 这突兀的话题,让铁牛皱了皱眉,他沉默了一瞬,嘴里吐出一个字。 “能!” 他又顿了顿,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数息之后,如鹰般的眼眸也不由暗淡些许,补了一句。 “仅限你我两人!” 王川愣了愣,见铁牛低垂着头,便知其中意思,抛妻弃子,苟活于世。 此刻,堂外刮起狂风,吹得枯树叶漫天乱飞,一片金黄色的叶子,顺着风透过窗户,飘入后堂内。 王川背靠着椅子,微眯的双眸黑白分明,仰面朝天,看着飘来的叶子,伸手缓缓接住,一字一顿说道: “铁大哥,这事保密!” 铁牛深深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王川心中酸楚,微眯的眼睛染上蒙蒙白雾。 身为平阳知府,又陷入此等大案之中,生死任由他人摆布,他试图奋力挣脱,但这人间樊笼,却将他死死困住。 就在这时,锦衣卫找上了门,王川立刻调整心态,起身准备相迎,然而他还未绕过公案,四名锦衣卫便进了后堂。 刚入后堂,锦衣卫那头便深深看了一眼持弓而坐的魁梧大汉,下意识开口: “高手!” 身后跟着的三名锦衣卫一听,目光立刻锁定在那魁梧大汉身上,全都下意识摸向刀柄。 王川见状,立刻朝铁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 一直以来,王川都在特意让铁牛避开锦衣卫。 毕竟铁牛是江湖中人,尤其是锦衣卫还管着江湖,他害怕产生没必要的麻烦。 当然,撞见了也无所谓,铁牛户籍问题,他早就通过权力手段,造了份假的,纵使锦衣卫都别想查出问题来。 “几位上差,这是……” 锦衣卫那头眯了眯眼睛,问道: “王大人,刚才那位是?” 王川哈哈一笑,立刻解释道: “他叫铁牛,自幼打猎,听说还学了几招武功,这不是招来当亲兵嘛!” 锦衣卫那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王川,他自不信王川的鬼扯,猎户能有如此雄厚的内力?真将他们锦衣卫当三岁小孩。 但当务之急是查贪墨,于是沉声说道: “王大人,开始查吧!” 王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询问道: “上差,这账是你们的人查?还是我的人查?” 跟着的三名锦衣卫,其中一人说道: “当然是我们的人查!” “好!” 王川突然拔高声调,接着对外喊道。 “来人!” 他将目光望向进来的书吏,吩咐道: “将所有衙门里的账本抬过来,给各位上差查,记住别掉一本。” “是。” 吩咐完书吏,王川又让人上了好茶,赔着笑脸招待四人。 虽然看上去气氛和谐,但实际上却是压抑无比。 王川自不怕知府衙门里的账本。 他就悠闲自在地喝着茶,看着进来的十几人,忙忙碌碌的查阅账本,时间飞逝,数个时辰过去,然而什么都未查出。 王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岂会不知,这就是做做样子,敲山震虎,要是账本能查出贪污。 这天底下就没贪官了! 他相信,锦衣卫也同样明白这点,就是不知道这是做给谁看。 赵云礼?还是郑青阳? 见时间差不多了,锦衣卫那头起身告辞,带着人离开了平阳府衙。 看着空空荡荡的后堂,王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赵云礼不是喜欢甩锅嘛!那就看看谁甩得过谁。 他倒想看看,这些锦衣卫是怎么入手查贪墨的,也好让他开开眼,长长见识。 反正换作是他,面对铁桶一块的豫州官场,除了双手一摊,别无他法。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有了主意,与其在这里和他们斗来斗去,还不如跑去大力发展农业。 更何况平阳府内平原居多,加之有清河江,水源灌溉自不会是问题,如果能弄到玉米土豆,那直接起飞。 完全可以闷声发大财。 毕竟他算是看明白了,去和这些老江湖斗,根本不是菜,还不如好好发展农业,至少造福了一方百姓。 反正这大乾朝也是千疮百孔,说不定他还没爬上去,大乾朝就完蛋了。 第70章 剑拔弩张 王川地动作很快,经过衙门内商讨出可行方案,他当即拍板决定,接着颁布了一系列政令。 这一系列政令,主要针对清河江沿途的州、县,并且是强制政令,为了避免土地兼并,王川掏出了王炸。 摊丁入亩制度! 当然,这一制度地提出,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虽然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但深深打击了地主豪强的利益。 对此,王川采取的措施也很简单,强制打压,一言独裁,反正他这个位置是严阁老和皇上捧上来的。 有人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王川突然的举措,将赵云礼和锦衣卫都搞懵了,尤其是看见摊丁入亩,他们直呼王川疯了。 这特么是赤裸裸地变革,动所有人的奶酪。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郑青阳,他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出了布政司衙门,直奔平阳知府衙门而去。 实在是摊丁入亩制度太炸裂了。 虽然只在一府之地施行,但却是动摇国本的存在。 如果让朝廷里那些嚷嚷着改革出新的家伙,知晓摊丁入亩,这大乾朝必乱。 平阳知府衙门大堂。 王川负手而立,腰板挺得老直,穿着象征身份的知府官袍,双眸望向大门外,好似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便见大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走进一男子,身穿红色官袍,中年模样,短眼鹰眸,眼角内敛,端正着生出几分凌厉。 他大踏步进入大堂,双眉往上一抬,目光凌厉,堂内的小吏纷纷缩了缩脖子,不自觉的退出了大堂。 “王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见来人大发雷霆,王川丝毫不惧,他站在大堂中央,挺拔的身躯未有半分弯曲,挑眉看向来人,拱手行礼道: “下官王川,见过郑大人!” 郑青阳冷哼一声,一甩衣袍,越过王川走到大堂正位坐下,如鹰似狼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下王川,厉声问道: “摊丁入亩是不是你提的?” 王川眼睛微眯,只觉一股凛冽之威扑面而来,不知怎么地,总让他有股受威胁的感觉。 虽然没有感觉到明显恶意,可无端端对方好像架了把刀,抵在他脖子上,准备要杀他的胁迫。 当下知道郑青阳来者不善。 他答道: “回大人,是下官提的!” 郑青阳攥紧拳头,那份凌厉更甚几分,几乎要凝成实质,道: “你知不知道,在平阳府推行摊丁入亩会有什么后果?弄不好底下那些人便会有暴动。” 王川转过头去,不以正面对他,似乎对这话嗤之以鼻。 底下百姓生活如何他岂会不清楚? 无非是动了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奶酪罢了。 他克制住情绪,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从容答道: “有人暴动就派兵镇压!” 这句顶撞的话语,听得郑青阳一愣,接着便是怒火中烧,惊堂木也不拍了,抓起公案上的签筒朝地上一摔。 大乾有规矩,各级衙门公堂的公案上都放有一个竹筒。 竹筒内照例装着十根竹签。 堂官抽出竹签往大堂上一扔,便是要下令打人。 一根竹签打十杖,十根竹签便是一百杖。 而郑青阳将整个竹筒都摔在地上。 十根竹签便撒了一地。 这时站在外面省里的兵,由两千户带着,全都挎着刀,一直站到了大堂的台阶上,望着大堂里的郑青阳和王川。 见竹签落地,两千户立刻带着人冲了进来。 那名满脸胡茬,眼睛有神的汉子,立刻向那些兵大声喝道: “准备动刑!” 然而,那些兵全都望向郑青阳,郑青阳自己反倒有些懵了。 毕竟按大乾朝的规制,凡是现任官,犯了再大的事,除非有诏命,上级才能对其动刑。 郑青阳因为愤怒摔了竹筒,哪还能真让人打王川? 也只有不甘地狠狠盯着王川。 王川看着冲到自己近前的两个千户,目光冷冽,眼睛微眯,呵斥道: “这里是平阳知府衙门大堂,我是现任官。我没叫你们进来,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俩千户相视一眼,岂能受着这鸟气,仗着有郑青阳撑腰,哪还买王川的账,立刻横了起来。 “大人您老看见没有,这个姓王的何等猖狂,根本没将您老放在眼里,您老要不好发话,到后堂歇着去,我们来收拾这姓王的。” 另一名千户帮腔道: “他藐视上官,我们治了他,到朝廷也有说法。” 郑青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本就是个官场黑棍子,加之被顶撞,脑子似乎也有些发昏。 于是不管不顾地对着王川吼道: “马上停止推行摊丁入亩,不然…不然让他们打死你,这个罪我还担得起!” 这火药味十足的话,让王川地心也寒了下来,衣袖下的手攥得发白,他瞥了郑青阳一眼。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 何况他还是活生生的人,当即眼底凶光大盛,对着两名千户吼道: “老子叫你们滚出去,你们没听见吗?” 一而再,再而三被吼,两名千户几乎暴躁起来,纷纷望向郑青阳。 “大人,这人太猖狂了,我们动手吧!” 然而,还不等郑青阳说话,王川便大吼一声。 “来人!” 随着声音落下,七名手持各种武器的甲士,立刻从大堂的屏风后面奔了出来,全都站在王川身边。 尤其是李家兄弟,浑身上下煞气弥漫,震得两千户连连后退。 铁牛目光冷冽地扫过大堂外省里的兵,一个个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对上那双锐利的鹰眼。 郑青阳一怔,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 王川没看他,而是吩咐道: “将这些人给我轰出堂去!” 显然,面对沙场下来的人,这些养尊处优,活在舒适圈地兵根本不够看,李家兄弟光凭借气场便将他们逼出了大堂。 回过神来的郑青阳,见此一幕,立刻大声喝道: “王川,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间让大堂内落针可闻,寂静无比,郑青阳顺着扶手缓缓坐在椅子上。 第71章 推行摊丁入亩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新上任的平阳知府,明摆着就是要跟省里对着干,换一个,或许可以轻轻松松拿捏住。 但王川不行。 严阁老和皇上都盯着。 说不定,王川还没撸下去,自己先被撤职罢官,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锦衣卫四处暗查贪墨。 如此一来,便只能先退。 让王川去推行摊丁入亩,到时候压不住了,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干掉这人。 郑青阳眼眸一转,脸色立刻恢复如常,轻声道: “王川,这摊丁入亩推行,确实能利国利民,但其中助力颇大,你如果执意要在平阳府推行实施,本官也不拦你,如果激起了民变,希望你能抗得住。” 说罢,他走下公案,路过王川身旁时,又丢下一句话。 “王川,本官送你一句话,在官场,要和光同尘。” 和光同尘? 王川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显然对这话嗤之以鼻,给灾民吃糟糠,还特么发霉,现在还警告他。 老实说,他认为郑青阳很不要脸,要是郑青阳勤政爱民,他必会恭恭敬敬收下这句话。 但这家伙不知贪了多少钱。 贪就算了,还不干实事,却想着法子,拼了命的掏百姓腰包。 总之,畜牲这个词形容郑青阳最为妥当。 望着郑青阳带着省里的兵离开,王川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很是不屑,转而看向一旁的李项羽,问道: “民兵招募得如何?” 李项羽沉吟了一瞬,答道: “目前招了不少,人数已经达到两千人,只是兵器甲胄很缺。” 王川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他要推行摊丁入亩,血流漂杵在所难免,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项羽肩膀,说道: “兵器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上次剿匪得来的七千两银子你带过去,让新招募的士兵吃饱,吃好,争取让这些人早日形成战斗力。” 说着,他又拍了拍李项平肩膀。 “少和你大哥对着干,帮他训练好士兵,我想木田老哥在天上,也不想看见你们兄弟如此。” 李项平看了王川一眼,收回目光点了下头,李项羽见兄弟这般态度,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川同样咂吧咂吧嘴,他知道,白忙活了,李木田的死,是这两兄弟心中的一根刺。 他只好摆了摆手,说道: “都下去忙吧!知府衙门应该安静了。” …… 巡抚衙门后堂。 收到郑青阳去平阳知府衙门的消息。 赵云礼在后堂内来回踱步,大骂郑青阳是蠢货。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锦衣卫自己有问题嘛。 这摊丁入亩聪明人都能看出来,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然而,郑青阳去平阳知府衙门一闹,不是让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锦衣卫,逮个正着嘛。 此时,锦衣卫那头同样收到了消息,看着手下送来的情报,他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不忘递给身旁锦衣卫,说道: “这新上任的平阳知府不简单,这摊丁入亩如果在大乾全面推行,国库也就不会亏空,皇上也不用在如此劳心劳力了。” 见老大如此说,拿着纸条那锦衣卫低头细细看了一遍,也不由称赞道: “确实不简单,摊丁入亩如果全国推行,大乾或许还有救!” 锦衣卫那头瞪了他一眼。 “慎言!当差这么多年,还不明白祸从口出吗?” 那锦衣卫立刻闭嘴,低下了头。 锦衣卫那头接着说道: “将这摊丁入亩之法送到宫里去,虽说推行此法困难重重,但却是利国利民之法,刚好可以拿平阳府做试点,王川推行摊丁入亩这事,也细报给皇上,在派人跟进此政令的推行。”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急匆匆的来到锦衣卫那头身旁,凑近低声说了两句。 锦衣卫那头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看向另外三人,笑道: “这豫州布政司郑青阳还真是个蠢货,真的以为我沈七眼睛瞎吗?竟然为了阻止王川推行摊丁入亩,公然带着臬司衙门的兵,去平阳知府衙门大闹。” 一名锦衣卫接过话茬,轻笑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算是让郑青阳领悟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沉声道: “七爷,兄弟们私底下查了豫州官场,发现这豫州官场滴水不漏,铁桶一块。” 听到这话,沈七依旧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预料,沉声道: “不忙,皇上给我们的期限是一年,现在还早着了,先让这些贪官污吏在蹦哒几天,何况王川不是在帮我们破壁嘛!” …… 半月后。 随着王川摊丁入亩的执行,平阳府内的地主豪强,拼了命的和王川对着干,尤其是郑青阳处处找茬。 底下官员更是苦不堪言。 甚至有人拿辞官来威胁王川。 对此,王川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人的要求踢给赵云礼。 他这个知府没有罢免裁撤之权。 但赵云礼这个豫州巡抚有间接罢免权。 同时,王川也料定赵云礼会帮他摆平。 毕竟他身后站的是皇上和严阁老。 除非赵云礼不想入阁拜相,不然这茬他必须接,这便是制衡。 显然,王川这一招下去,平阳府内的官员老实不少,毕竟六州,二十八县,罢了三知州,十知县。 其中二知州死于土匪抢劫,一知州死于船舱漏水,十个知县活了三个。 明面上谁都知道有鬼。 但谁都没有证据说是王川干的。 为了能顺利推行,王川更是直接上书皇上,调来了梅焕之。 或许是锦衣卫的密信。 让皇帝也对改革燃起了兴趣,并且亲自下了道圣旨,同时送来了王命旗牌。 这下,无论是赵云礼,还是郑青阳都老实了。 底下官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老老实实的丈量土地。 其次,王川大举移民。 让百姓在清河江沿县大肆开荒,并宣读摊丁入亩的政策。 之所以这般顺利,自然少不了内阁呼吁改革的声音。 拿豫州一个府开刀,利益牵扯不大,又能看看效果,何乐而不为了。 第72章 北望州 如火如荼推行摊丁入亩的平阳府,还是踩到了钉子,六州二十八县的地主豪强,全都聚集在一起,对王川群起而攻之。 调来的得力干将梅焕之。 被逼着来到平阳知府衙门诉苦。 “肃卿,这活太折磨人了,在如此下去,怕是要激起民变,尤其是清河县周家,反应最为激烈。” 说着,梅焕之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周家主让我转交给你的!” 看见信封,王川皱了皱眉,将茶杯轻轻放下,接过信封,打开拿在手上快速过了一遍,脸上浮现思索之色,喃喃道: “周逸什么意思?这个节骨眼敢来填乱,王命旗牌都下到了平阳府,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圣意吗?”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睛瞟向梅焕之,问道: “润莲,周家配合丈量土地吗?” 梅焕之点了点头,心中虽有所不解,但见好友喃喃自语,也猜到了七八分,沉默一刻,吐了口气,沉声道: “肃卿,这周家虽然表面上配合,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如今又有周逸这位通政使横插一脚,只怕……” 王川哼了一声,一把将手中信纸撕了个粉碎,随意往地上一扔,很是不忿道: “虽然周逸对我有提携之恩,但八千两我花的一分没少,这事怕是朝廷上下都清楚,如今以此来说,不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吗?” 他这一番话,在知府衙门后堂之中久久回荡,梅焕之静静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 “肃卿,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王川耸了耸肩,面上露出苦笑,接着摊了摊手,说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推行摊丁入亩,他周逸要是敢亲自下场,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到这儿,他脸上浮现一丝悲凉,微微低垂下脑袋,轻声道: “一场雪灾,两场兵祸,这豫州已经油尽灯枯了,在如此下去,百姓易子而食是迟早的事情,我向朝廷推荐你润莲来平阳府,不就是为了救民嘛!” 梅焕之静静听完,呆愣坐在那里,此刻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选了条经世致用的道路。 至少在他看来。 王肃卿在爬上高位后,有勇气将枪口对准给他巨大利益的阶层,仅凭这一点,自己便远不及矣。 梅焕之深深叹了口气,眼神逐渐坚定,道: “你说的对,这豫州再不变革,百姓就没法活了。” 见梅焕之没了怨气,王川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你尽管去做,那些地主豪强要是敢闹事。” 说着,王川轻哼一声。 “那就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就在这时,一名书吏,脸色慌张,连滚带爬跑进后堂,语无伦次禀报道: “大…大人,北望州有人反了!” 听到有人造反,王川嘴角微微翘起,丝毫不足为奇,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与之相比,梅焕之被吓得花容失色。 “肃卿,现在怎么办?” 王川走到窗户前,负手而立,一丝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了金身,便见他不急不缓的开口吩咐道: “让李项羽和李项平立刻整顿军队,带足七日干粮,即日随我去北望州。” “是!” 那书吏急忙应下,然后急匆匆跑出了后堂。 这时王川才转身看向梅焕之,嘴角挂着笑意,轻声解释道: “没想到,你这个北望知州刚走,底下那些人就不老实了,不过你放心,就是些地主豪强兴风作浪罢了,不足为惧。” 见王川风轻云淡的样子,梅焕之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 北望州。 隶属于平阳府,其下辖有四个县,分别是商水、西华、清河、路丘,其中属清河经济最繁荣,路丘最贫困。 如今,闹得最凶的便是商水和西华,至于另外两个县,一个被周家压着,一个被王川直接打废。 王川带着两千兵马浩浩荡荡入了北望州。 同时,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想看看他如何处理反弹。 尤其是锦衣卫,已经从暗地里摆到了明面上,直接随军而行,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一点遮掩都不做。 对此,王川乐见其成,刚好可以借锦衣卫的势,压压这些地头蛇。 “项平,一会你带兵下去将闹事的头抓过来,凡是反抗的。” 王川说到这顿了顿,眼底流露出杀意。 “直接杀,但不可屠杀,起到警示效果就行,如果负隅顽抗,那就直接全部杀了。” 李项平应下,调转马头,带着几百人便离开了队伍。 听到王川的命令,一旁随行的梅焕之咬了咬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肃卿,是不是太过了?” 王川冲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像这种情况,如果不强制打压,其他人看见就会有样学样,到那时就真的麻烦了,现在抓一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恰恰合适。” “好吧!” 梅焕之面上担忧之色更甚几分,显然是怕王川做过火。 毕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在推行摊丁入亩,如果逼急了,他怕那些人狗急跳墙。 与此同时。 李项平带着队伍,气势汹汹的赶到作乱之地。 看着聚众闹事的百姓,李项平眼底难得闪过犹豫之色,他知道,这些人多数都是佃农,受了地主豪强的蛊惑。 不过,犹豫之色很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只见他让队伍停下,接着独自一人骑马来到闹事队伍前停下,朝着群情激愤的人群,大声问道: “谁是牵头的?” 闹事的队伍停了下来,纷纷看向李项平,随着人群一阵喧哗,一人从闹事队伍之中走了出来。 此人看上去年纪颇大,面上白净。 李项平骑马俯视着他,厉声道: “现在解散人群,不然死!” 这如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顿时忍不住浑身一震,但还是强装镇定,挺直腰板说道: “要杀便杀!” 李项平挑了挑眉,右手握着刀柄。 霎时,一道白光划过,便见一颗人头落地,无头尸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掀起一地尘埃。 第73章 强压 看着喷血的无头尸体,李项平冷哼一声,甩了甩刀身上残留的鲜血,说道: “找死!” 见此一幕,聚众闹事的百姓,顿时鸟作鱼兽散,惶恐逃命。 而人群之中的罪魁祸首,见来人气势汹汹,也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 “怎么办?” 一名地主豪强的狗腿子问道。 “别怕,虽然那些佃农跑了,但我们还有二十多人,我就不信那些官兵敢将我们全部杀了。” 负责主事的头目环顾一周,给手底下的人打气道。 骑着马,一手拉缰绳,一手持刀的李项平,眼睛微眯,如同恶狼的双眸盯着那头目,再次警告道: “散开!或者死!” 那头目被盯着,只感觉如芒在背,眼睛下意识四处躲闪。 但还是强装镇定。 因为要是他退缩了,那些地主老爷们绝不会放过他一家老小,壮了壮胆,大声道: “有种你将我们都杀了!” 李项平呵呵一笑,眼底凶光大盛,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犹如闪电般疾驰,他挥舞着长刀。 下一瞬,那头目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是望见天上的白云和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永远闭上了眼。 见其余人准备逃,李项平刀一抬,泛着寒光的刀尖指着众人,大喝道: “谁要是敢逃,死!” 原本准备逃命的众人,立刻顿住脚步,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喘息声都不敢太大。 见这些人安分下来,李项平朝远处一招手,大地立刻颤抖,两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来到他近前。 “大人,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一名甲士上前问道。 李项平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两具无头尸体,目光冷冽,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 “就地挖个坑埋了。” “是!” 那甲士正欲转身离去,又被李项平叫住,吩咐道: “这些人全给我带走!” “是!” 李项平的雷厉风行,狠辣出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瓦解了地主豪强们设的局,终结了犹如儿戏的暴动。 与此同时。 进入知州衙门,王川和梅焕之坐在大堂内,静等着李项平的消息。 由于迟迟未见李项平来,加之王川的杀人命令,梅焕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你晃来晃去的干什么?不就是那些地主豪强搞的鬼嘛,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这天塌不下来。” 梅焕之被这句话噎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长叹一口气,面色忧愁地坐在椅子上。 心烦意燥的他,见王川还在悠闲自在地喝着茶,一把夺过王川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焦急道: “肃卿,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心思喝茶,自从推行摊丁入亩以来,反对之声越来越多,在这样下去,怕是很难落实。” 看着不翼而飞的茶杯,王川咂吧咂吧嘴,将目光望向梅焕之,用食指重重敲了两下茶几,问道: “摊丁入亩的本质是什么?” 梅焕之愣了愣,心中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 “其本质不是将丁税并入土地税,地多的人多承担,地少的人少承担吗?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你讲的没错,正因为如此,地主豪强们才会拼了命的反扑,豫州近几年向朝廷交的税越来越少,其根本原因便是人口的问题。” 梅焕之更懵了,甚至想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和人口有什么关系?” 王川呵呵一笑,继续说道: “当然有关系,官府收税最主要的便是丁税,而那些地主豪强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黑户,摊丁入亩一推行,便直接损害了他们利益,因为他们地最多。” 梅焕之不是傻子,话到这个份上他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但一想到这些地主豪强兴风作浪,他又忍不住叹气。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地主豪强要是真的策划暴动,我们该怎么办?” 策划暴动? 王川眼底流露出不屑,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些人成不了气候,只要不动百姓这个基本盘,他们翻不了天,大不了人头滚滚,只要给国库和皇上送去了银子,这都不算事。” 梅焕之认同的点了点头。 见梅焕之微微舒展眉头,王川心中忍不住叹口气。 这天下大事,不就讲个,钱从哪来,钱该怎么分嘛! 朝廷、皇上、百姓三方只要分到了钱,这大乾便能中兴,反之便是日暮西山。 总之,算来算去就是一笔经济账。 想到这里,王川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李项平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简单将事情交代一遍后,便退了下去。 “肃卿,死了两个人真的不要紧?” 梅焕之问道。 王川眯了眯眼睛,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 “无碍!我手上有王命旗牌,杀一两个阻碍推行摊丁入亩的人,省里和朝廷不会在意,何况锦衣卫都没有阻止。” 听到锦衣卫,梅焕之下意识后背一紧,没办法,只要是大乾朝的官员,听见这三个字,无不胆寒的。 “肃卿,这锦衣卫不会找我们麻烦?” 梅焕之的话题毫无由头,听得王川一愣,反问道: “怎么,你做亏心事了?” 梅焕之连连摆手,说道: “没有没有,就是前不久刚纳了名小妾。” 听到这话,王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 “润莲,别将身体累垮了,你可比我大十来岁,要是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摊丁入亩谁来执行?” 梅焕之别过头,尴尬的挠了挠头,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 “肃卿,你得留在北望州,替我盯着这些地主豪强,我怕自己压不住他们,尤其是清河县的周家。” 一听周家,王川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没有结识周逸还好,可偏偏周逸对他有推荐之恩。 虽然是利益牵扯,但做白眼狼显然不行。 尤其是注重名声的古代。 要是名声臭了,在官场只会举步维艰,四处碰壁。 第74章 借势 恰恰意识到这一点,令他无比头疼,总不能让一颗螺蛳坏了整锅汤吧? 王川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 “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清脆悠扬地回荡在大堂内。 见王川愁眉苦脸,梅焕之难得安静坐下,胳膊撑在茶几上,低垂着头,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一刻钟。 王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房顶,使他嘴角挂上一丝笑意,他坐直身体,望向低头沉思的梅焕之,轻声道: “我有办法解决周家了!” 这话犹如向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将思绪中的梅焕之震回神,便见他猛地抬起头,急不可耐的问道: “什么办法?”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鬼魅笑意,答道: “当然是让我们的抚台大人出面,替我们摆平周逸,摆平周家。” 梅焕之听懵了。 显然没明白王川的意思,甚至认为王川癔症了,不忿的摆了摆袖袍,道: “肃卿,这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赵中丞凭什么帮我们?如果不是你有王命旗牌在,只怕他早就干涉摊丁入亩这事了。” 见梅焕之不信,王川笑了笑,铿锵有力的吐出两字。 “借势!” 梅焕之挑了挑眉,显然更加疑惑,追问道: “借谁的势?怎么借?” 王川咧嘴嘿嘿一笑,答道: “当然是借豫州的势,我会亲自书信一封给周逸,阐明赵云礼对摊丁入亩的支持,见了信,即使周逸派人去见赵云礼也不怕,因为赵云礼一定会逢迎皇上,而皇上给我王命旗牌,他岂会不站我。” “而我也就将锅甩给了赵云礼,让他们去斗,我们继续推行摊丁入亩。” 听完这番话,梅焕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好友,甚至感觉有些陌生,此乃绝对小人行径。 其实,王川之所以这般笃定,是抓住了赵云礼想入阁拜相的强烈欲望。 如果赵云礼不接招,必然会引起宫里的不快,入阁便成了梦幻泡影,接招就得和通政使周逸斗法。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一点,他会将这一切摆在明面上做,甚至将消息透给锦衣卫,弄得天下皆知。 王川也是个行动派,有了决策立刻让人拿来纸笔,由梅焕之代笔,很快一封信便写好。 看着手中密封好的信,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多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他朝一旁的小吏招了招手。 “将这封信给我送去京城!” 那小吏急忙上前,低垂着头接过信封,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见那小吏出了大门,梅焕之叹了口气。 他虽不喜这般小人行径,但却是能解决当下所遇问题,摆平了周家,便能顺利推行摊丁入亩,这便是矛盾所在。 “肃卿,事情解决我就先下去忙了!” 梅焕之起身告辞道。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通知我。” 梅焕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堂。 在梅焕之离开后,王川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他不想让梅焕之压力过大,而导致崩溃跑路。 毕竟如今手底下就这么一个得力干将。 不过一想到搞事情的地主豪强,他便忍不住心烦意躁。 “啪!” 他用力拍在椅子扶手上,对外喊道: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去叫李项平,将闹事的人全带过来。” “是!” 不多时,在数十名甲士的羁押下,二十来名肇事者,被带到了大院内。 这些人没有被带上手铐脚链,只不过身上或多或少有马鞭抽过的痕迹,此刻正惶恐的低垂着头。 王川望着这些人,心中全然没好气,摊丁入亩不就是为了你们的权益吗? 现在和他对着干。 非要地主豪强逼着卖儿卖女,他们才知道谁是谁非。 “项平,一个个带入大堂,我亲自审。” “是!” 李项平胯刀上前,粗暴的提着一个人入了大堂,来到堂内,他猛地一脚将那人踢跪在地上。 那人哆哆嗦嗦跪着,纵使再痛也不敢哼出一声,额头和后背已然全是冷汗。 王川也没上公案,反而提着一张椅子来到那人面前坐下,并且安排书吏在一旁记录。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可有疑问?” 那跪着的人浑身一颤,抖如筛糠,天然对官老爷的畏惧,让他哆哆嗦嗦半天,这才磕磕绊绊答道: “小…小的,明…明白。” 王川死死盯着他,又沉声问道: “是谁让你们聚众闹事的?背后的人有谁?”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神狠辣几分。 “最好想清楚再说!” 那人立刻不安起来,老大身首异处的样子,此刻还历历在目,丝毫不敢隐瞒的说道: “大人,是刘老爷、赵老爷、田老爷让我们干的,如果我们不干,他们…他们就要将收成在向上提几成。” 听到这话,王川眼睛眯了眯,看向一旁记录的书吏,道: “记录在案,一字不能少。” 接着王川又带着目的性问了些问题,全都记录在案。 拿到这些人的口供,王川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一丝残忍,接下来便是动刀子了。 至于罪名吗? 很简单,聚众闹事,意图谋反。 将这个罪名落实下去,这些地主豪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跑。 当然,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虽然见效快,但后劲也够大。 不过,对此王川无所谓。 他最初的想法更疯狂。 就是让手底下的人假扮土匪、鞑子,将这些地主豪强从上至下屠了,没了蛀虫,摊丁入亩也就没了阻力。 说不定,轻轻松松便能落实。 不过风险太大,要是有人抓了把柄,他就只能逃命去关外,苟延残喘。 “项平!” 王川喊道。 李项平闻言,立刻胯刀从大堂外走进来,问道: “大人,可是要抓人?” 王川哈哈一笑,没想到,这小子这般懂他,于是点了点头,将记录好的卷宗递给李项平,说道: “凡是这上面记录的人,全部抓回来,如果有人胆敢反抗,杀。” 第75章 郑青阳落马 李项平接过卷宗,一口应下,转身离去,可还没迈出几步,却又被王川叫住了。 “等等…” 李项平回过头,却见王川站起身,缓缓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 两人分头行动,很快就在城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抓人很顺利。 毕竟这些人心中本就有鬼。 面对官府抓人时,几乎全都妥协未曾反抗,何况有口供在,一切有理有据,合规合法。 对这些人,王川采取的措施很简单,配合放人,不配合蹲大牢。 显然效果十分到位,至于下面的县,全都采取同样的处理方式。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冬天一晃而过,迎来了初春,冰雪融化,气候变暖。 清河江沿县的土地和荒地被利用了起来。 王川派人到南方找到了土豆和玉米。 搞笑的是,在南方土豆被视为一种珍贵的食物,只有富人才能享用,而且有一定的种植量。 至于玉米,被大乾人种植在庄园充当观赏植物。 王川收到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也对,平行世界,翻版刻出的大明王朝,同样是中后期。 而这个时期,土豆和玉米已经进入大明,同为平行世界的大乾,不可能没有这两样东西。 得到这两样东西。 王川立刻命人做了实验田,以前世的种植经验,他先让人烧灰,在等土豆发芽,切成块种了下去。 玉米同样先育种,然后种植苗。 然而,王川的行为让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是赵云礼都亲自找他谈了多次话,可都未能劝阻住王川。 如今,摊丁入亩算是落实下去了,所有人都等着秋收后交的税银,想看看这法子到底能不能行。 春去秋来,清河江沿县一片金黄,水稻、小麦、玉米纷纷成熟,摊丁入亩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提高了百姓生产积极性。 随着平阳府进入大丰收阶段,官府收上来的粮食比往年成几何倍的增长,一府之地顶了往年豫州三分之二的税收。 平阳知府衙门大堂。 公案前。 王川看着统计上来的最终税收,长长松了一口气,总计四百万石,约莫五亿二千万斤粮食。 这份答卷皇上和朝廷应该满意。 百姓应该也满意了。 王川拿着最终统计的税收,出了衙门,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巡抚衙门后堂。 埋头苦干的赵云礼听见王川求见,立刻停下手中工作,见了王川。 “抚台大人!” 王川行礼问候道。 赵云礼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坐!” 在王川落座之后,赵云礼这才不急不缓的问道: “肃卿,可是有急事?” 王川看了赵云礼一眼,起身将账本递给他,然后退回原位坐下。 看着手中账本,赵云礼先是看了王川一眼,他打开看了起来,越看脸上越是吃惊,甚至有些坐不住了,失态的问道: “肃卿,这些都是真的?” 王川重重点点头。 赵云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 如此看来,摊丁入亩确实可行。 但却是要损害很多人的利益,王川光是在一府之地推行都如此艰难。 阻力之大前所未有。 因此他还被通政使周逸上书弹劾,虽然最后这事没人在意,但却不得不让他警惕。 不过,事缓则圆! 还有便是这税收太恐怖了,四百万石,这要是报到皇上那里去,王川就真入了皇上的眼。 不管王川这人如何,至少他真能够给朝廷和皇上搞来钱。 于是赵云礼轻咳两声,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肃卿,这事先别报上去,年底在报给朝廷。”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冷笑,赵云礼这老家伙还想玩花招,他过来本就是例行公事,于是装作惊慌道: “大人,这…这恐怕来不及了,锦衣卫已经知道了。” 锦衣卫? 赵云礼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但他却饶有兴趣的看了王川一眼,他知道,这是王川这个平阳知府搞的鬼。 但又不能说出来。 毕竟现在这份答卷朝廷和皇上肯定会满意,如果他贸然给王川穿小鞋,恐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面上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那就报上前吧!” 就在这时,一名书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赵云礼禀报道: “大人,郑…郑大人被锦衣卫抓了。” 拿着账册的赵云礼,霎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账本啪的一下落在地上,见状王川立刻冲了过去,扶起赵云礼,问道: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迷迷糊糊的赵云礼,被王川拉回神来,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扶我到椅子上去。” “好!” 王川将赵云礼扶在椅子上坐下,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的赵云礼,才轻声说道: “肃卿,郑青阳后续的审问,朝廷一定会安排我为主审,你为陪审,到时候,你我都会被牵扯进去。” 王川望着单手扶额的赵云礼,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 主审? 赔审?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但王川也知道,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跳,还没到亡命天涯的地步。 “大人,下官会全力配合您的!” 赵云礼放下扶额的手,点了点头,仿佛刚才的晕倒是演的一样。 这将王川都搞迷糊了。 这是要他表态吗? 见王川喜形于色的模样,赵云礼摆了摆手,说道: “你先回知府衙门,接下来便是等圣谕。” “是!” 王川拱手行礼退出了巡抚衙门后堂。 一路上他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是如何在铁桶一块的豫州官场,找出郑青阳罪证的? 难道是自己替锦衣卫吸引注意力。 锦衣卫抓住空隙偷偷摸摸,打了郑青阳一个措手不及? 越想他越觉的是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赵云礼为什么会说他是主审,自己是陪审,这会不会是赵云礼想甩锅给自己? 到时候,为了不得罪人,赵云礼会不会让自己顶包? 刚才的谈话就非常考究,急着让自己表态,还表演晕倒的戏份给自己看,说没有目的,王川是不信的。 想到这里,王川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 “这些该死的老狐狸。” 第76章 提审 回了知府衙门,王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平阳府今年税收的账本,派人送给锦衣卫指挥使沈七。 王川很清楚,这粮食要是进了省里,下一次再出来,四百万石都得变成一百万石。 虽然郑青阳下了大牢,但是他的同党还在藩台衙门,臬司衙门当着差,如今交上去,显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毕竟人性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王川不敢赌这些人会收手,说不定临死之前还会狠狠捞一把。 某座院子内。 锦衣卫指挥使沈七,看着王川送过来的税收账本,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喃喃道: “四百万石,这平阳知府不简单,一府之地如此多的税收,朝廷那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一旁的三名锦衣卫都是一愣,同一时间看向沈七,其中一人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地问道: “七哥,这是真的?” 沈七掂了掂手中账本,然后笑着抛给提问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接住账本,看了一眼沈七,便迫不及待的低头翻看,其他两人也凑近看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页合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之色,甚至认为这账本有弄虚作假之嫌。 “七哥,这能是真的吗?” 一名锦衣卫咂吧咂吧嘴,还是忍不住质疑道。 沈七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坚定地答道: “绝对是真的,因为这数据和线人送上来的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这平阳知府如此一弄,怕是入了皇上的眼,或许等豫州贪墨案查完,应该位置就能向上挪一挪。” 听到贪墨二字,三名锦衣卫脸色都不太好看,手中拿着账本那锦衣卫,一脸苦闷的开口道: “七哥,这郑青阳嘴巴太硬了,兄弟们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 沈七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 “这些蛀虫,还在搏那一线生机。” …… 圣谕如期而至,主审赵云礼,陪审梅焕之和王川,当接到圣谕那一刻,王川就命人去叫了梅焕之。 数日过去,梅焕之从北望州连夜赶到了平阳府城。 一回来他就马不停蹄的去见了王川。 知府衙门后堂,王川凝神坐在那里,梅焕之却是在堂内中间来回走着,过了半晌才停下来,望向王川。 “为什么我会是陪审?我一个小小的知州,也够不着朝廷的案子?” 见梅焕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川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答道: “这或许是朝廷的意思,当初赵中丞说他会是主审,我会是陪审,但却偏偏没有提起你,这其中有没有猫腻,我就不清楚了。” 梅焕之皱了皱眉,走到一旁缓缓坐下,心中细细思量着这句话,他知道,自己的介入很有可能是为了制衡,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轻声道: “事情到了这步,这郑青阳你便审不得,不审你我还有退路,审了如果牵扯到宫里,牵扯到皇上,你我谁都跑不掉。” “不审吗?” 王川陷入了思量,许久眼睛却暗淡了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的意思是,让赵中丞替我们彻查下去,可赵中丞会彻查吗?” “说这豫州官场贪墨和宫里没关系,可能你也不信,每年送这么多棉布、丝绸以及白银进宫,随便一审,必会牵扯到宫里和皇上。” 梅焕之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待缓过劲来,才不确定说道: “应该会,他毕竟是王阁老的学生。” 王川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太理所当然了,也太书生气了。” 梅焕之正欲反驳两句,一名巡抚衙门的小吏急匆匆地便进了后堂,传令道: “两位大人,赵大人有令,让二位大人提审郑青阳。” 看着退出去的小吏,王川呵呵一笑,说道: “润莲,明白了吗?赵中丞为主审不去提审郑青阳,却让我们提审郑青阳,这明摆着让我们去试探皇上和宫里的态度。” 梅焕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感叹道: “是我想简单了,以为静观其变能独善其身,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审郑青阳,哎!” 王川同样一叹,轻声道: “就是不知道郑青阳会供出哪个宫里的衙门,希望他识时务点,别将我们陷进去,不过平阳府摊丁入亩的成功,或许能保我们全身而退。” 说着,王川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梅焕之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走,我们去臬司衙门,提审郑青阳。” 梅焕之呆愣了几秒,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知府衙门,直奔臬司衙门而去。 来到臬司衙门。 王川因为身上带有上谕,一路通行无阻,很快来到提审房坐下,静候将郑青阳从牢里提出来。 郑青阳身着便服,没有带刑具,被一个狱卒领了进来。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对上。 郑青阳的眼中没有了当布政使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可也并没有待罪革员该有的恐惧和乞怜,沉着平静地望着王川。 见郑青阳这般模样,王川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望向狱卒,说道: “给郑大人,搬把椅子!” 那狱卒急忙将靠墙的椅子搬到大案对面。 “下去吧,把门关上。” 王川叫走了狱卒,这才从大案前站起身,望着郑青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坐!” 郑青阳皱了皱眉,又望了望他,虽然不知道王川要玩什么把戏,但还是坐了下去。 王川同样坐回原位,目光望向了提审房侧面关着的那条门,大声说道: “润莲,到这边来当面录口供。” 沉寂了一阵,那扇门开了。 梅焕之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一叠录口供的纸,一只砚盒和一支笔,缓缓走了出来,顺手带上了侧门,站在那里不解地望着王川。 梅焕之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肃卿,这不合规矩吧……” “听我的!” 王川挥了挥手,说道: “坐我边上记!” 梅焕之眉头挑了挑,只好走到大案前,把椅子拖斜了,屁股挨着边坐下,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第77章 后知后觉 看着王川的所为,郑青阳明显一怔,他本以为被提审会有一场雷霆斥辱。 没想到,这个当时做下级就敢与自己较劲的知府,现在当了钦差,反而以礼待之。 并且将一切都摆在明处,顿时心里便不是滋味。 王川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你是革员,再以职务相称,就不太合乎规矩,下面我问你,就不称呼了。” 郑青阳再次一怔,官场什么规矩,什么隐秘他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沦为阶下囚,还能留个体面,答道: “好!” 这时候,沈七带着三人来到提审房外,牢头屏住气躬身,将四人悄悄领进了暗间。 沈七目光望向通往提审房的侧门。 牢头急忙走了过去,轻轻地将门闩推上,闩上了门,牢头缩了缩脖子,又望向四名锦衣卫。 这时候,提审房那边隐约间传来王川的问话声。 “具体贪墨多少?有那些人员贪墨?豫州官场各级官员的贪墨,和每年减少的税银有没有关系?” 沈七挑了挑眉,径直走到靠侧门边,记录口供那张案桌旁的椅子前坐了下来,侧耳听着,那边传来的答话声清晰不少。 “我没有动过税银,所贪不过十万两,至于豫州各级衙门,我不太清楚。” 见另外三名锦衣卫还站在那里,牢头连忙走到墙边,搬起椅子过来。 其中一名锦衣卫却是挥了挥手,那牢头又将椅子放回原处,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另一个锦衣卫去关了房门,接着三名锦衣卫都在墙边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王川见郑青阳第一句话,便想着推卸责任,心中难免诽谤。 一省之布政使,底下的人贪没贪会不知道? 尤其是张口十万两。 他在清河县那屁大点的地方,就能轻轻松松捞一万两,时间不过三月。 而一个十几年的布政使兼按察使,现在告诉他,才贪墨区区十万两,狗都不信。 他只好望向梅焕之,沉声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点点头,飞快地记录。 王川眯了眯眼睛,心中沉思片刻,接着问道: “这十万两银子怎么得来的?” 郑青阳沉默半晌,这才开口答道: “许一安送的。” 王川猛地攥紧拳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中狂喊,别特么交代啊!自己只想走走过场,在甩给赵云礼。 现在是骑虎难下! 就在王川正准备停止审问时,暗阁里传来了轻咳声,顿时王川内心咯噔一下,心知完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记录在案!” 梅焕之握笔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写字速度慢了下来,便见王川又问道: “许一安是谁?他为什么要给你送钱?” 这次郑青阳没有犹豫,直接答道: “许一安是豫州棉布商,他之所以给我送钱,是因为他想避免官府的为难。” 王川皱了皱眉。 他知道,豫州盛产棉花,而能给郑青阳这种封疆大吏送钱的,绝非等闲之辈。 只怕此人与织染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织染局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 这也就说得通,郑青阳为何会如此回话了。 这是摆明了往宫里和皇上头上扯。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梅焕之,艰难吐出两字。 “记录!” 然而,梅焕之却迟迟未落笔,反而抬头冲他摇了摇头。 王川同样在心中权衡利弊,此刻,他后悔来提审郑青阳了,尤其是隔墙有耳的情况下。 赵云礼只怕是看透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忽然,王川意识到了什么。 他只接到了巡抚衙门口头传谕,可没有白纸黑字的提审文书。 也就是说,赵云礼完全可以不认账。 草! 被当枪使了! 王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时间将梅焕之都搞懵了,而郑青阳越是面色如常,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川。 纵横官场多年,当他踏进提审房看见王川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位平阳知府被他同僚十多年的赵云礼给耍了。 缓过劲来的王川,缓缓走下台阶,深深看了一眼郑青阳,便结束了审问。 在王川等人离开后,暗间里的锦衣卫也走了出来。 “七哥,为什么王川一问郑青阳便说,可我们无论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了?” 一名锦衣卫疑惑问道。 沈七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提审房,答道: “因为他和我们说没有活路,不过这许一安是何人?” 见老大问许一安,那锦衣卫立刻解释道: “七哥,这许一安是豫州的棉布巨商,和宫里的织染局有紧密来往……” 沈七皱了皱眉头,抬手打断他,沉声道: “派人暗地里查,将和许一安有来往的官员查清楚,至于宫里,先放一放。” “是!” …… 王川出了臬司衙门,没有回平阳知府衙门,而是径直回了家,至于梅焕之被安排在了驿站。 当推开院门,迈步走进院内时,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小院,占地不过一百五十平方米,普普通通,地上铺有青砖,这规格和正四品官员的府邸格格不入。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王川没钱,只能退而求其次。 王川慢慢走到厨房,背靠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叶初雪做菜。 他似乎忽略了这个妻子,从始至终他都全身心投入在官场之中,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回家。 其实,他提议过找下人,但被叶初雪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人太多麻烦。 想到这里,王川深深长叹一口气。 听见身后的动静,叶初雪猛地回过头,绝美的容颜上,带上了几分烟火气。 见是王川,她脸上立刻浮现喜色,柳眉弯弯,轻轻一笑。 “夫君,你回来了!” 王川同样回以微笑,点了点头,道: “衙门那边没什么事,我今天就先回来了。” 说着,他抬起手指着做菜的锅,笑道: “要糊了!” “啊?!” 叶初雪一愣,急忙转身装菜。 王川笑了笑,自顾自走进屋内,替叶初雪端菜,显然叶初雪是阻止的,但架不住王川的热情。 第78章 赵云礼的心思 餐桌上,王川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眉宇之间有化不开的忧愁,叶初雪很早便发现了丈夫的不对劲,轻声道: “夫君可是遇事了?” 王川笑容僵硬的轻轻摇头,他不知为什么,在叶初雪面前戴不上面具,总是以真容示人。 见丈夫牵强附会的模样,叶初雪轻轻一笑,夹了一块瘦肉放在他碗里,那双如玉般的玉手,被烟火熏得泛黄,便见叶初雪再次开口道: “夫君陷入困境,是因为赵中丞吧!” 这毫无由头的猜测,听得王川一愣,他轻轻将碗筷放在餐桌上,打量着妻子,眼中探究之色越发浓郁。 便见叶初雪莞尔一笑,道: “权力的魅力实在是……看透了它的本质依然奋不顾身,依然愿意粉身碎骨,我爹是这样,我丈夫也是这样。” “我以前不理解,杀头的事怎么还会有人干,后来发现真的是诱惑太大了,忍不住,即使飞蛾扑火。” 她话到此处,挂满笑容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复杂,仿佛宿命轮回一般。 王川慌乱地躲避她的目光,最后发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一刻,王川羞愧的低垂着头,双眸望着地面,或许是心中的愧疚。让他没有勇气面对妻子。 门外的叶母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望着餐桌上的两人,那双眼眸仿佛透过时间长河,看见曾经的那个自己,一样的命运,如今落在了女儿身上。 她深感无力的长叹一声,静悄悄地离开了,好似从未来过一样。 或许是感觉气氛太压抑,叶初雪拿过王川的碗盛满米饭,接着夹了好几块瘦肉放上面,这才递到王川面前。 “夫君,吃饭!” 王川苦笑着接过碗,未曾多言,埋头吃起了饭,他自是知道叶初雪的意思,无非是怕自己死于权力斗争之中。 可如今他早已是骑虎难下。 …… 东方一白,窗户透过晨曦第一缕阳光。 赵云礼知道已经过寅时正了,搁下了笔,缓缓站起身,吹灭灯笼里的蜡烛,接着对门外吩咐道: “官服侍候!” 两个随从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侍候起居已然是轻车熟路,如影随形,早已是一个端着洗脸的清水,一个捧着官服候在门外,闻声便走了进来。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赵云礼忽然对着门外地书办问道: “王知府和梅知州来了没有?” “回中丞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着中丞。” 赵云礼轻轻点头,吩咐道: “请他们到这里来见。” 那书办纠结了一下,好似下定什么决心,鼓足勇气提醒道: “回中丞,小的听见王大人说了锦衣卫要来。” 赵云礼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对门外喊道: “今早当值的书办是谁?” 很快急匆匆进来了另一名书办,答道: “回中丞大人,是小人今早当值。” 赵云礼对着进来的书办吩咐道: “给这个姓王的书办这个月的奉银结算,叫他今天就离开巡抚衙门,永不录用,记住带着他从大堂过去。” 那书办一怔。 赵云礼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你是不是也要提醒我一下?” 那书办一颤,立刻答道: “小人不敢!” 那个姓王的书办反应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争辩道: “中丞大人,小人犯了什么过错,大人要开了小人?” 赵云礼瞥了他一眼,接着对另一个书办吩咐道: “传我的话,告诉衙门里所有当差的人,今后,我吩咐的事情,凡是有自作聪明提醒反问的,一律开缺,永不录用,尤其姓王的。” 那书办一凛,低声答道: “是!” 那个姓王的书办嘴角微微抽了抽,完全没想到,自己开缺的原因是这般荒唐,站了起来,气愤的往外面走去。 “站住!” 赵云礼喝道。 姓王的书办脚步一顿,缓缓转身,低垂着头,他没想到姓王成了他的原罪,辛辛苦苦在巡抚衙门当差十几年,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赵云礼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再次吩咐道: “再通告下去,今后凡有不敬上官者,杖十,扣除当月奉银。” 说到这里,他转看向身旁的随从。 “把这个姓王的带出去杖十,当月奉银也不必发给他了,去大堂外的院子里打。” 赵云礼随从立刻领命,接着走到那个姓王的书办面前,拽着他便往外走。 就在这时,赵云礼又喊住了他们。 “衙门里的事情,要是敢在外面说半个字,立刻拿办。” 姓王的书办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他当差这么多年,已经嗅到了不对劲,他被赵云礼杀鸡儆猴了。 但人微言轻,他也只能低着头被拽出房间,受这无妄之灾。 “顺便请王知府和梅知州到这里来。” “是!” 很快那姓王的书办便被带到了大堂。 而那随从传达了赵云礼的命令,正准备去大堂外的院子里执行杖刑,却被王川叫住了,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那顺从只好娓娓道来,当然不可能全都告诉王川,只讲了个大概。 听完,王川皱了皱眉。 这赵云礼拿他当枪使就算了,还给他来个杀鸡儆猴,真当他是软柿子随便拿捏? 随即王川目光停留在那书办身上,问道: “叫什么名字?” 那书办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小人叫王二。” 姓王? 去特么的! 王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和赵云礼从始至终都是政敌,这是明摆着给他难堪,要是没背靠大树,他可能早被赵云礼摁死了。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王二,嘴角翘起一丝笑意,说道: “下午去平阳知府衙门当差。” 王二眼睛一亮,扑通一下,双腿跪在地上,连声道谢。 那赵云礼随从一脸为难,他没想到,这平阳知府敢公然和上司对着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 “大人,这不妥吧!” 王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带我去见赵中丞,王二的事我自会跟他解释,走吧!” 那随从只好在前带路,不敢再说半句话。 第79章 许一安 进入后堂,便见赵云礼身穿便服坐在书案前,王川眉头顿时挑了挑。 按《大乾会典》,官服不能参拜便服,王川和梅焕之只好站在屋子中间。 “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二位就不要拘礼了,请坐!” 赵云礼慢慢合上案卷,缓缓站了起来。 然而,他刚站起身向王川望去,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接着看向一旁的随从,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那随从说话,王川便抢先起身,含笑说道: “回赵中丞,这王二被下官招到知府衙门去当差了,毕竟在巡抚衙门当差多年,经验方面比较丰富。” 这明显上眼药的话,赵云礼也只是抖了抖衣袍,面上依旧从容淡定,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只见他含笑摆了摆手,说道: “既然王知府都这般说了,也是他的造化。”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呵呵一笑,昨日摆他一道,今日还能气定神闲见他,也没谁了,他也没蠢到当面质问赵云礼。 毕竟他名义上还是赵云礼的下级。 王川便冲王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这时梅焕之递了个眼神过来,王川明显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在官场,礼节就是内容。 赵云礼不穿官服不坐大堂,反而在后堂召见他们,显然是刻意安排。 王川感觉到了算计,此刻却无任何表露,直直地坐在那里,静等赵云礼的话。 清晨的阳光洒在后堂地板上,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露着几丝凉意。 这时候,赵云礼绕过了桌案,看着顶戴袍服坐那的两颗钉子,心中难免惆怅。 这王川是严阁老保举,皇上首肯的人。 那梅焕之又是御史出身,加之王川这层关系,也是个棘手玩意。 昨日,他让此二人去提审郑青阳便是有意为之,想先试试看锦衣卫的态度。 见时机成熟,赵云礼轻咳一声,沉声道: “案子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二位了,你们也瞧见了,现在藩台衙门、臬司衙门以及巡抚衙门的事务堆积如山,我也分身乏力。”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王川和梅焕之相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赵云礼的打算。 于是同时起身拱手告退。 毕竟留在这里也是徒增烦恼,与其继续留下来和赵云礼掰扯,还不如直接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出了巡抚衙门,王川回了知府衙门。 他要拖,将这事拖下去,一直拖到朝廷和皇上急了,他才站出来,即使担责赵云礼也是主责。 还有便是税收的事情。 必须卡住,只要粮食还在自己手中拽着,那么筹码就还在,赵云礼要玩幺蛾子试试看,大不了一把火给烧了,逃去关外当土匪。 同时,王川也意识到要培养心腹手下。 如今,他麾下也不过李家兄弟、铁牛、落凤四子,没了! 显然是不够的,他得培养一批死士,即使将来造反,这些人也要义无反顾跟着自己才行。 凭借如今知府的身份想捞钱、找人轻而易举。 想到这儿,王川眼睛眯了眯,他太将钱不当一回事了。 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捞钱,捞那些地主豪强的钱。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许一安! 这个豫州棉布巨商,要说有钱肯定没人比他有钱,几十年的经营,只怕肥得流油,少说几百万两绝对有。 王川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这许一安就在平阳府城内,自己或许可以私底下去见见他。 透露透露郑青阳的情况。 但这个事情不能偷偷摸摸,必须让锦衣卫知道,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名义就以考察探访为由。 想通这,王川立刻去后堂换了便衣,接着叫上保镖铁牛,便直接出了衙门。 王川顺着街道很快来到了许一安的庄园,那豪华程度,堪比皇家别院,亭台楼阁,假山小河,无论从任何一个地方望去,都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 由于没有特意隐姓埋名,许一安亲自出府迎接。 “王大人,亲自过来也不打声招呼,这不失了礼数。” 许一安上前拱手说道。 王川拱手回礼,哈哈一笑,道: “许老板,是不是唐突了?要不在下明日再来。” 许一安连连摆手,笑意盈盈的说道: “不唐突,王大人亲临怎会唐突。” 说着,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大人,你们请!” 王川哈哈一笑,也没客气径直走了进去,看着奢华无比的庄园,王川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这个官白当了,和这些商家巨富比起来,那日子过得和街边的流浪汉没区别。 “许老板,这别院怕是要不少银子吧?” 许一安闻言,哈哈一笑,说道: “也不多,就花了一百万两而已,都是小钱。” 听闻此言,王川没好气的两眼一翻。 一百万两银子! 这特么是人话吗? 果然是商家巨富,随便修个房子都这般奢侈,自己那小别院,怕是还没这别院一个厕所大。 王川心中长叹一口气,自己这个穿越者过的憋屈,和许一安相比,自己更像土着。 定了定神,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王川点评道: “不错,这院子比我家那大多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许老板,郑青阳贪墨被抓了,现在就被关在臬司衙门大牢。” 许一安脚步一顿,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吃惊问道: “王大人没开玩笑?” 见许一安这般模样,王川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演的,还是真的,但演的可能性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毕竟一个随意就能花一百万两银子建房子的主,没点关系,王川是不信的。 于是王川恰到好处的配合着点了点头,答道: “千真万确,我是查郑青阳贪墨案的陪审官。” 陪审官? 许一安愣了愣,很快恢复了正常,苦笑着说道: “哎,没想到郑大人会走到这步,落个如此下场,何苦了。” 见许一安伤春悲秋,王川也是一愣。 这是心大? 还是有恃无恐? 第80章 要钱 入了会客大厅,许一安让人上了糕点和名贵好茶。 王川看了看笑意盈盈的许一安,端起茶杯拨动两下茶盖,轻轻抿了一口,清香甘甜的茶水弥漫口腔。 “好茶!” 他缓缓放下茶杯。 “既然大人喜欢,那就带点回去。” 说着,许一安扭头看向身后的管家,吩咐道: “取两斤送到王大人府上去。” 那管家立刻应道: “是,老爷!” 此刻,王川却略显尴尬的坐在那,不要也不是,要也不是,最终只好轻咳两声,假装客气地感谢道: “许老板,破费了!” 许一安哈哈一笑,他接待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轻车熟路,人情世故轻轻松松拿捏,摆摆手道: “王大人哪里的话,茶叶不值钱,不过小人却一直想拜访大人,大人推行的摊丁入亩简直是百姓之福,小人虽为一介商贾,但也知道摊丁入亩制度利国利民,简直让人拍案叫绝。” 王川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对这人多了几分好感,这马屁拍得羚羊挂角,了无痕迹,足见此人心思之缜密,顿时惭愧笑道: “许老板,这都是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许一安配合地点点头,并未在此之上评头论足,反而转移话题问道: “郑大人现在可好?” 王川一愣,摆了摆袖子,神色微微怅然,堂外朔风在园林间吹得沙沙作响,便见王川深深长叹一声,答道: \"郑大人现在情况有点糟糕,是锦衣卫拿的人,他说许老板你贿赂了他十万两,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过来便是特意求证。\" 听了这话,许一安脸上从始至终都未浮现一丝慌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与他无关一样。 便见他轻笑道: “王大人,钱确实是小人掏的,但却不是贿赂,是义捐,至于郑大人拿着义捐的钱干什么,小人就不清楚了。” 这如同戏言的话语,听得王川嘴角微微一抽。 贿赂?义捐? 一个是明文载令的罪责,一个是称赞颂誉的美名,不同的解释,结果天差地别,甚至官府还欠许一安一块义捐的牌匾。 可见其这富甲一方的巨贾,为人处世的老辣,甚至远超一些官员,意识到这一点,王川只好轻咳一声: “那就好!” 但王川也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借着义捐这个话题,他顺势向下问道: “许老板,这义捐是怎么个流程?” 许一安正欲喝茶的动作轻轻一顿,笑着放下茶杯,捋了捋袖袍,泰然自若地说道: “这义捐很简单,比如修桥铺路,搭建粥铺,或者修建水渠等等,衙门都可以向商人发起义捐,至于捐多少,全凭心意。” 王川轻轻点点头。 意思已经很明确,郑青阳的案子牵扯不到他许一安,所有事情都是有理有据,每一笔钱都有账可查。 至少明面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王川过来也不为了查郑青阳贪墨案,他才不想管那个烂摊子,他过来是要钱的,不!是义捐。 于是,王川满含笑意的说道: “许老板,我推行摊丁入亩,清河江沿岸准备挖几条水渠,扩大百姓耕地,但知府衙门财政一言难尽。” 说到这里,他低垂下头,右手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深感无力的长叹一声,眼睛余光瞟向许一安。 便见许一安一副很懂的样子,轻声道: “王大人,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岂有不做的道理,这样吧,小人义捐十万两,尽些绵薄之力,您看如何?”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猛地抬起头,用力一拍椅子扶手,哈哈一笑。 “许老板大义,我替百姓先谢过了!” 许一安笑着摆摆手,连忙说道: “王大人折煞小人了,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百姓耕地劳作,小人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王川认同地点点头,又道: “许老板,这钱…不,这义捐修水渠的钱什么时候到,我也好趁现在还未入冬,招募人员动工开挖。” “王大人说的对,可不能耽误了明年的春种!” 说着,许一安朝管家招了招手,吩咐道: “现在立刻去库房里,从账上支出十万两银子给平阳知府衙门,名义上是义捐修建水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爷!” 许一安点了点头,接着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是,老爷!” 王川又和许一安闲聊了几句,便带着铁牛告辞离去。 “老爷,这平阳知府上门就要钱?还说郑大人的事,怕是居心叵测!” 管家凑近许一安身旁低声说道。 此刻,许一安脸上竟不见一丝笑容,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大门前,那双眼眸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 半晌后! 这才面无表情的开口吩咐道: “这平阳知府不简单,不管他是来要钱的,还是别有目的,送银子的时候,让平阳知府衙门出个义捐文书。” “是,老爷!” …… 平阳府城大街上。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来来往往的商人,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王川和铁牛行走在街道上,王川饶有兴趣看着街道旁的杂耍表演节目,停下了脚步,轻轻说道: “铁大哥,能不能训练出一批死士。”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铁牛一愣,沉默了片刻,说道: “能,不过需要时间!” “多久!” “两年以上,而且需要大量钱财。” “两年嘛?!” 王川摸了摸下巴,心中细细盘算起来,过了数十息,这才开口道: “那就两年,铁大哥这个事情,你私底下悄悄做,项平他们都不能透露。” 铁牛点点头,示意清楚。 王川又道: “至于钱的事情,你缺了直接开口,无论要多少,我这边尽量满足,但必须保证这些人可靠。” “明白!” 其实,王川最信任的便是铁牛,甚至信任程度超过叶初雪这位妻子。 因为从始至终铁牛的动机最纯粹。 而且铁牛重情重义,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纵使是死都能守口如瓶的人物。 第81章 再次提审郑青阳 街头杂耍固然精彩,但时局如此,却让王川提不起半分兴趣,从许一安的一言一行和有恃无恐来看。 只怕其身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而能凌驾于地方衙门之上的,便只能是内廷二十四衙门。 总而言之,郑青阳审不得。 街边耍猴戏落幕,训猴人敲着铜锣,拿着陶瓷碗,卑躬屈膝的向看客们索要钱财,口中喊着早已熟透的台词。 然而看戏的路人,打赏者寥寥无几,多数是为了看个热闹。 王川从衣兜里掏出半两银子,准确无误的抛在那陶瓷碗中,便见训猴人连声道谢。 王川笑了笑,带着铁牛没入人群之中。 …… 数日一晃而过。 郑青阳的案子迟迟没人去审。 巡抚衙门多次派人口头传谕让王川和梅焕之去审,每次王川都是带着梅焕之逛一下臬司衙门,顺便混吃混喝,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知府衙门。 至于提审郑青阳? 根本连郑青阳面都没见,对此,赵云礼无比恼火,他又不好下提审文书,如若下了这事他就脱不了关系。 落到最后,锦衣卫指挥使沈七都坐不住了,亲自下场,要求公审郑青阳,这下谁都逃不掉了。 臬司衙门。 赵云礼态度淡淡地,指了下大案下首的一个座位,说道: “请就位吧!” 王川并不在意赵云礼的态度,自顾自向他指的座位走去。 这才看到,右边第一张案桌的下首站着梅焕之,上首空着自己的位置,走到那张椅子前刚站定,梅焕之便轻碰了他一下。 王川斜望了他一眼,梅焕之却目示他,让他看对面大案。 王川朝大案望去,这才又看到,大案左边的首位上,站着位身穿按察使官服的中年人。 此人面若冠玉,未留有文官标志性的长须,双目炯炯有神。 此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闪亮的一碰。 靠下首左右两张案桌前,站着四个锦衣卫,双目注视前方,毫无表情地如同石像一样。 赵云礼走到正中大案前,也不看众人,只简单说了一句: “都请坐吧!” 说着,自己便先坐了下去。 三名陪审官,四名锦衣卫也都坐了下去。 “既然诸位都到了。” 赵云礼仍然不看众人,而是将目光望向堂口前方,继续说道: “沈青阳一案,牵扯甚广,按上差掌握的贪墨罪证,少说贪墨数百万两,哪些能查,哪些不能查,哪些能查出来,哪些已查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才将目光慢慢扫向众人。 “还望诸位细细斟酌,秉承天理国法人情,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给朝廷和皇上一个交代。” 听完赵云礼里这主审官定的调子,王川直呼老狐狸,如此之低,又如此之虚,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典范。 旁边坐着的梅焕之皱了皱眉,正欲起来说话,便被王川扯了扯衣袍,收起了心思。 对面的新豫州按察使同样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态,可这个时候是不能够跟主审官抗颉的。 又过了数十息,赵云礼终于说完了,便见他望向新豫州按察使。 “刘大人!” “在!” “你是新上任的按察使,主管刑名,又是皇上钦点的办案官,这郑青阳一案就由你领办吧。” 坐着的王川,差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赵云礼这甩锅侠,又要甩锅了,或许是见这招在自己身上不好使,想换个冤大头。 “这只怕不妥!” 刘林急忙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赵云礼,说道: “中丞是主审官,我是会同办案,钦案理应仍由中丞来领办,而不是我吧?!” 赵云礼依旧从容淡定,很是随意地将话挡了回去,道: “郑青阳由你领着王知府、梅知州,还有镇抚司四位上差审讯,审出的结果再交给我,由我领衔上奏朝廷和皇上。” 刘林咂吧咂吧嘴,还想说话 便听“啪”的一声。 赵云礼已经击响了惊堂木。 “带郑青阳!” 此时,下座的王川,只感觉憋得难受,遇上赵云礼这种上司,绝对可以说,倒了八辈子大霉。 尤其是那副甩锅的模样。 欠揍得很! 很快郑青阳被带了进来,那满是硬气的目光,没有半丝革员的样子,一身刑具也未能让他弯腰。 他饶有兴趣的望着大案上坐着的昔日同僚赵云礼,啧啧两声,说道: “赵大人,我还未定罪,尚属革员,请给我去掉刑具,设座问话。” 这般硬气的话,听得王川一愣,甚至怀疑郑青阳是不是有靠山,不然这般有恃无恐,解释不通啊?! 赵云礼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刘林,问道: “刘大人,你说呢?” 郑青阳循着赵云礼的目光,看向坐在左边案首的刘林,见其穿着按察使的袍服,目光顿时黯淡不少,嘴角不由挂起一丝苦笑。 刘林算是看出来了,赵云礼是想隐身钦案之后,让自己出来顶头。 可事情不能拖了,他之所以上任豫州按察使,不就是皇上等得不耐烦了吗? 因此,他必须说话,目光刷地刺向郑青阳,沉声道: “郑青阳,对你这些巨蠹,皇上想宽容你们,苍天也容不下你,跪下受审!” 说到这里,他抓起惊堂木猛地拍下。 “啪!” 刺耳的音浪,冲击得王川耳膜不适,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新豫州按察使。 堂威声立刻大作。 “威…武…” 久在官场的郑青阳皱了皱眉,脸色难看,这时候,要是自己不跪,便会被刑杖击跪,于是咬着牙屈辱的跪了下去。 越是曾经大权在握,后来身涉重案的人越是明白。 这时候,必须搬出靠山,让审案者有所忌讳才能减轻罪罚。 郑青阳无比明白这一点,即使天塌下来,只要搬出宫里就能顶住,人是跪下来了,神态却依然不变。 “落在你们手里,无非一死罢了,可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一个刚上任三年的布政使,贪墨几百万两银子,你们想没想过,我一个人能撑得下吗?” 第82章 赵云礼的可怕直觉 赵云礼此时依旧冷着脸坐着,并不答话。 刘林心中已然对赵云礼这般态度深为不满,担子自己要担,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置身事外,于是沉声道: “中丞,你是主审,应该有个态度。” 王川和梅焕之也将目光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微微皱眉,他当然明白刘林这话的意思,却依旧不正面回答,而是将目光望向锦衣卫指挥使沈七,问道: “几位上差,你们说该如何?” 沈七老神在在,两眼望着自己的鼻子,仿佛没听见赵云礼的问话一般 赵云礼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又瞟向另外三名锦衣卫。 那三名锦衣卫像石像般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王川和梅焕之、刘林对视了一下目光,然后齐刷刷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有些气愤,这些人是逼他做决定,尤其是那平阳知府,此刻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仿佛在说,一个玩鹰的老手,倒被鹰啄了眼睛。 被逼的猛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郑青阳,这时候了你不知悔改。” 这句话落下后,堂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闭口不言,一时间,堂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沉寂。 “哈,哈哈哈……”郑青阳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尴尬的沉寂被这一阵大笑声打破。 堂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怔住了,眼睛全都望向他。 一阵大笑过后,喘息定了定神,郑青阳紧盯着大案上坐着的赵云礼,脸色阴沉,仿佛随时能滴出水一般。 只见他戏谑地说道: “请问赵中丞,你是想让我交代什么?” 赵云礼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冷得像铁,厉声道: “当然是交代赃款去哪了。” 郑青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依然紧盯着赵云礼,他自知这位昔日同僚的手段,不过是想用他讨好宫里,达到入阁拜相。 对此,他轻轻摇头,答道: “几百万两的赃款?呵呵,这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我的头上,就算我三年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贪,也贪不了这么多钱,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想过吗?” 王川听得直摇头,绕来绕去又回来了,这摆明告诉众人,他一个人吞不下,吞的另有其人。 赵云礼这时“啪”的拍响惊堂木,目光冷冽,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奸大恶之人,向来冥顽不灵!”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王川、刘林、梅焕之和四名锦衣卫都跟着站了起来,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郑青阳,由刘林刘大人会同北镇抚司四名上差以及王知府、梅知州审讯,恭奉圣命,身为主审,我把话说在前头,郑青阳如果为了逃避罪责,随意诬陷朝廷,或者更过分去诽谤皇上。” “按照《大乾律》第一条第七款,你们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将惊堂木又重重一拍,接着深深望了一眼刘林,径自走了进去。 王川整个人都傻了,正直关键处,赵云礼就这般遛了,甩锅如此迅速,简直堪比闪电侠。 刘林同样愣了愣,只好下令道: “将钦犯收押待审!” 王川耸了耸肩,无所吊谓的拍了拍梅焕之的肩膀,他本就不愿趟这滩浑水,只不过被逼得赶鸭子上架罢了。 这时候,刘林望向王川两人以及锦衣卫,说道: “诸位先到提审房稍候,我去跟赵中丞商议后,再来审讯钦犯。” 说完,他也向后堂走去。 王川摊了摊手,看向满脸复杂的梅焕之,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见了吧,赵大人这就叫,书生自有嶙峋骨。” 他是无所谓,本就和赵云礼这上司形同水火,毕竟一个想搞死一个。 何况皇上和严阁老盯着,赵云礼也奈何不了自己。 …… “那个王川年轻不懂事,刘子理,你怎么也不懂事?”赵云礼跨进签押房门,唰的一下取下官帽,刘林还未跟进来,当值的书吏便急忙进去接那官帽。 “出去!” 赵云礼低喝道。 那书吏吓得连忙退了下去。 刘林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好看的跟进去,说道: “我不明白中丞这话什么意思!” “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就教你。”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刘林攥紧了拳头,心中很是不快,但也只好坐了下来。 “刘子理,你是谁的门生?” 刘林一怔:“中丞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你刘林是高阁老的门生,我赵云礼是王阁老的门生,王阁老和高阁老又是至交,皇上这一次将你和我,还有严阁老举荐的王川,以及皇上特派的梅焕之,全来豫州审这个案子,圣意为何?” 刘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肃然答道: “当然是为了清除豫州毒瘤!” “还有呢?” 赵云礼紧接着问。 刘林思绪千回百转,一时半会却找不到答案,只好望向赵云礼,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 “当然是为了国库,皇上急,内阁三位阁老更急。” “请说下去!” “严阁老和其他两位阁老,面上和气,但私底下已然形同水火,皇上最想看见的是朝局平衡,而不是一家独大,何况如今国库亏空,年度开支却越来越大,查豫州贪墨,便是转移内部矛盾。” 刘林微微皱眉,如此浅显地一语道破,他眼中露出了佩服之色,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我让你领办你还心生怨意,如果不让你来领办郑青阳贪墨案,皇上会同意你出任豫州按察使?担心我不管、卸担子,我是主审又是豫州巡抚,这个担子我能卸得掉吗?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想卸掉这个担子,你刘林能担得起来吗?” 一连几问,将刘林问哑火了,直愣愣的望着赵云礼,嘴巴上下张合,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见刘林这般模样,赵云礼也泄了火,语气温和了下来,站起身在刘林身前来回踱步,说道: “事情已经洞若观火,那个王川简直油盐不进,四个锦衣卫又眼观鼻,鼻观心,事情得在郑青阳身上打住,不能搅大,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第83章 装病 提审房。 王川百无聊赖的坐着,甚至无聊到与梅焕之唠起了家常,过了不知多久,提审房外传来脚步声。 王川立刻闭嘴,望向大门外,便见身穿按察使官袍的刘林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王川不由皱了皱眉,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赵云礼身影,便只完了,这新上任的按察使被忽悠瘸了。 果然刘林直朝他走来,坐下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说辞,什么顾全大局、什么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刘大人,这些就不用和下官说了。” 王川皱起眉,眼睛微眯,毫不客气地打断刘林,心中不由冷笑,这么快便成赵云礼的说客,不堪大用。 见王川如此态度,刘林心中难免不快,但也止住在劝的念头。 然而,王川心思却活络起来,刘林这番忧国忧民的话,恰好成为自己借坡下驴的机会,将赵云礼的戏码演一遍,从中抽身离开,再借许一安义捐一事,跑去清河江修水渠。 如此一合计,王川愤愤不平地站起身,冲刘林一甩衣袖,哼了一声,二话不说走出提审房。 至于会不会得罪新任豫州按察使? 他丝毫不关心这个问题,相比审郑青阳,他感觉得罪刘林更划算。 梅焕之望了望刘林,又看了看王川离去的背影,纠结一息之后,对着刘林拱手,说道: “刘大人,下官去看看!” 刘林挑了挑眉,接着摆了摆手。 “去吧!” 刚出提审房门的王川,听着身后脚步声,暗骂梅焕之是个蠢蛋。 于是加快脚步,拐了个弯,躲开众人视野后,拔腿撒丫子就跑,生怕梅焕之那个蠢蛋追上来。 见王川拔腿飞奔,梅焕之立刻卯足了劲追赶,一时间,滑稽的一幕发生了,衙门内两名身穿官袍的官员,一个追,一个跑。 来往的小吏全都退在一旁,当起了吃瓜群众,还不忘津津乐道,谁更厉害。 毕竟大乾朝有不成文的规定,文官之间意见不合,可以用拳脚讲道理,谁打赢了谁有道理。 王川一口气冲出臬司衙门,一边扶着路边的木板,一边剧烈咳嗽,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的梅焕之也追了上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望向王川,一脸不解地问道: “肃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王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是借机抽身离开啊!你没看见赵云礼都回避了吗?这时候不跑,等着家人给你收尸啊!” “额……” 梅焕之明显一愣,显然没明白王川这句话的意思,甚至很不认同,他本就是刚正不阿,性子刚烈之人,随即反驳道: “肃卿,你怎可如此是非不分,那郑青阳本犯下如此罪刑,难道不该绳之以法吗?” 王川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梅焕之,平时这家伙浓眉大眼的,心思转变也快,今日为何会如此愚钝? 难道被刘林忽悠住了? 算了! 就这家伙一命,于是王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润莲,你就别掺和了,这事你把握不住,和我去清河江挖水渠,避一避风头,等郑青阳的事情盖棺定论了,我们在回来署名,事情也就完了。” 听到这话,梅焕之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王川要干什么,但至少不会害他。 毕竟多年至交情分在。 “那就听你的,可用什么理由?” 王川摸了摸下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咧嘴一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凑近梅焕之耳边,轻声道: “偶感风寒!” 梅焕之眼睛一亮,虽然对王川的行为很是不解,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好点点头,回道: “就按你说的办!” …… 回到温馨小院,王川立刻唤来叶初雪。 见王川如此焦急模样,叶初雪心头一紧,急忙问道: “夫君,怎么回事?” 王川摆了摆手,说道: “没什么事,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大戏,记得投入一点,就当我要死了那样,伤心欲绝。” “啊?” 叶初雪一怔,脸上全是迷茫,甚至担心远程迷茫,心中更是不安到了极致,缓了半会,才轻轻开口问道: “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川扶了扶额,心知吓到叶初雪了,于是立刻解释道: “我现在牵扯到一场危机之中,只能装病在家,躲过这一劫,可能明日便会有衙门里的人上门,你可不能露馅?” 知道事情原委后,叶初雪长舒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现在去准备几套被褥,在去熬姜汤,时间久一点,一会拿过来给我喝。” 叶初雪点点头,立刻行动了起来。 王川则是找来一个凳子,静静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蓝天白云,阵阵略带寒意的风,吹打在他的脸庞上。 使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心中不由暗自思忖起来。 如今,来了位新按察使,而且并不怎么聪明,完全被赵云礼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刘林的到来,也就是说,皇上和内阁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可他们都未问自己要那四百万石粮食。 由此可见,平阳府摊丁入亩是明面上的事情,只怕四百万石的事情,朝廷里的人都知道了。 而郑青阳这钱多半怕是要入皇帝口袋之中,难道皇帝没有急着要这税收。 毕竟这四百万石粮食,无论从何种角度解释,都应该入国库,而非皇帝私人口袋。 想到这儿,王川呵呵一笑,牵扯到皇帝,那准没好似,与其讨好试上前,还不如躲得远远的。 起码不会惹火烧身。 就在这时,叶初雪和叶母将被褥准备好了,王川也极其配合,走到床边坐下,接过叶初雪的被子,亲自铺床。 “夫君,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叶初雪还是担忧地问道。 王川哈哈一笑,一边摆弄被子,一边解释说道:“放心,绝对管用,只要你配合的好,他们拿我就没办法。” 第84章 脱壳 翌日。 赵云礼伙同刘林以及四名锦衣卫,浩浩荡荡的来到小院前,尤为震撼莫过于刘林,他十分不确定地向带路差役问道: “你确定这是王大人家?” 那差役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这是王大人家!” 刘林瞳孔微微放大,他来之前便了解过王川这人,此人喜欢压榨大户,善军事,懂农业种植,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可眼前这朴素无华的小院。 着实惊诧到了他,朝廷四品大员,府邸如此“简陋”,整个大乾朝廷从上至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敲门吧!” 赵云礼将刘林思绪拉了回来。 那差役急忙上前,轻轻敲响院门。 不多时,一名长相绝美的女子打开了院门,但对身居高位的几人而言,不过红粉骷髅罢了,甚至都未曾多看一眼。 “王大人可在家?” 那女子点点头,看着身穿官袍的几人,问道: “几位大人,找妾身夫君有何事?” 这句话落下,才让几人多看了她几眼,一名锦衣卫不由调侃道: “早有耳闻,王大人娶了一个艺妓,看来传言非……”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便被沈七瞥了他一眼,那锦衣卫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便见刘林开口道: “夫人,我们找王大人有急事,不知方便否?” 叶初雪轻轻一笑,并没有将那锦衣卫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自顾自让开道路,说道: “几位里面请!” 穿过不大的院子,几人被叶初雪领进了正屋。 王川此刻躺在躺椅上,身上盖了三床被子,额头冒着虚汗,头皮冒着白气,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 王川微微侧头,看着赵云礼几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诸位,身体抱恙,还望海涵!” 站在最前方的赵云礼微微皱眉,见王川要死不活的模样,心中怀疑削弱几分,尤其是那黑眼圈,就差没凹进去。 刘林也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明白,昨日还活蹦乱跳的王川,今日成了这般模样,是巧合?还是王川有意为之? 于是他看向叶初雪,问道: “找大夫看了吗?” 叶初雪眉宇间挂满忧愁,略带哽咽地答道: “回大人,找了,大夫说夫君偶感风寒 一时半会儿,可能都得在屋里,不宜外出吹寒风。” 这话听得王川都不由侧头望向叶初雪,他默默在心中给叶初雪竖起了大拇指,这表演简直天赋异禀。 就真特么好像自己要死了一样。 这时,赵云礼忽然插话道: “既然王知府身体抱恙,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看向沈七,见沈七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王川说道: “王知府好好养身体,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率先出了正屋,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吱嘎~” 随着院门关上,王川一脚蹬开被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洗脸洗头清爽一番后,才悠哉悠哉的坐在凳子上喝茶。 全然没有病入膏肓的模样。 见叶初雪进屋,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初雪,你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演的,我还以为自己真嗝屁了。” 听到这话,叶初雪白了他一眼,轻声道: “夫君说什么胡话!” “哈哈哈…对,我怎么可能死了!” 王川无比悠闲, 这招称病在家,实在是太好使了,难怪历史上无数人用这招躲过灾劫。 不愧是老祖宗留下的精髓。 不过话说回来,梅焕之那家伙会不会露馅,别被看出端倪。 尤其是赵云礼和沈七,他不确定骗没骗过这两人,不过也无所谓,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是阳谋,大家都心知肚明。 想通此处,王川索性将躺椅被子堆在一旁,自顾自躺了上去,悠闲自得地哼着小曲。 与此同时。 出了院门走在街上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赵云礼,脸色极其阴沉,仿佛滴出水来一般。 “中丞,王川是真病还是假病?” 刘林忍不住问道。 赵云礼面无表情,瞟了一眼他,说道: “重要吗?真病也好,装病也罢,我们都得认,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明白吗?” 刘林木纳地点点头,他明白了话中意思,王川要明哲保身,不趟这滩浑水,早知道豫州这滩水这么深,他说什么都不来。 “那梅焕之了?” 赵云礼摆摆手,说道: “别浪费力气了,肯定也是偶感风寒,闭门不出了。” “啊?”刘林明显一愣,甚至是不可置信,“中丞,不会吧!此人可当个御史,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应该不至于像王川一样吧!” 赵云礼呵呵一笑,说道: “那梅焕之刚正不阿,干过御史不假,但那也得看什么时候,像如今这种情况,他跑的比谁都快。” 一旁的沈七深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 “王川的逃避是必然的,这人在农业种植和治理上是一把好手,但像这种查案、牵扯官员上,此人总是畏手畏脚,不过也不重要,他那一年四百万石的税收,朝廷和皇上都很满意。” 这明显表态的发言,赵云礼和刘林都是一愣,这特么赤裸裸的偏袒,是不是谁能搞到钱,谁就能受重用? 摸清楚了锦衣卫的态度,赵云礼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天子亲军,锦衣卫的态度,代表的就是皇帝的态度。 “上差说的对,既然如此,那就不管王川了,这案子我们审就行,至于梅焕之,等其病好了,告诉他一声。” 说着,赵云礼看向沈七,问道: “上差,你意下如何?” 沈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显然是同意了赵云礼的说法,同时事情也就算彻底敲定了下来。 赵云礼也轻轻点头,然后看向梅焕之,说道: “子理,郑青阳一案,你得加快速度审清楚,尽量这几天结案,该抄家抄家。” 刘林皱了皱眉,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简直是在鬼扯,几天结案简直是在搞笑。 但这个节骨眼上,或许草草结案并不是坏事。 第85章 跑去挖水渠 脱局的王川,为了远离斗争旋涡,叫来了落凤四子,此刻院子内,四人正好奇打量着王川的住所。 “四哥这院子怎么这么小?还没周地主家院子大。” 王凌峰说道。 “凌峰,别乱说话!” 王崖训斥口吻喝道。 “知道了!” 这时,王川从正屋走了出来,看上去病恹恹的,王长湖见状,立刻上前,语气急促地问道: “川哥儿,你不要紧吧!” 王川摆了摆手,剧烈咳嗽两声,轻声道: “无妨,看了大夫,过几日便能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 王长湖长舒一口气,他很清楚,如果王川垮了,也就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结果无非是从哪来,回哪去。 他不想。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将银子寄了回去,家里还托人写信告诉他,已经开始盖新房子了,他不想这一切成为梦幻泡影。 王川自然不知道王长湖的想法,而是冲几人招了招手,待几人靠近,他才吩咐道: “给我去弄一个舒服的竹床,能四人抬着走的。” “啊!要床干什么?” 王凌峰挠了挠头,一脸疑惑。 王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是给我睡,难道你小子还想睡上去,让我抬你?!” 王凌峰立刻缩了缩脖子,童年的阴影还历历在目,多少个午后,他被眼前这位四哥揍哭,悲催的是,四哥不但读书厉害,打人也厉害。 处处压制着他,父母都偏向四哥。 见王凌峰畏畏缩缩的模样,王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还是忍住看向了王长湖。 “长湖大哥,这事你带着他们三个去办,尽量快一点。” 王长湖认真的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出了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裹得严严实实的王川,立刻脱去多余的衣服。 正所谓,事以密成! …… 三日后。 王川被王长湖四人抬着出了院门,他去的地方也不远,距离平阳府城十来里路程,他要在那里组织人手挖水渠。 因为那一带地势平坦,但却十分缺水,并且直属平阳府城管辖之内,通了水渠便又会是万亩良田。 去的人不多,浩浩荡荡也就一百来人,这些人全是披甲的甲士,主要是为了人身安全,毕竟出了府城,江湖上那些仇家难免找上门来。 而一百甲士随行,武道宗师来了都得饮恨西北,何况还配强弩。 总之,安全感满满。 “长湖大哥,后勤保障做的怎么样?” 王川侧头问道。 “大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而且路程不远,很快便能抵达。” 王川点点头,重新看向碧蓝如大海的天空。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从赵云礼和刘林没上门来看,自己已经跳出圈,现在又脱离平阳府城这个旋涡。 至少独善其身没问题。 毕竟自己算是将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目的地,高耸的大山隔绝了清河江,促使其拐了个弯,那陡峭的崖壁,注定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好在陡峭的崖壁不长。 莫约两百长度而已。 让人捆着绳子,从山顶吊下来,将这崖壁凿开一道半米的水渠,应该问题不大,最大的问题便是安全问题。 或许死人在所难免。 毕竟这个活真的危险,不过有十万两许一安送的银子,大把人愿意试试看,他的方式方法很简单。 给钱! 死一个人给一百两,并为其修建房子,去除十年户税,王川相信,绝对有大把上了年纪的抢着干。 一万两白银凿两百米的崖壁,他就不信凿不开,如果不够就再加,十万两用完了,大不了他又厚着脸皮去找许一安。 “大人,周围的村都通知了,并且告诉他们不是徭役,是自愿来做干,并且说明了工钱。” 王长湖汇报道。 “很好!”王川满意地点点头,指着靠清河江的空地沙滩,说道:“这这里安营扎寨,搭建足够的营帐,至少需要容纳两千人。” “是,大人!” 王长湖领命离去,带着士兵们就地取材,升起篝火,开始搭建营帐,毕竟如今已经进入深秋,晚上渐渐冷了起来。 翌日清晨。 营帐内睡觉的王川,被帐外的吵闹声唤醒,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穿戴整齐,掀开营帘。 便见百姓和士兵围着十来口大铁锅叽叽喳喳个不停,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王川笑着摇了摇头。 要说现在他什么最多,无疑便是粮食,为了激发百姓干活的积极性,他直接让干活的吃白米饭,再配个肉汤,加点蔬菜。 总之,在古代绝对算得上豪华大餐。 尤其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或许过年都未必能吃这般奢侈。 “来的人怎么这么少?” 王川走了过去,他环顾一周,发现来干活的也就百来人,忍不住问道。 “大人,多少百姓根本不信。” 王长湖凑过来说道。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明白了,毕竟很多时候衙门干的就不是个事,公信力越来越低,也在情理之中。 “无妨,明天就多了!”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他相信,等这些人回去一显摆,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毕竟宗族制下,什么传的最快,当然是小道消息。 想到这儿,王川笑着来到大铁锅前,抬起手压了压,很快场面便安静了下来,除了吞咽口水和木柴燃烧的声音,再无任何声响。 王川笑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平阳知府王川,如果你们不知道官有多大,我就这么说吧,县令老爷看见我,都得端茶送水。” “我这里一日提供两餐,干活五个时辰,至于吃的嘛,白米饭管够,只能在这里吃,不能带着,否则杖十。” “菜就比较简单了,肉汤加蔬菜,工钱你们应该都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们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待遇一样。” “男女不限,都可以来干活。” 王川大手一挥。 “开饭!” 这时候,王凌峰嘴贱地说了句。 “四哥什么时候病好了?” 第86章 让人传播消息 王川耳朵动了动,显然听见了这句话,扭头瞪了王凌峰一眼,眼中满满地警告之意。 “凌峰,不要乱说话。”王长湖轻轻拍了拍王凌峰肩膀,“川哥儿有自己的考量。” 王凌峰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轻声道: “长湖大哥,我知道了。” 见他知错能改,王川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又看向排成长龙的队伍,嘴角微微翘起一丝笑意。 宣传效果只要到位,来做工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这条不长的水渠半个月之内,应该便能顺利完成。 当半月后在回平阳府城,那郑青阳一案就会自己没关系了,就是不知道梅焕之怎么样,能不能玩一手金蝉脱壳? 想到这儿,王川不由摇了摇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能管到梅焕之,自求多福吧! 苦笑着甩了甩脑袋,王川也不再寻思这个问题,他迈步走到几名年轻后生的跟前,缓缓蹲下身。 或许是饭菜太香,疯狂炫饭的几人并未注意王川,甚至都快头碰头,都未能发现,几人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津津乐道。 “太好吃了,肉汤拌白米饭,我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 “谁说不是,看来这次官府没骗人!” “不一定,得看下午发不发工钱,不过也无所谓,一天干活能吃这样两顿也值了,反正快入冬了也没啥活。” “谁说不是!” 这时候,一道突兀并且口音不对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好不好吃?” 蹲着疯狂炫饭的几人动作一顿,齐齐看向声源处,接着便是几道哽咽声,甚至一名年纪较小的家伙,吃进去的饭喷了出来。 “老…老爷,好…好吃!” 一名靠近王川的年轻男子,磕磕绊绊地答道,然而眼底的惶恐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磕头认错一样。 王川当然注意到了几人的紧张,他笑着拍了拍刚才那年轻男子的肩膀,轻声道: “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到时候一个个别娘们唧唧的偷奸耍滑,要是被我逮到,有你们好看。” 炫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位官老爷的不一样,心中惶恐减弱几分,那喷饭的半大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魄。 既然第一个保证道: “老爷放心,我绝不偷懒,保证认真干活。” 王川哈哈一笑,很是满意地说道: “不错,干活越努力,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分到肉吃。” 那半大小子眼睛一亮,咕噜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保证,仿佛肉成了他奋斗的终极目标。 王川很是满意,至少这些过来的半大小子们,很听话,不会给他惹麻烦,接着他收起了嘻嘻哈哈,谈起了正事。 “我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 说着,王川朝一名士兵招了招手,吩咐道: “捞几块骨头过来,再拿一碗肉。” 听到肉,蹲着的几人顿时眼睛一亮,仿佛看向去拿肉的士兵,那喷饭的小子立刻主动请缨。 王川笑着点了点头,便见那喷饭小子喜笑颜开的将碗放地上,就在迅速站起身,朝那名士兵追去。 不多时,那喷饭小子端着一个木盆小心翼翼走了过来,生怕盆中肉晃出去,而其他吃饭的众人见此,都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毕竟都是附近村寨的人。 他们多多少少都认识,也不至于上前抢,何况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盯着,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哐当!” 随着木盆落地,围着的几人眼睛都看直了,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好似在一次忘却了王川的存在。 见几人那恨不得立刻开炫的表情,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看见这些肉了吗?只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它就是你们的了。” 被唤回神的几人咽了咽口水,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欲望,全都眼巴巴的看着王川,静等接下来的话。 王川见几人迫不及待,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你们有看见那边的崖壁了,我打算让人去凿开,你们负责去替我宣传,很简单,凡是愿意去凿崖壁的,每日三两银子,如果不小心摔死,官府替其修房子,再给一百两。” 吃饭的几人明显一愣。 一百两,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给地主老财家放牛种地,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一刻,木盆里面的肉仿佛没有了吸引力,而几人全都被震撼的久久无法回神。 王川夫君吃饭的百姓,听见这话,也全都停下了吃饭动作,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王川嘴角微微勾起,效果达到了,于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笑着压了压手。 “吃饭,吃饱了才能卖力干活。” 王川笑着走到了打饭的地方,他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知道,如今官府公信力一塌糊涂,如果他公然讲出来,怕是没有几人会信。 不过以这种方式传播出去。 虽然可信度还是不高,但至少比官府下去敲锣打鼓通知可信度高。 毕竟从今天来做工的百姓人数来看,就能看出百姓不信任官府。 做完一切,王川叫人打来了一大碗米饭,加了点肉汤,配了点小菜,坐在外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王川让这些百姓休息了半个时辰,接着他自己也换了一套下地干活的衣服。 扛了一把锄头,按照事先让人勘察的位置走去,之所以亲自上阵,是因为王川发现自己越来越虚了,身体极度缺乏锻炼。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何况适当的劳动能让他身体更健康。 然而,干活的百姓却不这么想,他们看着官老爷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一个个震惊的无以复加,窃窃私语不断。 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对此,王川全然不知,他带着人来到开挖地点,立刻招呼着这一百来人投身挖水渠之中,或许是吃了肉汤拌白米饭的缘故。 一个个干起活来相当卖力。 第87章 劳累一天的王师傅 太阳渐渐西斜,已至黄昏时分,看着天边晚霞,王川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忍不住颂起来了陶渊明的田园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这种远离官场权力旋涡,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此刻忘却了一切烦恼,全身心得以放松。 活动活动酸胀的关节,王川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依旧激情满满的众人,当即大声说道: “停工,回营地领钱吃饭!” 听到收工二字,众人干活的动作齐刷刷一顿,纷纷抬头望向那霞光之下,光芒万丈的身影。 一时间,众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以往干活都是天黑收工,可天边太阳都还未落山,怎么就收工了? 见众人疑惑,王川哈哈一笑,再次大声说道: “收工,你们一些人离家近,还要赶回家里,太晚了,我怕你们走夜路赶不回去。” 然而这句话落下,干活的众人全都齐齐跪下,感激涕零的望着王川,嘴里喊着青天老爷。 这下将王川给弄懵了。 他不就是哔哔两句吗?不至于行如此大礼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多么朴实无华的百姓。 但王川也明白,这是时代的枷锁。 于是他手抬了抬,道: “都起来,娘们唧唧的,你们还要不要吃饭?还要不要领钱?” 这话一下子让众人笑了起来,他们也意识到这知府老爷和其它老爷不一样,于是纷纷站了起来。 一边跟着王川朝营地而去,一边吆喝着地方山歌,那歌声嘹亮,回荡在群山崖壁之间,久久不散。 扛着锄头的王川同样被感染,跟着哼了起来,其身后跟着的铁牛和落凤四子,都不由一怔,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王川吗? 尤其是铁牛。 自从他认识王川以来。 他从未在王川脸上,看见过如此轻松惬意的神情,与那个杀伐果断,心机深沉的王川相比,仿佛这个才是真正的王川。 落凤四子同样干了一天活,相比腰酸背痛的王川,他们一点事都没有,仿佛这种强度的活对他们而言,和吃饭喝水没区别。 “四哥,干起活来比以前厉害了,我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叫我帮他干活。” 王凌峰不由感慨道。 王长虹深以为意地点点头,接着叹了一口气,感叹道: “小时候一直以为川哥除了读书,其它都不行,没想到多年不见,干活也变厉害了,哎!” 一旁走着的王长湖脚步一顿,退后一步,狠狠甩了他脑壳一巴掌,骂道: “你还跟川哥儿比,你有川哥儿的本事吗?就你这样以后爹娘给你说亲都难。” 王长虹揉了揉脑袋,缩了缩脖子,显然很怕自己的亲大哥,走在前面的王川听着几人的津津乐道,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 回到营地,王川叫人搬来躺椅,有气无力的躺在上面,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的弱鸡,同样是干活,别人干一天生龙活虎,自己干一天要死不活。 很快百姓们自发组织烧火做饭,王川索性大手一挥,吩咐士兵盯着即可,毕竟人心不可测。 袅袅炊烟在清河江边升起,与天边映红的晚霞交相辉映,好似人间仙境,使人流连忘返。 躺着的王川恢复了少许精气神,看着排队领钱的百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待水渠通,又是万亩良田,来年不论是百姓自己收入,还是税收,又得进一步。 毕竟有摊丁入亩的制度在,他也不怕这些地主豪强兼并土地。 虽然不能一劳永逸,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土地兼并问题。 随着肉汤和米饭被端上来,干了一天活的百姓,已然是饥渴难耐,拿着碗筷排了很长的队。 至于碗筷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当然是百姓自带碗筷。 劳累了一天的王川,肚子同样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他命人上了菜饭,和众人在营帐外吃了起来。 为了和悦气氛,他组织起了唱歌比赛。 谁唱的好,谁就可以打包剩饭剩菜,第一名更是可以分得一根大骨头,众人也知道知府老爷没架子。 一个个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跳出来表演节目,一时间,整个营地和蔼的气氛烘托着众人,每个人都使出自己的拿手绝活,争取拿下大骨头带回家。 那一百来名军汉,看着和百姓其乐融融的知府大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知府大人对这些百姓是真好!” “谁说不是,老实说,跟着知府大人是真吃香喝辣,而且赏罚分明,我以前在省镇营,军饷一扣在扣,那些当官的动不动就打我们。” “哎!确实是这样,我也是省镇营退下来的,听了朋友的劝参加的民兵,不得不说跟着知府大人,军饷方面确实没拖欠,也不会被当官的打骂,总之,活得像个人。” “这确实!” “我以后打算一直跟着王大人。” “我也是!” “一样!” “……” 王川当然不知道,这些士兵冥冥之中倒向了他,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一呼百应自古以来便是大忌。 这或许就是无形的人格魅力。 吃饱喝足,打包完毕后,来干活的百姓们纷纷离开了营地,因为他们的家距离此地并不远,来来回回的路程最远不过一个时辰。 在众人离去后,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王川笑了笑,明天来的人一定会呈几何倍增长。 “川哥儿!” 王长湖走了过来。 王川抬头看向他,轻轻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王长湖坐下后,看向篝火,说道: “川哥儿,你已经很多年未回落凤村了,我爹娘,爷爷经常念叨你,族长也想让你回去看看。”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王川一愣,他知道,这是族里的人捎信给了王长湖,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长湖大哥,身在官场,身不由己是常态,我那有时间回去,何况爹娘都不在了,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了,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哎!” 王长湖深深长叹一声。 第88章 锦衣卫的监视 翌日。 天边鱼肚白刚刚泛起,清河江岸陆陆续续聚集了大量的人,相比昨日翻了十倍不止,人群嘻嘻闹闹不停。 “草!” 王川将被子一脚蹬开,骂骂咧咧地穿戴整齐,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营帐。 晨曦山间簿雾缭绕,枯黄树叶随风飘起,鸟叫虫鸣充斥营地。 王川深吸一口气,清晰的空气透过肺腑,这一刻,他灵魂仿佛得到了洗涤,那一丝起床气烟消云散。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营帐,营帐内那若有若无的呼噜声,传入他耳中,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一步步走了过去,掀开营帘,便见王长湖已经醒来,其他三人还睡如死猪,呼噜声犹如摩托车的咆哮声。 见王川走进来,王长湖立刻站起身,提议道: “川哥儿,我去叫醒他们。” 王川抬手阻止了他。 “不用!” 说着,他自顾自走到了过去,毫不客气对着三人各自踹了一脚,骂道: “起床了!” 三人吃痛条件反射的坐起,左右环顾,王凌峰更是下意识去摸刀,王川见状又踹了他一脚,骂道: “你小子想干什么?拿刀砍我?” 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将他唤回神来,看了看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答道: “原来是四哥,我还以为敌人打来了!” “屁敌人,起床!” 王川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随后出了营帐,长吐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总算舒服了,我都醒了,你们还想睡,那谁来替我组织百姓去干活?” 作为主持大局的人,王川来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前,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应该知道了这里的事情,现在开始,男的站右边,女的站左边,小孩站中间。” 随着人群一阵交头接耳,队伍很快分开,形成了三个团体,众人都异常安静,未发出丝毫声响。 望着规规矩矩的众人,王川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中间这四五十个八九岁的小孩是怎么回事? 来混饭吃? 王川走上去,摸了摸站在最前方那莫约八岁的小孩的脑袋,温声问道: “你们也过来干活?” 那小孩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低垂着头,显然是害怕至极,毕竟他们从小就听爹娘说,地主老爷和官老爷要吃小孩。 见没回应,王川又揉了揉他脑袋,他倒不在意多几十个小孩吃饭。 毕竟又不缺粮。 但如何安排这些小家伙是个问题。 他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这些小孩能干的也就捡干柴,至于打水太危险。 于是他看向中间的孩童,吩咐道: “你们负责去附近山里捡干柴,捡得越多越好。” 然而,回应王川的是一片寂静,他摇头笑了笑,这时代还真……他知道,这是一代代相传潜移默化的教育,让他们从小都畏惧所谓的“官老爷”。 王川后退两步,看了看两侧的人群,男性居多,女性人数和小孩人数差不多,随即他便安排女人做饭,男人去挖水渠。 一千多人的队伍很快动了起来。 王川落得清闲,坐在一旁凳子上,看着众人忙碌,有一百带刀士兵,这些人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这时候,铁牛走了过来,王川立刻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铁大哥,这里坐!” 铁牛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王川对面坐下,然后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靠近,他才缓缓说道: “有锦衣卫跟了过来,刚才我见到了林间有人。” 王川眉头立刻一皱,脸上笑容顷刻间消失,他不明白,沈七为何要派锦衣卫来监视自己,于是他立刻问道: “有多少人?” 铁牛回头远远眺望远处林间一眼,这才轻声说道: “三人,还在那里。” “三人嘛!” 王川深深长叹一口气,虽然不清楚沈七地目的,但绝不会是好事,毕竟被锦衣卫盯上绝不会有好事。 “铁大哥,那三人不用管,他们喜欢干什么干什么,但不可让他们摸进营地。” 说到这里,他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如果摸进来,就直接杀了,至于后果我来承担。” 听到这话,铁牛点了点头,他没想到,王川居然敢杀锦衣卫,这胆魄着实惊住了他,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皇帝亲军。 王川自然不知铁牛的所思所想。 他之所以敢下令,便是想着,到时候以小毛贼的名义,带着尸体去找锦衣卫指挥使沈七,堵住其嘴巴。 毕竟杀锦衣卫是重罪。 有了借口便能蒙混过关,他沈七想不咽下这口气都不可能。 …… “开饭了!开饭了!” 伴随着开饭时间到,队伍很快排成了长龙。 当然,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喜欢插队,对付这些人,王川丝毫没客气,当即让士兵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便是狠狠两马鞭抽下去。 哀嚎声瞬间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蠢蠢欲动的人立刻收起了插队的心思,甚至是偷奸耍滑的想法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很好,我现在说一遍规矩,要是谁干偷奸耍滑,插队闹事,我保证,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当然,认真干活,听命令的人,肯定有好处,比如打包剩饭剩菜、多领几文钱等等。” 王川说道。 打一棒给个枣,这招他早已是得心应手,拿捏这些普通百姓,岂不是手拿把掐。 要知道,有时候强硬手段比讲道理管用,与其啰里吧嗦,还不如一马鞭。 随着吃完早饭,队伍浩浩荡荡的向水渠位置出发,天空暖阳高照,万里无云,气候宜人。 很快抵达位置,王川立刻指挥队伍投入劳动之中,由于是按村寨编组,队伍配合方面井井有条。 这次王川没有亲自上阵,充当了监工角色,实在是他依旧腰酸背痛腿抽筋,坐在石头上哼着小曲当起了官老爷。 时不时望望对面的林间。 至于落凤四子,此刻正在埋头苦干,挖着水渠,吆喝声不断,而他们前面石头上,坐着的正是王川。 “干快点!磨磨蹭蹭!” 第89章 崖壁 王长虹被王川一吼,立刻加快速度挖土,王凌峰同样如此。 就在这时,铁牛走了过来,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位置,提醒道: “有锦衣卫在看你!” 王川眉头顿时一皱,心中无名怒火一烧,沉默片刻,他看向铁牛目视的地方,脸上浮现出杀意,沉声道: “铁大哥,给他一箭,不要伤人,警示即可。” 铁牛点点头,取下背上的弓箭,左手持弓,右手拉弦。 随着强弓拉如满月,一支箭矢破空而去,转瞬间便射至那锦衣卫脚跟,距离他只有半尺之遥。 那锦衣卫顿时亡魂大冒,跌坐在地上,两眼惊恐的看着地上那支箭矢,“咕噜”的咽了下口水。 作为职业斥候,他监视普通人从未被发现过,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滑铁卢,同时也意识到,这平阳知府身旁有高手。 他脸色凝重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川,以及那身躯挺拔的魁梧大汉,扒起地上的箭矢,仓皇的没入林间。 “他走了!” 铁牛说道。 王川同样望向那个方向,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希望这支箭矢能让沈七明白自己的态度,他相信,以沈七的智慧一定能明白。 这时候,十数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们停在了王川面前,为首年长的男子站出来,脸上带着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那凿崖壁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听闻此言,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立刻热情了起来,从石头上站起身,跳下石头看向为首之人。 笑着点点头,说道: “没错,你们听见的就是真的,钱和承诺都是真的,即使不小心坠崖,补偿便是一百两银子,并且为其修建房子,绝不会假。” 那十数名中年人立刻讨论了起来,几十息之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又来到了王川面前,说道: “大人,我们愿意去试试看!” “好好好!”王川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继续说道:“为了你们安全,我会为你们提供足够结实的绳子,工具也会给你们。” 说着,他望向正卖力干活的王长湖,喊道:“长湖大哥,过来一下。” 王长湖闻言立刻放下锄头,小跑了过来,用满是灰尘的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笑着问道: “大人,什么事?” “你带他们去领绳子以及凿崖壁的工具,一会我们过去崖壁那边。” 王长湖一愣,看了看王川身前的十几人,不由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这些人全是中年偏上。 不过他也没多问,朝那十数人一招手,喊道: “跟我来!” …… 崖壁上方的山林间,看着九十度垂直的崖壁,王川下意识后退好几步,远远看着感觉没多高。 但这个位置往下一看,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特么简直是拿命赚钱。 然而,那十数名中年男子,好似丝毫没有恐惧之色,找好结实可靠的大树,然后将绳子系好,另一头系在身上,几人无比契合的来的悬崖边。 看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王川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替这些人捏一把汗,毕竟安全措施太简陋了,只有两根绳索系在身上。 忽然,王川眉头微微一皱,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上面看绳索的人,正所谓,财帛动人心,搞不好会出现谋财害命之色。 他不由眯了眯眼睛,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便只能通过血缘纽带来解决,子看父下肯定不行。 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只能是父看子下,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并且身为父亲抵住财帛的诱惑力更强。 如果是儿子在上面的话,那就不一定了,当即王川朝王长湖招了招手,接着将这个规定告诉了他,并且要求强制执行。 凡是不满足条件的,一律不可上崖壁。 毕竟人心难测,财帛更是会让人丧失伦理道德,质朴的百姓,随时有可能化身为吃人的恶魔。 这便是从古至今不变的规律。 此时,王川亲自坐镇山顶,充当起监察员,因为他信不过这些人,他怕第一天就有人丧命坠崖,意外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不多时,七八名吊着的人下到了指定位置,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彻山谷,一块块碎石落下山间。 而每一块石头落下都会花费好几秒,可见其悬崖之高,地势之险,在这样的崖壁上凿渠,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随着十几人不断轮班,天边太阳也慢慢移到了西边,林间也慢慢暗了下来。 “告诉他们,今天到此为止,收工吃饭。” 王川扭头看向身旁的王长湖说道。 “是!” …… 营地。 饭菜早已准备完毕,显然这次的饭菜要可口不少,至少没有出现夹生饭,汤也同样要鲜美不少。 这次多了几个大木盆,里面有炒菜,虽然肉少得可怜,但蔬菜管够,量大管饱。 这让那些将信将疑的人,立刻打消了心头担忧,随着那十几人领到银子,人群之中立刻喧闹了起来。 “卧槽,真的领到了!” “太多了吧,搞得我也想去试试看。” “看来回家得和家里商量一下,毕竟这种机会太少了,错过了可就再也难遇见了,必须搏一搏。” “我也一样!” “俺也一样!” “必须搏一搏!” 这些话一一落入了王川耳中,对此,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消息传出去,只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搏一搏。 而那些妇女领到的钱,虽然没有修水渠的多,但却同样不少,连小孩一个个都领到几个铜板。 当然,那钱在他们手中一分钟,就被父母收入了手中,以替他们保管为由,连王川都看的摇头。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压岁钱也是这样被没收的。 吃完饭,王川让距离远的人住了下来,方便明天继续上工。 “四哥,山里好像有大虫。” 王凌峰走过来说道。 大虫? 王川明显一愣,特么竟然有老虎,这对施工队伍来说,绝对是个潜在威胁,必须将其解决掉。 第90章 不凡的老虎 “什么地方看见的?” 王凌峰指着一处山凹,眼底流露出凝重,答道: “四哥,就是那处山凹里,捡柴的小孩说,他们听见大虫的吼声。” 王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凹四周树木茂密,不见人烟,端是一处山间野兽栖息的好地方。 “组织二十人,明天去山凹看看。” “好,我现在就去组织人手。” …… 崖壁下。 全副武装二十来人的队伍,此刻正行驶在山凹间。 每个人身上都背有强弩,披着甲胄,持有步槊、刀盾,甚至脑袋都戴上了头盔,只留两个眼睛注视着外面。 “铁大哥,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王川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开口问道。 铁牛摸了摸满是抓痕的大树,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估摸片刻,神色凝重地望向王川,答道: “从这抓痕深度来看,这条大虫在六百斤左右,而且正直壮年,不过,这抓痕很新,应该还在这附近。” 六百斤? 王川眉头挑了挑,这般体型的老虎,定然是虎王,正值壮年,说明其战斗力处于巅峰状态。 他回头望向全副武装的甲士,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 虎王很强吗? 二十名披甲持锐的甲士,将其剁成肉泥轻而易举,或许一个人遇见会胆寒,四个人依旧会害怕,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他们便是食物链顶端。 想到这儿,王川心平如镜,冲铁牛点了点头,再次问道: “怎么找到这条大虫?” 铁牛没有应答,而是蹲下身看了看地面脚印,又伸手摸了摸泥土,说道: “大虫在附近,所有人注意警戒。” 王川一怔,立刻退至众人身后,七八名甲士立刻上前围在他身边,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四周。 “嗷呜~” 一道极其雄浑有力的虎啸声,响彻山谷,震得众人耳膜生疼,王川甚至下意识捂住耳朵。 此刻,王川神经紧绷,慌乱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老虎身影,然而却什么都未捕捉到,显然在老虎的主场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它。 在场之中,有一个不是普通人,那便是铁牛,只见他拉弓射箭,箭矢破空激射而去,速度极快,隐隐约约间只能捕捉到残影。 “嗷呜!” 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老虎,发出一声低吼,显然便箭矢射中,但同时也彻底激怒它,便见老虎双腿猛地发力,形同残影便穿梭于林间。 仿佛那支箭矢对它毫无作用一样。 几个腾挪之间,那老虎猛地从林间窜出,一个猛虎扑食朝王川而去。 王川瞳孔微微放大,并印上了一头斑斓猛虎,这一刻,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后背被冷汗打湿。 他很想躲开,但脚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猛虎扑来,身旁的甲士却未被吓住。 纷纷举起盾牌挡在王川身前。 然而,六百斤的虎王随意一掌力量都高达一吨,那些挡在前方的甲士,宛若一张纸一样被随意拍飞。 即使有甲胄保护,摔在地上,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 数息之间,七八名甲士全被拍飞,那如铜锣般的眼睛紧盯着王川,两者相距不过半尺。 “虎大哥,我错了!” 王川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身体哆哆嗦嗦,出自于本能的害怕。 然而,想象中地魂归故里并没有发生,老虎也未曾杀他,反而躲在他身后,双眸死死盯着远处的铁牛,以及十数架弓弩。 原本闭上眼睛的王川,见老虎迟迟不动手,缓缓睁开眼睛,便见身后正匍匐着一只斑斓猛虎。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达天灵盖。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头虎王智商是不是太高了点,居然知道挟持自己,让敌人投鼠忌器。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正常,人都能修炼出内力,老虎聪明点怎么了,何况还是体型如此大的虎王。 他轻轻抬脚向前跨出一步,身后立刻响低吼声,如同跑车的低鸣,震得王川迅速收回脚。 王川咽了咽口水,这次的教训他记下了,以后绝不会再犯险,但前提是先活下来。 随即他立刻下令。 “所有人,放下武器!” 甲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盔下全是纠结之色,见此一幕,王川脸色一沉,眯了眯眼睛,再次厉声道: “不听令者,死!” 这下,所有甲士都放下了弓弩,铁牛自然是看出这头老虎的不凡,他走南闯北多年,也见识过不少充满灵性的野兽。 比如,他在武当便见过张真人骑虎。 随着甲士放下弓弩,那老虎趁机钻入了林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虎啸再次传来,似有警告之意。 虎口逃生的王川,全程阴沉着脸,他的双腿已经吓软,挪不动位置。 这时候,铁牛走了过来,问道: “要不要紧!” 王川摇了摇头,使了个眼神,示意铁牛搀扶一下,铁牛立刻会意,上前搀扶着王川,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出了山凹。 全程王川都未说一句话。 等到了营地,王川立刻命人去施工现场叫来了落凤四子,急匆匆赶回来的四人,见王川阴沉着脸,便知发生了大事。 王长湖立刻上前,担忧问道: “川哥儿,有没有事?” 王川摇了摇头,冰冷的吐出一句话。 “去将今天和我去山凹的二十人叫来,让他们不必着甲,赤手空拳过来。” 说着,王川看向王凌峰,吩咐道: “将剩余的士兵全部叫过来集合,一个不能少。” “是!” 王凌峰目光冷冽地转身离去,站在王川身旁的铁牛皱了皱眉,他似乎猜到了王川要干什么。 很快所有人都赶了过来。 王川心中的怒火顷刻间咆哮而出,犹如火山爆发般迅猛,这些士卒居然敢不听令行事,本就不多的生机,差点让这些人浇灭。 “我艹泥马!” 王川“噌”的一下站起身。 一脚飞踢,踹在最前方的士兵身上,此刻,他也不顾什么形象,言词更是粗鄙不堪。 第91章 武当掌教张三 见知府大人盛怒,所有士兵全都低下头,不敢抬头去看。 尤其是随行的士兵,一个个将头埋得死死的。 他们不蠢,自然知道知府大人为何盛怒,同时心中懊悔。 毕竟知府大人待他们不薄,无论是军饷还是奉粮,都未曾克扣半分,平时逢年过节还能多拿。 王长湖此刻凑到铁牛身旁,小声的问了起来,王凌峰三人立刻靠过来,随着铁牛将事情原尾讲出。 王凌峰“唰”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提刀上前就准备开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王长湖同样摸向了刀柄,但眼底却有犹豫之色。 见杀气腾腾的王凌峰冲过来,怒火中烧的王川一愣,急忙上前拽住他,喝骂道: “你想干什么?回去给老子呆着。” 王凌峰脚步一顿,身上杀气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立刻熄火下来,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望着王川。 见他这副模样,王川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虽然对于这些人不听令的行为很是愤怒,但并未到达要他们性命的地步。 更何况要是真杀了这些人,他对朝廷和赵云礼都无法交代。 不过这些人是绝不能再用。 毕竟这是原则上的问题。 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敲响其他士兵的警钟。 随着王川挥舞马鞭将这二十人抽了个遍,整个人也虚脱下来,他坐在这些人前方,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呼吸渐渐平稳,他坐直身体,眯着眼望着一声不吭的众人,大声喝道: “我自认为待你们不薄,不管是军饷还是其它从未克扣,甚至你们不少人家庭困难,还是我亲自出钱帮忙,你们就这么回报我。” 骂着骂着,他忽然大笑,接着继续骂道: “好啊,好啊,这是钱给多了,喂出了白眼狼。” 他笑着走入跪着地二十人之中,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道: “你没钱埋爹,是不是我出的钱,我派人替你张罗的?” 说着,他又指向另一个人。 “你孩子生病没钱看病,是不是我出的钱,请的大夫?” “还有你,娶媳妇钱不够,是不是我出的?” “还有你,你,你……” 被这么一说,这二十人齐齐额头触地,羞愧难当的不敢抬头。 这时候,异变突生,一名跪着的士兵猛地跃起,拔出了围观士兵的腰间佩刀,毫不犹豫自刎。 “哐当!” 随着雁翎刀砸在石头上,那自刎的士兵含笑看着王川,嘴巴上下张合,却未曾吐出半个字。 但那口型王川看明白了。 因为自刎这人,就是王川出钱替他埋爹那个。 对此,王川长吐一口气,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厚葬,按照战死的标准抚恤。” 说着,他又看向剩下的人,同样摆了摆手,说道: “都别在求死了,脱下这身衣服,回家去吧,长湖大哥,给他们结一下军饷。” “是!” 王长湖点点头。 一次不听,终身不用的道理。 王川还是明白的。 这些人现在敢不听命行事,以后就敢公然反叛,他不希望自己花钱养废物。 要知道,为了让这些人死心塌地,他可花了不少心思,无论是人力物力都投入巨大。 或许是他将人性看简单了。 当然,这次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以身犯险的事情,以后绝不能再做。 毕竟要是小命丢了。 一切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彻底冷静下来的王川,找到铁牛,他准备求证一件事。 实在是那老虎太聪明了,竟然知道擒贼先擒王,还以此来让敌人投鼠忌器。 这般智慧,怕是不输七八岁的儿童。 “铁大哥,那老虎怎么回事?” 见王川恢复如初,铁牛难得笑了笑,答道: “这没什么稀奇的,一些山中野兽吃了夺天地造化的药物,自然会诞生不俗的灵性,那头老虎便是如此,它应该是看出来你是领头的,所以盯上了你。” 王川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这般神奇。 不过想想也是。 这世界是个低武世界,和金庸老先生笔下的武侠世界差不多,于是他接着问道: “铁大哥,你见过其它有灵性的老虎?” 铁牛望向天边映红的晚霞,轻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我在武当见过一头老虎,比这头还大,而且毛发是白色的,平时跟在张真人身后,灵性十足。” 武当? 张真人? 王川彻底懵了。 他自从上任以来从未关注过江湖,也没去了解过江湖门派,现在告诉他,这个世界有武当,还有张真人。 于是他急忙追问道: “张三丰?” 听到这三个字,铁牛忍不住看向王川,轻轻摇头,解释道: “叫张三,没有丰!” “额……” 王川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名字无论怎么看都像路人甲,他记忆中的张三,一直都是法外狂徒。 见王川神情怪异,铁牛眉头微微挑了挑,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川连连摆手,“就是感觉这名字很普通。” 铁牛哈哈一笑,眼神中浮现赞许之色,不由使他陷入回忆之中,喃喃自语道: “早年我箭术大成出山,便不自量力的去了武当,挑战当代武当掌教张真人,我得知张真人名字时,同样感慨名字普通,可张真人只用了三招便击败了我。” “从此让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卧槽! 王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可知道铁牛的厉害,没想到这个张三更厉害,仅用三招击败铁牛,这怕是已经天下无敌了。 想到这里,王川眼睛黯淡下去。 自己成为武林高手的梦破碎了,自己的根骨和普通人没区别,习武不会有任何成就。 但很快王川眼睛又亮了起来,只要不是修仙,什么江湖人士都不可能是千军万马的对手,一千骑兵武当都得成废墟。 “铁大哥,武功高又如何,它打得赢权力吗?” 铁牛一怔,显然被王川这句话给镇住了,沉默片刻后,深深长叹一声。 “你说的对,相比权力,武功太弱了。” 第92章 财帛动人心 “叮叮当当……” 悬崖山谷间回荡着凿石开山之声,数百人腰系绳索,悬吊在其崖壁上,远远望去,犹如挂着的粽子。 “啊啊啊~” 忽然,一根绳索怦然断开,吊着的人垂直落下,惶恐地发出哀嚎声,然而声音仅仅过去几息,便没了声响。 施工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向左右,眼底流露出害怕,很快他们扯了扯另一根绳索。 上面收到消息,立刻开始拉绳索。 与此同时,负责看守的士兵,急急忙忙的向另一边奔去,脸上带着凝重之色,毕竟死了人。 “什么…死了人?” 王川“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同样浮现凝重之色: “具体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还没具体了解,就赶过来报信了。” 王川皱了皱眉,大手一挥。 “走,带我过去。” 急匆匆赶到事发现场,便见有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其他人已经去了山崖下寻找尸体,现场气氛十分压抑。 王川走上前,提起地上痛哭的年轻男子,眉头皱成川字,他嗅到阴谋算计的味道,眯了眯眼睛,喝问道: “为什么在上面的是你?” 那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王川恰巧捕捉到,他用力一甩那年轻男子,接着蹲下身查看绳索断开位置。 断口并不平整,是寸寸断开的,像拉力过大抵达极限崩断而开,但断开的位置下面有一块石头,石头凹凸不平。 王川眼睛一冷,他知道,这是有意为之选的这个位置,以常年做活的经验,这些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不可能不明白。 并且恰巧是儿子在上,父亲在下。 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特意求死,骗取一百两银子,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就得先审问审问那年轻男子。 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川目光冷冽地看向那抽泣的年轻男子,厉声道: “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让你说?”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地看向那年轻男子,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其架住。 王川缓缓站起身,他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避免。 毕竟财帛动人心! 他走到那年轻男子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双眸十分锐利,不带一丝情感,那年轻男子被这目光盯上,浑身忍不住一颤。 哆哆嗦嗦半晌! 终身抵不住此等压迫,磕磕巴巴地交代道: “大…大人,这事…是我爹交代让我这样做的,他说家里需要钱去看病,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我劝过,他…他不听我的,非…非要我这样做……” “哎!” 王川听完事情原委,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可这次事件影响极其恶劣。 他不得不慎重处理。 于是他大手一挥,吩咐道: “将这人押回去,待下午所有人集合完毕后,在进行处理。” 接着,他环顾一周,眼眸如鹰眸般扫过众人,用十分严厉地话语警告道: “谁要是胆敢在如此,我会将他一并丢下悬崖,至于钱,分文没有,都给我记住了,老老实实干活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他一甩衣袖离开了此地,同时下令今日提前收工,并要求不论男女老少,一并赶往营地集合。 …… 营地。 随着人群赶回来,事情很快传开,有人理解的,有人不理解的,甚至有人幸灾乐祸,暗骂一通的。 而那年轻男子,此刻被压到临时搭建地高台上,双膝跪地,脑袋低垂,身体颤抖不止,显然内心十分惶恐害怕。 王川和数十名甲士站在一旁,他冷眼扫过台下众人,接着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事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极其恶劣,我不想说什么废话,以后要是有人胆敢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哼,我一定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官老爷。” 王川说完,朝王长湖使了个眼神,王长湖立刻会意,让人开始施行杖刑。 “啪…啪…” 随着棍子落下,那年轻男子立刻发出撕心裂肺地痛喊声,每分每秒都刺激着台下众人的神经,不少人都被吓得缩脖子,小孩更是当场吓哭。 妇女们纷纷避开眼睛。 杖二十打完,王川立刻挥了挥手,让人将其抬下去,并示意王长湖带其去上药。 见警示效果达到,王川解散众人,并吩咐开始生火做饭。 虽然营地气氛压抑,但却是王川想要的效果。 他就是要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今日如果放人,不对其进行惩戒,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恶劣,甚至有些人丧心病狂,主动这般干。 回到自己营帐,王川叫来了王长湖,急忙问道: “怎么样?那人要不要紧?” “不要紧,都是皮外伤,最多四五天就能结疤,川哥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人?” “就这样吧,哦,对了,你带着一百两银子,跟着去他家,看看具体情况,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就将这一百两给他,如果事情对不上,就直接回来。” “行,我这就去。” 王川轻轻点头,接着摆摆手,说道: “去吧!” 王长湖离开后,王川直接躺在床上,双眼呆呆地望着营帐顶部,他其实很明白那人的做法。 如果换作自己,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 毕竟…… 想到这儿,他脸上忍不住浮现苦笑,身居高位的他,曾经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十分清楚作为底层人地艰辛。 “哎,尽力吧!” 他幽幽长叹一声。 没办法,他做不到铁石心肠,他做不到视生命如儿戏,当然,敌人除外,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四哥,四哥在吗?” 王凌峰轻声唤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王川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翻身下床,说道: “有什么事,进来说!” 王凌峰闻言,立刻掀开营帘走了进去,脸上带着凝重之色,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王川皱了皱眉,是什么事能让这家伙露出如此神情。 第93章 给老虎上金疮药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王凌峰咽下口水,脸色凝重地答道: “四哥,有大虫出现在附近!” 老虎? 王川弹簧似的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他可被老虎吓破胆了,如今再次听见这两字,身体下意识做出应激反应。 “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啊?不是我看见的。”王凌峰尴尬地挠了挠头,“是铁大哥看见的,他说有老虎在四周看着我们,一听老虎,我就急忙过来告诉你了。” “原来如此!” 王川点了点头,接着拍了拍王凌峰肩膀,径直走出营帐,他要去问问铁牛,这老虎是怎么回事。 来到营帐外,王川锁定铁牛身影,迈步快速走到他面前,紧张的问道: “铁大哥,老虎是怎么回事?” 铁牛没有看王川,依旧保持着眺望的姿势,脸上未曾有半分凝重,反而一副泰然自若地神情,便见他缓缓说道: “是上次袭击我们那只,只不过这次好像并不是来袭击我们的,我感觉它在向我们求助,它待在那半山腰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没感受到杀意。” 求助? 王川顿时一愣,心中疑惑更甚。 忽然,他想起海洋生物求助人类,为它们除去藤壶的事件,似乎说得过去。 于是王川动起来了歪心思,武当掌教能有老虎坐骑,自己也弄个老虎当坐骑不过分吧。 虽然听过养虎为患这个词语,但这不是普通老虎,它有智慧,有灵性,试试看也无妨,假如实现了了。 “铁大哥,要不进山去看看?” 铁牛皱了皱眉,收回眺望地目光,心中不解王川究竟意欲何为,才被老虎吓破胆,现在又去,真的不长记性吗? “这,怕是不妥吧!” 王川眼神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当即说道: “铁大哥,到时候你守在我身旁,如有异动,立刻带我走,你看如何?” 铁牛轻轻点点头,答道: “带上你一个人没问题!” 王川眼睛一亮,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立刻命人拿来金疮药以及绷带,顺便提了十斤猪肉。 一切准备就绪,王川和铁牛直奔远处山腰,一路左拐右拐,王川累得气喘吁吁,险些准备打道回府。 身体太虚了! 当然,这和他地工作性质有关,天天坐在公堂,即使外出不是马车就是骑马,自身极度缺乏锻炼。 “铁大哥,到了吗?” 见王川半死不活的模样,铁牛苦笑着摇了摇头,赤手空拳都如此,要是再提十斤肉,只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快到了!” 就在这时,老虎从一棵水缸粗的大树后面,迈着猫步,缓缓走了出来,一身虎威压得王川直哆嗦。 那老虎似乎早就盯上两人,只不过一直在打探情况罢了。 其实铁牛早就发现了它,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毕竟他猜到了王川的心思。 此刻,王川看向铁牛,眼神复杂,俊朗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悔意,好似在说又草率了。 铁牛笑了笑,冲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它不会伤害我们!” “没骗我!” “没骗你!” 这才打消王川一部分担忧,他又看向老虎,便见其前肢插着一支箭矢,伴随着老虎移动,滚烫的鲜血不断向外流。 这一刻,王川明白铁牛口中所说的求助,是怎么一回事,王川硬着头皮,朝那老虎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 那老虎仿佛看懂了一样,缓缓走到王川身前,望着近在咫尺的斑斓猛虎,王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手脚都不自觉哆嗦起来。 然而,还不等王川有动作,那老虎便躺地上,闭着眼睛,犹如温顺地家猫,王川不由看向铁牛。 便见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王川接过铁牛手中的肉,放在老虎嘴边。 那老虎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人性化地咧开嘴,好似在笑,只不过看上去十分狰狞恐怖。 王川没闲着,立刻给老虎前肢处理箭头,而铁牛则是站在王川身后,双目死死盯着吃肉的斑斓猛虎。 一旦老虎露出杀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提着王川离开。 然而,不知怎么的,王川在取箭头时,那老虎前肢只是轻轻抽搐几下,并没有龇牙咧嘴,发出咆哮。 王川也不由感慨,这只老虎的智慧,简直快成妖兽了,这灵性,直接压制了原有的本性,不可谓不神奇。 在包扎完毕后,老虎也吃完了肉,此刻正在舔舐嘴巴,或许是感受到前肢的变化,老虎缓缓站起身。 铜铃般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前肢。 而此刻,王川却打消了收坐骑的主意,和铁牛缓缓退去,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和铁牛来到了半山腰。 这时候,铁牛开口了。 “它跟来了!” “啊!” 王川一惊,立刻回头望去,便见老虎距离他们莫约五十米的距离,似乎打算一直跟着。 这一刻,王川也懵了,不由问道: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它没有流露出杀意。” 听到这话,王川悬着的心才放下,那收坐骑的念头又涌出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不作死就不会死。 “铁大哥,不管它,走!” 然而,滑稽的一幕出现了,王川走入营地,那老虎也跟着走进来,丝毫不害怕。 以至于其他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四处乱窜,吵杂声和脚步声,此起彼伏。 士兵们见状,正准备围过来,却被王川抬手阻止,示意他们不用管。 王川索性走到椅子旁坐下,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老虎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难道自己有王霸之气? 甩了甩脑袋,王川直接否定这种可能。 这时,那老虎缓缓走到王川椅子旁,趴在地上,脑袋放在前肢,闭着眼睛。 “玛德!” 王川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简直将他架在火上烤。 铁牛此时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它,眼底同样充满疑惑。 落凤四子更是齐齐吞咽口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第94章 水渠成 此时此刻,骑虎难下具象化了,王川挑了挑眉,心一横摸向虎头,像揉猫一样揉了几下,发现它依旧闭着双眼。 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 看来这只有灵性的老虎,算是彻底赖上自己了,或许是受伤,导致捕猎困难,毕竟老虎夜晚捕猎成功率很低。 通常在5%到20%之间。 由此就能解释得通,它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如果在受伤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饿死在野外。 想到这儿,王川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躺着的老虎,幽幽一叹,道: “没想到,这事因我而起,最后却是如此结局,以后就叫你大虎吧?” 老虎耳朵动了动,猛地睁开铜锣般大小地眼睛,扭头看向王川,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名字。 王川见状,立刻收回手,然后连连摆手急忙说道: “虎…虎大哥!” 那老虎好似听懂一般,又趴了回去,闭着双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王川嘴角抽了抽,太特么离谱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脸上浮现出呆滞地神情,嘴巴上下张合,最终未能吐出半个音符。 见此一幕,铁牛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显然,这只老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四哥,这大虫怎么办?” 王凌峰怯生生上前,一边偷看趴着假寐的老虎,一边凑近王川问道。 王川瞥了他一眼,此刻已经稳住心神,自不会害怕,毕竟有灵性和不俗的智商,便不能在当野兽视之。 “无妨,你去拿二十斤猪肉过来。” “哦,好吧!” 王凌峰脚步向后移,正面却朝王川和老虎,他害怕转身被老虎扑倒在地,退了差不多五十米距离,才敢转身离去。 铁牛自不怕老虎,他此刻就站在老虎正前方,细细地观察,老虎也不搭理他,就闭着眼睛睡觉。 而周围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老虎暴起杀人,连士兵都不敢靠太近,显然,同样害怕这只斑斓猛虎。 此时,王川脑海中却冒出来了一个想法,给虎大哥定制一套盔甲,连马得可披甲,那么给老虎披也不过分。 越想越觉得可行,并且老虎的感知和力量是无与伦比的,配上甲,再加血脉压着,马根本不够看。 这也算得其一助力。 这时候,王凌峰提着肉跑了过来,远远将肉递给王川,道: “四哥,你自己喂吧!” 王川轻轻点头,接过王凌峰手中的猪肉,放在干净地石头上。 然而刚放下,虎大哥鼻子就嗅了嗅,然后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仿佛本该如此一样。 王川见此哭笑不得,又叫人拿来上好金疮药,亲自给虎大哥换药,虎大哥似乎对王川的行为很满意,用脑袋蹭了蹭他。 被肩高一米四的老虎蹭,险些让王川摔倒在地,王川面上浮现苦笑,揉了揉虎大哥的脑袋,说道: “虎大哥,轻点,你这体型太大了。” 虎大哥低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又好似在嘲笑王川是个弱鸡,甚至连王川都听出来了。 “虎大哥,别被表象迷惑,其实我很牛!放心,你跟着我必定三天吃九顿,顿顿有美味。” 虎大哥显然不想搭理王川,自顾自低头吃剩下的残肉。 …… 日子一晃而过,半月时间很快结束,超过五千人的凿石开山,水渠终于挖通了。 当然,凿开挡水板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活,自然落在了王川头上。 然而,这条水渠的修成,还是搭进五六条人命,王川也信守承诺,给死去人的家属修建房子,发放补偿金。 此刻,引水口人山人海,来做工的百姓脸上全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因为这条水渠造福的就是他们。 有了水渠,便意味着能种更多水稻,也就意味着收成更多,这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是最高层次地追求。 王川和铁牛以及落凤四子,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来到引水口,而跟来的还有虎大哥。 或许是百姓都熟悉了它,并未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王川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这条水渠能修成,大家都有功劳,我也希望各位父老乡亲今后生活能越来越好,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王川能做的就这些了。” 说罢,王川拿起大锤,正准备去砸挡水板,便见虎大哥抢先一步,一巴掌拍碎挡水板,然后舔了舔前肢脚掌。 王川傻眼了,将提起的铁锤放了回去。 风头被抢了! 算了! 不重要! 他又向四周百姓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以后这就叫虎渠,好了,所有人回营地,今天肉管够,吃到撑为止。” 说着,他大手向前一挥。 “收工!” 然而,看见水渠通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喜极而泣,甚至跪了下来,那些年轻人见长辈跪下,纷纷跟着跪下,对着王川就是一拜。 “王大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响彻云霄的声音,震得王川微微愣神。 老实说,挖这条水渠完全是临时起意,为了躲避省里的麻烦事,不得不跑到这犄角旮旯来修水渠。 可这民意却让他热血沸腾。 甚至产生共情。 他忍不住长长叹气,这个时代太苦了,比吃苦瓜还苦,或许生在这个时代,是每个底层百姓的悲哀吧! 王川上前扶起一名年长的男子,又叹口气,说道: “起来吧,这是大家的功劳!” 说着,他望向跪地的众人。 “都起来吧,去营地吃肉,辛苦你们了!” 说罢,王川径直离开了。 他知道,这种时候,如果自己不走,这些人会一直跪着,与其啰里吧嗦,还不如主动离开。 “哎,川哥儿,是个好官。” “谁说不是,我们那个县令老爷,除了来收税,其它事情,连人影都看不见。” “也是,要是川哥儿在家乡当官,我们就不用背井离乡了,我们落凤村就会好很多。” “哎,确实是这样!” 第95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几人的低语王川尽收耳中,脸上不由浮现苦笑。 自己何德何能,谈得上是好官?从始至终所做行为,全都是围绕着权力展开。 回到营地,天边太阳正直头顶,虽然晴空万里,但阳光洒在身上,温度却很低,只能略微感受到一丝暖意。 “长湖大哥,你去组织一下,让百姓自己组织表演节目,至于奖励,就用剩余的猪肉,对了,每人多发十文钱,算是奖励。” 王川说道。 “好,我这就去!” 王长湖转身离去,独留王川和虎大哥。 看着趴在脚边的老虎,王川脸上浮现苦笑,本以为找了个坐骑,实则不然,这家伙完全是个大爷。 王川多次像骑在其背上,无一例外,都被虎爪扒拉下来,还不止于此,睡觉也会进入帐篷,直接上床。 即使被王川赶下来,半夜也会爬上去。 这一点,王川简直无语,甚至都后悔将这家伙带回来,如今赫然成为了大爷,一日三餐,餐餐吃肉,换一个普通人,根本养不起。 “哎!虎大哥,你就让我骑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斤肉,何况我天天让你吃肉,都快给我吃穷了。” 王川揉了揉虎头,凑近耳边轻轻说道。 虎大哥显然不买账,耷拉几下耳朵,仿佛耳边有只苍蝇一般,烦虎得很。 “草!” 王川骂骂咧咧起身走开。 随着百姓领完钱,吃完饭,全都聚集在高台下面,看着高台上的表演,津津乐道。 或许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娱乐项目,说不定一些人,一辈子也才看这么一回。 其实节目很简单! 甚至连翻跟斗都是一个节目。 多数是比唱山歌,这也是台下观众最喜欢的节目,鼓掌声从未停歇,时不时就有人吹口哨回应。 现场气氛很是欢乐。 王川甚至都被感染到,那颗心正在蠢蠢欲动,有种想上去高歌一曲,或许是现场太热烈。 王川终于忍不住跳上了台。 随着王川上台,台下观众瞬间安静下来,寂静无比,甚至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吹口哨的停了,鼓掌的也停了。 望着鸦雀无声的现场,王川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就知道,这种场合不合适自己,在自己面前,这些地地道道的百姓,天然会畏惧。 “各位父老乡亲,要勇于上台,前几名可以领肉回家。” 说了这句话,王川尴尬地迈步下了台。 下一刻,现场又热闹了起来,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强者是孤独的,他自顾自走回虎大哥身旁。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过来,双手递给王川,说道: “大人,你家里的信!” 王川微微错愕,思忖几息,接过信件,慢慢坐在虎大哥身旁的石头上,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书信封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夫君亲启” 王川束在脑后的青丝白发被江上的微风吹起,太阳照在他脸颊上,影子拉了老长,他轻轻拆开信封,上头简单地写着几行字: “夫君,母亲已故去,在你离开的第三天,我已经将母亲后事处理,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夫君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回平阳府城。” “夫君,我想带着娘的骨灰,回京城,将她葬在父亲旁边,望夫君,体谅我的不辞而别。” 沉默了几息,王川长叹一声,他仰头望着天边太阳,刺目的阳光,刺得他双眼泪流不止,与四周欢乐开心格格不入。 只有那江上微风,好似感受到了这一切,一个劲的刮来,将青丝白发刮在空中飘舞。 叶母与他生活在一起,差不多两年有余,其实他早将叶母看成了母亲,每次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是能体会到的。 这笔迹是简简单单的墨色,王川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对内容反复确认,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老眼昏花。 “哎!” 王川将信收好,偏过头去,声音有些干涩,感慨道: “世事无常啊!没想到上次一别,就是永别,人生啊!” 他慢慢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拿着那封信,失魂落魄的朝自己营帐走去,趴在地上的虎大哥,好似感知到王川低迷的情绪。 甩了甩尾巴,站起身跟了上去,它就这般静静跟着,脚步很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人一虎走进营帐内。 或许是见惯了生死。 这次的王川没有失态嚎啕大哭,也没有像刘大柱挡箭那次,痛得撕心裂肺,满头白发。 他就静静坐在床上,双目呆呆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俊朗的脸颊微微苍白,那封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帐外。 王长湖拉住了王凌峰,对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说道: “别去,川哥儿好像遇上大事了,我只在他身上看见两次这种情况,第一次是川哥儿娘死,第二次是川哥儿爹死。” 王凌峰眼睛涣散,轻轻收回脚步。 其实他早就发现四哥很不对劲,只是不敢上去询问,经长湖大哥提醒,他识趣的走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就这般静静望着那帐篷。 铁牛无奈摇了摇头,他早就敏锐捕捉到王川的不对劲。 尤其是王川看信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这无比熟悉的一幕。 他曾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刘大柱的死,另一次是李木田的死。 或许这便是成长的代价吧!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那种割裂感的悲伤,他深深体会过,甚至远超王川的痛苦。 “哎!王川,你是个好官,我也愿意给你卖命,你完成了我想完成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铁牛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西斜的太阳,脸上浮现苦笑。 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和回忆。 王崖这位老实木讷的人。 此刻,正躲在营帐角落里,默默流泪,其实他们四人,川哥儿对他最好,经常带糖给他吃。 这份情谊他一直深深埋在心里。 他害怕,害怕给川哥儿招来麻烦,望着川哥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第96章 芦苇杀机 寂静的营帐,透露着浓烈的哀思。 “哎!” 王川深深一叹,缓缓站起身,将早已褶皱的信件抛在了床上,发白的手指预示着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 或许心灵的创伤。 只有时间才能治愈。 …… 热闹的集会散去,做工的百姓各回各家,依依不舍的告别此地。 对他们而言,这里带给他们很多,除了金钱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很快人去楼空,营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回平阳府城!” 王川下令道。 士兵们纷纷开始行动,而王川的东西却很少,又落凤四子地整理,自然而然就清闲了下来。 虎大哥或许是感受到了王川低迷的神情,居然自愿当起了坐骑,驮着王川漫步在清河江沿岸。 清风微微拂过,带着一丝入冬的凉意。 就在这时,芦苇边,忽然冲出四人,手持刀剑,眼底杀意波动,紧紧盯着王川,他们彼此相视一眼。 同时点了点头。 为首者立刻下令道: “动手!” 四人立刻挥舞着刀剑,残阳如血,将四人影子拉得很长。 只见四人犹如鬼魅般袭杀向王川,鞋子和地面摩擦接触时,掀起一阵泥土,并且入地半寸。 王川眼睛顿时一凝,这四人有武功。 与此同时,虎大哥那双如铜锣地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四个人类,嘴角微微咧开,待几人靠近时,便是一声虎啸。 “嗷呜!” 这一声虎啸立刻惊动了营地里的铁牛。 便见他立刻扔掉手中的东西,提着弓箭,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去,顿时掀起一阵飓风,卷起地上的枯树叶,在空中炸成粉碎。 如此惊人的速度,是铁牛不管不顾催动内力的结果,不然绝不可能达到,如同猎豹地速度。 “你们是什么人?” 王川自没有被吓破胆,刺杀他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何况还有虎大哥,他相信,凭借虎大哥与这几人周旋片刻,绝不会有问题。 只要铁牛赶到,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到时候,说不定还可能抓一个活的,拷问出背后主使,然后一锅给他们端了。 这时,一名黑衣人问道: “这头老虎怎么办?” 为首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屑道: “一头畜牲罢了,合力宰了它。” 听到畜牲二字,虎大哥浑身煞气腾腾,好似听懂了这两字,他缓缓后退几步,将王川轻轻放下。 接着,眼底凶光大盛,独属于野兽本性得到释放,霎时,匍匐在地,做出攻击姿势,嘴里发出阵阵低吼。 “畜牲,就是畜牲!” 为首黑衣人持刀直冲而去,身形高高跃起,一股无形的气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加持在刀身上,猛地向虎大哥劈去。 “嗷呜!” 虎大哥岂是一般虎王,出于本能的向左一让,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在此空隙之间,抓住破绽,高高扬起前肢,猛地拦腰拍去。 “咔嚓!” 腰椎骨断裂的声音响起,还不等那为首黑衣人反应过来,虎大哥一个飞扑过去,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顿时犹如西瓜破碎般洒了一地。 “畜牲!” “宰了这畜牲!” 短短数息,他们的同伴就死了,而且死相如此凄惨,他们甚至都还未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眼前这头老虎不简单,和只会原始本能的野兽不同,这老虎显然通灵性。 “合围上去,宰了它!” 三人配合很是熟练,很快便压制得虎大哥连连后退,只听见阵阵警告的低吼,在这种情况下,它也不敢贸然出击。 这是原始捕猎本能告诉它的。 帮不上忙的王川,见此情景,内心咯噔一下,他知道,这时候要是没人帮虎大哥,凭借这三人的武功,加上配合,虎大哥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伴随着“咻”的一声,一名黑衣人的头盖骨被飞来的箭矢贯穿。 “碰!” 砸在地上一命呜呼,剩下两人相视一眼,顿时亡魂大冒,急忙转身就逃,然而人怎么可能跑过老虎。 尤其是将后背露给老虎。 那绝对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做法。 被压着打的虎大哥,本就很是不爽。 直接双腿发力,宛若一道闪电激射而去,一息之间便追上一人,然后将其扑倒在地,扬起前肢猛地拍下,又是一颗西瓜破碎,红白之物洒满了河滩。 “没事吧!” 铁牛急切问道。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就是几个小毛贼,而且会武功,铁大哥,你去看看,能不能确定这些人的来历,对了那个活口,带回营地,我要好好审问一下。” 铁牛点了点头,上前蹲下身查看情况,至于最后一个活口,正被虎大哥用前肢扒拉,像玩皮球一样。 而两条大腿贯穿箭矢的黑衣人,此刻,正拼命的向前扒拉,额头全是冷汗,嘴角流出血液。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刚趴出去半米,又被虎大哥扒拉回来。 或许是真没力气了,仰面朝天躺在河滩沙地上,望着渐渐漆黑的夜色,嘴角流露出一丝悔意。 见这人一动不动,虎大哥也失去了兴趣,一个跳跃跳入清河江,洗起了澡,清洗干净后,爬上岸抖了抖,来到王川身前。 王川摸了摸湿漉漉的虎头,笑着说道: “虎大哥,今晚给你加肉。” 虎大哥嗷呜一声,自顾自地朝营地走去,似乎在说王川没诚意,王川讪讪一笑,追了上去。 迟迟赶来的王长湖等人,看见一地狼藉地河滩,全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发怵。 太残暴了! 那杀人手法简直太过残忍。 “长湖大哥,这是虎大哥干的?” 王凌峰问道。 王长湖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答道: “太恐怖了,难怪川哥儿上次会无功而返,这要是在丛林中,根本没有人是这只大虫的对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太可怕了。” 王长虹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的说道: “我还以为虎大哥,中看不中用了,没想到,这么厉害。” 第97章 落霞门 夜色彻底漆黑。 几堆篝火将营地照得通亮。 半死不活的黑衣人,被王凌峰粗暴的提着走了过来,其腿上的箭伤已经被处理,显然是怕黑衣人流血过多而死去。 王川坐在凳子上,身旁趴着只斑斓猛虎,虎目紧闭,鼻孔冒着白气,三丈内有着若有若无的虎威。 “说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派你们来的?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那黑衣人面露恐惧,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犹豫,似乎在做什么针扎,又好似在权衡利弊,足足过了半晌,他轻轻一叹,说道: “是落霞门让我们过来的。” 落霞门? 王川微微皱眉,看向一旁双手抱于胸前的铁牛,问道: “铁大哥,这个落霞门是个什么玩意?” 铁牛沉思片刻,好似在脑海里搜索落霞门的消息,数息过后,轻轻点头,说道: “落霞门是个以刀法出名的门派,他们极其擅长使用长刀,门中弟子众多,其掌门武力不在我之下,并且所在地就在平阳府内。” 王川挑了挑眉,他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隐隐约约操控着这一切。 但他又猜不出来。 或许可以去落霞门看看,不过这事得请示赵云礼,毕竟豫州地界,没有赵云礼默认点头,事情很难办。 同时借此事去试探试探赵云礼,看看是不是他搞的鬼。 如果是的话。 这事就麻烦了! 不是的话。 事情就更麻烦了! 想到这里,王川摆了摆手,说道:“带下去,将这人保住命,别死了!” “是!” 王凌峰大步上前,粗鲁地将人提起来,然后朝营地里的囚车而去,三下五除二将其关好,并且让人看守。 …… 营地东南方向。 某座大山半山腰,七个人胯刀而立的魁梧大汉,正远远地望着燃烧着篝火的营帐。 为首的男子满脸横肉,眼睛炯炯有神,嘴角翘起一丝玩味,呵呵一笑,轻声道: “有意思,这平阳知府,降伏了老虎,张正天成了朝廷的走狗,有意思,这世道还真讽刺,最恨官府的人,最终归顺了朝廷……” “大哥,现在怎么办?有铁弓张正天,事情不好办啊!” “哼~,无妨,这平阳知府睚眦必报,他会来落霞门,我们等着他就好,走吧,别被那头畜牲发现。” 为首男子转身离去,脸上浮现隐隐约约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鄙夷。 翌日。 天空灰蒙蒙。 王川带着队伍离开,而百姓却自发赶来相送,沿路百姓纷纷纳头就拜,王川也不打算下虎去扶。 他知道,自己下去只会无济于事。 毫不夸张的说,只会徒增烦劳罢了,还不如当作没看见,径直离去就好,至于这里的百姓会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何况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的一团糟。 队伍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回到了平阳府城,而虎大哥的出现,一时间,守门士兵以及来往百姓纷纷惊恐避让。 对着骑在虎背上的俊朗男子指指点点,并且和身旁的行人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居然骑老虎!” “我知道,这年轻俊后生,是平阳知府,听说娶了青楼女子,传说那女子长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那时这人还是清河知县,据说自从见了那青楼女子,便非娶其不可。而此女子叫叶初雪。” “嘶~,这年轻俊后生,还是个情种。” “谁说不是!” “哎,羡慕那青楼女子,被这样年轻有为的俊后生看上,不知修了多少世的福分。” “……” 知府衙门。 焦头烂额的梅焕之,此刻正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他收到消息,王川今日回来,这段时间他度日如年。 时不时就被赵云礼找上门,要求去审问郑青阳,对此,他烦不胜烦,甚至想跑去找王川,一同去修水渠。 但局势压迫之下,他挪不了身。 连叶母的死,他都不敢去王川家里吊唁,因为赵云礼说了两个字,朋党,这让他忌讳莫深。 “王大人,在哪里来了?” 梅焕之看向一旁的书吏问道。 那书吏低垂着头,答道: “回大人,已经进城了,半刻钟就应该到了。” 梅焕之轻轻点头。 脚步急促地出了大堂,眉宇之间的忧愁从未淡去,甚至还带着一丝急切,身后跟着地书吏急忙跟上。 来到知府衙门大门外。 梅焕之看着骑虎而归的王川,明显一愣,甚至带着一丝震惊,不是,出去一趟还弄了个坐骑。 他这位好友什么时候有这本事。 当然,他心中并未恐惧,因为那老虎王川能骑,便意味着不会袭击人,他快步上前,来到王川身前。 “肃卿,你终于回来,你都不知道豫州现在一堆破事,赵中丞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我快扛不住了。”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豫州这破事还没完?心中不由一沉,急忙问道: “郑青阳一案还没结案?” 梅焕之面露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已经结了,递到了朝廷,不过赵中丞对我说了朋党,我怀疑他别有用心,就是不知道他具体什么用意。” 朋党? 王川下意识攥紧拳头,这特么是能随便按的吗?梅焕之的朋党不就是他王川吗?这特么绝对是从自己来的。 于是他脸色一沉,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 昨日? 王川内心咯噔一下,这时间太巧合了,赵云礼是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吗?他眯了眯眼睛,眼底杀意一闪而过,说道: “不怕!他口说无凭,你我是至交好友不假,朝廷上谁都知道,皇上也看在眼里,是不是朋党,不是赵云礼说的算。” 说着,他看向巡抚衙门地方向,呵呵一笑,俯下身凑近梅焕之耳边,轻声道: “这里人多眼杂,回衙门里说,别让有心之人听去。” 梅焕之轻轻点头,他环顾一周,便瞧见好几人鬼鬼祟祟。 甚至离得近的不过数米之遥。 第98章 怀疑,完美政治生物 进入衙门后堂,王川挥退了所有人,并且让虎大哥趴在门外,梅焕之见状,立刻开口问道: “肃卿,这朋党你怎么看?” 王川呵呵一笑,捋了捋袖袍,走到茶几旁坐下,脸上浮现若有所思地笑意,轻声笑道: “出而为仕,食君之禄,把君臣大义抛在一边,大谈朋友之道,呵,他赵云礼是不是想说,再朝为官,不论君臣只论朋友,便是朋党。” 说着,他忍不住哈哈一笑。 “赵云礼要是敢以这个名义向朝廷参我,就是自觉于清流,我无非罢官免职罢了,他赵云礼入阁拜相的美梦,也会如梦幻泡影。” 听完这话,梅焕之细细思量起来,理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赞同地点点头,深以为意地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郑青阳的事情好像还没完,事情还在发酵,那锦衣卫指挥使还没回去京城,还在豫州待着。” 王川下意识手一紧,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他不知道,沈七留下来干什么,但一定得到了宫里的密旨。 于是他沉声问道: “郑青阳一案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锦衣卫还呆在豫州?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梅焕之苦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是的,郑青阳家里只抄出一万两,但锦衣卫拿出的证据有数百万两,这数额差距太大,皇上和内阁都不满意,皇上甚至为此大发雷霆。” 王川一阵错愕,没想到,导致一切的根本原因,居然是钱,不过转念一想,事情也说得通。 皇帝的目的就是钱。 如今,钱没看见,皇帝和内阁自然不甘心,他们动刀地目的就是捞钱,现在告诉他们,就一万两,狗都不够分。 自然而然,豫州就安定不下来,彼此的权力斗争就不会结束,总之,一切的起源是钱,了结也必须是钱。 想到这儿,王川都忍不住露出苦笑,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说道: “事情只怕越来越波谲云诡了,也不知道,这豫州会怎么样?对了,刘林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位新上任的豫州按察使有没有什么动作?” 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这个刘林自从结束了郑青阳一案,什么都没有做,就呆在臬司衙门,闭门不出,我曾经去找过他几次,直接被拒之门外。” 王川点了点,心中大致有了猜测,轻笑道: “看来这个新任按察使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怕是明白了赵云礼的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脱离豫州这个泥坑。” 对这话,梅焕之不置可否,他的判断和王川大差不差,但他心中还是有疑虑,甚至有着浓浓的忧愁。 见梅焕之愁眉苦恼,王川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笑着走到梅焕之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润莲,事情还没糟糕透顶,不必如此忧心忡忡,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有转机,你只需静静等着,这也是你我平步青云的机会,毕竟豫州布政使的位置还空着。” 梅焕之后背一紧,机械式扭头望向自己这位好友,咽了咽口水,脸上浮现震惊之色,过了半晌,吐出一句话。 “你想在进一步?” 王川哈哈一笑,又重重拍了拍他肩膀,答道: “豫州该变天了。” 梅焕之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王川的背影渐渐离开后堂,心中生出别样的感觉。 这还是他认识的王肃卿吗? …… 平阳知府衙门外。 王川和虎大哥缓缓朝小院而去,四周百姓纷纷避让,甚至起到小孩止哭的作用。 来到寂静无比的小院外,王川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如今,人去楼空,他已然变成孤家寡人,抬起双手缓缓推开院门,里面的一切,和往常别无二致。 王川望着院内的枯树叶,心中不由感叹一句:“故人陆续飘零,好似风中落叶。” 一步步走进正房,里面的四方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封书信,那封书信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落有泪痕。 王川呆呆地望了好一会儿,深深长叹一口气,慢慢走上前,撑着桌子缓缓坐在凳子上,大手手摸着信纸。 然而,双眸却是望向院内。 一阵飓风,地上的枯树叶随风起舞,形成小小的旋涡,好似一名女子翩翩起舞,让人挪不开眼睛。 王川望着望着,脸上浮现丝丝笑容,有苦涩、有思念、有懊悔,种种情绪包裹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王川轻轻拿起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将信纸弄破损,随着打开信纸,一行字映入眼帘。 “夫君,珍重,我有不得不去京城的缘由。” 王川笑了。 那笑容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叶初雪的不辞而别,叶母的突然离去,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至少在情感方面,给他一记重锤。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叶初雪如此焦急回京的意图,难道是什么事情连自己都不能知道吗? “嗷呜!” 虎大哥低低吼了一声,蹭了蹭王川,好似感受到他的失落。 王川轻轻苦笑,伸手摸了摸虎头,喃喃自语: “虎大哥,你说叶初雪为什么会如此焦急了?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多么希望是自己多想!” 说着,王川猛地站起身,眼睛冰冷而又有力,双手攥紧成拳头,全身上下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 “虎大哥,我们走!” 说完,王川不带一丝留恋,甚至连书信都未曾拿,径直朝小院外走去。 这一刻,这个经历各种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男人,补全了最后一丝弱点,他成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政治生物。 或许他不怪叶初雪的不辞而别。 但他不理解叶初雪的隐瞒,不过也不难猜,叶初雪此去京城的目的,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埋葬骨灰。 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至于书信内容,只不过搪塞之语罢了。 他甚至怀疑叶母诈死,因为小院太干净,太整洁。 (ps:各位不好意思,实在没时间更新,还望理解,我时间找了又找,就只能更一章了!) 第99章 入落川 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一边写着请示报告,一边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这份报告很简单,先是简单阐明一下挖水渠的过程,然后写遇刺杀一事,最后浓墨重彩写落霞门的嚣张跋扈。 “来人!” 当值的书吏闻言,立刻走进后堂,低垂着头,微微弯腰,恭恭敬敬说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将写好的报告,递给那书吏,吩咐道: “按照规矩,给这上报上去,记住,必须每一步都合乎衙门规矩,听明白吗?” 那书吏连忙欠身,答道: “回大人,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好!”王川摆了摆手,“下去吧,如果梅大人过来找我,直接带到后堂,还有省里有回应了,立刻告诉我。” “是,大人!” 这份报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出了知府衙门,又快速来到布政司衙门,最终落在了巡抚衙门赵云礼的案桌上。 赵云礼略显迟疑地拿起那份报告,他两不沾身,自认为撇的一干二净,向来为人精明的他,可却唯独对这平阳知府看不透,此人,没有对皇权地畏惧,更没有读书人的傲骨。 无论怎么看! 各方面都透露着与众不同。 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低低喃喃自语道: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迅速查看报告,看着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丝玩味,投石问路的戏码,算不上多高明,但也还算中规中矩。 “来人!” 赵云礼朝大门外喊道。 “大人,有何吩咐?” “给平阳知府衙门回信,让平阳知府王川去处理落霞门的事情,可以调兵,让他敲打敲打江湖上这些门派。” “是!” …… “有意思!” 王川接到赵云礼的回复,心中不由苦笑,从始至终自己的把戏,在赵云礼眼中不过稚童把戏。 封疆大吏! 还真是一个时代顶尖的权谋高手。 自己所思所想,全然被他看在眼中,这一刻,王川再次体会到赵云礼这位封疆大吏的可怕。 “如履薄冰…还真是如履薄冰…” 他讪讪一笑,接着朝一旁书吏招了招手,吩咐道: “去叫李项平和李项羽过来。” “是,大人!” 很快李家兄弟风尘仆仆赶来,身上披着甲,腰间挎着雁翎刀,夜以继日的操练军队,让两人看上去仿佛苍老几岁。 李项羽剃去了满脸络腮胡,脸颊下凹,刀削斧凿的脸庞上,多了几丝成熟,有那么一瞬,王川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老卒。 李木田! 恍恍惚惚之间,王川回过神来,礼貌一笑,心中微微难过,说道: “备齐五百精锐士兵,明日随我去落霞门,军队制式弓弩也一并带上。” 李家兄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应道: “是!” 就在这时,梅焕之走了进来,王川见状,朝李兄弟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先下去准备!” 两人点点头,胯刀转身离去,和刚进来的梅焕之擦肩而过,见到这两人,梅焕之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肃卿,这两人是…?” 王川笑了笑,走了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打趣道: “怎么,看上我手底下的人了?” 梅焕之摇了摇头,答道: “那到没有,就是感觉这两人有点熟悉。” 王川哈哈一笑,道: “这是李项平和李项羽,是不是感觉变化很大?” 梅焕之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答道: “确实很大,我都没认出来…对了,肃卿,我准备回北望州了,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王川一怔,显然没想到,梅焕之会选择这个时间回去。 是有算计? 还是说凑巧? 算了! 不重要! 他笑容更甚几分,脸上流露出不舍情绪,故作挽留,问道: “润莲,不再小住几日?” 梅焕之摆了摆手,答道: “不了,我已经太久没回北望州,有点放心不下,所以就打算回去了,何况郑青阳一案已经结案,在留在这里也无用。” “好吧!”王川叹口气,“那我就不挽留了,毕竟身在其位,谋其政,北望州没有你坐着还真不行,说不定那些地主豪强又开始不安分了。” “那我就走了!” “去吧!” …… 翌日。 王川交代完工作,便带着五百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平阳府。 “四哥,我们这又出去干什么?整得像打仗似的?对了,为什么我没看见长湖大哥?!” 王凌峰一边走,一边问道。 王川扭头看向王凌峰,答道: “去落霞门打江湖人士,至于长湖大哥,我让他去挖水渠的附近募兵去了,和他一起去的还有王崖、王长虹。” 听到这话,王凌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没看见他们,那为什么没叫我去?” “忘记了!” “额……” 其实去虎渠附近招募民兵,王川是有目的性的。 其一,在那里他有着不俗的声望和名声。 其二,那里的人熟悉自己,而且还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有此两点,招来的兵对于自己的归属感更高,而不是像这些广撒网招进来的人,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他需要的是令行禁止的士兵,而不是一群遇事犹犹豫豫的人。 正因如此,他大幅度缩减了原先两千人的军费开支,并且将事情和这些人说清楚,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当然,不满情绪肯定会有,但被王川强制压了下来,不过也没做绝,通过他亲自谈话,从两千人中抽出五百人。 而这五百人便是这次的随行军卒。 行军半月,王川终于抵达豫州东部,这属于落川府,王川的落脚点便是在落川府城。 因为有赵云礼这位豫州巡抚的命令,落川知府很是配合,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他自然知道王川的特殊。 他可没有王川的通天背景。 如果敢阳奉阴违,说不定,等王川升上去做了布政使,自己必会被穿小鞋。 对此,王川乐见其成,地方衙门配合,对他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第100章 浩瀚海、朝寒雨 落霞门。 山门外,一左一右,一白一黑,左侧巨石上站着一名白衣胜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抱剑于胸,一双剑眸目视着远方,山间的风轻轻刮起,将男子的衣服掀起,好似风中谪仙人。 右侧巨石上则是站着一名黑衣飘飘、相貌同样俊俏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双手自然垂下,左手握剑,眼神凌厉凶残,与前者形成鲜明对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锋芒毕露地气息。 “来了!” 白衣男子说道。 “哦!” 黑衣男子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望向路的尽头,原本风平浪静,松风阵阵的大路,在他眼中产生变化。 空无一物的大路,此刻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人影由远及近,步伐整齐,装备精良,每一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甲胄包裹。 为首者胯下骑着斑斓猛虎,身穿知府官袍,剑眉星目,年轻的脸庞甚至还带着一丝稚嫩,可那一身上位者的气息,却将他衬托的与众不同。 “有意思!” 黑衣男子轻笑一声,嘴角挂起一丝玩味,那白衣男子依旧风度翩翩,神色未有半分变化。 与此同时。 王川一眼望去,便见落霞山门外,一左一右两块四方大石,大石莫约半个篮球场大小,上面站着两个极其骚包的持剑男子,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黑白双煞?还是黑白无常?” 跟着的王凌峰耳朵动了动,自然听见王川的低语,随口说道: “我看像村头的二傻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王川一愣,忍不住瞥了一眼王凌峰,正准备抬手在他脑袋上摔一巴掌,便见铁牛说道: “这两人,我听说过,年紧十二岁便声名鹤起,欲要挑战天下用剑高手,白衣叫浩瀚海,黑衣叫朝寒雨,二手合力,天下鲜有对手,天底下要说谁能在五十招击杀此二手,唯有武当掌教张真人。” 听到这话,王川嘴角微微翘起,重新将目光投向大石上的两人,眼眸上写满了不以为意,他自从摸清楚这个世界战力后,便对这些江湖人士无了顾虑。 于是轻轻笑道: “不过土鸡瓦狗尔,千军万马面前依旧如蝼蚁般脆弱。”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接着叹口气,他当然知道王川所言非虚,或许一门一派不可怕,但要是天下门派齐聚,那便是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 见铁牛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川哈哈一笑,问道: “铁大哥是不是担忧这些人抱团取暖?从而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铁牛轻轻点头,但并未说话。 见状,王川轻轻摇头,用十分否定地语气解释道: “江湖…江湖之所以永远是一盘散沙,是因为人性使然,这里面十有八九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又有几人能做逍遥世间的大侠,多数为营营苟苟之辈,分化他们轻而易举,又何必担心他们了?” 铁牛一愣,慢慢低垂下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好似在细细思量这番话,又好似在回忆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地漂泊生活。 王川自然没去打扰铁牛,而是朝王凌峰招了招手,见王凌峰凑近过来,王川俯下身低低吩咐道: “告诉手底下的人,给弓弩上弦。” 王凌峰眼睛一亮,这是要动手的节奏,他用力点了点头,快速退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川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骑虎上前,远远与两人遥遥相望,沉声道: “两位是在等我?还是说等其他人?” 那黑衣男子眼睛射出两道寒芒,直刺王川,感受到不善的目光,王川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再次抬起右手,声如洪钟般下令道: “弓弩手准备!” 齐刷刷的机扩声响起,整齐划一、无死角地锁定两人,现场气氛一下子掉入冰点,寂静无比,唯留山间寒风吹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抱剑的白衣男子,内力压缩声音,那声音宛若雷霆般炸响在每人耳旁。 “我在等铁弓张正天!” 王川掏了掏耳朵,虽然这白衣男子逼格很高,但他却丝毫不惧,甚至对白衣男子的装逼行为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铁牛骑马缓缓走出来,手持强弓,显然是准备动手,和这两人一决雌雄。 而王川却抬手挡住了他,并且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铁牛看了王川一眼,轻轻点头退回了队伍。 “放箭!” 王川大手一挥,接着继续向前一挥。 “射,射死他们。”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长剑都未拔出,只见他左右格挡,动作奇快无比,轻轻松松便将所有箭矢躲开。 黑衣男子却是寒芒大盛,剑法凌厉刁钻,将飞来的箭矢一一击得支离破碎。 见此一幕! 王川皱了皱眉,下意识扭头看向铁牛,似乎想寻找答案,铁牛笑了笑,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来到王川身旁,轻声说道: “这两人武功已经不在我之下,这种程度的箭矢除了消耗他们体力,别无用处,让我上前会会他们吧?” 王川摇了摇头,显然是否定铁牛的提议,他是官员,不是江湖人士,自然不用遵守江湖人士的规矩。 只见他目光一寒,骑马在上前几步,声音十分冰冷地说道: “你们最好给我滚开,不然我定叫你们死于乱刀之下。” 黑衣男子眯了眯眼睛,握剑的手轻轻一抖,顿时发出一阵剑鸣,此刻仿佛他就是剑,剑就是他,好似踏入传说中的人剑合一境界。 “动不动手,我已经看见张正天了。” 白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冰冷开口,问道: “你能挡得住朝廷的千军万马吗?” 黑衣男子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微微皱眉,浑身凌厉杀意被收起,便见浩瀚海施展轻功来到王川两丈的位置。 王川身后的士兵正欲上前,却被王川抬手阻止,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浩瀚海,白衣飘飘,卖相十足,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灵魂暴击。 “你有九族吗?有师兄弟吗?或者说你了无牵挂?” 第101章 交手 浩瀚海剑眸微微眯了眯,锋芒若隐若现,心中惊诧,此等挑衅的话,无异于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他握剑地手微微发力,沉声道: “天下之官,自北从南,皆如老鼠,阿谀奉承,鱼肉乡里,唯独平阳,摊丁入亩,天下皆知,世人都说平阳知府是人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答话,听得王川一愣,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其实这话还差一点,滋生人丁,永不赋税才是他想干的。 当然,这得等他彻底走上权力的巅峰。 如今提出来,必会成为众矢之地。 于是他轻咳一声,问道: “让还是不让?” 浩瀚海礼貌一笑,但身体却未移动分毫,显然给出了答案。 王川目光一凝,盯着浩瀚海,隐隐约约间杀意波动,他抬起右手,大声喝道: “李项羽出列!” 甲胄铁片相互碰撞声响起,一名全甲的魁梧大汉缓缓走出,他手持长枪,腰系制式雁翎刀,双目炯炯有神,光是站那就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姿态。 见出来煞气腾腾的猛将,浩瀚海脸色立刻凝重起来,风轻云淡的姿态,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不让,你就和他过两招。” 王川戏谑说道。 他不相信,这种沙场悍将还不如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 随即,王川骑着虎大哥转身退回队伍,与李项羽擦肩而过时,对其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大胆出手。 李项羽同样点头回应。 当即双腿发力,强劲有力的大腿赋予他无与伦比的速度,地上碎石在巨力下,顷刻间化为齑粉,整个人仿佛化作闪电般疾驰杀向浩瀚海。 浩瀚海见状,如临大敌,身形极速后退,霎时,长剑出鞘,寒光乍现,凌厉无比的剑意激荡开来,与李项羽的煞气碰撞,两者旗鼓相当。 “有点本事!” 李项羽大枪竖直劈下,那枪身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霸气,仿佛有锁定功能,让浩瀚海避无可避。 这是独属于沙场悍将的绝技。 杀人技!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为了杀人,没有丝毫多余,丝毫花里胡哨。 面对杀人技,作为江湖高手的浩瀚海,做出的反应也极快,以剑带刀向上猛地一提。 “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武器瞬间弹开,身形暴退,两人足足退了数十步,这才侃侃稳住身形,同时两人武器巨颤。 李项羽还好,只是虎口发麻,浩瀚海却要狼狈得多,长剑险些脱手而出,剑鸣更是不止。 如果不是宝剑,只怕已经弯曲,或者断开。 远处观战的王川,神情陡然一惊,这浩瀚海果然有两把刷子,现在他依稀记得李项羽,独自坐在尸山血海的场景。 偏偏这种万人敌的全力一击,却被浩瀚海挡了下来。 “浩瀚海五十招内必败,如果和朝寒雨联手合击,五招内李项羽必败。” 铁牛忽然开口分析道。 王川听得一怔,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些江湖人士,不过也就高看一眼 毕竟千军万马面前,江湖人士,土鸡瓦狗尔,根本不足为惧。 这时候,浩瀚海已经和李项羽打了不下三十回合,而浩瀚海逐渐被李项羽压制,完全处于劣势。 也就在浩瀚海快要落败时,朝寒雨出手了。 只见他出剑极快,剑气凌厉深寒,和浩瀚海双剑合璧,合击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杀向李项羽。 “不好!” 王川大叫。 也就在王川声音响起地瞬间,李项平犹如鬼魅般从队伍之中杀出,疾驰的速度将地上碎石击起半尺高。 比狠辣果决,朝寒雨远不如李项平。 其刀法凶险凌厉,刀刀致命。 如此攻势下,浩瀚海和朝寒雨的合击被迫分开,两人各种营地,但默契的交叉配合下,却是和李家兄弟打了个势均力敌。 又过了数十招,双方都停了下来。 浩瀚海和朝寒雨体力几乎耗尽,李家兄弟同样如此。 浩瀚海连续喘息一会儿,拉着朝寒雨的手臂退到一边,将大路让了出来,然而朝寒雨却欲挣脱,却被浩瀚海瞪了一眼,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王川呵呵一笑,带着队伍朝山门而去,路过两人身旁时,瞥了两人一眼,还不忘说一句。 “两位,我想要不了多久锦衣卫就会来找你们。” …… 一路上畅通无阻,王川等人顺利抵达落霞门练武场,此刻,数百弟子身穿标志短打早已等候多时。 落霞门主站在众弟子前方。 昂首挺胸,睥睨天下的气势,让王川都忍不住一愣,仿佛此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霸道无比。 王川翻下虎背,哈哈一笑,迈步走上前,轻声道: “门主这是准备干什么?带这么多人想意图谋反?还是说别有用心?” 落霞门主一愣,显然没预料到这平阳知府会如此开场,他本以为会是针锋相对,没想到,直接上来就扣帽子。 这可比刀光剑影恐怖,一旦意图谋反被坐实,落霞门从上至下便会鸡犬不留,生机全无。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和官场比起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于是他立刻收起锋芒,态度谦卑下来,甚至带着一丝谄媚上前,微微欠身,答道: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落霞门就是个小门小派,那敢意图谋反!还望大人明察。” 王川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落霞门主的肩膀,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望了一眼落霞门人,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的问道: “难道这些人是出来欢迎我的?” 落霞门主眼睛一亮,他自然知道,这是平阳知府给的台阶,于是顺坡下驴,借机说道: “大人高见,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大人满不满意。” 说着,他转身望向身后的众人,声如洪钟说道: “还不欢迎大人来落霞门做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其中机灵的几人立刻高喊道: “欢迎大人做客落霞门!” 第102章 软刀子 见有人带头,排山倒海之声响彻练武场,震得王川掏了掏耳朵,脸上浮现笑容,接着又拍了拍落霞门主肩膀。 “不错,门主的欢迎仪式很合我意。” 说着,王川哈哈又是一笑。 “是不是该请我进去喝杯茶!” “大人,请!” 落霞门主很是识时务,主动走在王川后一步带路,谦卑姿态完全不像一个门主该有的样子。 王川瞥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江湖、官场都是名利场,人情世故自然必不可少。 但相比于权力斗争,江湖上这些恩恩怨怨,岂能和官场对比。 他想拿捏落霞门主自然轻而易举,至少明面上必须毕恭毕敬,不然他向朝廷参落霞门一本。 下次来落霞门的就是千军万马。 当然,像武当这些道家门派就不一样。 据王川所知,张真人在替皇上炼丹,就冲这一点,地方衙门官员遇见张真人就得毕恭毕敬。 而落霞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自然不会如此多顾及。 进入落霞门正厅,空间很大,足以容纳两百人,布局是和官府衙门有很大区别,这没有精雕细琢,没有茶几。 唯有几张座椅。 王川为贵宾,自然而然坐在首座,落霞门主当然没有和王川平起平坐的资格,所以坐在了左侧下首。 王川似笑非笑看向落霞门主,左手食指轻点桌子,寂静无比的大厅,回荡着咚咚的敲击声。 过了半晌。 才缓缓开口说道: “门主,我遭遇刺杀,那人说是你们落霞门的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不是亲自上门来问问看嘛!” 没有咄咄逼人,没有盛气凌人,只有温声细语。 但往往温声细语最可怕。 因为它不被情绪主导,却又充满了杀机,稍有不慎,落霞门便会灰飞烟灭。 这一刻,落霞门主再也没有半山腰的不屑一顾,甚至失去了锋芒,王川的压迫感太强了。 那种无形的威压,让他这位见惯血雨腥风的门派之主,都坚持不住,但胜在习武之人内练一口气。 不至于狼狈不堪! 顶着压力,他调整好体内横冲直撞的气血,僵硬的笑道: “大人,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落霞门的门人在朝廷都有记录,每年还都如数上税,怎么可能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王川笑着点点头,脸上古波无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时候,有人上了茶,王川端起茶杯象征意义地抿了抿,嘴唇甚至都未沾水,不着痕迹地放下茶杯,笑道: “好茶!” 落霞门主赔笑,顺势说道: “大人,要不带点回去?” 王川摆了摆手,轻笑道: “这就不用了,门主居然说没有派人刺杀于我,我自然相信,或许是有人栽赃陷害落霞门也说不定,门主,你说对不对?” 落霞门主尴尬笑了笑,应道: “大人高见,就算借落霞门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刺杀大人您。” 王川哈哈一笑,站起身,捋了捋袖袍,走下首座,来到落霞门主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门主,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自然不相信是落霞门所为,但这事已经捅到豫州巡抚那去了,慎重!慎重!” 说罢,王川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他知道,这事十之八九是落霞门所为。 但落霞门主绝不是主谋之人,那主谋之人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窥视着发生的一切。 毕竟灭一个马前卒根本没有意义。 何况主谋不死,所做一切都毫无意义,对于背后主谋而言,只不过放弃一个马前卒,不痛不痒。 …… 落川知府衙门后堂。 王川正和落川知府叶向高品茶,两人笑容满面,仿佛私交多年的好友。 然而,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以往从未有半分交集。 “叶大人这茶不错!” 王川喝了一口,轻轻放在茶几上。 叶向高哈哈一笑,同样放下茶杯,捋了捋胡须,说道: “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落川胜产茶!” “哦!” 王川眼睛一亮,脸上露出颇有几分探究的神情。 “原来如此,我说落霞门的茶叶泡的茶为何会那般好喝,原来落川是产茶地,不错!不错!” 叶向高自然听明白王川话中意思,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可不想被王川卷进风暴之中。 于是东拉西扯道: “既然王大人感兴趣,那就带几斤回去尝尝鲜,其它东西我这里或许没有,好茶绝对不会少。” 王川面上露出难为情,心中却是呵呵一笑。 这叶向高想独善其身,在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前提下,又不得罪自己,还真是天衣无缝的回绝。 但要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身不由己。 于是,他顺着继续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叶大人,赵中丞让我来落川敲打敲打落霞门,省里好像对落霞门不太满意,不知叶大人怎么看?” 这突如其来的转换,听得叶向高一愣。 甚至带着几丝迷茫。 他真没想到,王川会借赵云礼的势,来压他。 对此,他还不得不就范。 如若不执行,在以后的考核之中,必会被针对,落川知府的位置,说不定都稳不住,由此可见,王川在用仕途威胁他。 而且还是明面上的话,不是打哑迷。 想了想,他还是应道: “王大人居然有省里面赵中丞的命令,那我必当全力配合,我会下令让底下的人去查查落霞门,保证让王大人满意。” 王川却客气起来,连连摆手,一副很难为情地说道: “叶大人,这不太好吧!” 叶向高自然看出王川的装模作样,陪着演戏,道: “王大人,这是省里面的命令,分内之事,何来不太好之说,身为地方官员,必然要对省里和治下百姓负责,既然省里说落霞门有问题,那么落霞门就必然有问题。” 王川端起茶杯轻轻喝一口,然后又望向叶向高,温声道: “既然叶大人都这般说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103章 郁结化开 得了叶向高的首肯,王川自不会留在落川知府衙门,自讨没趣不说,光是以势压人就不够坦荡。 虽说叶向高不会说什么,但并不代表心中没有芥蒂,更何况平白无故得罪人,本就是下下之选。 “哎!接下来又是一出大戏,落霞门的情况明面上并不复杂,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那落霞门主明显是个马前卒罢了。” “如今,豫州倒了个布政使,现在又是谁想跳出来兴风作浪?” 王川心中思忖着。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理由灭了落霞门,然后默默退回平阳知府衙门,等着一切随着时间水落石出,这才是最保险的法子。 …… 王川回到临时军营,落脚在校场外的大青石板上,他缓缓坐下,轻轻一叹,神色之间有了几分疲态。 校场内喊杀声震天动地,士卒训练井然有序,负责操练的主官,正是李家兄弟,二人的尽心竭力,让疲态的王川脸上露出几丝笑容。 这时候,校场上的李项羽叫停了训练的士卒,并且下令原地休息,小跑来到青石板上,左右看了看,问道: “怎么没看见铁大哥?” 王川微微抬抬头,漫不经心地道: “回营帐了!” 听出王川低迷的情绪,李项羽顺着王川左侧下半尺的位置坐下,目光直视远方,也不知想些什么。 王川瞟了他一眼,又是轻轻一叹,李项羽的神色越发沧桑,虽然剃去了一脸络腮胡,但新长出的胡子新而硬,眼窝深陷,活脱脱一副颓唐模样。 自李木田身死,懊悔和自责阴魂不散的纠缠着李项羽,时时将他惊醒,惴惴苦痛。 王川忍不住闭目长叹,这些种种他自然无比清楚,他缓缓抬起手,在距离李项羽肩膀半寸地位置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拍了下去,说道: “项羽大哥,你其实不用生活在过去!” 李项羽脸上浮现苦笑,刚毅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痛苦,眉宇之间更是带着几分悔意,轻轻摇头,叹气道: “谈何容易啊!至今项平都不愿喊一声大哥,娘在睡梦中时常呼唤爹的名字,家中小孩问祖父去哪了,一桩桩一件件,我做不到熟视无睹啊!” 听完这话,王川沉默了。 甚至有几分愧疚。 按理来说,李木田是为自己而死,虽说视李家兄弟为心腹,但李木田便是自己和李家兄弟心照不宣的一根刺。 或许李家兄弟不怪自己。 但自己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幽幽一叹,王川还是说出了埋藏心中已久的话: “项羽大哥,我…我那天没能拦住木田老哥,对不起!”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默默低下头,甚至不敢去面对李项羽的目光,或许是羞愧,或许是自责…… “害!” 李项羽低声一叹,脸上凄苦之色消散不少,耷拉的肩膀挺直起来,扭头看向王川,低声道: “这不怪你,是老头子非要去,他那犟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有你说得对,日子要往前看。” 王川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他挥手叫人拿来了酒,他本不喜喝酒,但今日心中郁结化开,需舍命陪君子。 或许是酒香。 李项平解散了操练队伍,快步来到青石板上坐下,如今的他,脸上的稚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 三人默然不语,只推杯换盏,直到月儿升起,天地间黑暗笼罩,王川依然醉倒躺在青石板上,李项平这才闷声道: “大…大哥,对…对不起。” 喝得微醺的李项羽,浑身猛然一震,酒意顷刻间消失的七七八八,头脑恢复清明,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席地而坐,脸庞红如苹果地李项平,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 他哈哈一笑,自斟自饮好几杯,这才从牙缝中吐出气来,欣喜道: “好好好!” 李项平自然知道大哥的心中郁结,只是他开不了口,借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他总算鼓足了勇气。 化开郁结的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肆意大笑,躺青石板上的王川,全然成为两兄弟的背景板。 酒过三巡,两兄弟一人搀扶一只手,将王川架回了营帐。 …… 翌日。 王川干枯的喉咙促使他醒来,从床上坐直身体,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摇摇晃晃站起身,迈出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抓起桌上凉透的茶壶,猛地灌了几口,这才算是解了如同沙漠的喉咙,甩了甩发胀地脑袋,王川掀开营帘。 一缕阳光直射他眼睛。 下意识闭眼,抬手去挡,适应了会儿,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地便是李家兄弟切磋武艺的场景。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传来。 “看来李家兄弟解开了心中郁结,哎,也不枉费陪他们喝酒,没有了隔阂,以后李家兄弟能发挥的作用更大,此二人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王川暗自思忖着,心情立刻好上几分,虽然落霞门的事情还是迷雾重重,但至少解决一个内部问题。 “就是不知道叶向高卖不卖力……” 他眼睛眯了眯,显然不太相信叶向高,毕竟两人无任何私交,阳奉阴违的可能性极大,说不定还会摆自己一道。 就在这时,王凌峰从营地外走了进来,一身衣物换成了粗布麻衣,一眼望去,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他脚步很快,数十息就来到王川面前。 正色说道: “四哥,落霞门侵吞百姓土地,纵容弟子欺压落霞门附近一带的百姓,强制要求他们种茶,在以极低的价格买入,以此来赚取大量银子,而茶户十之八九只能勉强裹腹,不被饿死。” 听到这话,王川下意识攥紧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落霞门主,而是落川知府叶向高。 如若没有叶向高的默许点头。 借一百个胆子给落霞门,他们也不敢如此无法无天,显然如此作为,触碰了王川底线,沉声问道: “地方衙门是什么态度?” 听到地方衙门,王凌峰神情不由暗自神伤起来,脸上更是浮现怒意,义愤填膺道: “我冒充茶户去告落霞门,被抓起来打了二十板,然后丢了出来。” 第104章 宁王李豪 王川眼底杀意一闪而过,此刻,他断定其中必有叶向高的包庇,算了算日子,叶向高出任落川知府已有五年有余。 虽然政绩平平,但却能稳住落川知府的位置,说其中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王川是不相信的。 忽然,王川好似想起什么,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弧度,心中大定,不由暗暗思索起来。 “皇上没叫人收回王命旗牌,必有打算,现在完全可以借王命旗牌,杀了叶向高,然后彻底整顿落川,没有了保护伞,断了落霞门的财富,就不信主谋之人还能坐的住。” “四哥。” 王川正思索着,王凌峰叫了一声,顿时将他唤醒,便见远处缓步走来一人,一身官袍,胡须梳得一丝不苟,发色灰黑,负手走来,脸上机械式挂笑。 “叶大人。” 王川轻唤了一声,叶向高点点头,笑道: “王大人,这落霞门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有几名弟子胡作非为,我已经下令将其抓了起来,不日便能带回府城。”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面上却是和和气气,丝毫敌意都未露出,走上前相迎道: “叶大人,多谢,这让我节省不少时间,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平阳府了,实在是多有叨扰。” 叶向高哈哈一笑,说道: “这都是应该的,这不还特意给王大人带了几斤茶叶过来。” 说着,他将提着的茶叶递给王川。 “王大人可别嫌少。” 王川面上难为情地接过茶叶,掂了掂重量,说道: “叶大人,破费了,走,进去喝杯茶。” 叶向高轻轻摆了摆手,拒绝道: “茶就不喝了,衙门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王川默默点头,很是讲究礼仪的将叶向高送出营地,姿态放得恰到好处。 这般作态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让叶向高不警惕,其二、误导叶向高认为自己只是象征意义地走过场。 走出营地,叶向高驻足回头,望着戒备森严的军营,心中一片感慨,早年初入官场,心怀天下苍生,也想像王川一样施展抱负,搏个万民称颂。 可当他损害地主豪强的利益时,深深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他们见他像是见了灾星,更有甚者,憎恶之色溢于言表,偷偷唾弃,若他不是身具功名,恐怕那些人会如同恶狼般扑上来将他撕碎。 “王川别让我失望,你远胜我矣……” 叶向高捋了捋渐白的胡须,不由收回目光,微微低头苦笑,从县令到知州他用了五年,从知州到府同知用了十五年,从府同知到知府却只用了半年。 他感受深切,在官场想平步青云,远超天下任何一件事。 甩了甩衣袖,看着路边小溪倒映着的沧桑脸庞,以及被世俗染得混浊的双眼,叶向高轻轻一叹,喃喃自语起来。 “叶向高…叶向高…你和那街边乞丐有何异,都求着别人施舍。” 自投靠宁王以来,叶向高无数个夜里莫名从夜中惊醒,曾问过自己: “为了知府位置,真的值吗?” 坐上知府这个位置五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惶惶不安,一次次压榨剥削治下百姓,送了无数白银给宁王。 可宁王的胃口像无底深渊,无论多少白银都填不满,近几年越来越放肆,要得越来越多。 他其实心中有了猜忌,只藏在心中,不敢说出口。 他蹲下身,捋了捋袖袍,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神色越发阴沉起来,默默地盯着手中溪水倒映的太阳,暗道: “若是宁王敢踏出那一步,我愿弃此知府,也绝不助纣为虐,即使落个夷三族,我也浑然不惧。” 他听闻宁王府恢复了三护卫,这让他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大乾朝对地方藩王的管理和控制,已经形成了完善的藩禁体系。 不但消除了各个藩王的护卫人马。 还用律法的形式,明确规定藩王不得结交朝臣,不得干扰地方政务,不得私自离开封地……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宁王却暗中积蓄力量,其用心险恶,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叫叶向高心中越发阴郁起来。 宁王李豪是李权七代孙,也是第七代宁王,其实当年理应由这一脉继承大统,却被李权一母同胞的弟弟乾太宗得了大统。 从此李权一脉和乾太宗一脉就有了芥蒂,法理性上来说,当今天下的大统该李权一脉。 所以世代宁王都暗中积蓄力量,意图谋反夺得天下,而历代帝王又因乾太宗的祖制,迫使他们不敢对宁王府动手。 或许是乾太宗当年夺权的愧疚,设立祖制不得伤害宁王李权一脉,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烂摊子。 因为这样的背景,叶向高投靠宁王,换取了背景靠山,坐上了落川知府,不然他这辈子都坐不上这个位置。 “年少抱有鸿鹄之志,圣贤书爱不释手,膝不肯屈,轻言为生民立命,一晃五十年如流水,黄梁一梦,妻子俱亡,为人棋子,庸庸碌碌,受拘于一府之地,为宁王犬马,为敛财工具,夜半出门常掩泣,犹不敢高声,只恐他人见疑……\" 叶向高喃喃自语,混浊的眉眼蹙起,上扬的眉变得平缓,眼睛泛红,垂落下点点泪珠,顺着脸庞向下淌。 他消磨了四十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从鼻端与唇齿间流露出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捧溪水顺着手指缝隙悄悄流走,如同似水年华一般,总是不经意间消失。 叶向高站起身,咳嗽一声,沿着小溪亦步亦趋的远去。 …… 宁王府。 “初雪好久不见!” 层层的帷幕之下,燃着安神的熏香,衣着华贵的男子缓缓挑眉,威严的眉头微微蹙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那女子。 \"初雪,你父亲的事…本王尽力了!\" 下首那女子一身青袍,头戴帷帽,手持宝剑,抬眉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轻轻地答道: \"王爷,好久不见!\" 第105章 赴鸿门宴 纠结几息,那女子轻咬嘴唇,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不怪王爷!” 那男子哈哈一笑,微微侧了侧身体,接着甩了甩蟒袍,声音慵懒的说道: “本王没想到,你居然能自救逃出生天,或许本王应该感到高兴,不过…本王很好奇,你来找本王干什么?” “报仇!” 那女子毫不犹豫吐出两字。 “哦?!” 蟒袍男子顿时来了兴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那女子,轻声问道: “找谁报仇?” “当今皇帝!” 蟒袍男子嬉戏之色顷刻间消失,一股威压悄然弥漫开来,这一刻,蟒袍男子仿佛真成了霸绝天下的帝王。 即使隔着层层帷幕,那女子都忍不住浑身一颤,好似有一座无形大山压在身上。 半晌! 层层帷幕后,走出来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人,身穿四爪蟒袍,发丝披于双肩,眼睛炯炯有神。 此人赫然就是宁王李豪。 他缓缓走到叶初雪面前,掀开叶初雪的帷帽,绝美的容颜,让这位皇亲贵胄都不由短暂失神。 回过神,他轻轻苦笑道: “你还是没变!” 叶初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低垂着头,不敢与宁王李豪对视,好似在逃避什么,她自幼便认识宁王。 父亲和宁王私交甚好。 这让她早早就结识宁王李豪。 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若不是突遇变故,或许她会嫁给宁王做个侧妃,了此一生。 见叶初雪低垂着头,李豪也感受到了那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不由暗自叹气道: “宁王府积累七代,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如果当时伸手去救叶初雪,只怕数代的努力会顷刻间毁于一旦,哎,儿女情长,或许并不属于我这种人。” 他苦笑着走到一旁坐下,将叶初雪的帷帽轻轻放在茶几上,原本的失意落寞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地冷酷无情。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嫁给了现在的平阳知府王川?” “是!” “你们有没有情愫?” “有!” 宁王李豪轻轻点头,脸上依旧淡定从容,甚至连细微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直直盯着叶初雪,说道: “去落川府替本王杀个人。” “谁?” 宁王轻轻拿起桌上帷帽,起身替叶初雪戴好,凑近她耳边,轻声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 …… 落川府城。 一封书信送到了王川大帐桌案前。 看着没有署名的信封,王川眉头微微一挑,他绕到案桌前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支竹簪子和一张纸条。 竹簪子他无比熟悉,是叶初雪头上一直别的,至于纸条内容很简单,就是叫他去落霞门。 王川拿着竹簪掂了掂,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目光冷冽,以极其不在意的态度,随意将竹簪扔在桌案上。 口中喃喃自语道: “有意思,鸿门宴,叶初雪你可真会给我找难题,希望你还是我认识那个叶初雪,不然别怪我杀了你。” 王川脸上杀意若隐若现,拳头攥得发白,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来人!” 听见唤声,营帐外的王凌峰立刻胯刀走进来,见四哥神情明显不对劲,急忙问道: “四哥,有什么吩咐?” 王川背朝王凌峰,一手撑在案桌上,面如寒霜,细微查看下,便会瞅见他双手明显有轻微颤抖。 “去,召集一百人,在弄一顶官轿来,我要再上落霞门,告诉铁牛、李项羽、李项平全部着全甲,我给你们半个时辰。” “是!” 王凌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疾驰而去。 王川俊朗的脸庞上,一丝忧愁愈演愈烈,只见他走到大帐左侧角落,打开一个红色实木大箱。 里面放着一整套崭新的知府官袍。 王川脱下身上破旧的官袍,轻轻将它放在一旁,复刻着那日收到知府任命书时,叶初雪给他穿衣的场景。 一丝不苟的穿戴整齐。 来到铜镜前,王川用木梳慢慢将满头青丝白发梳理整齐,并将其束好,然后稳稳戴上官帽。 “该出发了!” 营帐外。 一众甲士皆侧目看着大帐。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人,本应是翩翩公子,却沾染了点点沧桑显得稳重起来,向着王凌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下令道: “出发!” 那年轻人上了官轿。 随着官轿被抬起,一百披甲持锐的士兵,簇拥着那顶官轿出了城。 队伍阵仗极其庞大,前有八骑开道,后有八骑断尾,中间刀盾兵、步槊兵、弓弩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官轿保护在内。 其官轿后还跟着一只斑斓猛虎。 熟悉的落霞山门前,这次没有江湖人士拦路,只听大道两边松风阵阵,除此之外别无声响,寂静无比。 松风席卷而过,地上尘埃满头飞舞,像极了那古战场的萧瑟之景。 “咻!” 一支箭矢跨过松树林,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插在最外围士兵的甲胄上,接着被见人高呼。 “敌袭,保护大人!” “……” 百人队伍首尾相接,很快围成一个圆,最里面是一顶官轿,正处于圆心位置。 而官轿里的人,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古波无惊地端坐着,没有出官轿的意思。 那跟着的斑斓猛虎,就静静趴在官轿左侧,闭着双眼,鼻孔里喷着白气,一副全然没将这紧张的场面放在眼里。 “挺会藏!” 铁牛那双鹰眼瞬间锁定射出箭矢的位置,对他们这些神射手而言,听声辨位,几乎都是基本功。 只见他拉弓如满月,箭矢以一种极其迅速且刁钻的方式,射向那位置,只听一棵松树上闷哼一声。 “碰!” 一具被箭矢贯穿脖颈的尸体,从好几米高的松树上,直挺挺地砸在地面,扬起一阵尘埃。 然而,当李项羽看清那具尸体时,脸上立刻凝重了起来,那具尸体和他们一样披甲,武器装备极其精良。 显然是披甲锐士无疑。 当即,他对着李项平喊道: “项平,结军阵,设防线!” 第106章 世界真奇妙 李项平同样瞧见那具披甲尸体,心中也是一惊,立刻点头回应,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高举长刀,骑马疾驰在外围。 “所有人,结阵,设防。” “结阵,设防。” “……” 甲胄铁片碰撞声叮叮当当响起,训练有素的甲士迅速结成军阵,各种泛着寒光的兵刃,齐刷刷指向茂密的松树林。 一阵松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紧随而至是一阵箭雨从天而降,如同雨点的箭矢,毫无感情的砸在军阵上。 虽然披有全甲,但依旧能听见哀嚎声不断,毕竟总有甲胄防不住的地方,例如,眼睛、小腿…… 随着箭雨结束,路两边的松树林中响起整齐划一挺进的脚步声,那踏在地上的声音,雄浑而有力,气势磅礴凶悍,宛若从古战场跑出来的战争巨兽。 李项平挑了挑眉,脸上凝重之色更甚几分,单单气势上而言,这是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 但敌人的强大只会让他更疯狂。 他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在沸腾,好似远古的战歌,震得他灵魂激荡,他猛地高举长刀,接着向前用力一挥。 声如洪钟般下令: “放箭!” 机扩声不绝于耳,箭矢“咻咻…”激射而出,三轮齐射之下,敌人依旧稳步挺近,阵阵箭雨未能阻止敌人推进。 半炷香时间。 敌人已经完全合围了上来,密密麻麻的甲士将王川等人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双方出现短暂的寂静。 双方之间,相隔不过五十米之遥。 此刻,李项平骑马缓缓来到李项羽身侧,望着针锋相对的敌人,嘴角挂起一丝玩味,微微扬了扬头,傲气凛然地说道: “大哥,你说要是爹会怎么打?” 李项羽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我不知道,或许会保守着打吧,虽然对面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但想吃完全吃下我们,这点人还远远不够,不过领军之人是个能人,项平不可大意。” 李项平哈哈一笑,抬起雁翎刀直指对方军阵,目光冷冽,傲世天下英雄那股气劲再次回来,就如他当初单枪匹马直取鞑子先锋大将一样。 “大哥,一味的保守,是无法取的胜利的,他们想歼灭我们,我又何尝不想歼灭他们,我带十六骑凿开对方军阵,你负责保护大人。” 说罢,还不等李项羽说话,李项平双腿一夹马腹,犹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其后的十六骑立刻跟上。 松树林外是一块较平的开阔地带,只有零零散散几棵小树,在李项平带着十六骑杀出时,对方军阵立刻让出一道口子。 为首的是一名绝美女子,她手持长枪,骑着战马,披着一身黑甲,未戴面具,身姿挺拔,那双凤眸凌厉又充满怨念。 其后跟着五十骑,煞气冲天。 双方之间,数十息之后,短兵相接,看似柔弱的绝美女子,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绝美女子一马当先,长枪瞬间将迎面而来的骑士贯穿,便见她手一松,身形向右偏移,与迎面撞来的骑士插肩而过。 然后,顺势抓住贯穿的枪杆,从那骑士后背硬生生拔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滋在她绝美的容颜上。 接着,又连挑三名骑士下马,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恍如血人,那一头青丝随风起舞,宛若那人间女战神。 但相比李项平还是差了不少,一个回合,李项平挑下十五名敌人,双方人马同时锐减。 “来啊!” 李项平发丝狂舞,如同恶狼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绝美女子,或许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女子模样。 其身后只剩七人。 但他浑然不惧,一手抖了抖带血的步槊,一手用力一甩缰绳,歇斯底里呐喊: “杀!” 他直奔那绝美女子,誓要一击将其挑落马下,浑身凌厉杀意汇聚成一往无前的气场,凭借娴熟的马术,以及高超的杀人技。 眨眼之间,便杀至那绝美女子一丈远。 然而,正是这一丈距离,让他看清了女子容貌,霎时,这位一向果断狠辣的角色,脸上浮现震惊神色。 那面具下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为了不伤害眼前女子,他一把扔掉手中步槊,以一种极其刁钻、险之又险地姿势,躲开了女子的致命一击。 那绝美女子满脸不解,勒停战马,回头望向那不可一世的背影仓皇逃走,远远望着,她都能感受那人看见自己的震惊。 “难道那人认识我?” 李项平狼狈不堪的纵马来到李项羽面前,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李项羽怒火中烧,咆哮式骂道: “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扔掉武器?” 李项羽双拳紧紧攥着,嘴唇微微发白,就在刚才,他差点失去了这位亲弟弟。 李项平取下面具,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震惊之色依旧未曾消退,甚至尤为更甚。 见他这副模样,李项羽怒火渐渐平息,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李项平吞了下口水,回头遥遥望向远处骑马的绝美女子,用不可置信地语气,一字一顿说道: “我看见王大人的夫人,叶初雪。” “什么?” 李项羽脸上立刻爬满震惊之色,一把抓住李项平甲胄领口,双眸死死盯着他,沉声质问道: “你说你看见了叶初雪?” 李项平重重地点头,不怪他大哥不相信,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实在是太荒谬了。 叶初雪在他们印象中一直都是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和冲锋陷阵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要不要告诉王大人?” 李项平将李项羽从震惊之中拉出来。 李项羽长叹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答道: “还是别了!我怕大人承受不住,你应该也知道,大人和叶夫人感情深厚,如果告诉大人,无异于晴天霹雳。” 李项平幽幽一叹,难得优柔寡断一回。 随着脸上震惊之色渐渐退去,他不由摇头苦笑,低低喃喃自语。 “如果大人知道,要杀他的是叶初雪,会是何等痛心疾首……” 第107章 再次相见 退回去的叶初雪,看着剩下的十余骑,脸上立刻凝重起来。 她知道,如果不全力破了对方的军阵,就杀不了那人,也就拿不到宁王想要的投名状,大仇就报不了。 于是她心一横,将长枪倒头竖插入地,掏出白色的飘带,绑在额头上,然后一手拔出长枪,一手拉着缰绳,骑马踏着草地来到队伍前。 黑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枪一片猩红,枪头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红缨被风带动着轻舞着。 “父亲被害,家中七十余口皆被连累,唯留我和母亲,如今母亲逝去,我再无一丝牵挂,如若不报此仇,我此生难安……王川,如若来世有缘分,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叶初雪抬头望着悬空烈日,缓缓闭上双眼,束在脑后的乌发被林间松风带起,阳光照在她的朱唇上。 过了数息。 她猛地睁开杏眼,目光冷冽,望向犹如龟壳的敌方军阵,手中长枪向前一挥,厉声下令道: “给我杀!” 听到命令的士卒,立刻开始向前挺进,伴随着整齐划一“杀”声响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沙场厚重感席卷开来。 天空经过的鸟儿。 被这撼天动地的喊杀声惊得慌乱而逃。 双方以军阵对军阵,刀盾兵顶在最前方,长枪从刀盾兵之间缝隙探出,很快双方之间距离不过一米之遥。 双方长枪手用力紧紧握着长枪,猛地向前捅去,霎时,哀嚎声盖过喊杀声,挡在前方的刀盾兵即便有盔甲在身,依旧如同豆腐般脆弱不堪。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前排刀盾兵尽数倒在血泊中,没了这道屏障,各自弓弩手立刻向彼此倾泻箭矢。 一时间,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倒地的甲士还没来得及爬起身,迎接他们不是步槊,就是破甲的重锤,凡倒地者,无一生还。 望着焦灼的战场,李项羽挑了挑眉,伤亡比例一比一,这样下去必坚持不了多久,阵型就会被敌人凿开。 于是他抬起手指向敌人的右侧,对着李项平吩咐道: “去袭击敌人右侧,如果敌人合围过来,你迅速撤回,然后转移至左侧,继续袭扰敌人,我带人冲正面。” 李项平重重点头,将面具罩在脸上,勒住缰绳,未曾多问,带着剩下几骑以及数十步兵,直朝敌人右侧扎去。 见对方做出调整,叶初雪立刻皱起眉头,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十余骑,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暗自思忖着。 “既然你们想破阵,那我就如你们愿。” 随即,她向左侧一名将领招手,待那将领骑马过来,她立刻吩咐道: “对方如果袭击右侧就合围过来,将正面撤下来一部分人,听明白吗?” 那将领脸上露出纠结神色,拳头紧紧攥着,低垂着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大人,如果这样,我们正面就会坚持不住,如果敌人凿开军阵,我们就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叶初雪瞥了他一眼,右手抬起长枪,泛着寒光的枪尖,抵在那将领脖颈处,丝丝血液顺着引血槽流淌,冷哼一声,道: “别质疑我的命令。” 那将领一身冷汗,身体忍不住一颤,呼吸变得急促,忙不迭说道: “末将不敢。” 叶初雪收回长枪,似笑非笑的望着那一顶官轿,语气冷如寒冬地说道: “去执行吧!” “是!” 那将领领命离去。 战场局势如李项羽所料一般,李项平冲击敌人右侧,敌人立刻合围过去。 然而,在敌人尚未合围过来之前,李项平率先退了出来,又马不停蹄的绕一圈杀向敌人左侧。 一切的一切正如预料的一样。 李项羽见状,顿时大喜,带着所剩不多的人,冲向敌人正前方,身先士卒,手中大枪耍得虎虎生威。 一名接一名士兵被他挑飞在空中。 顷刻间,敌人军阵被破开,双方陷入泥潭,李项平和李项羽已经退不出来了,除非歼灭所有敌人。 叶初雪见目的达到,丝毫没有迟疑,带着十余骑直冲那顶官轿。 此时,官轿四周甲士所剩无几,显然是挡不住叶初雪的冲锋,她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左右横挑,很快抵达官轿一丈位置。 她踩在马鞍上,小腿猛地发力,整个人高高跃起,乌黑长发在风中狂舞,衬托着小巧玲珑的耳朵很是精致,飘带撕拉着松风,枪尖直朝官轿刺去,在场众人顿时大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唯有五十步开外的铁牛,目光一凝,手中长弓拉如满月,一双鹰眸锁定那高高跃起的女子。 就在这时,战场之上传来两声暴喝: “不可伤她性命!” 那两声暴喝盖过了喊杀声、兵戈碰撞声、哀嚎声,便见铁牛耳朵一动,快脱手而去的箭矢,向左一偏射向那女子直刺的枪尖。 “咻!” 箭矢犹如一道流光划过所有人头顶,准确无误的与那枪头碰撞在一起,霎时,两股巨大的力量激荡开来。 顷刻间,那顶官轿四分五裂,里面的王川端坐着,面色苍白。 叶初雪被这股巨力掀飞出去,手中长枪脱手而出,虎口通红,整只握枪手臂,抖如筛糠。 她来不及多想,“唰”的一下拔出腰间长剑,向前踏出一步,直指端坐着那人。 然而,当她看清那张脸时,俏脸雪白如纸,嘴唇苍白。 “初雪!” 王川苍白的脸色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笑着叫了一声。 这话像雷霆般落在叶初雪耳中,她呆呆地站着,持剑的手慢慢垂落,撇开了双眼,不敢与王川对视,夫妻俩相对无言。 战场上兵戈交击之声回荡。 而两人之间仿佛隔绝了内外,寂静无比,好似连时间都暂停了。 王川微微抬头,轻轻出了口气,很是疲惫的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时,会是如此场景,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试图伸手去抓那个倩影。 然而,那倩影却如沙砾般消散,他又试图去拥住,却依旧留不住一丝一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倩影消散。 第108章 断情绝爱 虎大哥和王凌峰解决掉那十余骑,气势汹汹的杀向叶初雪。 “哐当!” 雁翎刀落在地上,王凌峰眼睛瞪如铜锣,脸上爬满震惊之色,失声道: “嫂子,怎么是你?” 虎大哥人性化地侧头看了王凌峰一眼,甩了甩尾巴,围着叶初雪转了转,又用鼻子嗅了嗅,不由看向王川。 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索性退到一旁趴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叶初雪和王川身上来回切换,好似在寻找答案。 这时候,王川猛地睁开眼睛,眼底杀意若隐若现。 叶初雪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正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慢慢站起身,苍白的脸已经恢复血色,接着一步一步走到叶初雪面前,替叶初雪捋了捋带血的秀发。 然后,掏出那只竹簪子插在发梢上,轻轻一叹,有些伤感地问道: “初雪,你说我是该杀你了?还是不杀了?” 叶初雪微微抬头迎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嘴巴上下张合,最终吐出一个字。 “杀!” 王川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苦笑道: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隐瞒于我,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顿了顿,他目光顿时一凝。 “从今往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见之日,你我便是生死仇敌。” 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转过身去,背对叶初雪。 “走吧!” 叶初雪深深看了他后背一眼,咬了咬嘴唇,好似正在做什么决定,过了数息,她唰的转身,骑上战马,愣住缰绳。 “王川,我这一生对不住你,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保重!” 说罢,她调转马头策马扬鞭径直离去。 王川眼睛眯了眯,杀意已经凝成实质,他微眯眼睛看向一旁的铁牛,语气冰冷地开口: “射死她!” 铁牛一愣,显然没想到王川会如此果决狠辣,但又不能不听。 当即拉弓如满月,随着“咻”的一声,那支箭矢擦着叶初雪耳边飞过,插入马头之中,箭尾剧烈颤抖着。 叶初雪一个踉跄从马背上栽倒在地,眼角滑落泪水,看着那支箭矢,心中一阵苦涩。 这时,忽然从松树林中冲出三骑,为首一骑俯身抓起地上的叶初雪,扬长而去。 回头看着这一幕的王川,幽幽长叹一口气,他知道,铁牛是故意为之。 铁牛射完箭,脑袋别到一边,暗自喃喃道: “叶初雪能杀吗?当然不能,至少不能死在我手里,如果死在我手里,就相当于给王川心口插一根刺,即使王川啥都不说,也不敢去赌。” 最懵的莫过于王凌峰,他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川,嘴巴张的老大,鸡蛋都能塞进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川面前。 “四哥,你怎么能下令射死嫂子?你疯了嘛。” 王川瞥了他一眼,抬起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摔了一巴掌,骂道: “你没看见她要杀我吗?” “你不是还没死嘛!” “草!” 王川狠狠一脚踹在王凌峰腹部。 “你小子是不是盼着老子死?” “没…没有!” 王凌峰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之所以说这番话,也是想让王川将情绪发泄出来,毕竟王川倒了,他们也得跟着完蛋。 望着远去那道无比熟悉的背影,王川还是忍不住再次幽幽一叹。 这么一位熟悉自己的敌人,被自己放虎归山,将来必是心腹大患。 正因叶初雪太了解自己,太懂自己。 王川才会下令射杀她。 这时候,李家兄弟击退敌人,快速来到王川的位置,脸上充满焦急神色。 见众人神情不安,王川潸然一笑,无悲无喜地开口: “今后,你们在战场上,无论是谁遇见叶初雪,不可留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也猜不透王川的真实用意,如果将来战场上真遇见叶初雪,他们绝不会动手。 这种事情他们绝不会做。 即使要做,他们也会将手中刀递给王川,让王川亲自来,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要知道,人心隔肚皮。 王川没时间关注众人的反应,而是摸着下巴,暗自思忖起来。 “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全是披甲持锐的精锐,也就是说,那支无形的黑手坐不住了,急于除掉我吗?还特意派叶初雪过来,有意思。” 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眼眸之上,全是玩味之色,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戏谑笑意。 他爱叶初雪不假。 但他更明白,当一个女人能左右自己思想的时候,不要犹豫,干掉她,不然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更何况叶初雪的事情,他还要向朝廷交代,向皇帝交代,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报上去。 要不然,以后可能会被御史抓住把柄,以此来弹劾自己,那就得头痛了。 想到这儿,王川眼睛一寒,眼角余光飘向不远处的落霞山门,咧嘴一笑,大声喊道: “李项平!” 听见叫自己,李项平浑身一颤,急急忙忙上前,磕磕绊绊地问道: “大…大人,有…什么吩咐?” 见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说话都哆嗦,王川心中直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冰冷下令道: “调兵上落霞门,凡是敢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听这话,李项平眼睛一亮,腰板立刻挺直,拍着胸脯保证道: “放心,我绝不会放跑一个人。” 王川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 “至于罪名,落霞门意图谋反,袭杀朝廷命官……欺压百姓,私自侵占土地。”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还能安啥罪名,于是大手一挥。 “去执行吧!” “是,大人!” 李项平立刻领命,然后派人回去调兵,他要亲自堵在落霞山门外,坚决不放过一个落霞门人。 王川自不愿意留在这里,他走到虎大哥身旁,摸了摸它虎头,轻声唤道: “虎大哥,我们回去!” 虎大哥好似听懂一般,甩了甩虎脑袋,缓缓站起身,等王川爬上背后,驮着他朝来时路而去。 第109章 落霞门灭 落霞山门,李项平胯刀而立,身后站着二十来名受了轻伤地甲士,一个个刚经历一场大战,浑身上下煞气腾腾,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悄然弥漫开来。 落霞门山顶练武场。 目睹全程的落霞门主,心如一片死灰,他知道,落霞门完了,宁王抛弃了他们,一股悲凉、懊悔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眼神逐渐坚定下来,正所谓,弃子有弃子地活法,只要突围出去,逃到关外就还能活。 想通这点,落霞门主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弟子,双眸射出两道精光,掠过几百弟子,声如洪钟。 “所有弟子抄家伙,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们自己了。”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突然就生死存亡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 不过师傅既然将话说到这份上,自不会无故放肆。 于是众弟子纷纷退出练武场,三五成群地小团体拿起武器聚在一起,清一色的大刀和重锤。 毕竟破甲普通刀剑根本不起作用。 落霞门主独自一人回到后堂,取出早已尘封多年的鬼头大刀,刀面生出斑斑点点地锈迹,它仿佛见证了落霞门的兴衰。 “老伙计,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并肩作战!” 他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叱诧江湖的往事,然而,转眼之间却要落个派灭人亡。 这时候,落霞门主的两个儿子急匆匆地跑进来,二话不说,“哐当”一下跪在地上,脸上一副决绝之色。 “爹,我和大哥挡住官兵,您从密道逃走…带着娘一起走…” 落霞门主浑身一颤,一下子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连续后退数步,这才侃侃稳住身形,眼睛来回在俩儿子身上切换,喉咙眼中挤出一句话。 “不可…带着你们娘,现在就从密道逃。” 听到这话,大儿子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用了狠劲,打得嘴角鲜血淋漓,吐出一颗牙齿,泣道: “爹,我和弟逃出去又有什么用,以我二人的武功见识,这辈子都报不了这灭派之仇,只有你逃出去才有一丝希望,您明白吗?” 落霞门主两腿哆嗦,想说两句硬气话,却发现大儿子的话,竟将他堵死在那里,无法反驳。 二儿子淌着泪,眼神逐渐坚定,他猛地起身夺过他爹手中鬼头大刀,单手架着他爹的一支胳膊,看向大哥喊道: “大哥,别磨蹭了,没时间了,让爹和娘逃,我们去挡住那些官兵,别让他们起疑。” “好!” 落霞门主的大儿子立刻起身,架起他爹另一只肩膀,两兄弟齐心协力拖拽着朝密道口而去。 落霞门主脸色暗淡,他自然知道这两儿子地德行,除了争强好胜,打架斗狠,别无优点,说一句不堪重用都不为过。 或许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两人。 莽夫! 来到密道口,落霞门主已然是泪流满面,他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不假,但人岂会真无情,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捧起小儿子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庞,声音哽咽地说道: “一起走!” 大儿子反而像个父亲一样,呵斥道: “爹,你在说什么傻话,现在如果没人出去主持大局,组织人员反抗,你认为能逃吗?那王川会不起疑吗?到时候,落川府一封,我们就成那瓮中之鳖,任人拿捏。” 落霞门主轻轻一叹,松开手,深深看了两个儿子一眼,拉着妻子进入密道,妻子早已是泣不成声。 密道外的两兄弟快速处理好密道口,接着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笑容,老二将那把生锈的鬼头大刀抛给老大。 “大哥,今天必须杀够本!” “哈哈哈,老子一辈子坏事做尽,今天也算爷们一回,走,出去和那些官兵拼了。” …… 落霞山门。 三百披甲持锐的士兵赶来,负责全权指挥的李项平,眼睛中杀意弥漫,嗜血残杀的本性得以释放。 他高举长刀,厉声下令: “凡是落霞门的人,一个不留。” “杀…杀…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起,残阳如血,照得落霞山通红,山门阶梯上,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中。 汩汩鲜红的细流汇聚成小溪,顺着阶梯向下流淌。 为了杜绝落霞门有人员逃脱,李项平采取围赶战术,顺着山脚地毯式的向上推进,凡是树林茂密处,直接就是一把火。 将所有人围困在山顶练武场。 然后,李项平当即下令弓弩手齐射,在没有甲胄的保护下,落霞门的弟子,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排排地倒下。 场面极其血腥暴力。 对于放下武器的落霞门人,李项平同样下令屠杀,真正意义做到一个不留,灭其门派。 “大哥,这些官兵还真是够狠,连老弱妇孺都杀,甚至狗都不放过。” “哈哈哈,二弟,来世在做兄弟!” 见还有两人没倒下,李项平缓缓抬起右手,示意众人停止放箭,然后脸上浮现玩味之色,接着夺过身旁士兵的步槊。 将步槊高举过头顶,左脚向前一步,身体往后仰,猛地发力投掷而出。 “咻!” 那步槊如同离弦之箭,转眼之间便洞穿那拿着鬼头大刀的汉子,巨大的力量让步槊头瞬间破开地上的青石板,直插入地,那人像串烤肉一样被串在步槊杆上,当即殒命。 “大哥!” 另一名汉子目眦欲裂,咆哮出声,双眸血红,猛地扭头死死盯着李项平,右手攥着大刀,微微发白,歇斯底里地吼道: “老子要剁碎你。” 李项平满脸不屑,抖了抖带血的雁翎刀,双腿发力,犹如一道闪电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便见一颗脑袋落地,滚了四五米才停下,紧接着一具无头尸体“碰”的倒下。 落霞门灭! 清理掉所有活人活物后,李项平立刻让人搜集账本,以及金银财宝。 至于这些房子他并没有一把火烧了。 而是让士兵通知附近百姓,拆回家去修房子,或者充当柴火烧,总之物尽其用。 第110章 切入点 落川知府衙门。 叶向高听着下面人的汇报,听到一半,皱了皱眉,抬手打断道: “下去吧!” 汇报那人一愣。 但还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叶向高静静坐着,面色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右手食指轻轻点在椅子扶手上,双眸直视大门,心中暗自思忖着。 “宁王为什么会让人伏击平阳知府了?这个节骨眼上,落霞门灭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很可能被王川顺藤摸瓜,找到些蛛丝马迹。” “或者说,宁王已经等不及了?” 他轻轻一叹,也知道,如今,宁王羽翼丰满,踏出那一步是迟早的事情,自己或许也该想想后路了。 与此同时。 王川所在营帐内。 只见王川仰面朝天躺在虎大哥背上,双目呆呆地望着营帐顶部,有时发出一声轻叹,有时抬手比划着手指,有时又哑然失笑。 整个人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大人。” “大人…” 帐外的声音将王川唤回神来,涣散的瞳孔渐渐收缩,直至恢复正常,便见王川从虎背上翻身下来,走到主位上坐下。 这才望向营帐入口。 “进来!” 站在营帘外的李项平双腿哆嗦一下,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生怕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手放在营帘上顿了又顿,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掀开走了进去。 低垂着头,禀报道: “大人,落霞门已经灭了,无一活口,带回来七万两白银,以及无数账本,账本中记录着他们强取豪夺的具体明细。” 王川挑了挑眉,心中暗自一惊,没想到,这些门派如此肥硕,只不过这钱财却是不干净,于是他手指轻轻敲在桌案上,吩咐道: “留下一万两,其余六万两根据账本记录,一一补给受害百姓,这事你和你大哥一起去做,务必亲力亲为。” 李项平拱手应道: “是!” 然后,低垂着头慢慢退出了营帐,从始至终都未抬头,毕竟撞见上司的丑态绝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谨小慎微的李项平,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背靠着椅子,双手自然垂落,喃喃自语: “叶初雪啊,叶初雪!你还真是让我捉摸不透,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不然我真忍不住杀了你,毕竟你太了解我了,甚至比我还了解我,我害怕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燃起了篝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将趴在案桌上熟睡的王川吵醒,便见他伸了伸腰,然后撑着桌案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出了营帐。 虎大哥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一只,瞧见王川出去,它也站起身抖了抖毛发,跟着出了营帐。 王川走到铁牛几人的篝火前,顺势坐在一根大腿粗的圆木上,见众人要起身,王川压了压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 接着,他看向李项羽,问道: “项羽大哥,我们伤亡如何?” 迎上王川的目光,李项羽轻轻一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答道: “重伤十人,死八十四人,轻伤一百一十人。” “伤亡这么大?” 王川同样一惊,这伤亡数字远超他心中预算,甚至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这些士兵可都是他的宝。 但结果摆在面前,他也只能接受。 “记得好好安顿死去士兵的家属,可不能让他们寒心,该掏钱掏钱,该安排活计安排活计,总之你们解决不了的,汇报上来,我来解决。” 说着,他看向王凌峰。 “这事你来做,我给你一万银子,有没有问题?” 王凌峰急忙摇头,答道: “四哥,没问题!” 王川点了点头,又看向李项羽,问出心中疑惑。 “项羽大哥,今天埋伏那些人,你看出什么路子没有?” 李项羽陷入沉思,心中细细思量起来,回忆着白天对战的一幕幕,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答道: “他们的作战方式和边军有很像,从今天的情况来看,那些人显然受过大量的训练,一些人还有着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溃败逃走的时候,井然有序,我和项平都不敢追上去。” 李项平也恰到好处的接过话题,继续说道: “而且他们的武器甚至比我们的还好,我看了他们的长枪,无论是枪头打造,还是枪杆制作工艺都是上佳。” 王川明显一怔。 显然意识到不对劲。 从李家兄弟的说辞中,他有了个基本的判断,就是这些人是职业军人,并且还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而能在豫州调动如此精锐的,除了藩王就是赵云礼。 赵云礼对付自己,完全不用多此一举。 或许说用这种劣质手段。 那么最终结果就一个,藩王搞鬼,至于是哪位藩王,王川还不好擅自下结论。 毕竟大乾最不缺的就是藩王。 一时半会儿! 还真难判断具体是哪位藩王。 不过,至少有了方向,不用再两眼一抹黑,与空气斗智斗勇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铁牛忽然开口了,便见他缓缓说道: “今天有两道目光盯着我们看,我猜应该是朝寒雨和浩瀚海,只要找到这两人,应该就能弄清楚袭击我们的是谁。”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他正愁没有切入点,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于是急忙追问道: “铁大哥,你有没有法子找到这俩个人?或许说生擒他们?” 铁牛冲王川点了点头,答道: “这不难,像浩瀚海和朝寒雨这种声名远播的江湖人士,找他们费不了多少力,但…想生擒他们或许有些困难,不过,可以试着邀请他们。” 王川面露疑惑,问道: “如何邀请?” 铁牛自然看出王川的顾虑,也是立刻给出建议: “请武当的人来落川府,再以武当的名义邀请,这两人必来。” 听到这话,王川瞬间熄火,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 “铁大哥,你这算哪门子的办法,还不如派兵去抓了,何况我一个知府,哪能请得动张真人。” 铁牛神秘莫测地笑了笑,说道: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行了!” 第111章 拉开帷幕 王川一怔,心思立刻活跃了起来,试一试,也无妨,反正又没什么影响,于是他轻轻点头,说道: “好,我亲自写信去试试。” 铁牛朝篝火中添了根柴,说道: “应该有六七成的把握,即使张真人不来,也会派几个一代弟子过来,毕竟平阳府的摊丁入亩,天下皆知。” 听到这话,王川轻轻点了点头,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家主张,他还是知道的。 或许这就是铁牛说试一试的根本原因。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过来,对着王川禀报道: “大人,落川知府叶大人求见。” 王川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那士兵,问道: “有几人?” “回大人,就叶大人一个人。” “一个人?” 王川明显一愣,接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带他到这里来。” “是,大人!” 很快叶向高在那士兵的带路下,提着一小包茶叶,面上带着一丝担忧,由远及近地走过来。 见叶向高行色匆匆,王川脸上露出笑容,缓缓起身,上前好几步,礼节十分到位地相迎,道: “叶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天都漆黑了。” 叶向高目光快速在王川身上打量一遍,接着长舒一口气,捋了捋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答道: “王大人,你吓死我了,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被落霞门袭击,现在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安心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省里,向赵大人交代。” 王川轻轻一叹,苦笑道: “哎,我也没想到,落霞门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不过,叶大人放心,我已经将落霞门连根拔除了,这可能还要麻烦叶大人上份折子,递到省里去。” 叶向高点点头,说道: “这是应该的,我明日就让人递上去。” 王川哈哈一笑,让开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问道: “叶大人,去大帐喝杯茶?” 叶向高摆了摆手,将小包茶叶递给王川,拒绝道: “就不喝了,衙门那边还有点事。” “好吧!” 王川可惜的叹口气。 接着,将叶向高送出营地,待叶向高人影彻底消失后,他脸上笑容顿时一收,眼睛眯了眯,暗自思忖起来。 “叶向高恰到好处的赶过来,是巧合?还是说,是特意跑来查看情况?落霞门被灭的消息,恐怕是早就得到,等到现在才过来,无非是为了避嫌。” “有意思!”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弧度,掂了掂手中茶叶,眼中流露出嫌弃,毫不犹豫地将茶叶扔在旁边的臭水沟里。 他已经基本断定。 叶向高和袭击自己那些人是一伙人。 如果不是由于没有证据,他会毫不犹豫向朝廷弹劾叶向高。 “就让你在蹦哒几天。” …… 宁王府。 狼狈逃回去的叶初雪。 此刻,正站在王府大厅,脸色阴沉如水,双眸之中怒火中烧,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宛若喷发的火山。 一头青丝散乱开来,盔甲上凝固的血液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模样狼狈至极。 “初雪,你回来了,人没事就好。” 宁王李豪从大厅外走来,伴随着一道温声细语。 叶初雪猛地转身,那双杏眸死死盯着宁王,仿佛要将其生吃活剥一般。 宁王轻轻一笑,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走到大厅正位坐下,然后目光重新望向叶初雪,说道: “初雪,何必如此气急败坏,你既然选择来到我这里,就说明你想报仇,如果连王川你都下不了手,何谈报仇了?” “你…” 叶初雪目眦欲裂地盯着宁王,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有求于宁王,而宁王必会有恃无恐,使自己投鼠忌器。 “哼!” 叶初雪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大厅。 这时宁王身边一名留有长须的中年人,凑近宁王身边,低声说道: “王爷,这叶初雪怕是不好控制。” 宁王眼睛顿时一凝,似龙似蛟的双眸盯着那中年人,眼睛眯了眯,声音冰冷刺骨地开口道: “收起你的小心思,本王比你了解叶初雪,如果在让本王听见这种挑拨是非的话,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那中年男子浑身一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呼吸都不敢大喘,便见宁王继续说道: “要对付那个平阳知府,必须得叶初雪,只有叶初雪了解此人,从摊丁入亩的推行和琴川伏击战,以及袭击鞑子后军大营等一件件事情,无不彰显着此人的谋略,我们需要一个制衡此人的人。”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宁王的意思,急忙摆正态度,说道: “王爷,小的明白了!” 宁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叶初雪离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起来吧!” “谢王爷。” 那中年人缓缓起身,捋了捋褶皱的袖袍,望向大厅外,脸上同样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轻声问道: “王爷,你打算让叶初雪去豫州?” 宁王点了点头,道: “没错,叶初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其军事造诣十分不俗,而且武功又不错,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平阳知府王川,至于豫州其他人,不足为惧。” 那中年人脸上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轻声问道: “王爷,要不我跟着叶初雪去豫州那边?” 宁王瞥了他一眼,心中也清楚是怎么回事,轻轻一叹,摆了摆手,说道: “那你就跟过去吧,不过军事上的事情你不可插手。” 说到这里,宁王眼中顿时杀意弥漫,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冷声道: “如果你插手导致最后失败,别怪本王不顾及情面。” 那中年人额头冷汗直冒,低垂着头,连忙应是。 见他收起小心思,宁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别多心,等你见识到叶初雪军事上的造诣,你就明白本王的苦心了,不然,本王何至于如此迁就叶初雪了,她能来助本王,本王成事的机率又高大几分。” 第112章 叶向高破防 落川府。 临时军营,王川以自己名义写了一封邀请函,派人送往了武当,然后,他带着铁牛以及十几名甲士出了军营。 去往落霞门的路上,只见无数百姓抬着各种柱子、木板、家具、粮食来来回回,场面看上去很是热闹。 “这是什么情况?”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问道。 王凌峰嘿嘿一笑,上前两步,解释道: “四哥,项平哥说,这落霞门房子烧了怪可惜的,就通知附近百姓,叫他们搬回家去。” 王川轻轻点点头,心中略感诧异,没想到,李项平还能有如此菩萨心肠,他也不由感到欣慰。 很快一行人来到落霞山门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阶梯上还有着干枯的血液。 “项平杀性还是太重了!” 王川无奈摇了摇头。 踏着带血的阶梯上了落霞门,训练场上的尸体和血迹已经处理干净,慢慢走到广场中央,王川瞧见了一位熟人。 落川知府叶向高。 他脸上浮现笑意,迈步轻快的走到叶向高身后,抬手轻轻拍了下叶向高肩膀,声调拔高问道: “叶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叶向高浑身一激灵,机械式地回头。 见来人是王川,板着的脸立刻喜笑颜开,窘迫地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惊讶道: “是王大人,我还以为是谁了。” 王川哈哈一笑,他就知道,官场中人没一个是简单角色,尤其是叶向高这种,沉寂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情绪管理,简直完美无瑕。 于是他笑着问道: “叶大人,你来落霞门干什么?衙门不忙?” 听到这话,叶向高幽幽一叹,无奈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现场,苦笑道: “王大人,这落霞门灭是灭了,可后续事情不太好办,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然说不过去。”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叶向高如此急着跑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遮掩什么。 或许说是准备销毁什么。 按理来说,派一个知县过来处理现场足矣。 想到这儿,王川心中顿时呵呵一笑,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 “叶大人说的对,毕竟死了这么多人,那我在四处看看,失陪了。” 叶向高笑了笑,向左移开一步,并未多说什么。 路过拐角处,在彻底消失在叶向高视野后,王川眼睛眯了眯,朝王凌峰招了招手,说道: “你去盯着叶向高,小心点别被发现。” 王凌峰重重点头,转身胯刀离去。 就在这时,跟着的铁牛忽然开口道: “那叶向高衣袖里有两个账本。” 这毫无由头的话,听得王川一愣,脚步下意识停下,转身看向铁牛,问道: “铁大哥,你确定那叶向高身上藏有账本?” 铁牛点了点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 “我不会看错。” 王川嘴角立刻挂起一丝笑意,心中开始细细思量起来,难怪叶向高会跑来落霞门,果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账本?有意思!” 他喃喃自语一句,接着问道: “铁大哥,晚上能不能将叶向高的账本偷出来?” 铁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王川一喜。 如果能从叶向高身上找到背后主谋的消息,那再好不过。 毕竟浩瀚海和朝寒雨见不到人影。 …… 天色渐渐黑下来。 王川转了一天,一无所获。 然而,这一天的时间,他几乎跟着叶向高,形影不离,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怕叶向高偷偷处理掉账本。 甚至回去的时候。 王川都和叶向高同坐一辆马车。 叶向高自然发现了王川的不对劲,也知道,王川怀疑上他了。 不过对此,他泰然自若,心境没有丝毫波动,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流露出来,仿佛在告诉王川,老子行的正,坐的直,不怕被怀疑。 下了马车,王川朝铁牛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人便朝军营而去。 铁牛轻轻点头回应,接着整个人没入黑夜之中,跟随着叶向高的马车。 与此同时。 叶向高脸色阴沉如水,慢慢地从衣袖中拿出两个账本,随意翻着看了看,没过一会儿,便见他攥紧拳头,骂道: “该死的家伙,这种东西是能记的吗?” 骂完,他不由一阵后怕,如果这账本落在王川手中,他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在囚车上了。 越想叶向高越是胆战心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双鹰眼正在黑夜下盯着他。 随着马车停在一座别院前,叶向高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这才迈步走进别院。 进入别院他立刻叫人去拿火盆。 由于内急,他将那两个账本放在桌子上,然后跑去了茅房,也正因为他屏退了所有人,给铁牛创造了机会。 只见铁牛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那张桌子前,伸手抓起桌上的账本,立刻闪现退出,整个过程没超过三息。 同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非但如此,铁牛还在上面放了两个空账本,用以混淆视听,如果叶向高再看,必会发现,如果不看,便能赢得更多时间。 然而,像叶向高这种身居高位之人,做事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上完茅房回来,他一眼便发现了账本不对劲。 脸上瞬间浮现惊恐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案前,忙不迭地抓起桌上的账本,翻开一看。 “完了!” 他顺势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痛恨的给了自己两耳光,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沉默数息,慢慢坐直了身体,双眸射出两道寒芒,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喃喃自语起来。 “王川,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就别怪我,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忽然止住话,他大手猛地拍向桌面。 “碰!” 接着,他朝外面大声喊道: “来人!” 很快走进来一人,见叶向高气急败坏,心中陡然一惊,低垂着头,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 第113章 意识到不对 “去叫武指挥使过来,就说事情万分紧急,在嘱咐他,让他通知下面士卒做好准备。” “是,大人。” 望着急匆匆去传信的人,叶向高心中还是忍不住长叹口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不舍地低头看了眼胸前官袍上绣的禽,又抬起左右手看了看袖袍,眼眸之中全是对权力地痴迷和留念。 然而,所拥有的一切,即将离他远去,那种从天堂到人间的落差感,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进大厅,并且他眼眸上爬满了疑惑和不解神色。 迫不及待问道: “叶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见人行色匆匆地赶来,叶向高轻轻一叹,指着一旁椅子,说道: “坐下说!” 那人一愣,接着皱了皱眉头,深深望了叶向高一眼,并未多问什么,而是自顾自走到左侧下首茶几旁坐下,双手轻轻放在扶手上,等着接下来叶向高的说辞。 叶向高眼底闪过决绝之意,也不说什么客气话,直奔主题说道: “那个奉命来查落霞门的平阳知府,拿到了我们和宁王府来往的账本明细。” 那武指挥使噌地一下站起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双手紧紧攥着,那双眼睛如同铜锣般盯着叶向高。 失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刻钟前!” 武指挥使内心咯噔一下,忍不住幽幽一叹,接着有气无力地顺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了下去,额头上已然是直冒冷汗。 足足过了半晌。 他才失魂落魄地开口问道: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叶向高眼中寒芒大盛,一股凌厉地气息散发而出,对着武指挥使做了个抹脖子地动作,语气深寒地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今晚我们就做了平阳知府,在将这事推在落霞门头上,你给省里的都指挥使司上份报告,我给赵中丞上份报告,事情做干净点,在加上有宁王周旋,蒙混过关应该无碍。” 武指挥使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叶向高胆子这么肥,一名科甲正途的正四品知府,说谋害就谋害。 叶向高好似看出他的犹豫,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冷笑道: “怎么,害怕了?你是想等锦衣卫上门?还是等王川带着兵去抄你家?” 听到这话,武指挥使顿时一激灵,眼神逐渐坚定,杀意汇聚,大手猛地拍向茶几,说道: “我这就去调兵!” 叶向高点了点头,还不忘嘱咐道: “带上重弩,将能调的兵全调过来,今晚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抹除王川,不然死的就是你我。” 武指挥使点点头,然后迅速转身,火急火燎的出了大厅。 叶向高缓缓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刀架前,左手拿起刀架上的宝刀,右手握住刀柄,“刷”的一下拔出。 泛着深深寒光的刀面,倒映着叶向高略显苍老的脸庞,只见他眼睛一凝,一股狠劲迸发而出,一字一顿说道: “不成功,便成仁。” …… 铁牛赶回军营,立刻将账本交给了王川,得到账本,王川立刻翻看,看着看着,他整个脸都绿了。 账本上记录了落川府数十名官员,和一个神秘势力的交易明细,每年大批量的为这个势力输送了大量真金白银,还有铁器、粮食、马匹、茶叶…… 尤其是落川知府叶向高。 其中涉及到他的篇幅最长,光是一年送去的白银都高达七十万两。 “特么的,该死!”王川暴怒地将账本扔在桌案上,“落川百姓不知道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遇上这群蛀虫。”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大变,双腿猛地发力冲向帐外,歇斯底里喊道: “来人,快来人!” 正在烤着篝火的李家兄弟,相视一眼,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王川面前,王凌峰和铁牛同样如此,四周巡逻的士兵也纷纷围了过来。 一时间,大帐外人头涌动,一双双眼睛望着王川,一眨不眨。 见众人围过来,王川脸色十分凝重,立刻下令道: “现在,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设置防线。” 王凌峰挠了挠头,显然有些懵,忍不住问道: “大人,内城哪里会有敌人?” 王川瞥了他一眼,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王凌峰见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紧紧闭着嘴巴,眼睛四处乱瞟。 李家兄弟自是没有多问,收到命令转身便离去,铁牛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很快营地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脱甲的士兵纷纷披甲,开始搭建防线,布置作战设施。 “希望是我多想了。” 王川抬头望着漆黑如墨地夜空,心中七上八下,他总感觉叶向高会狗急跳墙。 毕竟这账本要是送到朝廷。 叶向高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如果叶向高真狗急跳墙,那他就成了瓮中之鳖,在这落川府城内,想杀出去绝非易事,守军至少不会低于两千。 而如今自己这边能战之人不过三百。 “哎!” 王川忍不住一叹。 与此同时。 叶向高和武指挥使已经集结完军队,正在城中整装待发。 “什么时候的动手?” 武指挥使问道。 叶向高心中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轻轻摇头,答道: “不急,等半夜在动手,我们要打王川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将他抹除,尸体都得一把火烧了,总之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武指挥使认同地点点头,附和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不然可能会徒增伤亡,我见过那些兵,一个个绝对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如果在他们有提防的情况下,我们可能一时半会还真啃不下这块骨头。” 叶向高嘴角翘起一丝得意,好似胜券在握一般,不由呵呵一笑,说教了起来。 “多动脑子,只会冲锋陷阵成不了气候。” 武指挥使咂吧咂吧嘴,心中不屑一顾,叶向高的行为,就是在猪鼻子插大葱。 装相! 第114章 王凌峰落幕 三更天。 军营内,篝火依旧噼里啪啦燃烧着,阵阵寒风,吹得帐篷猎猎作响,火焰摇曳。 然而,营地上却不见一个人影,仿佛是一座空营。 “太安静了!” 武指挥使皱眉道。 叶向高同样皱了皱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他沉声道: “不管了,杀进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人间蒸发。” 武指挥使点点头,也不再多想,向身旁两名千户下令: “告诉兄弟,一个不留。” “是!” 两个千户带着人慢慢摸了上去,想打个出其不意,然而,暗处一架架弓弩早已经悄然锁定他们。 “咻…” 随着箭矢划破黑夜,惨叫声顿时响起,紧随而至喊杀声,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见偷袭不成。 叶向高直接下令强攻。 双方顿时短兵相接,喊杀声和兵戈交击声混杂在一起,没了阵型,没了指挥,彻底成为了一锅稀粥。 随着地面上的血水渐渐干枯,喊杀声逐渐平息,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朝阳射在营地上,一片血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填满了地皮。 营地大门正中央,站着一男子,身披黑甲,头发披散,身上淌着血,明明稚嫩的脸庞,看起来端正严肃,却满目狠色,极为狠辣。 他黑色的眼眸倒映出血红色的朝阳,密密麻麻的甲士站在营门外,畏惧地望着那站立的男子。 “来啊!” 黑甲男子歇斯底里暴喝出声,身形摇摇晃晃,鼻尖殷殷流出血来,喉咙中辛甜苦咸,忍不住咳嗽两声,喷得甲胄上四处血。 “四哥,我没给你丢脸!” 黑甲男人勉强扭过头,望着远处,眼中仿佛浮现四哥突围的身影,天上的阳光越来越盛,叫王凌峰睁不开眼来。 时至今日,王凌峰意识到生机已绝,静静地看了眼甲胄上的血,向前踏出一步,将雁翎刀支在地上,以此来支撑身体。 黏腻干枯的血液粘在身上,使他浑身难受,他试图去脱下甲胄,却发现双臂下沉,已经用不上力来,他有些恍惚地支住身体,脑海中浮现出念头来: “四哥…逃出去了吗?” 落凤村中,王凌峰时常听家中长辈和族中长辈说,那只落凤就是他四哥王川,他时常坐在田间幻想,自己要是那只落凤该多好,会不会也像四哥一样风光? 族中人人会不会都竖起大拇指,为自己感到骄傲? 恍惚之间,王凌峰好似释怀了,反而不那么羡慕了。 忽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清醒了: “我绝不能落在敌人手中,让四哥左右为难……宜应速死!” 他稳住身形,取下支撑身体的雁翎刀,取下的那一刻,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闪电般冲过来,势大力沉的一脚将王凌峰踹飞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王凌峰摔停了下来,咽了血,重新爬起来,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想死…呵呵!” 王凌峰的心骤然沉下去,血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手中雁翎刀依旧紧紧攥着,不曾有半分松动。 这一刻,王凌峰的身体仿佛回光返照般来了气力,便见他咧嘴一笑,眼中疯狂狰狞之色越发狂躁。 见黑甲男子如此,那道身影轻轻一叹,无奈朝身后一众甲士挥手,吐出三字。 “杀了他!” 听到命令,营门外的甲士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便见数十名甲士鱼贯而入,挥舞着刀剑杀向黑甲男子。 “哈哈哈,来的好!” 王凌峰疯狂大笑,一抖雁翎刀,犹如飞蛾扑火般迎了上去。 只见他一边大开大合的劈砍,一边不管不顾的大笑,刀卷刃了,甲破碎了,血流干了,他也轰然倒下了。 他仰面朝天看着初升的太阳,嘴角挂起一丝笑容,凄惨而落寞,仿佛回到了田间地头,那个放牛清晨躺在草坪上看朝阳。 那朝阳看上去和这次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鲜红了不少。 或许是困意袭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难抬起,在眼皮耷拉下来的最后一刻,王凌峰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四哥…我回家了…” …… 趁机逃出落川府城的王川,身边跟着二十几人,每个人都疲惫至极,狼狈不堪,身上盔甲破破烂烂。 王川好似心有所感,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落川府城,心脏一阵收缩。 “怎么了?” 铁牛问道。 王川落寞地摇了摇头,答道: “没什么!” 其实王川清楚,王凌峰已经死了,当王凌峰不听命令,跑去堵敌人的时候,王川就知道,王凌峰必死无疑。 对此,王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他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众人,又是轻轻一叹,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你们还在,胜利迟早属于我们,放心,我会带着你们回来报这个仇。” 或许是王川的话激励了众人。 一个个腰板都挺直不少。 见士气恢复些许,王川拍了拍胯下伤痕累累的虎大哥。 “走,回平阳府。” 与此同时。 落川知府衙门后堂。 “现在怎么办?王川跑了,事情立刻会败露,到时候,省里派兵下来,我们必死无疑。” 武指挥使在后堂内来回踱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别晃悠了。” 叶向高阴沉着脸说道。 “哎!”武指挥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怎么办,去投奔宁王?” 叶向高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去找宁王干什么?找死吗?现在我们没了利用价值,你认为宁王会管我们吗?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那你说怎么办?” 叶向高摸了摸下巴,沉思起来,足足过了半晌,这才拿定主意说道: “去关外。” “去关外?”武指挥使双眼瞪如铜锣,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失声道:“家眷怎么办?” 叶向高冷哼一声,脸上浮现不屑之色,答道: “这种时候了,还谈什么家眷,能活命就不错了,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天之内我们必须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第115章 玉门关 “这……” 武指挥使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见他那副模样,叶向高直接站起身,一甩袖袍,留下一句话。 “要活还是要死,你自己看着办。” 武指挥使一愣,呆呆地看着叶向高离去地背影,咽了下口水,深深一叹。 “逃吧!” …… 狼狈至极逃回平阳府的王川,第一时间,便是让人复刻账本,然后带着账本直奔巡抚衙门。 “王知府,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赵云礼轻轻合上账本,脸上布满凝重之色,缓缓抬头,目光如刀般看向左侧下首坐着的王川。 迎上赵云礼的目光,王川不卑不亢地说道: “中丞大人,下官岂敢造次,下官带去的五百人全折在了落川府,如果不是手底下的人拼死突围,下官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赵云礼轻轻点头,认可了王川的说辞,但却未做其它任何指示,而是摆了摆手,一副赶人的姿态,说道: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王川怔了下,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面上依旧从容淡定,恭恭敬敬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退出了巡抚衙门。 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王川整个人的心情降到了冰点,赵云礼的态度,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本以为赵云礼会即刻派兵去落川,没想到,最后却是拖着。 难道赵云礼也牵扯进其中了? 想到这儿,王川不由自嘲一笑,他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赵云礼主抓一省军政要务,实际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岂会和贼人同流合污。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赵云礼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于爱惜他的政治羽翼,从而避免这次事件传入朝廷,成为他入阁拜相的阻碍。 王川轻轻一叹,神色极为复杂,他知道,站在赵云礼的角度,这样做无可厚非。 或者说理所应当。 毕竟入阁拜相的诱惑实在太大。 回到平阳知府衙门后堂,王川立刻将那复刻账本送了一份到锦衣卫手中,既然赵云礼不想管,他就找一个想管的人去管。 随后,王川又叫人去唤铁牛和李家兄弟。 他心中有个大致猜测,就是叶向高会跑路,而叶向高能逃的地方,无非关外,因为那里不受大乾节制,没有锦衣卫监管。 “大人!” 李项羽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望向走进来的三人,王川脸上露出笑容,抬了抬手,说道: “先坐!” 三人坐下后,王川率先看向铁牛,问道: “铁大哥,如果在关外找一个人,需要多久?” 关外找人? 铁牛明显一愣,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 “关外太大了,如果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一年半载都查不到一点消息,而且关外鱼龙混杂,找人的难度其实比想象中还大。” 听到这话,王川皱了皱眉头,心中无奈一叹,甚至生出一丝无力感,同时还杂夹着些许不甘,衣袖下的拳头已经攥紧,沉声道: “如果现在马不停蹄去关外拦截,有没有可能拦截到?” 见王川非杀叶向高不可,铁牛心中幽幽一叹。 其实对于拦截,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毕竟关内外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只要混迹于人群之中,想发现,就很困难。 不过,为了不打击王川,他还是言不由衷地答道: “可是可以,但希望不是很大,不过可以试一试,或许能抓住他们。” 见铁牛的神情变化,王川知道铁牛是在安慰自己,但王凌峰的仇,他不得不报,也不能不报。 于是他目光一转,望向李家兄弟,沉声道: “项羽大哥,项平,你们去军中挑十名精锐士卒,换上便衣,即日随我去关外,这事要快。” 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同时对着王川点头,接着起身朝大门外而去。 “铁大哥,关外你熟悉,这次就麻烦你了。” 铁牛笑了笑,接着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 王川动作很快,穿好内甲,脱去官袍,束好头发,挂好佩刀,骑着虎大哥出了平阳知府衙门。 其他人同样整装待发。 看着杀气腾腾的十几人,王川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熟面孔,都是陪他从落川府逃出来的。 当即王川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下令道: “出发!”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听得王川热血沸腾。 对此,他甚是满意。 经过这一次血战,活下来的士卒,已经完全蜕变成老卒,具备了相应的军事素质。 以后稍作培养,中下层的军官人选就有了,而且这些人对自己的忠诚度,经得起考验。 想到这里,王川拍了拍虎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阳府城。 半月后。 玉门关。 雄伟高大的城墙,延绵不绝不知几百里,宛若一条长龙盘踞在平原之上,最为雄伟的关卡莫过于玉门关。 玉门关外,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延绵不知几千里,道路上有着来来往往的马车队、骆驼队,络绎不绝。 那雄伟高大的城墙上,站满了战斗力彪悍的甲士,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全甲,双目炯炯有神,各种强劲有力的床弩,以及火炮被架着,全都对准关外。 “这玉门关果然名不虚传!” 眼前景象映在王川眼眸之上,他瞳孔微微放大,实在是太震撼了,那种身处其中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古战场之上。 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感。 拍打在王川脸上,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然而,像王川这种马队,显然会被玉门关的士兵盯上,便见数十名甲士,急匆匆地来到王川等人面前。 为首之人喝问道: “什么人?” 王川抬起右手,示意身后众人稍安勿躁,接着骑着老虎缓缓上前。 那为首队长眼中流露出恐惧,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强装镇定,吞了下口水,声音哆嗦着道: “这里是玉门关,你可千万别乱来。” 那为首队长身后甲士一听这话,枪尖立刻对准王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右手向衣兜中摸去。 第116章 玉门关守将 王命旗牌一出,那队长瞳孔立刻收缩,下一刻,那队长刷地一下跪在地上,脸上惶恐之色布满全脸。 其身后的士卒同样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大人,小的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那队长哆嗦着说道。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王命旗牌果然好用,他轻轻抬了抬手,说道: “起来吧!” “是!” 那队长战战兢兢站起身,全然没了刚才的不可一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打了霜的茄子。 王川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我这边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 “是,大人!” 那队长正准备离开,王川抬起手叫住。 “等等!” 那队长浑身一颤,机械式地回头看向王川,哆哆嗦嗦半晌,才吐出完整的一句话。 “大人,有什么吩咐?” “带我去玉门关外!” “是,大人。” 王川朝身后一招手,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玉门关走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商人,见这阵仗,纷纷停下,和身旁的人低语起来。 “那骑老虎的俊后生是谁?排面这么大,能让玉门关的士兵开道。” “哈哈哈,这种一看就是朝廷的公子哥,说不定就是下来转转,混个资历,然后回去好继承爵位。” “哎,同人不同命,要是我就好了。” “你?别特么想了,这种东西生来有就有,没有一辈子都不会有,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商人,赚点钱养家糊口吧!” “哎!也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 王川一边慢慢走,一边目光不停扫视周围人群,他在找,在找惊慌失措之人,在找面向熟悉的人。 铁牛同样如此,一双鹰眸快速扫过,效率上显然比王川快。 然而,一众人都徒劳无功,没能找到叶向高。 “铁大哥,怎么样?” 王川看向铁牛问道。 铁牛摇了摇头,答道: “没看见,应该还没来。” 还没来吗? 王川脸上浮现仇恨之色,此刻,他恨不得将叶向高千刀万剐,没想到,叶向高狗急跳墙的这么快,让他落得如此狼狈。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使王川心情无比烦躁,脸色也难看起来。 那队长不经意间一瞥,双腿一哆嗦,他心中不由嘀咕起来。 “真特么倒霉,让我当值遇见这种大人物,真特么到了八辈子霉,看那人模样年纪轻轻,只怕家中最低是个王侯将相,而且还特别受皇帝器重,那牌子可是王命旗牌,就是玉门关守将大人见了,都得磕一个。” 王川自然不知道那队长的想法,他只觉心中怒火难灭,尤其是王凌峰的死,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他胸口。 使他异常难受。 来到玉门关外,王川带人守在了门口,还特意叫人,搭建了帐篷,他要日夜守在这里,等着叶向高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帐篷搭建的时候,玉门关守将急匆匆地赶来,其留有络腮胡,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甲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甚至还闪烁着几丝若隐若现杀意。 “末将张兴,见过上差。” 见来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将王川弄得一愣,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急忙上前将张兴扶起,笑着说道: “张将军,不必如此。” 张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说道: “上差有王命旗牌,末将岂敢不跪。” 王川哈哈一笑,心中对此人有了个大致判断,粗中带细的有心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公事公办。 想通关键之处,王川轻轻一叹,由笑变苦闷,堪比川剧大变脸,说道: “张将军,我可能要麻烦你几天,不打扰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奉旨来玉门关的。” 听到这话,张兴顿时暗自松了一口气,不是专门来搞事情的就好,他不怕王公贵族的子嗣,但他怕有王命旗牌的人。 不管是谁,遇见手持王命旗牌,就有了先斩后奏之权,代替皇帝视察天下,如此大的权力,如果那人想搞人,简直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于是张兴笑容更真实几分,赔笑道: “上差想麻烦多久都可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末将绝对无条件服从。” 王川一愣,他没想到,这玉门关守将如此识时务,脸上笑容同样真实几分,笑道: “张将军果然是国之栋梁,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将军也不用在这里陪我,玉门关事务繁多,就先去忙吧!” 见上差撵人走,张兴识趣的笑了笑,说道: “那末将去忙了?”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 张兴离开后,王川望着通往西域诸国的道路,不由暗自感慨。 “大乾这千疮百孔的帝国,在这些胡人面前,依旧是个庞然大物,四周能与大乾扳手腕的,恐怕就只有草原了吧!” 这时候,铁牛缓缓走了过来,和王川并肩而立,深深一叹,自言自语道: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西域,那里与大乾完全不同,有着很多国家,有的甚至才大乾一个府大,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里的女人与大乾的完全不同。” 西域女人?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眼神怪异的看向身旁的铁牛,他真没想到,平时沉默寡言,浓眉大眼的铁牛,还会去关注这个。 于是他轻轻一笑,打趣道: “怎么,铁大哥有个红颜知己在西域?” 铁牛点了点头,好似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 “她或许忘记我了。” 卧槽? 王川眼睛瞪如铜锣,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还真特么有红颜知己,这一刻,王川都不由羡慕起了铁牛。 轻轻咂吧咂吧嘴,不咸不淡地说道: “铁大哥,嫂子还在家等着你。” 铁牛瞬间回过神来,眼神怪异的看着王川,好似在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川见状,嘿嘿一笑,别过头去,吹着口哨,好似不关他事一样,仿佛化身成为了路人,当起吃瓜群众,还不忘说道: “后来了!” 第117章 关外的法则 铁牛轻轻一叹,遗憾之色溢于言表,又似乎释怀了,望着西域地方向,感慨道: “没有然后了。” 王川顿时一怔,浮躁的心情因铁牛的求而不得,平静下来不少,不由陪着一叹,轻声道: “铁大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 铁牛面露苦笑,追忆之色浮现。 “说实话,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读书之人,时常幻想着能金榜题名,但老天爷给我开了个玩笑,每次读书写字就犯困,最后夫子忍无可忍,不在教我,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学习射箭,直至箭术大乘。” 王川努力憋着笑,满脸通红,犹如熟透的西红柿,实在是憋得难受,王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铁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营帐很快搭建完毕,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好奇,纷纷打量着,也不接近,就远远地望着,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一些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残阳如血。 太阳慢慢落下地平线,黑夜席卷关外,漆黑如墨的道路上,车队纷纷停靠路边,就地搭建营地,玉门关的大门已经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黑夜下,总有人不安稳,想杀人越货,一夜暴富,而王川一行人便是很多人的目标,尤其是王川的地位。 让这些人觉得有利可图。 毕竟抓公子哥进行勒索,简单又安全。 风险低,回报高,不少人都愿意搏一搏,尤其是那些居无定所的刀客,对此乐此不疲。 “什么时候动手?” 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魁梧大汉,站在远处地土坡上,嘴角狞笑,目光冷冽,兴奋地问道。 “不急,先等一等,有人比我们更急,先让那些人去试试水。” 另一名汉子双眸如恶狼般盯着玉门关外的营地,同样嘴角狞笑。 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肩头扛着一柄环首刀形状的长刀,身上穿着胡人的装饰,却是说着汉语。 “哈哈哈,也对!” 与此同时。 七八名身穿胡服的西域人,趁着夜色,正向着王川所在的营地摸去,动作幅度很小,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仿佛这种事情他们干了无数遍一样。 “所有人准备好。”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望向身后众人,并提醒道。 跟着的众人纷纷点头,示意明白。 营帐内。 王川坐于主座上,便见李项平掀开营帘走了进来,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说道: “果然和铁大哥说的一模一样,这些人果然会找上门,暗哨禀报说,这次来了八个小毛贼,而且现在已经摸到了营帐外。” 说着,他一脸希冀的望向主位上的王川,等待着动手的命令,王川轻轻咳嗽两声,沉声下令: “一个不留。” “是,大人。” 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火急火燎的出了营帐。 他甚至没叫人,单枪匹马地朝那八人走去,脸上凌厉杀意弥漫,嘴角挂起狰狞笑容,好似那地狱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那八人拐过一个帐篷,便见一名杀气腾腾,双眸泛着寒光,在黑夜下若隐若现地注视着他们。 霎时,八人只感觉置身冰窖之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板直达天灵盖,双腿忍不住哆嗦。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半晌,这才磕磕绊绊问出一句话。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起上杀了他。” “对,杀了他。” 回过神来的八人,短暂失神后,一股狠劲迸发而出,纷纷攥紧手中长刀,彼此相视一眼,似乎在给彼此打气。 望着几人的行为,李项平嘴角翘起一丝嘲讽,显然没将这八人放在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 他大致看出了这八人的真实水准,也就是亡命之徒,上不了台面,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半盏茶的功夫,将这些人全部杀死。 李项平抖了抖刀,没什么迟疑,双腿猛地发力,地面泥土混合着沙子被蹬飞,他以一种极其迅速的方式杀向那八人。 “动手!” 那八人顿时大惊,他们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会率先出手,并且速度还如此之快。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这次踢到铁板上了。 见八人没有落荒而逃,李项平呵呵一笑,犹如鬼魅般的身形迅速接近一人,那人瞳孔微微放大,只见一把长刀朝他劈砍过来,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了一具熟悉的无头尸体。 伴随着那无头尸体倒地,那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外七人见状,顿时额头冷汗直冒,攥刀的手微微发颤,哆嗦的双腿哆嗦得更厉害,害怕得纷纷向后退,但并没有转身逃跑,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要是将后背交给敌人,绝对会十死无生。 “不错!居然不跑。” 李项平咧嘴一笑,宛若恶魔般恐怖的站立,血液顺着刀身,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场面格外瘆人。 剩余七人齐齐吞咽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率先冲上去,显然是被李项平那一刀给震慑住了。 “杀了他!” 其中一人双眼通红,情绪已然崩溃,此刻,宛若野兽全凭剩兽性发出咆哮。 “哦!” 李项平微微扭头望向那人,恶狼般的眼睛充满了击杀猎物的渴望,只见他犹如一道闪电般冲向那人。 下一瞬,一颗脑袋高高抛起,重重的砸在帐篷上,将帐篷染的血红,接着便是一具无头尸体轰然倒下。 鲜血从胸腔之中向外狂喷,染红了地面。 李项平踢了踢那具无头尸体,刀身在其衣服上擦了擦,满目狞笑的看向剩余几人,嘲讽问道: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的上?” 剩下几人就逃命无望,也是发了狠,彼此相视一眼。 “特么的,左右都是死,一起上剁碎他。” “剁碎他。” 几人一股脑冲向李项平,毫无章法,看着破绽百出的几人,李项平摇了摇头,很是失望的迎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颗颗脑袋抛起,又重重的砸在地上,接着便是一具具无头尸体倒地。 第11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夜色下,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洁白的月光洒在李项平身上,其身后一地尸体,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开来。 李项平一脸享受,仿佛经历了什么美妙无比的事情,抬头仰望着夜空,嘴角微微挂笑,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候,王川和铁牛走了过来,看着一地无头尸体,王川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杀人手法太残忍了。 踩在被血水浇湿的地面,溅起血水在裤脚,王川立刻顿住脚步,望着月色下的那道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轻轻唤道: “项平!” 正一脸享受的李项平,被这一道唤声拉回思绪,脸色瞬间恢复正常,急忙转身朝王川小跑而去,每一脚落下,都踩在一具无头尸体上,几个腾挪之间,便来到王川面前。 “大人!” 李项平满脸笑容。 王川轻轻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拍了拍李项平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项平,收收杀心,这对你有好处,这方面你应该多向你大哥学一学,杀人要有节制,但不能嗜杀成性,你能明白吗?”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李项平一愣,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又过了半晌,这才点头应道: “是!” 看着言不由衷的李项平,王川知道这家伙没听进去,只能无奈笑了笑,吩咐几人处理尸体,带着铁牛向营地外走去。 来到营地外,看着挂上银辉的关外,袭来的寒风吹得王川发丝飞舞,俊俏的脸庞上泛起映红。 铁牛那双鹰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一个方向,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 王川察觉到铁牛的不对劲,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顺着铁牛望向那个方向,然而,王川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下意识开口问道: “铁大哥,怎么了?” 铁牛缓缓抬起手,指着那个方向,说道: “那里有几道人影,正盯着我们这边看,应该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川一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浮现一丝怒意,攥了攥拳头,又眯了眯眼睛,用带着杀意的语气,问道: “这些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铁大哥,大致有多少人?” 铁牛眼眸转了转,答道: “人数应该在七人到十人左右。” 王川轻轻点头,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这些关外之人,没有朝廷律法的约束,奉行的是弱肉强食,打家劫舍更是家常便饭,只怕盯着我的不止一伙人,暗处伺机而动的贼人,恐怕更多。” 他嘴角翘起一丝弧度,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他明白,要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贼人,手段必须残忍,留下活口,挑断手脚挂在柱子上,震慑这些宵小之辈。 于是他冷声道: “铁大哥,如果那些人过来,就抓活口,我有重用。” 铁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王川和铁牛转身回了营地,铁牛则是带着李家兄弟,以及三名士卒,悄悄埋伏在了帐篷中。 并且嘱咐众人要留活口。 与此同时。 铁牛望见那伙人,此刻,已经悄然摸了过来,显然他们比第一伙小毛贼专业不少,打探和试探不断。 在彻底确认没有威胁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摸进营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四处散开警戒。 “太安静了,我总感觉不对劲。” “别多心,经历一次夜袭,这些人绝对放松了警惕,我们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问题。” “但愿吧!” 很快一行人摸向王川所在的营帐,就在他们准备冲进营帐时,一支箭矢“咻”的一下从某个帐篷中射出。 直直射中最前方那魁梧大汉的小腿。 那大汉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丢下长刀,额头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抱着被射中的小腿。 即便如此,那大汉也没有发出痛呼。 其身后众人立刻警铃大作。 “撤,有埋伏!” 然而,这句话刚被喊出口,李家兄弟提刀便断了几人的后路,前面铁牛带着三人堵住了前方的路。 被围在中间的几人,面面相觑,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为了螳螂。 “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死!” 李项羽向前踏出一步,暴喝道。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点了点头,将武器慢慢放在地上,然后举起双手,说道: “我们投降!” “对,我们投降!” 见众人识时务,李项平脸上落寞之色一闪而逝,李项羽则是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况再好不过。 至少不会有人员伤亡。 还能完成王川的命令,简直两全其美。 …… 翌日清晨。 王川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拍了拍旁边的虎大哥。 “嗷呜。” 虎大哥低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王川,好似赖床的小孩。 见虎大哥如此行为,王川无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虎脑袋,接着起床穿戴整齐,走出营帐。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昨天晚上那些人已经被吊起来了。” 李项羽说道。 王川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 “很好,有没有闹事的人?” 李项羽摇了摇头,答道: “目前还没有,不过有好几波人试探靠近。”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 “大人,玉门关守将张兴求见。” 张兴? 王川皱了皱眉,接着眯了眯眼睛,昨日张兴才来,今日又来,究竟意欲何为? 于是他吩咐道: “带他过来。” “是!” 不多时,张兴笑脸盈盈的走进来,恭恭敬敬提议道: “上差,要不还是进玉门关吧,这关外,无法无天的人太多了。” 说着,他转身大手一挥,立刻便见数十名甲士押着三十名穿着胡衣的人走过来。 王川皱了皱眉,抬手指着那些人,望向张兴问道: “张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兴嘿嘿一笑,答道: “昨天担忧上差安全,我派了不少人守在四周,还望上差见谅,下官的自作主张。” 听到这话,王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兴,笑道: “张将军有心了。” 第119章 恍惚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张兴一边憨笑,一边挠着脑袋,好似真的大傻春一样,憨态可掬。 王川笑了笑,知道张兴粗中有细,于是也承这个情,说道: “那就麻烦张将军,让人废了这些人的四肢,二十步设一柱子,将这些人钉在柱子上,以儆效尤。” 张兴一怔,神情惊诧,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上差,行事风格会如此狠辣,脸上纠结之色一闪而过,拱手应道: “是,我这就叫人去做。” 当即他朝一名千户招了招手,吩咐几句。 那千户立刻面露纠结,欲言又止的看着顶头上司,嘴巴上下张合,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说道: “大人,这怕不妥吧!” 张兴急忙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一眼王川,生怕他听见什么,见王川面色如常,张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那千户一眼。 那千户立刻心领神会,低垂着头,快速退到一旁,押着那三十人出了营地。 其实,他们是怕这般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玉门关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然而,两人地一举一动,王川尽收眼底,只不过装作没看见罢了,他知道,这样做会给玉门关守将带来不少麻烦,但却绝不至于到达不能解决的地步。 更何况这是他下的命令,即使将来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自有他去承担责任,张兴完全可以独善其身。 “上差…上差…” 张兴将王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摆了摆手,说道: “张将军,我就先失陪了,还有要事。” 听到这话,张兴憨憨一笑,欠身拱手道: “上差你忙,不用管我。” 王川笑着点了点头,掀开营帘,走进营帐内,将虎大哥叫起床,骑着它缓缓朝玉门关城门口而去。 来到城门口,王川命人拿来躺椅,仰面朝天躺着,刺目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虎大哥则是趴在躺椅旁,闭着虎眸呼呼大睡,似乎还没睡醒一样。 至于盯梢。 这活落在了铁牛和李家兄弟身上,毕竟他们都见过叶向高。 随着时间推移,一根根实木圆柱被立了起来,紧接着,一名名穿着胡服的人,被钉了上去,哀嚎声盖过车队的喧哗声。 然而,这种情况的出现,行商的车队并未因此而惶恐,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停下来,指着那些被钉着的人,评头论足,丝毫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仿佛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当然,不乏出现这些人的同伙,此刻,正在策划如何营救同伴,三三两两地围着那些柱子打转。 见此一幕。 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他侧躺着,津津有味地打量,忽然,他神情一阵恍惚,心脏微微悸动。 从什么时候起,他视生命如儿戏,下令杀人毫无情绪波动,甚至认为那是理所应当。 当初他第一次杀人地时候,疯狂呕吐,浑身发颤,浑浑噩噩,甚至过了半月才彻底缓过神来。 想到这里,王川用手撑着躺椅,慢慢坐直身体,双目呆呆地望着行色匆匆地人们,足足过了半晌,瞳孔才微微收缩,这才忍不住幽幽一叹。 “成长的代价还真是大啊!” “妻子弃我而去,成为生死仇敌,救命恩人刘大柱,两次救我于危难之际,落个身死,李木田为了让我更进一步,堵上了性命,王凌峰为了给我争取突围机会,用命堵住敌人。” “我双肩挑得太多了,也寄托着太多人的希望。” 俊朗的脸庞上浮现一丝落寞,王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宇之间追思之色不断徘徊。 或许为了回应王川低落的心情。 天空上飘来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而且恰巧遮住玉门关城门口处。 王川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天,心中暗骂贼老天是懂氛围的,愤愤不平收回目光,他朝李项平招了招手,喊道: “项平,过来一下。” 正在打哈欠的李项平,忽然被叫,浑身忍不住一颤,机械式地回头望去,见王川面色如常,未曾动怒,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被抓包了。 于是笑着小跑过去,低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抬起右手,指着远处一根柱子下面鬼鬼祟祟的几人,嘴角挂起一丝玩味,问道: “看见鬼鬼祟祟的几人了吗?” 李项平点了点头,答道: “看见了。” 王川轻轻一笑,吩咐道: “你拿把弓箭,凡是柱子下面有鬼鬼祟祟的人,用箭射死钉在柱子上的人,至于其他人不用管,天色黑下来后,将所有柱子上钉着的人射死。” 听到这命令,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嘴角翘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没想到,这种好事还能轮到自己身上,于是中气十足的应道: “是,我这就去!” 见李项平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来这家伙,嗜杀成性的性格已经改不了了。 不过只要不滥杀无辜,王川自不会强制干涉李项平,毕竟过多干涉手下的事情,对领导者而言,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李项平自然乐呵呵的领命离去。 顺手拿起一把硬弓,又带着接近五十支箭矢,满脸笑容的朝那些柱子而去。 在路过李项羽身旁时,被他问道: “项平,你去干什么?” 兴致冲冲的李项平脚步一顿,脸上笑容顿时一收,他知道,自己这位大哥肯定又要说教,于是率先开口道: “大哥,我去执行大人的命令。” 听到这话,李项羽顿时被咽在那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轻轻一叹,回头望了王川一眼。 李项平拿弓带箭,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李项平要去干什么。 其实,他很想压制李项平的杀性,毕竟杀性太重容易伤己。 见大哥皱起眉头,李项平同样轻轻一叹,说道: “大哥,我自己有分寸,你不用如此担心,何况这是大人的命令,不得不执行。” 说着,他迈步向前,背对李项羽,抬起右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手。 “放心,我有分寸!” 第120章 叶向高入套 来到不远处的土坡上,李项平将箭袋放在地面,接着试了试手中硬弓,很是满意这把硬弓。 只见李项平蹲下身,拾起一支箭矢,然后重新站起,左脚向前踏出一步,拉弓上箭。 伴随“咻”的一声。 一支箭矢抛射而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按照抛弧线射向那根柱子上的人。 下一刻,那锋利的箭头,不费吹灰之力便洞穿那人的头颅,箭头穿过头颅,钉在后面的木头上,其箭尾剧烈颤抖。 那柱子下面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人,恰巧抬头亲眼目睹了这一箭,整个人仿佛被钉了身,一动不动,嘴巴张得老大,瞳孔中爬满震惊之色。 那人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同伴的肩膀,那同伴一愣,扭头望向他,问道: “怎么了?” 那人没有说话,一个劲的指着柱子上面,示意同伴快看,那同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手指望去,望着生机已绝,死相凄惨的同伴。 他脸上立刻浮现慌乱,急忙去叫其他同伴,众人发现不对劲,迅速鸟作鱼兽散,不敢停留分毫。 远远望着仓皇逃走的几人,王川笑了笑,甚至叫人拿来了瓜果,一边悠闲自在的嗑瓜子,一边饶有兴趣地目睹大戏。 李项平见一箭入头,嘴角下意识翘起一抹笑容,甚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全程盯着李项平的李项羽,皱了皱眉,心中无力一叹,他又何尝不明白,要想管住李项平,除了爹,没人能压制住那股嗜杀。 就在王川看得津津有味时,虎大哥猛地睁开双眼,一双虎眸不怒自威,那硕大的鼻孔闻了闻,虎眸顿时一亮,两道精光射出,快速在人群之中扫视。 然而,扫视一圈,虎大哥脑袋上却是冒出了大大的问号,只因为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只见它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毛发,接着用尾巴抽了抽王川。 “卧槽,虎大哥你干什么?” 王川一脸懵的看向虎大哥,不知道虎大哥抽什么风,用虎尾抽自己。 虎大哥自然不会管王川,自顾自地朝城门口而去。 见虎大哥行为异常,王川先是疑惑,接着便是狂喜。 虎大哥的嗅觉可是独一无二,比狗鼻子还狗鼻子。 于是急忙喊道: “有情况。” 铁牛和李项羽猛地回头,接着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笑意,身形犹如闪电般冲向王川。 三个跟着虎大哥来到城门口,忽然出现的斑斓猛虎,立刻让马受惊,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只见两名面生的人,鬼鬼祟祟的趁乱想混过玉门关,然而,虎大哥很快锁定了这两人。 因为这两人身上的气息,让它很是熟悉。 当即虎大哥几个腾挪追上两人,然后猛地一扑将两人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的脸庞,就是咆哮出声。 “嗷呜~” 那两人被这一声虎啸震得灵魂颤粟,浑身发颤,脸色惶恐,那虎嘴流出来的唾液,滴落在两人脸上。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眼前斑斓猛虎生吃活剥一般,那是来自于物种的压制,来自于最原始的恐惧。 很快王川追上来,望着两人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心中疑惑起来,难道虎大哥认错人了? 还是说,这两人和虎大哥有仇? 这时候,铁牛却是一笑,慢慢蹲下身,打量着两人的脸,过了片刻,他抬头看向王川和李项羽,笑道: “这两人用了易容术,差点就让他们蒙混过关了。” 听到这话,疑惑中的王川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喜色,急忙说道: “铁大哥,快将这两人的易容术解了,看看他们是谁。” 铁牛点了点头,答道: “好!” 就在铁牛伸手准备去抓两人脸时,其中一人轻轻一叹,说道: “王大人,好久不见!” 王川一怔。 这道声音令他无比熟悉。 那似曾相识地感觉,瞬间让他想起一个名字。 叶向高! 王川呵呵一笑,拍了拍虎大哥,在虎大哥离开后,他慢慢蹲下身,看着满脸惊恐,刚回过神来到叶向高,似笑非笑地说道: “叶大人,你怎么跑到玉门关来了,你不好好待在落川知府衙门,跑到这里来度假玩耍可是不对的,小心我向朝廷上书,弹劾你玩忽职守。” 听着这打趣嘲讽的话,叶向高苦笑着,慢慢爬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唾液,取下人皮面具,坦然面对王川,丝毫没有一丝窘迫。 轻轻一笑,说道: “哎,王大人,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的,怎么,不请我喝杯茶?” 王川拍了拍手,站起身,依旧保持住似笑非笑的神态,说道: “当然要请叶大人喝茶,不过…叶大人先等等。” 说着,王川抽出李项羽地佩刀,俯视着还未回神躺着的人,脸上狰狞一笑,雁翎刀高举过头顶,猛地劈砍而下。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地上那人血肉模糊,头颅被王川剁下来,王川才停止劈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将雁翎刀递给李项羽,接着擦了擦脸上的鲜血。 然后抓起那颗头颅,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脸上未擦拭干净的鲜血,衬托得王川恍如地狱而来的恶鬼。 缓了片刻,王川直起身躯,提着那颗头颅在叶向高面前晃了晃,嘴角翘起一丝笑容,说道: “叶大人,走,我们去喝茶。” 看着血淋淋的头颅,叶向高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仿佛那颗头颅与他无关一样,甚至还能赔笑,拱手道: “那就多谢了!” 玉门关城墙上,目睹全程的张兴,眉头皱成川字,那握有王命旗牌的年轻人,太狠辣了,甚至超过他们这些武人。 “告诉下面的人,别去招惹他们。” “是,大人。” 王川带着叶向高回到营地,叫人上了好茶,而他则去洗了洗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来到营帐内。 笑着问道: “叶大人,茶如何?” 第121章 功亏一篑 听到王川的问道,叶向高笑着点点头,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揭开茶盖,不停赶着水面的浮茶,时不时喝一口,然后露出一脸享受地神情。 见他这般沉得住气,王川微微蹙眉,这叶向高做事向来果断,就如落川的袭击,几乎是在账本丢失的那一刻,他便想策划好了一切,未曾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由此可见,叶向高是块硬骨头,来硬的十有八九会一无所获,只能另想法子让他开口。 思索至此,王川换了副态度,仿佛和叶向高是多年未见的知己,也不上主位,反而走到叶向高身旁坐下,陪着叶向高喝茶,甚至还拎起茶壶亲自给叶向高续上。 两人喝了小半壶茶,便见叶向高轻轻放下茶碗,面色从容淡定,开口问道: “王大人,想知道背后主谋?” 王川点点头,毫不掩饰心中所想,答道: “是的,我想知道。” 叶向高笑了笑,低声道: “王大人还真是够坦荡,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了?或许说你想用我家人威胁我?又或者让人上刑逼我说?” 王川摇了摇头,回道: “都不是,像叶大人这种人,家眷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刑讯逼供也只会徒劳无功,索性不过一死了之罢了,或者我换个说法,这叫愿赌服输。” 叶向高哈哈一笑,心中大慰,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人生知己,甚是满意地频频点头,说道: “好一个愿赌服输。” 见时机差不多,王川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叶大人,说说你的条件?” 叶向高陷入沉默之中,心中细细盘算着利弊得失。 如今,他唯一筹码就是知道背后主谋,如果贸然说出来,下一刻必是刀斧加身,死无全尸。 或许下场比武指挥使还惨。 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他必须慎重,毕竟能活,谁又愿意去死。 心思彻底活络起来的叶向高,收起了脸上的风轻云淡,一股渴望求生的意志开始控制他的大脑。 于是他正颜道: “我只有一个条件,放我出关外。” 听到这要求,王川并未感到奇怪,只要稍稍联想,一切便合理了,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抱歉道: “叶大人,都到这份上了,还提这种无意义的要求,何苦呢!说说其它条件吧,至少你我都能接受那种。” 叶向高脸上微微苍白,希冀的目光逐渐暗淡,低垂着头,按照如今两人的地位悬殊,叶向高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 何况宁王迟早会跳出来,到时候,他的筹码就会变成废纸,毫无意义。 沉默了足足半晌,这才抬起头轻轻一叹,说道: “既然王大人接受不了这条件,那我就退而求其次,保我妻儿老小性命周全,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川摸了摸下巴,短暂思忖后,点了点头,答道: “这个条件没问题,不过就得看叶大人够不够诚意,能不能打动我了?如果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那叶大人就不用说了,毕竟我时间宝贵。” 叶向高自知活命无望,从容坦荡再次压过求生欲望,他本就钦佩王川,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此刻,他释然一笑,说道: “王大人既然答应,那我就得识趣些,其实背后操控着这一切的是……” 然而,就在叶向高快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数支箭矢刺破营帐,激射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虎大哥猛地扑向王川,虎口刁着他,下一刻,直接撞破营帐,躲开了乱箭射杀的命运。 营帐外一片混乱,三十来人背着军队制式强弩,身穿胡人服饰,伪装成行商队伍的刺客,在靠近营地时,忽然,从车队中掏出强弩对准王川所在营帐齐射。 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王川,此刻目眦欲裂,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这种事情不知道遭遇了多少次,总是有人想暗杀他。 其实王川只需蜷缩做一团,凭借内穿的软甲,这阵箭雨还要不了他的性命。 “大人,你没事吧?” 李项平急忙赶过来问道。 王川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接着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脸上狼狈之色一扫而空,怒目圆睁地望着那伙人。 抬起手指着那方向,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给老子杀了他们。” 想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王川就怒不可揭,甚至快达到急火攻心的地步。 见大人如此气急败坏,李项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身提刀杀向那伙人,很不得多长两条腿。 缓过劲来,王川理智渐渐占据上峰,眼神慢慢平静下来,锋芒毕露的气息收敛,他这才想起叶向高。 于是猛地冲进营帐,看着插满箭矢的地面、桌面,王川内心咯噔一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快速扫视,很快瞳孔微微收缩,锁定在一个身影上。 “哎,又白忙活了!” 王川缓缓迈步走到那具尸体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叶向高的尸体,一支箭矢洞穿了叶向高的脖颈,后背插着三四支箭矢,已然是生机全无,死得不能再死。 “玛德,就差两个字。” 王川朝叶向高尸体上啐了口唾沫,只恨点子背,尤其是那伙突然袭击的人,他恨得牙痒痒。 转身出了营帐,王川骑着虎大哥朝打斗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 收到消息的张兴,顿时大惊,带着自己的亲兵,着急忙慌的骑着战马杀出,那伙人好似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样。 也不逃,用马车队当掩体,与铁牛一方和张兴一伙人周旋,在强弩的配合下,一时间,竟然抵挡住两伙人的进攻。 这时候,王川缓缓骑着虎大哥朝张兴走去,张兴见状,急忙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川跟前,拱手请罪道: “上差,末将有罪。” 王川瞥了他一眼,跳下虎背,看着还在负隅顽抗的贼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当即下令道: “用玉门关上的火炮,给我轰。” 张兴愣了愣,脸上纠结之色一闪而过,但一想到王命旗牌,他便不再多言,直接叫来一人吩咐道: “去,让火炮手轰。” 第122章 张真人 城墙上的火炮手收到命令,立刻调转炮口,对准城下的那堆马车,伴随着装填完毕,火炮手点燃了引线。 “轰隆~” 三门火炮齐齐喷吐出火舌,霎时,只见木屑四溅,八九人被轰飞,整个防线瞬间分崩离析。 见敌人阵型大乱,李项羽等人立刻带人杀了上去,短短半刻钟,战斗便结束了,好几人被生擒。 生擒的几人被带到王川面前,手脚被捆住,宛若粽子。 李项平提起一人,犹如恶狼的双眸死死盯着他,喝问道: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面如死灰,眼中未有一丝光彩,木讷地望着李项平,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神涣散。 李项平眼睛一凝,手中雁翎刀撕拉一下没入那人胸腔,血液顺着刀身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地面。 “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理?” 李项平回头望向王川问道。 王川微微蹙眉,心中大致明白,这些人是死士,十有八九不会吐露半句真话,也失去了拷问的心思。 于是眼底杀意一闪而过,缓缓吐出两字。 “杀了。” 李项平眼睛一亮,提刀就上,短短数十息,那被生擒来的几人便没了生息,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目睹全程的王川,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甚至眉头都未皱一下。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铁牛,皱了皱眉头,他那双鹰眸捕捉到了另一伙人,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过了数息,他收回目光,来到王川身旁,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还有一伙人。” 这毫无由头的话,王川听得一愣,瞳孔微微放大。 他已经猜到,这些人是为了杀叶向高而来,只不过叶向高伪装太好,让他们迟迟未得手。 如今,叶向高落在自己手中,他们就不计代价的杀向叶向高。 想到这儿,王川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攥着,虽然面色依旧从容淡定,泰然自若,实则心中已是怒火中烧,犹如火山爆发。 眯了眯眼睛,王川看向玉门关守将张兴,沉声道: “张将军,那边还有一伙人在虎视眈眈,你在这玉门关多年,应该对这一带很是熟悉,我现在需要你找到那伙人的据点,给你半天时间,够不够?” 张兴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急忙点了点头,答道: “上差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张将军了。” “应该的,应该的。” 张兴憨憨一笑,带着亲兵快速离去。 在张兴离开后,王川内心一沉,带着人进了玉门关。 如今,叶向高已死,停留在此已无任何意义。 现在他在等张兴的消息。 如果张兴打探到那群人的据点,就将其全部歼灭,然后返回平阳府。 这事情告了一段落,他得静下心来沉淀沉淀。 毕竟才培养起来的家底,拼了个干干净净。 更何况平阳府积累了太多事情。 尤其是郑青阳留下的烂摊子,还在持续影响着豫州,他得尽快回去。 黄昏时分。 张兴带来了遗憾的消息,没能找到那伙人的据点,王川也未为难张兴,带着人离开了玉门关。 …… 平阳府。 回到平阳知府衙门当天,王川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武当张真人来了。 王川顿时一喜,立刻派人去请张真人。 不多时,张真人带着两名弟子进了平阳知府衙门后堂。 只见为首之人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给人一种奇特而又精神的感觉,浓密的络腮胡子像钢丝一样,头上梳着抓髻,增添了世外高人的既视感。 手持一方尺,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行为举止看上去洒脱不羁。 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绝顶高手的感觉。 王川自然不敢托大,急忙起身相迎,礼貌极其到位,笑着说道: “张真人能来,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然而,张真人看清王川脸时,却是一愣,满脸不解之色,甚至是迷茫。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王川,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怪哉怪哉,怎会有如此面相,今非今相。” 见张真人摇头晃脑,陷入自我怀疑,王川反而内心咯噔一下。 特么的! 不会这么牛逼吧! 这都能瞧出端倪来。 这家伙难道真是人间仙人? 于是王川轻咳一声,笑着问道: “张真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难处?” 张真人被王川唤回神来,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是一阵摇头晃脑,显然是越陷越深,甚至连话都忘记回了。 反而是他的弟子上前,行道家礼,赔礼道: “王大人,家师不被世俗礼仪束缚,还望见谅。” 王川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并不在乎。 招呼张真人坐下后,他命人上了好茶和糕点。 张真人毫不客气,一口一口地喝茶,喝完了自己拎起壶续上又喝。 糕点吃了一块又一块,吃饱喝足后,张真人才笑着望向王川,如同村头老头般开口说道: “王小子,你在平阳的所作所为,老道略有耳闻,不错不错,是个为民的好官,你盛情邀请,老道我不来说不过去,说吧,请老道过来干什么?” 王小子?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个熟悉无比的称呼,上次听见还是李木田活着的时候。 如今,再次听见,让他倍感亲切,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开口: “张真人痛快,其实我是想让张真人以武当的名义,替我邀请浩瀚海和朝寒雨过来。” 张真人愣了愣,显然没听过两人的名讳,正欲开口问,便见他身后的弟子拉了拉他道袍,凑近他耳边低语几句。 顿时,张真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哈哈一笑,说道: “原来是找两个后辈啊,没事,老道直接用个人名义邀请他们过来,他们要是不给面子,老道亲自去替你将他们抓回来。” 王川一愣,双眼瞪如铜锣,武当张真人这么爽快的吗? 这话听得直叫人酸爽。 他笑容更甚几分,甚至亲自起身替张真人续茶,满脸堆笑: “张真人,那就多谢了!” 第123章 有鬼 张真人浑然没在意,或许是吃糕点口渴,他连续又喝了三茶碗茶水,打了个饱嗝,捋了捋乱糟糟地胡须,很是满意道: “王小子,先给我安排一个住处。”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张真人这是打算留下来小住几日,当即他就叫人安排住处,并且亲自将张真人送到住处。 张真人来到住处,立刻就要了王川的生辰八字,美其名曰说算命,测测他的命数,实则是想解惑。 王川自然乐意,直接告诉张真人原主的生辰八字,甚至还让张真人摸骨看相,彻底满足张真人所有要求之后,他才告辞离开。 至于张真人则是一个劲的坐在椅子上摇头,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似乎想捕捉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命数。 王川心情愉悦地走进后堂,便见铁牛双手抱于胸前,背靠柱子,双眸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甚至连王川靠近他都未曾察觉。 王川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铁大哥,怎么了?” 被唤回思绪,铁牛双眸渐渐收缩,无力地长叹一口气,自信心似乎被沉重一击,击得支离破碎,感慨道: “张真人的武功又精进了,比上次我遇见他时更可怕,那一身内力已至臻境,恐怕徒手都能破甲五十。” 王川顿时一怔。 心灵受到了极大冲击,徒手破甲五十,如果持有刀剑不得以一敌百? 这特么和修仙有什么区别? 简直就是人形核武器。 这一刻,王川终于理解了江湖中人,为什么都公认张真人天下第一,这特么就是个挂壁。 王川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震惊的心情,提议道: “铁大哥,你带着项羽两兄弟过去,请教请教张真人,说不定还能偷学两招,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 铁牛轻轻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而此刻王川已经是心痒难耐,心中更是带着一丝侥幸,原路返回来到张真人住处,找到怀疑人生的张真人,鼓足勇气上前问道: “张真人,能不能教我几招武功?” 本就心烦意燥的张真人听见这话,顿时没好气地朝王川摆摆手,直言不讳地打击道: “你那根骨学不了武功。” 这声音如同春雷在王川耳边炸响,铁牛说过,现在张真人也这般说,如此看来,这副身躯是个习武废材。 王川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再次告辞离开。 他知道,连张真人都摇头,这武功十有八九已经练不成了,也彻底死心了。 然而,王川刚来到后堂外,便见一名巡抚衙门的书吏站那,似乎在等着自己,他不由皱了皱眉,迈步跨过门槛。 那书吏见王川回来,急忙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大人,抚台大人请您过去巡抚衙门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王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心中大致有了个猜测,赵云礼这般着急叫自己过去,十有八九是那账本的事情。 毕竟那账本锦衣卫也拿到了。 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已经捅到了朝廷,或许皇帝都看过了,他忍不住嘴角翘起一抹弧度,说道: “知道了,回去告诉赵中丞,我马上过去。” “是!” 那书吏离开后,王川换了套崭新的官袍,为了路上安全,他带上了铁牛这位双花红棍。 很快王川来到巡抚衙门,在书吏的带路下进入巡抚衙门后堂。 赵云礼依旧埋头坐在公案上处理政务,堆积如山的政务如往常一样淹没了他。 “来了,先坐。” 赵云礼缓缓抬头看向王川,接着继续埋头处理手中还未完成政务,直到处理完,他才缓缓起身,绕过公案,来到王川对面椅子前坐下。 王川自不会傻不拉几的,急忙起身,直直站那,毕竟两人身份悬殊,一个知府,一个巡抚,不可平起平坐。 赵云礼笑了笑,抬手压了压,轻笑道: “坐,别拘谨。” 王川脸色纠结,犹豫一息,向下移动一个位置,顺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拘谨的坐那里,一动不动,静等着赵云礼发话。 老实说,他自知在权谋上,远不如赵云礼,尤其是郑青阳倒台,赵云礼依旧能稳住豫州巡抚的位置,甚至还深得帝心,成为主审。 这里面没点东西他是不信的。 王川也一直扮演着严阁老和皇帝手中听话的棋子,在豫州从不结党,从不与其它官员来往交际。 唯一有交集的独梅焕之而已。 成为合格的棋子,他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制衡豫州官场,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所以无论赵云礼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王川都不会表态。 毕竟表态就意味着站队。 见王川锋芒收敛,赵云礼眉头微微一挑,他知道,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行为稚嫩的清河知县,正一步步成长为一名可怕的政治高手。 而且还是有手段,有能力的综合体。 他不怕满口圣贤的文人,也不怕刚正不阿的官员,他怕虚与委蛇、伺机而动的权谋高手。 因为对付这种人,往往风险比较大。 或许是场面太尴尬,赵云礼轻咳一声,端起茶碗,赶了赶浮茶,轻轻抿了一口,问道: “肃卿,落川知府叶向高抓到了吗?” “回中丞,叶向高死了。” “哦~”赵云礼缓缓放下茶碗。“具体说说。” “回中丞,下官带人去玉门关堵叶向高,本是抓住了,却突然冒出一伙人,将叶向高劫杀了,这事玉门关守将也知道。” 赵云礼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关心叶向高的死活,反而突兀地问道: “让北望知州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如何?”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王川一愣,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赵云礼是不是在给自己设套? 反正示好绝不可能。 毕竟两人是实打实政治上的不同派别。 赵云礼名义上是清流派,而自己名义上是严阁老和皇帝的人,所以从根源来说,两人天然都不可能同乘一船。 于是王川装糊涂道: “回中丞,这得看朝廷怎么安排,下官无权也不敢插手。” 第124章 断臂 “此言在理!” 赵云礼说着,将茶碗搁向茶几,溅出了少量茶水。 “不过,我会向朝廷推举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毕竟梅焕之这一年多来,在北望州政绩斐然,足矣胜任落川知府的位置。” 王川衣袖下的手已经攥得微微发白,面色却依旧从容淡定。 赵云礼举荐梅焕之出任落川知府,无异于断他一臂膀。 大乾朝官员的举荐行为,不仅是人才选拔机制,更是政治权力运作的重要方式。 举主与被举者之间,形成牢不可破的恩庇依附,这是大乾官场的生态,梅焕之受了这恩惠,便不能在义无反顾的支持王川。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梅焕之背刺赵云礼,那么他的仕途便会止步,被所有官员排斥。 赵云礼这招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而王川却是无法阻止,只能在心中呐喊: “好算计,好手段,赵云礼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这天下人果真是英杰无数,纵使我生在新时代,接受最现代化的教育,受那信息时代爆炸性轰击,在你们这些封疆大吏跟前,依旧如那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心沉入谷底,因为他看出来,赵云礼要对付他了。 而他只是个小小知府,如何能与赵云礼这位封疆大吏抗衡。 这一刻,摊丁入亩成为笑话,蹦上蹦下的王川成为跳梁小丑,赵云礼只是略微出手,就轻而易举将他击溃。 见王川闭口不言,赵云礼又重新端起茶碗,揭开茶盖,轻轻吹了一口,接着抿了抿,笑道: “肃卿,可是有何不妥?” 思绪被拉回来,王川赔笑答道: “下官认为,并无不妥!” 赵云礼轻轻点头,话锋一转,沉声问道: “肃卿可是将落川的账本交给了锦衣卫?” 王川点了点头。 这事本就是有意而为之,何况还是光明正大,赵云礼知道并不奇怪,只不过赵云礼提这事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是敲打自己? 赵云礼倒是十分平静,似乎猜到了王川所想,自顾自解释道: “肃卿,你将账本交给锦衣卫无可厚非,但却不合体制,以往像这种事情,都是直报省里,由省里递给朝廷,逐级上报,走完流程,你这样做,让朝廷和皇帝如何看待豫州,本就因郑青阳一案,让皇上对豫州有了意见,现在那账本一递,后果可想而知。” 听到这话,王川哑火在那里,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陷入两难境地,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缓缓张嘴说着: “中丞,这事下官认为,共事一君,对皇上讲的是个‘忠’字,对彼此讲的是一个‘信’字。” “下官打心眼里信得过中丞,也明白这事需即时上报皇上,如果逐级上报,必会耽误时间,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川漂亮话也是张口就来,声情并茂下,竟然无半分异样,仿佛真是为豫州、为天下、为皇帝考虑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川忠君体国。 赵云礼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个几日不见的下级,短时间内,就变成了滚刀肉,油盐不进。 见王川死活不低头,赵云礼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端起茶碗喝起了茶,心思缜密如他,同样拿有背景的滚刀肉没办法。 于是赶人道: “你先回去吧,后续有事,我会叫人通知你。” 一听这话,王川乐见其成,于是起身告辞离去,迈步的频率都快上不少。 退出巡抚衙门,抬头仰望着九天之上的太阳,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虽然赵云礼断他一臂膀,让他成为孤家寡人,但事无绝对,梅焕之是什么样的人,王川一清二楚。 温润谦和、聪明睿智、朴直仗义、刚正不阿、忠诚可靠…… 这些都是梅焕之的品性,搞不好,赵云礼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 “没吃饭,挥拳用点力。” 张真人满脸嫌弃的看着李项平,还不忘说道: “我看你这家伙天生邪恶,一身煞气冲天,面相凶残狠辣,心气又高,就该打磨打磨,别去祸害他人,造就无端杀孽,最后落个死无全尸。” 说着,张真人又用长尺打了李项平脑袋一下。 “记住,当你举起屠刀的时刻,别人的屠刀也会砍向你。” 李项平哪里受过这种鸟气,他一忍再忍,可这邋遢老道,却是频频针对他,时不时就朝他脑袋来一下。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 他已经忍无可忍,气性瞬间犹如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双眸血红,猛地转身朝张真人杀去,出手就是杀人技,快狠准。 “哟~,你这个天生邪恶的家伙,竟然敢向老道我出手。” 张真人双手化太极,一个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拨开李项平致命一击,接着对准李项平腹部就是一掌,看似轻飘飘的一击,造成的破坏却是巨大的。 只见李项平如同炮弹般飞出,“碰”的一下砸在五米开外的围墙上,震得围墙晃了晃,好似承受不住这般力道,随时都可能倒塌一般。 李项羽见状,正欲朝张真人杀去,却被赶回来的铁牛拉住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目睹全程大戏的王川,整个人都傻了,一双眼睛瞪如铜锣,一掌拍飞五米远,这…这特么就是当世绝顶的含金量嘛! 王川倒不担心李项平的安危。 他相信,张真人这种绝顶高手,出手自有分寸,不会让李项平伤筋动骨。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项平,试图用手撑住地面爬起来,可尝试了好几次,最终也没能站起,如同一摊烂泥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真人哈哈一笑,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望向走过来的王川,说道: “王小子,这家伙天生邪恶,你小子得注意点,别到时候惹出祸来,你小子被这家伙牵连。” 王川轻轻一笑,说道: “没事,我命硬压得住。” 张真人一愣,又瞧了瞧王川面相,认同地点点头,深以为意地说道: “还别说,你小子命是真硬。” 第125章 太极 王川一下子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干笑两声。 张真人说的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这一路走来刺杀无数,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八字不够硬还真压不住。 于是王川话锋一转,笑着问道: “张真人,我手下这两人如何?” 张真人瞥了李家兄弟一眼,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点评道: “那个天生邪恶的小子,如果放任不管必成祸害,至于那个大个子嘛……勉勉强强,还行。” 说着,他目光盯向铁牛,轻轻点头。 “这小子看着还不错,让老道来试吧试吧。” 还不等王川反应过来,张真人便闲庭信步地朝铁牛走去,看似慢吞吞,实则快到了极致,几乎是瞬移到铁牛面前。 只见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右手,随意地拍向铁牛,宛若鹅毛般飘下的一掌,仿佛锁定了铁牛一般,他试图侧身躲开,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移动不了分毫。 “碰——” 势大力沉的一击,拍在铁牛胸前。 铁牛脸色大变,急忙调动全身内力进行抵挡这一击,只听他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接着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王川顿时皱起眉头,看向张真人问道: “这是……?” 见王川满脸焦急,张真人哈哈一笑,说道: “怎么,王小子还怕老道我拍死他,老道这是替他疗伤。” 王川一怔,扭头看向铁牛求证,便见铁牛点了点头,接着诚心实意地对着张真人拱手,感激道: “多谢张真人!” 张真人笑着捋了捋胡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不错,不骄不躁,内力雄浑,如今内伤已除,将来武功或许可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铁牛摸了一把嘴角残留的黑血,试着调动内力游走于七经八脉,顺畅丝滑,未有半分异样,这让他心中大喜,再次拱手谢道: “张真人,这份恩我承了!” 张真人面露微笑,并未在意,对他而言,这就是个顺手的事情,反而是又围着王川转了起来,一边打量,一边自我怀疑地摇头。 “王小子,你虽然根骨差的没边,但学一些养生功夫还是可行的,老道在京城可看见两伙文官因意见不合互殴起来,你这将来去了京城,怕是要吃亏啊!” 这话听得王川一愣,这大乾官场还有这种传统? 讲不过就开干。 这特么直接上演全武行。 这使他双腿忍不住一哆嗦,咂吧咂吧嘴,拱手道: “那就有劳了!” 反正学两招总比啥都不会好,管它是养生功夫,还是江湖绝学,至少有的学。 这时候,被李项羽搀扶起来的李项平,一瘸一拐地来到王川身后,眼神有意无意地避开张真人的视线。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老道想收拾他,比收拾三岁稚童还容易,那一巴掌给他拍出了心理阴影。 王川也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直接回去换了套短打,兴致冲冲地回到院子里,等待着张真人传授养生功夫。 见王川如此热情,张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放下长尺,亲自打起了太极。 看完一遍复杂的太极招式,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原本的热情似火,顷刻间丢失了大半兴趣。 这特么就是二十四式太极拳的复杂版,虽然招式上有着很大不同,招式更多,但起式都特么一模一样。 想起被太极拳支配的日子,王川浑身顿时一激灵,恨不得脚底抹油,现在就开溜。 “怎么样?” 张真人拍了拍手,笑着问道。 铁牛看得如痴如醉,频频点头,李家兄弟也是很认可这套太极拳,眼中都是学习的火热。 王川自然知道太极拳很了不起,但实在是没有学习的热情,只好答道: “很好,这套拳法动静结合,刚柔并济,通过对身体重心转换和动作的虚实变化,体验阴阳的对立统一,追求一种动态的平衡,了不起的拳法。” 这番话一出,张真人顿时双眼瞪如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甚至心中一骇。 他没想到,自己创造出来的这套拳法,会被一个从未习武的毛头小子,一眼看破其中道义。 铁牛和李家兄弟脸上同样露出震惊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生出大大的疑问。 他们平时和王川接触时间长,十分清楚王川压根不懂武功,可这番见解是怎么回事? 甚至连张真人的两个弟子都呆愣在那里,这个问题,张真人也曾问过他们,然而两人都未能答上来。 张真人也不解释,让他们去悟,今日才得破开云雾见青天,心中谋道枷锁被打开,一身雄浑的道家内力击散开来,似乎破开了某种境界。 两人的动静自是引起了王川等人的关注。 王川皱眉问道: “张真人,你这两个弟子怎么回事?” 张真人满脸笑意盈盈,养气功夫十足的他,早已从震惊之中走了出来,此刻正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甚是满意地答道: “也不枉老道带他们过来,你替他们解开了心中疑惑,他们的内力随着心境的变化,得到长足的提升,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机缘,以后就让老道这两弟子跟着你在世俗磨练磨练,王小子,你意下如何?”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没想到还能遇见这种好事,丝毫没有迟疑,一口应下: “没问题,他们不论是品行还是武功必是上上之选,不知他们名讳是……” 张真人很是满意王川这话,大有一副家长炫耀子女的既视感,介绍道: “此二人为老道亲传弟子,左边的叫张浮崖,右边的叫莫渊明,他们自幼在武当修行,缺乏世俗磨练,而你点破他们的郁结,这便是上天安排的缘法。” 王川才不管缘不缘法,能留下张真人亲传弟子在身旁,无异于多了两个可靠的保镖,而且不用担心其它方面。 如果将来这二人真出什么问题,他自可叫张真人清理门户,反而能落个清闲,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 说不定,将来还真能二人真心投靠。 毕竟花花世界迷人眼。 第126章 谋取布政使位置 两人稳固暴涨的内力后,彼此相视一眼,同步来到王川面前,齐齐拱手一拜,道: “多谢大人指点!” 看着这两人,王川是越看越满意,急忙上前一步,扶了两人一把,说道: “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二位。” 两人一愣,脸上露出迷茫神色,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张真人,面容俊秀,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的张浮崖率先问道: “师父,这是……” 张真人避开大弟子的视线,望向一边,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 “你二人需留在世俗磨练磨练,长年累月在山中修行成不了气候,没有经历过,你们是悟不了道的,希望你们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也知道师父老人家的脾性,于是拱手一拜。 “谨遵师命!” …… 学了半个时辰的太极拳,王川腰酸背痛的回了衙门后堂,他还有要事没做,写信告诉梅焕之赵云礼的打算。 他是没有办法阻止赵云礼。 或许梅焕之有办法。 王川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粘了粘墨汁,摊开纸张,笔停在纸上,迟迟无从下笔,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写。 毕竟这是个两难的事情。 向前进一步,为官者谁不愿意。 这种好事,本就可遇不可求,如果为了一己之私,让好友原地踏步,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王川左右为难之时,一名书吏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北望知州梅大人的信。” 王川握笔的手一顿,皱了皱眉,慢慢放下手中毛笔,站起身,绕过公案来到那书吏面前,接过信件,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是!” 看着手中信件,王川一阵恍惚,不明白梅焕之写信干什么。 按理来说,从北望州到平阳府城路程不算远,如有大事,梅焕之必会亲自赶来。 怀揣着疑惑,王川撕开信封,摊开信纸,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随着内容看完,王川眉宇之间立刻浮现喜色,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大步流星走到院子里,仰面朝天。 “哈哈哈…哈哈哈…老天爷都在帮我,你拿什么跟我斗,拿什么给我斗……” 王川开怀大笑,他的笑声是如此肆意,激荡在整个院子内,久久不散。 虽然信的内容是一件悲伤的事情,但对于王川而言,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梅焕之爹死了! 依《大乾会典》规定,官员遭受父母去世时,需离职守孝27个月,跨三个年头,期间不得参与政务、科举、婚宴等社会活动,需着素服、禁娱乐,以表哀思。 这遵循儒家伦理制度中的“丁忧”制度。 这一制度体现了“孝治天下”的政治理念。 然而,现在这一制度,恰到好处的解决了王川的困扰。 赵云礼的谋划此刻成为空中楼阁,毫无意义,也不怪王川失态大笑。 慢慢平复下心情,王川立刻重回到公案前,笔走龙蛇的写了一道安慰的信件,让人送去梅焕之的家乡。 化解了赵云礼的谋划,王川转身部署起明年平阳府的生产计划。 他要绘制一张蓝图,规划好明年平阳府主要抓的方向,并且亲自抓生产。 同时对一些官员进行考核打击。 凡是阳奉阴违的官员,年度考核一律不合格,然后递上去,虽然手段不算高明,但架不住好用。 当初摊丁入亩就这样玩个一次,如今故技重施,只为抓权力,促进来年生产,通过向朝廷交税收,争一争那豫州布政使的位置。 只要坐上了豫州布政使的位置,他就有和赵云礼叫板的资本,便不会在如此被动。 虽然依旧处于劣势,但却比一个知府能操作的空间要多得多。 按照常规晋升路径。 得先从知府升到道员(从三品)。 分守道或者分巡道,一般情况知府任满且考课优异,可升任道员,分掌一省某区域分守道或分巡道。 从道员升到按察使或者布政使司参政。 布政使司参政(从三品),主要协助布政使处理钱粮、户籍,按察使(正三品)主管一省司法。 按察使或参政升布政使(从二品),考核和年限,至少6年考满无过,且获吏部“卓异”评价。 而王川却想要绕过这种常规晋升路线,直接从知府出任豫州布政使。 他之所以敢这么想,有两道倚仗。 第一,他依靠内阁首辅严安。 第二,地方改革,他在平阳府推行“摊丁入亩”试点成功。 只需来年再次取得巨大成绩,在由严阁老举荐,这豫州布政使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云礼即使想插手阻碍都无能为力。 …… 三个月一闪而过,入了初春。 平阳府有着第一年的生产经验,又背靠清河江,大片大片的田地被开荒出来。 有王川提供的政策支持,又有摊丁入亩的保驾护航,藏匿的人口自然跳了出来。 人口统计的增加,必会提高税收。 当然,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原因是,原来的地主豪强,为了逃避赋税,藏匿人口是常有的事情。 摊丁入亩则是免除人头税,平摊到田地里去,自不会有人再藏匿人口。 这直接性促使平阳府人口快速增长。 要知道,人口增长在古代,可是一个非常显眼的政绩。 更何况平阳才一府之地,推行试点控制范围小,也就意味着矛盾小。 然而,平阳府最近来了几名锦衣卫,名义上说是记录改革的推行。 王川却甚是满意。 凡是赵云礼插手的事情。 王川就将锦衣卫推出去挡枪,总之他不正面回应赵云礼,当起缩头乌龟,猥琐发育。 农历三月二十。 这一天,浩瀚海跟朝寒雨来了平阳知府衙门。 而此刻,正在会客厅坐着。 两人自见到张真人这位当世绝顶,瞬间安静下来,礼貌性的问候之后,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端坐在那一动不动。 王川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缓缓开口: “两位,好久不见!” 第127章 宁王起兵 浩瀚海礼貌一笑,望向王川,问道: “大人,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王川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茶几面上,老神在在,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道: “落霞门那次是谁让你们来的?放心,我没有追责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们如何得知张正天会去?” 浩瀚海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答道: “是落霞门主告诉我们的。” 听到这话,王川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就在他以为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便见朝寒雨接过话茬说道: “我无意间听落霞门主和另一个当官的提过两个字,宁王。”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敲击茶几面的手,下意识攥紧,呼吸都不由急促几分,他哈哈一笑,目光转向朝寒雨,拱手道: “多谢朝少侠!” 朝寒雨一愣,急忙拱手回礼: “大人不必如此。” 此刻,王川的心情是无与伦比的雀跃,他找到了一切的幕后主谋,谋杀朝廷命官未遂,勾结地方官员,豢养江湖势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这一件件,一桩桩,就算是皇亲国戚,如果让皇帝知道,同样会龙颜大怒,一查到底。 …… 怀江布政使司,共有五府,三直隶州,十六属州,七十八县。 其地理位置处于豫州南,两省土地接壤面积达到二分之一,而怀江入京城必过豫州地界。 北昌府。 宁王封地,宁王府。 “王爷,该动手了,那落川知府叶向高可能透露了消息,我们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一名年过半百,相貌平平,留有长须的谋士开口劝谏道。 宁王微微挑了挑眉,神色纠结,造反可没有回头路,这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便成仁。 即便他是藩王,如果失败了,也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但手下谋士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眯了眯眼睛,纠结之色逐渐被坚定信念取代,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一双似龙似蛟的双眸泛着深深寒光,一甩袖袍,铿锵有力地下令道: “发兵,清君侧!” 那谋士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喜色溢于言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毕生所学也就是为了这一刻。 “王爷英明!” “我们拥有大军十万,钱粮无数,而大乾朝廷腐败不堪,烂到了骨子里,我们起身必能成功,王爷大可放心。” 宁王一甩袖袍,对这好话置若罔闻,沉声下令吩咐道: “先杀怀江布政使、按察使,巡抚,控制住怀江,在率军东进夺取豫州平阳,打通去往京师的通道,让叶初雪率军开道,本王先稳住怀江。” 那谋士低垂着头,应道: “是,王爷!” 但那谋士却是未走,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宁王皱了皱眉,望向他,问道: “还有什么事?” 那谋士轻轻一笑,答道: “王爷,起事讲究名正言顺,我们可以让怀江的的那些江湖道士散播谣言,在召集下面所有将领来王府,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王爷进行训话,在弄些神鬼之说,让下面的将领认为王爷天命所归。” 宁王眼睛顿时一亮,哈哈一笑,走下王座来到那谋士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姚先生所言极是,这事你来安排。” 作为宁王麾下第一谋士,姚孝义精通儒释道三家经义,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搅动天下风云,施展一身才学,同天下英杰扳手腕。 然而,太平盛世却禁锢了他,但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机会,即使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 而他姚孝义便是创造机会,用藩王来搅动天下,在他的运筹帷幄,暗地发展,加之宁王府的底蕴。 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叫板大乾的实力。 他对封侯拜相,科举做官不感兴趣,但天下大乱,扶龙直上却是兴致盎然。 “是,王爷!” 姚孝义欣喜道。 数日一晃而过。 宁王府外的广场上聚集了十万大军的所有百户及以上武官,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高台之上,身穿明黄铠甲的宁王。 宁王犹如人间帝王般站在那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视着台下的众将领,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九天之上的阳光洒在那明黄铠甲上,衬托得宁王如那天神下凡,使人望而生畏,大气不敢喘。 “诸位,朝廷奸党作乱,天下民不聊生,本王顺应天意,起兵清君侧,除奸贼,还天下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就在宁王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天边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哗啦一下,最外围的围墙轰隆一下坍塌,顿时人群一阵喧哗。 就在这时,姚孝义朝宁王使了个眼色,宁王立刻会意,唰的一下拔出腰间配剑,直指苍穹,霎时,长虹贯日。 广场上的众人瞪大眼睛望着这离奇的一幕,一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句。 “天意如此,大事必成!” 这句话犹如在滚烫的油锅之中倒入冷水,顿时炸开了锅,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声音响起,震等天穹颤抖。 宁王哈哈一笑,他知道,从此刻起,他就是天命所归,因为底下的将领已经摒弃了一切顾虑,义无反顾地陪他起兵造反,赢个封妻荫子,拜个王侯将相。 “将士们,天意属我,此战必胜!诸君当随我承天靖难,再造乾坤!凡有功者,裂土封侯,从征者,共享富贵!” “必胜!” “必胜!” 广场上的将领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打了兴奋剂,激动得不能自已。 宁王嘴角翘起一丝笑容,扭头看向姚孝义。 姚孝义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最后一招已成,只需直捣京师,便可取得天下,完成心中夙愿。 宁王和姚孝义的动员策略,采用政治、情感与利益的结合,核心在于构建“除奸”的合法性。 同时利用宗教、天命和现实利益强化军队的忠诚。 这种动员不仅为军事胜利奠定了基础,也为后面对其“篡位”行为的合法性辩护提供了依据。 这便是宁王和姚孝义的谋划。 第128章 王川的算计 平阳府。 王川得知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整个人不由呆愣住。 他本以为宁王最多玩玩阴谋诡计,小打小闹罢了,没想到,宁王不讲武德,一上来直接放大。 而怀江入京城必过豫州,宁王想保证后勤粮草辎重,一定会选择水路,而通往京城的水路只有清河江。 而清河江又横穿平阳府。 其中意义不言而喻,宁王接下来的主战场便在平阳府,只要拿下平阳府,便可直捣京城,夺得天下。 想通其中关键,王川后背冷汗直冒,呆愣的瞳孔微微收缩。 毫不夸张的说,接下来平阳府必会民不聊生,受刀兵之乱,而他推行的一切政令都将变成梦幻泡影。 “玛德,该死的家伙!” 王川猛地拍向公案,接着向外喊道: “来人!” 当值的书吏立刻走进来,微微欠身,恭敬地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看着走进来的书吏,王川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出奇的安静下来。 书吏的声音在堂内回荡,王川慢慢站起身,负手而立,背朝书吏,食指搭在另一只手腕,默默敲着。 下方的书吏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生怕触怒眼前知府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 王川嘴角带起几分笑容,却依旧一言不发,缓缓松开手,轻轻向后一甩袖袍,示意那书吏下去。 他差点入了俗套。 这或许是一场灾难,但又何尝不是机会,何况有赵云礼这位豫州巡抚,他自可壁上观花,置身事外。 让宁王和赵云礼打个你死我活。 最后在跳出来,玩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戏码。 当然,赵云礼以身殉国最好,位置空出来,他才好趁机而上。 此刻,王川的野心在急剧膨胀,他不再盯着豫州布政使的位置,而是盯上了豫州巡抚的位置。 “怀江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死了,那么豫州的这些官员也该死上一死,再借机灭了豫州境内的士大夫阶级,洗牌洗干净,战后在利益重新分配,彻底掌握豫州。” 王川暗自思忖着。 心思活络的他,很快就定下了基调。 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后堂,来到李家兄弟的住处,便见两兄弟在院子里练武,兵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听见脚步声,两人动作一顿,齐刷刷的看过来,见来人是王川,两人立刻放下兵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大人!” 王川笑着点了点,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朝两人招了招手,说道: “过来坐,我有点事情需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眼中露出迷茫,什么事情需要王川亲自过来? 以往都是让人叫他们过去。 由此可见,事情必定不小,两人脸上浮现凝重之色,来到王川所在的石桌前坐下,等待着王川接下来的话。 见两人一脸凝重,王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如此凝重,也不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就是怀江的宁王反了,拥兵十万北上,接下来的主战场便在平阳,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藩王造反? 拥兵十万北上? 李项羽皱了皱眉头,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如此大规模有谋划,有兵力的藩王造反。 一时半会儿。 想平定下来绝不可能。 而且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必会趁机起来闹事,也就意味着,豫州和怀江会全面陷入战乱之中。 想到这里,李项羽轻轻一叹,望向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情况不容乐观,宁王如果真拥兵十万,那么想彻底平定这次叛乱,只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毕竟前年才和北方鞑子打了一仗,虽然豫州总兵杨成梁军事造诣不低,但家底都差不多打光了,他想挡住宁王几乎不可能。” 李项平默默点点头,很是认同大哥的见解,接过话茬补充道: “而且靠近清河江的沿线城池,都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宁王只需要派遣一名能力出众的将领作为先锋,必可一路横扫过来,毕竟那些卫所里的兵,十有八九都是些老弱病残,绝挡不住宁王大军。” 听了两兄弟的见解,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他要得就是这种结果,最好是赵云礼也被干死,物理上消灭最好不过。 于是王川问道: “赵云礼有没有可能挡住宁王?” 李项羽摇了摇头,答道: “行军打仗和治理地方不同,我不认为赵大人有能力挡住宁王的十万大军,要知道,宁王既然敢公然造反,手底下必有一群能人异士,尤其是军事上,我们在落霞门被袭击的士卒作战来看,宁王的军队配得上精兵强将。” 王川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单从那次交战来看,宁王军队的战斗力确实强悍,赵云礼还真挡不住。 既然如此,王川决定跟过去看看,说道: “赵云礼和杨成梁应该已经开始集结大军,准备迎接宁王的大军,我让王长湖私底下训练的几千民兵给我藏好,别让他们露头,如果赵云礼下令来调民兵,就将巡检司那群人派过去。” “这事你们两兄弟来办,记住别走漏风声,至少明面上要不着痕迹,千万别人锦衣卫抓到辫子。” 李项平和李项羽点点头,示意明白。 接着,王川又说道: “这事办好,你们带上张真人两个弟子,再配个二十精锐骑兵,随我去前线。” 与此同时。 负责豫州方向的宁王先锋三万大军,已经进入了豫州地界,其先锋最高指挥官,是王川曾经的妻子叶初雪。 此刻,叶初雪正骑着战马,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豫州挺进。 她已经连续拿下三座县城,其手段狠辣无比。 凡是城破不投降者,攻入城中,三日不封刀。 为了起到震慑效果,叶初雪采取歼灭,不留活口,不接受投降。 一路上势如破竹,闻名者无不胆寒。 宁王先锋大军之中。 原本不服叶初雪的将领,也因一次次的胜利,潜移默化的拜服,对其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第129章 大战起 “大人,斥候来报,前方有两万人马,统兵主帅是豫州总兵杨成梁,副总兵邓云龙,以及豫州巡抚赵云礼。” 一名将领骑马疾驰来到叶初雪身旁,翻身下马,掷地有声的禀报道。 叶初雪点了点头,一双凤眸望着那道延绵数里的防线,嘴角翘起一丝嘲讽。 豫州本就多平原,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想设置有效的防线抵御敌人,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设置出来的防线,几乎都像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叶初雪本就熟读兵书,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对方的真实意图,显然是想用两万人来拖延时间。 于是她抬起右手,下令道: “大军原地休整,明日午时,正面大军佯攻,派出一千骑兵袭击敌人两侧,在敌人左右顾及不暇时,派出五百骑兵,绕后破开敌军防线。” 那将领细细听完,结合地形稍微揣摩,便知叶初雪的作战方案毫无问题,其缜密程度,简直无可挑剔。 于是拱手道: “是,大人!” 叶初雪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 叶初雪站在土坡上,初春的微风带起她的青丝,随风摇曳。 她了解杨成梁的生平,也了解邓云龙的生平,对这二人所指挥的大小战役,全面复盘,细细研究过,对他们的作战方式,以及战场部署了如指掌。 她有绝对的把握,一击击溃这两名战功赫赫的老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很快大军驻扎完毕,营地里升起袅袅炊烟。 …… 翌日午时。 艳阳高照。 战鼓声如雷鸣般响起,士卒们纷纷列阵。 随着叶初雪将令下达,大军开始井然有序的挺进,队列整齐划一,士卒披甲持锐。 这一刻,大军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正缓缓朝敌人走去,步伐沉稳而有力,气势磅礴又凶悍。 望着肃穆的军阵,杨成梁暗自吞了口唾沫,下意识扭头看向邓云龙。 只见邓云龙同样一脸凝重,额头上冒着汗珠,握住佩刀刀柄的手已经微微发白,眉头皱成川字。 “老邓,对方将领不简单啊!” 杨成梁苦笑道。 邓云龙苦笑着点了点头,接道: “就我们手底下这两万杂牌军,只怕挡不住,搞不好,你我都得马革裹尸,哎,要不是赵云礼在后面盯着,我都想逃了。” 听到这话,杨成梁也是无奈一叹。 他和邓云龙,一个是豫州总兵,一个是豫州副总兵,像打仗的事情,第一个顶上来的就是他俩。 顶就算了! 赵云礼还抽走了省镇营精锐,留给他俩一群抽调上来的民兵。 这些民兵质量参差不齐,战斗力低下,服从性弱,指挥难度大…… 杨成梁无奈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说道: “这仗还没打就输了!” 虽然局势是这么个局势,但仗还是要硬着头皮去打。 杨成梁迅速做出局势判断,指挥麾下军队迎击敌人,虽然民兵换了装备,但因军事素养较低的原因。 几乎在双方碰撞地瞬间,阵型就开始有混乱的迹象,好在有督战队,强势控局的情况下,这才勉强维持住阵型。 望着敌人的不堪一击,叶初雪皱了皱眉,心中难免生疑,扭头看向一名将领,吩咐道: “撤下来一半兵力,继续佯攻,不可正面突破敌人,警告下来的人,谁要是赶贸然压上去,不听命令,军法从事。” 那将领拱手应道: “是!” 接着转身胯刀离去。 在双方正面战场打得不可开交时,两支骑兵突然杀出,朝杨成梁大军左右两翼杀去。 同一时间,正面战场兵力增加,攻势加大,彻底咬住敌人。 “这是…” 杨成梁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拿不准敌方将领的心思,他本意是想等敌人正面破阵,冲入进来,在通过左右形成合围之势,迫使敌人后撤。 可敌方将领好似洞穿了他的意图。 见心思被拆穿,杨成梁也不再躲躲藏藏,两万大军齐齐压上,火炮开始狂轰乱炸,亲卫骑兵派出去阻挡左右两翼的骑兵。 虽然是民兵,战斗力不高,但凭借高超的指挥艺术,杨成梁还是将这两万人发挥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敌人应该压不上来了…” 邓云礼轻轻一叹。 他同样是计划的制定者。 对这必输的一仗,他们下足了功夫做准备,按照最佳的推算结果,就是拖延宁王大军五六天,为后面设防做足准备。 此刻,正面和两翼已经打入白热化阶段,杨成梁大军完全被牵制住,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激荡在平原上,久久不散,才发芽的嫩草,被鲜血染红。 “发信号,让那支骑兵直冲大营。” 叶初雪脸上露出笑意,杨成梁的谋算她早就预料到,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做最后的对决了。 随着信号发出,趁黑夜绕到杨成梁大军后面的骑兵将领,眼睛顿时一亮,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当即,他提枪上马,单手将长枪举过头顶,眼中露出对功勋的渴望,声嘶力竭地高呼道: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冲向敌军大营。” “杀杀杀……” 斗志昂扬的士卒们,一个个面露激动,他们早已渴望功勋,渴望着出人头地,渴望着衣锦还乡。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挥舞着手中武器,嗷嗷乱叫的杀向杨成梁大军。 “怎么回事?” 杨成梁脸色大变,转身望向马蹄阵阵杀来的骑兵,下意识攥紧拳头。 他知道,要是没人去挡住这支骑兵,等这支骑兵凿穿大军阵型,迎接他们的便是立刻溃败。 “玛德,该死的赵云礼,后方被他留了这么多空子,这些文人果然靠不住,玛德,该死的家伙。” 一向好脾气的邓云龙,在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提起一柄大刀,望向满脸焦急颓然的杨成梁,诀别道: “老杨,我去堵住这支骑兵,你继续指挥作战……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好妻儿老小,走了。” 第130章 全线崩溃 邓云龙骑上战马,握着陪他南征北战的大刀,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杨成梁,眼中流露出不舍,轻轻一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带着亲卫以及所剩不多的骑兵,疾驰朝大军后方而去。 阵阵略有寒意的春风,刮得他面颊生疼,一头灰白的长发在空中狂舞,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胯下战马发出阵阵嘶鸣,鼻孔喷出汩汩白雾。 此刻,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将,仿佛回到了年轻驰骋沙场的时候。 一张稚嫩的面孔,一张爬满岁月沧桑的面孔,这一刻,好似跨过光阴长河,重叠在了一起。 他仿佛找到了意气风发,视天下英杰如无物的时候,那把泛着寒光的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着光线,闪闪发光。 “哈哈哈…哈哈哈…” 那老将的笑声是如此肆意,是如此洒脱,他像是在嘲笑死神,又好似在投入死神的怀抱。 两支骑兵以极快的速度奔驰着,年轻的将领渴望功勋,年迈的老将满脸厌倦,好似一个轮回在上演。 下一瞬,两支骑兵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落下战马,一声声甲胄破碎撕裂声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邓云龙所率领的骑兵,全军覆灭,无一生还,唯留他独活,望着满地尸体。 这位征战二十余年的老将,再也克制不住,老泪纵横,鼻涕口水敷了满脸,那些亲兵中,有他的儿子、孙子、亲朋好友。 现在他们永远的留在了这里,深埋在这片土地上。 “啊啊啊~” “老天对我何其无情…何其无情…” 邓云龙仰天长啸,悲痛欲绝下,他调转马头,犹如一头年迈的狮子,盯着对面的敌人,灰白长发混杂着鲜血披散在肩头。 他单手举起大刀,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喊出: “杀~” 望着单枪匹马杀来的老将,那年轻将领抬起右手,示意身后骑士别动。 他则攥紧手中长枪,一甩缰绳,一夹马腹,化身成一道闪电激射而出,眨眼之间两骑便交错而过。 只见一柄大刀劈砍而下,那年轻将领身形一侧,手中长枪破开对方甲胄,贯穿而过,举着那半死不活的老将,奔驰数十米,这才勒停战马。 “哐当~” 大刀落地,击起一地尘埃,微微的颤鸣,好似在歌唱,仿佛是在为自己老伙计奏响悲歌。 那年轻将领一甩枪身,半死不活的邓云龙轰然砸落在地。 那张脸鲜血淋漓,沾染泥土的嘴上下开合,露出亮白锋利的牙齿,发出细若游丝的哀鸣。 “爹,娘,你们来接我了吗?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朝家走去吗?” “娘,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那张嘴上下张合,没有作为豫州副总兵的威严,也没有狼狈不堪的窘态,却一副满脸童真的笑容,那常年伪装的面具,这一刻,被他无情的撕拉下来。 “爹,我成为豫州副总兵了,我不再是那个混小子了……” 那双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晴空万里的蓝天,血液从口腔向外不断翻涌,顺着脸庞慢慢滑落。 只见他奋力抬起双手,试图去拥抱那个恋恋不忘的身影,最后含笑垂落双臂,彻底失去生机。 “邓云龙死了!” 铁牛轻轻一叹。 远处观战的王川,心中也不由空落落的,清河县两人有说有笑的交谈,依旧历历在目,不曾忘怀。 他忍不住感慨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场战争得死去多少人?政治家、野心家为了各自利益,多少无辜之人踏上征途,他们不是王侯将相的儿子,他们不是地主豪强的儿子,他们不是商家巨富的儿子,他们是百姓的儿子。” “哎,这世道真草蛋!” 王川的感叹传入铁牛几人耳中,几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尤其是张真人的两名亲传弟子,吃惊的望着王川。 他们本就是修行中人,将世俗的一切看做过眼云烟,如今,王川的这一番话像一把重锤击打在他们的心灵上 使他们一阵失神,陷入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这时王川扭头看向李项羽,开口问道: “杨成梁还能坚持多久?” 李项羽望着被凿穿的杨成梁大军,皱了皱眉,稍微细细思量片刻,答道: “差不多再有一个时辰,杨成梁就会全面溃败,这两万士兵最后能活下来的可能不足一成,哎,又是两万条命。” 听到这话,王川忍不住皱了皱眉,杨成梁败不败,他并不关心,但两万条命死在这里,他难免还是心疼。 毕竟两万人就意味着两万个家庭。 王川轻轻一叹,又问道: “对面统军的是谁?” 这问话一出,李项平脸上立刻浮现纠结之色,犹豫再三后,他还是硬着脖子,从牙缝中吐出三个字。 “叶初雪!” 王川明显一愣,心中更是思绪万千,有叹息,有难受,有不可置信,还有迷茫。 在他的算计中,最后他会挺身而出,收拾豫州这乱局。 而叶初雪的出现,就注定两人最后会兵戎相见,会你死我活。 王川抬头望了望叶初雪所在的大军,幽幽一叹,转身说道: “我们该走了!” …… 杨成梁此刻正处于乱军之中,彻底崩溃的防线,使大军乱做一团,成为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大人,再不撤我们就走不了了。” 杨成梁亲兵队长,此刻正满脸焦急地大声喊道。 杨成梁看着乱成一团的大军,心中一阵悲凉,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老搭档已经马革裹尸了。 他不想逃了! 于是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双眸之中满是决绝之色,他今日要死战,绝不好退一步,当即他将佩刀高举过头顶,大喝道: “兄弟们,你们陪我一路南征北战,今日就让我们在战最后一场。” 他长刀向前猛地一挥。 “杀~” 亲兵队长一愣,接着哈哈一笑,大声回应道: “二舅,我得替我妈看着你。” 第131章 躲入虎渠 前方的全面溃败,很快传到赵云礼耳中。 尤其是听见杨成梁和邓云礼身死的消息,他尤为震惊,甚至是慌乱。 如今,意味着他需要直面宁王先锋大军,他心中没底。 更何况连两名老将都挡不住,赵云礼不认为自己在军事造诣上比他们厉害,十有八九会被打个落花流水。 但局势洞若观火,他不敢后退,只要后退一步,将来朝廷清算起来,必拿他开刀背锅,至于冤不冤,没人会关心。 说不定,他的政敌们正瞪着眼睛,等他下地狱,然后冲上来,流着鳄鱼的眼泪,含泪瓜分他的权柄。 “通知下去,所有人撤回平阳府城,据城而守。” 赵云礼沉声道。 “是,大人!” 与此同时,王川望着撤军的赵云礼,脸上浮现笑意,他知道,赵云礼怕了。 虽然赵云礼很会甩锅,但前提是得活着,不然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王川显然没有回平阳府城的打算,他要去虎渠,那里有大山,而且还藏有民兵,由王长湖等人训练这么久,是该拉出来见见血。 “朝廷大军或许还有半个月。” 王川低喃道。 他很清楚,这半个月豫州境内的官员,都会面临两个选择,第一投靠宁王,第二逃之夭夭。 当然,第二个选择最后的下场,十有八九会落个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毕竟宁王一定会派兵把持各个关卡。 想到这儿,王川看向李项羽,问道: “项羽大哥,平阳府城的粮食和钱财转移干净了吗?” “已经全部转移到了虎渠。” “那就好!” 王川将这事交给李项羽,一直未曾过问,如今听到完成转移,心中最后一丝担忧,烟消云散。 他只需待在虎渠,坐山观虎斗。 “走吧,去虎渠。” 王川转身骑在虎大哥背上,朝平阳府城方向而去。 …… 虎渠。 茂密丛林依旧,山间草木发芽,各种树木开花,争相斗艳,美不胜收。 山凹密林中,搭建了不少木屋,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一眼望去,至少七八十栋,其中多数放有粮草。 “又回来了!” 王川脸上露出笑容。 虎大哥尤为兴奋,回到自己曾经的领地,它忍不住四处撒欢,发出欢快的低吼,根本不受控制的跑向山林。 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管虎大哥,他知道,虎大哥玩够了,就会自己回来。 “大人!” 王长湖快速上前相迎。 王川明显愣了愣,心中忍不住深深一叹,王凌峰的死,至今都瞒着王长湖等人,他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但这种事情注定瞒不住多久 于是他嘴巴上下张合几下,还是说道: “长湖大哥,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见王川一脸悲戚,王长湖皱了皱眉,问道: “什么事情?” 王川呆愣片刻,想了想,说道: “王凌峰死了,死在落川。” 这话如同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响,王长湖满脸不可置信,连连后退数步,双眼瞪如铜锣,摇摇晃晃些许摔倒在地。 他没有说话,走到一根圆木前,慢慢坐下,瞳孔涣散。 一时间,竟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对他而言,这就是晴天霹雳,心灵受到了沉重一击,最终化为幽幽一叹。 “哎,都是命!” 王川对着铁牛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王川走到那圆木另一头坐下,望着营地内忙碌的众人,说道: “长湖大哥,这事你先别告诉族里的人,等过段时间再说,至于王崖和王长虹,私底下你和他们说一声,哎,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王长湖轻轻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王川,说道: “川哥儿,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自责,我们落凤村好不容易出了你这样一位人中龙凤,可不能因为这事而一蹶不振,我想族里的人,应该也能理解,毕竟出来做事,那能保证万无一失,这都是凌峰的命。” 这宽慰的话,听到王川一愣,心中很不是滋味,王长湖责备几句,骂几句,他都会好受一点。 但这一番话,却震得他神魂颠倒,自责不已。 “哎!” 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长湖大哥,先寄五百两银子回落凤村,凌峰死的消息,过一段时间再说,你看如何?” 王长湖点了点头,说道: “太多了,叔他们会怀疑,先寄一百两吧,这样事情就还能瞒着一阵子,不然叔他们会跑过来查看。” 王川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 “可以,这事你来办,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凌峰的死,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为了去堵住敌人,让我逃命才死的,以后不论叔他们提什么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办。” 王长湖感激的看了王川一眼,其实他内心跟明镜似的。 如今的王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和他们嬉戏打闹的川哥儿,而是位高权重的知府,他们需要仰仗的官老爷。 这已经是地位和阶级的不同了。 王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站起身,来到王长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长湖大哥……” 说到这里,王川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哑火在那里,嘴巴上下张合了几下,还是未能吐出字来。 幽幽长叹一声,王川转身离去。 来到一栋比较豪华的木屋前,便见铁牛双手环抱胸前,背靠一棵参天古木上,似乎一直在等王川一样。 王川皱了皱眉,径直来到他面前,疑惑问道: “铁大哥,可是有事?” 铁牛点了点头,答道: “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窥视这里,而且是好几波人,不排除有宁王的人,其中挂有锦衣卫腰牌的人。” 听到这话,王川顿时警铃大作,他知道,这么多粮食和钱财的转移,想不引起关注都难。 只是没想到会有如此多双眼睛盯着。 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对着铁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沉声道: “铁大哥,如果在看见这些人,直接灭口,这事就劳烦你了。” 第132章 担忧 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在铁牛离开后,王川进入木屋,看着一应俱全的各种设施,他无奈摇了摇头,尤其是那张大床。 让他不经意间想起前世。 上任官员喜欢打羽毛球,楼下就修羽毛球场,新任官员喜欢打篮球,一夜之间,楼下的羽毛球场就变成了篮球场。 “看来这些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 林间虫鸣鸟叫,时间不知不觉间缓缓流逝,天空也不作美,打起了春雷,瓢泼大雨紧随而至。 王川被雷鸣声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直冒,“噌”地一下坐直身体。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叶初雪死于乱刀之下,梦见平阳府城内百姓十不存一,梦见无数双手向他伸来,在呐喊、在哭诉、在怨恨。 好似在诉说为什么要抛下他们。 连续不断的喘息,慢慢让王川砰砰直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他右手撑住床沿慢慢爬起来,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残留的冷汗,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一叹,喃喃自语: “这是当官当出阴影了…哎,没想到,我对叶初雪依旧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叶初雪打到平阳府城了没有,看来得抹除这个心魔啊!” “哎,孽缘!” 就在这时,王长湖敲响了房门,语气焦急喊道: “川哥儿,有敌人摸过来了。” 王川顿时一惊,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猛地拉开房门,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王长湖满脸焦急,急忙答道: “一支五百人的敌人摸过来了,好像是冲粮食过来的。” 王川皱了皱眉,又问道: “那方的人?” 王长湖答道:“打着宁王的旗帜。” 王川点了点头,说道: “通知李项平和李项羽,集结队伍。” 王长湖立刻拱手,领命道: “是!” 望着冒着瓢泼大雨离开的王长湖,王川脸上浮现一丝凝重,心知这里有粮食的消息暴露了,不过王川并不担心。 这里易守难攻,而且也不怕火攻,即使来一万大军,也休想打上来。 胸有成竹的回屋,王川披上甲胄,打着油纸伞出了门。 …… 各种喊声在营地响起,阵阵脚步声,一个个士兵披甲持锐,冒着瓢泼大雨,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齐。 随着李项羽下达命令,队伍开始朝山凹外去,因为山凹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山凹。 只需在此地设防,就可断了敌人的念想。 来到进入山凹的唯一入口,王川浑身早已湿透,望着下面的敌人,他嘴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问道: “现在什么情况?” 李项羽轻轻笑了笑,同样望着下面的敌人,答道: “敌人应该想趁我们不备,借机摸上来,而且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精锐,战斗力定然不高。” 听到这话,王川笑了,他相信李项羽的判断。 只不过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这里已经暴露在敌人眼前,再想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坐山观虎斗的打算,现在也成为了梦幻泡影。 他躲不了。 这场大战他得事先掺和进去了。 平阳府城的赵云礼,此刻只怕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好在平阳府城的城墙高大,叶初雪想一时半会拿下,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今,战火已经波及到两个布政司,陷入战火的人越来越多,两个省被波及,朝廷应该已经在集结大军了。 在这种大势之下,王川其实不敢贸然跳入其中,毕竟他只是个正四品知府,两个省里,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一样的知府。 他得等。 等赵云礼死,或者逃。 到时候,整个豫州彻底崩盘,他就组织人员抵抗,再上个折子。 朝廷那边必会临危受命,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更进一步。 当然,这一切都是理想状态之下。 如果宁王真的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杀入京城,夺得天下,那他就得考虑要不要跑去关外。 或者说来一波狠的。 将关外鞑子放进中原,重新洗牌,再从乱中发展,夺取天下。 这是最坏的办法。 谁干谁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毕竟生灵涂炭,天下大乱,白骨累累的罪行,总得有人出来背锅。 “大人,敌人好像准备摸上来了。” 李项平将王川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眼睛眯了眯,扔掉手中油纸伞,顶着瓢泼大雨,望着山下蠢蠢欲动的敌人,说道: “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李项平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哈哈一笑,望着山下的敌人,仿佛在望一群待宰的绵羊,领命道: “是,大人!” 李项平脸上狰狞一笑,唰的一下抽出腰间佩刀,雨水顺着刀身向下流淌,整个人的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人还真和师父说的一样,天生邪恶,如果身在江湖,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必将无恶不作。” 张真人大弟子张浮崖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莫渊明,认同地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且锐利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煞气冲天的李项平,补充道: “师父让我们看着这人,如果敢滥杀无辜,欺压百姓,就让我们……”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王川,没将话说完。 毕竟是王川手底下的人。 他和师兄听从师命,跟随王川在红尘中修行,自然得考虑王川的意见。 “师弟,这事以后还是不要提为好,毕竟还轮不到我们来管。” 张浮崖提醒道。 两人的对话,全入了王川耳中,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没想到,张真人为了防止李项平滥杀无辜,竟然还派弟子盯着。 难怪一天天总在自己耳边说: “李项平天生邪恶,必须加强管制,不能放任不管。” 如此看来,李项平在张真人眼中,将来必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然也至于如此天天在他耳边哔哔赖赖。 “杀啊…杀啊…” 半山腰已经打了起来,喊杀声一片,李项平更是身先士卒,挥舞雁翎刀大起大落,在人群中砍了一个来回。 第133章 监视之人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这五百士卒被歼灭,大雨冲刷着他们的尸体,雨水混着血水向山下流去,慢慢汇聚成小溪,投入清河江之中。 王川下到山脚,望着遍地尸体,下得第一个命令就是,打扫战场,将这些人的衣服、盔甲、兵器以及粮草运上山。 王川奉行蚊子再小也是肉的道理,绝不会浪费一点,以节约光荣,浪费可耻来标榜自己。 更何况盔甲、武器本就是稀奇玩意。 “那边有人。” 铁牛踩着泥泞不堪的地面,快步来到王川身旁,抬手指着东南方向一处密林说道。 王川眼睛一眯,问道: “估计有多少人?” “雨太大,天色太暗,具体人数看不清楚,大致在七人左右。” “能不能解决?” 铁牛沉思片刻,答道: “是锦衣卫怎么办?” 王川一顿,锦衣卫还真杀不得,如果杀了皇帝亲军,和造反没什么区别,他想了想,妥当地安排道: “如果是锦衣卫就带过来,如果是其他人,一个不留。” “行,我知道了!” 铁牛持弓进入树林,快速穿梭在林间,身形轻巧灵活。 张浮崖称赞道: “好轻的身形,难怪师父说我可能不是此人的对手,就凭这身形,我就望尘莫及,自愧不如。” 莫渊明接过话茬道: “此人内力只怕在你我之上。” 张浮崖认同地点了点头,而此刻,铁牛已经来到窥视那伙人身后,北镇抚司的腰牌挂在这几人腰间。 “还真是锦衣卫!” 铁牛收起手中硬弓,迈步从一棵参天古木后走出,脚步踩在泥水中,发出一阵声响,惊得那几名锦衣卫脸色大变,纷纷拔出腰间佩刀。 “是谁?” 猛地转身,刀尖朝向铁牛的方向,几人如临大敌,能不知不觉来到他们身后,就说明来人定是武功高手。 “再不出来,我们就动手了。” 另一名锦衣卫吞咽口水,警告道。 铁牛抬起双手缓缓走出,望向披着蓑衣的锦衣卫,说道: “几人大人,何必鬼鬼祟祟,我们大人请你们过去一趟,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那几名锦衣卫顿时面面相觑,为首锦衣卫向前一步,抬起右手,示意手下收起武器,然后沉声道: “带路!” 铁牛轻轻点头,越过他们,自顾自地朝王川所在方向而去,锦衣卫那头,微微挑了挑眉,纠结片刻,向后一挥手,说道: “跟上!” 来到尸横遍野的战场,锦衣卫那头直接走到王川面前,出示北镇抚司腰牌,并说明自己身份。 王川满脸笑容,皇帝亲军,多多少少得给面子,至少明面上要过得去,但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于是他问道: “几位上差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锦衣卫那头摇了摇头,答道: “没事,只不过我们想知道,王大人为何不回平阳府城,你可是平阳知府,丢下一府百姓跑了,这可说不过去啊!” 听到这话,王川面上依旧从容淡定,佯装一副难为情地模样,诉苦道: “上差,你们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豫州总兵杨成梁和豫州副总兵邓云龙都未能挡住宁王先锋大军,下官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留在平阳府城,说白了,和找死没区别。” 锦衣卫那头冷笑一声,道: “王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据我们锦衣卫得到的消息,那宁王先锋大军的统帅,可是尊夫人,一路上攻城拔寨,烧杀抢掠可是人尽皆知,就是不知道王大人…知情不知情?” 王川脸上笑容一收,深深一叹,羞愧难当地避开锦衣卫那头凌厉目光,轻声叹道: “上差,下官和叶初雪的事情,你们应该比下官清楚。” “当初下官去清河县任职,那叶初雪用美色勾引下官,那时下官年轻气盛,被她三言两语骗得找不到北,每每想到这里,下官就只觉羞愧难当,愧对皇上,愧对朝廷啊!” “下官也没想到她居然隐藏的如此深,要是下官提前知道,必定手刃了她。” 锦衣卫那头一愣,迷惑地望着王川,嘴巴上下张合,但想到王川的说辞,又咽了回去,实在是王川脸皮太厚,一时间,竟然将他顶在那里。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 锦衣卫那头这才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 “既然事情如此,那我们自会去查清楚其中缘由,还望王大人忠心体国,莫做那乱臣贼子。” 王川羞愧之色散去,赔笑道: “上差,下官自认为无愧于皇上,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天下,做乱臣贼子更是无稽之谈,下官是永清七年进士,天子门生,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上差收回刚才的话。” 锦衣卫那头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川,此刻他真是骑虎难下,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 王川这话句句在理,而且句句是真理,他根本无法反驳,甚至不敢贸然甩袖离去,毕竟矛头直指皇上。 他吞了吞口水,姿态放低下来,说道: “王大人所言在理,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收回刚才的话,王大人,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毕竟宁王叛军快杀到平阳府城了。” 王川轻轻一笑,立刻做个请的手势,道: “上差请自便!” 锦衣卫那头拱手:“告辞。” 望着匆匆离去的锦衣卫,王川脸色顿时一凝,哗啦啦的雨水,顺着那俊俏的脸庞流淌不断。 王川攥了攥拳头,暗自思忖起来。 “看来锦衣卫是盯上我了!” “叶初雪一路北上,声名大噪,和我的露水姻缘,只怕传入了不少人耳中,这些人或多或少是坐不住了。” “刚才那套说辞自不会有人相信,说不定皇上都已经开始猜忌我了。” “但我位卑职低,想来也不打紧。” 他抹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雨水,见雨势越来越大,也不打算停留。 剩下的事情交给李家兄弟,窥视的事情交给铁牛。 他则带着张浮崖和莫渊明两武功高手保镖,上了山。 第134章 赵云礼动心思 换了套干净衣物,王川拿出笔墨纸砚,来到桌案前坐下,湿漉漉的长发披着,略做思索,压好纸张,粘了粘墨汁,提笔在纸上写道: “臣豫州平阳府知府王川谨奏,伏乞天听: 望日(每月十五)丑时三刻,宁王李豪堉以\"清君侧\"为号,尽发北昌卫所兵甲,聚十万虎狼之众沿清河江而上,豫州总兵杨成梁、豫州副总兵邓云龙血战殉国,城头遍悬逆旗。臣闻报惊骇欲绝,踉跄间碰翻铜兽香炉,火星燎焦官袍竟不自知。 如今,叛军先锋已至平阳府。彼处豫州巡抚赵云礼闭门死守,然孤城难守,士卒多为民兵。 臣星夜遣率五百死士押送粮秣,出平阳府城,藏于虎渠山凹中,竟遇叛军来袭。 但臣靠地势天险,阻敌于外,为朝廷后续大军,留粮草。 如粮草留于平阳府,必成叛军囊中之物,此乃资敌之举。 臣身中三箭,每日咳血一升。终日忧心忡忡,言宁王大军先锋统帅,曾为臣之妻,恨臣愚昧无知,被妖女迷惑,让其大患留存于世,臣愧对皇上,愧对朝廷。 今晨登山巅远眺,见清河江上战船猎猎,敌人来势汹汹,臣深表忧虑。 臣食君禄数载,早置生死于度外。唯念太祖高皇帝栉风沐雨之基业,恐毁于逆贼之手。伏乞陛下速发天兵,若援军迟至旬日,则两省膏腴之地尽陷贼手。 临表涕零,血染奏章。 大乾永清十二年四月初三 平阳府知府臣王川顿首百拜。” 望着写好的奏折,王川甚是满意,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一抹弧度,接着拿出平阳知府大印。 “哐当!” 一下盖在上面,朱砂半褪。 然后拿起桌上的小刀,犹豫片刻,咬了咬牙,心中一横,刀刃在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指慢慢滴落。 “滴答!滴答!” 鲜血落在奏折上,见差不多,王川立刻包扎手指,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鲜血凝固。 王川明白,与其等皇上和朝廷兴师问罪,还不如主动上折子,将事情从头到尾交代清楚,何况他和叶初雪本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不怕锦衣卫查,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来人!” 他向屋外大声喊道。 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进来,躬身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王川拿起桌上的折子,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那士卒面前,吩咐道: “派快骑加急将这封奏折送往京城,走驿站,即刻出发,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不得怠慢。” 那士卒急忙接过奏折,手都微微发颤,应道: “是,大人。” 那士卒正欲转身离去,王川还是不放心的叫住他,再次吩咐道: “让莫渊明一起去。” 那士卒拱手应道: “是,大人。” …… 三日后。 平阳府城迎来了宁王的先锋大军。 大军井然有序的驻扎在平阳府城外的开阔地带,各种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完毕,不日便会攻城。 站在平阳府城城墙上的赵云礼,此刻望着密密麻麻的叛军,整颗心沉入谷底,眉头下意识皱成川字。 攥紧的拳头砸在石砖上,骂道 “该死的宁王,该死的反贼。” 如今,平阳府城彻底成为一座孤城,他除了死守,别无选择,一旦城破,他必会被杀来祭旗,落个与怀江巡抚一样的命运。 他很不甘心。 入阁拜相就只差一步,便可进入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施展年少时的政治抱负,走一条经世致用的成圣之路。 然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宁王的造反,而烟消云散,二十余载的辛苦努力,成为梦幻泡影。 当然,守住平阳府城,等待朝廷大军赶来,依靠功勋在进一步,也不是不行。 但赵云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 连杨成梁和邓云龙这种沙场老将,都未能挡住一个回合,他一个科举正途的读书人,拿什么跟敌人斗。 想到这里,赵云礼忍不住轻轻一叹,扭头看向平阳守备,问道: “能不能守住?” 那守备像吃了苍蝇一样哑火在那里,神色难看至极,本就靠祖上余阴,这才混得个平阳守备。 吃喝嫖赌纳小妾,他样样精通,打仗守城啥不会,妥妥的纨绔子弟。 见他迟迟不语,赵云礼忍不住骂道: “你是聋了吗?” 这雷霆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那守备浑身一激灵,双腿忍不住一哆嗦,足足过了半晌,这才磕磕绊绊说道: “大…大人,应…应该能…能守住吧!” 赵云礼皱了皱眉,这毫无底气的口吻,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心中更是一片死灰。 他知道。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样下去,十有八九会落个身死道消,祭旗的下场。 望了望外面的大军,赵云礼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既然守不住平阳府城,就得想方设法逃出去。 他是知道王川逃到外面山中躲了起来。 暗道: “是该想想后路了,虽然当官固然好,但相比活命还是微不足道,直接逃肯定不行,得是落败而走,将来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然半辈子就白努力了。” 一甩袖袍,赵云礼带着几名亲信下了城墙。 与此同时。 宁王先锋大军营地,叶初雪看着平阳府城布防图,脸上露出笑容,她知道,平阳府城守不住。 尤其是那平阳守备,简直就是个酒廊饭袋,不堪一击,她心中大致评估了一下,拿下平阳府城,三天足矣。 “来人!” 叶初雪对着大帐外喊道。 很快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问道: “大人,有何吩咐?” 叶初雪望着那士卒,沉声下令道: “明日午时,派人试探攻城,派那些投降过来的士兵去,主力不动。” 那士卒领命道: “是,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禀报道: “大人,派去虎渠的五百人全军覆灭。” 叶初雪皱了皱眉,心中微微一叹,摆了摆手,说道: “下去吧,虎渠那边就不用管了。” 第135章 韩平 翌日午时。 战鼓声准时响起,紧随而至的便是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一个个方阵,推着巨大的攻城车、登云梯,缓缓靠近城墙。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大军。 此刻,犹如化身成为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抬着四足,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下整个平阳府城一般。 “大人,城破还要不封刀三日吗?” 一名站在叶初雪身旁的中年将领问道。 叶初轻轻摇头,说道: “不可,最初起兵三日不封刀,不留俘虏,是为了威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如果继续一路杀过去,我们就会失去人心,那些世家大族,地主豪强,便会伙同大乾与我们死斗。” “接下来我们不但要安抚城中百姓,还要优待俘虏,让大乾那些士兵知道,只要不与我们作对,就不会死。” “同时要约束底下士兵,如有烧杀抢掠,作奸犯科者,杀无赦。” 那将领一愣。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这女流之辈还真当有名将之姿。 站在叶初雪身旁的其他几名将领,也是一愣,心中又拔高几分对叶初雪认知。 这一路打过来,老实说,他们已经彻底服气。 尤其是一个回合拿下豫州总兵杨成梁,如此亮眼的战绩,他们是打心眼里钦佩。 如果换成是他们,没有一人敢说一个回合拿下豫州总兵。 而跟来的宁王谋士,原先的怀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拜服。 如今,他对叶初雪的命令是无条件服从,也不由感叹宁王眼力的老辣,真是慧眼识明珠,即使那人是女人。 …… “现在平阳府城战况如何?” 王川望向下面的斥候,急切地问道。 那斥候不敢迟疑,立刻答道: “宁王大军攻城了,有攻城车,云梯,平阳府城现在岌岌可危。” 听到这话,王川摆了摆手,道: “下去吧!”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靠在椅子上,仰面朝天,轻轻一叹,没想到,叶初雪这么快就敢攻城。 虽然他不清楚叶初雪有多高军事造诣,但他深知叶初雪谨慎,做事向来考虑周全,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叶初雪敢攻城,也就意味着她有至少八成以上的把握,一举拿下平阳府城。 如果平阳府城落在宁王手中,京城皇椅上那位就该坐不住了。 毕竟都姓李,换个人当皇帝,无论是皇亲国戚,或者世家大族,又或者地方官府,都会很快接受,反正又不是改朝换代,基本盘还在那里。 这一刻,王川发现事情好像大条了。 他低估了宁王,也低估了叶初雪,同时高估了大乾的军事力量,以及吃相难看的地方官员。 卫所兵不战而降,反正对他们而言,朝廷又不发军饷,跟着宁王军饷管够,说不定,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封妻荫子,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地方官员更离谱,听见宁王打来,拖家带口就跑路,反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钱去哪都一样。 一样当地主老爷,娇妻美妾,生活美滋滋。 至于治下百姓,袖袍一甩,自求多福。 当然,这些情况王川尽数知晓,他也知道大乾朝三百年大限还差六十年,历史周期律就要收拾大乾了。 但他真不想看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白骨累累。 换一个人做皇帝,人间依旧是如此。 想到这儿,王川揉了揉太阳穴,接着望向一则坐着来议事的李项羽,问道: “叶初雪的军事造诣,你如何看?” 听到这问话,李项羽陷入沉思,好似在对叶初雪进行客观评估,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答道: “很高,从叶初雪一路北上来看,她所有的布防,作战方式,以及攻城拔寨的手段,无不彰显着她高超的军事认知。” “尤其是与杨成梁那一战,如果我是杨成梁,依旧坚持不了一个回合,叶初雪那步步算计和对战机的捕捉,实在太可怕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就冲这一点,天底下没几人是她对手。” 李项平这位傲气凛然的家伙,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 “大哥说的确实在理。” 王川咂吧咂吧嘴,如此牛叉哄哄的叶初雪,让他拿命去打? 这是逼他用美男计,诱杀叶初雪? 当然,这都是自我安慰,如果宁王真坐上皇位,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第二个死的就是叶初雪。 说不定,宁王还会将自己和叶初雪葬在一起,去地府做夫妻,再续前缘。 见王川愁眉苦脸,李项羽苦笑,说道: “我知道一个人,那人在军事造诣绝不弱于叶初雪。” 王川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一亮,猛地坐直身体,一脸希冀的望着李项羽,眼中满是求贤若渴。 一旁坐着的李项平眉头一挑,脸上写满诧异,失声问道: “大哥,你的意思是…去请韩平?” 李项羽点了点头,解释道: “韩平此人在军事上天赋异禀,十岁能绘制地形沙盘,十二岁通晓《孙子》《吴子》精髓。” “他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能经典的战例中,通过推演,指出里面的致命破绽,那份超时空的战术直觉,让我爹都时常感叹,韩平要是自己儿子多好。” “虽然此人军事造诣,惊才绝艳,但却是秀才之后,非武将之家。” “哎,韩平此人性格率真,不喜阿谀奉承,又自恃清高,虽然表面上谦逊,实则却是一身傲骨,在军队屡屡受挫,最后退出军队回家种地了。” “一身才学无法施展,也是可悲可叹。” 这一通介绍,听到王川一怔,心中更是忍不住嘀咕。 如此一位人中龙凤,落个回家种地的下场,在现今的大乾官场实属正常。 如若在乱世只怕早已名满天下。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人生不逢时,郁郁而终。 王川问道: “你们可与此人熟悉?” 李项羽点了点头,答道: “自幼便认识,年岁比项平年长些,前不久才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此人也因前年鞑子南下来了豫州。” 第136章 穷困潦倒的好友 王川轻轻点头。 故友好! 至少不用猜忌此人。 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要此人有真才实学,不是翻脸无情的小人,他就敢大胆任用,甚至为其谋得富贵也未尝不可。 当即王川笑道: “项羽大哥,可能要麻烦你去请一趟韩平,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不过我会亲笔一封,到时候你带过去,也算表达我求贤若渴的态度。” 李项羽轻轻一笑,说道: “没问题,我这就动身。” 王川点点头,立刻拿起笔架上的毛笔,摊开纸张,快速书写起来,很快一封求贤的书信写完。 装好,递给李项羽,道: “务必将人带来。” …… 韩平家,庭院外。 李项羽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一路疾驰四日,换了三匹快马,这才抵达韩平家,而这里并没有被宁王造反波及,依旧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韩平兄!” 李项羽朝院那容貌壮美,眉宇间有着英气的年轻男子,笑着唤道。 那男子编织草鞋的动作一顿,寻着声音望去,见是昔日好友,顿时喜笑颜开,起身笑道: “项羽大哥!” 说着,他快步向院门走去 ,其院门就是简单两块半米高的木板,四周用竹子编织成网状,围了一圈。 他打开院门,道: “里面请!” 李项羽哈哈一笑,将马栓在一旁的木桩上,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韩平兄,请!”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 当李项羽走进屋子里时,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望着韩平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禁眼睛一酸,葛帏敝籝。 那床上铺的是葛布,葛布顾名思义,葛藤的皮编的布,桌上的器具,全都是竹子打造的,生活落魄至此,与往昔那秀才之家格格不入。 李项羽忍不住幽幽一叹,望向韩平,轻叹道: “韩平兄,何至于此啊!凭借你的本事,生活何至于此……” 韩平面露苦笑,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说道: “项羽大哥,你应该了解我才对。” 李项羽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言,拿过小竹凳坐下,慢慢从怀中摸出那封信,递给韩平,说道: “韩平兄,我知你自恃清高,不屑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向平阳知府举荐了韩兄你。” “哦?!” 韩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封信,将信将疑接过信件,当着李项羽的面,直接打开信纸。 读着读着,韩平不禁热泪直流。 “滴答…滴答…” 落在那信纸上,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抬起另一只手擦去热泪,调整好心态,看向李项羽,抱歉道: “项羽大哥,见笑了。” 李项羽自不会笑话韩平,说道: “没事,毕竟机会难得,换作是我同样会如此。” 韩平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揣入怀中。 他知道,施展抱负的机会来了。 其实信的内容很简单,就八个字。 君若愿来,扫榻相迎。 韩平何其聪明,几乎看见这八个字的瞬间,便猜到写信之人的用意。 其一、有真才实学,来之必受重用。 其二、愿做其靠山。 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平阳知府的事迹,他早就有所耳闻,对其人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尤其是终日郁郁不得志,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的他,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实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仿佛你在家中种地,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跑过来,说让你跟着市里一把手,替他管理麾下队伍。 这种喜悦是让人振奋的。 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当即韩平“噌”的站起身,编织草鞋的颓然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 他看向还坐着的李项羽,沉声道: “项羽大哥,我们现在就动身。” 李项羽一愣,茫然的抬头望着韩平,嘴巴上下张合,最后从牙缝中吐出两字。 “好吧!” 韩平脸色一喜,说道: “等我一会。” 说罢,他匆匆忙忙的冲进另一个房间,满脸喜色,望着妻子和襁褓之中的儿子,激动地说道: “季桃,我的机会来了。” 那名叫季桃,姿色普通的女子,见丈夫如此兴奋。 也难得露出笑容。 她和韩平本就是家中长辈定的亲,她爹和韩平父亲是好友,同为秀才。 她和韩平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但丈夫的一次次碰壁,一次次的失魂落魄,终日郁郁寡欢,她全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而刚才丈夫和好友的谈话,她全听在耳中,真心为丈夫高兴。 季桃轻轻一笑,抱着孩子,说道: “夫君,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韩平重重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紧紧抱着季桃母子,说道: “季桃,苦了你了!” 季桃另一只手拍了拍丈夫后背,笑着说道: “没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苦,你在身边我就知足了。” 听到这话,韩平脸色也不由一阵动容,抱着的力度不由加大几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足足过了半晌。 韩平这才慢慢放开季桃,收拾起行李来,本就一贫如洗的家里,除了几件衣服,在无它物。 “项羽大哥,走吧!” 韩平带着妻儿走出来。 见韩平收拾完毕,李项羽冲韩平点了点头,又环顾一周,说道: “这里……” 韩平知道李项羽的意思,冲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项羽大哥,你认为我此去,还回得来吗?” 李项羽愣了愣。 瞬间明白韩平话中意思, 也不再多言。 带着韩平以及他妻儿来到院外。 他和韩平徒步,季桃抱着孩子骑马,很快来到最近集市,买了马车和马匹,便快速往平阳府赶去。 …… 虎渠。 王川拿着最新战报,幽幽一叹,心中更是忍不住感慨道: “太快了,这么快叶初雪就拿下平阳府城,好可怕的攻城拔寨能力,我怕不是这娘们的对手啊!” 就在这时,营帐外响起了脚步声。 第137章 两骑追击 王川眉头微微一挑,将战报放在桌案上,接着端坐主位,便听帐外禀报道: “大人,李项羽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大人。” 李项羽带着韩平走进木屋大厅。 见李项羽身后跟着名年轻男子,王川脸上立刻浮现笑意,起身绕过桌案,上前相迎道: “这位就是韩平兄吧?!” 他看向李项羽求证,李项羽点了点头,介绍道: “是的大人,他就是韩平。” 王川笑意更甚几分,上前踏出一步,抓着韩平的胳膊,笑道: “听闻项羽大哥和项平提及韩平兄,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着,他拉着韩平走到左侧,松开抓着胳膊的手,做了个请地手势,继续道: “韩平兄,请坐。” 望着热情似火的这位年轻知府,韩平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拘谨在那里,迟迟不敢下坐。 李项羽自然看出韩平的顾忌,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 “韩平兄,坐吧!” 韩平这才顺着椅子扶手,小心翼翼地坐下,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瞟王川,想看出这位的心思。 王川叫人上茶,然后轻轻一叹,问道: “韩平兄,我这边什么情况,项羽大哥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就不绕弯子了,你可有对策破局?” 这坦白直接地话,正合韩平的意,他稍微细细斟酌,看着一脸希冀的王川,组织好措辞,答道: “当下宁王势大,最好的办法是先避其锋芒,然后收拢残兵,脱离虎渠,北上建立防线,一边阻击敌人,一边向京城方向撤,等到各省大军赶来,在沿豫州边境,直插怀江,断了宁王大军粮道。” “在阻击时,采用水战和山地战,避免平原战,此消彼长之下,必能拖住宁王大军的步伐。” 王川听得一愣,看向李项羽,便见他频频点头,似乎很认同韩平地对策,王川反正是没看出什么道道。 毕竟军事上他真懂得不多。 这种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至于去学习如何打仗? 王川没那般傻,多少人学一辈子,上半辈子军校,亲临战场时,除了纸上谈兵,按部就班,就是被敌人按在地上摩擦。 于是他又抓住韩平的胳膊,一副求贤若渴地模样,兴奋道: “哈哈哈,我今得韩平,犹如天助,从现在开始,我下面的士卒由你一人统领,所有将领听你调遣。” 韩平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点,但脸上的喜色却是溢于言表,他毕生所学,不就是为了驰骋沙场吗? 当即起身拱手道: “多谢大人栽培!” 王川轻轻一笑,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后面的军事部署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直接向我开口,我只需要一个结果,那就是赢!” 韩平立刻应道: “是!”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会败,更不惧宁王大军,那种骨子里的傲气,促使他不会在军事领域,向任何人低头。 对韩平的掷地有声,王川很是满意,接着两人聊了聊些其它话题。 见时机差不多,王川就直接让韩平走马上任。 毕竟知府没有军事权。 一时半会儿。 也给不了韩平什么名头。 就在韩平离开后不久,铁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甚至都未通报。 只见他浑身脏兮兮,甲胄破损严重,胡须长了一厘米,宛若山间野人一般。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铁牛都在大山中,与那些敌人探子,斗智斗勇。 还不等铁牛开口,王川皱着眉率先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铁牛左右看了一眼,见大厅内没人,这才靠近王川,低语道: “豫州巡抚赵云礼,带着几个人逃到这边来了。” 王川内心一紧,下意识攥紧拳头,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眼中交织着好几种复杂思绪,他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 王川眼底寒芒大盛,望向铁牛,问道: “有其他人知道赵云礼的行踪吗?比如李项羽、李项平他们知道吗?” 铁牛摇了摇头,答道: “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听到这话,王川心中大定,当即朝大厅外喊道: “来人!” 一名士卒走了进来,拱手道: “大人!” 王川负手而立,看着那士卒,吩咐道: “我身体不舒服,感了风寒,如果有人求见,便告诉他,明日再来。” 那士卒应道: “是,大人!” 那士卒退出大厅后,王川让铁牛稍等,他急匆匆地进入后屋,换了套普通士卒的衣物,然后快速来到大厅。 见到王川的模样,铁牛顿时一愣,好似猜到什么,但并未多问,便听王川说道: “铁大哥,带我去追赵云礼。” 铁牛点了点头,带着王川出了大厅。 王川帽子压得很低,又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跟着铁牛,并未露出半分异常,也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来到营地外,王川紧跟铁牛,长时间的锻炼,让瘦弱的他,也有了不俗的身体素质,爬坡上坎自不在话下。 铁牛并未火力全开,他知道,王川并未习过武功,虽然平时打打养生功夫,但却未有内力。 下到山脚,两人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然而,山顶上,张浮崖正望着骑马疾驰的王川和铁牛,其实在王川装成普通士卒走出营地的时候,他就看出王川的伪装。 “这是去干什么?” “算了!” “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转身便回了营地。 与此同时。 骑马疾驰的王川,脸上写满了狠色,他自知在官场上斗不过赵云礼,那么就借这次大战的机会,除了他,一了百了。 而且还名正言顺,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就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之所以带上铁牛,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将铁牛看成心腹之中的心腹。 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他早就摸清楚铁牛的为人,绝对是忠义之士。 并且,他从未将铁牛当下属看待,从始至终都是当朋友兄弟处之。 两人疾驰追上了逃命的赵云礼,王川和铁牛远远勒住缰绳,望着停下来休整的赵云礼等人。 王川开口道: “晚上动手。” 第138章 夜黑风高 残阳如血。 天边飞过一行鸥鹭。 天穹下,两山之间,一条小路上,缓缓升起袅袅炊烟,五六匹战马,被拴在一旁手臂粗的小树上。 王川此刻背靠一棵开满花蕊的李子树。 林间春风掀起他发丝,在空中翩翩起舞,俊朗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刚毅,那双如渊似海的眼眸,远远望着生火做饭的赵云礼一伙人。 “吃点东西。” 这时铁牛从怀中掏出用布包裹好的烙饼,取出一张递到王川面前。 王川看着递过来的烙饼。 烙饼是圆的,不厚,有两个巴掌那么大,上面嵌着少许肉沫,一股独属于烙饼的清香,钻入口鼻。 他接过烙饼,问道: “铁大哥,这是嫂子烙的吧?!” 铁牛笑着点了点头,答道: “是她烙的。” 王川心中轻轻一叹,孤家寡人不好当啊,甚至连个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整日活在算计中。 他用力撕咬一口烙饼,咀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吃完烙饼,王川将取下带着的帽子,轻轻放在地上,坐了下去,背靠李子树,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天边太阳落山,黑夜笼罩大地,林间虫鸣鸟叫声响起。 “可以动手了。” 铁牛给弓上弦,擦拭着佩刀,瞥了一眼远方,接着看向王川说道。 王川猛地睁开双眼,从地上爬起身,将坐得扁平的帽子戴在头上,抽出腰间雁翎刀,霎时,寒光乍现。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 “铁大哥,不再等等?” “不用等了,他们一路逃过来,早已人困马乏,现在动手没问题。” “好!” 王川提着刀,跟着铁牛慢慢摸过去。 其实铁牛一个人,就能解决掉赵云礼一伙人。 但王川不放心。 他必须亲眼望着赵云礼死,才能心安,最好是死在他手中,那样才会高枕无忧,永绝后患。 两人小心翼翼地摸到附近,背靠在一棵大树后,铁牛探出头去,那双鹰眸盯着坐在篝火旁的守夜人。 他缓缓拉弓搭箭。 随着铁牛手一松,那支箭矢悄无声息激射而出。 下一瞬,那支箭矢洞穿守夜人的脖颈,鲜血滋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接着倒在地上,了无生机。 铁牛见一击得手,未曾惊动其他人,扭头示意王川别动,他则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随着铁牛将一个个熟睡的人摸了脖子,却惊讶的发现,有一个人正端坐在石头上看着他。 那人穿着素袍,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却是颓然狼狈之色。 便见他缓缓开口: “我见过你,你是平阳知府王川的人,他应该也来了吧!” 他环顾四周,冲着黑漆漆地林间喊道: “肃卿,出了吧,都这时候了,躲躲藏藏又有什么意思。” 听着赵云礼的声音,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意,提着雁翎刀,从那棵大树后缓缓走出来,一身气息凌厉无比。 他走到距离赵云礼一丈的位置,说道: “中丞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望着那张俊朗的脸,赵云礼面露苦笑,对于王川的讥讽,他浑然不在意,只不过对于王川要杀他,却感到一丝意外。 “肃卿,我没想到,最后要我命的是你,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想到,是你杀了我,哎,动手吧!” 赵云礼闭上眼睛,坐直身体,正所谓英雄末路,黯然神伤,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走到最后一步了。 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但是即便如此,封疆大吏毕竟是封疆大吏,仍然面色如常,泰然自若。 没有因为面对如此惨淡的结局,就摇尾乞怜,肝胆欲裂。 见他如此模样,王川都忍不住钦佩,但并未因此而手软,他提着刀,一步步朝赵云礼走去,面色如常。 来到赵云礼近前,王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语气平缓地说道: “赵大人,要怪就怪你阻碍我前进的路。” 话语方落,一把利刃瞬间洞穿赵云礼左胸膛,接着那把利刃抽出,一只大手扶着赵云礼肩膀,撕拉右胸膛又被一刀贯穿。 王川凑近赵云礼耳边,轻轻低语: “赵大人,一路走好。” 他松开手,抽出刀,向后退走数步,便见赵云礼一头栽倒在地,生机全无。 看着赵云礼的尸体,王川长出一口气,心中大定,他终于物理解决这位政治对手,豫州再也没人能压他一头。 他回头看向铁牛,说道: “铁大哥,找些干木柴来,我们将这些尸体给烧了,那些马给放了,周围痕迹必须清理干净,绝不能留下蛛丝马迹。” 铁牛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接着,两人开始收集大量木柴,足足堆了人高,然后,两人将周围五六具尸体,慢慢堆了上去。 随着大火升起,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王川刚吃的烙饼,吐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但王川依旧未曾离去,不断往火堆里加木柴,烧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尸体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一地灰烬。 王川这才放心,又在四周细细盘查一遍,看赵云礼留下什么东西没有,尤其是赵云礼坐的那块石头。 他里里外外看了七八遍,甚至将石头翘起来看了看。 见一切痕迹抹除干净,王川这才和铁牛放心离去。 两人骑马走在山谷。 小溪流水声,哗啦啦,各种鸟儿飞过头顶,马儿时不时吃一口路边刚生长出来的嫩草。 “铁大哥,这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不然你我九族都不够砍。” 王川沉声道。 铁牛笑了笑,心中明白,这是王川的警告,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事要是败露。 他和王川就算逃往关外,也会被锦衣卫夜以继日追杀,直到两人身首异处为止。 “放心,孰轻孰重我心中清楚,哎,我这辈子杀了多少人,也不在乎多杀两个。王兄弟,你变化是真大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川顿时一怔,回过神来,无奈笑道: “都是被逼的!” 第139章 北上安排 两人骑马慢悠悠地回到虎渠山凹。 一天一夜未曾入睡的王川。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推开房门,解开身上甲胄,倒头就睡。 这一刻,王川身心前所未有的松弛。 ……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顺着窗户,照射在一张大床上,那刺目的阳光,正好洒在王川俊俏的脸庞上。 他迷迷糊糊醒来,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发出激烈的抗议之声。 用手撑着被子爬起身,王川揉了揉眼睛,接着又伸了个懒腰,穿戴整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平坦的空地上,韩平指挥着士卒操练,手中拿着荆条,士卒若有动作错误,先是耐心指正。 如若同一人接二连三犯错,便是荆条抽在身上,所谓小人畏威不威德,君子畏德不畏威。 王川相当满意,李项平练兵突出在刚,李项羽练兵突出在柔,两人练出的兵不是戾气过重,就是刚性不足。 而韩平练兵讲究刚柔并济。 练出来的必会是一群有韧性,还兼顾平和的兵,这种士卒,在一定程度上,忠心和归属感更强。 毕竟士卒也是人。 也有思想。 只要后续赏罚分明,军饷管够,多私下做做思想工作,时间一久,人心自会汇聚在一起,那时,队伍就彻底成型了。 王川来到烧火做饭的地方,叫人准备饭菜。 没过一会儿。 饭菜就做好端上桌,早已饥渴难耐的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他慢悠悠来到空地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望着在阳光下训练的士卒,频频点头。 操练士卒的韩平,第一时间就察觉王川的到来,他下令士卒原地休整,快步来到王川面前,拱手行礼道: “大人!” 王川轻轻一笑,拍了拍身侧的大石头,说道: “坐!” 韩平看着那石头,脸上浮现纠结之色,不知该坐,还是不该坐,心中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坐了过去,只不过向下一个身位。 见韩平谨小慎微,王川笑了笑,他知道,这位人杰饱受官场摧残,早已是惊弓之鸟。 于是问道: “韩平兄,可还习惯?个人上需不需要帮忙?” 韩平当下大骇,心中念头闪动,几乎没有迟疑地答道: “大人,小人家中安好。” 看似面色如常,轻微颤抖的手却是出卖了他,王川轻轻一叹,抬起右手拍了拍他肩膀,叹道: “韩平兄,大可不必如此,我没有要控制你妻儿的意思,也没这般想过,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如若你心中实在放不下,大可私底下去问问项羽大哥和项平。” “在我这里,只要你有真才实学,必受重用,我也不会控制你们,韩平兄大可放心,也不必如此拘谨。” 韩平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对王川的说辞半信半疑,虽然好友经常夸王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以往的经历中,他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官员,让他吃够苦头。 所有面对王川,他需小心谨慎,至少要摸清楚王川是个怎样的人。 “好了,就不打扰你了。” 王川站起身拍了拍袍子,跳下大石头,大步流星地朝议事木屋走去。 韩平急忙起身,拱手道: “大人,慢走。” 王川将右手举过头顶,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毕竟笼络人心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行的,这是个长期过程,需要潜移默化的去影响。 就在王川左脚踏入木屋大厅时,一名士卒急匆匆来报: “大人,宁王大军继续北上了。” 王川内心咯噔一下,缓缓收回左脚,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忍不住感叹叶初雪的快。 这么短时间内,便在平阳府城站稳脚跟,简直恐怖如斯。 他想了想韩平北上的策略,当即吩咐道: “去通知韩平和李家兄弟过来,还有王长湖。” 那士卒领命道: “是,大人。” 王川则是迈步走进大厅,端坐在主位,神色极其凝重。 他真有些怕了。 叶初雪的势如破竹,无不彰显着大乾军队地脆弱。 如果还不等各省大军集结完毕,叶初雪就兵贵神速的杀入京城,宰了皇帝,然后宁王登基为皇帝。 真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得到传令的几人急匆匆赶来大厅,见主位上的王川,眉宇之间徘徊着丝丝忧虑,几人都沉默不语地坐下。 等待着王川接下来的话。 王川扫视一圈赶来的几人,正颜道: “韩平、李项羽、李项平,即刻带兵北上,王长湖留在虎渠,负责看守粮仓,可有异议。” 四人立刻站起身,拱手道: “没异议。” 王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王长湖身上,说道: “我只给你留五百人,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守住这些粮食,有没有问题?” 王长湖一愣。 显然没想到,川哥儿会只留五百人驻守虎渠,虽然人是少了点,但凭借地理优势未必守不住。 于是拱手道: “放心,人在粮在!” 王川板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起身缓缓走下主位,来到王长湖面前,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 “长湖大哥,这虎渠我就交给你了,务必替我守住,这些粮食可不能落在敌人手中,不过如果敌人真打了上来,你就一把火将这些粮食烧了,然后带着长虹和王崖逃命,千万别犯浑。” 听到这话,王长湖心中莫名感动,重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接着,王川又拍了拍李家兄弟和韩平的肩膀,用十分信任地语气开口: “三位,接下来就拜托了。”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重重点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大有终遇明主的既视感。 尤其是韩平,内心被深深触动。 此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彻底具象化。 那种不被算计,全力支持信任的感觉,几乎让韩平沉迷进去。 毕竟王川没算计他的必要。 更何况两位好友在其麾下做事如此长时间,对其王川无比拜服,他也没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阴谋论站不住脚跟。 第140章 溃兵 一支两千人的队伍,趁着夜色,浩浩荡荡离开虎渠。 士卒们披甲持锐,噤若寒蝉,除了步伐和马蹄声,再无半分声响。 “韩平,这路线有没有问题?” 王川一边骑着马,一边不放心地朝韩平问道。 韩平轻轻苦笑,答道: “大人,绝对没问题,我们绕开了宁王大军,而且走的是小道,叶初雪发现不了,大人只管放心就是。” 说到叶初雪三字时,韩平偷偷打量了一眼王川神色变化,见其面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他私底下和李家兄弟喝酒时,被李家兄弟再三嘱咐,可以击败叶初雪,但绝不能杀死她。 他也因此知道了,王川和叶初雪的爱恨情仇。 这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上司的妻子,如果死在他手中,那他绝没好果子,说不定秋后算账都是轻的。 听到如此胸有成竹的话,王川轻轻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中顾虑,低语一句。 “那就好!” …… 半月后。 豫州安庆府。 越过安庆府便可直达京师,并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也就意味着。 如果挡不住宁王先锋大军,京城就会岌岌可危,兵临城下。 然而,当王川抵达安庆府城时,发现安庆知府和安庆守备早已逃之夭夭,城内更是人心惶惶,逃的逃,跑的跑,几乎快成了一座空城。 “玛德,这些该死的家伙,特么别让老子抓住他们。” 安庆知府衙门大堂,王川忍不住失态破口大骂。 平复下心情,王川看向韩平,沉声下令道: “韩平,组织留下的士卒,如若有人敢闹事,当场格杀。” 韩平拱手领命道: “是,大人!” 随着韩平执行命令,安庆府城内顿时鸡飞狗跳,留下的士卒,本就是拖家带口,走不脱身的人。 他们原先准备,等宁王大军一来,就立刻投靠宁王,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反正都一样。 万万没想到,突然跑来一知府,高举着王命旗牌,让他们去和势如破竹的宁王大军玩命。 这特么简直无语。 私底下一个个将突然冒出来的知府,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几个刺头跳出来,当即就落了个人头落地的下场,蠢蠢欲动的士卒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王川穿着甲胄,挎着刀,一脸严肃地上了城墙,望着萧条的城外,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一叹。 “暴风雨前的宁静啊,也不知道挡不挡得住!” 就在这时,王川忽然望见零零散散的人头,出现在地平线上,而且越来越多。 这些人队伍散乱,三三两两搀扶在一起,显然是溃兵无疑。 王川面色一喜,他正缺兵,如今,这些溃兵来此,刚好可以组织起来,由韩平打乱重新组织,必能形成不俗的战斗力。 “走,下城!” 王川猛地转身,大手一挥。 来到城门口,王川立刻派人去叫来李项平,并且组织起三十全副武装的骑兵,朝那些溃兵疾驰而去。 只见尘埃满头,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震得那些残兵败将,一个个面色惊恐,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看清来人是大乾一方,这些残兵败将这才放下心来。 王川勒住缰绳,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这些残兵败将,喝道: “所有人过来集合。” 那些残兵败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呆呆地抬起头望着王川。 就在众人发愣时,一名甲胄破碎严重,头皮披散肩头的魁梧千户,扒开挡在前面的溃兵,来到王川近前。 双目喷火,怒不可遏地指着王川,义愤填膺地大声骂道: “我操你马。” “你们这些狗官,让老子们在前面卖命,你们却带着妻妾,带着金银财宝逃之夭夭。” 那千户解开破碎的盔甲,赤膊着上身,狰狞的旧刀疤和新刀疤混在一起,那新刀疤草草用麻布包扎着,甚至还能看见鲜血溢出。 “老子这身伤,不知宰了多少敌人,今天你特么,要么放老子过去,要么一刀砍了老子,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龟儿子。” 那千户挺起胸膛向前踏出两步,将自己脖颈伸出来,眼睛瞪如铜铃,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听见这边的吵闹声,越来越多的溃兵聚拢过来,没过一会儿,就聚集了不下两千人,而且还有更多的溃兵,源源不断地从远处赶过来。 那些残兵败将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千户,所有人出奇的安静,一点声响都未发出,王川和那三十骑,就这样被这些溃兵团团包围住。 王川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 “这些溃兵越聚越多,如果处理不妥当,必将酿成兵祸,看来得妥善处理,不然残兵还没组织起来,就得因残兵的事情,将事情弄得更糟。” 然而此刻,铁牛、李项平、张浮崖已经靠近王川,一旦这些溃兵动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带着王川突围出去。 王川看了左右一眼,心中大定。 于是翻身下马,与那千户面对面,替他将解开的上衣穿好,并且用衣袖擦了擦那破碎甲胄上的血污。 沉声道: “辛苦了,我是平阳知府,一路从南退到北,我没有扔下任何人,天下官员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着,王川越过那千户,来到那些残兵败将面前。 铁牛和张浮崖默默来到王川身后,手摩擦着腰间佩刀刀柄,两双眼睛时刻警惕着那些溃兵。 一旦有风吹草动,两人会即刻动手。 王川则是高举起右手,大声说道: “各位弟兄们,你们是跑不赢宁王大军的,我在这里承诺,凡是跟随我抵抗宁王大军的,仗胜利后,我必会向朝廷为你们请赏。” “你们之中肯定有人怀疑,我一个四品知府凭什么承诺。” 王川从怀中摸出王命旗牌,高高举过头顶。 “看见了嘛,这是王命旗牌,你们之中的将领应该清楚,王命旗牌意味着什么,放心,我说到做到,如若食言,我必将死于乱刀之下。” 第141章 一线天 听到王命旗牌四个字,溃兵中的千户、百户,面色惊讶,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毕竟这种事情没人敢作假,谁要是活的不耐烦了,玩冒充的戏码,九族都不够砍。” “也是!” “不过我看这平阳知府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什么公子哥?” “哈哈哈,老兄,那你就小瞧这位知府了,我就是从平阳府逃过来的,这年轻知府在平阳,那简直是呼风唤雨,厉害得不得了,谁都想跟着他,他有钱是真给,不说了,我要投奔他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从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挤开人群,朝王川靠拢过去。 见人群骚动,铁牛微微皱了皱眉,手紧紧攥着刀柄,张浮崖同样如此,警惕地望着四周。 很快,那些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抵达王川近前,纷纷自我介绍道: “大人,我是平阳府过来的,我还跟随大人去路丘县剿过匪。” “我也是!” “我也是!” 听到这些声音,王川眼睛顿时一亮,真是应了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于是大手一挥,哈哈一笑。 “各位,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有没有兴趣继续跟着我干?” 那些平阳府的溃兵,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个高举着手。 “哈哈哈,跟,怎么不跟。” “我也跟!” “……” 王川笑了笑,望向一旁的李项平,示意他组织溃兵,李项平当即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开始忙活。 没过一会儿。 平阳府逃过来的溃兵被组织起来。 其它溃兵见此一幕,心中立刻蠢蠢欲动起来,不管其它,跟着这年轻人,至少能先混碗饭吃。 收拢溃兵,就这般戏剧性的越收越多。 当然,一小部分还是不愿跟着王川,对此,王川也不强求,正所谓,强留的瓜不甜,他只需将其中利害关系说清楚,留住大部分就行。 毕竟总有人抱着庆幸。 为了处理溃兵更井然有序,王川索性设置了个临时溃兵收拢点,而他自己则是回了安庆府城。 他没有擅自下令任何一道军事部署。 而是派人找来韩平,同时通过武力和王命旗牌,强制收拢城中粮草和兵甲,在强力的执行下,让原本动荡不安的安庆府城,慢慢平静了下来。 “韩平,溃兵我已经让项平去组织了,接下来,你要如何挡住宁王先锋大军,或者说,该怎么拖延?” 赶来知府衙门大堂的韩平,听到这话,并未有半分慌乱,反而胸有成竹的答道: “大人尽管放心,我已经派出斥候,而且还设了防。” 说着,他迈步走上前,右手食指指着大堂内的堪舆图。 “大人,宁王大军是顺着清河江,准备一路打到京城,而平阳府,就是宁王大军的中转点,现在宁王占领了平阳府城,便不再有后顾之忧,我们想拖住他们,那么就只能在这里。” 韩平指着堪舆图上的一个点。 “一线天。” 王川眉头一挑,向前踏出一步,望着韩平指着的位置,微微皱了皱眉,满含疑惑地问道: “他们不会绕道?” 韩平轻轻一笑,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解释道: “宁王大军绝对不会绕道,因为他们时间不足,如果他们绕开一线天,我们就不需要在拖延他们,到时候,全天下的兵马聚集过来,百万大军当面,宁王之威胁,便会不攻自破,所以他们没得选。” “原来如此!” 王川恍然大悟,他却是没能看透这一点,于是继续问道: “这一线天你打算怎么打?” 韩平几乎不假思索,直接答道: “埋伏。” 王川一愣。 显然没明白韩平的意思。 这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道的一线天,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这是绝佳的埋伏地点。 他不认为叶初雪会蠢到看不出。 见王川满脸疑惑不解,韩平自然猜到王川心中所想,于是解释道: “大人,我说的埋伏不是说,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是选择在一线天,与宁王大军正面交锋,一线天限制了军队展开,也就意味着,我们无需担心其它,只要集结军队在一线天于敌人死磕,拖时间就行。” 听到这话,王川点了点头,明白了韩平的意思,其实说白了,就是堵出口,出口只有这么大,一次性只能进出固定人数。 这让处于劣势的他们,靠着一线天的地理优势,抹去了劣势。 不过王川还是皱了皱眉,问道: “要多少人去堵?” 这下韩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短暂思索中,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 “最少八千人。” 八千人? 王川心中一惊,他从虎渠就带过来两千人,加上那些溃兵,侃侃能凑个八千人出来。 这让他忍不住瞟了韩平一眼,总感觉这家伙是精心计算过一样,这人刚好是他全部家底。 但王川也就迟疑两秒,便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能和叶初雪扳手腕的人,除了韩平,其他人过去只会被打得狼狈不堪,或者身死道消。 接着,王川又和韩平细细讨论了军事部署,王川全程专心致志听讲,并未提出任何意见,全力支持韩平。 凡是兵甲和粮草,王川更是一应俱全,他奉行的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行事风格。 当然,完全将权力交给韩平是不可能的,他卡住了粮草和金银,甚至为了让底下士卒知道自己。 王川多次组织慰问团下去,给士兵们发些吃的,或者画画大饼,总之收拢人心的手段,都过了一遍。 …… 一线天。 延绵不绝的大山横跨在那里,犹如一条巨龙盘踞。 清河江从中间穿过,那中间仿佛被人用剑劈开一样,断开一道豁口,那豁口只有不到四十米宽。 河流占了接近三十米,道路所剩不到十米宽度。 其两侧是陡峭光滑的绝壁,抬头望去,仿佛直通天际一般。 第142章 喷子 如今,在这绝壁之下,一支八千人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构建防御工事,设置拦路关卡。 王川自然跟了过来,坐镇于此。 那些组织起来的溃兵,能听他的,未必会听韩平的,毕竟他们更多的是,敬畏王川手中的王命旗牌。 然而,短时间内,想修建像样的防御工事,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古代没有挖掘机、起吊机…… 而这八千人,被分成八支千人队,按照韩平的意思,拼完六个千人队,就立刻往后撤,然后继续北上,一路打游击,骚扰宁王先锋大军,起到阻碍作用。 然而,原先三万的宁王先锋大军,早就以滚雪球的方式,越滚越大。 如今,赫然滚到了六万之巨。 这时坐在临时营帐的王川,望着急匆匆赶来禀报的斥候,沉声问道: “敌人,到哪里来了?” 那斥候声音有些轻颤,答道: “回大人,敌人在一线天外来了,他们在一线天入口处停了下来。” 王川眼睛眯了眯,一线天全长五公里左右,也就意味着,他们双方之间,仅仅相距不到五公里。 如果是在平原上,自己所部顷刻间便会被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士卒急匆匆进入营帐,拱手禀报道: “大人,宁王使者求见,候在门外。” 王川顿时一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冷冽,沉声道: “将那使者带过来。” 那士卒只感觉如芒在背,急忙拱手领命: “是,大人!” 不多时,只见一名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穿着灰色素袍,眼睛却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地走进营帐。 那人拱手向主位上的王川行礼,正欲开口,便见王川问道: “为何助纣为虐,是何缘故啊?” 听闻此话,那人眼皮微微下垂,行礼的手缓缓放下,不卑不亢道: “朝廷腐败,奸臣当道,我主奉太祖遗命,奉天靖难,何来助纣为掠之说,此乃无稽之谈也,大人何必为奸臣卖命,何不投我主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王川深邃的双眸死死盯着下面那人,巧舌如簧,莫过如此,稍微思索片刻,心中警惕几分,这才开口回道: “阁下,好一张厉嘴,就别在绕弯子了,说吧,叶初雪派你来干什么?” 见王川沉不住气,那人嘴角翘起一丝笑意,腰板挺直,目光直视王川,张狂气场瞬间散开,说道: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王川眼睛一凝。 这人简直狂得没边。 原本深邃的双眸,染上无尽杀意,一时间大帐内落针可闻,剑拔弩张,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便见王川猛地一拍扶手,恐吓道: “阁下就不怕身首异处吗?还是说,我的刀砍不动你的脖子?” 那人非但不怕,反而轻哼两声,负手而立,讥讽道: “大人生平,赵松岂能不知,想那琴川伏鞑子之时,洛川战叶向高之日,老翁换仕途,落霞遇妻子,真可谓精彩人生啊。” 听到这冷嘲热讽的话,主位上的王川目眦欲裂,这和在他头上拉屎没区别,甚至还给抹匀了。 琴川失去救命恩人刘大柱,洛川失去族弟王凌峰,老翁指李木田,落霞说的是叶初雪。 这真可谓是字字珠玑,刀刀致命。 而大帐内的李家兄弟,此刻已经站起身,拔刀出鞘,恨不得将此人乱刀砍死。 韩平却是皱了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铁牛眯了眯眼睛,瞟了一眼主位上的王川,并未有什么动作。 张浮崖秉承道家理念,犹如一根木头矗立在那,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受不了压抑氛围的李项平,猛地扭头看向王川,道: “大人,杀了他!” 这一道声音,将陷入痛苦回忆中的王川拉了回来。 王川攥紧椅子扶手,排山倒海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望着那昂首挺胸的赵松,只感觉如鲠在喉。 但理智战胜了情绪。 便见他沉声道: “赵松,如果你想以此来搅乱我的心智,那我劝你别白费功夫,回去告诉叶初雪,要打就打,别玩这些幺蛾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浮现狠厉之色。 “给我带一句话给叶初雪,就说我一定会宰了她。” 赵松微微皱了皱眉,见王川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还能保持理智,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因为具备控制情绪做决定的人,必是非常可怕之人,也将是他们的头号大敌。 现在他心中就一个想法,找机会弄死王川,替宁王拔了这颗绊脚石。 他环顾一周,轻笑两声,对着主位上的王川拱手道: “大人,明日叶大人有请,两军阵前见。” 说罢,他一甩袖袍,龙行虎步地离开大帐。 早已气得满面通红的李项平,此刻,整个人犹如火山爆发般愤怒,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发白。 “大人,让我去杀了他。” 王川摇了摇头,说道: “杀他又有何用,不过一使者罢了,如果贸然杀了他,我们名声就臭了,敌人就会以此来大作文章,得不偿失!” 李项平听闻此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地面,似乎能看出花一样。 李项羽则是平静了下来,当听见老翁的时候,他情绪也如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失了方寸。 如今细细想来,这就是敌人的算计。 他拍了拍坐在的李项平肩膀,轻轻一叹,说道: “项平,做事要多思量,有时候杀了人事情会更糟糕,很多事情,光靠杀人是解决不了的。” 这时,一直坐着的韩平望向了王川,问道: “大人,明日你要去见叶初雪吗?” 王川皱了皱眉,他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叶初雪,他害怕是叶初雪给自己下的套,等着自己钻进去。 但转念一想。 去见一见叶初雪也未尝不可。 正好试探试探,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实在不行打打感情牌。 反正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于是他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答道: “去,怎么不去了。” 第143章 叙旧 翌日。 太阳缓缓升起,直至中午时分,阳光垂直射向谷底,驱散阴影和寒意。 不宽的官道上,站满披甲持锐的甲士,这些甲士分为两队,相距莫约一百米,彼此之间虎视眈眈,大有随时冲阵的节奏。 而在这段空地正中央,摆有两张座椅和一张茶几。 此刻,一名长相绝美,穿着黑色甲胄,英姿飒爽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另一张椅子则是空的。 换了一身官袍的王川,双眸直直望着那女子,心中一阵纠结,再三思虑之下,他扭头看向铁牛,说道: “随我过去!” 铁牛点了点头。 王川心中稍定,迈步走了出去,步伐不快不慢。 不多时,来到那张座椅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叶初雪,见她面色如常,脸上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忍不住暗自疑惑道: “这还是那个啥事都小心翼翼的叶初雪吗?人真的能如此伪装吗?” 他拉了下座椅,一屁股坐了上去,便听对面叶初雪说道: “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王川明显愣了一下,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脸上强颜欢笑,缓缓抬起双手,拱手道: “多谢叶大人挂怀,本人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倍棒,家中娇妻美妾数人,一日胜似一日,一年胜似一年。” 叶初雪轻轻一笑,并未因此而愤怒,整个人极度冷静,一双杏眼静静地望着王川,忽然感慨道: “王大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在清河县的时候,我们俩亲密无间,我记得那时,王大人经常跟我说一些奇怪的故事,还时常对我无微不至,想想那段时间,还真让人流连忘返啊。”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一直留在清河县,是不是结果会好一点?!” 王川微微挑了挑眉。 这叶初雪怎么回事? 上来就和自己打感情牌,而且还说得声情并茂,将自己准备干的事情,给特么全干完了,那自己还说个屁啊! 王川轻咳两声,道: “那些陈年旧事,叶大人还好意思说。” 叶初雪轻轻摇头,莞尔一笑,柳眉弯弯,说道: “王大人此言差矣,不能因为你我如今是敌人,是对手,就讳言以前的种种,何况你我未尝不能再续前缘。” 听到再续前缘四个字,王川瞬间皱起眉头,双眼死死盯着叶初雪。 他很客观的知道,叶初雪绝不是什么恋爱脑,如果杀了自己能让叶初雪大仇得报。 王川相信,叶初雪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甚至不会带上半分犹豫,说不定,只恨刀子捅得不够快。 他很是不忿的冷哼一声,接着饶有兴趣地问道: “叶大人打算怎么再续前缘?” 对于王川脸色的难看,叶初雪难得露出小女子姿态,捂嘴轻笑,很是冷静地开口道: “当然是王大人陪我一起造反啊!你我同心协力,定能马到成功,灭了这大乾皇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拿起茶壶,缓缓起身给王川空茶杯中,倒满茶水,继续说道: “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望着倒茶的叶初雪,那副贤良淑德,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差点没让他破防。 拉他造反? 这简直是地狱级笑话。 不说别的,他手底下那伙人,李家兄弟、韩平、以及下面的千户百户,还有落凤三子。 他只要敢投奔叶初雪,他相信,除了铁牛,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跟他。 这不是忠不忠心的问题。 这是原则性问题。 底下那些人,本就想图个封妻荫子,一世富贵,连累九族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干。 更何况这是太平年间,不是乱世。 所以王川没得选,便见他轻轻一叹,回头望了眼身后,答道: “我手底下那伙人不愿意啊!” 听到这话,叶初雪望向王川身后的那些人,风轻云淡地开口: “简单,将他们全杀了,王大人就没有烦恼了。” 王川瞳孔瞬间收缩,这叶初雪果然狠辣,怕是已经看出韩平的打算,见自己无非是想不择屈人之兵。 或许其中也有招揽自己的意思。 但他还是摸不透叶初雪的心思,于是心中细细思量一番,组织好措辞,沉声道: “叶初雪,有话就真说,绕弯子没有意义,如果你让我过来,就是叙旧和拉拢,就别白费功夫了,直接开打。” 叶初雪微微挑眉,望着面色阴沉的王川,心中还是不甘心,忽然伸手抓向王川的手臂。 王川大惊,显然躲不过。 这时铁牛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叶初雪的手腕,一双鹰眸死死盯着叶初雪。 叶初雪眯了眯眼睛,用力一抖便挣脱那如同铁钳子的大手,说道: “铁大哥,我不会伤害王大人,不必如此紧张。” 铁牛心中大骇,刚刚那一抖,他赫然发现叶初雪的内力,比上次落霞门相见时,长了不知几倍。 如今,如果李项平直面叶初雪,必会被一枪挑于马下,这让铁牛皱起眉头,时刻警惕着叶初雪。 这女人成长太快,简直可以用怪物来形容。 他生平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这种特质,武当掌教张真人。 而叶初雪是第二个。 王川自然看见了叶初雪那一抖,心中同样大骇,铁牛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 虽然比不上像张真人那种怪物,但在天底下也算超一流的高手。 而叶初雪那一抖,其实就变相的告诉他,如果想取他性命,轻而易举。 王川吞吞口水,暗道: “草率了,没想到叶初雪个人实力到了这一步,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服软时就服软。” 于是他嘿嘿一笑,不要脸的说道: “娘子,何必恼羞成怒了,我这不就是说说嘛,没必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吧!要不,我回去考虑考虑,毕竟这事不能说一拍脑壳就下决定,你看如何?” 听到娘子二字,叶初雪不由一阵恍惚,但很快稳住心神,目光冷冽,瞥了一眼铁牛。 第144章 河岸的碰撞 叶初雪背过身去,望着波涛汹涌,粼粼波光的河水,脸上浮现决绝之色,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听她轻轻唤道: “王川!” 她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一手抓着束好的长发,接着便听唰的一声,那一头青丝秀发被割断。 叶初雪呆呆望着手中秀发,面露苦笑,那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的灭门。 这一刻,仿佛在她眼前一幕幕闪过,她缓缓闭上眼睛,猛地一甩手中秀发,那发丝随河风飘荡,犹如秋天那飘荡的芦苇,随风远去。 独留一头短发,被河风轻轻扶起。 “太碍事了!” 说罢,叶初雪迈步朝自己所在阵营走去。 王川呆呆地看着那飘远的秀发,轻轻一叹,他知道,这次真恩断义绝了,两人从此将再无半分情谊。 以往虽然喊打喊杀,但真到这一刻,他难免心中一阵酸楚。 王川抬起头,望着碧蓝如海的天空,感慨道: “绝情绝义,何其难啊!” 说罢,他转身往回而去。 官道上,河水旁,一男一女背道而驰,那河水哗啦啦作响,河风吹得两人衣袍在空中翩翩起舞。 而两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回头,似乎两人肩上都担着千斤重担,和有着不能回头的理由。 “为何如此固执……为何如此固执,明明我们可以…可以…” 叶初雪披着厚重的黑甲,披头散发,灰色的眸子蓄满泪水,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她一步深一步浅,来到大军前。 见此一幕,那些士卒和将领纷纷低下脑袋,噤若寒蝉,不敢抬眸直视这位统帅。 便听一道极其深沉雄浑的声音,在所有将士耳边犹如雷霆般炸响。 “杀!” 一时间,前方甲士开始挺进,一名名甲士越过叶初雪身旁,紧接着,喊杀声响彻一线天,甚至谷外的人都能依稀听见。 王川一方,韩平指挥着甲士迎了上去。 短短一百米,双方转瞬间,便陷入短兵相接,刀盾兵顶在前方,长矛手从空隙中狠狠刺出,每一次全力向前捅去,便会听见一阵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河岸不宽的官道上,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丝丝细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鲜红的小流,汇入官道旁的大河中,将大河染红一半。 那波涛汹涌的河面上,漂流着一具具尸体,惨不忍睹。 刀枪剑戟插满官道,双方之间各自填进去了一千人,一比一的伤亡,注定这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斗。 短暂的停息,预示着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大人,我们带来的两千精锐,已经没了一千。” 李项平和李项羽满脸心疼地望着王川。 王川同样心在滴血,但他相信韩平的决策,第一梯队用带来的一千精锐,后五梯队用收拢的溃兵。 而且韩平还特意解释过,叶初雪后续肯定也会用降兵,这种炮灰式的作战,就该用炮灰去打。 毕竟精锐谁不心疼。 于是他抬起手,看着李家兄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无碍,相信韩平的决策,这时候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你二人去将平阳府那一千精锐溃兵,和我们剩下的一千精锐,按照韩平的计划,先撤,记住,这事绝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明白吗?” 见王川一脸正色,李项平和李项羽相视一眼,也意识到,这时候最好不要干涉制定好的计划。 于是两人同时点头: “是,大人!” 王川笑了笑,接着摆了摆手,再次叮嘱道: “去吧,务必将事情办好,记住千万别走漏消息,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布防。” 两人重重点点头,转身就走。 王川则是爬上一颗大石头,远远望着那惨烈无比的战场,剩余的五支千人队,整整齐齐从前往后排列,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河岸的官道上。 然而,敌人的队伍,远远不止五个千人队,而一支千人队,从打到结束,却是最多两个时辰,就会打得干干净净。 不由暗道: “韩平高明啊!” “先是将六支千人队压上去,混淆视听,让敌人拿不准我方具体人数,拼完两个千人队,就将即时退至防御工事后,围绕据点而打。” “这一方面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又能让敌人一时半会儿,不敢贸然继续攻打,毕竟敌人士气受挫,至少要喘口气。” …… 宁王先锋大军。 中军大帐。 “大人,前方死了两千人,后面的人不敢上了。” 一名士卒急匆匆跑进大帐禀报道。 叶初雪皱了皱眉,她就知道,这些降兵就是一群墙头草,根本抗不住这种比例的伤亡,战斗意志也不高。 但她并不想将精锐派上去。 于是摆了摆手,下令道: “传令下去,将人撤出来原地调整一日,后日继续攻打。” 那士卒低垂着头,拱手领命道: “是,大人。” 在那士卒离开大帐后,坐着的赵松缓缓开了口: “我上次去王川大营时,在大帐中见到一个人,那人我见过,我游历北方,在一个州府见过这人,那人叫韩平,在地方名声很响,从小就有着不俗的军事造诣,而且那里的卫所将领也连连称赞此人,说此人不凡。” 听闻此言,叶初雪挑了挑眉,心中疑惑豁然开朗,她才奇怪,为什么王川会出现在安庆府,原来是出自此人之手。 她眼底闪过杀意,嘴角翘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冰冷又无情,说道: “将这人的情况弄清楚,然后将这人的生平事迹,以及家庭情况,和生平喜好,全都告诉我,我限你半月内查清楚,有没有问题?” 赵松轻轻一笑,缓缓起身,拱手道: “放心,半月时间足够了,不过你还是要提防着这人,小心为妙,莫误了宁王大业。” 叶初雪嘴角一笑,食指轻轻敲击桌案,说道: “这无需你提醒我,你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该管的别管。” 赵松被这话堵在那里,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嘴巴上下张合,最终半句话就没吐出,默默退出了大帐。 第145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线天山谷内,血腥味飘荡,刺鼻的气味让人难以适应。 王川和铁牛走在不宽的战场上,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尤其是一些熟悉面孔,使王川心中难免恍惚。 “这太惨烈了!”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 “是啊,在这狭窄的地方,后退就是死,唯一的活路就是向前,毕竟左右根本无生路,后撤更不可能,韩平早就算到了,一千人刚好站满后退的道路。” 铁牛说道。 听到这话,王川又是长叹一口气,虽然韩平提出的破局对策是正确的,但也意味着,为了这个破局对策,会有无数人为之白白丧命。 他们死得有意义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是当权者们彼此博弈的工具罢了,毫无价值。 想到这里,王川甚至有种放叶初雪过去的冲动。 他可以去和鞑子拼死拼活,因为鞑子劫掠大乾百姓,让普通人活得水深火热,朝不保夕。 但内战相互征伐意义何在? 不就是从一个屠夫变成另一个屠夫吗? 就在王川苦闷时,小山堆般的尸山中,忽然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手,死死抓住王川的裤脚。 王川顿时大骇,猛地低头俯视而下,那张被鲜血染红,却令他熟悉的脸庞,让他一下子仿佛回到清河县,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那时他和叶初雪蒸馏酒精,为了找个实验对象,他们来到清河县大街上,找了一个半大小子实验酒精。 当时那半大小子,恶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那声嘶力竭的呐喊,这一刻,仿佛洪钟大吕在他耳边回荡,震得他灵魂颤栗。 王川脸上浮现物是人非的复杂之色,嘴巴上下张合,终于从牙缝中吐出两字。 “赵元!” 赵元服役于边军,贫苦出身,自幼便属军户,也因此习得一身不俗武艺。 但其家中却是异常拮据贫苦,上面的官员克扣军饷,常年入不敷出,尤其是父兄战死,他顶了上来。 家中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家中母亲和嫂子时常喝着淡如白水的稀粥,他却无能为力,每至回家,他便心如刀绞,只感觉愧对父兄的期望。 但自从跟随王川,每月足饷,还时常能领到大米,各种节日还能领到文钱,从此他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即使将来见父兄,也可趾高气昂的显摆。 “大人…咳咳……” 王川急忙蹲下身,紧紧握着那只血手,双眸一眨不眨看着赵元,呼吸急促,高呼喊道: “来人,快来人…” 负责处理伤员和尸体的士兵,纷纷停下动作,朝声音来源望去,撕裂的声音回荡在山谷。 一时间竟然士卒们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敌方士卒将领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瞳孔印上深深震撼。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正四品官袍的年轻男子,蹲在一座尸山下,双手紧紧攥着一只血手,声音沙哑的喊着来人。 跟随王川的铁牛,此刻运作全身内力,不停的搬着尸山上的尸体,紧接着,源源不断地士卒赶来扒拉尸体。 所有人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敌方士卒和将领远远呆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不明白,那年轻大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名士兵的死活,平时在这些大人眼中,他们的命不就和猪狗一样吗? 这对他们固有认知冲击很大。 随着一具具尸山被搬开,赵元整个身形显露出来,他断了左腿左手,整个人浸泡在血泊之中,一片血红。 望着气若游丝的赵元,王川清晰的意识到,他活不成了,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王川真没想到,昔日短暂交集的两人,再见时会是如此场景。 也不全对。 或许赵元时常看见自己,只是自己未曾关注赵元罢了。 “赵元,还有什么遗愿?” 王川将赵元扶起,让他背靠在尸体上。 赵元好似回光返照般,呼吸强劲有力起来,那张鲜血淋漓,略显稚嫩的脸庞,忽然浮现一丝笑容,血红的双眸看着王川,长发披散肩头。 “咳咳…大人…还望替小人照看家中一二…咳咳咳咳……” 王川重重的点头,应道: “放心,我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替你照看家人。” 这句话他应得铿锵有力,深沉幽暗的双眸换上一片真诚,不似半分作假。 赵元笑容更甚几分,接着剧烈咳嗽起来,他缓缓抬起仅剩的右手,向前伸去,王川立刻双手握住那只血手。 “还有什么,你只管说。” 赵元嘴角鲜血不断流淌,但并不是大量,还没有堵住他喉咙,他还能说话,便听他说道: “大人,对不起…在清河县,小人误会你了…咳咳……” “我一出生就是个穷军户,注定要吃很多苦,也注定会死在战场上,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但我很幸运遇见了大人,我这一生中没有人帮过我这么多,何况大人还救我一命,而我却无能为力去报恩,或许性命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吧!” “大人……我父兄…咳咳…来接我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赵元脑袋重重低垂下去,那只血手瞬间失去力量,却被王川死死攥着。 他深深一叹,松开那只血手,干净整洁的青色官袍,沾满血污,那双手甚至还滴答着赵元的血液。 缓缓起身,王川环顾一周,见所有士卒都围了过来,他们不曾交头接耳,不曾大声喧哗,就静静地站着,一双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一眨不眨。 “诸位,麻烦你们将死去的兄弟们安葬好,别让他们做孤魂野鬼,死了还没个安身之所。” 说罢,他迈着步子一步步离开,围拢的士兵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让开,分出一条路来,目送着王川离开。 敌方士卒同样望着那道远去的年轻背影,甚至有人不自觉的围了过来,那一声不让兄弟们做孤魂野鬼,深深刺激着他们。 这一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完美具象化。 第146章 战场升官 王川走在河岸边上,听着波涛汹涌的河水声,迈的步子不大不小。 他却不知道,今日战场上的所作所为,正悄然传播开来,不但在自己一方传播,也在敌方阵营传播。 攻心之计。 自古以来就是最致命的。 尤其是有对比的情况下,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或许动摇不了宁王那三万大军,但那些降兵绝对会被动摇士气。 …… 七日后。 一线天防御全面崩盘,六千士卒全军覆灭,无一生还,整个峡谷内,铺满了尸体,河水血红数日。 这还是动摇降兵士气前提下,不然五日都坚持不住。 北上官道上,数十骑疾驰,去的方向正是安庆府城。 数日后。 某处密林中,数十骑疾驰停在了这里,为首之人王川迅速翻身下马,来到魁梧身形的李项羽面前,沉声问道: “安排的如何?” 李项羽答道: “已经安排妥了,所有人按照韩平兄预先安排全部就位。” 听到这话,王川暗自松了口气,向前一步,拍了拍李项羽臂膀。 “辛苦了!” 李项羽笑着挠了挠头,说道: “都是应该的。” 说着,李项羽挂上愁容,继续道: “大人,一线天……” 王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挡不住,叶初雪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对付,韩平本是想坚持半个月,没想到,七日就全面崩溃了,六千人无一生还,全军覆灭。” 这消息犹如雷霆般在他耳边炸开,听得李项羽一愣,呆愣数息,下意识看向李项平。 只见李项平同样呆愣在那,机械式扭头看向他,面面相觑,又同时暗自倒吸一口凉气,甚至不敢置信听到的结果。 接着,不约而同看向王川身后站着的韩平。 见状,韩平面露苦笑,说道: “敌人统帅军事造诣不在我之下,而且又兵多将广,七日破一线天,还是在大人动摇了敌人士气的前提下,不然五日便会全面崩溃。” 听到这话,李家兄弟眼睛瞪如铜铃,满脸不可置信,甚至陷入自我怀疑,军事造诣不在韩平之下?开什么国际玩笑? 但事实大于雄辩。 这时李项平走过来,傲然眉宇之间,也不由徘徊着丝丝忧愁,他就像本是星耀实力的高手,却是一上来匹配对手就是荣耀王者,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大人,我们挡得住吗?” 这一声透露着无力的问话,听得一众将领全都低垂下头。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见手底下这些人士气低迷,仿佛被叶初雪从心灵上击溃了一般。 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处理不当,人心就会散,他也就彻底失去和叶初雪抗衡的资本。 就在这时,一名士卒带着一名太监和三名锦衣卫走了过来。 王川顿时一愣,也来不及管人心问题,急忙迎了上去,放低姿态,拱手道: “几位上差,不知来此有何事?” 那太监笑了笑,声音尖锐,开口说道: “王大人,怎么,上次清河县一别,不记得我了?” 王川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佯装一拍脑袋,说道: “哎,公公莫怪,实在是因为反贼的事情,弄得下官头昏眼花,一时间竟然没认出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那太监摆了摆手,说道: “王大人哪里的话,还是快接旨吧!” 听到接旨二字,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便听那太监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牧守之任,所以宣德达情;抚绥之司,用以安民戢盗。平阳府知府王川,器识宏深,才猷敏练。” “自领郡符以来,振饬纲纪,兴修水利,劝课农桑,推行摊丁入亩,又组织溃兵阻击反贼。” “今特晋尔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豫州,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还望尔继续组织兵丁,阻击反贼,咸听尔便宜从事。钦哉!故敕。” “永清十二年五月初二。” 听完圣旨内容,王川浑身一怔,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豫州,正二品大员,取代了赵云礼的位置。 这时便见那太监上前一步,搀扶王川,笑着说道: “恭喜王大人高升。” 王川思绪被这一道恭喜声拉了回来。 “哪里,哪里,这都是皇上的功劳。” 王川顺势起身接过圣旨,心中没有因为升官而喜悦,反而是忧心忡忡,虽然坐上了豫州巡抚的位置,但却是这个时候。 如果换一个时间节点,他会无比兴奋,但这个时间,就非常值得考究,尤其是皇帝知道叶初雪是自己妻子这件事。 他就不相信皇帝不起疑。 显然是想将这烂摊子扔给自己。 只怕赵云礼和豫州总兵杨成梁、副总兵邓云龙的死,已经传入朝廷那些人耳中,那些武将也不傻,连杨成梁这种老将都被一个回合干死。 他们过来十有八九会落个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王川心情糟糕透顶,但面上依旧和颜悦色,对着那太监笑道: “公公,现在这情况,实在是不乐观,我就不招待你了,还望见谅。” 那太监笑了笑,说道: “王大人,军国大事重要,我就先回京复命了。” 王川亲自将几人送走,回到原地,找了一棵倒地的枯树坐下,望着手中圣旨,满脸凝重。 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抬眸看向韩平,喊道: “韩平!” 韩平立刻上前,拱手道: “大人,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暂代豫州总兵的位置,我会向朝廷说明,事急从权,仗打完后,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韩平浑身一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豫州总兵,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王川也是钻空子。 虽然他没有权力任命豫州总兵,但圣旨上的便宜行事,加王命旗牌,给足了他操作空间。 更何况有暂代二字,操作空间更大。 接着他又看向李项羽。 “李项羽暂代豫州副总兵的位置。” 李项羽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领命: “谢大人提携。” 王川笑了笑,道: “都是你们应得的。” 第147章 忧虑 将跟随自己的人一一封官,见众人颓然气息消失,王川心中这才暗松一口气。 说这官来得不是时候吧! 真不是时候。 说这官来得是时候吧! 却恰恰解决了当下燃眉之急。 一种极其复杂的思绪,在王川脑海中交织着,想着想着,他忍不住苦笑一声: “有时候,这世界真神奇。” 笑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也意味着,他越来越接近这个古老帝国的权力中心了。 一省巡抚等同于一省一把手。 多么让人痴迷的位置。 本想谋个豫州布政使,却因宁王之乱,阴差阳错,一跃成为豫州巡抚,或许这就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吧! 毕竟风平浪静的升迁。 想爬到巡抚的位置,没过五六年绝无可能,要知道,自己才二十三岁,真是省里来了个年轻人。 想到这里,王川扫视一圈众人,声音平和而又不失威严地说道: “诸位,你们之中,有些人是临时过来的,有些是早就跟着我的,是要荣华富贵,封妻荫子,还是要一辈子碌碌无为,就看你们的了。” “我给你们安的官职,等到仗打完之后,会一一落实到你们头上,当然,前提是要先拖住宁王大军,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听到这足以让人疯狂的话,众人脸上喜意肉眼可见,纷纷拱手道: “绝不辜负抚台大人的期望。” “很好!”王川一甩袖袍,“所有人,立刻赶往各自防守点,务必挡住敌人。” “是,抚台大人。” 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下,原本快崩溃的队伍,重新凝聚在一起,甚至士气前所未有之高。 就在李项平准备离开时,王川走上前抓住他肩膀,用眼神示意他,还有要事嘱咐。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一众将领走了七七八八,王川这才对着李项平说道: “项平,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即刻出发,去调动附近所有州府的兵,凡有不听者,杀无赦,记住一定要快。” 李项平听见杀无赦三字,眼睛顿时一亮,立即拱手领命: “是,大人!” 王川拍了拍他肩膀,嘱咐道: “务必要快!” 说着,摆了摆手,继续道: “去吧!” “是!” …… 宁王先锋大军。 过了一线天的叶初雪,犹如龙入大海,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她,阻碍她去复仇。 随着怀江被宁王稳定住,越来越多的宁王军队进入豫州,迫使朝廷压力越来越大。 因此皇帝将京城的五万驻军,全都调到了安庆府,准备与宁王一战定胜负,而附近布政司的军队也陆续赶到安庆府。 然而,这一切都是王川一路干扰叶初雪,一路退,拖延时间赢来的局面,不然,叶初雪只怕已经打到京城脚下。 而此次朝廷派来和宁王大军决战的统帅是曹国公,陈元。 陈元,年四十八,其家族世代承袭国公爵位,实打实的保皇派,同时也是朝廷武勋世家代表人物,在朝廷地位举足轻重,皇帝对其信赖有加,还扮演着制衡文官集团的角色,世代如此。 一路退到安庆府城的王川,收到这一消息,心中立刻浮现忐忑不安的情绪,这曹国公陈元他是一点都不了解。 他真的怕陈元是第二个杨成梁。 “各位,可有人熟悉这位曹国公。” 安庆知府衙门大堂内,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不了解此人。 然而,坐在角落里的一名千户却是站了起来,这名千户相貌平平,身高一米七左右,眼睛瞎了一只。 只见他拱手道: “抚台大人,末将倒是对曹国公了解一二,曾经在他麾下当过百户。” 王川眼睛顿时一亮,双眸直直望向角落里的千户,询问道: “具体说一说。” 那千户放下手,低垂着头,声音洪亮地说道: “曹国公此人,善兵法,曾在坐镇北边,和鞑子打了十来年,胜负…平平,而且此人好酒,如果硬要说的话,曹国公纸上谈兵天下一绝,甚至那些老将都自愧不如,但其真实战场表现,却是平平。” 王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如果这名千户说的不假,也就意味着,这什么曹国公,还不如前豫州总兵杨成梁。 纸上谈兵? 这特么要是来个废物,几十万大军顷刻间都会灰飞烟灭,而到那时候,草原上的鞑子,肯定会蠢蠢欲动,南下劫掠,甚至想入主中原。 毕竟精锐大军打内战都打完了。 他猜到没错的话。 朝廷已经调了一部分边军过了。 想到这里,王川对着那名千户摆了摆手,说道: “坐吧!” 那千户立刻拱手领命: “是!” 接着,王川走到主位坐下,望着一旁寂静的众人,问道: “各位,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下面众人依然沉默着,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过了足足半晌,坐在左侧首位的韩平望向王川,皱着眉说道: “大人,如果这曹国公真是只会纸上谈兵,我们就该做最坏的打算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安庆府城内,已经聚集了五万兵马过来,这五万人是豫州各州府抽调上来的,战斗力方面差了一点。” “但我们可以用在五万人避开主战场,迂回到平阳府城,断宁王大军补给。” 听到韩平的意见,王川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难免凝重,于是问道: “如果陈元和杨成梁一样,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怎么办?那时即使我们断了宁王大军补给,他们已经可以直扑京城,京城可不缺粮食。” 韩平一愣,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要真是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那这战就不要打算了,只不过他不能这般说,于是换一种说法道: “如果真是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住,我们就该考虑,该如何解决京城之危了。” 王川顿时一阵苦笑,心中自然明白韩平的意思,只不过他不太相信曹国公陈元,对此,轻轻一叹,道: “先这样吧,等见了陈元再说。” 第148章 宁静 数日后。 宁王先锋大军和后续大军会合 一时间军队数量来到二十万。 当然,其中十万大军是整合怀江布政司的结果,甚至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是在造反,反正就是听命行事。 此刻,宁王李豪会见了叶初雪,正满脸笑意,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甚至不惜从主位上下来,坐在叶初雪对面。 “初雪,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厉害,短时间都打到了安庆府城,我得你,何愁大事不成啊!” 宁王笑容满面,随即扭头看向姚孝义,问道: “姚先生,你说是不是?” 姚孝义面带微笑,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叶大人的军事造诣,老朽自愧不如啊,连杨成梁那种老将都被一个回合击败,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是叶大人的对手了。” 叶初雪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姚孝义,眼神很是不屑,对她而言,姚孝义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罢了。 对于叶初雪的不屑一顾,姚孝义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因此而愤怒。 反而是宁王一个头两个大,手底下的人不和,本就是个麻烦。 但他也知道,他和叶初雪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 因此他也无比头痛。 但他绝不会因此去怀疑叶初雪,因为叶初雪比他更想皇位上那位去死,所有他才敢放心大胆的用叶初雪。 “初雪,我朝廷那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这次派过来和我们决战的统帅是曹国公陈元。” 说到这里,宁王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笑着继续说道: “此人战绩平平,纸上谈兵倒是天下一绝,和那豫州总兵杨成梁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叶初雪眉头一挑,正眼看向宁王,声音无悲无喜,说道: “我对这人了解不是很深,将此人生平信息给我,还有我打算明日就试探性的攻打安庆府城,王爷可有要补充的?” 这距人千里之外,冰冷的语气,宁王毫不在意,他只要叶初雪能赢就行,其它的从不在意,毕竟结果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笑着说道: “初雪,打仗的事情你无需和我说,只管去打,这二十万大军我全交给你,你想怎么打,怎么打。” 一旁的姚孝义眉头微微一皱,走到宁王身旁,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说道: “王爷,二十万大军全部交给叶初雪怕是不妥,三思啊!” 听到这话,宁王立刻皱了皱眉,扭头看了姚孝义一眼,眼睛深邃而又有着一种帝王的压迫力,沉声道: “姚先生,不必遮遮掩掩,这二十万大军交给初雪,绝对是最佳选择,不用怀疑。” 说着,他看向叶初雪,眯着眼睛: “初雪,你说是不是?” 叶初雪看了二人一眼,从椅子上站起身,拱手道: “都听王爷的安排!” 宁王哈哈一笑,同样站起身,上前拍了拍叶初雪肩膀,说道: “初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莫让本王失望。” “王爷,我比你更想赢!” “哈哈哈,也是。” …… 安庆府城。 知府衙门厢房内。 “曹国公,接下来可就要麻烦你了。” 王川抬起酒杯,笑着说道。 陈元笑了笑,捋了捋发白的胡须,或许是长年习武的缘故,看上去精神抖擞,双眸炯炯有神,而且面相慈祥。 便见他也抬起酒杯,望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封疆大吏,眼中没有轻视之意,他来之前,特意调查过新任豫州巡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二十三岁的封疆大吏,当时将他震在原地足足数息,才慢慢回过神来。 尤其是那升迁速度,简直离谱。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不简单,得小心面对。 “王大人那里的话,还得多麻烦你配合才是,别因一些小事,让敌人得了可乘之机。” 听到这话,王川哈哈一笑,举了举酒杯,说道: “曹国公痛快,那我就先饮为敬。” 曹国公轻轻一笑,道: “请!”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滴酒不剩,接着两人又开始闲聊起来,一阵商业互吹,两人乘兴而来,乘兴而去。 “有意思!” 望着摇摇晃晃离开的曹国公陈元,王川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原本的摇摇晃晃,站不稳的他,顷刻间站得四平八稳,一丝醉意都没有。 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 “这姜水真不错!” 其实王川喝的酒,一直是姜水,他面红耳赤,满头冒汗,都是它的功劳。 毕竟王川本就不善饮酒。 真要是这般喝,只怕早已不省人事。 这时铁牛从外走了进来,看向王川说道: “那曹国公出了知府衙门,推开了搀扶的亲兵,他没醉。” 王川嘴角顿时挂起一丝玩味,说道: “果然是人老成精,过来就是想试探我一二,是怕我搞鬼吗?” “应该是!” “呵呵,希望他别像杨成梁一样,被叶初雪一个回合打得满地找牙,狼狈逃回京城……铁大哥,可能还需要你继续监视陈元。” “行!” 王川转身回了屋,撕扯了一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得满口流油,一边望向铁牛喊道: “铁大哥,过来吃,这么丰盛的菜肴不吃可惜了,还有这酒。” 铁牛轻轻一笑,上前坐下大口吃了起来,也不在意形象,毕竟这段时间,肚子里还真没什么油水。 与此同时。 回到住处的陈元,皱着眉坐在大厅椅子上,喝着儿子送过来的茶,便听见儿子问道: “爹,这豫州巡抚怎么样?有没有传闻中那般神?” 陈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骂道: “都特么同样是人,为什么你这么废物,别人年纪轻轻就是封疆大吏,而你除了逛青楼,寻花问柳,还能干什么?” 他儿子缩了缩脖子,显然惧怕陈元,但还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吐槽道: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一天天去寻花问柳,还被娘抓。” 陈元耳朵动了动,茶杯猛地搁在茶几上,茶水混合茶叶洒出,便听骂道: “逆子,找死!” 第149章 军事会议 陈元抬手猛地在他儿子脑袋上甩了一巴掌,疼得他儿子,抱头鼠窜,双腿发力,迅速远离陈元。 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不满道: “爹,你打我干什么?我只不过陈述事实而已,何必恼羞成怒。” 陈元狠狠瞪了他一眼,对这不成器的儿子,很是失望,尤其见过王川之后,这一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每每想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但当务之急是和宁王决战,于是他话锋一转,对着儿子说道: “你派人盯着这豫州巡抚,记住找个激灵点的人,别被发现了,一旦此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老子。” “嘿嘿,放心爹,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 陈元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 “滚吧!” “是,爹,我这就滚。” 望着儿子逃似的离开,陈元脸上顿时一肃,板着个脸,眉宇之间徘徊着丝丝忧虑,暗自思忖道: “杨成梁都不行,老子十有八九也挡不住,世人都说老子只会纸上谈兵,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老子也知道自己只会纸上谈兵。” “皇上这么精明的人,派老子过来,无非就是看中一点,老子有自知之明,不会真的傻到去和宁王干。” “那么皇上是想让老子名义上做统帅,实际上让那新任巡抚来打这场决战,毕竟一线天的拖延战,和一路北上的拖延战,打得是真精彩。” “扪心自问,老子不如那王川。” 陈元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心中大致明白了些东西,他过来的作用就是监督豫州巡抚,皇帝不放心啊! …… 翌日。 陈元召开了战前军事会议,会议地点在安庆知府衙门大堂,所有千户以上的将领都必须到场。 整个大堂内站满了人。 地位高的坐,低的站。 而陈元则是坐在主位,一副威严在在的样子,目光时不时扫向左侧首位的豫州巡抚王川。 不知过了多久,人员尽数到齐,便见陈元慢慢站起身,缓缓抬起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沉声道: “诸位,如今反贼就在城外五十里地驻扎,正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瞟向左侧首位的王川,轻咳一声,继续道: “但我却没有和叛军交手的经验,不过王大人却和叛军大大小小打了数次,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我决定,这次决战由王大人全权负责,我绝不胡乱插手,诸位可有异议?” 听到这话,王川顿时一愣,整个人都傻了,特么的,这简直是小到啦屁股,陈元玩这么一手,直接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这时陈元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王川,眼睛一眨不眨,嘴角似笑非笑,好似早就筹谋已久,直等这一刻。 “王大人,你意下如何?” 陈元将王川思绪拉了回来。 王川扭头看向陈元,稳定住心神,想了想,开口问道: “曹国公,这怕不妥吧?!” 陈元笑了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笑道: “王大人,你就莫要推辞了,像你这种青年才俊,大乾开国以来独一份,我自认为不如杨成梁,所有就只能拜托王大人了。” 王川顿时一怔,这高帽戴得毫无违和感,但他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 恐怕是皇帝的意思。 于是他站起身,对着陈元拱手道: “既然曹国公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道,他望向大堂内的众人。 “诸位,如有不满我指挥的,都可以站出来。” 一时间,大堂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傻到站出来。 毕竟这其中水有多深没人知道,还是老老实实当哑巴最好,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而且这豫州巡抚年纪才二十三岁,又出自翰林院,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入了内阁,到那时候,如果此人回头来算账,那特么想找地方哭都没地方。 见众人哑巴式的低头不语,王川咂吧咂吧,果然能爬上来的,就没有一个人是傻瓜。 既然是没什么文化的武官,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都怕自己秋后找他们算账。 不过,王川也乐见其成,这少了不少麻烦,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既然各位如此赏脸,那我就不客气了,接下来就麻烦诸位齐心协力,共面大敌,我不管你们其中一些人,私底下有什么恩恩怨怨,但在这里,我不想看见有人因为恩怨,耽误了战机。” 顿了顿,他眼睛微眯起来。 “如果真有人贻误战机,导致大战失败,呵呵,我想根本不用我对他军法从事,锦衣卫自会找上他。” 锦衣卫三字一出,大堂内所有人浑身都忍不住一激灵,甚至连陈元都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多了几分顾虑。 见众人反应,王川很是满意,起码震慑效果达到了,而且十分不错,于是他看向韩平,说道: “韩平,这具体大战怎么打,你来和大家说说看。” 众人纷纷顺着王川的目光望向韩平,见穿着总兵规制的衣物,都不由一愣,因为此人太年轻了,甚至连陈元都感觉奇怪。 陈元自是没有半分怯场,从容淡定的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朝王川拱了拱手,又朝陈元拱了拱手,接着提起胸膛,看向大堂内众人。 将自己心中构建的战争蓝图,一一道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三三两两开始复盘推演,时不时点头表示肯定。 主位上的陈元闭着眼睛,频频点头。 他们都是知军事之人,有没有本事,靠不靠谱,一听便知。 而且韩平还是从多个角度进行论证可行性,甚至吃喝拉撒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诸位,如有不妥还请指正!” 韩平说完,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坐了回去。 陈元笑呵呵的看向王川,说道: “王大人,没想到,你手底下居然有如此能人,羡煞老夫也。” 王川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而大堂内的众人已经激烈讨论了起来,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第150章 张真人的情报 争论不休的大堂,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才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达成一致。 认为韩平的计划,完美无瑕。 此刻的韩平,正襟危坐在那里,脸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早已是涕泪横流。 对于他而言,等得不就是这一刻吗? 指挥大军,纵横沙场。 王川见众人讨论的差不多,缓缓站起身,俊朗年轻的面孔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辣,便见他沉声道: “诸位,既然没什么意见,那就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我再多说一句话,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这最后一句话,算是再一次警告。 毕竟人心隔肚皮。 他还真拿捏不准这些人。 更何况这些人从四面八方聚过来,其中不稳定因素太多了,不时刻敲打警告,还真不行。 …… 安庆府城外。 一马平川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大军,纵横交错。 敌我双方之间,战旗飘飘,望不见尽头的战线,使人头皮发麻,人在其中只觉渺小如蚂蚁。 “这指挥大军作战,在学十年怕都学不会,太难了。” 站在安庆府城城墙上的王川,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大军,忍不住感慨道。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爬上城墙,来到王川近前,禀报道: “大人,武当掌教张真人来了。” 张真人? 王川嘴角微微抽了抽,张真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凑热闹? 还是闲来无事跑来打秋风? 王川也没多想,看向身侧的铁牛,道: “铁大哥,张真人来了!” 铁牛一愣,心中同样满是疑惑,见他那副模样,王川当即哈哈一笑,说道: “走,和我去见见张真人,看看他跑过来干什么。” 铁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张浮崖端来一只烤鸡,还没放在桌上,就被张真人一手抓在手中,还不忘瞥了一眼张浮崖,骂骂咧咧道: “好啊,你天天在这里吃烤鸡,让为师天天吃窝窝头,简直倒反天罡,倒反天罡,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吃烤鸡。” 端坐空盘子的张浮崖,脸上一阵苦笑,心中那叫不是个滋味啊,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又不敢顶撞师父,不然就是老头子我来试吧试吧你武功有长进没有。 少不了一顿毒打,而且还无反击之力。 见大弟子迟迟不语,吃得满嘴流油的张真人,停下狼吞虎咽,抬眸望向张浮崖,没好气地骂道: “怎么,老头子说两句就受不了了,是不是要老头子我试吧试吧你小子的武功,你小子才不哑巴。” 张浮崖嘴角抽了抽,急忙说道: “师父,你怎么来这里?这里可正在打仗,几十万大军聚集在这里,可不安全。” “安全?” 张真人全然没在意,继续埋头吃起烤鸡,随意将鸡骨头吐在地上,真到连续打了几个饱嗝,这才说道: “老头子我会怕,天底下就没老头子不敢去的地方,嗝…嗝…” 又连续打了好几个饱嗝,他瞪了张浮崖一眼。 “还不倒茶过来。” “我…我这就倒。” 张浮崖急急忙忙倒茶,恭恭敬敬递给张真人,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张真人只感觉整个人舒坦无比。 就在这时,王川满脸笑容的走进来,看着邋里邋遢,毫无形象,以及那一地鸡骨头,又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副乖乖娃的张浮崖。 王川哈哈一笑,上前走到张真人对面坐下,望着老神在在的张真人,笑道: “张真人,怎么来这里?这里可是在打仗,危险很。” 张真人剔了剔牙,瞥了他一眼,说道: “王小子,你这养生功夫没练到家啊,要不要老头子我试吧试吧你。” 王川正准备点头答应下来,便见张浮崖朝他摇了摇头,王川哪还不能明白,急忙摆了摆手,道: “算了算了,以后有空在请教张真人。” 张真人瞥了眼张浮崖,似乎对他有了意见,张浮崖则是尴尬笑了笑,张真人也不搭理他,看向王川说道: “王小子,我看见有一伙人直奔京城去了,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话,王川脸色大变,噌得一下站起身,脸上慌乱之色交织,急忙问道: “张真人,你没开玩笑吧?!” 张真人嘿嘿一笑,那根剔牙的鸡骨头一扔,风轻云淡地说道: “那伙人走的是小道,那条道比较难走,但却可直达京城城下,你小子可得小心喽,要是晚了,家被偷了还不知道。” 王川紧紧攥着拳头,手已经发白。 “现在还能追上吗?” “还能,但得赶快喽,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川立刻扭头看向铁牛,语气急促的吩咐道: “铁大哥,快去通知李项平,让他带三千骑兵,即刻随我出发,要快。” 铁牛点了点头,当即运作内力,疾驰朝外而去。 而王川则是抓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了下去,心里七上八下。 “张真人,你可看清有多少人?” 张真人全然没一丝紧张,答道: “不多,就三千骑兵,而且披着甲。” 王川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向张真人,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天下第一的张真人在这里。 铁牛可是评价过张真人,徒手破甲五十。 这样一位当世绝顶,如果拉过去…… 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眼睛放光,一眨不眨。 这灼灼的目光,使张真人浑身不自在,便见他板着脸,问道: “王小子,你想干什么?想让老头子给你当打手,想都别想,不可能。” 王川轻轻一笑,说道: “张真人,话不能说这么满,我可是听说武当宫殿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漏雨了,甚至老鼠都筑巢了。” 张真人眼睛一转,问道: “王小子,你什么意思?” 王川瞥过目光,看向它处,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轻声道: “哎,本来想替武当修缮修缮道观,宫殿,既然张真人不需要,那还是算了吧,就是苦了那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 张真人立刻坐直,急忙道: “别,修,必须修!” 第151章 抵达京城脚下 王川不厚道地笑了笑,虽然张真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好似对什么都毫无兴趣,但真香定律,实在难扛。 当然,遇见秃驴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真人,放心,仗打完了,我绝对拨款修缮武当道观。” 张真人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对于被拿捏很是不忿,但王川给得太多,他实在没法子拒绝。 毕竟修道也得吃喝拉撒。 于是没好气地哼道: “王小子,你要是敢骗老头子我,小心脑袋给你打开花。” 王川笑呵呵地来到张真人旁,拿起茶壶给他茶碗续满茶水,带着三分讨好意味,低声道: “我哪敢骗张真人,张真人你可是大乾国师,钱一定到位,一分不会少。” 听到这话,张真人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很是赞赏地点头,大大咧咧道: “不错不错,这才像话嘛!” 就在这时,披着全甲的李项平,跟着铁牛快速走了进来,满脸凝重之色,因为他已经来时的路上,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也意识到事情的危机性。 “大人,三千骑兵已经聚集完毕。” 王川轻轻点头,脸色一肃,负手而立,一阵过堂风吹来,扶起那一身正二品胸口绣着禽的官袍衣角,沙沙作响。 “王小子,该出发!” 张真人拍了拍手上残渣,脚尖轻轻往地上一点,身形如同云中燕般轻盈,好似瞬移一般,下一瞬,直接出现在院子里。 看着眨眼之间出现在庭院内的张真人,王川眼中满是艳羡,恨不得那一身武功是自己的,那自己便可快意江湖,逍遥人生。 可惜他离开了权力的保护色。 就是一个谁都能踩死的蝼蚁,甚至连路边的野狗,都敢对他狂吠不止,官场对手会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王川苦笑着轻轻摇头,大手一挥,铿锵有力地下令: “出发!” …… 一支三千骑兵,浩浩荡荡朝京城而去,那雷鸣般的马蹄声,那遮天蔽日的尘埃,那声势浩大的军势。 无不彰显着这是一支精锐。 为首者身穿红色官袍,束好的长发在风中狂舞,跨下战马鼻孔喷着白气,双腿迈得极大,正处于快速疾驰中,其身侧是一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老道士。 在三千骑兵后,一只斑斓猛虎,正迈着强劲有力的四肢,追赶着前方骑兵,它跑一会儿,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却死死咬住骑兵队伍,不曾落下。 京城城墙下。 由于驻军被调走,这里除了守卫城墙的军队,已无其它军队。 而京城的城墙,显然比地方的巍峨高大。 一眼望去,城门口依旧车水马龙,似乎并没有受到半分宁王之乱的影响,依旧繁荣昌盛,一副盛世的景象。 直到王川三千骑兵抵达城下,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才开始慌慌张张的逃跑,嬉戏打闹的小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负责守城的守将,更是惊慌失措的从城墙楼梯上,连滚带爬的下来。 接着,着急忙慌的让人关闭城门,双腿不停打颤,嘴巴哆哆嗦嗦,下令都不利索。 那些个京城士卒,和少爷兵没什么区别,看见杀气腾腾的骑兵,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有个别丢弃武器,落荒而逃。 见此一幕。 王川砸吧砸吧嘴,在心中给这些人打上了废物的标签。 他下令大军停下,与铁牛骑马来到城墙下,抬头望着巍峨的城墙,大声喊道: “我是豫州巡抚王川,收到消息,宁王绕道……”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那股肃杀之气,王川隔得老远都能感应到。 他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骑兵,来不及多想,双腿一夹马腹,回到了队伍之中。 “项平,顶不顶得住?” 王川沉着脸问道。 李项平轻轻一夹马腹,身上甲胄铁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腰板挺得老直,一副我天下无敌的模样,答道: “大人,放心,这些不过些土鸡瓦狗尔,不足为惧。” 见他信心十足,王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李项平平时傲气逼人,但却是粗中带细,心思缜密之人,他敢这般说,心中必是有把握。 “天生邪恶的家伙,小心说大话闪了舌头,老头子我看你印堂发黑,一会最好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张真人瞥了李项平一眼,那眼神里里外外是嫌弃。 李项平看了一眼张真人,痛快地记忆浮上心头,那一巴掌拍飞自己的一幕,又在他眼前闪过。 正所谓,打不过,还躲不起吗? 于是他一甩缰绳,远离了张真人。 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挺无语,张真人就是给李项平看了面相,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他,甚至连莫渊明和张浮崖也是。 这真有这么准? 王川心中是怀否定态度的。 他坚决不相信,能从面相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那些皇帝有着九五至尊面相的,也没见多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收割民脂民膏,却是乐此不疲。 “大人,敌人开始冲锋了。” 李项平骑马过来说道。 王川点了点头,沉声道: “项平,接下来这三千骑兵的指挥权,我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想看见一个结果,那就是赢。” 李项平嘴角翘起一抹残忍,提起长枪,紧了紧缰绳,望着几里地外的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人,看好了!” 说罢,他带着一千骑兵直接迎了上去。 一时间,京城外,两支骑兵犹如万马奔腾般在平原上奔驰,双方千人骑兵队都拉成了一个长长的箭头形状。 当双方距离只有百米时,突然开始加速,冲在最前方的李项平,如同一支箭矢朝敌人冲杀而去。 转瞬间,双方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鲜血洒向天空,一名名骑士落下马,又被无情的马蹄踩踏,死无全尸。 一千骑兵的碰撞,注定着无数人死亡,因为这是勇者们的游戏。 第152章 城外骑兵大战 一个回合对冲后,彼此换了方向,只留一地尸体和几十匹战马,那些战马时不时抬一下脚,发出马哼声。 一个对冲,双方减员都差不多三分之一,阵亡比例一比一,可谓是精锐对精锐。 李项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接着目光锁定在敌人带头冲锋的将领身上,那人同样年纪轻轻,身披白袍,盔甲是银白色,胯下战马是白马。 战场忌讳白色。 此人却敢公然全身白。 这便说明,对方绝不是什么小虾米。 那白袍小将目光同样锁定了李项平。 只见他目光冷冽,手持一把银白长枪,双腿一夹马腹,顿时犹如离弦之箭朝李项平杀去。 李项平自是不惧,提着长枪就迎了上去。 两人武器在空中不断碰撞,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并且两人武艺旗鼓相当,打得有来有回。 一时半会儿,很难分出个胜负来。 “小子,武艺不错嘛!” 李项平勒住缰绳,拉开距离,朝那白袍小将大声道。 那白袍小将哈哈一笑。 “你也不耐。” “是嘛!”李项平骑马冲去,手中长枪朝那白袍小将面门扎去,速度极快,甚至产生了音爆。 那小将顿时大骇,但却并未因此而慌乱不堪,便见他脑袋向左一偏,那枪尖携带着狂风插着他耳边呼啸而过。 见一击未能得手,李项平另一只手一抓枪身,猛地发力朝那小将脑袋扫去。 然而,那小将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机会,他顿时趴下,手中长枪自下而上朝李项平提去。 望着朝下面而来的长枪,李项平大惊,如果被这一击挑中,他必会被掀翻落马,但此刻,他却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除非松开手中长枪。 电光火石之间,李项平果断弃枪,双腿来了个梯云纵,跳下了马,顺势在地上一滚,捡起地上长枪,猛地向白袍小将胯下战马扫去。 顿时,马腿应声而断,那白袍小将立刻弃马,跳到一旁,借势连滚数圈后,稳住身形,双手紧握长枪。 两人从马战转到路战。 李项平动作很快,那犹如鬼魅般的身形,数息便杀至白袍小将面前,招式朴实无华,直插而出。 那白袍小将眼睛一凝,一抖枪身,拨开刺来的枪尖,反而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那股巨力险些让李项平手中长枪松手,但那直刺而来的长枪,他不得不避开,于是松开一只手,身形向后一扬九十度,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接着,趁敌人这个空隙,拔出腰间佩刀,双腿猛地发力,欺身而上,以短克长。 “撕拉!” 血液顺着刀身血槽,滴答滴答落在草地上,一颗人头抛飞而起,然后重重砸落在地上,接着,又是一具白袍无头尸体。 “碰”的一下。 胸腔里的鲜血,向外狂喷,喷在李项平的脚踝。 “哈哈哈,不错不错。” 见敌方冲锋将领被杀,王川心情大好。 城墙上,急匆匆赶过来观战的文武百官,见李项平如此英勇强悍,武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好厉害的武艺!” “此子沙场悍将也,老夫家里那些远不及啊。” “是啊,家中后辈要是能有如此武艺和胆量,就不用我们这些老东西担忧了,哎,可惜那些后辈只会吃喝嫖赌,不成器啊。” “谁说不是!” “仗打完了,看能不能将此人收入麾下,这样一位猛将,平时难得一遇。” “呵呵,别想了,这是豫州巡抚的人。” 反观文官们,却是讨论起王川来。 “这豫州巡抚年轻啊,二十三岁,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就凭借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要汗颜,老夫年轻时,远不如也。” “谁说不是,不过…我听说此人妻子,就是宁王大军统帅,一路北上,战必胜,攻必取,因为这个,朝廷里的那些御史,还不停的上奏章弹劾此人。” “呵呵,这事情还是不要讨论为好,皇上都没说什么,我们最好私底下别乱议,要是被一些有心之人听去,那就不了。” “不过,现在在豫州巡抚没了妻子,我们或许可以将族中女子嫁给此人,达到拉拢此人的目地。” 这话如同朝风平浪静的湖面,扔下了一块巨石。 所有文武大臣,都动起来了心思,反而没有一个人关心敌人是否会打进城来,他们好似并不在意皇帝是谁。 城墙下。 王川看向躺在马背上的张真人,心中暗自道: “玛德,反正要给武当修缮道观,必须让这老头露两手,不然不亏老本。” 于是他嘿嘿一笑,对着张真人说道: “张真人,他们都说你天下第一,当世绝顶,要不露两手,让我掌掌眼,你看如何?” 听到这话,张真人瞥了他一眼,哼哼两声。 这时候要是不露两手,那修道观的钱十有八九要打水漂。 张真人眼睛转了转,权衡利弊得失后,他坐直身体,拿过一根两米的狼牙棒,几十斤的狼牙棒在他手中,仿佛拿着一个小木棍似的,轻飘飘。 “王小子,看好了!” 说罢,他独自一人骑马杀向敌人。 这不但给王川看傻了。 连城墙上的众人都看傻眼了,七嘴八舌说起来。 “那人谁?邋里邋遢的。” “武当掌教张真人。” “国师?!” “就是国师,我见过他。”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脸上都挂满了震惊,搞不懂国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单枪匹马杀向敌人。 “卧槽,他真的没事吗?” 王川茫然的望向张浮崖。 张浮崖面露苦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 “大人只管放心,这还要不了师父的命。” 听到这话,王川眼睛瞪如铜铃,真特么人形超人不是? 他急忙扭头看向骑马疾驰的张真人。 只见他如同猛虎冲进羊群,单手挥舞着狼牙棒,凡是靠近他的甲士,连人带马倒飞出去四五米,碰之即死。 杀着杀着,他直接弃马。 运转着浩瀚如海的雄浑内力,施展着道家轻功,踩在那些骑士的脑袋上,闪电般朝敌人将领而去。 第153章 当世绝顶的含金量 突如其来的变故,敌人顿时大惊,甚至连正在杀敌的李项平都为之一愣,那如同陆地神仙的背影,深深印在他的瞳孔上。 “这还是人吗?!” 他一枪捅穿迎面冲来的骑士。 与此同时,敌人统军将领,望着踏脚而来的邋遢老道,眼睛眯成一条缝。 其身旁的亲兵队,迅速结阵,将那统帅将领团团围住,一眼望去,圆形的阵型如同龟壳,严丝合缝。 张真人来到阵前,单手扛着两米狼牙棒,东瞧瞧,西瞧瞧,似乎很好奇这龟壳军阵,另一只手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慢悠悠地开口评价道: “道家八卦阵改良版,有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搞出来的,简直就是四不像,学艺不精。” 他浑然不惧,扛着两米狼牙棒,大摇大摆地朝军阵走去,好似在大街上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那些亲兵则是如临大敌,他们知道,这老头厉害无比,简直就是人形怪物,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对这老头而言,只怕是轻而易举。 “队长,那老头过来了?” 一名亲兵惊恐地说道。 亲兵队长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一眼主将,见他阴沉着脸,仿佛下一刻会滴出水来一般,顿感大事不慌,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大声鼓舞道: “兄弟们,这老头就算在厉害,老子就不信他能杀完一百全副武装的甲士,所以无需害怕,只要齐心协力,定能剁了这个邋遢老头。” 众亲兵面面相觑,但也因此燃起信心,他们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自然有着各自的傲气。 “不错,很有想法。” 张真人掏了掏耳朵,一边挥舞狼牙棒格挡暗箭,一边慢悠慢悠走向军阵。 来到军阵前,望着如同一堵墙的盾牌,张真人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听着“咚咚”的声音,夸赞道: “好材料!” 接着,轻轻一叹,继续道: “可惜了,这要是搬回武当多好。” 感叹后,他运转浩瀚如海的内力,接着猛地发力,那两米狼牙棒顿时横扫而出,。 霎时,坚如磐石的军阵,顷刻间像被大卡车冲击一样,抛飞出去好几米,凡是砸落下来的甲士,无一生还。 瞬间大开的口子。 使亲兵队长瞪如铜铃。 这颠覆认知的一幕,众人无不胆寒,甚至忘记了杀敌,就呆呆地站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张真人。 见众人被吓傻,张真人咂吧咂吧嘴,看着挡在前方的甲士,思忖片刻,流露出老天有好生之德的神色,说道: “各位,是你们自己退去,还是让老道度你们?” 那亲兵队咽了下口水,双腿哆嗦着,握刀柄的右手,已经微微发白,甚至能隐约看见毛细血管。 头盔下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虽然被吓得心惊胆战,但却并未后退半步,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忠心,是因为主将死,亲兵队皆斩。 他看了看身旁同伴,心一横,牙一咬,猛地高举武器,声嘶力竭地喊道: “兄弟们,宰了他!” 听见这话,张真人无奈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何苦了!” 手中狼牙棒却是挥舞得虎虎生威,那些甲士配合着杀向张真人,不是脑袋像西瓜炸开,就是被抡飞出去砸在地上,半死不活。 顶上去的刀盾兵,盾牌是瞬间被砸个四分五裂,连同人一起倒飞出去。 此刻的张真人,宛若收割生命的无常,那柄两米的狼牙棒,就如同夺命的索魂勾,碰之即死。 “这…这特么还是人吗?难道真老头就不会累吗?” 那亲兵队长破防吼道。 四周的亲兵甲士,死了差不多一半,也就是说,短短一柱香时间,张真人杀了五十名全甲士兵。 并且脸不红,气不喘! 在平时,如果有人说他能以一敌百,多数人都会嗤之以鼻。 毕竟在战场上。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是独自一人的情况下。 即使是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入了军阵也会如同瓮中之鳖,待宰鱼肉,但这老道却是真正做到了。 “怎么办?还上不上?” 亲兵副队长说道。 而张真人此刻被团团围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圈中,手中狼牙棒杵在地上,凡是他目光扫过之处,甲士们纷纷后退半步,脸上挂满惊恐畏惧之色。 就在亲兵队长准备再下令时,主将扒开挡路的亲兵,来到圈内,与张真人相距五步之遥,拱手道: “龙全,见过张真人。” 张真人眉头一挑,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两眼,龙全礼貌一笑,继续说: “张真人,世人都说您老天下无敌,当世绝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不过…张真人身为道家高人,为何要管这尘世纷争之事?” “额……” 张真人眼神闪躲地避开龙全目光,吹着口哨,好似没听见一样,这确实和他道家高人的形象不符合。 但脸皮厚有脸皮厚的办法。 便见张真人嘿嘿一笑,猛地将狼牙棒插入地中半尺,骂骂咧咧道: “老道本来路过这里,是你小子挡路,现在还怪在老道身上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张真人食指指着龙全脑袋,用力搓了搓,接着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一副道家高人的形象,继续道: “现在老道给你个机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别怪老道度了你,想好了在回答我。” 龙全脸上浮现纠结之色,他知道,如果敢说一个不字,那柄狼牙棒瞬间就会将他脑袋砸开花,凡是统兵的将领,都会被这老道杀得一干二净。 他只怨恨自己为什么没带火铳,要是火铳在手,这张真人顷刻间身死道消,就算他武功在高,火炮齐射,神仙都得死。 想到这里,龙全不甘地冷哼一声,一甩披风,似笑非笑的说道: “张真人,你今日所作所为,我会如实告诉宁王,还望好自为之。” 说罢,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下令: “所有人,撤!” …… “这么厉害?直接将敌人吓退。” 望着退去的敌人,王川眼睛瞪如铜铃,脸上浮现不可置信之色,甚至带着一丝震惊。 第154章 龙岭庄 城墙上的人,同样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张真人独自一人,吓退三千骑兵。 这一刻,仿佛戏文照进现实,一种不真实感浮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王川轻轻一夹马腹,脱离身后大军,战场那股血腥味,随风悄悄钻入口鼻,马蹄声不急不缓,身后跟着一只斑斓猛虎。 不多时,王川来到张真人身旁,利索的翻身下马,看着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张真人,不由失神片刻,下意识问道: “张真人,没有受伤吧?!” 张真人哈哈一笑,捋了捋乱糟糟的胡须,望向王川。 “王小子,事情给你办了,别忘了你说的事情。” 王川吞了吞口水,道: “我怎么敢赖账,放心绝对不会少。” 张真人哈哈大笑三声,自顾自地迈开步伐朝远处而去。 见张真人要走,王川有些急了,急忙喊道: “张真人,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走到哪了是哪里。” 王川一愣,轻轻一笑,知道留不住张真人,索性摆了摆手。 “张真人,一路保重,缺钱了记得来找我,我钱多。” 听到这话,张真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这是真将他当打手了,当即运作内力,接着施展轻功,化为一道闪电,转瞬间消失在土坡后。 “跑的真快!” 王川咂吧咂吧嘴。 如今,宁王绕道袭击京城的把戏被识破,并且成功阻击,那么接下来,便是安庆一战,胜则京城无忧,败则皇帝换人。 他自己则要亡命天涯。 所有努力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王川丝毫没有停留,勒住缰绳,带着剩下的骑兵就往安庆府赶,甚至都未得到皇帝的旨意。 …… 安庆府城。 知府衙门大堂兼临时指挥大帐。 “韩总兵,这仗怎么打?” 一名将领望向韩平问道。 此刻,大堂内站着八人,围在一张堪舆图面前,其他七人脸上都带着丝忧虑,显然是惧怕叶初雪。 韩平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思忖数息,缓缓开口道: “现在几十万大军聚集在安庆府,而龙岭庄是重要的交通点,也是我们和叶初雪决战的最终地点。” “此地,地势平坦开阔,绕过这里,便可直接北上,抵达京城东城门,守不住这里,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其他几人频频点头,很是认同韩平的话。 韩平则是继续思忖,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继续道: “派山字营、虎啸营、狼牙营、外加游兵营,奇兵营,总计四万人,给我布防在龙岭庄,其余军队,按兵不动,原地驻扎。” 韩平的部署,立刻让陈元皱起眉头,这是将所有精锐调往龙岭庄,如果这些精锐损失殆尽,那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所有筹码。 尤其对方兵力不弱于我方。 “韩总兵,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将所有精锐抽调到龙岭庄,如果……” 他话没说完,但他相信,韩平一定能明白他话中意思。 韩平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曹国公这时候会开口,而且还是怀着质疑态度。 但他稍微一琢磨,便清楚了陈元的意思,于是笑着解释道: “曹国公,其实这样安排的考量,目的很简单,龙岭庄一旦失手,也就意味着,我们好满盘皆输,毕竟我们的目的,就是堵住宁王大军,不让他过安庆府,直达京城。” 陈元听了韩平的解释,虽然心中也明白是这个意思,但就是感觉太极端,有些欠考虑。 毕竟精锐打没了。 谁都心疼。 不过,他也清楚,当初选择放权,这时候要是强制干涉,必会坏事,说不定,将来打了败仗,这口黑锅会因此扣在他脑袋上。 当即他就笑了笑,轻轻点头,说道: “韩总兵说的在理。” 其他将领也跟人精似的,见陈元都不再质疑,纷纷也表示同意,反正将来有啥事,就推在这豫州总兵头上。 一问就是听命行事。 听谁的命? 韩平!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多降降位置,至少不用杀头顶罪。 龙岭庄。 战斗早已打响,敌我双方在平原上,街头巷尾,喊杀声响彻云霄,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山子营防区。 此刻,一名浑身鲜血淋漓,盔甲破破烂烂,头皮披散肩头的千户,狼狈不堪的跑进一间破烂的民房。 一进民房,直接单膝下跪,对着一名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将领,声音极其哽咽的恳求道: “将军,让我们撤下来喘口气吧!” “住嘴!” “将军,兄弟们快死光了,您老就发发善心,给兄弟们一条活路吧!” 说到这里,那千户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头猛地磕在地上。 “碰!” 那将领依旧浑然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嘴巴毫无感情的喊道: “来人!” 守在门外的亲兵胯刀进入木屋,拱手道: “将军!” “传令下去,放火将桥给我烧了。” “是!” 跪在地上的千户面露绝望。 “将军,烧了桥,我们就没有后路可退了。” “对,我就是要破釜沉舟,与敌人决一死战。” 听到这话,那千户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那将领轻轻一叹,上前几步,俯视着他,说道: “张尽,你跟我戎马多年,情同手足,可军法无情啊,上面下了死命令,让山子营即使打到只剩一个人,也不准后退半步。” 张尽唰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大声吼道: “凭什么,老子不服,你没看见兄弟们快死光了吗?后面支援的人迟迟不来,一直让山子营的兄弟们,抗了一波又一波,老子手底下的五百人,现在只剩四十人不到了。” 那将领一听这话,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张尽双臂,声音同样哽咽道: “兄弟,你的想法我明白,但军令如山,没有军令,我们不能撤啊,就算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后退半步啊!你明白吗?” 第155章 局势 战线北边,黑烟滚滚,火光冲天,王川在途经北边战线时,刚好目睹了大火烧粮仓的全过程。 “该死的叶初雪,袭击京城是假,火烧北边粮仓是真,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王川咬牙切齿,勒缰绳的手微微发白。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看明白,北边韩平驻扎了大量骑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粮仓,几乎断绝了烧粮仓的可能。 没想到,叶初雪以绕道袭击京城为幌子,让自己乱了方寸,调动这里的骑兵赶往京城拦截,从而使北边粮仓防守不足,趁机烧了北边大军粮草。 叶初雪是将自己拿捏透了。 甚至自己的每一个念头,她都能分毫不差的猜到。 想到这里,王川忍不住后背一紧。 虽然此刻他异常愤怒,对决策失误,没能事先预料到叶初雪会调虎离山,而感到懊恼,但却未曾因此而丧失理智。 “项平,你留在北边防线,务必给我将局势稳定下来,粮草我让人送过来,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很好,这剩下的骑兵我就全交给你了,北边就靠你来守了。” “是,大人!” 见李项平信心满满,王川点了点头,带着十几骑直奔安庆府城而去。 因为北边粮草被烧的事情,他得先和韩平沟通,毕竟影响太大,稍有不慎,可能会因粮草不足,引发一系列麻烦。 赶回安庆府城,王川第一时间找到韩平,便见韩平愁眉苦脸的围在堪舆图旁,眼眸中充满血丝,可见是几日未曾入睡。 “韩平,现在情况如何?” 王川大步走到韩平身旁,沉声问道。 韩平摇了摇头,接着轻轻一叹,答道: “情况很不好,龙岭庄的山子营已经全军覆灭,敌人已经占领东面,而且还在稳步推进,不过,那桥被烧了,敌人一时半会过不了河,也算是拖住了敌人攻势。” 听到这话,王川暗自松口气,至少局面还在可控范围内,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北边粮草辎重被烧一事,像一根鱼刺卡在他喉咙,使他如鲠在喉,异常难受。 “韩平,北边防线的粮仓被敌人烧了,我打算将这边粮草抽出一部分,运到北边去,你认为抽多少合适?” 韩平下意识攥紧拳头,王川这番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险些让他没吸上气,一头栽倒在地。 “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川深深无力一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韩平,韩平听完,也忍不住同样一叹,低声感慨道: “好一招调虎离山,即使换作我,同样会中计,可怕的算计啊!” 王川无奈苦笑一声: “接下来的大战指挥,我尽量不插手,我怕叶初雪看出端倪,她太熟悉我了。” 他拍了拍韩平肩膀,继续道: “就靠你了!” 韩平自是不惧叶初雪,虽然北边防线粮草被烧,但并未伤筋动骨,大军粮草依旧足够,只不过会拮据一点罢了。 “放心,如若不胜,我自绝于此。” 王川笑了笑,他要的就是韩平这种视死如归,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正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有向死而生的勇气,仗才有胜利的希望。 韩平在堪舆图比比划划了数十息,很快得出结论,说道: “北边防线不是很要紧,那边多山区,叶初雪绝不会费力不讨好去全力攻打,除非她想将我们这二十万大军一口吃下。”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叶初雪拖不起,所有我建议抽出一成粮草,运往北边。” 一成粮草? 王川微微皱了皱眉,心中细细盘算起来,北边防线有着三万大军,抽出一成粮草过去,也就意味着,每天士兵只能喝稀粥。 平时或许没什么。 但战时这绝对是个要命的玩意。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提议道: “两成吧!不然北边必会人心惶惶,士气全无。” 韩平稍微琢磨了下,虽然心中不太认同两成的份量,但军心动摇确实是个问题,而且还是王川开口,又无伤大雅,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见北边事情敲定下来,王川话锋一转,问道: “龙岭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打?” 韩平沉思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狠意,铿锵有力地答道: “据点而打,敌人如果过了桥,就诱敌深入,然后调转兵力,合围吃下敌人先锋大军,争取一击击溃敌人,如果敌人突围出来,首尾相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意思不言而喻。 王川笑了笑,接过话,继续道: “我们就会兵败,京城就会岌岌可危,是不是?” 韩平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见他这副模样,王川便知他心里压力过大。 毕竟这种层面的大战,牵扯太广,输赢直接影响历史的走向。 皇宫里的皇帝急,前方作战的将领,同样心急如焚,担惊受怕。 赢了! 所有人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输了! 身死道消,马革裹尸。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场人生豪赌。 他笑着又拍了拍韩平肩膀,十分给力地说道: “尽力而为,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就在这时,曹国公陈元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见王川完好无损地回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到王川面前,问道: “王大人,京城没事吧?” “没事,那支骑兵被我堵住了。” “堵住就好。” 陈元长舒一口气,当听见宁王绕道袭击京城时,他整个人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危机解除,他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皱着眉说道: “北边防线粮草被烧了,我才收到消息。” 王川和韩平相视一眼,轻轻一笑,韩平立刻将安排给陈元说了一遍。 “不错,如此安排甚为妥当。” 陈元笑着捋了捋发白胡须。 原本的担心,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毕竟大战局部出现问题,很是正常,只要不伤筋动骨,那就不足为惧,正所谓,以大局为重。 “不过,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们,有人投敌了。” 第156章 龙岭庄的情况 王川眉头立刻皱起,脸色极其难看,那双眼眸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沉声问道: “谁?” 陈元幽幽一叹,说道: “山子营旁边的防区,狼牙营。” 听到是龙岭庄的军队,王川和韩平内心咯噔一下,意识到大事不好,临阵投敌,这简直是大忌。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回过神来,韩平急忙追问: “曹国公,可清楚狼牙营投敌的原因?” “哎!” 陈元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抬头看向韩平和王川,苦笑道: “这还真怪我们,山子营迟迟等不到援军,但将领却是深受皇恩,所有死战不退,宁死不降,可…狼牙营就不同,在伤亡过半时,又不见援军赶来,就直接投了。” 王川下意识看向韩平,眼中全是询问,这绝对算得上,战略指挥重大事故,而且情况十分严重。 韩平则是呆愣在那里,他只收到山子营全军覆灭的消息,完全没有收到是因支援不及时,导致山子营全军覆灭的。 也就是说,他被底下的人蒙在鼓里。 见韩平满脸迷茫,王川瞬间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 或许打仗他欠火候。 但人心算计,他比谁都有心得。 当即拍了拍韩平肩膀,宽慰道: “这不怪你,这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不必往心里去,大局为重,绝不可因这事干扰你的判断。” 顿了顿,他继续道: “我去龙岭庄,这事我来解决。” 陈元和迷茫的韩平同时一怔,眼底全是震惊之色,陈元更是语气焦急道: “王大人,这龙岭庄可去不得,那…那……” 王川笑着摇了摇头。 他自然知道陈元要说什么,但龙岭庄如果没人坐镇,根本行不通,不然这种临阵投敌的事情,还会上演。 “曹国公,我必须得去。” 听到这话,韩平也明白,王川是非去不可了。 虽然将自身处于危险之中,是极度不明智的决定,但王川此去,却可恰到好处的杜绝狼牙营临阵投敌的事再次上演。 总之,利大于弊。 但对于王川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情,说不定,一去不复返。 韩平只好轻轻叹息一声: “大人,务必小心,刀剑无眼啊!” 王川释然一笑,也知道,只有自己去龙岭庄,才压得住那群骄兵悍将,李项羽还是差了点火候。 宽阔的大堂内。 只见年轻男子大步朝堂外走去,高举右手,背对着两人摆了摆,声音嘹亮地吐出两个字。 “保重!” …… 龙岭庄。 战火纷飞,残垣断壁,尸体堆了又堆,埋了又埋,退下来的伤兵随处可见,三三两两搀扶在一起。 一些伤兵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地,就再也趴不起来。 “这…这都打成这鬼样了吗?!” 王川吞了下口水,瞳孔上印上震撼的色彩,衣袖下的手,早已攥紧,一线天的惨烈,和龙岭庄相比,差太远了。 哀嚎遍地,抱怨声此起彼伏,各种痛骂、愤怒…… 龙岭庄已然成为那人间炼狱。 王川快速来到龙岭庄指挥大帐外,还未进入其中,便听见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甚至有人将茶杯砸在地上。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阴沉着脸,掀开营帘,迈步走了进去。 “谁特么又进来,找死是不……” 那破口大骂的将领,正骂得欢,回头就看见一张俊俏年轻的脸庞,声音顿时戛然而止,急急忙忙拱手道: “大人!” 这一声大人,瞬间让大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立刻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垂下头,退至两边站好。 “怎么…都成哑巴了,刚才不是吵得很欢吗?给老子吵啊!玛德,一个个打仗不行,吵架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都特么给老子站好。” 王川骂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主位前。 站着的李项羽,羞愧难当的低下头,显然是对狼牙营投敌一事,感到深深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川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然后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深沉幽暗的双眸扫过大帐的每个人。 这如芒在背的目光,使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颤,脑袋更低垂几分,恨不得现在立刻逃离这里。 众人战战兢兢站着,没有一人敢坐下。 尤其是负责支援山子营、狼牙营的将领。 此刻,双腿抖如筛糠,额头冷汗直冒,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口水,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狂跳。 那发出的声响,在大帐内静静回荡,仿佛是死亡前的音乐奏章。 王川嘴角翘起一抹嘲讽,冷笑道: “现在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子再三嘱咐,要听命行事,听命行事,你们之中一些人,就特么喜欢玩一些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的把戏,是不是觉得老子不敢杀你们。” 这赤裸裸地话,让大帐内的一众将领面红耳赤,其中负责支援山字营、狼牙营的将领,再也克制不住,站了出来。 一只手指着王川,目眦欲裂的盯着,声嘶力竭地咆哮道: “王川,老子忍你很久了,让我们听命行事,你让我们怎么听命行事,上去送死吗?敌人一波接一波,我们堵上去,就能守得住吗?” “除了让兄弟们去送死,还能有什么意义,谁特么不是爹娘养的,你特么一句话就让老子们去送死,老子不服。” “特么有种你也提刀给老子上,而不是在这里,给老子指桑骂槐,夸夸其谈。” 这贴脸开大的骂声,久久回荡在大帐内,在每一名将领耳边回响,经久不散。 “骂完了?” 这些骂声并未将王川惹怒,他平静如水的扫过大帐内所有将领。 “你们之中,应该有很多人和他想的一样吧!” 他呵呵一笑,慢慢从主位上站起身,平静如水的目光下,隐藏着滔天怒意。 他迈步来到那将领面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那将领甲胄上的泥土,接着不急不缓、心平气和地开口: “好啊,现在连不听令,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这个两榜进士,都深感佩服,真是让我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