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姐妹日常》 第1章 房子塌了 1985年3月底，天气依旧有点冷。 许家不算宽敞的小院里，许新安抱着两岁多的女儿许聪聪站在那里，一大一小正盯着眼前的废墟看。 许聪聪小嘴叭叭，“房子塌了。” “不是塌了，是推倒了，盖新的。” “塌了。” “嗯嗯嗯，塌了。” 许聪聪微微垂眼看了看她爸，黑亮亮的眼睛带着丝不解，“睡觉。” 许新安笑道：“这儿可不能睡觉了。你这几天跟着你奶奶和你妈去老奶奶家里睡，等新房子盖好了你再回来。” “爸爸呢？” “爸爸不去，爸爸得看着点这儿。” 他指了指乱七八糟的院子，“你看看，这都是盖房要用的东西，不看着就会被人搬走的。” “爸爸睡觉？” “爸爸睡那儿。” 许新安指了指没有拆的灶房，他特意留了那么一小间，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他在地上多铺几层草帘子，再多铺几床被子，晚上睡那儿就行。 30岁的大老爷们，不怕这点冷气。 等到正房盖好了，他就挪到正房睡。到时候再把灶屋和大门底拆了，盖新的。 原来的土坯房已经住了很多很多年，现在手里的钱攒的差不多了，盖几间好房住。 爷俩嘚啵了一会，许新安的妻子邓念英回来了，走到灶房去做饭。 灶房没拆，也不仅仅是因为许新安要睡在里面看着东西，还因为他们仍旧需要这间灶房来做饭。 帮许新安盖房子的是他自己的建筑队，分田到户、经营活动稍微放开之后，心思活泛的许新安就拉起了一个建筑队，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盖房子，主家管饭不说，还会支付一定的费用，大小是个进项。 这支队伍给许新安盖房子，自然是不收费的，但是许新安得管饭。 邓念英手脚麻利，煮了粥，烙了饼，又炒了菜，跟站在院子里的许新安说：“你去喊咱妈回来吃饭。” “好。” 许新安答应着，就想把女儿放下，让她去找她妈玩会，他一个人去喊人。 家里乱糟糟的，老母亲这段时间就在隔壁邻居家借住，那是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太太，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很多年，平时不回来。按辈分，许新安得叫人家奶奶，许聪聪喊老奶奶。晚上，邓念英也会带着许聪聪去那儿住。 许聪聪一看她爹的架势，立刻搂紧了他的脖子，小手指着外面，表示她要一起去，“找奶奶。” 邓念英说：“下来！不要整天让抱着！” “不。” 许聪聪是个天生犟种，天生的！你说东她偏要往西的那种，而且她吃软不吃硬，是个顺毛驴，她妈要是说“聪聪先来吃块饼”，她说不定自己就下去了。她妈让她下，语气还不太好，她就偏不下。 许新安对女儿的性子了如指掌，对妻子的脾性也有了解，他怕女儿惹怒妻子，挨一顿呲瞪不说，可能还得挨一巴掌，立刻抱着女儿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带她一起去，省的她在这儿烦你。” 邓念英有点生气，她明白丈夫不是怕女儿烦到她，而是怕她打孩子。 她以前，并不会这样没耐心。这个女儿是在全家人的期盼中出生的，生的时候难产，去县医院剖的，尽管是个女儿，丈夫和婆婆都喜得合不拢嘴，丈夫给她起名聪聪，希望她是个聪明灵透的孩子。 她也很高兴，结婚几年，27岁才生了这个女儿，她平时也当宝贝一样疼的。 邓念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胎已经怀了快四个月了，因为穿得多，还不太显怀，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她的心情明显的不太好，波动大，还有点焦躁。 她希望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她本人倒是无所谓男女，但是她知道，丈夫和婆婆都盼着她生个男孩。在他们这儿，没有儿子的人家统称为绝户。 她妈是个绝户，她们现在要借住的那个奶奶，也是绝户。 她不想当绝户。 没有儿子，不光她和丈夫会被人看不起，就连女儿也会被人看不起，说她们以后没有兄弟撑腰。 想到去年夏天，大晚上的，她都闩上大门准备睡觉了，三叔在外面咣咣凿门，让丈夫跟他出趟门。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小姑跟丈夫打架了，娘家人要去给她撑腰。小姑是丈夫许新安最小的姑姑，比他大不了几岁。她在婆家被人欺负了，娘家人自然得去撑腰。 她早逝的公公是家中长子，二叔是个狡猾的人，遇到这种事就往后躲，不但自己躲，还拉着两个儿子一起躲。当然了，二叔那一支都长得有点矮小，跟小鸡仔似的，去了可能也不顶事。 三叔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去了以后不光撑不了腰，连自己都得折在那儿，那不是闹笑话了吗？ 所以，最后，三叔带着他的儿子许新建，再带上侄子许新安，三个人去了小姑家，把小姑父打了一顿，按着脑袋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小姑了才算完。 瞧瞧，有个娘家兄弟很重要吧？不然小姑这顿打就白挨了。 邓念英低垂眉眼，忍不住想东想西。但是最后，她还是想到，如果生的还是个女儿，她也会好好爱她。 第2章 外号 过了没一会，许新安就抱着许聪聪回来了，随后进来的是两个小脚老太太。 许聪聪的奶奶李云锦，还不到六十岁，穿着斜襟灰棉袄、黑棉裤，绑着裤腿，一头已经有点灰白的头发梳得十分顺滑，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黑网兜网了起来，一根乱发都没有。 裹了小脚的人习惯用脚后跟走路，能减少疼痛，时间长了，她们就会驼背。李云锦就有点驼背，确切地说是弯腰。但是很显然，没弯腰之前，李云锦个子应该挺高的，即便弯着腰，她看起来也和儿媳妇邓念英差不多高。 她旁边的老太太，就是许家这次要借住的邻居，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大概知道她夫家姓许，娘家姓王，但是，大家习惯称她“绝户老太太”，这个名字本身充满恶意，但是喊的人和被喊的人都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反正在他们看来，这是个事实。 就好像大家给人起外号，都用身体特征来起，有的人瘸了，外号就叫“瘸子”，有的人聋了，外号就叫“聋子”，还有的人不会说话，外号叫“哑巴”，并且这个外号会取代他的本名，以至于大家都想不起来他的本名是啥。 许聪聪有一位本家大爷许新亮，关系比较远的那种，他是个真正的罗锅，腰弯得上半身和地面平行，就像这样“Γ”。 许新亮不是天生罗锅，听说是偷别人老婆被发现了，被人家男人给打的，大家只知道这一点，但是没人讨论他偷的到底是谁。 许新亮喜提外号“罗锅子”。 因为他们这儿的人，习惯在一些词后面加“子”。 刚才，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在门口遇见了许新亮。 他弯着腰走在他们前面，一扭一摆的。 许聪聪视野高，低着头看他，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一只丑丑的大狗。她别开眼睛，不是很想看。她连好看的狗都不想看，别说这只丑的了。 许新安跟他打招呼：“大哥，吃了吗？” 许新亮费劲巴拉的抬起头，事实上他根本抬不起来，只是侧了侧脑袋，让视线尽量朝上，能看到和他打招呼的人。 好像还怪有礼貌的。知道聊天的时候要看着人聊。 他笑道：“没呢，正要回去吃。你爷俩干嘛去了？” 虽然罗锅了，但是许新亮一点不自卑，该出门出门，该聊天聊天，别人喊他罗锅子，他也痛痛快快答应。而且罗锅了也不耽误他干农活，据说他干活还挺厉害。 “喊我妈回来吃饭。” 许新亮又问许聪聪：“小聪聪，你怎么不叫大爷呢？” 许聪聪从不主动叫人。不管是谁，她遇见了，绝对不叫。 因为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喊人一声，就得说点事。比如她爸喊许新亮，就会问他“吃了吗”，但是许聪聪才不关心别人吃没吃，她也没有什么事要说，那干嘛要喊人呢？平白无故喊人，许聪聪觉得尴尬。 当然了，她现在还小，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尴尬，反正她就是不叫。有时候她在外面玩，看见她爸都不叫，瞥他一眼，扭头接着玩，就跟没看见一样。 但是现在，被人点名了，许聪聪就反问道：“干嘛？” 许新亮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我是谁呀？” “罗锅子大爷。” 许新亮哼笑两声，“大爷就大爷，干嘛还叫罗锅子大爷。” 许聪聪说：“大爷太多。” 不加罗锅子，谁知道我叫的是你啊？ 爷俩在门口逗留了一会，李云锦和王老太太才跟过来，和他们前后脚进了门。 王老太太驼背的更厉害，也就比许新亮好一点点。 在许聪聪一家三口在她那儿借住期间，她的一日三餐就由许聪聪家承包了。 第3章 大馋丫头 邓念英是个做事周全的人，该大方的时候大方，该节俭的时候节俭，她对自己要求很高，衡量标准就是“不能让别人说出我的不是来”。 比如今天，因为王老太太要来一起吃饭，邓念英特意去供销社买回四个机器馒头，因为老太太牙口不好，得吃点软的。 但邓念英还是烙了饼，机器馒头是特意给王老太太准备的，他们一家人都爱吃她亲手做的主食。用邓念英自己的话说，“越吃越香。” 当然，这是她以为的。许聪聪就不爱吃她做的，她超爱机器馒头。又白又软还有点甜丝丝的机器馒头！ 所以，看到桌上摆着机器馒头，许聪聪从她爹身上秃噜下来，小手直接冲着大白馒头就过去了。 许新安一把抓住她，看着妻子眼神要冒火，他赶紧提溜着孩子去洗手了。小屁孩还不知道讲卫生呢。 邓念英的火气这才下去了一点。 她笑着跟王老太太和李云锦说了话，在两个老太太去洗手的时候又帮忙递毛巾，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媳妇”！ 这个笑容满面的好媳妇一回头，看见许聪聪已经拿了一个馒头在啃，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她非得吃这一口吗？ 许聪聪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给她来一句，“就是非得吃啊。” 许新安陪着笑脸，希望妻子不要发怒，不过是一个馒头而已，想吃就让她吃一个嘛，“聪聪，就吃一个啊。” 许聪聪点着小脑袋，她吃一个就饱了。 邓念英不喜欢买机器馒头，因为这玩意贵。用麦子换的话，一斤二两麦子才换一斤馒头，所谓的“一斤”也不是用秤秤出来的，而是按个，四个一斤，上秤一秤，只有八两。 太坑人了！ 她理解不了那些不在家里蒸馒头，天天去买机器馒头吃的人，什么家庭啊，就敢这么挥霍？刚吃上全白面几天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有的人家甚至全白面都还没吃上呢，也这么干。 她真的理解不了一点。 邓念英是坚信“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的人，所以她总是在这些方面特别节省。 许聪聪和她理念不合。她觉得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节省，就得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才好。 许新安是真的不喜欢机器馒头，也不想让孩子多吃。他倒不是因为不划算，而是觉得这馒头白软的不正常，肯定添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坊间传言，里面放了洗衣粉，孩子吃坏了怎么办？ 好在他还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偶尔吃点没事”，所以，许聪聪如果特别想吃了，他也给买。尤其是你都买回来了，不给孩子吃怎么可能呢，她不得看着馒头哭啊？ 邓念英深呼吸，才压住了火气，招呼王老太太入座。 她今天炖了白菜豆腐，还特意炒了鸡蛋，多放了油，炒的香喷喷。 “奶，没有肉，咱今天凑合吃，等后天集上来了卖肉的，我再买肉。” 王老太太笑道：“不用买，我嚼不动，这就很好了，鸡蛋好啊，又香又软，我还嚼得动，以前想吃都吃不上。” 她笑眯眯地看着许聪聪，问她：“聪聪喜欢吃鸡蛋吗？” 许聪聪点头，“喜欢。也喜欢肉。” 邓念英说：“这孩子馋，什么都喜欢。” 王老太太说：“小孩们都这样。吃得多长得快。” 许新安给闺女喂了块鸡蛋，许聪聪吃的腮帮子鼓鼓，她一向胃口好，能吃能喝，长得也确实快。虽然才两岁多点，个子已经快追上她四岁的堂姐许丽霞了。 她爹整天带着她到处炫耀，对照组就是她堂姐。也不知道许丽霞恨不恨她这个不着调的大爷。 应该是不恨的吧，反正许聪聪每次看见她，她都乐呵呵的。 李云锦一边让着王老太太吃，一边抽空给许聪聪喂一口，一盘子鸡蛋，李云锦和许新安几乎都没吃，他们偶尔夹一块都喂给许聪聪了。剩下的就是王老太太和邓念英吃了。 王老太太是客人，邓念英是孕妇，都是需要照顾的对象。 吃完饭，李云锦收拾桌子、刷锅洗碗，让邓念英坐着休息。 许新安开始干活，建筑队正式开工之前，有一些工作是他需要做的。 没人管的许聪聪从大椅子上爬下来，溜溜达达地出去玩了。 许新安一边清理院子一边说：“别跑远了，躲着点车。” “好~” 许聪聪也跑不远，她一般都是去对面串个门，再去前后院邻居家串个门。 第4章 蹭吃的 许聪聪已经溜达出去了，邓念英追出来叮嘱她：“不要去别人家串门，人家都吃饭呢。” “好。不去。” “往北走不许超过供销社，往南走不许超过你罗锅大爷家，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不要去大坑边，掉下去就上不来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聪聪答应了她，溜达着往北走去。 邓念英看了她几秒，转身回家了。 许聪聪走得踢踢踏踏，估摸着她妈应该回家了，就往回看了一眼，门口果然已经没人了。 她又踢踢踏踏地走回来，拐进了对门邻居家。 大坑边她肯定不会去，许聪聪可惜命着呢。但邻居家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对门邻居有两个孩子，一个六岁的男孩，在上育红班，一个四岁的女孩，跟许聪聪一样，整天在家无所事事，闲的发霉。 对面也姓许，这一片住的人全都姓许，是许聪聪的本家。往上追溯几代，他们都是一个祖宗。只是有的人繁衍比较快，多发展了几代，有的人繁衍慢一点，少了几代。 许聪聪这一支，就是繁衍比较快的。所以许聪聪辈分低，是老许家垫底的存在。对门的小孩比许聪聪的爷爷还大一辈。男孩叫许存伟，女孩叫许美玲。 话不多但贼有礼貌的许聪聪管他们叫存伟老爷爷，美玲老姑奶奶。对他们父母的称呼则是“老老奶奶、老老爷爷”。 虽然辈分差很多，但许聪聪经常和美玲老姑奶奶一起玩。 这一片目前就四个女孩，许聪聪和她的堂姐许丽霞，许美玲和她的堂姐许玉玲。四个小姑娘经常一起玩。 别的女孩也有，但都比她们大了好几岁，玩不到一起去了。 许聪聪要去看看美玲老姑奶奶吃完饭了没有，要是吃完了，她们可以一起出来溜达。 许美玲家养了一只大黑狗，就拴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正趴在那儿睡觉，听见动静，大狗抬了抬眼皮，一看是熟人，一点声音没有发就把眼睛又闭上了。 许聪聪唯一不怕的狗就是这一只。它对许聪聪十分友好，就算许聪聪靠近它、站在它身边，它也一动不动，不会冲她叫。 大概是太熟了的关系，一天见好几回面。 许聪聪溜溜达达的进了屋，看见美玲老姑奶奶一家都在吃饭，她就自己找了个凳子坐。 老老爷爷跟她打招呼：“聪聪，吃了吗？” “吃了。” 许聪聪去别人家串门就跟巡视领地一样，去了也不主动开口，等着别人先跟她说话。 姥姥奶奶问她：“还吃得下一块猪头肉吗？” 许聪聪面露纠结，她想说吃得下，但是，“我妈不让我吃。” 存伟老爷爷嘎嘎乐，“你别跟她说不就行了。给你，吃。” 他把盘子端到许聪聪面前，“都给你。” 许聪聪：“……” 许美玲一家人都在那儿劝她：“快吃吧，我们绝对不告诉你妈。” 许聪聪心想，骗人！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劝着她吃了半盘牛肉，还说不告诉她妈，出门就跟她妈说了，让她挨了一顿数落。 但是牛肉真好吃，她那顿数落也算没白挨。 许聪聪看着眼前的猪头肉，小手蠢蠢欲动。 她妈说她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老奶奶说：“过来我给你洗洗手，你直接用手拿着吃就行。” 许聪聪被她牵走了，洗完手回来干掉好几块猪头肉。 美玲老姑奶奶一家好像是天生素食者，一家子没一个爱吃肉的，是真不爱吃。老老爷爷和存伟老爷爷、美玲老姑奶奶都很瘦，小细条，一家子最强壮的是老老奶奶。可她也不爱吃肉。 偏偏老老爷爷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杀猪卖肉的，他们家经常有肉吃。 许聪聪吃完了肉，美玲老姑奶奶也吃完了饭，俩人手牵着手就出门了。先去了许玉玲家，把她叫上，再去许丽霞家，叫上许丽霞，然后回到许聪聪家门口徒手挖沙子玩，把里面光滑好看的小石子挑出来。 挖的是许聪聪家盖房用的沙子。 许新安进进出出，提醒她们：“别把沙子扬脑袋上了。” 现在天还冷，可不方便洗头。 第5章 盖房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许聪聪坚决不肯跟邓念英去老奶奶家睡。 不管李云锦和邓念英如何劝她，她就是死死的抱着许新安的脖子不撒手，“我跟爸爸睡地上。” 许新安很高兴女儿粘着他，但是睡地上是不可能的。他睡没事，他闺女不行。地上太凉了，就算铺再多的草帘子，也无法彻底阻止凉气。 三月的天，还有倒春寒呢，小孩子要是这样睡一夜，肯定受不了。 “地上太凉了，你和妈妈去睡。” “不要！” 孩子犟得招人烦。 邓念英耐心很快耗尽，准备强行把她带走。许新安说道：“你们先过去，我把她哄睡了再说。” “不行，不能惯着她！” 邓念英出声反对。 李云锦劝她：“不用咱们哄，咱们还省心了。走走走，咱俩先过去，你甭跟孩子生气，她啥也不懂呢。她想睡在自己家里也没问题呀。你先去休息，别管她的事了，把她交给我。” 邓念英瞪了许聪聪一眼，跟婆婆走了。 这时候的许聪聪已经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过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许新安抱着她又待了一小会，就把她抱到了王老太太家，把她交给李云锦。全程，许聪聪都睡得跟小猪一样。 以前，许聪聪是跟妈妈睡的。但是，自从邓念英怀孕，许聪聪就不能再跟她一起睡了。因为许聪聪睡觉不老实，大家都担心她会踢到邓念英的肚子。 许聪聪哭闹了两回，后来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从那以后就跟着李云锦睡了。 ☆ 许聪聪家的盖房工程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许新安不打算盖瓦房，也不打算用木梁，房顶做的是钢筋水泥浇制顶，是这个时候的新鲜玩意，吸引了很多人来围观，向他打听盖房成本。 许新安又想炫耀又想低调，说话半吐半露半遮半掩，“就这点钢筋水泥需要钱，再用点砖头，我打地基用的石头都是自己采的。” 许家所在的南辛庄北头有一座石头山，人民公社时期，大队就组织人手在山脚下的斜坡处开采石头，山脚下已经被挖出了一道道很宽的深沟，那都是采石留下的痕迹。许新安就是采石的一把好手，既有力气又有技术，许家盖房用的石头，都是他自己开采出来的。 这样算的话，倒确实不太贵，毕竟人工费也是免了的。 好奇声和羡慕声中也夹杂着几句酸言酸语，但是许新安和邓念英不介意，他们两口子都相信“不招人妒是庸才”，酸就让他们酸去，难受的是他们自己。 有人问邓念英：“这时候盖房，地里的活怎么办？” 邓念英反问：“地里现在有什么活？” 不就是注意一下雨水够不够需不需要浇地、用不用喷药除虫、顺便除除草嘛。这点活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事。 她从小和寡母相依为命，不到十岁就下地挣工分，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最不怕的就是干活了。 有人说：“就算是活不多，那不也得干啊，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又得给盖房的做饭，还得干地里的活，你受得了吗？” 邓念英还没说什么，李云锦就说了：“那当然受不了了，地里的活不能让她去干。新安抽空去地里看看，要是需要干活他就干了。浇地又不是只有白天能浇，晚上也可以干。喷药除草我去就行。我儿媳妇怀着孩子呢，哪能干这个。” 邓念英笑道：“饭也不是我一个人做，有我妈帮我呢。” 谈话的风向立刻就变了，大家都开始夸这对婆媳处得好，真是难得。 许家盖房期间，许聪聪的大姑许新梅和二姑许新红隔几天就回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家里的活地里的活，能干的她们都给搭把手。 娘家弟弟盖房这么大的事，她们给不了经济上的支持，可以在其他方面支持一下，出点力气的事。农村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 不光她们，李云锦的娘家弟弟李云峰也隔三差五的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搭把手，他就在本村，离得更近，来的更频繁。 他还跟两个已经出嫁的外甥女说：“你俩不用老回来，这里有我呢。你们俩老回来，老婆婆该有意见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说没有的事。她们都是分了家的，而且都不和老婆婆一起过。许新梅的丈夫是老大，偏偏婆婆的心在老二那儿，人家愿意和老二一起过。许新红的丈夫倒是老二，但是人家的婆婆按老规矩，和长子一起过。 上面没有老婆婆压着，许家当时嫁女儿，给她们俩挑的丈夫人品都还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是这俩人在家里都是可以做主的，不会因为往娘家多跑几次就遭丈夫的白眼。 第6章 吃喜面 1985年是老许家添丁进口的一年。 许聪聪家的房子还没盖完，5月，许新建的妻子王玉华生了，一个接近8斤的大胖小子，取名许勇。 这是许聪聪三爷爷那一支第一个孙辈，三爷爷喜不自胜，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王玉华这一胎是在家里生的，她肚子一疼，三爷爷就来喊李云锦过去帮忙。 当然了，李云锦只是打下手的，真正负责接生的是村里的接生婆婆。 没过几天，许聪聪的另一个堂叔许新民的妻子王秀芹也生了，是个六斤多的小姑娘。 许新民是许聪聪二爷爷的二儿子，这个孩子也是许新民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让人喜悦的，这至少证明了夫妻双方都没问题，能生。 在给孩子起名方面，许新民和王秀芹产生了一点分歧。 许新民想跟着自家亲侄女许丽霞的名字，给女儿取名许丽美，遭到了王秀芹的坚决反对。 许丽霞，是许新民的亲大哥许新忠的女儿，按理说亲堂姐妹这样起名没啥问题，但是王秀芹和自己的妯娌不和。 许聪聪的二爷爷许德一共有两个儿子，至今没有分家，生活在一起。家务事就让两个儿媳妇轮流干，偏偏大儿媳妇，也就是许新忠的妻子李云香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只要一干活就开始生病，不是头疼就是腚疼，想吃她做的饭？等着吧！饿不死你们！ 婆婆性子软弱，万事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公公做主。公公不好训斥儿媳妇，就训斥大儿子，但是大儿子又是个滚刀肉，不管说啥他都笑嘻嘻。 李云香没干的活，最后都落到了王秀芹头上。弄得王秀芹脾气都开始暴躁了。自家丈夫也不顶事，就是个和稀泥的，只会让她多担待。 据她平时观察，许新忠和李云香这两口子对自己的闺女可不咋地，平时不管不问的，小姑娘穿的脏兮兮，头上都长疮了。她劝着李云香带她去看看，李云香又不去，说小孩子都会这样，过几天就好。 好个屁啊，那孩子晚上疼得睡不着，嗷嗷哭，吵得她都睡不好。 要说她重男轻女吧，也不合适，她的大儿子许峰她也没看好。家里有小孩，她连暖水瓶都不知道收好，就放在桌子上。许峰小时候淘气，直接把暖水瓶打碎了，手上烫了个大疤瘌，看着十分明显。 别人一说她，她就笑嘻嘻的，“小男孩，留个疤瘌没啥事。” 小男孩没啥事，小姑娘也没见她上心啊。 就看这两口子对待孩子的态度，她就坚决不能让自己的闺女跟着许丽霞叫。 许新民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媳妇坚持，那就听她的，“那你说叫什么？” “叫倩倩吧。许倩倩。跟新安大哥家的聪聪一样。” 瞧瞧新安大哥两口子和大娘把聪聪照顾得多好，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得到这样妥善的照料。 许勇和许倩倩相差没几天，但是亲戚们吃喜面也得分两回。 虽然男方这边的亲戚重合度很高，但是女方的亲戚是不重合的。 而且，都是第一个孩子，没理由凑合着跟别人一起办喜面啊。 南辛庄办喜面是在孩子出生的第10天左右，男孩是第10天，女孩是第9天。孩子出生以后，先派家族里的报信人去各个亲戚家报喜，顺便通知吃喜面的时间。 报信人是个特别的存在，谁家有什么亲戚，亲戚家住哪里，他们全都一清二楚。每个姓至少有这么一个人。家族里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事，都派他去报信。 短短几天时间，许家的报信人就跑了两趟。 这时候还没有下馆子一说，酒席都在家里办，请人来家做饭。村里也有专门给人做酒席的人，几个碟几个碗，都是讲究。 来吃喜面的人都挎着个箢子，就是一个近似圆形的提篮，吃洗面专用工具，通常情况下，箢子里都会放几斤白面，两斤大米，两包红糖，再放一些鸡蛋，还要包个红包。【箢子】　　根据亲戚间的远近亲疏，送的礼物会有所不同。关系比较远的，就不放大米，少放鸡蛋，一斤红糖分两包，也没有红包。 等到回去的时候，主家会给箢子里放上煮熟的红鸡蛋。 许聪聪跟着吃了两次喜面。 这时候吃喜面的全都是女客。 很多都是许聪聪的熟人，比如她和许勇、许倩倩、许峰、许丽霞共同的姑奶奶们，表婶们，姑姑或堂姑们。 许聪聪的表哥表姐们也都来了。她两个姑姑都是儿女双全的人。 她在席上连吃带拿，肉和菜只能吃现场，但是江米条、沾果这些小吃是可以装口袋的。许聪聪自己装一点，又让奶奶和姑姑帮她装一点，她年纪最小，长辈们都顺着她，一场席下来，她兜里的东西是最多的。 她还动手从许丽霞手里抢了两颗沾果。 邓念英瞪了她好几眼，警告她不要欺负人。 李云香笑嘻嘻地说：“拿吧拿吧，聪聪是妹妹，你丽霞姐姐让着你是应该的。” 许聪聪瘪瘪嘴，感觉沾果都不甜了。这是她凭实力抢来的，什么叫让啊！真不会说话！ 三爷爷的小闺女许金香有点刺头，看李云香不顺眼，跟着就说道：“那再多让点吧。” 说着，她就要伸手把许丽霞手里的江米条也拿走，被邓念英阻止了。 “许三妮，你多大了，还跟着小孩们胡闹！” 许金香排行老三，小名三妮，她看不惯李云香，对邓念英这个大嫂还是很敬重的，她妈去世早，邓念英虽然是隔房大嫂，但是嫁进来这么些年，对他们兄妹都是很照顾的，而且大娘对他们也很照顾，闻言便笑嘻嘻的开口：“我跟她们闹着玩的。聪聪够了吗？不够我带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了。” 许聪聪点头：“好啊。” 再多也不嫌多。 邓念英：“！！！” 这熊孩子，气死她得了！ 许金香带着许聪聪去了厨房，但是很遗憾，厨房里也没有了。 许金香就把她送到了男人们喝酒的那一桌。 虽然没有男客，但是本家的男人们还是凑了一桌，一起热闹热闹。 许聪聪就凑到了许新安身边，这桌就她一个小孩，所有的沾果和江米条都是她的。 许新建直接给她找了个小点心筐，把这两样都给她倒进去了，放到她跟前，吃着方便。 许新安问她：“在你妈那儿吃饱了吗？” “饱了。” “饱了呀，那这些待会再吃。都是你的，一会吃不了带走，别撑着。” 许聪聪点着脑袋，咬着江米条磨牙玩。 第7章 洗头 吃完喜面没两天，许聪聪就被邓念英按在了椅子上：“坐好，不要动，该剪头了。” “不要。” “必须剪。你敢动我就打你。” 许聪聪不敢动，但是嘴巴一直喊：“不要不要。爸爸，奶奶。我不要剪头。” 邓念英嗤笑一声：“你喊吧，你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你奶奶在老奶奶家呢，你爸干活呢。” 话音刚落，正在干活的许新安就过来了。 邓念英：“……” 许聪聪告状：“爸爸，妈妈剪我头！” 许新安劝和：“不是一个月剪一回吗？这次才过了十多天吧，过几天再说？” “不行，必须剪。你按着她，别让她乱动。” “她这头发也不长啊。” 邓念英小声跟许新安叨叨：“我看见丽霞头上长虱子了，她整天跟她一起玩，我怕她招上了。先给她剪一剪，再给她洗头，看看她头上有没有虱子。” 许新安顿时换了副嘴脸，跟许聪聪说：“你后面的头发上回没剪齐，让你妈给你修一修，修齐一点，好看。” 许聪聪瞥了他一眼，“骗人。” 每回理完发，她妈为了显摆自己的理发技巧，都会让她看着前面的镜子，然后在后面再给她放个镜子，让她自己就能看到后面的情况，明明是很整齐的。 “有的头发长得快，有的慢，现在不齐了。” “我看看。” 许新安：“……家里太乱了，找不着镜子，让你妈给你修一修，剪好了我带你买糖去。” “好叭。” 邓念英：“……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喝。爸爸，我想喝桔子汁。” “一会给你买一瓶。” “许新安！” “我干活去了，你听你妈话，弄好了我就带你去。” “好嗷。” 邓念英被这爷俩气着了，但是剪头的手依然稳稳的，她把许聪聪的头发剪的尽可能短，又用削发器给她打薄，然后给她洗头。 水一撩到头发上，许聪聪又开始一边叫唤一边挣扎：“烫死了！” 许新安又过来了。 邓念英问他：“你是没事干了吗？滚蛋。” 许新安还是伸手试了试水温，他感觉合适，但是他手上茧子多厚啊，小孩头皮嫩，肯定会觉得有点烫，他拿起水舀子往里加了两滴凉水，然后赶紧滚蛋了，一边走一边跟许聪聪说：“加了凉水了，不烫了。” 许聪聪还是觉得烫，整个洗头的过程就听她吱哇乱叫鬼哭狼嚎。 好不容易洗完了，邓念英拿毛巾给她擦了又擦，这会还没有吹风机，只能尽可能给她擦干。 擦得差不多了，许聪聪就想喊她爸去买糖和桔子汁。邓念英说：“等一下，给你篦一篦。” “不要，没虱子。” 许聪聪可是知道的，篦子那玩意就是用来找虱子的。因为篦子齿密，能把虱子给弄下来。她才没有长虱子。 “知道你没有，篦完了头发特别光滑。”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 她喜欢头发光滑。 邓念英先是拨拉着她的头发用眼睛观察，没发现虱子，其实这就可以了。许聪聪才两岁多，头发还不多呢，随手一拨拉，头皮就暴露了。但是她不放心，用篦子又仔细篦了一遍，还是没有。这才算了。【篦子】　　许聪聪软软的头发被她这么一弄，完全贴在头皮上，难看的要命。 偏偏许聪聪自我感觉良好，许新安过来带她去买东西，看见她这个造型，伸手就想给她弄蓬松一点，许聪聪立刻躲开，“不要弄乱头发。” 许新安：“……” 行吧，你自己不嫌难看就行。 爷俩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卖铺，现在已经允许私人开小卖铺了，这个就是许聪聪的本家爷爷开的，辈分大，年龄比许新安还小好几岁，连婚都还没结呢，名叫许念恩。 许聪聪喊他“恩子爷爷”。 许念恩一看许聪聪的发型就哈哈大笑，问她：“你怎么又剪头了？谁给你梳的？” “妈妈。” 许念恩笑得不行，又问她：“要什么呀？” “桔子糖，桔子汁。” “当心变成个桔子。给。” 许念恩拿了两块橘子糖给许聪聪，把桔子汁递给了许新安，怕孩子拿不稳给碎了，那可是玻璃瓶。 他只收了桔子汁的钱，糖就送给孩子吃了。 许聪聪不问价格，就算爸爸不买，恩子爷爷也经常给她糖吃。这就是关系好的邻居开小卖铺的福利！ 剪完头后，许聪聪就被邓念英拘在跟前，不允许她出去玩，有时候许丽霞来找她，邓念英也会直接拒绝，“聪聪不想出去玩。你自己去玩吧。” 许聪聪：“……” 她想出去玩啊。 拘了两天，邓念英就觉得这不是个事，她没办法长期阻止小孩子一起玩，也不能天天把许聪聪拘在身边，这孩子不出门就是吃吃吃，这两天已经吃了一堆糖了，再这么吃下去，牙该坏了。 所以，还是得治好许丽霞头上的虱子。 邓念英向来都是打直球的，她直接找到了李云香，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丽霞头上有虱子了，你给她杀一杀。卫生室有配虱子药，你去拿一包。” 李云香笑嘻嘻的：“行行行，我给她杀一杀，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招上的。我们家别人都没有。” 当天晚上，许新忠家里就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是歇斯底里的尖声大哭，跟他住一个院的许倩倩被吓得哇哇哭，隔壁的许勇也哇哇哭。幸好许聪聪睡得早，已经被抱到比较远的老奶奶家去了，没听见。 第8章 敌敌畏 许倩倩被吓哭，王秀芹抱着哄，她跟许新民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嚎什么呢。” 许新民说：“可能是嫂子教孩子呢，我去不合适，一会就好了。” 王秀芹气得不行。但是她还没出月子，不能出去见风，只好忍着。 许勇被吓哭，他的爷爷和爹妈都心疼极了，爷爷许义不好出面，许新建也不好管，许金香可不管这一套。 她直接就出门了，气哼哼地跑到许新忠家，问道：“干嘛呢，大晚上的，你家这一嗓子，附近孩子都吓哭了！” 李云香还是笑嘻嘻：“给她杀虱子呢。今天大嫂来找我，说丽霞头上有虱子，让我给她杀一杀。我这不就给她杀了吗。” “有虱子是该杀。” 不然传给别人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你用敌敌畏给她杀？味这么大，你加水了没有？不会直接用的吧？” 李云香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这回应该杀干净了。” 许金香看着哭得快要上不来气的许丽霞，这是她的堂侄女，平时见面喊她三姑的，孩子哭的这么可怜，她有点心疼。 许金香安慰道：“丽霞，不哭了，一会就不疼了，没有虱子就不痒了，以后不用挠了。” 许丽霞继续哭，对她的安慰毫无反应。 许金香走近一看，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给她用药不会避开她头上的疤瘌吗？她那儿都挠破了，你还给她倒药！你想毒死她啊！” “没事，没往那儿倒，就沾上一点，避不开呀。完全避开又怕杀不干净。” 刚18岁的许金香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问许新忠：“哥，你不管管，这是你亲闺女，你看看她哭的，快背过气去了。” 许新忠跟李云香是天生一对，也龇着牙笑：“哭一会就好了。你看，这不就快停了吗？” 许金香：“……” 这两口子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三个大人说话的工夫，许丽霞的哭声越来越小。她哭累了，睡着了。 其实许金香觉得，她可能是哭晕了。 许金香咬着牙，脸色难看的往外走，李云香跟在她身后，“不坐会了？喝杯水再回去呀~” 许金香理都不理她，直接回家了。 许义问她：“怎么回事？” “李云香那娘们给丽霞杀虱子呢。” 许义训她：“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嫂子！” “呸！她不配！你知道她怎么杀吗？她把敌敌畏直接倒丽霞头上，连疤瘌都没避开。那孩子哭的哟，可惨了。” 许义瘪瘪嘴，“你二大爷呢，没管管？” 许金香也瘪嘴，表情和她爹如出一辙，“二大爷和二大娘都关起门来睡觉了。孩子哭成那样，他俩就跟没听见一样，狗头人头都不伸。” 许义又开始训闺女：“别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丽霞不是他们的亲孙女吗？倩倩被吓哭了他俩也没管啊。” 停了两秒，许金香问：“不会中毒吧？” 许义叹了口气，“不会吧。” 希望不会。 许金香又说：“她还把责任往我大嫂身上推，说是大嫂让她给丽霞杀虱子，阴阳怪气的，打量我听不出来呢。自己闺女有虱子，她都没注意到，还得让别人去提醒，她还好意思说？想说孩子哭是我大嫂害的？我说怎么这两天大嫂不让聪聪出来玩了呢，肯定是怕招上。” 第二天早上，邻居们见了面就互相打听，“昨天晚上是丽霞吗？怎么回事？我本来想过去看看，听她喊了两声又停了，就没去。” 许金香可不会帮他们瞒着，直接就说了：“新忠嫂子给丽霞杀虱子，用敌敌畏，孩子头上有伤口，哭惨了。” 大家背后蛐蛐一下许新忠夫妇，又把许峰被开水烫伤的事也拿出来说一遍，然后回家检查自家孩子有没有被招上。 邓念英也很快就知道了，所以，这一天，许聪聪自由了。 她立刻跑出来玩，还去找了许丽霞，不过没待一小会，她又跑回家了。 李云锦问她：“不是找你姐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许聪聪皱了皱鼻子，小脸不太高兴，“姐姐有味，呛鼻子。” “什么味？” “药。” 李云锦：“……” 这是什么熊人呐！药完虱子竟然不给孩子洗头！ 第9章 许丽霞 李云锦有心想要管一管，但是她不愿意和许老二一家打交道。 她刚嫁到许家的时候，两个小叔子没娶妻，三个小姑子没嫁人。最小的小姑子才六岁。 没过几年，老二娶妻了，媳妇懒得要命，偏偏老二还可劲护着，两口子一个懒一个奸，这二弟妹娶进门，几乎啥也没干过。她那个死鬼男人许敬，只会劝她包容，说什么家和万事兴，作为长嫂要大度。 那几年可是把她累得够呛。三弟妹进门以后，情况才好一点。那是个勤快的，可惜好人不长命。 她忍了十几年，直到最小的小姑子嫁人，许家才分家。 就算分家之后，他的死鬼男人也经常管闲事，已经成亲生子的弟弟有困难，要帮，嫁了人的妹妹遇到事了，要帮。 他死的早，可能是累死的吧。操心太多了！ 但有的时候，她觉得丈夫早死也不是件坏事。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累死的就是她了。 丈夫死了以后，别人家的事她是彻底不管了。她一个寡妇，别人不帮衬她就算了，还指望她帮衬？谁有那么大脸？ 她心里尤其不待见老二一家，从不主动和他们家打交道。当然了，老二一家瞧不起她这个寡妇，也不会主动跟她来往。 和许德一个德行的，还有中间的那个二小姑子许秋菊，以前她丈夫活着的时候，大哥长大哥短的可亲热了，一看她大哥死了，她这个大嫂帮不上她了，给不了她好处了，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过年回娘家给每个兄弟家拿的礼物都是有轻有重的。 许秋菊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其实，她的那点小动作，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大家都在背地里蛐蛐她，说她没良心，就跟蛐蛐许德一家一样。 现在的许新忠夫妻俩，和当年的许德夫妻俩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光夫妻关系一样，就连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主打一个野蛮生长，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李云锦把她和老许家的恩恩怨怨过了一遍，最终决定不管这闲事。 她老了，有心无力，管好聪聪就行了。 她跟许聪聪说：“那你在家跟奶奶玩吧。” “好嗷，我想吃糖。” 李云锦：“……” 她想说你妈不让你吃，但是怕孩子去找她妈闹腾。儿媳妇怀着孕呐！ 李云锦问她：“你妈在吗？” 许聪聪做贼一样四处瞅了瞅，小声说道：“不在。” 李云锦赶紧剥了块糖塞她嘴里，“别跟你妈说。” “好嗷。” 在门口晒太阳的王老太太笑的不行，“你们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许聪聪嘿嘿乐。 她家的主房已经盖好了，现在正在盖厨房和大门底，还有一间东耳房。盖了暂时没什么用，当杂物间使。以后等许聪聪长大了，想要单独一间房的时候，就给她住。 现在，她们还在王老太太家住着呢。 过了一会，许聪聪糖吃的差不多了，邓念英回来了。她之前去给丈夫帮忙来着。 看见许聪聪老老实实的坐在李云锦身边，便问道：“你怎么没出去玩啊？这么老实，是不是吃糖呢？” “没有。” 许聪聪和李云锦异口同声。 邓念英：“……” 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这俩人了。 但是，她也不会说什么。 要是许聪聪自己偷吃，她肯定要训一顿，但是今天这情况，一看就是孩子奶奶给的。她婆婆是个特别好的人，她不会驳她的面子。 邓念英问许聪聪：“没去找你姐玩啊？” “去了，姐姐身上有药味。” 许聪聪吃糖吃得嘴唇亮晶晶，凑近她都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此刻她吃糖吃开心了，笑嘻嘻的，露出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看起来很乖。 邓念英看着大闺女，母爱泛滥，觉得她可爱极了，连她偷偷吃糖这事她都可以忽略了。 “那你过两天再去找她吧，过两天药味就散完了。” 她怀着孕，不可能冒着被敌敌畏熏到的风险去帮许丽霞洗头。她家前几天种棉花她都没插手，因为棉籽要拌农药。 许聪聪说：“不去，姐姐傻了。” “啊？” 李云锦和邓念英大吃一惊！ “怎么傻了？” 许聪聪坐在小板凳上，学着许丽霞的样子，做出个小眼迷离的表情，站起来就晃晃悠悠的，“就是这样。” 邓念英说：“丽霞这是没睡醒吧？” 李云锦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看看吧。别真把个孩子给毒傻了。” 邓念英想跟着去，被李云锦劝住了，“你得空就歇着，我去看看就行了。” 王老太太站起来和她一起去了。 许丽霞是个好孩子，听话乖巧，不吵不闹，大家都挺喜欢的。某种程度上比许聪聪更讨人喜欢。 但是讨喜并不意味着受重视，她的父母不重视她，别人也不会重视她。 只是今天这事有点大，这么好的孩子，要是因为父母疏忽出了事，那就太可惜了。 许聪聪也跟着一起去，李云锦跟她说：“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了，一定要说，不会说就哭。” “嗯嗯嗯。” 王老太太笑道：“聪聪还用你嘱咐啊？上回她手上包了块纱布，我还以为割伤了呢，结果我一问，就是手指头上有个倒刺，她觉得不舒服，让新安带着她去卫生室包的。” 李云锦也想起来了，笑着夸奖孙女：“聪聪做得对。” 小孩子懂啥，宁可她夸张点，也不要自己忍着不说。 许新忠两口子都在家门口和人闲聊，看见李云锦和王老太太走过来，便喊道：“奶奶，大娘，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其他人也纷纷和两个老太太打招呼，这附近住的都是熟人。 李云锦说：“我们俩走一走，老胳膊老腿的，也得动一动，不然该生锈了。” 她问李云香：“这两天怎么没见丽霞啊？是不是跟聪聪闹别扭了？” 李云香笑道：“没有，大娘，她们小姐俩怎么会闹别扭呢。丽霞在家呢，我让她出来跟聪聪玩。” 别看李云锦和李云香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但是俩人毫无关系。李云锦娘家就是本村的，李云香是外村嫁过来的。 李云香回头对着院内喊：“丽霞，快出来，聪聪来找你玩了。” 过了一会，许丽霞晃晃悠悠得出来了。 大家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发烧了？” 王老太太走上去摸了摸额头：“不热。” 她一眼就看见了许丽霞头上的疤瘌，说道：“这个地方得给她上点药啊。还有这头发，怎么还湿乎乎的？” 人民群众本来就对许丽霞昨晚那一嗓子感到好奇，这会看见人了，就凑过来看。 稍微凑近点，都能闻到许丽霞头上散发出来的农药味。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药完虱子得给她洗一洗，这药不能老待在头上。” 李云香被大家说的下不了台，只好说道：“我想着多留一会，杀得彻底一点。那我现在就给她洗了吧。” 她下意识地使唤许丽霞：“你去烧火，烧点热水，洗洗头。” 大家：“……” 王老太太说：“我去给你帮忙吧。” 丽霞这个状态能烧火？ 李云香再怎么着也不能让王老太太去烧火，最后，是许新忠烧的火。 热水备好，她直接往许丽霞头上一浇，然后用手抓了点洗衣粉往她头上揉搓。 许丽霞从头哭到尾。 声音凄厉，吓得许聪聪撒腿就跑回家找她妈了。 许丽霞哭完，人倒是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萎靡不振了。 但是李云香显然没有带她去卫生室上药的打算，最后还是邻居们把许丽霞带到了卫生室，老大夫把碾碎的土霉素粉末撒到了她头顶的伤口上，摆摆手就让人走了，没收钱。 下午，许丽霞就满血复活了。 一群人在那儿感慨：“小孩子就是恢复得快。这要是个大人，得好几天才能缓上来。” 第10章 温居 7月初，许聪聪一家搬进了新房。 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墙是白色的，刮了腻子，地上铺了红砖，看起来十分平整。 之前请木匠打的家具也搬了进来。 许聪聪和奶奶住东面的卧室，许新安和邓念英住西边的。每间卧室都是一张床、一个柜子。这种柜子个头不小，有并排三个抽屉，下面是柜子，可以放衣服、被子。 中间是客厅，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八仙桌，两边各一把椅子，桌子后面是条几。进门右手边还摆放了两个单人沙发，两张沙发之间放着个小茶几。 沙发是村里的木匠给做的，弹簧、海绵，外包皮，不是很软，但是很弹。 许聪聪一进门就爬到沙发上开始跳。 “爸爸，你看我，我跳的高不高！” 许新安笑呵呵的站在边上虚扶着她，防止她磕了碰了或者直接跳到地上崴了脚。 许聪聪一边跳一边嘎嘎乐，许新安就在那儿嘿嘿嘿。 邓念英额角一跳一跳的，新沙发啊！熊孩子连鞋都没脱！她的熊爹就在那儿傻站着，跟个大傻子一样。 邓念英大吼一声：“你给我下来！” 许聪聪跳的正来劲，对她的吼声充耳不闻，她踩着茶几去到另一张沙发上，接着开始跳。 邓念英转着圈找鸡毛掸子。 许新安一看这架势，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别跳了别跳了，一会腿该疼了。” “不疼。” 许聪聪在爸爸身上挣扎，还想下去接着跳。 被许新安抱得死死的。 他跟邓念英说：“这是皮的，没事，擦擦就干净了。” 他这儿说着话，李云锦眼疾手快地拿了块湿布，把许聪聪踩出来的脚印给擦掉了，“干净了干净了。” 邓念英：“……” 她咬咬牙，算了算了。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啊啊啊！还是好气！ 她用鸡毛掸子指着许聪聪，“下次再跳我就打你。” 许聪聪伸手搂着爸爸的脖子，给她一个后脑勺。 邓念英鼻子都快喷火了。 李云锦赶紧说道：“念英，你试试这个沙发，专门给你做的，你靠一下试试，舒服吧？是不是比那硬椅子舒服？” 邓念英：“……”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别说，还真不错！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 搬了新房，自然要温居。 定了日子，许新安亲自去通知了两个姐姐，还有自己的舅舅，这都是至亲，别的他就不刻意通知了。 温居那天，来的人不少，接到通知的来了，没接到通知的，比如许新安的姑姑家，也都来人了。 开了三桌才坐下。 许聪聪的大姑嫁到了隔壁的北辛庄，大姑父张远是工人，在砖厂上班，大姑许新梅是个性格很强势的人，她是家中长女，妹妹和弟弟出生之前，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独生女，性格比较霸道，大姑父的性格就比较面一点，俩人正好互补。 大姑父张远初中毕业，又是个工人，关心国家大事，在给孩子起名方面也是和国家大事挂钩的。 大姑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叫张卫星，生于1975年，那一年，国家发射了第一颗返回式人造卫星，张卫星因此而得名。老二是个女孩，叫张米，生于1978年，那一年，杂交水稻正式播种，吃饭问题解决了。 二姑许新红嫁的是个民办教师，这时候民办教师的工资少得可怜，而且经常拖欠，所以她家日子稍微差一点。二姑也生了两个孩子，老大也是个男孩，生于1976年，叫齐涛，老二生于1978年，叫齐蕾，是个女孩。 这次温居，不光姑姑们带着孩子来了，两个姑父也来了。 大姑一家出手阔绰，除了烟酒点心、肉，还带来了两包奶粉。因为邓念英快生了，这是给孩子准备的。 许聪聪出生的时候，邓念英没奶，许聪聪最开始吃的是奶粉，小孩贼能吃，一个月吃了三袋，出了满月之后，邓念英有奶了，许聪聪才告别奶粉，吃上了母乳，一直吃到两岁，邓念英怀孕了才断。 这次送奶粉，就是为了应付没奶这种情况。 二姑家没带奶粉，但是给许聪聪带来了小画书，是丈夫齐振从学校里带回来的。民办教师待遇差，但是有一些隐形福利，比如本、笔、书什么的。 许聪聪小小年纪就拥有好几份小学生报、少年儿童报，还有不少练习本和铅笔，都是二姑父给她的。当然了，她不认识、看不懂，都是她爸念给她听。练习本和笔也都闲着呢。 家里来了客人，最高兴的就是许聪聪。 这一天，不管怎么折腾，家长都不会打孩子。邓念英会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不会动不动就吼一嗓子，不会吓唬她说要打她。 当然了，就算她吼，许聪聪也不怕，她妈雷声大雨点小。 还有很多零食可以吃。 邓念英是个大方的，在待人接物方面尤其如此，她买了饼干、糖果分给小孩子们。还叮嘱许聪聪：“让客人先吃。你等别人吃完了再吃。” 许聪聪才不听她的，她会把自己的兜先装满，剩下的再给客人吃。 邓念英每天都在打孩子的边缘反复横跳。 她看着别人家乖巧听话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这个，十分心塞。她两个姑姐家的孩子还往许聪聪兜里塞吃的呢！ 怎么人家的孩子就那么懂事听话谦让有礼貌，她家这个就知道多吃多占呢？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劝她：“小孩不就这样吗？聪聪才两岁多，这样是正常的。大点就好了。哪个小孩不喜欢吃啊。她能吃是好事，能吃长得快、身体壮。她不生病，你不就省心了吗？” 聪聪这样都是奶奶和爸爸惯的，她们能怎么说呢，那是她们的亲娘和亲弟弟，聪聪是她们的亲侄女，帮着描补一下呗。 邓念英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怎么同意。别人家的小孩两岁的时候也不这样。 但是，有人开导她，她心里感觉好多了。 第11章 妹妹 夏天，许聪聪整天穿着小短裤和小背心到处跑着玩。 她的衣服都是邓念英亲手做的，用她陪嫁的缝纫机。 小裤衩短短的，小上衣也很短，主打一个凉快。 夏天的太阳把许聪聪晒得黑不溜秋。 许聪聪还羡慕别的孩子不穿鞋在地上走，她也想光脚，便把鞋子甩在一边，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也没敢迈。光是站在那儿就硌得脚疼。 许聪聪是个娇气孩子，顿时就开始嚎：“爸爸……” 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她就开始哭。 李云锦小碎步倒腾得飞快，赶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这是？” “扎脚…脚疼…” 李云锦无语，“你干嘛把鞋脱了啊？” “人家都不穿鞋。” “人家不怕硌，你怕不怕？” “怕。” “抬脚。” 李云锦把她甩到一边的塑料凉鞋拿过来，又伸手抹了一把她的脚底板，把上面沾的东西给抹掉，又给她把鞋穿上，叮嘱道：“以后别乱脱了。” “好~爸爸呢？我叫他两遍！” 李云锦看着气哼哼的孙女，笑道：“用你妈的话说，懒驴上磨屎尿多。你爸在茅房呢。” 话音刚落，许新安就甩着手走了出来。 许聪聪喊了一声他就赶紧从茅房出来了，出来以后不得洗个手吗？这就耽误了点工夫。 许聪聪支棱着手让他抱，顺便原谅了他没能及时出现的错误，又指着小卖铺，让他去给她买了一包小糖豆。这是小卖铺的新品种，小包装，彩色糖豆，一包有十几颗的样子。五分钱一包。是目前许聪聪的新欢，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橘子糖。 不能光脚，许聪聪就开始穿大人鞋。 她经常穿着许新安和邓念英的鞋去外面玩，走的慢吞吞，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绊到自己，脚根本就抬不起来，每个见到她的大人都要跟她开玩笑：“你这是鞋吗？你这是一艘船啊！”或者说：“聪聪，又划着船出来了。” 许聪聪听得可高兴了，走路越发拖沓，做足了划船的样子。 8月的一天清晨，许聪聪睡醒，爬下床，在家里巡视了一圈，发现家里只有奶奶在，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正在干活的李云锦：“妈妈呢？” “你妈妈去县医院了。” “去干什么？” “生孩子呀。” “我也要去，我要妈妈。” “那要等你爸爸回来，让他带你过去。” “好。” 许新安下午回来的，李云锦问他：“生了吗？” “还没呢。还没动静。” 他们是算着日子提前住进去的，上次生许聪聪就难，这次也不敢在家里生。 “聪聪要找妈妈，你带她过去看看。” 许新安只好带着许聪聪去了医院。 病房里有好几张床，许聪聪去的时候，医生正在给邓念英做检查，许聪聪还没看见脸，就先看见了她白白的、鼓鼓的肚皮。 她只看了一眼，就跟许新安说：“回家。” 许新安：“你不是想找妈妈吗？妈妈在这儿呢。” “找到了，回家。” 她想找妈妈，知道妈妈在哪儿，目的达成，就可以了。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又把她送了回去。 等他再回到医院，邓念英问他：“聪聪在家里听话吗？” “听话。她一直都挺听话的。” “一直挺听话？” “啊。也没有不听话的时候啊。” 邓念英：“……” 许聪聪在家里待了几天，许新安和邓念英才回来。 刚刚立秋，天气还挺热，邓念英却穿着长褂长裤，头上还包了块头巾，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怀里抱着个襁褓，许新安搀扶着她下了车。 这时候，南辛庄和县城之间还没有通小客车，他们去县城是请了人赶着马车去的，在车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倒是不会太颠簸。 据说，通往县城的柏油路已经全线贯通，用不了多久就能通小客车了。 李云锦带着许聪聪就等在门口，还有一些邻居也在。 大家都围上来，关心邓念英和她怀里的孩子。 许新安说道：“聪聪，过来看妹妹。” 许聪聪走过去，看着邓念英怀里的小孩，伸出小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大家都惊呆了。 小婴儿顿时就嚎哭起来。 邓念英气得不行，“许聪聪，你干什么！” 许聪聪也哭，哭得比小婴儿还大声，“你把她扔掉，我不要妹妹。” 大人们七嘴八舌的安慰邓念英，“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还有人说许聪聪：“这是你妹妹，不能扔掉。” 许聪聪听不了一点，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直喊着要邓念英把孩子扔掉。 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哄，李云锦赶紧把邓念英扶进屋，让她躺好，又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哄了起来，一边哄一边劝：“聪聪还小，你别气，好好坐月子，这一个月，你就别下床，把身子养好了。” 邓念英闭着眼睛叹气：“我就没见过别人家的孩子像她这样的。” 李云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前也没见过，今天不就见到了？活的时间长了，啥事都能看到。 “她闹一下就好了，你给她断奶的时候她也闹了，分床的时候也闹了，小孩子嘛，有时候任性一点，也正常吧。她不懂呢，就知道想干的事不能干了，那可不得闹吗？本来家里就她自己，突然多出个妹妹，你还抱着，她可能也是伤心了吧。闹完了就好了，你别管她，我去哄她。你就好好休息，想吃哪口就跟我说。我给你做。” 邓念英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妈，把孩子放下吧，我看着她，你去忙你的。” “哎。” 李云锦答应着，把孩子放在邓念英的里侧，小孩子已经不哭了，脸上还有个小巴掌印，看着可怜极了。 回到家先遭了无妄之灾，许聪聪这个小孩确实欠打了！ 李云锦也有点生气，想教训一下许聪聪，结果走出来一看，许聪聪还在哭，她爸都哄不好了，小脸哭得涨红，整个人看着竟然有点绝望，也是可怜极了。 她刚升起来的火气立刻又没了。 “聪聪，聪聪呐，怎么还哭呀，来，给奶奶看看，怎么了，谁惹我们聪聪不高兴了呀？” 许聪聪也哭累了，趴在许新安肩膀上抽抽搭搭，一句话也不说。 李云锦也不生气，又哄了她几句，才去厨房给儿媳妇做吃的。 屋里的邓念英听着婆婆安慰大女儿的声音，心里伤感更甚。 二胎生了女儿，丈夫就不像生老大的时候那么高兴，连起名字都特别敷衍，给许聪聪起名，他好歹认真想了个“聪”字，希望她聪明，给老二起名，他随口就来一句，“就叫许明明吧，跟她姐合在一起，就是聪明”，合着老二就是个捡漏的？ 回到家，老大打了老二，他不管老二，在那儿抱着老大哄，老二才是挨打的那个，她才刚出生没几天！婆婆刚才出门，她还以为是去教训许聪聪的，没想到出去也是哄她！ 她看了眼躺在她身边的小闺女，觉得她可怜极了，来到这个世界没人疼没人爱的。 邓念英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襁褓，小声说道：“妈妈会爱你的。” 她这儿正难过呢，许新安抱着许聪聪进来了，问她：“孩子没事吧？” “你自己不会看啊？” 许新安看了一眼，也觉得小女儿可怜，但是他能怎么办？难道要把大女儿打一顿吗？聪聪本来就哭成这样了，他要是再给她一巴掌，孩子不得哭晕过去啊？ “聪聪还小，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不是故意的？她还想怎么故意？” 许新安也很无奈，“你看看，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我训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动手了。” 邓念英：“……” 放屁！她在屋里听着呢，一句都没训她！ 邓念英对许聪聪意见很大，对婆婆和丈夫的意见也不小。偏偏这事她还发作不得，毕竟许聪聪才两岁半。 第12章 人生第一个难题 许明明回家的这一天，是许聪聪两岁半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 她遭遇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和挫折。 小小的许聪聪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是再怎么哭闹都改变不了的，有些心愿是她再如何哭泣也无法实现的。 就比如，丢掉许明明这件事，无论她怎么哭闹，都没有人配合她。 这一天，是1985年8月21日，许明明出生第六天。 这一天，许明明挨了一巴掌，许聪聪哭到昏睡，连晚饭都没有吃。 晚上，李云锦轻轻拍着眼睛都哭肿了，哪怕是睡着了依然不时啜泣的大孙女，给她无声的安慰。 另一边，许新安劝说邓念英：“你别跟孩子生气。她睡一觉，明天醒了就忘了。明明更加不会记得。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要再提这个了。” 邓念英闭着眼睛，说出口的话愤愤不平：“明明挨这一巴掌，白挨了？” “可不就白挨了。” “凭什么？” 许新安叹气，“聪聪才两岁半。明明啥也不懂，你就算让她打回来她也做不到啊。难道你要一直告诉她，你刚一回家你姐就打了你一巴掌，你要记得报仇？还是说，你替她打回去？” 邓念英：“……” 她觉得丈夫说的话都有道理，这两件事她都不能干，但是她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凭什么她的小闺女要受这个委屈？ 许新安又说：“你也得为聪聪想一想，她那么小，你突然消失了好几天，再回来又抱着个孩子，理都不理她，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她不好受她也不能打人！” “你这不就是钻牛角尖了吗？” 她打都打了，你又不能打回去，老想着这事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邓念英依旧气不顺，“睡觉吧！” 半夜，许明明醒了，邓念英迷迷糊糊得给她喂了奶，一摸屁股，尿了。 她拍了拍许新安，“换尿布。” 许新安拉开灯，给许明明换了尿布，又竖着给她拍了拍，直到许明明打了两个响亮的奶嗝，才把她放回去接着睡。 许明明一夜醒两次，吃饱了过一小会就能睡着，目前来看是个好带的孩子。 许新安起床的时候，邓念英和许明明都还在睡。 李云锦早就起来了，给邓念英煮好了红糖鸡蛋温在锅里，等她醒了就能直接吃。 许新安去看了看许聪聪，小孩还在睡，眼睛都哭肿了。 他问李云锦：“昨天晚上又哭了吗？” “哼唧来着。没醒。夜里我给她把尿，她迷瞪着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 “一会我给她买那个小蝴蝶发卡，让她高兴高兴。” 李云锦笑道：“这孩子给惯的。” 许新安不以为意，“小孩嘛，干啥都不奇怪。” ☆ 许聪聪睡醒了，依然闷闷不乐。 她自己从床上秃噜下来，自己去上厕所，然后坐在门槛上发呆。 许新安把她抱起来，带着她出了门，直奔刚开门的小卖部，大方道：“想要什么，爸爸给买。” 许聪聪还是不高兴，平日里吸引她的糖豆、塑料小手枪、发卡，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她一声不吭，一眼也不看那些东西。 许念恩笑着给她拿了包糖豆，“吃吧。今天不收钱。” 许聪聪昨天的“壮举”已经传遍了这一片。大家说起来都哈哈大笑，“她让她妈把她妹妹扔掉，你说这孩子她咋想的？” 要他说，这事其实也不难理解。许聪聪是从一出生就霸占了全家人宠爱的小孩，刚出生的妹妹对她来说就是个侵略者，是个会抢夺父母和奶奶关爱的小强盗。 谁都会为父母的偏心感到难过，聪聪只是年纪小，又霸道惯了，表现的比较直接而已。 许聪聪看了看他，小嘴瘪了瘪，她还是委屈。 许念恩又给她拿了个发卡，“来来来，戴上这个，我们聪聪就是最好看的小孩。” 他快速把发卡别在许聪聪脑袋上，又抄起一面小镜子放在许聪聪面前，许聪聪的注意力终于被头上一颤一颤的小蝴蝶所吸引，眼睛里有了一点神采。 许新安见状，又拿了另一个发卡别在她脑袋上，张嘴就是夸夸夸。 许聪聪小嘴翘了翘。 许新安又给她买了把塑料小手枪。 最后，许聪聪头上别着五个发卡，手里拿了两把枪，口袋里装了各种糖果，从许新安身上滑下来，去找小朋友玩了。【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枪】　　不光许新安松了口气，就连许念恩都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感慨道：“带孩子可真不容易。” “可不是。” 昨天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生老二来着。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生都生了，肯定得好好养。 他付了钱，溜溜达达的回了家。先回屋去看了看许明明，小孩还在睡。 邓念英已经醒了，在吃红糖鸡蛋，她问道：“聪聪呢？” “刚睡醒，出去玩了。” 邓念英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 许新安说：“妈在家里照顾你，我去地里瞧瞧，一会就回来。” “去吧，我这儿没事，有妈呢。” “聪聪一会回来，要是来你这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啊，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知道了，赶紧走吧。” 许新安推着自行车就出去了，这几天他要把所有的地都转一遍，看看玉米和红薯需不需要除草，棉花需不需要打药，作为一个农民，把地种好是本分，不管啥时候都不能荒废了。 第13章 告状 许聪聪在外面玩了一小会就回家了，昨天没吃晚饭，她早早的就饿了。 “奶，饿。” “奶给你拿吃的。” 许聪聪爬到大椅子上坐好，想要伸手拿馒头吃，被李云锦阻止了，“你没洗手，奶喂你吃。” “好~” 小声音有气无力。 李云锦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她嘴里，看着她嚼完了，又给她喂一块鸡肉。 她今天早起给儿媳妇炖鸡汤，专门给许聪聪留了个大鸡腿。 “好吃吗？” “好吃。” 李云锦一边喂她吃饭一边看她的脑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小脑袋别这么多发卡，沉不沉啊？” “不沉。” “不沉就好。聪聪啊，一会吃完饭要不要去看妹妹啊？” 小孩子不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需要大人从中调和。 “不要！” 许聪聪想也不想的拒绝，她才不要去看那个红皮猴子。 “不要就不要，以后想看的时候再看。” 喂许聪聪吃完饭，李云锦去邓念英屋里，把她吃饭的碗和筷子也拿了出来，一块泡进盆里，等会所有人都吃完了她再一块刷。 然后，她又把许明明用过的尿戒子拿出来洗了。 刚出生的小屁孩屎尿多，一天能拉好几泡，有时候放屁都能带出来一点，昨天下午回来到现在，已经攒了一堆。 李云锦坐在那儿仔仔细细的清洗，她的眼睛不太好，为了洗的干净，没有遗漏，有时候她要把尿戒子举起来，凑到右眼边去看，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洗干净。 李云锦的左眼视力几乎为零。她小的时候，李家老爷子，也就是李云锦的爹，捡了一个没炸的手榴弹回家，放在了家里的小柴房顶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捡这个。 那一年夏天，旱，太阳持续暴晒，突然有一天，那个手榴弹炸了，李云锦正好去柴房抱柴火，被伤了眼睛。 经过治疗，她的眼睛外观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左眼视力严重受损，几乎看不见了。 李老爷子十分愧疚，在他所有的孩子中，便格外疼爱李云锦这个长女，顺带着连许新安这个外孙都比其他外孙更疼爱几分，许新安在李老爷子那儿的地位，甚至比他的两个亲孙子还要高一点。 之前李家盖房期间，李云锦的弟弟就没少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许聪聪在奶奶旁边玩，看她举着一块布盯着看，便好奇的凑过去，“是什么呀？” “尿布。” 许聪聪看了看尿布，又看了看下面的大盆，后知后觉的闻到了臭味，用手捏着小鼻子就跑了，“臭！” 李云锦在后面笑，又追着她叮嘱：“跑慢点，别摔了。” 出了门的许聪聪溜达着去了三爷爷家，去看了看三爷爷的大胖孙子许勇，这家伙吃的有点胖，三个月了还不会翻身，之前天气最热的时候起了一身痱子，从头到脚都扑了痱子粉，就像是在面缸里打了个滚一样。 许聪聪从来就没看清过他的模样。 现在，他的痱子消了，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个浓眉大眼的白胖子。 许聪聪自己长得细眉细眼，一眼看去就俩字：秀气。 王玉华一看见她，就笑道：“聪聪，过来看弟弟。” 许聪聪凑过去，看了看许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许勇跟个小蛤蟆似的，一戳一蹦跶。当然了，他蹦不起来，许聪聪戳他一下，他就动动腿。 许聪聪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感觉有点好玩。 王玉华跟她说：“等过几天，明明也就这么好玩了。” 许聪聪小脸一垮，她不想听到许明明这个名字。 别人家的小孩好玩，是因为那是别人家的，对她来说就跟个小玩具一样。她家那个许明明可不一样。 王玉华一看她不高兴了，也就不再提。 许三妮贱兮兮的凑过来，问她：“聪聪，你为啥要打妹妹啊？” 许聪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背后是王玉华数落小姑子的声音：“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许三妮：“……” 许聪聪又去了许倩倩家。 许倩倩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大眼睛，小圆脸，看着也很可爱。 许聪聪也去戳她，许倩倩“咯咯”笑。 玩了一会，她就无聊了，出门打算回家，在院里遇见了李云香。早上她来找许丽霞玩的时候，李云香不在家，这会看见许聪聪，就笑嘻嘻的说道：“聪聪，你有妹妹了，你妈以后疼妹妹，不疼你了。” 许聪聪：“……” 屋里的王秀芹赶紧抱着许倩倩走了出来，说道：“嫂子，你跟孩子说这些没味的话干嘛？” 李云香依旧笑嘻嘻的，“我说着玩的。” 许聪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回家了。 许新安刚从地里回来，李云锦在给他盛饭。许聪聪和邓念英吃过早饭了，李云锦没有吃，她一直在等儿子干活回来。 许聪聪绷着小脸回到家，爬到椅子上坐好，说道：“忠婶子说，咱家有了许明明，就没人疼我了，以后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话音落，许聪聪嚎啕大哭。 许新安把筷子一放，就要往外走，“这熊娘们胡说八道什么！” 李云锦拉住他：“我去说她。你一个大伯子过去算怎么回事啊！” 许新安停住脚步，把许聪聪抱了起来，安慰道：“她胡说八道呢，聪聪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小孩呢。爸爸最疼聪聪了。” 许聪聪哭个不停，小手往外指：“打！打她！” 许新安：“……奶奶去打她了。” 另一边，李云锦直接去了许新忠家，开门见山地说道：“新忠家的，你这么大的人了，嘴上该有个把门的，别什么不着调的话都往外说，你明知道聪聪这两天不高兴，还专门拿话刺她，你什么意思？见不得孩子好，非得把她弄哭了是吧？诚心恶心人！” 李云香被她说的一愣，她还以为许聪聪会默默哭鼻子呢，没想到她直接回家告状去了。这会被人指着鼻子呲瞪，李云香的表情也有点讪讪的，“大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跟孩子闹着玩呢，我没想那么多。” “我不管你想没想那么多，以后别跟我们家孩子说这些！什么人呐这是，一天天的，净整这些没味的事！说这些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没有，大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云锦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一直在屋里装死的许德夫妻终于出了屋子，“大嫂，你看这事闹的，新忠家的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进屋喝杯水啊。” “不了，她不懂事，你们俩得懂事。” 说完，李云锦就走了。 第14章 许聪聪日常 李云香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没有。 她怨怪许聪聪不懂事，爱告状；埋怨丈夫刚才不替她说话；在心里骂李云锦不留情面；甚至觉得公婆都是窝囊废，人家都骂上门了，他们就只会在屋里装死。 总之，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她。她只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至于吗？特意找上门来呲瞪她。 李云香揪着许丽霞的耳朵：“以后别跟聪聪一起玩了，她是个告状精。” 许丽霞疼得直掉眼泪，踮着脚尖向上伸展，尽量减轻她妈拉扯她耳朵的力量，降低痛苦。 李云香又骂许新忠：“要你有什么用，用到你的时候你连屁都不放一个，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王秀芹看的直翻白眼，她这大嫂真是脑子不清楚，这事和丽霞有什么关系？自己做错了事挨了训，拿小孩子出气，真是混账！ 而且，她嫁给大伯子，不是她自己乐意的吗？原来给许新忠介绍的对象可不是她。她陪着人家来相亲，结果那姑娘没看上许新忠，她看上了，主动表示愿意嫁，她公婆不同意，这家伙和许新忠俩人勾搭着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俩结婚8个月，许峰就出生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啊，人家不说而已。 她看了看自己的大伯子，为那个没看上他的姑娘叫了声好。他这顿骂挨的不冤，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这么脏了，他真的连屁都不放一个。 王秀芹抱着许倩倩出了门，心里期盼着赶紧分家。 她真的不想和许新忠这家人一起过了。 ☆ 李云锦回到家的时候，许聪聪已经被哄好了。正在那儿拆玩具枪玩。新买的玩具枪，已经被她玩坏了。 李云锦撇开眼，眼不见心不烦。许聪聪是个破坏大王。 一看见她回来，许聪聪立刻抬起脸，问道：“打她了吗？” “打了。打的她嗷嗷叫。” 许聪聪立刻咧着嘴乐上了。 李云锦心道，傻乎乎的。 但是她也跟着笑起来。 她上了点年纪，真的很容易被小孩子逗乐。 坐下来和儿子一起吃了饭，刷锅洗碗的忙活完，她又给许聪聪洗了个苹果。 许聪聪摇头拒绝，她不吃带皮的苹果，“不要皮。” 李云锦招呼许新安：“你给她削皮，我削不好。” 根本看不清。 “哎。” 许新安答应着，把切菜的大菜刀洗干净，用菜刀给她削皮。 这时候农村根本没有水果刀，别人吃水果都是带皮吃的，许聪聪是被她妈给惯的，吃什么都要削皮，苹果、梨、黄瓜就算了，就连吃桃她都要把皮去掉。 “拿来我削。” 邓念英的声音从西屋传来。 就许新安那个刀工，一个苹果削完皮能剩一半就不错了。 许新安说：“没事，我削吧，我削厚点一会我把皮吃了不就得了，又不浪费。” “这是浪费的事吗？你削那么厚的皮下来，她不就少吃了？” 许新安：“……” 他拿着苹果和大菜刀去了西屋，交给了邓念英。 邓念英很快就把皮削了下来，还不忘炫耀一下：“瞧我这技术，皮都没断。” 许新安拿起来就搁嘴里嚼了，要是让许聪聪看见，她就会把这条长长的螺旋状苹果皮拿去玩，那就没法吃了。 邓念英把刀和苹果都递给许新安，“拿出去给她吧。” “好嘞。” 许新安出了门，拿出了许聪聪的专属小碗，把苹果切成四块，把中间的果核挖掉，这才招呼许聪聪过来吃。 李云锦给许聪聪洗了手，让她自己拿着吃。 切成小块的苹果比较好啃，而且这时候的苹果也不算大，许聪聪能吃一整个。 李云锦趁机问她：“知道苹果是谁买的吗？” “爸爸。” “不对，是妈妈买的。你爸爸哪会买东西啊。” “是爸爸。” 李云锦：“……” 好像是，念英前几天在县医院住着，这是新安从县里带回来的苹果，应该不是念英买的。但是聪聪应该不知道啊。 她决定睁眼说瞎话，“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许聪聪不说话。只要她不承认，苹果就不是妈妈买的。就算是她买的，她也要说是爸爸买的。 李云锦再接再厉，“你看，妈妈多疼你，她去医院都没忘了给你买苹果呢。” 许聪聪小鼻子“哼”了一声，抱着碗走了。 “你去哪儿啊？” “出去玩。” “吃完了再去啊。” “不要！” 许聪聪不想听奶奶说妈妈的事，决定离她远点。 李云锦叹了口气，这个小犟种。 几秒钟后，门口传来许聪聪的哇哇大哭声。 许新安和李云锦都往外走，就看见许聪聪坐在大门口的斜坡上哭。 他们家大门的地面是垫高了的，有个小斜坡，许聪聪抱着碗吃着东西往外走，不小心摔了个屁墩，摔得她屁股疼。 许聪聪哭的厉害，小手往上举着，手里的苹果一点土没沾，怀里的碗也抱得稳稳的。 两只手都不得闲，她不太好起身。 许新安赶紧把她抱了起来，帮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问道：“摔疼了吗？” “疼。” 但是小孩子的疼一会就过去了，连一分钟都没过，许聪聪就好了。 李云锦帮她擦了擦哭出来的眼泪鼻涕，许聪聪就接着吃苹果了。 许新安逗她：“给爸爸吃一口吧。”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被啃的就剩一口的苹果，果断又咬了一口，把剩下的一点渣渣塞到了她爸嘴里。 许新安高兴得很。他闺女给他吃，可见在她心里，他这个爸爸是很重要的。 李云锦移开眼，没眼看。 第15章 姥姥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和接受力也是很强的。 不知不觉中，许聪聪已经接受了许明明的存在，她不会去看她，不去戳她玩，甚至也不主动去找妈妈，但是，她已经没有了丢掉她的想法。 许明明出生以后，报信人已经给许家的亲戚朋友都送了信，说了吃喜面的日期。 这天早上，早早的吃过早饭，许新安骑着自行车带着许聪聪出发了，他要先去趟丈母娘家，把许聪聪的姥姥陈蓁接过来。 邓念英和他一样，父亲早逝。他还好点，父亲死的时候已经15岁，已经算是个成年壮劳力，可以顶门立户了。 邓念英的父亲死的时候，她只有8岁。那个时候，她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家里只有她和老母亲相依为命。 邓念英是老来女，她出生的时候，陈蓁已经四十好几了，老太太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裹着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做饭和绣花，别的什么也没干过。 丈夫死了以后，家里只剩下她和最小的女儿相依为命。她下不了地，下地的就成了只有8岁的邓念英。邓念英也很早就成了个拿满工分的一等劳力。 陈蓁个子挺高，邓念英的两个姐姐个子也挺高，偏偏邓念英个子很矮，应该是早早从事重体力劳动给累的。 他和邓念英的婚姻，就起源于邓念英能干。 那一年，他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他的舅舅李云峰给生产队赶大车，路过邓念英所在的生产队，看见她在地里干活，老头一眼瞥过去，发现这个姑娘最能干，干的最快、最凶。 李云峰心想，这么能干的姑娘，正好给他外甥当媳妇，他甚至都没看清邓念英的长相。回到家，他和李云锦一说，李云锦也没意见。 长相不重要，能干才重要。 姐弟俩就托人打听情况，在知道邓念英能干、孝顺、品德不错之后，就请媒人上门提亲了。他们俩七拐八拐的，找的这个媒人和邓家还有点沾亲带故，属于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 幸运的是，邓念英长相不差，五官端正，和许新安还有点夫妻相。唯二的缺点就是个子矮了点，头发少了点，一条辫子又细又长，看起来有点好笑。 但是许新安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他觉得这两个缺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过多久，许新安和邓念英就结婚了。 陈蓁同意了婚事，但是并不喜欢许新安，她觉得这个女婿不知道心疼人，总担心女儿嫁给他会受气，所以她轻易不给许新安好脸，以此来敲打、震慑他。 许新安没事也不往她跟前凑，平时回娘家就是邓念英自己回去，他只有在过完年去拜年的时候去一趟。 但是他从不阻止邓念英往娘家拿东西，给老太太生活费，他孝顺自己的母亲，认为邓念英孝顺她妈也是应该的。 当然了，嘴贱几句在所难免。什么“你怎么不跟大姐二姐拿一样多”、“你拿的比她们多多了”之类的话，没少说，许聪聪都学会了。 陈蓁也不喜欢许聪聪这个外孙女，觉得她和她爹一样，不知道心疼人，以后铁定是个小白眼狼。 恰好，许聪聪也不喜欢她，觉得老太太太凶了，看着怪吓人的。她爸去姥姥家的时候她会跟着，她爸要是不去，她也不去。 今天这是没办法了，许新安去接人，必须把许聪聪带上，李云锦要接待早到的客人，怕顾不上她。 邓念英的娘家离的有点远，路很难走，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坑坑洼洼，颠簸的很，许新安在前面的大梁上绑了个小竹椅，还垫了小垫子，许聪聪还是觉得硌得屁股疼。 以前她去姥姥家，经常坐一会车就得下来走走，让许新安抱着她，邓念英推着车，这样她才能舒服点。今天也不行了，赶时间。 许聪聪坐在车上唠唠叨叨：“硌屁股，破路，下次不去了。” 许新安就附和着她说。 爷俩到了陈蓁家，陈蓁已经梳洗完毕，就等着他了。 老太太现在住的房子就两间，一间灶房兼杂物间兼饭厅，一间卧室。院子倒是挺大，比许聪聪家的院子大多了。 “妈。” 许新安推着车进门，和老太太打招呼。 陈蓁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许聪聪说：“你嘴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不叫人？” 许聪聪双眼清澈无辜，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叫。老太太虽然吓人，但是她并不害怕。她觉得她打不过她爸爸。 许新安也不高兴，他闺女谁都不叫啊，但没有任何人说话像他丈母娘这么难听的。 他转移话题：“妈，咱们走吧，路不好走，我得骑慢点。念英一直念叨您呢。” 老太太挎着个箢子，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座位上绑了个小垫子，还算这女婿有点心。 她不知道，垫子是李云锦绑的。许新安还真没这份心。 三个人往回骑，许聪聪在路上还是念叨个不停，“路太破了，姥姥家太远了。” 许新安依旧附和着说，反正没直接骂她姥姥，孩子说的都是实话。 坐在后座的陈蓁一直运气。她就说这爷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此时的许家，许新梅和许新红来的特别早，她们要帮着母亲和弟弟操持一下。 李云锦特意跟她们说：“你们跟大家说一下，当着聪聪的面，千万不要说那些有了老二就不疼老大的屁话，谁要是说了我就把人赶出去。” 许新梅问她：“谁说过了？” “新忠家的说过一次，聪聪哭的嗷嗷的。我怀疑她是诚心的，明明回来那天，聪聪上去就给她一个大嘴巴，哭着让把她给扔了。她又不是不知道，结果第二天还说这话，惹得孩子哭个没完。” 许新梅说：“待会看见她我说她。” 李云锦说：“以后再说，今天别找事。” 娘仨一起招待客人，每个人都收到了她们的温馨提示。 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也来了，她们和邓念英的年龄差都比较大，许聪聪大姨的长子只比邓念英小八岁，今年都22了，二姨家的长子比邓念英小9岁，今年也21了，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 但是许聪聪两个姨妈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俩人至今还没说成功。人家姑娘都要求有单独住房，结了婚就分家，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俩还得打好几年光棍。 按理来说，邓念英和她的两个姐姐没有相处过多长时间，毕竟人家嫁得早，但是神奇的是，她和两个姐姐感情都很不错。 据说是因为两个姐姐嫁了人以后也经常回娘家，帮衬母亲和小妹。尤其是许聪聪的大姨父，更是经常回去帮着干活，还给送东西，是陈蓁最喜欢的女婿，可惜好人不长命，这位前几年就去世了，许聪聪都没见过他。 许聪聪的二姨父是个老实人，沉默寡言，干活的一把好手，许聪聪的二姨身体不算好，病殃殃的，嫁人以后就没下过地，许聪聪的二姨父也从不说什么，陈蓁对这个女婿也算满意。 她唯一不满的，就是许新安了，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第16章 不能生了 就连许聪聪都知道，姥姥不喜欢她爸爸。 这是邓念英说的，被许聪聪听到了。 大人们都以为孩子小，听不懂，说什么话都不避着她，其实她什么都懂。 许新安三人到家的时候，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大家看见陈蓁，都站起来和她打招呼，一是因为她年纪最大，二是因为，她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那可是产妇的亲妈。 吃喜面的日子，产妇最大，她的亲妈自然也是地位尊崇。 陈蓁先是和李云锦热情的聊了一会，又和每个人都寒暄了几句，脸上笑意盈盈，许聪聪看着她，觉得好玩极了，老太太会变脸，对着她和她爸是一张脸，对着别人是另一张脸。 许聪聪两根小手指按住嘴角，一会推上去弄个笑脸，一会拉下来弄个丧脸，一会又同时按着嘴角和眼角做个鬼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此时的天气不冷不热，许聪聪穿着白底小碎花娃娃领上衣，绿色裤子，裤腿两侧有一条细白边，她龇着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有人问她：“聪聪，你这是干嘛呢？” 许聪聪说：“学……”姥姥。 “姥姥”俩字没说出口，许新安眼疾手快，捂着嘴把她抱走了。 别人不知道，他对自己的闺女了如指掌。 这要是说出来，还不把老太太气厥过去啊？ 爷俩背着陈蓁哈哈大笑。 许聪聪更是夸张得手舞足蹈，全身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开心。 许新安跟女儿顶了个牛，又贴了贴她的脸颊，小声说道：“你不要当着你姥姥的面做。做了也不能说，不能让姥姥听见。” 许聪聪捂着嘴点头，眼珠子轱辘转。 陈蓁跟大家寒暄完，去邓念英的卧室里看她。转过身背对着大家的时候，老太太脸一绷，嘴角往下一耷拉，她就说许新安和许聪聪这爷俩都不是好东西。 打量她不知道呢，许聪聪那个小崽子在学她！ 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她才推门进了屋。 邓念英靠坐在床上。 今天来的都是女客，大家会进来看她，所以她就没再躺着了。 “妈。” “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没有。还行。” 陈蓁看了看睡着的许明明，说了一句：“比聪聪小时候白。” 邓念英噗嗤一笑，“谁都比她白。我就没见过像聪聪那么黑的小孩。刚出生的时候黑得跟碳一样。幸好她越长越白净，不然真的没法看。” 陈蓁在床边坐了下来，问道：“你生了个闺女，他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 “有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但是我感觉他不像生聪聪的时候那么高兴。” “没有不高兴就行了。你的感觉也不一定准。他抱孩子吗？” “抱。没事就抱着玩。半夜也起来给换尿布，比我还积极，怕孩子腌着屁股。” 但是白天抱孩子都是背着聪聪，不敢让她看见，怕她闹。做贼似的。 陈蓁笑道：“那就行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不待见他，是因为他眼里没活，不知道心疼人，对你来说，不算个好男人，但是对聪聪来说，那就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爹。要是像你说的，他对这个老二也很好，那也算不错了。” 邓念英没说话，她妈说得对，许新安是不怎么体贴她，不算个贴心人，但是对于孩子来说，他是个好爸爸。聪聪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买得起就给买，用他的话说，辛辛苦苦挣了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 而且，他也没有亏待过她，家里的钱都在她手里，她要买什么他也不管。但那都是小头，大头都攒起来了。之前攒钱盖房，以后攒钱让孩子上学。许新安说了，他闺女是要上大学的。 过了片刻，陈蓁问她：“老二起名字了吗？” “起了，叫明明。” 陈蓁撇了撇嘴。真够没水准的。 “还生吗？” 邓念英垂下眼，摇了摇头，“生不了了。” “怎么生不了了？伤身子了？虽说现在抓超生，只要交了罚款，不是还能生吗？” “妈，我上环了。我是在县医院生的，生完直接上环。人家那些还能生的都是在家里生的。” 陈蓁叹了口气，小女儿和她一样，以后成绝户了。 “许新安怎么说？” “他就说两个就行了，挺好。我觉得他有点言不由衷。但他也没说别的了。” “你婆婆呢？” “我婆婆挺好的，啥也没说，该伺候月子就伺候月子，什么也没让我干。” “那就行了，这娘俩都还不错，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这一刻，陈蓁对许新安的印象有了一点点改观，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娘俩聊了一会，邓念英的大姐和二姐也进来了。 娘家人大聚会，也没人来打搅她们。 陈蓁跟两个大女儿说：“你们三妹没有儿子，以后你们俩要多照应着点。” “哎。知道了妈。” 邓念英的大姐邓念淑生了三个儿子，二姐邓念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刚才她们还不知道邓念英不能再生的事情，这会知道了，邓念淑就说：“你要是想要儿子，把我家老三过继给你。那小子经常在家里念叨，想给小姨当儿子，整天羡慕聪聪要啥有啥。” 邓念英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虽然没儿子，也不会养别人的，亲姐的也不行。 邓念淑也就随口一说，真要把儿子给出去，她也舍不得。她的小儿子才7岁，即将进入小学一年级，是个遗腹子。 喜面结束之后，客人们都散了。陈蓁留到了最后，她跟李云锦说：“老妹妹，我对不住你，念英没能给你家生个儿子。” 李云锦笑道：“老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现在不是都说了吗，男女都一样。女孩也是我们家的骨血，我都是一样疼的。我家两个千金，我也很满足。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不会让念英受委屈的。” 这老太太，搁这儿试探她，她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第17章 启蒙教育 李云锦承认自己有点老思想，希望家里有个小子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但是她更清楚，人必须得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儿媳妇生了两个女儿，而且已经不能再生了。除了没生儿子，她这个儿媳妇在其他方面没的说，勤快、能干，对她这个婆婆十分尊敬，有什么事抢着干，有什么好吃的也让着她，跟自己的儿子相处的也不错，夫妻感情还可以，对孩子也十分照顾。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得有多拎不清才会找儿媳妇的不痛快啊？ 她都这把年纪了，活一年少一年，折腾啥呀？有生之年就想看着这个家和和美美的，两个孙女健健康康的长大，这就可以了，别的她也不求。 陈蓁对李云锦的态度很满意。 她不喜欢许新安，却依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某种程度上，就是觉得李云锦这个亲家十分不错，事实也证明，她确实非常不错。 三女儿每次回家说起自己的婆婆，评价都很高，勤快能干爱干净性格好，不挑毛病不找茬，就没说过她一个“不”字。 她的女儿她了解，性格其实挺挑剔的，眼里不揉沙子，能得到她这样的评价，只能说明这个婆婆确实好。 李云锦这个好婆婆，补足了许新安的短板。 她的大女婿和二女婿确实都不错，但是那两个的妈却并不怎么好相处，家里还有不省心的小叔子，真要综合起来看，三女儿的日子还更好一点。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蓁看了看旁边玩得高兴的爷俩，许新安把许聪聪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许聪聪不光脸在笑，她好像全身都在笑。 陈蓁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刻的许聪聪，是她见过的最快乐的小孩。 ☆ 李云锦和陈蓁聊完，热情的挽留她在家里住两天，陈蓁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家里没人，我也不放心。破家万贯，我还是回去吧。新安辛苦一趟，再把我送回去。” 许新安停止抛接孩子，把许聪聪放了下来，说道：“我去送姥姥，你在家里跟奶奶玩。” “不要不要，我也去。” “爸爸回来的时候天就该黑了。你怕不怕？” “怕。” 许聪聪转身抱住奶奶的腿，“爸爸自己去吧。” 许新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推着车就出门了。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有点封建迷信，他们相信小孩眼净，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天黑了以后就不让许聪聪出门了。 李云锦牵着许聪聪去送他们，车子骑出去十多米，陈蓁和李云锦还在互相挥手，许聪聪早就跑别处去玩了。 晚上，许聪聪躺在床上听李云锦讲故事，过一会就问一遍：“爸爸回来了吗？” “快了。” 许新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聪聪已经睡着了。 ☆ 南辛庄没有幼儿园，只有一个育红班，本质上就是个学前班。小孩子在正式入学之前先在育红班里待个一年半载的，学点规矩，比如，听老师的话，能坐得住，会数数，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唱几首儿歌。 农村孩子普遍上学晚，年龄限制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小学招生也不卡年龄。 许聪聪的堂哥许峰和她家对面的许存伟老爷爷，都六岁了，他们俩从今年开春就上了育红班。育红班是免费的，可以随时插班进去。 本来到9月份，他们俩就该手牵着手去上小学一年级了，可是，他们俩都没有考上！ 育红班到一年级，有个简单的考试。小朋友们在育红班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进小学，会有小学老师挨个点名，问他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几道简单的算术，再写几个字问他们认不认识，只要答对了就可以进入一年级了。答不上来就回去接着上育红班。 许峰和许存伟都没答上来，俩人双双在育红班里留级了，一时成为老许家的笑料。谁见到都要问他们“一加一等于几”这样的问题，来检验他们的智商是否正常。 他们俩排着队去小学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路过许聪聪家，那时候，许新安抱着许聪聪站在路边，跟她说：“你哥和存伟老爷爷要去上小学了，他们俩以后就是小学生了。” 半天都没过，许峰和许存伟又回来了，垂头丧气、臊眉耷眼。 许新安跟她说：“这俩大笨蛋，小学都没考上，育红班就蹲班了，完蛋了。不能指望他们了。咱老许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以后聪聪当咱老许家第一个大学生。” 大概是担心自己闺女以后也考不上小学，许新安决定教育从娃娃抓起，他拿了只铅笔，手把手教许聪聪写“一”，许聪聪写得很好，许新安赞不绝口。 “还是我闺女厉害，我闺女才两岁半，就写得有模有样了。我闺女最聪明，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吃国库粮，坐办公室，每个月领工资，啥也不用干。是吧，聪聪？” 许聪聪点着脑袋，奶声奶气，声音坚定：“是！” 李云锦抿了抿嘴，到底没把那句“你松手让她自己写”说出来。她也希望自己的孙女超级聪明，以后考到城里去。 许新安自己松手了。 许聪聪立刻放弃了正确的握笔姿势，改成了满把抓。 她画了个曲里拐弯的“~”。 许新安说：“不直，一是直的。” 许聪聪说：“不是一，是虫子。” 李云锦要笑死了。 许新安闭着眼夸：“聪聪果然聪明，都会画虫子了，画的真像。” 李云锦：“……” 许聪聪备受鼓舞，咧着小嘴画了无数条各种形态的虫子。 许新安的启蒙教育宣布暂停。孩子太小了，过段时间再说吧。那一页虫子看得他眼睛难受。 第18章 秋收 当然，也是因为忙着秋收，实在顾不上启蒙了。 邓念英没出月子，就算出了月子，也不能立刻就把人拉到地里干重活去。 家里有四口人的地，却只有许新安一个劳动力。李云锦能干，但是她主要是干家里的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喂猪喂鸡清理猪圈鸡窝，带孩子，这都不在话下，但是地里的活她真没干过。之前盖房的时候说要下地干活，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去不了。 李云锦有个致命缺点，她迷路。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她只能在家门口这条路上直线走动，连弯都不能拐，只要拐个弯，她基本上就回不来了，得让邻居把她送回来。 娘家就在本村，她回娘家都要让许新安陪着回去，等回来的时候让弟弟或者侄子给她送回来。 幸好她不脸盲，还能认识人。有时候走迷瞪了，随口就能叫住一个人帮一下她。 家里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所以，李云锦从不下地。 许新安作为大孝子，自然也不会让母亲下地干活。 但是，让他一个人忙活4个人的地也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本质上有点懒，爱偷奸耍滑。 所以，他选择找帮手。 开始干活之前，他去了舅舅家、姐姐家、大姨姐和二姨姐家，让人家忙完了自己家的就来给他帮忙。 舅舅和姐姐是至亲，都愿意帮他，大姨姐和二姨姐好说话，两家的孩子也都老实巴交，不介意多出点力。 至于他身边的几个堂兄弟？算了，那几个家伙比他强不到哪儿去，一个也指望不上。 二叔家的两个堂弟还要把自己的姐夫喊来帮忙，三叔家的新建更完蛋，他家一半的活是他大舅子来帮忙的。 九月份，许新安就开始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了，收完玉米收花生和地瓜，还要摘棉花，一直要忙到入冬。 他自己干了大约有一半，亲戚朋友就来帮忙了。 许聪聪的二姨父帮忙耕地，姑姑和大点的表哥帮着收花生和地瓜，就连小点的表哥表姐也帮着剥玉米皮、摘花生，出了月子的邓念英也赶上了秋收的尾巴，虽然没去地里，但是晒花生、晒玉米，她都积极参与了。 邓念英干的很积极，亲戚都来帮忙了，她要是不好好干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李云锦说她：“你悠着点。你这刚出月子，没人说你。” “哎。” 邓念英嘴上答应，手上动作是一点也不慢。 在这一点上，她比许新安强了一万倍。许新安和她截然相反，他一看有人帮忙，自己就要开始摸鱼，那是能少干点就少干点。 抽空就要和女儿玩一会。 在邓念英看来，这就是在找理由偷懒！陪孩子玩本质上就是自己玩！ 邓念英一看他那个臭德行就要冒火。 她跟两个姑姐唠叨：“让他干点活，一会头疼，一会腚疼，白长那么大个子，真要是干活，还不如我快。” 两个姑姐笑哈哈的，劝她想开点，她们对弟弟十分了解，这人从小就这个德行。要是没人帮他，他自己也能行，有人帮他，他就要偷点懒。自己弟弟，没啥大事，大不了她们帮忙多干一点。 邓念英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其实很有分寸，这样抱怨丈夫的话，她只跟丈夫这边的亲戚说，对自己娘家那边的人，她不说丈夫的不是。 李云锦负责给大家做饭。这么多人来帮忙，做饭也是个大工程。 许聪聪负责捣乱。 她在堆成小山的玉米堆上滑来滑去，把堆得好好的玉米弄得乱七八糟，她在装地瓜干的麻袋上蹦来跳去，还得有人看着她别摔了，特别耽误事。 这还不算，玩的时候她比谁都欢，玩完了就抱怨玉米须和麻袋弄得她全身痒痒，在那里哼哼唧唧没完没了的找茬。气的邓念英要打她，被大家劝住了。 一行人通力合作，一点事没耽误就把活干完了。 今年这个秋收，许新安过得比之前还要轻松那么一点点。 等到一切都忙完，入冬了，劳动人民就闲下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生产队那时候，大冬天要开荒、要挖渠、要搞副业，分产到户之后，冬天已经比较清闲了。大家站在南墙根晒着太阳侃大山，左邻右舍互相串门喝壶茶，聊一聊家长里短，是一年之中最惬意的时候。 这天，许新梅来了，要接李云锦去她家小住。这是南辛庄的外嫁女孝敬母亲的一种方式，每年接母亲过去住几天，这几天里，老母亲啥也不用干，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衣服脏了有人洗，饿了有人把饭端到跟前。 李云锦每年刚入冬的时候都要去两个女儿家住一阵，合起来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女儿来请，儿子去送，过几天儿子就去把她接回来，女儿不能送她回来，这样有“赶人”的嫌疑。 以前，李云锦都是一个人去住，今年带上了许聪聪。 她不在家，家务活肯定就落到了儿媳妇头上，她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还是知道的，家务活根本指望不上，为了给儿媳妇减轻点负担，她就把大孙女带走吧。 许新安骑着自行车把她们俩送到了许新梅家。 许新梅说：“你不要那么早来接，让咱妈在我这儿多住几天。” 许新安说：“跟以前一样呗，十多天我就过来接。” 那时候二姐就该来请人了。 许聪聪第一次离开父母，当天晚上就嗷嗷哭，这个感觉和当初分床分房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她睡前还有父母陪在身边，哭一哭就能把他们哭过来，现在呢，她都快把嗓子哭哑了，爸爸妈妈一个都没来。 许聪聪伤心极了。 奶奶、大姑和大姑父、表哥和表姐都围着她转也没把人哄好，许聪聪哭累了自己睡的。 但是很快，她就适应了。主要是大家全都哄着她，她好像没什么理由不高兴。 只是她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坐在大姑家门口的门墩上，沿着大姑家门口的那条路眺望远方，盼望着爸爸骑着自行车赶紧出现。 第19章 回家 许聪聪没有等太久。 她在大姑家住的第八天下午，许新安骑着车出现在了路尽头。 许聪聪立刻就跑着去迎接他，一边跑一边喊：“爸爸。” 许新安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连忙说道：“别跑别跑，在那儿等着。” 可是许聪聪根本不听，她倒腾着小腿，瘪着小嘴，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许新安在快骑到她跟前的时候赶紧下了车，一手扶着车把，弯下腰把许聪聪抱了起来。 许聪聪搂着他的脖子，手指着他来时的方向，说道：“回家，回家。” 许新安笑道：“我得去你大姑家坐会，还得接上奶奶呀。” “不要，回家，马上回家。” “好好好，回家。” 许新安嘴上答应着，脚步还是往许新梅家走去。 许新梅听见许聪聪喊爸爸的声音，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许新安，就说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我怕聪聪不习惯。咱妈呢，我接她回去吧。” “在屋里呢。” 许新梅说着话，伸手捏了捏许聪聪的小脸，问她：“在大姑这儿住着不好啊？哪儿不好了你跟我说，我包你满意啊。想吃啥？想要啥？哪个我没满足你啊？” 许聪聪趴在许新安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大姑是很好的，她在这里想怎样就怎样，但她还是想回家。 许新安嘿嘿笑，“头回出门，一待好几天，这就很不错了。” 许新梅笑道：“这得亏咱妈也在这儿呢，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别人还以为我对她不好呢。聪聪啊，大姑对你好不好啊。” “好。” 许聪聪还是有良心的，大姑问了，她就回一声吧。 许新梅笑道：“大姑对你好，你就再多住几天吧。” “不要。” 许聪聪趴在许新安耳朵边，再一次强调：“回家，现在就走。走走走。” 许新安笑道：“爸爸渴了，要喝点水，喝完就走。不让你在这儿住了，一会就走。” 许聪聪这才放下心来。 许新梅赶紧去沏茶了，他们这儿的习俗，到了亲戚家，除非有十万火急的情况，否则怎么样也得空出时间来喝壶茶，不然显不出亲近来。 这壶茶喝得不太安生，许聪聪坐在许新安腿上，根本不下来，每隔几秒，她就要说一声“回家”。 许新安勉强喝了两杯茶，和大姐夫闲聊了两句，就被她折磨的受不了了，站起来跟大姐和大姐夫告别。 许新梅拿提包给许聪聪装了两包饼干，两瓶罐头，又给李云锦装了两罐麦乳精，让她们回家吃。 现在物资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匮乏，这些都是随便哪个小卖部都能买到的。 许新安说：“别拿了，家里有。”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孝敬妈的。聪聪也多吃点，吃的时候想着点大姑，让你爸送你过来玩啊。” 后面的话是对许聪聪说的。奈何小孩不捧场，就猴在爸爸身上保持沉默，除了“回家”俩字，别的一概不说。 许新安带着李云锦和许聪聪走了，路上，他问许聪聪：“想家了吗？” “不想。” “想爸爸了吗？” “不想。” “想妈妈了吗？” “不想。” “那咱还回你大姑家吧。” “不行。”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聪聪心情就好了，人也活泼了。 李云锦坐在后座上，问她：“不想你喊什么回家啊？” “就要回家。” 许新安善于自我攻略，哪怕女儿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也非常自信的说：“聪聪还是想我了。” 李云锦没再说话，她也觉得孩子就是想家了，想爸妈了，不然她闹什么呢？ 但是偏偏，每次她问的时候，孩子也说不想。 她甚至还说过，“你要是想家了，让你姑父送咱们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聪聪还是说“不想”，也不知道这孩子嘴巴怎么那么犟！ 回到家，邓念英也问了许聪聪同样的问题：“想妈妈了吗？” “不想。” 邓念英的表情就有点不太好看。 她又问：“想爸爸了吗？” “不想。” 邓念英的脸有点阴转晴，但也没晴透彻。 她跟许新安说：“你整天在家里念叨，说要去接她，说她肯定想你了，忍了8天忍不下去了，结果呢，她也不想你啊。” 许新安眼一斜，嘴角一撇，说道：“她怎么可能不想我，她肯定想我了！我去的时候她在门口等我呢，看见我就跑过来迎我，一会也不想多待，就想跟我回家。她绝对想我了！” 邓念英撇撇嘴，“你就嘴硬吧。我看她也不想你。” 她帮婆婆把包袱归置好，又打开麦乳精泡了一碗给她，“妈，你歇会，坐一路车肯定累了。” 李云锦点点头，笑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明明除了吃就是睡，老实得很，一点不闹腾，不像聪聪小时候那么累人。” 孩子这会还好带，她醒着的时候，她爸会陪她玩，她除了喂奶，就是洗尿布，扫地，然后做饭、刷锅洗碗。这样一想，她事还挺多，许新安除了白天陪孩子玩会，偶尔去地里转一圈看看小麦出苗的情况，顶多再喂喂猪、清清猪圈，别的啥也没干！ 邓念英皱皱眉，不能想，一想就生气，还是她干得多。 李云锦笑道：“孩子和孩子不一样，聪聪小时候也很好。这几天累着你了，我回来了，能跟你分担分担。” 邓念英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又舒畅了，笑道：“没多少事，哪儿用您分担呀，您先歇着吧。” 冬天了，她也不下地，就在家待着，要是还让婆婆做家务，那就有点不像话了。 二婶在家啥也不干，不帮忙看孩子，也不做家务，秀芹带着个孩子，还得帮婆婆洗衣服呢，这样一比，她的婆婆简直好上天了。主动帮忙不说，一点也不挑她的毛病。 这样一比吧，许新安也还凑合着，至少他看孩子呀，许新民和许新建那俩熊玩意连孩子也不看。可是人家说话好听，许新安一句好话都不会讲！ 李云锦笑了笑，没再说话，该干的她一点也不会少干。 “聪聪，来喝麦乳精，小口试着喝，看看还烫不烫。” “好嗷~” 许聪聪一点也不客气，整个人都快爬到桌子上去了，脸埋到碗里，小猫舔奶一样，喝得美滋滋。 第20章 打架 在家里待了几天，许新红来接人，许聪聪又跟着走了。 她确实有点恋家，但是对走亲戚这事也没什么抵抗力，主要是因为在亲戚家没人管她，吃得好喝得好，零食自由，大家什么事都顺着她。 在家里的时候，邓念英对她的一日三餐都管理严格，除了按时按点吃三顿正餐，其他时候要吃什么都得先经过她同意。 当然了，她奶和她爸经常偷摸给她吃，倒也没有真的委屈着她。 许聪聪高高兴兴地跟着奶奶去了二姑家，这回她没有哭，李云锦还挺高兴，以为她能适应了呢，结果没过两天，她又开始在傍晚去坐门墩了。 许新安依旧在第八天去接人。要不是媳妇拦着他，他连八天也坚持不了。 ☆ 翻过年，许聪聪3岁了，许明明也学会了翻身、坐、爬、站，到86年夏天的时候，许明明已经能借助特殊的工具站着挪动了。 南辛庄有一种给小孩用的学步箩筐，无底无顶，横截面是圆形，竖截面是梯形，整体上看就是个削了顶的圆锥，把小孩往中间一放，她扒着筐沿站着，慢慢挪动着走动即可。 这种筐下粗上细，放那儿非常牢固，不会侧翻，小孩在里面最多摔个屁墩，没有其他危险。而且还能保护她免于其他伤害，比如，她被困在里面，伸出手来也够不着别的东西。 李云锦把暖水壶之类的东西全都放在一个木箱子里，不管是许聪聪还是许明明，只要不去刻意动暖壶，就不会被烫着。 许明明够不着，许聪聪压根就不会去碰。 她整天支哈着两只手，啥也不去碰。 许聪聪超爱惜自己的，摔一跤碰破点皮都要去卫生室上药，裹纱布。非但如此，她摔破了膝盖之后，那条腿就不动了，走路不打弯，看着不像是蹭破皮，倒像是腿瘸了。 人家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破个皮也得七天起步。 她不爱跟许明明玩，许明明倒是很愿意和她玩，每次看见她就伸着两只手够她，想拉着她玩，可惜许聪聪跑的快，她抓不着。 许明明经常因此而哭泣。 这是没办法的事。 家里除了邓念英会因此而念叨许聪聪，李云锦和许新安都不管，许明明哭了，他们就哄，但不会因此而要求许聪聪做什么。那也是个小孩子，并没有哄孩子的责任。 许聪聪喜欢和大点的孩子一起玩。 最近美玲老姑奶和玉玲老姑奶热衷于过家家，许聪聪要扮演她们的孩子，她们会帮许聪聪梳头发，还会给她头上绑纱巾头花，许聪聪跟她们玩的可开心了。 每次头上戴着头花回家，李云锦和许新安会夸她好看，邓念英说她丑死了。 每当这个时候，许聪聪都看她一眼，决定减少跟她说话的次数。她说话不中听，那就不跟她说了。 她们还扩大了玩耍范围，找到了两个新的小伙伴，一个是许聪聪姑姑辈的小女孩，叫许翠，比许聪聪小半岁，另一个跟许聪聪同辈，叫许艳华，比许聪聪大两岁多。 她们几个，再加上许丽霞，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弄点泥巴、石头、树叶就能玩半天。 不过，很快，许聪聪和许丽霞就闹翻了。 不是因为她们俩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两家大人吵架了，互相不说话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许德除了许新忠和许新民这两个儿子，还有个大女儿，叫许新竹，是许德的长女，她就嫁在了本村。 86年，许新竹要盖新房，许德腆着一张大脸找许新安，想让他带着他的建修队去给自己闺女盖房，至于工钱嘛，那当然是没有的，自家姐弟，还要什么钱呢，管饭不就行了，去年许新安自己盖房就没花工钱，只管了饭！ 许新安当然不能答应。他带着建修队给别人家盖房是有钱赚的，现在盖房的人家不少，他这个建修队成立的比较早，在附近几个村子口碑不错，根本不缺活干，放着钱不挣，去给别人白帮忙，他又不傻！ 再说了，许德不光想让他白干，还想让他带着整个建修队都白干，这怎么可能呢？他真要是答应了，以后这个建修队也就干不下去了。 所以，许新安委婉的拒绝了许德，只说他们已经接下了别人的活，得按期完工。 许德心里不痛快，却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提的本来就是个无理要求。 没过几天，许新忠来找许新安借盖房用的脚手架，但是不巧的是，许新安前一天刚刚把它借给别人了，人家说了，五天后送回来。 许新忠无功而返。 这本来是件小事，许新安一家都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低估了许德的小心眼，之前被许新安拒绝，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回借东西没借到，他的气更大了。 许德要借题发挥。 他气势汹汹的去了许新安家，这个时候，许新安一家正准备吃午饭。 “许新安！出来！” 许新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声音就出来了，笑道：“二叔，来的正好，我这刚要吃饭，你一起吃点？” “谁要吃你的饭！你赶紧把脚手架要回来，我要用。” “二叔，这不合适，我昨天刚借出去，跟人家说好了，让人家用5天。你要是早一天来借，我就不给别人了。” “你亲二叔还不如别人重要吗？我告诉你，你赶紧去要回来，不然就别认我这个二叔。” 许新安不是会被人威胁的性子，闻言便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能去要。你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去借别人的。” 许德顿时气炸了，仗着自己二叔的身份，直接跟许新安动手。 许新安不会任人说，更不会站着任人打，许德一动手，许新安直接就还手了，说话也开始难听了起来，“给你脸了是吧，我自己的东西，我爱借给谁就借给谁，你算老几啊！” 许德显然没料到许新安这么不给面，他那小身板对上人高马大的许新安，毫无悬念，只有挨打的份。 好在他有两个儿子，许新忠和许新民不能看着自己爹挨打，也冲过来加入战局。 三打一。 邓念英看不下去了，直接冲出来开打。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实力不容小觑，那都是长年累月干活练出来的，而且她还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许新安打人可能还有所保留，邓念英是完全不管不顾的。 她一进来，许新安夫妻二打三依然占据上风。 这时候，动静已经很大了，有人来劝架，但是人家只动嘴，没动手。 许新安叮嘱李云锦带着孩子在屋里别出来，别被误伤了。 但李云锦也不是怂人，她跟许聪聪说：“你在屋里看着妹妹，我出去帮忙。” 许聪聪点点头，小脸凶神恶煞。 关键时刻，许聪聪不掉链子。 李云锦冲出去，抄起大扫帚对着许德就是一阵猛扑，一边拍打一边骂许德不要脸，“你大哥死的早，你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许德，你真是缺了大德了。” 李云香和王秀芹也来了，哪怕她们不想打，现在这个局面下，也不得不打。 不过这俩人战斗力不行，两个加起来都不是邓念英的对手。 农村的信息传递是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这儿打起来没一会，处在村子大调角上的许新竹一家就知道了，两口子赶过来帮忙。 同时，处在另一个大调角上的李云峰也知道了，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给大姐帮忙，双方在许新安家门口碰头，直接就打起来了。 李云峰的小儿子是个混不吝，下手十分凶狠，直接把许新竹的丈夫打翻在地，差点打断腿。 许新竹只顾着自己的丈夫，根本无暇进去帮忙。 李云峰带着两个儿子进了院，都没怎么动手，许德就认怂了。 从那以后，许家大房和二房正式绝交。 大人打架不波及小孩。 许峰和许丽霞见到许新安依然喊大爷，许新安也笑眯眯的答应。他也跟许聪聪说：“你想跟哥哥姐姐玩就接着玩，我们大人打架和你们小孩子没关系。” 但许聪聪记仇啊！ 她坚决不跟许德家的人打交道，见到大人理都不理。 许丽霞找她玩，许聪聪也不理她。而且，她还开始“拉帮结伙”，鼓动别人也不跟许丽霞玩。基本话术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要是在，我就不玩了”。 第21章 别欺负人 许聪聪的“拉帮结伙”还是有效果的，并不是因为她比许丽霞受欢迎，人家更爱跟她玩，而是不跟她玩不行。 你不跟她玩，她就哭着回家，过不了两分钟，李云锦，或者是许新安，也可能是邓念英，就带着她出来了，笑容和煦的问大家：“怎么不跟聪聪玩啊？你们小朋友要团结友爱，不能欺负人呀。” 大家：“……” 到底是谁不团结友爱呀？ 许美玲说：“不是我们不跟聪聪玩，是聪聪不想跟丽霞一起玩，她让我们把丽霞赶走，不然她就不玩了。我们没赶人，她就走了。” 许新安：“……” 李云锦：“……” 邓念英：“……” 他们问许丽霞：“你想和聪聪一起玩吗？” 许丽霞笑着点头：“想。” 他们又跟许聪聪说：“你跟姐姐一起玩，不要闹了。” 许聪聪眨巴着眼睛答应了，等到奶奶和爸爸妈妈一走，她就开始各种找茬，许丽霞性格好，不跟她计较。 玩了几次，许聪聪也觉得没意思了，主要是许丽霞跟个面团似的，许聪聪朝她扬沙子，她都不还手，就往旁边躲一躲，回家也不告状，下次见面还是笑嘻嘻的。 就这么个老实人，许聪聪欺负了几回，小小的良心觉得有一点点痛。 后来，许美玲找到李云锦告状：“聪聪总是欺负丽霞。” “怎么欺负的？” “推她一下，踢她一脚，朝她头上扔沙子……” 李云锦听得想捂脸。 “一会我说她。” 随后，李云锦问许聪聪：“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丽霞玩啊？” 许聪聪小脸纠结，倒也没有不喜欢，主要是她们两家有仇啊，她怎么能和仇人的孩子一起玩？ 李云锦看她不说话，接着问道：“是因为她爷爷跟咱们家打架吗？” 许聪聪点了点头。 李云锦笑道：“那是大人的事，丽霞又没跟咱们打架，她不想打，她爷爷也不听她的啊。而且，你知道为什么你都欺负她了，她还在外面跟你们一起玩，不回家吗？” “不知道。” 李云锦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她回到家，还不如在外面被你欺负一下呢。” “为什么呀？” “因为她妈怀孕了，脾气不好，整天在家里打骂她。她在家里得干这干那的，好不容易能抽空出来玩会了，比在家里待着高兴多了，结果你还欺负她。” “我知道！就和明明在我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样。” 李云锦抽了抽嘴角，“完全不一样好吧！你妈没让你干活，她也没打你没骂你。” 她儿媳妇的脾气是不太好，稍微火爆了一点点，但主要都是和许新安两口子吵架，很少波及孩子，更不会波及她这个婆婆。生了明明之后，她对聪聪的耐心稍微差了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姐妹和睦兄友弟恭，念英希望聪聪没事能逗明明玩，能谦让她，但是许聪聪是那样的小孩吗？她完全不是啊！她向来只顾她自己，理都不理自己的妹妹。 念英和聪聪在如何对待明明的问题上背道而驰，一点共识都没有，俩人的关系都因此而冷淡了一些。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邓念英比李云香好一万倍！ 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可惜许聪聪不这么想，都是在以前的基础上变差了，有什么区别？ “哼！就是一样！” 李云锦：“……反正你记住了，丽霞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别再欺负她了。” 李云香怀的是三胎，最近肚子开始显怀了，她连门都不敢出，生怕搞计划生育的人盯上她，拉着她去引产。这一胎怀的是战战兢兢，还得担心孩子生下来以后上不了户口，得交超生罚款，心情能好的了才怪了。 她本来对许丽霞这个女儿就不咋地，这回更是把她当出气筒了。玉华和金香来找她闲聊，没少跟她说这些。 要是以前两家没闹翻，她还能过去敲打两句，这回闹翻了，她是一句也不能说了。许德两口子不管事，新忠也是个窝囊废，许峰和丽霞这两个孩子这段时间可是不好过。 许峰还好点，七岁了，跑得快，心野，李云香想打他都打不着。丽霞这孩子天生会疼人，她心疼她妈，李云香要打她，她就站那儿挨打，生怕她妈追她的时候磕了碰了。 这么好的孩子，不该托生在李云香肚子里，该托生在那种疼爱孩子的家庭里，那她才能过得好呢。 她问许聪聪：“听见了吗？别欺负她了。” “听见了。” 下次再见到许丽霞的时候，许聪聪给了她两块糖，是小卖铺新上来的大虾酥，她妈给她买的，觉得这糖比硬糖块好点，多少能有点营养，不像硬糖块，除了甜一无是处。 许丽霞都塞口袋里了，没吃。 大家都劝她：“吃，现在就吃。” 许丽霞笑着说：“我回家再吃。” 许美玲直接把糖从她口袋里拿出来，剥下糖纸塞到她嘴里，“回家还有你的份吗？” 许丽霞含着糖，不说话了。 回家肯定没她的份，她会给她妈一块，剩下的一块大概会被她哥抢走。 许美玲问许聪聪：“还有吗？” “没有了。” 许聪聪把口袋翻出来，证明自己没撒谎。 她家里当然还有，但是她不想跟大家分享，能拿两块给许丽霞已经是她的承受极限了，算是为她之前欺负许丽霞的行为道个歉。 许美玲跑回家，跟她爸要了五毛钱，跑到小卖铺买了10块酥糖，这时候的酥糖一块五一斤，一斤大概能秤不到30块，许美玲拿了5毛钱，许念恩根本就没秤，直接数了10块给她。 许美玲自己留了两块，给许聪聪、许玉玲、许丽霞各分了两块，还给自己的哥哥许存伟留了两块。 四个小姑娘凑一起吃糖，吃的美滋滋。 许聪聪吃的最快，她是嚼着吃的，吃完了看一眼许美玲，这时候的许美玲刚吃完一块，正要吃第二块，她自己咬下一半，又分给许聪聪一半。 许聪聪一点不嫌弃，接过来就塞到嘴里，笑得眼睛弯弯的。 许存伟回来的时候，许美玲把糖给他，许聪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许存伟又分给她一块，还没忘数落她一句，“就你最馋。” 许聪聪接过糖，顺带也接受了这个评价，她确实挺馋的。 邓念英老说她，“以后别人拿两块糖就能把你拐跑”，许聪聪对此坚决不认同，两块糖哪儿够？她上哪儿蹭不来两块糖啊？ 第22章 吃糖风波 在外面吃完糖回到家，许聪聪又去拿糖吃。 邓念英说：“不能再吃了，你每天只能吃两块，今天的两块你已经拿走了，我这都是有数的。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吃太多。每天来两块就得了，这东西难道还能当饭吃吗？” 许聪聪说：“我没吃。” “你再说？我难道不识数吗？我数过了，少了两块。” “我拿了两块，给丽霞姐姐了。” 邓念英狐疑地看着她，“给丽霞了？你为什么给丽霞啊？你这么护食，舍得给人？而且你最近不是不跟丽霞玩吗？” 李云锦笑道：“我们聪聪是个好孩子，之前欺负丽霞来着，我说她了，她认识到错误了，就给丽霞两块糖，俩人算是和好了，是吧聪聪？” 许聪聪点头，“是。” 邓念英高兴了，夸道：“你这回懂事了。拿两块吃吧。” 许聪聪美滋滋的又吃了两块糖。 傍晚的时候，干活归来的人都在门口纳凉闲聊。 李云锦把家门口的地扫干净，邓念英铺上凉席，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在凉席上玩耍。许新安和李云锦在她俩身边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帮她们赶蚊子。 邓念英泡了壶茶端出来，拿出来好几个茶碗，招呼周围的邻居过来喝茶。 许聪聪年纪小，不喝茶，邓念英给她用茶碗晾了凉白开。 许存伟和许美玲买了一瓶桔子汁，他们的妈妈张勤说道：“给聪聪倒一点。” 她又问邓念英：“明明能喝吗？” 邓念英说道：“不能喝，她太小了，我怕她喝了闹肚子。也别给聪聪了，让存伟和美玲喝吧。” 按照辈分，她该喊许存伟爷爷，喊许美玲姑奶奶，但是张勤不让这么叫，说孩子太小了，等大点再说。 邓念英不爱占人便宜，能不要别人的东西就不要。所以直接出声拒绝。 但是许存伟已经拿着瓶子过来了，直接拿了个茶碗给许聪聪倒了一碗，还对邓念英说道：“又没给你喝，给聪聪喝的，是吧聪聪？” 许聪聪端过茶碗一饮而尽，大人们在旁边起哄，“好！干了！再来一碗！” 许存伟笑哈哈的：“聪聪就是爱吃又爱喝，下午的时候美玲给她分两块糖，她吃的比谁都快，我还多给她一块。” 许聪聪一听他说糖就知道要糟糕，她直接一骨碌爬起来，跑掉了。 她这个存伟老爷爷啥都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她，就是有点碎嘴子，始终走在出卖许聪聪的最前线。 果然，许聪聪刚跑走，邓念英的怒吼就响起来了，“许聪聪，你不是说你没吃糖吗？” 许聪聪躲在许三妮身后，探着脑袋说道：“没吃咱家的。” 邓念英气的喷火。 旁边的人都哈哈笑着劝她：“这你生啥气啊？哪个小孩不爱吃糖啊。聪聪又没偷没抢，美玲和存伟愿意给她的。” 许新安也说道：“她又没吃陌生人给的糖，美玲和存伟也不是外人，吃两块就吃两块呗。” “这是糖的事吗？这是她骗我的事！” 许新安说道：“也不算吧……” 他觉得他闺女挺机灵的。没吃家里的，勉强就算是没吃吧…… 后面的话没说，邓念英怒火转移，这会已经忘记了许聪聪骗她的事，全都冲着替许聪聪狡辩以至于不辨是非的许新安过来了。 许新安看着邓念英，赶紧把许明明抱了起来，充当挡箭牌。 邓念英：“！！！” 啊啊啊！气死她了！ 当着这么多人，还有被爸爸抱在怀里正笑得开心的许明明，邓念英只好咽下了这口气，打算待会再收拾许聪聪和她爹！ 许聪聪一看她偃旗息鼓了，直接跟一群小孩跑着玩去了。她还趁邓念英不注意，回到自己家的凉席上拿了个床单，让许新安给她斜着绑在肩膀上，冒充猴子身上的袈裟。 《西游记》已经开播了，谁不幻想自己会72变呢？ 许聪聪小脚一抬，说了句“俺老孙来也”就又跑了。 路上跑的小孩大都以猴子自居，个别摇着破扇子充当济公。 他们这附近就许新建家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夏天的晚上会搬出来，许聪聪疯跑了一会，就跟其他人一起过来看电视了，直到李云锦喊她回家吃晚饭。 在奶奶和爸爸的保驾护航下，许聪聪到底也没挨上打，吃糖风波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23章 李云香生产 86年的时候，南辛庄已经在狠抓计划生育了。 许聪聪经常听大人们聊天，说起来就是谁谁谁被抓走了，谁谁谁家怀了几个月的孩子没有了，谁谁谁逃跑了，他家房子被拆了，或者谁谁谁家的牛被牵走了…… 许聪聪还小，听个一言半语，也不知道全貌，只是觉得奇奇怪怪。毕竟，她的堂婶、许丽霞的妈就怀着三胎呢，不是还好好的吗？ 有一天，李云锦在洗衣服，许聪聪在家里玩，许明明在学步筐里来回挪动，三个人安安静静，一片和谐。 突然，一群人推门就进来了，李云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有事？” 带头的妇女笑道：“大娘，您儿媳妇呢？” “下地干活去了。” “她没怀孕吧？” “我儿媳妇在县里生完老二就上环了，怀什么孕？” “哦哦，我忘了，您瞧我这记性，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走了啊。” “不送。” 李云锦屁股都没抬一下，低着头接着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念叨：“这群灭良心的，也不知道今天谁倒霉。” 许聪聪问她：“干嘛的？” 李云锦撇撇嘴：“村干部，人五人六，不干人事。” 许聪聪放下手里的玩具就要往外跑，她想去看看这群人要干什么，被李云锦拦住了，“别去，这帮人没人性的，万一他们打砸的时候碰到你怎么办？” 许聪聪：“我小心着呢。” 她到底还是跑了出去，就见这群人气势汹汹的去了许新建家，询问王玉华是否怀孕，许三妮大声叫嚷：“去年刚生完，怀什么孕，当人是母猪呐！” 王玉华一脸无语。 许聪聪直接笑起来。她就觉得她这个三堂姑说话很好玩。 来检查的大队干部们也没什么反应，他们干的就是挨骂的工作，多少人背地里骂他们，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没办法！ 就在许三妮大声叫嚷的时候，住在她家前院的李云香紧张的全身僵硬。她本来想躲在厕所里逃过一劫，现在觉得躲厕所里也不保险。 李云香一咬牙，踩着板凳翻过了那堵不太高的墙，躲到隔壁邻居家去了。 隔壁邻居不是许家人，虽然住得近，也没什么交情。 但是对方却是好人，看见一个大肚子孕妇翻墙过来，也没吱声，直接把人藏了起来。 计划生育检查队离开许新建家，又去了许德家。许家这三房紧挨着。 对于家里有适龄妇女的人家，他们会查的格外严格。这屋看看，那屋找找，就怕有人藏起来。 他们没找到人，得到的消息是没人怀孕，也就撤了。 李云香顺利躲了过去，年底的时候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叫许军。 孩子已经生了，大队也不能把人给弄死，只好上门收超生罚款。 许德家没有分家，许德交了1800块钱，给老三上了户口。 王秀芹不高兴，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家没分家呢。 要是不交罚款，这群人就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弄走，要是还凑不上，就会拆房子，把人也抓走，弄到大队关起来。 许军的出生，是件好事，但是许德一家人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们都在心疼那1800块钱，反倒是其他人为他们家添丁进口感到高兴。 许军吃喜面那天，许聪聪一家人都没去，毕竟闹翻了。 许新安和邓念英出门做点小生意，这两人心思灵活，该干农活的时候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帮人盖房子，没人盖房子了就赶集贩卖东西赚点差价，多少都能有点收入。 反正他俩不闲着，不然凭什么让孩子过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夫妻俩在很多方面有分歧，性格也不太合得来，但是在一点上有绝对共识：自己小时候吃过的苦，不能再让孩子们吃。无论如何，得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所以本来就勤快的邓念英更加勤快，好逸恶劳的许新安也能早出晚归在外奔波，看见别人扔掉的农药瓶子他们也能专门停下车去捡起来，攒几个卖了钱就能给孩子们买几块糖。 那一天，许聪聪的三个姑奶奶来了，发现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大嫂一家，觉得很奇怪。平时大嫂最是礼节到位，这种场合她就算来得晚，也会让念英早早过来帮忙，怎么今天没来呢？ 她们都是懂得人情世故的，随便一想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她们没有问许德家的人，而是直接去了许新安家。 李云锦正在给许聪聪做新鞋，看见三个小姑子来了，便笑着让她们坐，自己放下手里的活去给她们泡茶。 “嫂子，别忙活，我们在二哥那边喝过了。新安和念英呢？” “他们俩去赶集了。进了点货，要赶着去卖掉，不然该坏了。” “嫂子，军军今天吃喜面，你们这是？” “闹乱子了，我们现在不说话。这事我就不凑热闹了。” “嫂子，肯定是我二哥犯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李云锦笑道：“他可不糊涂，他精着呢，不就是看我们现在孤儿寡母好欺负吗！算了算了，不说这些。” 二小姑子许秋菊惯会捧高踩低，大哥去世之后，她就巴结二哥，对守寡的大嫂不怎么看得上了，这会就替二哥说话：“大嫂，一家人，能有什么事啊，你也别太计较了。” 李云锦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一家人？这样的一家人我可要不起。我这杯茶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走，去找你的好二哥去。你巴结人家，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的上你。” 许秋菊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站起来就走了。 老大许春花和老三许冬兰都赔着笑跟李云锦说：“大嫂，你别生气。她就是不会说话。” 李云锦笑道：“都是一家人，我也就说说而已，没生气。我嫁进来的时候，她还小呢，我没少照顾她，我怎么可能和她生气呢。” 许春花和许冬兰又跟她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李云锦也不挽留，人家是来吃喜面的，自然是去那边。 回到许德家之后，许春花和许冬兰又找许三妮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许德干的事之后，也忍不住心生埋怨，没想到他办事这么不讲究。 许春花说：“刚闹完，暂时没法说和，过段时间再说吧。就是今年过完年走亲戚麻烦了，以前新安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凑一起去给咱们拜年的，咱们一桌菜就把他们都招待了，今年肯定会分开走，咱们得准备两桌菜了。” 第24章 多事的一天 吃完午饭之后，许春花和许冬兰又去三哥许义家里，说起了二哥和大嫂打架的事，俩人埋怨许义，“你咋不拦着点呢？也不知道劝和劝和。” 许义说：“我哪儿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好好的，老二突然就冲到大嫂家，逮着新安就打，要我说，他就是心里没数，新安是那种站着挨打的孩子吗？他以为自己是人家二叔就能随便动手了？他想屁吃呢。 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新安二话不说就还手，真打起来，他能占到便宜？大嫂娘家那么多人呢，离得那么近，人家听到信就来了，二哥怂了吧唧的，本来想逞威风，结果成狗熊了。 我听到动静的时候，都已经打起来了。二哥先动的手，但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是挨打的那个了。我劝架了，但我能拉吗？我拉谁啊？我拉新安，让他别打他二叔，那我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和活着的大嫂吗？ 我拉二哥？那时候他正挨着打呢。我拉他，他不得打我啊。他肯定把火撒我身上。再说了，他不讲理，先动手，挨两下也应该，让他长长记性。 要我说，新安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打别人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打起来，二哥加上他俩儿子，也打不过新安一个。” 许春花：“……” 许冬兰：“……” 这倒是真的，许新安是他们老许家下一辈最能打的人。上一辈最能打的是他们的大哥。许冬兰的丈夫也长得人高马大，在许新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自从上次被许新安教训完，她男人现在老实着呢。 许春花问：“现在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僵下去啊？” 许义说：“看看再说呗。你俩甭操这些闲心，过好自己的就得了。我看大嫂一点没受影响，人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新安今年夏天盖了好几处房子，现在又赶集贩卖东西，今年他粮食和棉花都收了不少，我看他今年能赚不少钱。 都跟人家学学，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别跟二哥似的，净整些没味的事。要我说，他就是眼馋新安过得好，故意找茬给人添堵。他也就这点能耐了。大哥活着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许春花问：“那今年走亲戚呢？” “新建肯定跟新安一起过去。他本来就跟新安关系好。人家新忠和新民是亲兄弟，俩人绑一块就行了，和这些堂兄弟们到底是隔了一层。” 许春花和许冬兰都没再说什么。她们是出嫁的小姑子，还是出嫁了很多年的，娘家早就不是她们的家了，是她们的亲戚。她们关心一下，也只能关心一下，别的啥也做不了。 ☆ 许德今天也很不高兴。 他本来以为，借着孙子办喜面的事，许新安主动上门，两家人重新和好，走动起来，他们之前的矛盾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许新安竟然完全不给面子，一向顾全大局的大嫂也不讲究大局和情面了，今天连面都没露。 大妹和三妹言语之间对他颇有微词，觉得他做错了，作为二叔，大哥去世了，他就是侄子最亲近的长辈，他不但不关照，还上门去找茬打架，简直不像话。 二妹虽然向着他说话，但是谁都能听出来她就是单纯的拍马屁，她的偏向毫无意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二妹为什么会巴结他。 他可没去给妹妹们撑过腰。以前大哥活着的时候这些都是大哥的事，大哥去世以后有老三和新安，他可没掺和过。 今天的喜面办的也不怎么好。 老大家的不知道犯什么病，看见谁都要哭一场，好好的喜事，让她弄得跟丧事一样。 老二家的心疼超生罚款，待人接客也不怎么热情。 唉！ ☆ 许新安和邓念英的赶集之行也不怎么顺利。今天遇见个恶性竞争的同行，跟他们卖同样的东西，嫉妒许新安和邓念英能说会道，又是抹零又是添一点的，顾客全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同行气急败坏，忍来忍去忍无可忍，快收摊的时候掀了他们的摊子。 许新安一把抓住人，拖着就走，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压着他打了一顿，又威胁了一通，再惹我就宰了你之类的话张嘴就来。 同行能忍到快收摊才发作，显然也不是个特别厉害的。一看这个家伙打架厉害，他媳妇还在那儿淡定的低价处理货物，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惹不起，只好偃旗息鼓了，还把自己的货赔了一半给许新安。 许新安并不是个愣头青，他敢动手，是因为他对这个人有点了解，这人跟他一样，是外来的，不是地头蛇、本地户，打就打了，他没有帮手。 因为这一架，许新安和邓念英今天回家特别晚，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已经被李云锦哄睡了。 她自己点着煤油灯继续做鞋子，顺便等儿子和儿媳妇回来。 李云锦心里担心的很，一会出去一趟，往村头看一看，要不是家里有孩子，她就直接站在门口等了。 等到许新安和邓念英终于回来了，她赶紧去厨房把晚饭热上，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邓念英笑道：“天冷了，赶集的人少，卖的慢了点。” 许新安也说：“天黑，回来的时候骑车也不敢骑快了，所以晚了点。” 两口子对今天打架的事情只字不提，提了也没用，反倒让老母亲在家里担惊受怕的。 许新安问：“孩子睡了？” “睡了。聪聪睡前问我好几遍，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我跟她说快了，她本来还说要等你们呢，没撑住，睡着了。” 许新安用热水洗完手，又把手使劲搓了搓，到东卧室去看了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俩人并排躺在被窝里，都睡得跟小猪一样。他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才去吃晚饭。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今天就让明明跟我睡吧，她这会睡热乎了，别给她换地方了，别再冻着孩子。” “还让她跟我吧，晚上她还要尿尿。” “没事，聪聪晚上也要起来一趟，我一块把了就行，你俩累一天了，晚上睡个整觉吧。” 邓念英想到婆婆做事一向妥帖，就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的许明明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夜奶早就断了，白天有时候吃母乳，有时候吃奶粉，哪个方便吃哪个。邓念英白天要干活，不会一直守着她了。 第25章 大年夜 许明明是个比较好带的小孩，不爱哭闹，能吃能睡，自从会走路之后，就爱跟在姐姐后面，这大概是老二对老大的天然依赖，哪怕许聪聪不待见她，伸手就把她推个屁墩，她也不在乎。 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李云锦和许新安都对这姐妹俩的爱恨情仇视而不见。 只有邓念英看不过眼，只要看见了，就要训斥许聪聪一顿，许聪聪不敢硬刚她妈，就背着她打许明明出气。 天生的欺软怕硬。 ☆ 春节临近，许新安和邓念英终于闲了下来，商量过节要买什么年货。 肉要多买几斤，猪下水要买一整挂，要买两条鲤鱼，再买几条带鱼，杀一只大公鸡，还要蒸馒头、炸丸子、炸鱼、炖肉，事情多得很。 还要准备两个走亲戚用的礼条，买几包饼干、几瓶酒、几个罐头。 这些事情商量定了以后，主要是李云锦和邓念英做，许新安闲了下来，陪着两个孩子玩，东逛逛西逛逛，买点这买点那，每天被邓念英训一顿，嫌弃他买的东西没有一件有用的。 “这都是孩子玩的，本来就没什么用啊。” “没用你买它干嘛？买一个不就得了，左一个右一个，你有多少闲钱啊？辛辛苦苦赚点钱，是让你这么花的吗？” “那不是买来给孩子玩的吗？聪聪和明明都玩得很高兴啊。” “她俩懂个屁。” “大过年的，你还不让孩子玩高兴点啊？” “你少买点。” “知道了。” 第二天照旧去买。 这些东西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 年前，有一个活是许新安要做的，就是铡麦秸。家里养了牛，有青草的季节要给它割青草，没有青草的时候喂它麦秸和麦糠。麦秸太长了，要用铡刀给铡成10厘米左右的小段。 过年之前要一次性铡很多，正月里就不用再动铡刀了。 腊月27的时候，许新安和许新建配合着干了半天，一个往铡刀下面送麦秸，另一个负责按铡刀。俩人合伙，把两家的活都干了。 干完这个，他们再去理个发，然后去镇上的澡堂子里洗个澡，把衣服从里到外换一遍，接下来就等着干干净净的过年。 除夕当天，许新安负责熬浆糊、贴春联，然后就没别的事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两个人最高兴，一个是许聪聪，过年有好玩的、好吃的，能放滴滴金，还能穿新衣服，她每天都要玩疯了。 另一个就是许新安，他闲着没事干，到邻居家串个门，几个人碰在一起打打牌，然后就是好吃好喝，恨不得天天都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过年不开心的，当然是邓念英，她事情很多，闲不下来。更让她生气的是，许明明刚上身的新衣服被甩滴滴金的许聪聪烧了个洞，气的她追着许聪聪打，要不是许新安护着，她高低得给她几巴掌。 李云锦和许明明都无所谓，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不高兴。李云锦是年纪大了，淡定。许明明是年纪太小，不懂。衣服被烧了她也不哭，看着妈妈追着姐姐跑在那儿咯咯笑，回头挨了姐姐两脚，小孩依旧一脸懵懂，许聪聪心里生出了一点罪恶感，第三脚就没踢下去。 过年是有固定流程的。 1987年1月28日，除夕。 早上起来，像平常一样吃过早饭，邓念英和李云锦坐在一起搞盘点，把过年要做的事情、要准备的物资都数一遍，看看是否准备齐全，有遗漏的话还有机会弥补。 虽然今天商户们都已经停止营业了，但是，如果你去杀猪匠家里买肉，他还是可以卖给你的。他们通常都会准备一点货，应付这种突发状况，当然了，价格会稍微高一点。 盘点完了，发现事事都准备的很好，俩人就松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喝茶聊天，放松时刻。 这时候，许新安去找人写对联了，许家有位老爷子擅长写毛笔字，大家都是买了红纸去请他写，虽然老爷子不收费，但是大家通常都不会空手去，多少会给他带点东西。 许新安带了一瓶白酒。许新建带了两个罐头。 但是也有空手去的，比如许新忠，这属实有点厚脸皮了，这种行为是被人唾弃的。先不说这位老爷子是长辈，大过年的你多少该有点敬意，就算人家不是长辈，你咋好意思让人给你白写啊？ 对联写完拿回家，先吃午饭。 午饭后，邓念英和李云锦开始和面剁馅包饺子，要把晚上吃的和第二天早上吃的都包出来。 许新安带着孩子出门溜达一会，然后回来贴春联，大门、堂屋、厨房、猪圈、牛圈、储存粮食的泥瓮都要贴。 他在前面贴，许聪聪在后面搞破坏，浆糊没凝固，对联没粘结实呢，许聪聪小手一动，对联就皱巴的不像样了。 “爸爸，坏了。” 许新安回头一看，赶紧小声说道：“别吱声，咱们去写个新的。别让你妈知道。” 他匆匆忙忙把贴好的对联揭下来，拿小铲子把粘在门框上的浆糊也铲下来，然后带着许聪聪，拿着红纸，去找老爷子重新写对联。 老爷子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问许聪聪：“是不是你把对联弄坏了？” 许聪聪坚决否认：“不是我，爸爸弄坏的。” 许新安：“……” 老爷子说道：“你说实话，谁弄坏的？” “爸爸。爸爸把它揭下来了。” 许新安：“……” 老爷子笑得手抖，这肯定是孩子弄皱巴了，她爸没办法了，只好揭下来，到了许聪聪这儿，就变成了她爸弄坏的。 老爷子说道：“你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许聪聪小嘴一咧，就当别人在夸她。 “孝顺”是个好词，她知道。 许新安说道：“我们聪聪确实是个好孩子。” 别管怎么说，夸就是了。 老爷子：“……” 他看了许新安一眼，想问他，“你有个外号叫大彪子你知道吗”，但是再一想，大过年的，算了，别给人添堵。 爷俩拿着新对联回了家，还是被邓念英说了一顿。她一看就知道那对联贴上又揭下来了。 “让你贴个对联你都贴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许新安和许聪聪都不说话，许新安沉默着贴对联，许聪聪老老实实的站一边，伸小手指着对联上的字，问她爸：“这是什么呀？” 许新安挨个教她，爷俩就当邓念英不存在。邓念英又念叨了两句才算完。 贴完对联，许新安还要做一件事，炒花生。 他把家里的旧铁锅放在炉子上，锅里放上之前就挑好的沙子，炒热了以后把花生放进去炒，这一翻炒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许聪聪就坐在一边，一会尝一个，一会再尝一个，许明明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邓念英不让她吃花生，怕她噎着。 李云锦找来一个石臼清洗干净，把花生放进去捣碎，然后给许明明吃。 现在可没有搅拌机，除了这种手工捣碎，那就只能是人工咬碎了，李云锦不爱干那样的事，觉得从自己嘴里嚼碎了喂给别人，纯属恶心人，是欺负小孩不懂。 花生炒好了要放在簸箕里摊开晾着，这样才会比较酥脆。 天擦黑的时候，许新安和邓念英开始上香、上供，敬祖宗、老天爷、灶王爷、门神，各路神仙都要敬。 八仙桌后面的条几上摆放了祖宗牌位，八仙桌上放了供品，整只的鸡和鱼，方块状的五花肉，还有沏好的茶。 按照传统认知，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今天也不能坐人，因为回来享受供品的祖宗会坐在那里。活人再坐上去就不礼貌了。 邓念英叮嘱了许聪聪，让她不要坐。 许聪聪天生反骨仔，邓念英叮嘱完一扭头的工夫，她就爬上去了。 邓念英：“！！！” 非逼着她大过年的打人是吧？ 她抄起鸡毛掸子，许新安赶紧劝道：“没事没事，自家祖宗，有什么关系，聪聪坐的那个位置是咱爸的，他当爷爷的，还能跟自己的孙女计较不成？” 邓念英：“……” 你咋知道那是你爸，不是你爷爷奶奶呢？上面可是摆着三个牌位呢！ 李云锦也说：“没错没错，计较就是他的错，我们聪聪过完年就4岁了，他还没抱过呢，抱一下怎么了？我们聪聪还没嫌弃他老呢！” 邓念英：“……” 她看了许新安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行呗，是你们老许家的祖宗，又不是她老邓家的。 邓念英和李云锦去厨房做年夜饭，许新安索性把许明明抱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许新安对着牌位念叨：“爷爷，奶奶，爸，聪聪和明明是我闺女，你们的曾孙女、亲孙女，孩子小呢，坐一下就让她们坐一下，你们别计较啊。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求你们保佑聪聪和明明健健康康、聪明伶俐，以后学什么都快，考个大学，去城里坐办公室。别让她们吃苦啊。你们想要啥，托梦给我，我都给你们备上，记得保佑我闺女啊。” 说完，他双手合十在那儿鞠躬。 至于他两个闺女伸着手指头去戳鸡鱼肉，他就当没看见好了。 反正他的态度是很好的，祖宗要是不保佑，那就是祖宗的错。 吃年夜饭之前，还是要先上供，煮好的饺子、切好的熟肴，都要先端上供桌，然后要烧元宝，给神仙磕头、倒酒。这些事情是李云锦带着许新安和邓念英做。 上完供，再放一挂鞭炮，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他们吃的比较早，小孩子吃完以后要早早睡觉。 许新安说：“明年咱们也买个电视，这样就能看晚会了，省的再到别人家去看。” 邓念英说：“你不会不看啊，又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 “过年嘛，看看晚会能热闹热闹。” 许新安问许聪聪：“要买电视吗？” 许聪聪嘴里嚼着肉丸子点头：“买。” 许新安高兴了，“看，我闺女说要买。” “你闺女懂啥啊？她知道一个电视多少钱吗？” “她管那些干嘛，她知道想要电视就行。” 夫妻俩习惯性斗嘴，倒也没有真吵起来。 吃完饭，许新安就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溜达，让她们消消食再睡，不然夜里该不舒服了。 许聪聪有好多滴滴金，在院子里放了好大一会，直到她哈欠连天，被李云锦抱去哄睡，那时候，许明明都已经睡着了。 两个孩子睡下之后，大人们没过一会也就睡了。 南辛庄没有守岁的习惯。 但是在除夕的夜里，要留一盏灯。 第26章 拜年 南辛庄的习俗，初一要早起。 早上还是要吃饺子。 家里的三个大人都是不到六点就起了，天都还没完全亮呢，他们就起来煮饺子，放鞭炮，然后把许聪聪和许明明叫醒，让她们起来吃早饭。 邓念英说：“一会就会有人来串门了，到时候人家来了，看见你们还在睡觉，该笑话你们了。” 许聪聪昨天睡得比平时晚一点，这会根本就睡不醒，她连眼睛都不想睁，任凭邓念英怎么说，她就是一动不动。 邓念英没办法，就先给许明明穿衣服，给她穿戴好了之后，邓念英直接把手伸进被窝去冰许聪聪，要把她冰醒。许聪聪直接啊啊大叫，邓念英训她，她就要哭。 许新安赶紧进来劝：“算了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她是个小孩，没关系，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初一一大早，不能让孩子哭！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这不是让你试试嘛，能叫起来就叫起来，叫不起来就算了。” 邓念英：“……” 她看了看老老实实被薅起来的许明明，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不落忍，“要不让明明也回去接着睡？” 许新安：“……不用了吧，起都起来了。你这又穿又脱的，别再给她折腾着凉了。下回你叫的时候按顺序叫，只要聪聪不起，你就让明明也跟着睡就完了。” 邓念英翻翻白眼：“下回你来叫吧，别好人都让你当了。让我在这儿当恶人。” 许新安：“……” 邓念英抱着许明明出去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比平时早太多了，许明明根本就不饿，勉勉强强吃了两个饺子，然后被许新安牵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没一会，许义、许新建、王玉华和许三妮就带着许勇过来了，李云锦这个长嫂还在，许义也过来了，在这儿待一会，许新安和邓念英就会和许新建、王玉华和许三妮一起去给族里的其他长辈拜年。 一进门，看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许明明，许新建就把许勇放了下来，“去和妹妹玩吧。” 许勇笑呵呵的就凑了过去。 他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胖嘟嘟的，大脑袋，性格温和，生下来以后，因为脑袋大的有点离谱，全家人都担心他发育异常，带着他去县医院、市医院做了检查，一项一项查下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家里人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也没有完全放心，他们担心以后随着许勇的长大，他的脑袋还接着长，那看起来就不太协调了。 全家人都盯着他看，恨不得天天拿个软尺给他量头围。 聊了三句话不到，许新建就问许新安：“你看他的脑袋又长了吗？” 许新安看了看，说道：“没长多少，你不要整天盯着他，你看看他现在，不是比刚出生的时候看着好多了吗，这证明他身体长得快，脑袋长得会稍微慢一点，最终都会正常的。” 他敢这么说，也是因为许勇除了脑袋大点，别的一切正常，走路、说话、平时的表现，都没有任何问题。 许新建稍稍放下心来。 许三妮笑道：“他戴他爷爷的帽子几乎正合适。” 一句话说的许义、许新建和王玉华又沮丧了。他才一岁半多点，戴老头帽子正合适，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尤其，许义还是个人高马大脑袋不小的老头。 邓念英说道：“脑袋大的人聪明，小勇多乖啊，比聪聪和明明都乖。” 许新安表示：“都很乖，聪聪和明明也很乖。” 许三妮问：“聪聪呢？” 邓念英说：“还没起呢，叫不起来。” 许三妮说：“我也不想起，我爸非得把我叫起来。我不起，他就一直叫，烦人。” 许义表示：“你多大了？聪聪才多大？你要是像聪聪这么大，我也不叫你。” “你就说吧，也没见你哪年不叫我的。我从小到大，初一这天就没有不早起的时候。” “你小时候的事你哪儿记得？你小时候也不起。” 许三妮撇撇嘴，根本就不信。 小明明都被薅起来了呢！ 也就聪聪敢闹，大哥护着，才能不早起。有的小孩不早起就得挨顿打，还得被威胁“不许哭”。 她一大早就听见前面的二叔家打孩子的动静了，许峰和许丽霞都挨打了，俩孩子一声没敢吭。敢吭声就得再挨一顿打。新忠哥平时窝窝囊囊，也就打孩子的时候最“威风”了~ 许聪聪到底也没睡太久，许三妮这个欠登，临走的时候跑到她屋里把她喊了起来，还把手伸进去冰她，她在院子里待了好久，手凉的要命，气的许聪聪吱哇乱叫。不过许三妮也没讨到好，许聪聪一脚蹬她脸上了。 许义说她：“该！让你欠！” 许三妮大喊：“许聪聪，你几天没洗脚了，你这臭脚丫子。” 许聪聪看见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了，笑得在床上打滚。 她跟许三妮说：“我五年没洗脚了。” 许三妮：“……你一共还不到四周岁呢。” 许新安和邓念英要带着许明明跟许新建他们一起去拜年，许聪聪衣服还没穿好，她说：“等等我。” 许新安说：“你穿好衣服洗完脸先吃饭，我们一会再回来接你。” “不行，等等我。” “等你干嘛，我们就去串门去，串一个门就回来找你。” “不行，等等我。” 许新安：“……” 好说歹说，许聪聪就是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改。 没办法，一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她。 新年头一天，别惹孩子不高兴。 许聪聪在李云锦的帮助下穿好衣服，上厕所，洗脸洗手，刷牙，吃饭。 她在年前刚刚用上牙刷，是附近小朋友中第一个刷牙的小孩。没办法，她吃糖太多了，许新安担心她长蛀牙。那几天她嚷嚷牙疼来着，不过许新安检查过了，没发现蛀牙。 许聪聪吃了六个饺子。 邓念英包的饺子个大，薄皮大馅，肉还多，六个就不少了。 吃完饺子，李云锦又喂她喝了几口饺子汤，给她擦了擦嘴，才说道：“去吧，去拜年去吧。” 许聪聪冲着许新安支棱起两只胳膊：“抱。” 许新安把怀里的许明明给了邓念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邓念英跟许聪聪说：“就今天一天，以后就别让抱了，你马上就四周岁了，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让抱呢？” 许聪聪说：“你家孩子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 邓念英抿了抿嘴，又是想打孩子的一天。 他们拜年有一定的顺序，按远近亲疏和辈分大小排，先从最亲近、辈分最大的人家开始拜，依次往下推。 大人孩子都不用磕头，进去说几句吉利话、略坐一坐就行，不用待太长时间。 小孩子们会收获一些零食，瓜子、花生和糖，有的人家还给拿饼干，许聪聪来者不拒，给啥收啥，有的人家把笸箩端到她跟前，让她自己抓，她就抓一把，再抓一把，邓念英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她统统视而不见。 出了门以后，她就把东西塞到许新安口袋里，方便她去了下家接着装。 气的邓念英咬牙切齿：“家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你要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让人家背后骂你没出息。” 许聪聪浑不在意，别人骂她她也听不见，有什么关系呢？ 少拿是不可能少拿的。 许三妮笑哈哈地说道：“嫂子，大过年的，你生这气干嘛？这些东西拿出来不就是给小孩子吃的吗？没人会说什么的，就算是说，那也是他们不对，关咱聪聪什么事呢？聪聪就是听话而已，人家让拿就拿，让多拿就多拿。” 邓念英说道：“你俩就是两个缺心眼，一个大缺心眼，一个小缺心眼。” 许三妮跟许聪聪说：“听到了吗？咱俩一对缺心眼。” 许新建笑话她：“你还挺骄傲。” 许三妮说：“我反正不生气。” 挨家挨户拜完年，许聪聪又嚷嚷着要去爬山。 南辛庄每年的大年初一和正月十六，有去山上“走百病”的习俗，这两天上午去山上走一圈，拜拜神仙，能去百病。 许聪聪对这些习俗无感，但是她知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山脚下有人扛着草把子叫卖冰糖葫芦，她想去吃一串。 南辛庄的北面有座山，名字就叫高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包，速度快点的话，十多分钟就爬到顶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山包，却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山顶有玉皇庙、龙王庙，山脚下有尼姑庵，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山上还有山寨遗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 这些东西现在都只有“遗存”了，早些年闹得厉害的时候，庙里的神像都被砸碎了，山下那个存在了几百年的牌坊也被拆掉了。 玉皇庙破破旧旧的，里面没有神像，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石磨盘，磨盘上下左右堆满了硬币，是每年来拜神的人留下的，就这么大剌剌地扔在那儿，没有一个人去捡。 许聪聪去年上山的时候要去捡，被许新安赶紧抱走了。他带着孩子下山以后换了一大把硬币，自己又爬了一次，把那些硬币都献给了神仙，跪在那儿又是烧香又是上供，就祈求神明不要和他女儿一般见识，小孩子啥也不懂。 许新安信奉神佛吗？ 不见得。但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聪聪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许新安觉得，他确实该去拜谢一下，感谢神仙大度，不跟孩子计较，“那我回家拿香，拿点元宝。” 许新建也回家去拿，决定一起去“走百病”。 邓念英叮嘱许聪聪：“这回你管好自己的手，别再去动神仙的东西了啊。” 许聪聪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邓念英说：“你老实点，给你买糖葫芦。” “好。” 许三妮都要笑死了，她说许聪聪：“你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许聪聪眼睛一弯，吸了吸口水，她已经开始期待冰糖葫芦的美味了。 第27章 糖葫芦 去爬山的路上，许新安抱着许聪聪，邓念英抱着许明明。 许勇也被他爹许新建抱在怀里。 他是个胖墩，王玉华抱他有点费劲，大部分时间就让他爸抱着。 许勇和许明明都还不到两岁，他们穿的还是连脚棉裤，脚丫子外面再套一个很肥大的虎头鞋，暖和是真暖和，但走路也是真不太方便。 这种穿法，在小范围溜达几步还可以，长距离走路是不行的。他们的脚被厚厚的棉花包裹，对地面根本没有感知。 许聪聪已经不用这样穿了，她穿的就是普通的背带棉裤和千层底棉鞋。 走了一会，邓念英就受不了了。 她个子矮，穿得厚，再加上许明明也是个小胖墩，她抱得十分费劲，远不如扛麻袋轻松。 邓念英跟许聪聪说：“你下来，自己走，让你爸抱你妹妹。” 许聪聪给她个后脑勺，小嘴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许新安不吭声，抱着孩子继续走，甚至为了躲避邓念英的唠叨，他还加快了步伐，把邓念英甩在后面一大截。 他一走快，许聪聪就高兴了，在他身上一窜一窜的，嘴巴里喊着“驾驾驾”，笑得眉飞色舞。 被落在后面的邓念英快要气死了，她大吼一声：“你们俩给我停下。” 许新安只好停下来，跟许聪聪商量：“你下来走一会，我抱会你妹妹，一会再抱你，行吗？” “不行。” “你就下来走十步，走完十步我就抱你，行不行？” 只要孩子下来，十步还是一百步，那还不是他说了算吗？他有的是办法把十步变成一百步。 “不行。” 任你说破大天，就是不行。 许新安：“……” 邓念英追了上来，跟许聪聪说：“下来。” “不要。” 邓念英伸手扯她，许聪聪使劲抱着许新安的脖子，谁都不肯松手，僵持了一会，许新安说许聪聪：“你稍微松一松，你快勒死我了。” 许聪聪一点劲也不肯松，松了她就被拽下去了，她又不傻。 王玉华看不下去了，说道：“嫂子，我抱会明明，你歇一会。” 邓念英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不用，我非得把许聪聪弄下来。” 许三妮直接从她手里把许明明接过去了，她本来就是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和许聪聪搏斗去了，抱得也不怎么结实。 “嫂子，你跟聪聪较啥劲呢。我给你抱了。” 邓念英点了点许聪聪，“你给我等着。” 许聪聪小眼一眯，下巴一抬，等着就等着。 许新建说她：“聪聪，你距离挨打就剩下这么点距离了。”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也就留了个一毫米的缝。 许聪聪赶紧蹭了蹭她爸的脸，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等我真挨揍的时候，记得护着点我啊。 许新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她。 这个小风波过去之后就没事了，许明明是被邓念英、王玉华和许三妮轮流抱上山的。 许聪聪在山脚下就碰见了卖糖葫芦的，许新安直接给她、许明明和许勇都买了一串。他跟许聪聪说：“等到了山上，你就站一边吃糖葫芦，别乱动啊。” 去年真的吓到他了。 他们这座山上的玉皇庙，据说十分灵验。 无论在任何时候，南辛庄都有一个传统，只盖平房，而且房顶还不能太高。就是为了在玉皇庙里供奉的神仙面前放低姿态。 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户人家，之前混的特别好，家里出了个在城里上班的工人，一个在大队上班的赤脚医生，还有一个小学民办教师，算是全村顶顶好的人家。 日子太好过了，一家人就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前几年，他家盖了个二层。也不是真正的二层楼房，就是在一排正房最靠西边的那一间房上面又盖了一层，其他几间都还是平房，弄得跟个炮楼似的，既不好看，也不实用，但十分特立独行。 然后，他家刚出生的小孩就生病了，动不动就昏厥，天天吃药打针，到处看病，也没查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偏偏自这个小男孩之后，小孩他妈就再也没有怀过孕，不是不想怀，是根本怀不上。 自此之后，这家人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赚的钱全都用来给这个孩子治病了。 大家都说，是因为他们家违背了南辛庄的传统，盖了二层楼，导致他家的房子比山顶的玉皇庙还要高了，神仙能高兴吗？可不得惩罚他们！ 这家人很快就把自己的二层给拆了，但是没有什么用，孩子还是一直病着。 其实许新安并不太信这个，二层怎么可能比玉皇庙还高？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但是他也不敢冒风险，因为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花钱治病是小事，孩子治不好才是大事，那孩子可遭了大罪了！有一回孩子在卫生室打针，他正好看见了，屁股上全是针眼！那小孩哭的撕心裂肺，他一个大老爷们听着都心酸。 许聪聪吃着糖葫芦，爽快地答应了他。 上山的路是踩出来的，就是那种“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布满了尖锐的小石子，一不小心还能滑一跤，路很窄，两边的柏树的枝杈会伸到路上来，需要人不时躲避。 许新安伸手护着许聪聪的脑袋，避免树枝什么的划到她，他一边看路，一边和路上碰到的熟人打招呼，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走百病”，山上人还挺多的，有时候还需要给人让个路什么的。 他们慢吞吞的，花了近半个小时才爬到山顶。 主要是孩子们还在吃糖葫芦，必须得走得稳，怕一不小心扎到他们的嘴，那就麻烦了。 反正许聪聪从签子上往下咬的时候，许新安就会停下，等她咬下来了，包在嘴里开始咀嚼了，再开始走。 许三妮看着许聪聪吃，嘴里直往外冒酸水，她问许聪聪：“好吃吗？” “好吃。” “酸不酸？” “不酸。” “你糊弄我呢？我一看就觉得酸。” “不酸。” 邓念英说：“给我一个尝尝。” “不给。” 邓念英：“……” 许明明把自己的糖葫芦伸到她嘴边，邓念英一口咬掉一个，酸的她整张脸皱成一团，“哎呀妈呀，酸死我了。” 许三妮哈哈大笑，“我就说它肯定酸。你看聪聪吃的那样，她就啃糖皮呢，里头的都没吃。” 许聪聪半天都没吃完一颗山楂，外面的糖很粘，粘牙，吃起来费劲，里面的山楂太酸，她虽然嘴上说不酸，但本能的不太想吃。 等她终于把最上面那颗山楂的糖皮啃完，她就把糖葫芦送到了许新安嘴边，让他帮忙把那颗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山楂吃掉。 许新安不想吃，他也嫌酸，“你吃吧，爸爸不吃。” “吃。” “给你妈吃。” 许聪聪又把糖葫芦伸到邓念英嘴边，邓念英表示拒绝，“跟你要的时候你不给我，现在你不想吃了想让我帮你解决，你想得美。” 许聪聪也不生气，她妈说的是事实，事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又转回到她爸这边。 许新安叹了口气，咬下了那颗山楂，酸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邓念英嘲笑他：“瞧你那点出息，这点酸就把你酸成这样了。” “你不怕酸，那下一个你吃。” “我才不吃。我凭什么帮她吃，就该让她自己吃。” 自己吃是不可能的，许聪聪啃一颗糖皮，就喂她爸吃一颗酸掉牙的山楂。 她直接管山楂叫“酸楂”。 到了山顶，许新安把许聪聪放在背风的地方，让许三妮负责看着三个孩子，他和邓念英、许新建、王玉华一起进庙磕头上香烧元宝，再撒点硬币，祈求来年一切顺利，家人平安健康。 下山的时候，再折两支柏树枝带回去，都是祈求健康、百病全消的意思。 第28章 回娘家 拜完神之后，大人们又带着小孩在山顶上转了转，高山顶是平的，形状就像个平顶火山，山顶上可以站不少人。 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往玉皇庙的后面走，有个照相的每年都会上来做生意，给大家拍照，一个星期以后去他家取照片就行，或者等到正月十六的时候到山上来取。 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全都管他叫“照相的”。 去年上山的时候，许新安就想给许聪聪照一张，结果发生了“许聪聪捡钱事件”，他心里忐忑，就把这事给忘了。今年说什么也要照一张，还要给她和明明拍张合照。 照相的有个固定地点，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大家站到石头上照相，可以把山底下的景色尽收其中。 山底下，是大片大片的麦田，远处有一条很宽的河流，叫大清河。 许新安说：“看这景多好看，咱们照一张。” 邓念英想让许聪聪和许明明拍一张合照就完，许新安不同意，坚持让她们俩各自照了张单人照，又拍了一张合照，还跟许勇三个人拍了张合照。 许明明拍照的时候，许新安怕她年纪小，站不稳，自己蜷缩到石头后面，伸出一只手在后面扶着她，那张照片如果仔细看的话颇有点“灵异感”，虽然许新安极力隐藏，但是许明明的脚踝那儿还是多了两根手指头。 孩子们拍完之后，许新安还想拍张一家四口的，邓念英坚决不同意，觉得拍这玩意纯属浪费钱。 许新安没再坚持。孩子照了就行。 拍完照片，约定了取照片的日期，一行人就下山了。 初一的正事就算干完了，下午都可以在家休息，邻居们可以聚在一起喝茶打牌。 第二天，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南辛庄走亲戚，带的礼物是有规制的，大部分人都按规制走，差不多就行。 礼单包括：一块肉礼条，两瓶白酒，两个罐头，两包饼干。 有的人愿意多拿点，会多放两瓶酒，或者多放罐头和饼干。有的人少拿点，就会少一样。还有的人用白糖替代罐头或饼干。价值差不多就行。但一定得是双数。你要是拿一瓶酒，或者一个罐头、一包饼干，那就太不体面了。 因为南辛庄还有一个习俗，你带到亲戚家的东西，亲戚不能全留下，大家约定俗成的做法是留一半。你要是带单数，人家就没法留，只能全让你再带回来。 回娘家的话，这块肉礼条一定要好看。这是外嫁女的脸面，也是娘家的脸面，是衡量外嫁女是否孝顺的重要指标，也是衡量老母亲能不能享到女儿福的重要指标。 因为南辛庄没有女儿养老一说，外嫁女不承担任何养老责任，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当然了，如果你自动自觉的愿意照顾母亲，那就另说了，但是世俗规矩没这样的强硬要求，一点都没有。 邓念英的母亲陈蓁是个孤寡老人，她就不讲究这个礼了。三个闺女一人给她一块肉，她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她又不用回礼。 所以，她明确说了，不要肉，折成钱给她就行。另外，她也不要酒，因为她不喝，多给她带点心，她饿了就能吃两块。再：每人给她带个猪蹄。这是陈蓁的个人爱好，她爱啃猪蹄。 现在的猪肉价格不到两块钱，礼条的重量是三到四斤，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都折成8块钱，邓念英给10块。因为许新安觉得8块钱不好看，给老太太凑个整。 邓念英还会比两个姐姐都多带一个猪蹄回去，因为老太太确实爱吃。另外再加上六包点心、两个罐头。这份节礼在八十年代不算轻。而且比许大姐和许二姐的礼都要重。 但是陈蓁看不惯许新安，并不会因为他送的礼多而有所改变。 刚结婚那年，邓念英的大姐夫还活着，他们三个连襟往那儿一坐，老太太对着大女婿和二女婿和颜悦色，到许新安这儿就一脸冷漠。 许新安寻思了一下，没觉得自己哪儿有问题，他明明做的比两个姐夫还要好，老太太看不惯他，那是老太太的问题。 后来大姐夫没了，就剩了个二姐夫，老太太还是一样的区别对待。 许新安就不怎么爱去了。许聪聪出生以后的第一年，他以孩子小，不能在路上吹风为由，没去。去年是许明明出生的第一年，这个借口他又用了一次。他不去，许聪聪也不去，他也不让许聪聪去，就是邓念英一个人回娘家。 今年，他不能不去了。 许新安叹气。 他跟邓念英商量：“要不还是你自己去，你多给咱妈10块钱。” 他觉得老太太多拿10块钱肯定比见到他高兴。 但是邓念英不这么想。 “不行。明明出生以后还没回过姥姥家，你觉得像话吗？” 许新安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腹诽不断，像话，怎么不像话呢？去姥姥家干嘛啊？他们每年带过去6包点心，老太太从来不会主动打开一包给孩子吃。 都说“姥姥家的狗，吃完就走”，他闺女回趟姥姥家，都不能当个快乐小狗，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上，她姥姥还不给好脸色，去干嘛？能不去就不去！ 给他闺女吃包点心能怎么着啊？吃完了他再给补上不就行了？ 陈蓁觉得，她不喜欢许新安和许聪聪也是有充分理由的。这爷俩真的不会做人！ 以前，她也会打开点心让孩子们吃，但是她大闺女和二闺女的孩子都很懂事，她开了，人家不吃，都说留给姥姥吃，时间长了，她就不开了，现在这两家的孩子都大了，更不会吃了，她开了给许聪聪一个人吃？那也不公平吧！ 而且，一天不吃怎么了？ 许聪聪偏偏就不行。 她就要吃。 许新安那个熊玩意不知道管教孩子，就知道惯着。 许聪聪说要吃，他就带着她到村里的代销点去买，然后爷俩慢吞吞的一路吃着溜达回来，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孩子回趟姥姥家，连块饼干都吃不上，还得去代销点买！ 她在意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啊，都让这爷俩给弄臭了！ 她能喜欢他俩才奇了怪了。 今年躲不开去给丈母娘拜年的宿命了，许新安觉得自己得做个万全的准备。 在邓念英把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之后，许新安又往里塞了一包饼干。 他骑上车，车把上挂着大提包，前面坐着许聪聪，邓念英抱着许明明坐在后面，一家四口就出发了。 车骑得不快，怕颠到孩子。等到了村口的时候，正好碰上许聪聪的二姨、二姨父和他们的女儿，许聪聪的表姐李金玲，今年也只有8岁，长得瘦瘦小小，依然可以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 许新安停下车，和二姐、二姐夫打招呼，又顺势从包里拿出了他多装的那包饼干打开，递给许聪聪，跟她说：“给姐姐吃块饼干。” 坐在后座的邓念洁和邓念英刚下车，就看到了许新安的骚操作，邓念洁性子比较温和，觉得这事好玩又好笑，但是邓念英就没有二姐这么好的心态了，她被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发作。 幸好许聪聪今天的表现不是那么“独”，她还真的拿出一块饼干递给了李金玲，李金玲说：“我不吃，聪聪吃吧。” 许新安直接拿过饼干塞她手里了，“给你就拿着，哪有小孩不爱吃饼干的。” 李金玲接过饼干，又递给邓念洁：“妈，你吃。” 邓念洁说：“你吃吧。” 李金玲这才吃了起来。她也下了车，和妈妈、小姨一起走。 今天许聪聪大方，又拿出一块给了许明明，彻底抚平了邓念英的暴躁情绪。 一行人也没再骑车，直接推着往陈蓁家里走去。 路上遇见熟人，还打趣道：“这还没进家门呢，就吃上了。” 邓念英觉得臊得慌，许新安大大咧咧的接话：“小孩嘛，早饭吃得少，路上就饿了。” 邓念英就看不惯他这个任何事情都用“孩子小”当借口的德行，别的小孩怎么就不像她家孩子这样呢？ 等他们到了陈蓁家，陈蓁看着三个孩子，心里也不太爽快。许明明吃得慢，一块饼干还没吃完，许聪聪吃得快，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只有李金玲手里啥也没有，她那块吃完了，许聪聪不给她了，陈蓁还以为她没的吃呢。 二闺女家日子不怎么好过，她这个外孙女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的。都已经八岁了，也就比四岁的许聪聪高不到半个脑袋，还比她瘦多了。 邓念洁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比较了解的，赶紧说了一句：“聪聪大了，懂事了，刚才还给金玲吃饼干了。金玲吃得快，还没到家呢，就吃完了。” 陈蓁这才有了点笑模样。 闺女回娘家，说是客人，又不是客人。 邓念洁和邓念英帮着做饭，邓念洁的丈夫李根生眼里也有活，帮着打水、劈柴，把能干的都干了，就连8岁的李金玲眼里都有活，帮忙拿这个递那个，只有许新安带着两个孩子大剌剌地往那儿一坐，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客人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还时不时搞点破坏，把李根生收拾好的柴给弄乱，许新安只看着孩子，只要孩子没事，他就没事，至于弄乱的柴，他是看不见的。 邓念英心想，她妈为什么不待见许新安，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许新安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对于许新安来说，初二是难熬的一天，幸亏他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他还能看孩子玩，不然真的要无聊死了。 第29章 人呐，都是对比出来的 邓大姐一家来的晚一点，她带着小儿子一起来的，那孩子叫吴小山，9岁了，刚上小学二年级。 邓念淑来了以后也帮忙干这干那，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从老太太这两间小屋里找出那么多活来干的。 吴小山倒是跟许新安爷仨一样，眼里没活，叫完人就跑到院子里玩，也不怕冷。 正午的时候，阳光好了一点，许新安也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玩，他相信孩子就像植物，得晒晒太阳才能长得更茁壮。 看着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吴小山，许新安把许聪聪吃剩下放在桌上的饼干拿了出来，跟许聪聪商量：“给你哥哥姐姐们吃吧，行吗？” 许聪聪吃饱了就不在意了，“行。” 许新安拿了两块给吴小山，剩下的都准备给李金玲。 吴小山虽然瘦，好歹还有学上呢，李金玲那孩子8岁了，还没上学呢。在许新安看来，自然是李金玲更可怜。没看李金玲一直帮忙干活，而吴小山一直在玩吗。 他印象中，李金玲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活了，那时候可能还不如他家聪聪大。 大人都喜欢勤快听话的孩子，许新安也不例外。吴小山和李金玲比起来，他自然是更喜欢李金玲一点。 许新安不是个多大方的人，他给孩子分饼干，主要是因为他闺女已经不吃了，这玩意吃不完他也带不走，还不如用来哄孩子、当好人呢。 “金玲，别干了，出来玩会，吃块饼干。” 李金玲坐在灶台前烧火，闻言抬起头来，眼神怯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新安也不恼，喊许聪聪，“你拿给姐姐。” 许聪聪正在疯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不要。” 李金玲赶紧低下了头，她以为许聪聪不同意把饼干给她。 许新安使唤不动孩子，只好自己进屋把饼干放在了李金玲手上，“吃吧，都是你的，聪聪不吃了。” 李金玲小声说道：“谢谢姨父。” 许新安笑了笑，没说话，谢啥呀，几块饼干的事，他家聪聪到处吃，也没说过谢谢，那不就见外了吗！ 但他还是很高兴的。 有礼貌的小孩总是更讨人喜欢。 许新安顺便端了个小茶杯出去，里面是晾到温热的白开水，出了门喂给追着姐姐跑的许明明，许聪聪跑三圈，她也跑不了一圈。 “聪聪，你喝不喝？” “喝。” 许新安回去又倒了一杯。 邓念英忙完了手上的活，也到院子里来晒太阳，她跟许聪聪说：“你看看你姐姐，多勤快，你再看看你，就知道玩。” 许聪聪说：“我高兴。” “你姐姐干活也高兴啊。” 许聪聪看了李金玲一眼，又看了一眼，“没看出来。” 许新安都快笑死了，“没看出来就对了。” 干活还高兴，那不就傻了吗？ 他喜欢别人家的又老实又勤快的孩子，但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 老实和勤快这两种品行合起来，简直太可怕了。那不被人欺负死啊？ 邓念英瞥了他一眼，“对什么对，有你这么教的吗？我从小就勤快，8岁就开始下地了。12岁就拿满工分，不比男劳力挣得少。” 说起这个，邓念英是很自豪的，她纯粹靠自己，就养活了自己和母亲，从不想着走捷径，不想着占便宜，整个村子的人说起她，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许新安想说，所以你没长高啊，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两个姐姐，人家都比你高了快一头，你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俩人结婚4年多才有了许聪聪，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邓念英以前受的苦太多了，身体没养好，月经紊乱。到了他家好吃好喝的调理了两年多，才终于正常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伤人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大过年的，还在念英娘家，给她留点面子。 他换了个话题，“金玲今年上学吗？” 邓念英：“……”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才她问她二姐：“啥时候让金玲去上学？” 她二姐说：“家里困难，不让她上了。” 说实话，邓念英心里是很为李金玲难过的。 她自己在该上学的年龄赶上父亲生病、去世，后来又和母亲相依为命，不得不挣工分谋生，一天学都没上过，这是她心里永远的遗憾。 她家聪聪和明明肯定都要上学的，上到她们考不上了为止，能多上几年就多上几年，多学点知识。 邓念英有心想要劝几句，又怕她姐找她借钱，到时候她借还是不借啊？ 算了，还是回去以后和许新安商量商量再说吧。 许新安一个问题绝杀，邓念英转身回了屋里，去和母亲姐姐聊天去了。 ☆ 与此同时，许家。 李云锦也在招待自己的两个女儿女婿和外孙子、外孙女。 许新梅和许新红就按照传统习俗拿礼物过来。除了礼物，俩人还每人给了老太太10块钱。 因为许新安会带着许聪聪去给两个姐姐拜年，是要还礼的。所以这些肉酒之类的东西，你来我往，走了个寂寞，只有这10块钱，是真的孝敬到了老太太。 许新梅和许新红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让老太太歇着，她俩下厨做饭，食材都是老太太备好的。 两个女婿就坐那儿陪着老太太喝茶闲聊，四个孩子自己玩。 女儿女婿们还会互相串门，李云锦的女儿女婿要去许义那里坐坐，许义的女儿女婿也会到李云锦这儿来看看，这种就不需要带礼物，只要带着嘴问个过年好、说几句吉利话就行。 吃完饭之后，许新梅和许新红还会去自己的姥爷家看看。 按照这儿的习俗，姑娘出嫁之后，娘家的亲戚就不必再走了，什么姑姑家、舅舅家、姨妈家，都不需要再走动，只需要回娘家。 女方亲戚就只走娘家这一门，包括亲兄弟姐妹。 但是许新梅和许新红的姥姥家就在本村，而且出嫁之前和姥爷、舅舅走得近，姥爷和舅舅对母亲也多有照顾，所以，每年来拜年的时候，他们会在下午去姥爷家坐坐，不需要带肉，带上两瓶酒、两个罐头、两包点心就行。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再带回来一半，直接都给姥爷和舅舅留下。 李老爷子会给每个孩子一份压岁钱。 李云锦也会给他们一份。 钱不多，一块两块的，是个心意。 ☆ 许聪聪也收到了姥姥给的一块压岁钱。 表哥表姐还谦让一下，她二话没说接过来就塞进了自己的小口袋。许明明有样学样，也直接接了过来。 临走的时候，陈蓁拿出了她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做好的鞋子，千层底布鞋，上面还绣了花，看起来十分精美。 她虽然对许新安冷淡，也不怎么待见许聪聪，但是在所有的外孙子外孙女中，她只给许聪聪做鞋子，现在又加了个许明明。 这是她对小女儿的一点偏爱。 许聪聪不喜欢这种绣花鞋，老太太感太重了，穿上就像是旧社会走出来的。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有自己的审美。这种鞋她不爱穿。拿回去就不得不穿。她妈盯着呢，邓念英会说：“这可是你姥姥花大力气做的。” 谁让她做了！ 许聪聪皱了皱小眉头，刚想表达自己的嫌弃，就被许新安捂住了嘴，“谢谢妈。” 这种时候，过于直言不讳就不好了。这种绣花鞋，一看就费了老太太不少时间，但是，“以后就别做了，费眼睛。” 每次为了穿不穿绣花鞋，聪聪都要和她妈犟半天，是家庭不和谐因素。 陈蓁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就算我想做，也做不了几年了。” 她年纪大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许新安：“……” 邓念英说：“别给她做，她不知好歹。” 许聪聪“哼”了一声，你才不知好歹，她奶奶做的条绒布鞋比这好看多了。 不管怎么说，“回娘家”这项艰巨的任务完成了。 许新安骑上车离开丈母娘家的时候，心情轻松又愉快。 路上，邓念英问他：“二姐说不让金玲上学了，你说我要不要劝一劝？小孩子总归还是得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吧。” “你说得对，你想劝就劝呗。” “我劝了，她要是说，‘没钱，要不你借我点’，那我借不借啊？” 许新安说：“救急不救穷，她要是没钱上学，你可以借第一次的学费给她，但以后就算了吧，总不能次次都借给她。第一次借的钱，你也就甭催她还了。她啥时候主动还你就接着，不还也就算了。” “行。那等我去给二姐拜年的时候，跟她说说这个。金玲就算上学，也得等到秋天了。” “嗯。” 过了片刻，许新安又说：“我看二姐家也没那么穷。她家老大不是在矿上干活吗？一个月还没有几十块啊？” “老大挣的钱不得攒着娶媳妇啊？她家现在住的还是三间土坯房，不盖房子谁会嫁给他啊。现在又不是几年前了。” “她家老二不是在上学？” “二姐夫指望他能考出去呢，最好能上个中专，要是考不上，就去上高中，然后再考大学。他成绩还行，二姐夫指望他光宗耀祖呢。” “我怎么记得他去年就到了该考的时候了？” “去年没考上，在初三复读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一遍了吗？” 许新安哪儿记得这些，他讥讽道：“老二有钱复读，老三没钱上一年级，你二姐一家可真有意思。” 邓念英叹了口气，她也觉得二姐一家的做法不好，金玲不光没书读，小小年纪就得下地干活，跟她小时候一样。但是她那时候没爹了，李金玲可是爹娘健在的。 事实上，现在是金玲和她爹一起干活，供着她二哥上学。 哎~ 都是命。 她一说，她二姐就要抹眼泪，跟她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活，平时还得看病吃药，全靠你姐夫养活，你姐夫又是个没本事的，就让她在家里干活吧，给她爸分担分担。” 这个时候，许新安在她心里的形象就空前高大了，毕竟他的口头禅是“再苦不能苦孩子”、“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学”。 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虽然觉得他有很多缺点，但是在这一点上，许新安无可挑剔。 人呐，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样一对比，许新安就好太多了。 邓念英正在后座上思绪乱飞呢，就听许新安跟许聪聪说：“你别跟你金玲姐学，她傻。不让她上学，她就该打着滚闹。知道吗？” 邓念英：“……” 许聪聪在前面笑的嘎嘎的，“知道。” 邓念英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没有说。 她知道懂事听话勤劳能干的小孩讨人喜欢，就想把孩子往那个方向培养。但是看起来，不管她什么样，她爹都喜欢，那她还培养个屁啊！ 过了一会，她跟许新安说：“你教她这些，以后聪聪变得又懒又馋，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懒了不用干活，馋了多吃东西，哪有问题？” 邓念英：“……” 许新安问许聪聪：“有问题吗？” 许聪聪说：“没有问题。” 第30章 走亲戚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走亲戚的时间。 许新安要去给自己的姥爷、三个姑姑、两个姐姐、两个姨妈拜年。邓念英也需要去给自己的两个姐姐拜年。 通常是许新安先带着许聪聪去走亲戚，这几天邓念英就留在家里陪李云锦一起招待客人。等许新安忙完了，邓念英再去姐姐家。 那个时候，家里的客人也就招待完了，她不在家也没关系。 许新安的走亲戚程序是这样的，初三一早，先把礼物给姥爷家送过去，但是不留下吃饭，约好过几天再来补吃，他就回家接着走下一家，顺序就是初三大姑、初四二姑、初五三姑，同时，初四还能去大姐家，初五去二姐家，因为许新梅和二姑许秋菊嫁到了一个村，许新红和许冬兰嫁到了一个村，所以，许新安去给自己的姑姑拜年，就让许聪聪去给她的姑姑拜年，两边不耽误，他把孩子送过去就行。 许新安对自己的姐姐有绝对信任，相信她们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聪聪只要过去，大姐二姐一定会把家里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招待，而且都是聪聪爱吃的。 当然了，信任归信任，每次回家的路上，他还是会问：“在你姑家吃什么了？” 他也不多要求，只要给他闺女的菜有炖鸡、有炸鱼、有汆丸子、再有个凉拌猪肝之类的菜就行。少了哪个，他都不高兴。 他闺女吃不吃那是他闺女的事，你不准备那就说明不重视他闺女，那不行！ 许新梅和许新红对自己的弟弟是有了解的，李云锦也跟她们说过，“别拿聪聪不当回事，别看她是个小孩就敷衍她，那是不行的，过不了你弟那一关。越是她自己过来，你们越要多给她准备点吃的，孩子嘴馋，吃不到好的回头准告状。小孩要是告状那可就是瞎告了，你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许新梅和许新红深以为然。小孩扒瞎话那都不叫扒瞎话，她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其实都瞎到天上去了。 所以，许聪聪一个小孩去了，哪怕她根本吃不了两口，许新梅和许新红也会把硬菜备齐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们爱屋及乌，也确实疼爱许聪聪，这是她们的母亲和弟弟盼了好几年才盼来的孩子，所以，不光准备硬菜，为了哄她高兴，还能做个拔丝山药之类的稀罕菜。 许聪聪吃到这个就开心，回去的路上小嘴叭叭叭，就说在姑姑家吃了好吃的。 她高兴了，许新安就高兴了。 他们爷俩这三天走亲戚都和许新建一起，路上瞎聊，许新建就问许聪聪“吃了几个肉丸子、炸鱼有没有刺、谁给你挑的刺”之类的无聊问题，问着问着，就会蹦出一个“在姥姥家吃的好还是在姑姑家吃的好”这样的对比问题。 心眼多的小孩可能会说“都好”，但是许聪聪没有这个心眼，她是实心的，“姑姑家好。” 许新安跟自己的闺女一样没心眼，或者是不在乎，跟着就补充一句，“她姥姥家啥也没有。也就能吃饱，吃好就别想了。” 许新建跟他们俩是一丘之貉，接着就吐槽自己的丈母娘家，“许勇姥姥家也这样。过个年跟没过一样，啥好的也舍不得买。玉华要提前把年礼送过去，不然他家祖先都吃不上点好的，没东西上供。” 许聪聪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她听着爸爸和叔叔一起吐槽自己的丈母娘家，一路都笑得嘎嘎的。 许新安不得不把围脖给她往上提一提，挡住嘴巴，防止她喝冷风。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送走了亲戚的邓念英和王玉华也聚在了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吐槽许新安和许新建在初二那天的糟糕表现。主要围绕“没有眼力见、懒、眼里没活、不讲卫生”来反复进行讨论。 王玉华还跟许三妮说：“以后你找对象，找个勤快的，眼里有活的，别跟你哥似的。” 许三妮想说，“嫂子你娘家哥哥倒是勤快，眼里也有活，但是他太穷了，太矮了，也太丑了，娶不上媳妇说不上对象啊”，这话能说吗？必须不能啊！ 她嫂子圆胖脸，长得挺好看，也很喜兴，不知道为啥，她哥和她长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任谁也不可能联想到他们俩竟然是兄妹！ 许三妮纵然再愣头青，也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口，她和她嫂子的关系就算彻底完蛋了。 所以她只是瘪了瘪嘴，说道：“我还早着呢，别跟我说这些！” 王玉华和邓念英笑得厉害，她们觉得许三妮是害羞了。 许三妮懒得搭理她们，带着许明明和许勇玩去了。 老许家的人，长得都不难看。 许新安浓眉大眼，一米八的大高个，身板壮实，看着一表人才。许新建更是个浓颜系帅哥，但是看着挺俊秀，个子也不矮，一米七五以上，人送绰号“南辛庄美男子”。 但是，王玉华说：“许新建洗脸，也就和水揍个嘴，而且他只洗前脸，两侧和脖子都不洗。” 邓念英想了想许新建那张脸，顿时乐不可支，他那张脸是两个颜色，再加上脖子，就是三个颜色，“他那脖子一刀砍不透吧。” 王玉华说：“得两刀。” 邓念英又说：“幸亏年前去澡堂子里洗了洗，不然真没脸见人。许新安比他强不到哪儿去。我们聪聪和她爸一个臭德行。洗个脸跟要她命似的。根本就洗不干净。我觉得她连前一天抹的雪花膏都没洗掉，又糊上一层新的，跟刮腻子一样，我觉得她那小脸上能刮下二两来。” 俩人叽叽喳喳，把丈夫从头批到脚。顺带再吐槽一下许聪聪。 但是她俩有个优点，不说自家长辈，王玉华不议论她公公，邓念英不议论她婆婆，就算说起来，也都是好话。说起自己的大姑子小姑子，也都是好话。 许新建除了许三妮这个妹妹，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王玉华和她关系也处的挺好。 王玉华会说：“家里的活多亏我公公，光指望新建根本不行。” 邓念英也说：“要是没有我婆婆，我跟许新安根本就过不下去。一天能打八百遍！” ☆ 许新安和许聪聪在外面走亲戚，邓念英和李云锦在家里招待亲戚。 互相走，今天你来我家，明天我就去你家。许新安去看自己的姑姑，他的表弟和未嫁的表妹就要来看自己的舅舅和舅妈。 送出去多少东西，就能收回来多少东西。就算有出入，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节前准备走亲戚的礼物，不需要准备太多，并不是说你家有十个亲戚要走，你就需要买十份礼，不需要的，只要买个一两份、两三份，能周转开就行了。 有的人家日子不好过，一份也不买。就等着别人先来他家拜年，然后他拿着人家带来的礼物再去走亲戚。 你自己买了多少，最后就会剩下多少。 天气冷还好，天气不太冷的话，走到最后，肉就开始发臭了。 邓念英就经常吐槽，走来走去，最后吃两块臭肉。 扔是不可能扔的，哪怕有点臭了，也要坚持吃掉。 肥的炼油、吃油渣，带骨头的部分就炖排骨。 这种肉许新安都不让许聪聪和许明明吃，小孩肠胃弱，别再给吃坏了。所以亲戚走到最后，就是许新安和邓念英努力吃不新鲜或者有点臭的肉，给李云锦和许聪聪姐妹俩再买块好的。总不能他们夫妻吃肉，让老人孩子干看着。 初六初七，许新安去完自己的两个姨妈家，他这边的亲戚就走完了。 家里的客人也招待的差不多了，初八初九，邓念英就会去自己的两个姐姐家拜年。她不带孩子去，不是不想带，而是带不了。 邓念英是嫁人以后才学会骑自行车的，技术着实一般，而且她个子矮，骑二八大杠很费劲，上车的时候要先用右脚踩着脚蹬子溜腿，然后左脚踩住曲柄和链轮连接处的凸起才能骑上去。蹬起来还得左扭右扭，下车也不是很顺畅。 就这水平，让她带孩子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骑车坚决不带人。 就算她能带，许新安也不让孩子去，张嘴就跟许聪聪说：“路上冷，你姨家也没有好吃的，跑一趟就是白受罪，别去了。” 许聪聪是想去的，她大姨会做一种地瓜丸子，先把地瓜蒸熟、然后弄成泥，加点白糖和面粉，揉成小丸子，下油锅一炸，可好吃了！ 许聪聪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她家就不做这个，因为许新安觉得地瓜不是好东西，闹饥荒的时候他都快吃吐了，现在看见地瓜就胃酸，一口都不想吃。 他觉得吃什么都比吃地瓜强！ 但是许聪聪不这么想，她就喜欢吃地瓜，煮的、烤的、油炸的，还有她大姨做的炸地瓜丸子。 鸡鸭鱼肉她吃腻了，现在想换换口味！ 她想去！ 邓念英带不了她。 许新安不想让她去。 但是她拉着邓念英的车，不让她去不行。 许新安哄她：“等你妈回来，让她给你做。” 邓念英瞪他，谁做那熊玩意，又费事又不好吃。她跟许新安一样，特别怵地瓜，熬过大饥荒的人，谁不怵啊？吃了不光胃酸，还噎人、放屁，想想就觉得烦。 许聪聪说：“妈妈不会做，大姨会做。” 邓念英说：“谁说我不会做，我就是不愿意做。” 许新安：“……” 许聪聪说：“反正妈妈不做，我要去大姨家吃。” 邓念英说：“你大姨今天也不做。” 许聪聪说：“她不做我就哭。” 邓念英：“……” 李云锦哄她：“让你妈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走亲戚不能去太晚，好像是去赶饭点的，不好看。你要吃我给你做。” 许聪聪松开手，把她妈放走了。 她对奶奶还是有信心的。 等邓念英走了，李云锦想了想，跟许聪聪说：“咱们今天去你老姥爷家吃饭吧，让你表大娘给你炸。” 许新安说：“我跟姥爷说的是明天。明天社哥他们也来，凑一桌。” 许新安说的社哥，是他二姨妈、李云锦二妹李云燕的大儿子。 李云锦表示：“咱就不能去吃两顿吗？那是你姥爷家，又不是外人。明天再去吃一次呗。” 许新安一想也对，四个人把门一锁，就去了李云锦的娘家。 李老爷子和李云峰看见他们都很高兴。这父子俩都是光棍，李云锦的母亲和弟妹都死的比较早。好在李云峰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了，他的儿媳妇，也就是许聪聪的表大娘和表婶，都挺会做饭的。 今天李家没别的客人，李老爷子也没把大闺女一家当客人，给他们摆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就是一大锅土豆炖鸡加粉皮，再给许聪聪安排上她心心念念的地瓜丸子，一大桌人吃得也开开心心。 许聪聪有地瓜丸子就行，别的全不在意。 吃完饭没待太久，他们就赶紧回家了。邓念英没带钥匙，万一她回来的早了，连家都进不去。 晚上，许聪聪又吃了一次地瓜丸子，是邓念英给她带回来的。 许聪聪的大姨邓念淑一听她惦记着，就给她炸了一大碗，让邓念英回家之后给她再过油炸一下。 邓念英问她：“好吃吗？” “好吃。” “你大姨好不好？” 许聪聪有奶就是娘，一边吃一边点头，“好。” 第31章 初九 大晚上吃了油炸食品，李云锦担心许聪聪会不舒服，便刻意让她晚睡一会，纵着她在沙发上蹦来跳去。 许明明现在也是能跑能跳，有姐姐榜样在前，她也跟个猴子一样。 好玩的是，许聪聪再怎么玩，她挺省东西的。比如她的衣服，就算她整天摸爬滚打，衣服却一点也不坏，只有穿小的，没有穿坏的。 许明明就不一样了，用邓念英的话说，“她身上大概是长牙了”，什么好衣服到了她身上，通常过不了一天，最多过不了两天，肯定就完蛋了，膝盖、胳膊肘，全都磨得烂七八糟，窟窿一个比一个大。 许新安过年之前特意跑到县城去给她俩一人买了一身套装，许聪聪和许明明穿上以后，看着都跟城里小孩一样。 许新安、邓念英和李云锦都喜得合不拢嘴。 姐妹俩上午穿上的，下午的时候，许聪聪的衣服还跟新的一样，许明明的已经烂掉了。 三个大人目瞪口呆。 就无法想象她到底是怎么把衣服弄成那样的，离开大人视线根本就没一会啊。 邓念英甚至怀疑许新安，是不是他给两个孩子买的衣服质量不一样！ 她仔细看了又看，检查了又检查，发现除了颜色有点差别，其他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她就问许聪聪：“你看见她是怎么弄坏的了吗？” 许聪聪说：“她在地上爬。” “那胳膊是怎么坏的呢？” “她还想爬树！” 这些事情许聪聪从来不干。她还是比较爱惜东西的。 邓念英瘪了瘪嘴，跟许新安说：“以后别给她买新衣服了，就让她穿聪聪穿小的就行了。这孩子大概是没有穿新衣服的命。过年做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身新衣服，做的那身让聪聪的滴滴金给燎了个洞，买的这身成品被她自己弄成这样了。” 许新安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命不命的，小孩子的衣服坏了不是很正常吗？她小，不知道在意，等大点就好了。” 邓念英没再说话，伸手把许明明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缝上了四块大补丁。 所以，许明明过年穿的是打了补丁的新衣服。 神奇的是，自从衣服打了补丁，它就不坏了！ 许明明全身长牙。 许聪聪跳了那么久的沙发，一点事都没有。 这天晚上，许明明跳了一会，沙发皮子破了个口子。 许新安三人无语极了。 邓念英盯着许明明的脚看了又看，也没发现她的脚到底有什么问题。 李云锦虽然让她们在沙发上跳，但那是脱了鞋的，怎么就能把沙发跳个口子呢？ 许聪聪笑得前仰后合，许明明也跟着傻乐。 邓念英说：“别跳了，沙发都让你们跳坏了。” 许新安说：“都已经跳坏了，还在乎什么呀，接着跳吧。” 邓念英问：“沙发怎么办？咱这沙发用了还不到两年呢！谁家沙发不到两年就坏呀？” 许聪聪说：“咱们家呀。” 许明明学舌：“咱家。” 许新安说：“缝个棉垫子放在上面。” 邓念英撇撇嘴，“难看死了。” “难看就难看呗，不耽误坐就行。” 许聪聪和许明明就要接着跳，邓念英说：“等会，我先把这个口子缝上，别让你俩越跳越大了。” 李云锦跟她们商量：“要不你俩去床上跳吧？” “好。” 许聪聪和许明明跟着她就走了，留下邓念英在那儿补沙发。 邓念英一边缝一边问许新安：“这沙发能换皮子吗？” “换它干嘛？换了还得坏。” 邓念英：“……我明天白天非得好好看看许明明的脚到底长没长牙。” 许新安说：“你这不是闲的吗？脚怎么可能长牙？她俩挤在上头跳，肯定是赶上寸劲了，两边一拉扯，就坏了。我跟你说，弄个皮子还不如缝个棉垫子放在上面结实，再跳坏了你也不心疼，坏一个就换一个。缝厚点，别让下面的弹簧扎她们脚。” “你让她们穿鞋跳得了呗，也不怕扎她们的脚了。” 她本意是反讽，但是许新安没听出来，他说：“你说得对。下次就穿鞋跳好了。” 邓念英：“……” 好你个大头鬼！ 她们别跳了最好！ 许聪聪姐妹俩又在床上玩了一会，李云锦摸了摸脖子，都有点出汗了。 “好了好了，歇会吧，别玩了，一人喝一点水，然后咱们就睡觉了。” “好。” ☆ 晚上，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今天去大姐家，二姐也去了，我问她金玲上学的事，她还是跟我说不上了。我都跟她说了，第一次学费我帮她交了，好歹让她进去待上一个学期，她不答应。说是金玲要是去上学，家里活就没人干了。他们家五个人的地，就二姐夫一个人干，忙不过来。得让金玲帮忙。唉。” 邓念英边说边叹气。 许新安说：“你叹啥气啊？你一个当小姨的，也算是尽力了。人家爹妈都不心疼，你心疼啥？” “金玲那孩子多听话啊，又懂事又听话又勤快。” “所以才被人留家里干活啊。” 邓念英：“……” 许新安说：“我跟你说，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太老实了，不能太听话了，她得有主见，得学着不吃亏，那她以后才能过得好。都跟金玲似的，任劳任怨，让干嘛就干嘛，那她爹妈肯定使劲欺负她。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我再跟你说，你别整天教育聪聪她们俩要勤快，要听话，眼里要有活。眼里有活那就有干不完的活。” 邓念英说：“所以你眼里没有活，是因为你不想干活，你在偷懒。” “说孩子呢，说我干嘛，行啦行啦，赶紧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还去二姐家，要不你再劝劝呗。明天我和咱妈带着孩子去姥爷那儿吃饭。”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也在姥爷家吃的，土豆炖鸡，聪聪中午在那儿吃了炸地瓜丸子了，春生嫂子给她炸的。她吃了不少。” 李云峰的两个儿子，长子李春生，比许新安大，次子李秋生，比许新安小。 邓念英无语片刻，说道：“明天过去的时候再带点东西过去吧，咱们拿一份礼，吃两顿饭，这不合适呀。” 许新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我再跟你讲，你不要想着当道德标兵，更不要想着把我闺女们培养成道德标兵。我看你有这个架势，整天跟聪聪说些有的没的。” 邓念英说：“我妈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从小自立自强，不占任何人的便宜，不要别人的东西，也不接受别人帮忙。我觉得挺好，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好就行，没有问题。你妈教的也没有错，但是有点过了。自立自强和适当接受别人帮助不矛盾。我肯定也要聪聪和明明自立自强，但是不能说孩子都累的受不了了，别人好心给她搭把手，她宁肯累趴下也死咬着牙不接受。那不是自立自强了，那是傻。” 他媳妇就傻。 邓念英：“……” 黑暗中，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当年父亲去世，母亲一个寡妇带着她，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为了她们母女俩的名声，母亲对她要求格外严格。她当时在地里干活，有些重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背不动，使劲使得牙都快咬出血了，有好心的邻居想要帮她一把，母亲就替她拒绝了。 她妈虽然不能下地干活，但是能下地监督她，不允许她出现一点点瑕疵，不允许她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有可能攻击她的把柄。 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在村里的口碑确实好得不得了。谁见到她们都要竖起大拇指夸。 她妈跟她说：“看见了吗，如果你接受了别人的帮助，今天别人可能就不是给你竖大拇指，而是传你的闲话了。” 她一直把她妈说的话奉为圣旨。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这样没有瑕疵的人。 这辈子她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女孩子在农村生活有多艰难，她是知道的。 金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两个哥哥到了年纪就去上学，考不上了才辍学回家，没有钱交学费他们的爹会去借。她呢？她连学校门都进不去。 女孩子只能自己争，自己争气，才有可能受到重视，才能给自己争到一个和男孩子一样的机会和来自家庭的扶持。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们从小就争气，像她一样，争强好胜、自立自强、严于律己，成为受人敬重的人，偏偏许聪聪天天没心没肺，除了吃就是玩，脑袋空空，啥也不想。现在看来，许明明和她姐差不多。 暂时还看不出来她们俩以后能不能有出息。 这简直不像是她的孩子，肯定都是随了许新安了！ 邓念英在黑暗中胡思乱想，旁边的许新安早就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 邓念英第二天去邓念洁家里拜年，再一次提起了让金玲去上学的事，邓念洁的态度依然不变。 她还问了李金玲，“想不想去上学？要是想去，小姨给你出一年学费。” 虽然许新安说的是出第一次的学费，但是她许出去一年也没大问题。许新安在这方面是比较好说话的。他对于金钱并不是太抠搜，涉及到小孩子上学的事就更宽容一点。 结果，李金玲看着她妈，特别懂事的说道：“小姨，我不上学，我在家里干活。” 邓念英：“……” 她第一次觉得，听话也不见得是好的，像她家聪聪那么刺头也不见得是坏的。 反正许聪聪什么好的都要争。你要是告诉她上学是件好事，然后你再不让她去上学，她能闹个天翻地覆。 邓念英看了看她正在复读准备第二次中考的二外甥李宝庆，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肯定知道读书的好处，不然他也不会去复读了。 李宝庆的反应让她十分失望。他只低着头一言不发，默认了父母牺牲妹妹去给他挣学费的事。 她又看了看早已辍学现在矿上干零工的大外甥李宝安，他已经挣钱了，作为长子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她还是失望了，这个也一言不发，很显然，让妹妹在家干活更符合他的利益。 邓念英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她尽力了。 在二姐家待的这半天，邓念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脑子里忍不住想自己的两个闺女在干嘛。 她们在跟表姐打架。 许新安二姨李云燕的大儿子赵新社带着自己的大女儿赵淑珍来了。 他三姨李云佳的二儿子张强带着自己的大女儿张娟、二儿子张磊都来了。 一下子多了五个小孩，再加上李秋生家的两个，一共七个小孩。李春生家的三个孩子比他们大几岁，已经能帮大人干活了，没和他们一起玩。 孩子多了就会有矛盾，许聪聪又是个掐尖要强的，任何东西她都要第一个玩，玩起来还没完没了，别人排着队都玩不上。 赵淑珍不干了，就想抢，许聪聪能让她抢走吗？那必须不能啊，俩人就打起来了。 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大人们来把她们分开的时候，俩人打得旗鼓相当，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但是对于许聪聪来说，没占便宜就是吃亏了。 赵淑珍一看大人来了，立刻就老实了，怕挨打。 许聪聪和她相反，一看大人来了，立刻就闹上了，哭天抢地。她闹得太厉害了，其他小孩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机会说。大人们全都哄她去了。 许聪聪不依不饶，最后以赵淑珍挨了赵新社一顿训结束。要不是李云锦拦着，她可能还得挨两下打。 春生大娘还给许聪聪做了拔丝地瓜来安抚她。毕竟哭也是要耗体力的。 有的孩子情绪稳定，有的孩子情绪波动比较大，在李春生的媳妇看来，赵淑珍就是那个情绪稳定的，许聪聪就是那个不太稳定的。她这一哭一闹的，自己也不好受。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背着许聪聪偷偷去哄赵淑珍，让孩子心里不要有疙瘩。“聪聪任性惯了，你别往心里去，回家我再慢慢训她。” 赵淑珍确实心比较大，跟着许聪聪吃上了拔丝地瓜，刚才的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下午临走的时候，她还挥手跟许聪聪告别，邀请许聪聪去她家玩。 许聪聪用鼻子回应她：“哼！” 李老爷子和李云峰都要笑死了，“你哼什么哼啊，你觉得你今天做对了吗？你什么东西都霸占着，不给别人玩，你还哼上了。” 李云峰说她：“你下次别这么霸道了。” “不行。” 第32章 年大事记 ☆ 开春的时候，许新安接了一个工程，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盖房子。 那里原来是一个宅基地，但是主家没人了，被大队收了回去，现在要把上面的破房子拆掉盖新的。 许新安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他带着建修队接连忙了近两个月才完事。 这个房子盖的很气派，而且和别人家的房子都不一样。坐北朝南的正房带檐廊，是南辛庄独一份。西边的厢房既冲内开又冲外开，外面还装上了推拉式铁栅栏门。 等一切弄好，“西厢房”外面的铁栅栏门边上挂了块牌子：农村信用社。 银行要开到村里来了！ 这是个大消息。 村民们最近都在谈论这个。 咱们村里需要银行吗？ 谁有那么多钱往银行里存啊？ 要是把钱都放银行，会不会得罪村支书啊？ 在正式的银行出来之前，大家有闲钱都存到南辛庄的村支书那儿，也不知道他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或者是半公半私。在农村，某种程度上，村支书作为村里的一把手，就代表了大队这个集体。他的公信力是很高的。 现在，银行要来和他抢业务了。 许新安盖这个房子，除了赚工钱，还额外收获了一批砖和水泥，他自己添了点东西，又在正房西边接出了一间房。以后许明明长大了，可以给她住。 6月份，信用社开门了。 职员只有一个，拖家带口来的。 巧的是，信用社员工也姓许，叫许胜民，他的家在和南辛庄隔了一条河的北留庄，之前在镇上的信用社工作，这次算是外派，虽然被下放到村里来了，但是自己单独管事，也不好说是升了还是降了。 更巧的是，他的大儿子和许聪聪同名、同岁。 来了没两天，他出来和大家一起玩，自我介绍自己叫许聪聪，当时许存伟就说：“你和我们聪聪同名，你以后叫男许聪聪。” 男许聪聪说：“凭什么？为什么她不叫女许聪聪？” 许聪聪说：“因为你是后来的，你要听我们的。不然就不和你玩。” 男许聪聪：“……” 他看了看许存伟，许存伟说道：“对，你要是不听，那就别和我们玩了。” 许聪聪又指了指周边的人家，还有大家门前堆的柴火垛、土堆沙堆，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你不能玩。” 男许聪聪倔强道：“那我也不能叫男许聪聪！我又不是洋鬼子，为什么要叫四个字的名字？” 许存伟想了想，说：“那你叫许小聪吧。或者叫许聪。” 男许聪聪想了想，说道：“那我叫许聪吧。” 就这样，许聪聪的朋友圈里多了两个人，许聪和他的弟弟许利利。 没多久，又多了两个。 村里的卫生室也迎来了新的医生。 卫生室原来是隶属于大队的，只有一个赤脚医生，现在，村一级卫生室要被纳入正式的医疗卫生体系，镇卫生院要派正式的大夫过来。 许新安接到了今年的第二个盖房工作。 原来的卫生室只有两间小矮房，不能满足新的需要了。 于是，在信用社旁边又选了一个地方，盖起了五间大瓦房，其中两间作为医药室，一间是输液室+治疗处置室，还有两间是给新来的大夫住的。 新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地中海，戴眼镜，他带着自己的老伴和两个孙辈来的，孙子也和许聪聪同岁，叫张垚，孙女和许明明同岁，叫张淼。 他们是八月份来的，也成了许聪聪的新玩伴。 张垚一来，就被许新安背地里立成了反面典型，用来教育许聪聪少吃糖以及要好好刷牙。 张家可能是那种医学世家，张老头是医生，他的儿子儿媳妇也都是医生，在县医院工作，平时很忙，孩子主要是奶奶带。 家里条件好，又是老人带孩子，所以就格外溺爱，张垚吃糖太多，牙坏掉了。挺白净个小孩，一张嘴，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黑牙。 许聪聪觉得好玩，经常让他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张垚不觉得黑牙有什么问题，许聪聪让他张嘴，他就龇牙。 许聪聪毫不介意，她只想看看这与众不同的牙，能看到牙就行。 看完她就要感慨一句：“到底吃多少糖才能把牙吃成这样啊？” 她其实是羡慕的，吃糖多了会坏牙，反过来推，牙坏了，那就说明吃了很多糖。有那么多糖可以吃，坏个牙算什么呀？ 可惜她没有那么多糖。她妈管得严，她爸怕她坏牙也不会天天给她买糖吃了，而且她现在四岁半了，算是大孩子了，恩子爷爷也不会老请她吃糖了，特权已经没了。 唉！ 许聪聪叹气。 ☆ 入秋的时候，许新安得到一个消息，镇上的农机站要解散了。这个从公社时期就存在的机构已经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辉，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许新安的表哥李春生消息灵通，跟他讲，“农机站还有一批拖拉机、农具，需要处理掉。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 哪个男人对拖拉机不感兴趣呢？ 许新安骑着自行车，带着许聪聪，和李春生一起去了农机站。 里面有一辆比较旧的大型履带式拖拉机，两辆还挺新的小四轮拖拉机，还有一辆卡车。 许新安把许聪聪放在拖拉机的后斗里，他和李春生围着车转圈。 李春生说：“这两个大家伙够呛能卖出去，贵，而且不实用了。这两辆小的应该好卖。” 许新安问管事的人：“这辆小四轮多少钱？” “1000。” 许新安说：“还挺贵，新车也才3000多。” 管事说：“这车基本上也是新的，83年刚出的款，现在才几年？而且这车是84年底买回来的，一共才过了不到3年，而且没怎么用。” “没怎么用也是二手啊。” “那倒是，所以便宜处理了啊，其实比买新的划算。你们要吗？” 许新安说：“我琢磨琢磨。” 管事就不再跟他说话了。 这是敷衍之词，他听得出来。 许新安跟他说完，就想离开了。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许聪聪坐在拖拉机上不下来了！ 不管许新安怎么说、怎么劝，她都不为所动，强行往下抱，她扒着车斗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就俩字：“要车！” 许新安和李春生都傻眼了。 最后，许新安把车买了下来。 李春生快速骑车回他家去取钱，他媳妇吴秀花问他：“拿这么多钱干嘛？” “先别问了，新安有用。” 他语气急促，行动也很着急，吴秀花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二话没说就打开带锁的抽屉，把钱交给了他。 李春生骑着车又回到农机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各项手续办好，许新安还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学习修车的机会。 众所周知，开车就得会修车，不然没法开。车要是半道趴窝，那就糟糕了。 等这些事都处理完，许新安把自行车放在拖拉机后斗里，没好气地跟许聪聪说：“这回你高兴了吧？” 许聪聪眼泪都没擦干，她吸溜着鼻涕点头，“高兴。” 许新安也笑起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说道：“哼！” 许聪聪这会很听话，让哼就哼。许新安帮她擤完鼻涕，又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抱怨道：“你高兴了，你爸我高兴不了了，回家你妈得骂死我。” 他都没敢自己回家取钱，让表哥先给垫上，先斩后奏，回家再跟媳妇要钱还给表哥。他要是自己回家取钱，这事大概率就成不了。 念英会亲自杀过来把聪聪带走，到时候他闺女就可怜喽！ 许聪聪不说话，她爸的问题她爸自己解决，反正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李春生也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后斗里，自己坐进去扶着许聪聪，省的车开起来以后孩子乱动再磕了碰了摔了。 他伸手捏了捏许聪聪的脸，笑道：“你是真不管你爸的死活呀！” 许新安启动车子，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了看许聪聪，又把擦鼻涕的手帕拿了出来，要给许聪聪盖住脸，刚哭完，风一吹该皴了，初秋的风已经有点硬了，还是挡着点好。 许聪聪把脸一扭，“不要，脏。” 这块手帕刚刚给她擦过鼻涕。 “那有什么脏的，又没擦别人的。” “那也不行。” 李春生掏出了自己的手帕给她蒙在了脸上，“我这块是你大娘刚洗过的，你闻闻，还有胰子味呢。” 许聪聪这才不躲了。 三个人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回了村。 从一进村开始，就有一群小孩追着车跑，想要扒车。 许新安一边开车一边驱赶：“别扒，危险，再扒就打人了。” 车开到许新安家门口停下，邻居们围过来问：“这是谁的车啊？” 邓念英也问：“你怎么把人家的车开回来了？” 许新安和李春生俩人支支吾吾，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邓念英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云锦招呼自己的侄子，“进屋喝茶，别在外面待着了。” 要吵架咱回家吵。 她还跟许聪聪说：“你带着妹妹在外面玩吧。” 别吵起来吓着孩子。 许聪聪这会乖的不得了，脆生生的就答应了。 得了，李云锦心想，就看聪聪这个表现，就知道她儿子今天得挨一顿好骂！要不她也在外面玩得了。 李云锦进家的脚迈的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一咬牙，进去了。 吵架是可以的，别真打起来。 有她在，谁都不敢动手。 第33章 拖拉机 李云锦磨磨蹭蹭进屋的时候，邓念英已经把茶沏好了。李春生是亲戚，基本的待客礼仪还是要有的。 烫茶壶，放茶叶，蓄热水。 然后，把倒扣着放的茶杯从茶盘里拿出来，朝一个茶杯里倒了半杯热茶，然后用这半杯热茶把几个茶碗都涮了一遍，把茶水泼掉，然后才重新倒上茶，推到李春生面前，“大哥，喝茶。”搪瓷茶盘，中间放一个茶壶，周围放一圈倒扣的茶碗，防止茶碗进灰尘。　　“哎。”李春生答应着，又说道：“我自己倒就行。” 邓念英又倒了三杯，一杯是李云锦的，一杯是许新安的，一杯是她自己的。 倒完之后，她拿起暖水壶给茶壶蓄满水，只要客人喝了两口放下茶杯，她就站起来把茶满上，这是挽留之意。 主人倒，客人就得喝，主人一直倒，客人一直喝，反正这碗茶不喝完，客人通常不会走。主人添茶不及时，说明她待客不热情。 客人如果有事坚决要走，会在放下茶杯前把水喝光，把茶根倒掉，茶碗干干净净的放在那儿，那才能表明他坚决不再喝、一定要走的决心。 许新安没用让，自己端起来就抿了一口。 李云锦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个沉默但还算和谐的场面。 邓念英率先开口，问道：“拖拉机是谁的？怎么开回来了。” 许新安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尽量拿出了理直气壮的架势，说道：“咱家的，我刚买的，不开回来开哪儿去啊？” 邓念英卡壳了。 过了两秒，她才说道：“刚才在外面问你，你怎么不说？” “我那不是想着先回来跟你商量商量该怎么说吗？我怕别人嫉妒。一下子买辆拖拉机，这可是咱们这片头一家。肯定有人说酸话。” 邓念英说：“买拖拉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回来跟我商量商量呢？这又不是一块两块，你花了就花了，这拖拉机多少钱？咱家钱够吗？是不是还得借？你出门没带钱，你怎么跟人说的，人家就让你开回来了？” 许新安说：“不是我不跟你商量，是来不及啊。我跟你说，农机站一共就两辆这样的小四轮，跟新的一样，价钱便宜，才1000块钱，新的得3000多呢，你不赶紧买下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候让别人买走了，我上哪儿买后悔药去啊？” 邓念英又卡了一下，又沉默了两秒，问道：“买走就买走，咱本来也没打算买拖拉机！” 许新安说：“之前是没打算买，那是因为拖拉机贵，不是我不想买。3000多块钱，我不得好好思量思量啊。但是今天过去一看，才1000，还跟新的一样，你说我买不买？” 邓念英眨了眨眼，1000是不贵，好像该买，不对，买了干什么呀？放那儿吃灰啊？ “咱买拖拉机干什么？就算它再便宜，你买了没用也是白花钱。” “怎么会没用呢，我想了，拖拉机的用处可多了。我给它加个配件，以后可以开着它给大家耕地，帮忙运东西，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成本。赔不了钱。再说了，有了它，咱们干活也方便，过了年你回娘家拜年，咱还能开着拖拉机去，不比骑自行车好啊。” 邓念英基本上已经被说服了。 说真的，她在猜到丈夫可能买了辆拖拉机的时候，震惊居多，并没有太多气愤，毕竟这是辆拖拉机，是个实实在在的、实用的好物件，买拖拉机不算是什么恶劣的行为。她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就是他没提前和她商量。 但是，如果事情紧急，怕不赶紧买就会被人买走，似乎也说得过去？ 许新安借着喝茶的动作隐晦地和表哥对视一眼，危机解除！ 李云锦也端着茶杯喝茶，信了，她信了，她这个儿媳妇看着挺精的，她竟然信了！这明显属于事后找补啊，她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但是，揭过了好啊，家和万事兴，只要不吵架，她就高兴。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这两人，一个外号大彪子，另一个外号还是大彪子，一个是许家的大彪子，一个是李家的大彪子，可真是彪到一块去了。俩人就去凑个热闹，就凑出去1000块钱！ 邓念英又问：“那你怎么付的钱啊？” 许新安说：“咱哥回家拿的钱，我骑车带着聪聪回来一趟不方便，我让她在那儿等我她又不愿意，我只好让咱哥跑了一趟回家拿的钱。” “整1000啊？” “嗯。” 邓念英赶紧回屋数了1000块出来，递给李春生，说道：“你数一遍，我这手也不太准，别再少一张。” 李春生蘸了点茶水开始点钱，“没错。1000块，不多不少。” 他一边装钱一边说：“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我回家拿钱，你嫂子还问我有什么用，我说新安有事，她就赶紧给我了，我得回去跟她说一声，我当时忙里忙慌的，她恐怕还在家里担着心呢。” 许新安和邓念英还要挽留，李云锦直接发话了，“赶紧回去吧。别让秀花担心。” “哎。” 李春生喝掉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就往外走。 ☆ 大门口。 大家都问许聪聪：“这是哪来的拖拉机啊？” “我家的。” “你家的？” “我爸爸买的！” “你爸爸买的？” 许聪聪皱着眉头看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爸爸买的！” 所以你到底哪儿没听懂啊？ 小朋友们不管这些，他们只想进后斗去玩，许聪聪站在车前大声拒绝：“不行，不能上！上去必须给我一块糖！” 大家：“……” 张垚说：“等着。” 他跑回家抓了一把糖，都给了许聪聪，然后，他上去了。 有了他这个先例，其他小孩也不好意思白上，纷纷回家拿东西去了。 有的人家里没糖，就问：“饼干可以吗？” “可以。” 没一会，许聪聪的衣服口袋里就装满了糖和饼干，拖拉机后斗上装满了孩子。 等到许新安他们出来的时候，许聪聪正和许明明吃得欢快，一群小孩在车上嘻嘻哈哈玩得正开心。 许新安：“……” 无奈，又无法避免。看来，他得找个地盖个简易棚子，平时把车开到棚子里去。还得锁上门，让这群小孩进不去才行。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孩子们还比较小心，比他闺女小心在意多了。 再看许聪聪，“哪儿来的糖啊？” 许聪聪指了指车斗里的小孩，“他们给我的。” 许新安：“没想到咱家车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是你做成的。” 李春生逗她：“给我一块糖行不行啊？” “行。” 许聪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给他。 “嘿！你今天可真大方！” 许聪聪说：“你借钱给我们买车了。” 大家：“……” 原来是借的钱啊。 许新安和李春生都没说话，放任大家去猜测。 李春生骑车走了，许新安让小朋友们又玩了一会，就让他们下来了。 这边的小孩都还挺听话的，没有耍赖皮的，让下就下来了，还问他：“下次给聪聪糖还能上吗？” 许新安说：“那你们得问聪聪。” 许聪聪早就带着许明明回家了。 当天晚上，许新安就给自家拖拉机找了个停车棚，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大门一锁，谁也进不去。农村有不少废弃的宅基地，主人另盖了房子，不在这儿住了，但是院子依然是人家的。许新安一年给人10块钱，把废院子租了下来。 ☆ 许新安运气不差。 这个时候，玉米刚刚收完，正要耕地种麦子，稍后还要收地瓜，也需要运输，他这辆拖拉机正好派上了用场。 整个秋天忙下来，他已经赚回四分之一成本了。 冬天，这辆拖拉机也没闲着，正好大队组织村民挖沟渠，虽然已经没有工分了，但是出这样的工依然可以在大队记分，可以抵提留。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的。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 许新安也去了，不过他不是拿工分的，而是被雇去运沙石、运土，大队给他结工钱。 一个冬天下来，他又赚了不少，买车成本几乎回来了三分之二了。 他很有把握，等到明年开春，这车就能回本，而且还有的赚。 开春盖房的人多，他可以去给人运料。要是赶上天旱，他还可以占一口野井，把拖拉机头开过去抽水给大家浇地。 人民公社时候，田野里挖了好多口井，大部分都还是有水的，但是被废弃了。 因为后来打了两口深井，而且通了电，可以直接用这两口井给大家浇水了。 可是，田多井少，你要是想浇地，就得排队，等排到你，可能就耽误事了。真到了需要浇地的时候，时间是争分夺秒的，要不然为啥那机井半夜都不停呢。要是倒霉赶上电线烧了、停电了，那还得等修。 他肯定是能赚钱的。 许新安跟邓念英商量：“咱买点皮管子，以后浇地的时候使。” 公家机井里的水可以走修好的水渠，他们这种私人行为是走不了的。原来废弃的那些野井也并没有被水渠通联起来。就是一口一口孤零零的井，必须得自备浇水管。 邓念英没有意见。自从买了这辆拖拉机，许新安都变勤快了。大概也是着急回本的。 现在晚上临睡前，邓念英喜欢数一数钱再睡，这样睡得香。 “你这拖拉机买的挺值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因为它便宜啊，这要是原价买辆新的，就没这么快。” “这车跟新的没差别，买了以后还没坏过呢。” “别说嘴，说嘴打嘴。” 邓念英“呸呸”两下，又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嘴，对着虚空说道：“刚才说的不算啊。各路神仙就当没听见。” 许新安：“……” 第34章 突发事件 事实证明，“说嘴打嘴”不一定是真的。许家的拖拉机依旧好好的。 冬天偶尔空闲的时候，许新安教会了邓念英开拖拉机，甚至连怎么修车都教给她了。 邓念英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好学。 她遗憾自己没上过学，对于知识堪称如饥似渴，许新安愿意教她，她就很高兴，学得特别认真。 平时她想让许新安教她认字，那家伙还端着架子呢，得求着他他才肯教。这回他好不容易主动了。 许新安为什么教她呢？ 因为开春他有可能承接建筑工程，去给人家盖房子，如果在他盖房期间，有人找他拉货，那怎么办呢？不去，耽误挣钱，去了，耽误工程进度，人家主家多少也会有点意见。 所以，他决定培养邓念英，让她去拉货。 这个事情他跟邓念英说了，邓念英满口答应，“对对对，你做得对，赚钱的机会一个都不能丢。” 赚的钱多了，邓念英心情都好了，亲自去了趟镇上的供销社，扯了两块布，给许聪聪和许明明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红底黑线的小格子布，穿在身上还挺好看。 虽然村里的供销社也有布料卖，但不如镇上的种类丰富。 许聪聪和许明明走在外面人人夸，“还是人家念英会扎挂孩子，瞧瞧聪聪和明明这身衣服，做的真好看。” 扎挂，是南辛庄方言，打扮的意思。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喜欢听人夸，别人一说她们好看，姐妹俩就咧着嘴乐。 许明明现在两岁多了，这个冬天也不再穿连脚棉裤，能跟着许聪聪在外面跑了，尽管许聪聪并不管她，但是不反对她跟着，她就很快乐。 她也有自己的小伙伴，就是和她同年出生的许勇和许倩倩，他们三个经常凑一堆玩。有时候王玉华和王秀芹忙起来，李云锦都能帮着照看两眼。 生完孩子不到两年，王玉华和王秀芹双双怀孕，现在都挺着个大肚子。 这回，俩人反过来了，王秀芹的预产期比王玉华早几天，大概都在88年的正月里。 这是件很神奇的事，计划生育抓的再严格，二胎三胎依旧无法避免。 王秀芹是有生二胎的资格的，因为她头胎生的是女儿。只是两胎之间要求间隔五年。王秀芹显然还不符合条件，她这会生老二，要交一点罚款。当然了，比真正的超生罚款少太多了。 许明明和许聪聪之间隔了也不到五岁，但是她没用交罚款，因为邓念英生她的时候满30岁了。这大概是政策体现出来的一点人性，总不能让人家年纪太大了再生。而且邓念英生完就上了环，对政策可以说是非常配合了。 还有这个头胎女孩可以生二胎的政策，背后大概也隐含了一种“两个女儿才能抵一个儿子”的奇妙逻辑。 王玉华却是不能生二胎的，因为她头胎就生了个儿子。 但是大家除了想要男孩，还讲究个多子多福，一个孩子是不够的，所以王玉华怀了第二个。许新建直接去大队备了案，提前交了超生罚款，所以她怀孕这事也没人管。 1988年2月14日，再过一天就是除夕。这天晚上，许聪聪家都关好大门睡觉了，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梆梆梆的敲门。 李云锦赶紧轻轻拍着许聪聪和许明明，怕她们被吵醒。 许新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出了门，问道：“谁啊？别敲了！” “大哥，是我，新民。” 许新安：“……” 你还记得咱闹掰了吗？ 想是这么想，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这家伙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许新安还是打开了门。 “什么事？” “秀芹难产了，要去县医院，能不能用你的车啊。” “好好好。你回去准备着，我穿好衣服去开车。多抱几床被子，垫厚一点，上面也得盖厚点。” “哎哎哎，我知道了。” 许新民跑回了家。 许新安回到屋里，穿好衣服，又穿上了一件棉大衣。 邓念英问他：“怎么了？” “新民媳妇难产了，去县医院。人命关天，我得送他们一趟。” 邓念英嘱咐道：“开车小心点，这大晚上的。” “没事，有车灯，能看见。这么晚了，路上没人没车，反倒好开。” 许新安匆匆忙忙的走了，留在家里的邓念英也索性穿衣服起来了，跟李云锦说：“妈，我也过去看看。” “去吧。多穿点。” “哎。” 邓念英这会也顾不上两家闹翻的事了，直接进了许德家，王秀芹一脸痛苦的躺在那儿，脸色苍白，接生婆婆在那儿安抚她。许德夫妻都没出现，许德作为公公不方便在场，她媳妇万事不管，这种场合更不露头。 许新忠夫妻俩也不在。 许新民吓得六神无主。 邓念英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王秀芹身边，说道：“你大哥去开车了，很快就来。咱们这儿离县医院不远，开车一会就到了，你坚持一下。” 王秀芹眼睛半睁，喊了声“嫂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邓念英说：“不要哭。这个时候你得攒着劲，你想想倩倩。” 多余的话她就不说了，再说就该不吉利了。 王秀芹深呼吸，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 过了两分钟，许新安就在外面喊：“出来吧，先把褥子抱出来铺上。” 许新民原地转磨，邓念英不得不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点心”，然后帮忙把褥子拿出去了，又回头冲许新民喊：“把人抱出来吧。” “好好好。” 许新民去抱人。 结果，抱不动。 许家这三房的孩子，大房都人高马大，没一个矮的，三房也人高马大，没一个矮的，偏偏二房都跟小鸡仔一样，又瘦又矮。 按李云锦的说法，是因为许德夫妻不做人，有点好吃的都进他们两口子的嘴了，三个孩子都是随随便便长大的，许德虽然是三兄弟里最矮的那一个，但比他的两个儿子都强多了。人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许德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邓念英铺完褥子发现许新民还没把人抱出来，急得她骂骂咧咧，“干嘛呢这是？” 她气冲冲的回去，发现许新民正在那儿努力抱人，接生婆婆都躲到角落里去了，根本就没眼看。但是她一个好几十岁的小脚老太太，更不可能抱人了，别再把人给摔了。 邓念英气得不行，太废物了！ 王秀芹多瘦的一个人呐！ 但是她也不能抱，因为她身高只有一米五，王秀芹有一米六，她抱，那不成拖了吗？ 邓念英一咬牙，就想出去喊许新安进来帮忙。这个时候，许三妮和许新建来了。 他们家夹在许新安和许新民之间，既听见了王秀芹的惨叫，也听见了许新民去喊人的声音，还听见了拖拉机声，所以，兄妹俩也过来看看情况。 最后，邓念英和许三妮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许新民在中间托着，把王秀芹弄上了车。 许新建快他们一步先上去，在上面接应了一下。 然后，许新安开着车，许新民、许新建和许三妮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邓念英本来也想跟过去，许新安没让，家里就老太太带俩孩子，他也不放心啊。 ☆ 幸亏南辛庄和县城之间通了柏油路，而且还算新，还没被轧得坑坑洼洼呢。 许新安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一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医院，车子一停，许新建立刻跳下车跑进去喊医生抬担架出来救人，王秀芹直接就被抬进了手术室。 他们都在外面陪许新民等。 许三妮问许新民：“今天下午我跟嫂子聊起来，她还跟我说呢，得到正月十五左右才生，这早了半个月呢。” 许新民抹了一把脸，说道：“她摔了一下，坐地上了。” “这咋还摔了呢？” “屋门口那块石头有点滑。” “嫂子都走了好些年了，她不知道小心点啊？” “那儿不知道被谁撒了点水，结冰了。” 许三妮脾气火爆，立刻骂道：“谁这么缺德带冒烟的！家里有孕妇，倒水不知道走远点，非得在门口倒啊，还倒在台阶上！” 许新建戳了戳她的胳膊，让她少说话。还能有谁啊，反正是二叔一家其中的一个。 许新民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他妈倒的！老太太是能不动就不动的性子，能少走两步就少走两步，今天该大嫂收拾桌子，她不干，秀芹怀着孕也没帮忙，他妈自己干的，拿起茶碗就往外泼。 这两天天气格外冷，泼出去没一会就结冰了。秀芹从堂屋出来回厢房的时候一脚踩滑，摔了一跤，当场就破水了。 他赶紧去喊了接生婆，又把倩倩送到他爸妈房里，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那，然后他爹妈就把房门关了。 再然后，接生婆说宫口一直不开，羊水又一直流，没办法了，让他赶紧把人送医院开刀。 他只好去喊已经闹掰了的大堂哥了，就他有车。 万幸大哥没跟他掰扯别的，一点没耽误就把人送来了。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新民几个人赶紧围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医生说：“母女平安。幸亏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点，孩子在里面缺氧，那就麻烦了。现在看没什么大事，你们注意观察，有什么问题及时找医生。” 现在孩子也憋了一会，但是问题不大，好好照料，注意保健，应该能跟正常孩子一样。 许新民听完医生的话，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医生很生气，“哭什么呢？大人孩子都平安，你倒哭上了？哪儿不如你意了？你倒是说说，她明明还不到该生的时候，怎么就突然要生了？” 这位医生临床经验十分丰富，孩子一抱出来她就发现了，还差半个月左右。 今天幸好是她在值夜班，换个人可能都不行。 她经验丰富，下刀子快，一边让麻醉师给做过敏测试，一边在等结果的时候在患者肚皮上抹了麻药直接就下刀了。 幸好患者不过敏，麻醉师动作也不慢，出了结果立刻就给她做了全麻。患者应该没有太痛苦。 王秀芹确实没感觉到太痛苦，那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晕了。 许新民瘫在地上起不来。 许三妮不肯帮他说话，觉得他纯属活该。 许新安也不想帮他。 最后还是许新建说了一句：“大夫，他是吓的。今天我嫂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又难产，他吓坏了，这会一听母女平安，那是高兴的，不是不如意。” 医生说道：“这还差不多！” 她在医院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丈夫，混蛋可是不少。 医生通报完消息，又回到了手术室。 许新民拽住了人家的裤腿，想问啥时候出来，但是张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医生嘴角抽了抽，混蛋见多了，这么废的还是头回见。 她直接说道：“她还得在手术室观察两个小时。你们去准备点奶粉，她不到正式生产的时候，又受了这么大罪，可能没奶。准备好奶粉，别饿着孩子。” 许新民又傻眼了，这黑灯瞎火的，去哪儿买奶粉啊？还得准备奶瓶吧？ 许三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医院门口有个小卖铺，我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卖的。” 许新建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俩人走到小卖铺门口，这种小卖铺晚上也营业，哪怕门关着，敲敲就有人给开。 许三妮敲了敲玻璃窗。 一个中年妇女拉开窗户探出头来，问她：“买什么？” “奶粉和奶瓶。” 售货员一边给他们拿货一边说：“怎么没提前准备呢？” “提前生了，还没来得及。” 售货员热心肠，说道：“奶瓶给你们烫一趟吧，这种新的，用之前要洗一洗。然后我再给你点热水。” 许三妮笑逐颜开：“哎哎哎，谢谢大姐。” 购物之行圆满。大姐直接给了她一个热水壶，让她走的时候还回去就行。 回到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会，医生打开手术室的门，把奶粉、奶瓶和热水壶都拿了进去，冲好了喂给孩子吃。 刚出生的小宝宝，也就吃个五毫升十毫升的。 她先喂了一次，等隔了俩小时，王秀芹要从手术室去病房的时候，又给孩子喂了一次。 医生叮嘱家属：“差不多两个小时喂一次就行，一次不能太多，也就大人一大口的量。记住了吗？” 许新民这会能开口了：“记住了。” 第35章 别钻钱眼里 病房里。 医生继续下医嘱：“六个小时之内不能喝水更不能吃东西。六个小时以后可以喝水。一次不要喝太多。排气以后才能吃东西，一开始也要吃点清淡好消化的。懂了吗？” “懂了。什么是排气？” 医生：“……你不是懂了吗？排气就是放屁。” 已经醒了但是十分虚弱昏昏欲睡迷迷瞪瞪的王秀芹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一点。 许新民又问道：“那万一她放屁我没听见，她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呢？我怎么确定她是放了还是没放啊？” 医生表示：“这你不用担心。这种放屁不是平时的放屁，为什么叫排气呢，就是因为真的是在排气，声音很大的。不存在你听不到本人也注意不到的情况。会嘣嘣响。” 许新民：“……” 医生看了看他，又说道：“不懂你就问他。” 她指了指在病房门口站着的许新安，她对这人有点印象，刚才在手术室观察的间隙她想起来了，他媳妇生两个孩子都是在县医院剖的，对剖腹产的产后护理应该了解。 许新安一看医生指他，张嘴就来了一句：“我已经忘了。” 明明出生都是两年半以前的事了，他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啊，万一给人家指挥错了，出了错算谁的？ 医生：“……” 她只好跟许新民说：“那你自己记着点吧。有不清楚的就问护士。” “哎。” 叮嘱完，医生和护士都回了值班室，让他们有事就去叫人。 许新安一看这儿没他事了，就说道：“那我们先回去？要通知你丈母娘那边，让他们来看看吗？有别的需要的吗？要的话我明天再过来一趟，给你送过来。” 许新民犹豫不决，他爹妈过不来，家里没人能过来，也只能把丈母娘叫来，那丈母娘肯定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哪有脸说啊？ “嫂子生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在这儿照顾吧，能顾得过来吗？” “我当时能顾得过来。你就多注意点动静，别睡死了，有事赶紧喊医生。医院里有食堂，等她能吃了，你从那儿给她打饭就行，外面国营饭店离这儿也不远，她要是不爱吃医院的饭，你就去那儿给她买。国营饭店的汆丸子汤和肉丝面都做的不错，你嫂子那时候爱吃这两样。” 许新民想了想，说道：“那就别叫人了，我自己在这儿陪着吧。你们先回去吧。谢谢哥，还有新建、三妮，谢了。” 许新建说：“咱一家子兄弟，说这些干啥。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要是有急事，就用外面的公用电话往大队打电话，大队会给你叫人的。” “哎。” ☆ 回去的路上，许新安三人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许三妮说：“一定是二大娘倒的水，这死老婆子真的太懒了，多走几步倒在阳沟子里又怎么了？能累死她吗？这会二嫂都出事了，她又缩回王八盖子里去了。真不是个东西。” 南辛庄的农家小院，都有一条排水沟，贴着正对大门的迎门墙开始挖，一直通到大门外，又叫阳沟。大家会把洗衣服、洗脸的水都倒在阳沟里，顺着沟一直流到外面，慢慢蒸发。 许新建说道：“也别光说她，二大爷也不是个好的。都已经出事了，他屋门一关跟没事人一样。还有新忠两口子，那可是亲大哥亲大嫂，都关在屋里装死。玉华还知道催我快出来瞧瞧呢！” 许新安说：“新民两口子这个年得在医院里过了。” 许三妮问道：“二嫂这胎在医院里生，她还能生老三吗？” 许新安说：“这得看他们两口子怎么想了。” 许三妮说：“我听说医院里直接给上环。” 许新建说她：“你一个大姑娘哪儿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许三妮不服气，“怎么啦？大喇叭天天喊全村妇女去查体，不就是想及时发现有没有人怀孕，不符合条件的发现一个流一个吗？” 许新建：“……” 许新安说：“其实也不算太强制，她要真的还想生，那也有办法。这就跟超生交罚款似的，你提前交了罚款，就能生。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大嫂怎么不生了？” “你大嫂都开两回刀了！年龄也偏大，再生她身体就受不了。” 许三妮不说话了，在农村，没有谁家不想生儿子的，大嫂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哥两口子心里应该也是遗憾的。 许新建问：“是不是得在医院住七八天啊？” “不一定，看他们怎么想。三天就能出院，到第七天再回来拆线就行。你大嫂那时候是直接住到拆完线，又多住了一天才回去的，就不用再跑第二回了，这样身体也能修养的比较好。” 许三妮说：“二嫂这还是突发情况，受这么大罪，还是多住几天吧。”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许新安也没折腾，直接把拖拉机停在了大门口。然后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动静，他又稍微重了一点敲了两下。 许三妮在那儿咣咣凿门，还提醒许新安：“哥，你敲大点声。” 许新安：“不行，别把孩子吵醒了，她们半夜醒了会闹。你嫂子睡不沉，能听见。” 许三妮不信邪，对着自己家门咣咣又是两下，里面传来了许勇的哭声。 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许新安：“我说什么来着？” 许三妮：“……” 许新安这边，邓念英已经醒了，她赶紧披衣下床，跑出来开了门又赶紧跑回了去。 大冬天的夜里，真的太冷了。 邓念英火速钻进被窝，才问脱了外套正在洗手的许新安：“怎么样，没事吧？” “我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事。” “开刀了？生了个妮儿还是小啊？” “妮儿。” “大人孩子都挺好吧？” “挺好。” “那就好。” “送的及时，不幸中的万幸。” “快点睡吧，你车停回去了吗？” “没有，门口停着呢。我今天答应了聪聪明天带她去逛百货大楼，她要买件外套。” “她要求还挺多。” “她看上张淼那件了，想买个一样的。” “张淼那衣服挺贵吧？” “一件衣服，能贵到哪儿去？” “就给她一人买，别给明明买了。买了就坏，太可惜了。等聪聪穿小了再给她穿，反正聪聪的衣服坏不了。” “明天再说，快点睡觉吧。” 明明要是不要，他就不买，孩子要是非要不可，那也得给买一件。大过年的，没必要为了一件衣服招孩子不高兴。 ☆ 第二天早上，周围邻居都在打听，昨天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勤说：“我昨天听到点动静，本来想出来看看，后来听见新安出来了，我就没再出来，怕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邓念英说：“秀芹要生了，在家里生不了，聪聪爸开车把他们送县医院去了。” “我说这车怎么在门口停着呢。生了吗？” “生了。” “妮儿还是小啊？” “妮儿。” “秀芹挺好的吧？” “聪聪爸说没事，我也没跟过去，具体我也不知道。” “那边有人伺候吗？” 邓念英瘪了瘪嘴，“新民在那儿呢。没别人了。” 张勤也跟着瘪嘴。 邓念英生许聪聪的时候也是难产，找了大队的拖拉机给送过去的，当时李云锦和许新安都跟过去了，俩人都在那儿陪了全程。 第二次生是有经验了，而且是提前住过去的，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再加上李云锦要带许聪聪，所以才没跟过去。这是可以理解的。 秀芹这是啥情况啊？公公婆婆都不跟过去，像话吗？ 在家里生你不能进产房，去医院你就在走廊里等着也不行吗？ 说到底就是不做人。 张勤说：“我一会去看看她。” “我也去。一会聪聪爸还进一趟城，咱们跟车过去就行。” 正聊着呢，许三妮也出来了，听见她们聊天，赶紧加入了进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张勤说：“那不是连尿戒子也没带？” 许三妮说：“可不是，啥也没带。” 邓念英说：“之前明明用的尿戒子我还留着呢，但是用之前得洗洗晒晒，这会也来不及啊。” 许三妮说：“我问问我嫂子，我们之前洗了几块备着呢。先拿给秀芹嫂子用。明明之前用的给我吧，回来我就洗了晒了，不耽误事。” “你先问问你嫂子，她同意了再说。” 许三妮扭头就回了家，跟王玉华一说，王玉华立马就答应了，她离预产期还有小一个月，现在洗也来得及。 许三妮出来问：“大哥啥时候走？” “且等呢。得等聪聪起来，吃了早饭，还得让她消消食，然后再出发。走的时候叫你们。” 三个人商量好就各自回家了。 许聪聪一睁眼，支棱着胳膊让李云锦帮她穿衣服，又问她：“爸爸呢？我们今天去城里。” “你爸爸记着呢。车都开到家门口了。你除了买衣服还买什么呀？” “我看看。” 李云锦给她穿完，顺手把许明明也薅了起来，“你爸妈带你姐姐去县里，你去不去？” “去。” “你姐姐想买外套，你要不要？” “要。” “不买行吗？” “行。” 李云锦笑眯眯的夸道：“真乖。” 老二和老大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换了聪聪，肯定是“不行”。 等到一家人吃了饭，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许新安把拖拉机后斗收拾了一下，铺上草帘子，又铺上棉垫子，让许聪聪和许明明坐在上面，又用被子把她们裹好，给她们戴上棉帽子，又包上头巾，外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许聪聪和许明明裹着被子在车上打滚玩。 许新安说：“坐好，别闹。还有别人呢。” 许聪聪问：“谁啊？” “你奶奶，你妈妈，还有老老奶奶，你三妮姑。” “这么多！” 她凑到许新安跟前，小声叨叨：“坐车收钱吗？” 许新安也小声叨叨：“不收。这次主要是带你去买东西，人家都是顺手的。不是专门去送人家。” 许聪聪眼珠一转，逻辑就理顺了，她说道：“送她们，捎上我。” 许新安说她：“别往钱眼里钻。不是你老老奶奶给你吃肉的时候了。” 许聪聪想了想，放弃了让老老奶奶和三妮姑交钱上车的想法。 许三妮带了一大包尿戒子，还拿了个暖水壶，她得把小卖铺大姐那个还给人家。 李云锦带了包红糖，邓念英和张勤都拿了5块钱，打算直接把钱给许新民，让他给王秀芹买点好吃的。 她们这会带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是医院，干什么都不方便。 许聪聪和许明明穿得多，裹得厚，又被邓念英和李云锦一人一个搂在怀里，张勤和许三妮也很有挡风意识。天气虽然很冷，许聪聪和许明明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到县城的时候，她们俩小手都还是热乎的。 第36章 县城 拖拉机在医院大门边停了下来。 许新安下车，伸手要抱许聪聪：“到地方了，该下车了。来，我抱下来。” 许聪聪却没有回应他，她离开李云锦的怀抱，自己站了起来，转着圈四下打量一番，说：“这不是百货大楼！爸爸，你走错地方了！” 邓念英几个哈哈大笑，许三妮说：“这当然不是百货大楼啊，这是县医院。” “县医院也卖衣服吗？” 她们笑得更厉害了，“县医院不卖衣服，卖药！” “我不买药。” 许新安说：“不买药，咱们来看看倩倩妈，看完了她再去百货大楼。” “我不！我要去买东西，现在就去。” 李云锦哄她：“听话，咱们就进去看一眼，把这些东西交给倩倩妈，然后就去百货大楼，我也去，你妈妈也去。到时候我们都陪你去挑衣服，给你选个最漂亮的。” 许三妮凑热闹，“我也去。” 张勤只好说，“那我也去吧。” 来都来了，买不买的，去看看。反正还得搭车回去。新安不回，她也走不了，要么就去搭小公共，那就不值当的了。 去年开通的小公共，从县里坐到南辛庄，要1块5毛钱，抢钱呐！ 许聪聪想了想，觉得晚一小会也无所谓，便冲着许新安伸出了胳膊。 许新安先把她抱下来，又把许明明抱下来，再把李云锦搀扶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去了住院处。 临近过年，医院里也没什么人。这时候的医院还不像后世那么人山人海的热闹。 病房里有四张病床，但是只住了王秀芹一个病人。 此刻也只有她自己，孩子在哭，她剖腹产伤口还疼的厉害，也没办法抱她，只能用手轻拍着哄，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孩子哭，大人也哭。 邓念英她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许新安照例是不进去的，只在门外等着。许聪聪和许明明也不进去，跟着他一起在外面玩。 许新安给她俩把围脖解了下来，靠近嘴巴的那一块已经被哈气湿透了，小脸都是湿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用手搓热乎了，给姐妹俩把脸擦干，又把手搓热给她们熥了熥脸，他也不敢搓，孩子脸嫩，他的手太粗糙了，怕给搓秃噜皮。 “你们俩跟我学。两只手对一块。” 许聪聪和许明明有样学样，许新安夸道：“很好，做对了，接着跟我做，搓。” 姐妹俩又跟着他做。 许新安问：“手热乎了吗？” “热乎了。” “热乎了就放在脸上，搓搓脸。轻点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把手放脸上开始揉搓，把脸揉到变形，把脸搓的红彤彤。 ☆ 病房里。 四个人快速凑到病床前，许三妮率先开口：“哭啥呢？” 李云锦说：“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我们帮你哄一下。” 大家看了看小婴儿，发现有点无从下手。 新生儿应该用小棉被包成襁褓，这样可以带着被子一起抱起来。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小被子，她盖的是昨天王秀芹来医院的时候用的大人被，被子重，又裹不严，这孩子肯定舒服不到哪儿去。 邓念英把手搓热，从被子底下把手伸了进去，被窝里不算暖和，孩子光着屁股，没裹尿布，屁股底下垫的褥子也有点潮，她肯定不舒服。 “许新民呢？他不应该在这儿照顾你和孩子吗？” 怎么把孩子照顾成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熊玩意儿！ 她从许三妮带来的尿布包里抽出一块，搓热，叠好以后给孩子垫上。 大概是好受点了，小朋友渐渐止住了哭声。 邓念英说：“这是玉华提前准备的，先给你用了。” 王秀芹看孩子不哭了，她也停了下来，回答邓念英刚才的问题，“她爸去洗尿布了。昨天来的时候，啥也没来得及带，还好我随手抓了个小被子带过来了，孩子生出来才不至于光屁股。就是忘了带尿戒子，小被子让孩子尿湿了。后来又临时去小卖铺买了两块尿布，都尿湿了。他去洗了。” 邓念英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许三妮说：“小卖铺也卖小被子吧？有的话再买一个，这么点小孩盖这个大被子，她受不了的。” 王秀芹说：“等他回来我让他去买。” 邓念英说：“这儿有帮人洗尿布的大姐，我生明明的时候，你大哥一个人在这儿照顾，他就请了个大姐帮忙洗尿布，洗的可干净了。你要是着急用，人家还能给你烤干。新民要是照顾不过来，就让他找个大姐帮一下忙。你这儿不能离开人，不然孩子哭了谁哄？你刀口没长好，现在不能抱孩子。” 当时许新安找人帮忙洗尿布，她还挺生气的，觉得这人真是懒到家了，洗个尿布还得花钱请人，现在看吧，这点钱确实该花。那时候他除了打饭，没离开过，就算去打饭，也是快去快回。就怕孩子哭了没人哄。 生聪聪的时候虽然紧急，但是她婆婆跟来了，背着一麻袋的小孩用品，什么都有。 她家聪聪和明明从小都没怎么哭过，一哭就被她们爹抱起来哄了，一哄就好。 王秀芹的眼泪又要往下流。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的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邓念英说：“别哭了，我去小卖铺看看，买个新被子回来给孩子换上。” 张勤说：“我和你一起去。” “好。” 许三妮说：“我也去，我把暖壶还给大姐。” 说着话，她站起身，把暖壶里的水倒进她带来的暖壶里，跟王秀芹说道：“嫂子，我从我家拿来一个，你先用我家这个。等你出院的时候给我带回去就行。这个是昨天小卖铺大姐借给我的，我得给人还回去。” “好。” 三人一起出了门，就被许聪聪拦住了。 许聪聪问道：“走吗？” 邓念英说：“先不走，还得待一小会。” “不要！”许聪聪一听就不干了，“现在就走。” 邓念英耐心说道：“就一小会，刚出生的小孩没有小被子，我和你老老奶奶去买一个，买回来就走。” “我也去。” “那个小卖铺里没什么东西，专门卖尿戒子的，被子都不一定有，你去干嘛？你还走得慢。我走快点，快去快回，一会就回来。” “那你快点。” “好的好的。” 邓念英是个有公德心的人，公共场合，她说话都没敢太大声，好声好气的哄着大闺女。 好不容易说服许聪聪撒手，三个人赶紧往外走，邓念英和张勤商量着合伙买个被子，就不再给她钱了。 到了小卖铺，许三妮先把暖壶还了回去。 大姐笑道：“这么快就用完了？” “从家里拿来一个。谢谢大姐，昨天可是帮了大忙了。” “别客气。” 邓念英问她：“有小被子吗？” “有。” 大姐起身拿了一个小花被递给邓念英，说道：“不是工厂进的，是我们自己买棉花做的。用的都是好棉花，一个小被子两斤棉花，再加上布料，我就收10块钱，不多赚。” 邓念英掂了掂被子的重量，又摸了摸柔软度，确实不错。 她在心里快速算了个账，现在棉花大概是2块多钱一斤，二斤就是4到5块，再加上布料和人工，确实还可以，贵一点，也没贵太多。她和张勤一人五块钱，正合适。 “我们来一个。” “哎。这个行吗？还有小格子的。” “就这个吧。” 邓念英和张勤付了钱，三个人就赶紧往病房赶。 路上，邓念英还对被子又拍又打，确保里面没什么硌人的、扎手的东西。这倒不是她小人之心，怀疑人家故意使坏，只是确实有那种马虎大意的人，把针落在里面。 别看邓念英脾气不算太好，但是心挺细的。 她检查了一遍，又让张勤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才放心。 回到病房，邓念英把小被子铺好，张勤快速把小婴儿抱了出来放在被子上，俩人速度飞快，几秒钟就把孩子裹好了。 这么折腾了一通，小孩反倒睡着了。安安静静的。 邓念英把孩子放回王秀芹身边，又劝解了她几句，无非就是让她看开点，母女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李云锦也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有什么事就使唤新民去做。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怕累。再说了，他忙点又算什么呢，罪可都是你受了。” “我知道了大娘。” 又聊了几句，邓念英突然问道：“聪聪呢？” 刚才回来没看见孩子！ “她刚才又要闹腾，她爸带她们出去玩会，一会就回来。” 许聪聪干嘛去了呢？ 许新安带着她和许明明去儿科玩去了，蹭儿科的设备给两个孩子都量了个身高和体重，还恬不知耻地让医生给两个孩子看了看眼睛、舌苔，又动动胳膊动动腿，看看走路的姿态，还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跳和肺音，相当于免费做了个简单的儿科检查。 儿科这会没有病人，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没跟他们计较，没让他们去挂号交费。 而且许聪聪和许明明在检查过程中的配合度特别高，问什么答什么，让张嘴就张嘴，老太太还挺高兴，跟许新安夸道：“你这俩孩子都养的挺好。” 许新安嘴咧的老大，人家夸，他就自夸：“我这俩孩子都听话，随我了。” 老太太：“……”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许新安三人在儿科磨叽了一会，等他们回到产科，就看见许新民正在那儿被几个人数落，四个女人都让他勤快点，机灵点，别那么死脑筋，最重要的就是要照顾好产妇和孩子，只这一项是原则问题，别的都可以灵活变通。 许新民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嗯嗯嗯”。 许聪聪看见别人挨训就乐，走廊里充满了她的笑声。 许明明就跟着她学，其实她自己没觉得哪儿好笑，但是看见姐姐笑，她也跟着笑，发出特别夸张的“哈哈哈”的声音，一听就是假笑。 她倒是真的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 从医院出来，许新安开上车，就带着大家去了百货大楼。 先去童装区给许聪聪买外套。 许聪聪本来看上了张淼那件，但是到了这儿以后，她就改主意了，买了一件水红色掐腰面包服，穿上以后看着就跟块会动的大面包似的，可可爱爱。 这件衣服花了21块钱，把邓念英心疼得够呛。她想买个大号的，能多穿几年。许新安说：“她穿小了给明明，也能穿好几年，不要买太大的，看起来啰里啰嗦的，不好看。” 邓念英一想也是，如果许聪聪一穿好几年，那啥时候才能轮到许明明啊？ 许新安用这个理由说服了邓念英，低头又问许明明：“你要吗？” 邓念英：“……” 她抱起许明明就走，边走边说，“她不要。” 许明明没闹，许新安也就不坚持了。 然后，她们又在里面逛了一会，最后啥也没再买就出去了。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还是贵了点。虽然这几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些了，但还是能省就省。像许新安和许聪聪这样的，外号都叫“败家子”。 许三妮说：“倒也没白来，长见识了。” 出了百货大楼，她们本来想直接回去了，到家再吃饭就行，不用在城里吃，饿一小会没事。 偏偏许聪聪路过国营饭店闻到了肉包子的味道，她当即就从车斗里站了起来，喊许新安停车，“吃包子。” 邓念英说：“回家吃。” “不要。就要吃包子。” 许新安说：“都进去吃一个，垫一垫，咱别饿着肚子回家。” 大过年的，邓念英也不想跟他争了，她戳着许聪聪的脑门，“你怎么就那么馋呢！” “饿！” 李云锦说：“这事怪我，忘了给她带两块点心过来了。” 邓念英：“这怎么能怪您呢！” 一行人又进了饭店。 许新安要了7个大包子，一人一个。 这时候的包子两毛钱一个，一共花了一块四，饭店还送了一壶茶。 邓念英并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要不吃大家都不吃，要吃都吃。通常不会出现只让孩子吃而她看着的情况。 许新安把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包子都掰了个小口，让里面的热气散出来，又给她们吹了吹，这才把包子给了她们俩，还提醒道：“慢点吃，小心烫，咬一下就吹一吹。” 等他叮嘱完，人家邓念英的包子都快吃完了。 张勤笑道：“咱们那一片当爹的，就新安最细心。” 这话邓念英也不否认。这人对自己的孩子确实是百分百的心意，甚至比她这个当妈的都强多了。 许新安迟迟没动，等到许聪聪把一个包子吃完了，许新安又把自己的包子馅给了她，那就是个大肉丸子，味道很不错。至于许明明，她还小，一个包子足够了。 许新安自己吃了个包子皮。 几个人吃完，又喝了两杯热茶，许新安还帮许聪聪和许明明要了白开水，给她们俩喝了，临上车的时候，又让邓念英带她们去上了厕所，这才开着车往回赶。 回去以后，他们就好好过年了。 以他们和许德一家那破裂的关系，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这都是看在王秀芹人还不错而且确实可怜的份上，这要是发生在李云香身上，别人不好说，邓念英和李云锦肯定不来。 第37章 小冲突 当天下午，许聪聪穿上新买的面包服，挨家挨户串了个门，听每个人夸了她一遍，感觉十分愉悦。 许明明穿着前不久刚做的、已经打了补丁的新衣服，跟着她四处溜达，听着别人夸她姐姐，她也跟着乐，就好像夸的是她一样。 这就是个蹭夸的。 有人挑事，问她：“你爸妈怎么光给你姐姐买衣服，不给你买呢？” 许明明说：“你管得着吗！” 许聪聪说：“你闲得慌吧！” 周围的人都笑着重复这两句话，还说许聪聪和许明明年纪不大还挺会说。尤其是许明明，平时整天笑呵呵的，不像她姐姐那么掐尖要强，还以为是个软和的，没想到脾气也不小。 那人是许聪聪快出五服的本家大爷许新立的妻子王梅花，她脸上挂不住，过了一会就溜达到邓念英面前告状了，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总结道：“你家孩子年纪不大，嘴巴可真厉害。我开个玩笑，她俩一人呲瞪我一句。” 王梅花想着，新安家的平时管孩子挺严，她都这么说了，她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或者说孩子两句，或者安慰她两句，让她心里好受点吧。 但是，邓念英说：“她们说的没错呀，你是管不着啊。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给哪个孩子买衣服不给哪个孩子买，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要你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也就我们明明心大，不往心里去，这要是换个心眼小的孩子，那回来不得哭啊。你故意的吧？” 王梅花：“……” 脸上更挂不住了。 她狡辩道：“我哪能故意呢，我就开个玩笑，那俩孩子当着大家让我下不来台。” 邓念英说：“那你长点记性吧，以后这样的玩笑别开了。” 王梅花“嘿”了一声，嘟囔道：“我还以为就孩子不讲理，原来大人也不讲理。” “你知道就好，我们全家都不讲理，你就不要来跟我讲理了，快走吧你。” 王梅花就喊旁边干活的李云锦：“大娘，你看看她！” 李云锦抬了抬眼皮，说道：“看什么呀？你们说什么了，我没听见。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你是谁家的啊？” 王梅花：“……” 她气哼哼的走了。 出门就说“新安家孩子不讲理，大人也不讲理，一家子都很蛮横”。 大家说她：“你那句话确实不该说，你这不是故意让人家孩子回家闹吗？人家没上你的当，你就不高兴了？” 王梅花：“……” 她确实是有点挑拨孩子的小心思，原来大家的条件都差不多，凭什么许新安家又是盖新房又是买拖拉机，还给孩子打扮的跟城里小孩一样？ 她嫉妒了，说了一句话，怎么了？不是没挑拨成吗？那俩孩子还说她两句！她们的妈又说了她好几句，这些闲人还接着说她！气死她了！ 王梅花也不在外面待着了，直接回了家。 到家就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一通骂，骂的很脏。她的两个女儿听习惯了，都没什么反应。 王梅花的大女儿比许聪聪大两岁多，叫许艳华，二女儿和许明明差不多大，叫许艳芳，俩人间隔五岁，符合计划生育政策。 王梅花一家正在攒超生罚款，准备生第三胎。不然她家也可以翻盖房子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旧住着土坯房。 进了屋，看见在屋子里坐着喝茶的许新立，王梅花又是一阵气闷，“就知道喝，喝死你得了。媳妇在外面让人欺负，你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许新立：“谁欺负你了？” “新安家的。” 许新立沉默了。 以他的了解，新安家的绝不可能主动欺负人。人家没这个闲工夫，净想着怎么挣钱呢。 他问：“你干什么了？” 王梅花更气了：“我能干什么啊？我就说了一句话，许聪聪和许明明没大没小的就呲瞪我，我去找她妈，她妈接着呲瞪我。我好歹也是大娘，是大嫂，她们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你说了句什么话啊？” “我就问许明明，你爸妈怎么就给你姐买衣服不给你买，这句话怎么了，犯了哪家王法啊？” “犯了新安家的王法了。你别惹那俩孩子。新安不好意思跟你动手，他会跟我动手的，我扛不住他一拳头。你也打不过她媳妇。” 王梅花：“……” 啊啊啊！气死她了！她怎么嫁了这么个窝囊废！ ☆ 邓念英说了王梅花几句，这事在她这儿就过去了。 王梅花以为邓念英会为了她训孩子，那真的是大错特错。 邓念英会因为孩子不符合她心中对好孩子的预期而训她们，绝不会为了成全别人的面子训孩子。 别人算老几啊？更别说还是这种拎不清的人！ 但是，这事在许聪聪那儿是过不去的。 她在外面玩够了，回家就找她爸告状。 “新立大娘说我们了！” “说你什么了？” “说我丑，说我的衣服丑。” 许明明发动自己的小脑袋使劲想，新立大娘说没说过这句话呢？最后她想明白了，说过！她跟着附和：“也说我丑了。” 邓念英：“……” 她其实找人打听过了，王梅花就说了一句话，但绝不是这句。 许新安很生气，“她眼瞎吧！别听她胡说八道，你们俩最好看，比她家的艳华和艳芳好看一万倍。” 他决定见到许新立的时候跟他说道说道。 邓念英说道：“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别再提这事了。她们俩也没吃什么亏。” 等到许聪聪和许明明又出去玩了，邓念英跟许新安把她打听到的真实情况说了一遍。结果许新安更生气了：“她这么说是想让我俩闺女打起来吗？太恶毒了！” 邓念英：“……” 天已经晚了，灰沉沉的，但许新安气冲冲地就去了许新立家，刚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许艳华和许艳芳在院子里洗衣服。一个大铁盆，里面堆满了衣服，许艳华在搓衣板上揉搓，许艳芳用手揉搓。 许新安抿了抿嘴巴。气消了三分之二。 他今天要是闹一场，这小姐俩十有八九就是他走了以后的出气筒。他自己有两个闺女，看不了这种事。 王梅花打孩子他管不着，但不能因为他打孩子。 算了。以后遇见许新立再说他几句就是了。 他没进门，直接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小姐俩看见他来了又走，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一声没吭。 小孩子心里很清楚，新安叔肯定是来给聪聪和明明出气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进来呢？可能是大过年的不想吵架吧？或者是不想耽误她们洗衣服？ ☆ 1988年2月16日，除夕。 过年的习俗不变，大人们按部就班的走流程。 许聪聪又大了一点，就不怎么在许新安脚边打转了，她带着许明明出去玩。 许新安给自己的拖拉机也贴了个福字，并虔诚许愿明年赚更多的钱。 根据许新安的建议，今年除夕中午的饭比较丰盛，这样晚饭简单点也无所谓，孩子也不用再刻意晚睡消食了。 饭桌上有炖鸡、有炸鱼、有汆丸子，还有凉拌猪肚、猪肝、猪耳朵，都是许聪聪爱吃的。许明明在吃东西方面不像姐姐那么馋，有点无所谓在身上，就跟她对新衣服的态度差不多。 邓念英想让许聪聪吃鸡头，“吃鸡头，能当官。” 许聪聪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 邓念英问她：“你以后不想当官吗？你当了官，别人就都听你的。” “想当官，不吃鸡头。” 别看许聪聪年纪小，她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像鸡头这种长得十分丑陋，看起来没有肉，她妈自己不吃但又想让她吃的，通常都不是好东西。 好东西，她妈也会抢着吃的。 邓念英不想放弃，继续劝她：“不吃鸡头就当不了官。” 许聪聪说：“那就不当吧。” 她还是吃鸡腿要紧。 邓念英：“……” 她又劝许明明：“你吃了吧。” 许明明也不想吃。主要是太丑了！ 邓念英说：“你看这个鸡冠子，多大，吃了能当大官。” 许明明看了看，确实挺大的，她直接伸手接过鸡头，一口把鸡冠子咬掉，把剩下的又还给邓念英了。 邓念英：“……” 推来让去，这个鸡头还是让她啃了。 许新安说：“你当孩子傻呢？谁会觉得鸡头是好东西？” 邓念英：“……行行行，你们都是聪明人，行了吧。” 许聪聪说：“我们就是聪明人呀。” 李云锦说道：“你把那个鸡头先放下，先把好吃的吃完了，没事的时候再啃那个。等你啃完鸡头，别的菜都凉了。” 邓念英一想也对，她把鸡头单独放在一个碗里，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再动它。 晚上，许聪聪和许明明一左一右坐在大椅子上，邓念英也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表示：“这回不管是她们的爷爷，还是她们的太爷爷太奶奶，都捞着抱孩子了。谁也别说不公平。” 邓念英：“……” 年夜饭，许聪聪就吃了几个饺子，许明明吃的也不多，俩人跟平时一样睡觉了。 李云锦他们又守了一会。 许新安说：“去年还说要买电视，今年给忘了。明年一定给聪聪买上。” 邓念英说：“你自己想买就说你自己，别往聪聪头上安。我今年一次也没听她说要买电视的事。” 许新安：“……” 他其实一直记着的，想着快过年的时候去买，但是考虑到之前不久刚买了拖拉机，这事他就没再提。等到拖拉机回本了，他就去搬一台回来。省的聪聪她们老去新建家里看电视了。 邓念英夸他：“你今年这台拖拉机买着了，赚不赚钱先不说，你救了命了。咱们钱也快赚回来了，挺好的。” 第38章 考得怎么样啊? 等到初二回娘家，许新安开始安排要带的东西，邓念英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除夕夜，给那个夸许新安买拖拉机买得好的自己来一巴掌。 以前骑自行车去，能带的东西有限。这回开拖拉机去，可给了许新安发挥的空间了。 他跟邓念英说：“切一盘猪肝，带一盘鸡肉，带两张粉皮，能做个鸡肉炖粉皮，再带点剁好的瘦肉馅，去了能做个汆丸子。” 邓念英气得大喘气。 “你去看你丈母娘还自己带着菜啊！我妈是管不起你一顿饭吗？” 许新安：“……” 能吃饱，但是吃不好啊。他丈母娘是真不拿闺女和女婿当客人，去了就是一个大乱炖，白菜豆腐丸子加几片五花肉，丸子是炸好的素丸子放进菜里炖，别说聪聪了，他都不爱吃。 过年这几天，他希望他的闺女们天天都能吃到好的，以前是没这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不得给安排上啊？ 他说：“带上大家一起吃，我们又不吃独食。” “那你让我妈怎么想？” 女婿去看她，还自己带着菜，是不是瞧不起她？老太太心里能高兴吗？ 气氛剑拔弩张。 许聪聪说了一句：“想我爸爸真孝顺。” 【噗嗤】 李云锦忍不住笑出声来。许明明也嘎嘎乐。 邓念英看了她们一眼，李云锦赶紧收敛了笑容，说道：“带这点不够，多带点。咱都买拖拉机了，说明咱日子更好过了，不给亲家母多带点东西说不过去。” 她照着许新安的后背拍了一巴掌，“你也是，有你这样的吗？你就带一顿饭的量啊？你带二十张粉皮过去，让你丈母娘多吃几顿。再带块肉过去。” 邓念英气消了一大半，这样还好看点。至少带的是礼，而不是自备的午餐！ 李云锦又跟她说道：“回娘家，你自己主动点，多拿点东西给你妈。她平时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多带点东西过去，让她也多吃点好的。新安粗心大意，想不到这么多，你想着点。” 邓念英心想，他哪是粗心大意？孩子的事情，他上心着呢！他想不到，纯粹是因为他没往心里去。 ☆ 经过了这点小波折，许新安也有意拖延了点时间，越晚阳光越大，天气越暖，孩子坐车就不容易觉得冷，他们今天出发的时间比往年都晚了不少，所以哪怕开着拖拉机，他们今年也是最后一个到的。 许新安先把孩子抱下来，又跟邓念英一起往屋里拿东西。 陈蓁看着拖拉机问道：“你们买的？” 邓念英笑着应了一声，“农机站的二手车，聪聪爸正好赶上了。” “买它干嘛？” “有用的，耕地、运东西都行。能回本。” 许聪聪和许明明下车就往院里跑，许明明会主动喊人，许聪聪等着别人喊她。 今天邓念淑带来的还是吴小山，邓念洁带了李宝庆和李金玲一起来。 大家打过招呼，许新安问邓念洁：“二姐夫呢？” “他感冒了，怕传人，就不来了。” 许新安一手一个薅住了要去找李金玲玩的许聪聪和许明明，“你姐姐干活呢，你们俩跟我玩。” 一人感冒，全家危险，还是别往那儿凑了。 孩子还小，万一被传上，那就糟糕了。明明还好点，感冒了以后蔫不拉几的，吃了药就睡觉。聪聪就难缠了，不肯吃药，又哭又闹，半夜鼻子不通气，她睡不好，谁都别想睡。 陈蓁家的屋子小，都坐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许新安就带着她俩在院里玩。李宝庆和吴小山也在院里待着。 许新安问吴小山：“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 吴小山不说话。 邓念淑在屋里说：“怎么不说啊？你小姨父问你呢。” 吴小山尴尬一笑，还是不说。 许新安一看，这是没考好啊，要是考好了就不是这个表现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无意和孩子过不去，人家不想答，他也就算了。 结果邓念淑又说了：“这个笨蛋，语文和数学加起来都不够100分。” 许新安：“……” 吴小山脸都红了。 许聪聪问她爸：“多还是少啊？” 许新安说：“不多。” “大姨说他是笨蛋。” 许新安：“……” 是挺笨的，但是，“不要这么说，这次没考好，下次考好就行了。” 吴小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许新安闲的无聊，又问李宝庆：“有阵子没见你了，你中考完了吧？” 李宝庆：“……” 讨厌的大人啊！ “考完了。” 许新安：“……” 这一看也没考好。 没一个聪明孩子。 以后老许家和老邓家光宗耀祖都得看他家聪聪和明明的。说起来都是“许新安和邓念英生的孩子考上大学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上呢？” “十三中。” 许新安没再说话。 人民公社那时候，大部分公社都建了高中，后来公社改成乡镇，这些高中纷纷关门了，但也有两三个公社高中没有倒，其中就包括这个位于东庄镇的第十三中学。 但这种高中教学质量很差，学习氛围也很差，一年能出一个大学生就了不得了！更大的可能是一个都出不了！上这个高中就是混个高中文凭，没啥用。甚至能不能混上文凭都不好说，要是考试通不过，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上高中必须得去县里上一中，别的都不行。 许聪聪又问：“十三中是什么啊？” 许新安：“一个高中。” “上完高中以后呢？” “上大学。” 许聪聪问李宝庆：“二哥哥，你去哪儿上大学啊？” 李宝庆：“……” 他有99%的可能性考不上大学。 “不知道呢。” “我知道！”许聪聪听她爸说过，上大学就要上京大清大，所以，她问：“你是上京大还是清大？” 李宝庆：“……都不是。” 这两个他百分百确定都考不上。 许聪聪说：“那你就不上大学了啊。” 李宝庆：“……” 不是，他就不能上个普通点的大学吗？他努力三年，说不定还有希望！ 可惜，许聪聪只听过京大和清大，在她的脑子里，全国就这两所大学。 许新安觉得，聪聪要是再说下去，他这个二外甥脑袋就该冒烟了。 “走走走，爸爸带你们外面溜达溜达去，你姥姥家村边上就是河，咱们去河边玩会。” 他一手牵一个，赶紧出了门。 邓念英喊道：“别挨太近！河边冷！” “知道了。” 他们先去了趟小卖铺，买了一把糖，三个人一人吸溜着一块往村外面走。许明明比许聪聪好带一些，她现在才不到两岁半，已经不怎么让人抱了，能自己走就自己走。 屋子里。 邓念英跟李宝庆说：“你别听聪聪瞎说，她除了京大和清大，别的学校都不知道。你既然上了，就好好学，上个别的大学也不错。都包分配的。” “嗯。我知道。” 李宝庆是个老实孩子，学习也挺用功的。他知道家里供他上学不容易。自己能有上学的机会，是牺牲了妹妹换来的。要是不加倍努力，金玲可就白牺牲了。 陈蓁问邓念英：“你们今年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邓念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道：“妈，今天把肝切了，再炖个鸡肉粉皮呗。” “行。我是没有，我要是有，不会不给你们吃。” “那我明年还带。” “汆丸子也做了吧，再给聪聪炒个藕片。我记得她爱吃那个。” “是，她爸跟她说，吃藕能让人变聪明，心眼多。” 陈蓁哼笑一声：“也没见她心眼多到哪儿去。” 邓念英：“……” 她抿了抿嘴，还是说道：“你别当着聪聪爸这么说，说她好可以，说她不好就不行。” 陈蓁意有所指：“我看他挺会拆台的。” 刚才问小山和宝庆，把俩孩子一问一个不吱声！ 过了一会，陈蓁又问：“你带这么多东西，聪聪奶奶没说什么啊？” “没有。本来就是聪聪爸要带的，聪聪奶奶还让我多拿点。” 陈蓁心想，还是老亲家顾着她的脸面。许新安这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二愣子。 邓念英洗了手，亲自把拿来的肝切了。本来许新安想在家里切好了再拿来，生怕他闺女吃不上，被李云锦阻止了。 邓念淑说：“聪聪那外套挺好看，怎么没给明明买啊？” 邓念英说：“太贵了。明明穿什么东西都是当天就坏，不值当的。” 陈蓁问：“她爸没说要给她买啊？” “说了。我没让他买。” “明明没闹吗？” “没有。她比聪聪听话。” 邓念洁说：“明明见到我就喊二姨，这点和聪聪不一样。聪聪从来不喊。” “上回她大姑去我们家，她正要出门，在门口遇见了，她看了她大姑一眼就走了。她大姑也不生气，她爸也不教她，说不用教，大了就好，现在教了没用。我问他怎么知道的？她爸说他小时候就这样。这是随根了。” 第39章 对象 ☆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溜达到河边，没待两分钟就要往回走，就像邓念英说的那样，河边实在太冷了，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冷。 许新安觉得受不了，担心孩子着凉，就怂恿她们跳起来。 许聪聪说：“爸爸跳我才跳。”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跳了起来。 他本来就长得高，穿的又多，看起来很壮，许聪聪和许明明仰着脸看他，觉得他蹦起来很滑稽。 她们俩笑得摇摇晃晃，跟在他后面一起跳，三个人跟三只青蛙一样 许明明摔了个屁墩，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接着蹦，没一会又被旁边的矮树枝剐到了袖子，“刺啦”一声，衣服裂了个大口子。 许新安蹲下来给她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问她：“剐到肉了吗？有哪儿疼吗？” 许明明摇头，“没有。” 许新安：“那没事了，就衣服坏了，回家给你缝上。过了年等供销社开门了，再给你做一件。” “好。” 许明明毫不介意，坏衣服这种事在她这儿太寻常了，她心里起不了一点波澜。 三个人又跳了一段，感觉身体热乎了才停下来，慢慢溜达了回去。 一进门，邓念英就发现许明明的衣服破了。 她已经麻了，也没批评人，只说道：“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陈蓁说：“我来。” 她拿出自己的针线筐，从里面挑出了红色、黄色和棕色的线，动作麻利地把许明明的衣服裂口缝上了一支梅花。棕线缝了枝，红色缝了花瓣，黄色做了花蕊。 她显然是个刺绣高手。信手拈来，成品就很自然写意。 许明明喜得直蹦。 许聪聪说：“我也要。” “你要什么呀？你的衣服又没坏。” “那我也要。” “你不是不喜欢绣花鞋吗？” “我不喜欢绣花鞋，我的衣服上也要有花。”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许聪聪不明白她姥姥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陈蓁还是答应了，“那你脱下来吧，我给你缝一个。” 许聪聪又提新要求：“要比明明的好看。” 陈蓁：“……” 她就烦这孩子什么都得比，什么都要争。 许新安帮她把面包服脱下来递给陈蓁，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一下子去掉这么厚的一件衣服，他怕孩子着凉。 许聪聪穿上她爸的衣服就像套了个大麻袋，她自己觉得好玩极了，同样高兴得又蹦又跳。 陈蓁想了想，给许聪聪也绣了一支梅花，只是在花朵上面多用了点心思，绣了个花骨朵，又绣了朵半开不开的，这都是比许明明的额外增加的内容。 “好了，你看看。” 许聪聪跳过去瞄了两眼，指着间隔比较大的地方，说道：“这里还要一朵。” 陈蓁：“……” 小屁孩眼睛还挺尖。 她按照要求又给她加了一朵。 许聪聪这才满意了。 许新安帮她把大外套脱掉，又换上了这件面包服。 邓念英说：“你们俩就抖搂吧，脱了穿穿了脱。好好的新衣服，非得瞎捣鼓。” 许新安说：“这会太阳好，没事。绣上花确实更好看了，不叫瞎捣鼓。” ☆ 吃过午饭没多久，许新安一家就离开了。 下午回到家，许明明跟着李云锦在门口玩，许聪聪玩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回家了，正好听到他爸妈聊天，说起李宝庆上学的事。 许新安说：“十三中不行，那里的学生有几个认真学的呀？不是逃课、打架，就是搞对象。他到了那样的环境里，还不跟着就学坏？白上三年。” 邓念英说：“也不全是这样的，也有好的。” “好的太少了。” 许聪聪知道逃课和打架是什么意思，她问：“什么是搞对象呀？” 许新安：“……” 邓念英：“……” 两口子沉默了几秒，邓念英说，“小孩别瞎打听。” 许聪聪又问了一遍，“什么是搞对象啊？” 许新安：“……” 邓念英：“……”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搞对象就是男的和女的谈朋友。” 许聪聪眨了眨眼，说：“我有对象！” 好几个呢！ 许新安：“……” 邓念英：“！！！” 许新安问她：“你哪来的对象？你对象是谁啊？” “存伟老爷爷、张垚、许聪。” 许新安听得直挠头，想了想，他说：“存伟老爷爷是咱自家人，自家人和自家人是不能谈对象的。” 许聪聪十分听劝，说道：“哦。那就剩下张垚和许聪了。” “他俩也不是。” “他俩是男的，我是女的。” 邓念英面无表情。 许新安又开始挠头，他揉了好几把脸，说道：“谈对象是长大以后的事，你太小了。小朋友交朋友，那不叫谈对象。谈对象是要结婚的。而且，张垚和许聪不能当你的对象，他们不是好对象。” 邓念英：“！！！” 你在说什么鬼？ 许聪聪说：“他们长大了也不能当对象吗？” “不能！” “为什么呀？” “因为他俩不行。你看啊，张垚，一口坏牙，长得一般，跟你一样大，个子没你高，还没你聪明。长大了肯定没你有出息。许聪也一样啊，你看看他，现在说话还咬舌头，有些字还说不清楚呢，这样的人能当对象吗？带出去不够丢人的。” 邓念英：“……”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笑。 而且，人家俩孩子招你惹你了，让你这么编排人家。 许聪聪问：“什么人能当对象啊？” 许新安想了又想，说道：“他必须得是大学生，还得是好大学毕业的，有个铁饭碗，要有钱，不管以后你们在哪儿工作，他要买得起楼才行，不然住哪儿啊？总不能睡大街上吧。他脾气要好，得听你的话，不能惹你不高兴，要会洗衣服会做饭，不然谁干活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你管，还得让你随便花。长相得端正，不能是歪瓜裂枣。他爹妈也得脾气好。” 邓念英：“……” 不是，你还真思考这个问题啊？ 许聪聪说：“那他要当我爸，要当我妈，要当我奶，还要当明明。” 许新安：“……” 邓念英：“……” 许聪聪又问：“爸爸，你买得起楼吗？” 许新安：“……” 邓念英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许新安说：“等你长大了，我就买得起了。” “妈妈是你的对象吗？” “是。”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许新安说：“你摇啥头啊？” 邓念英说：“这还不懂，说你也不是个好对象呗。” 许新安：“……” 他跟许聪聪说：“谈对象这件事，必须得考上大学以后再说。上大学之前都不是大人，不能谈对象。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有，我不是大学生，没有铁饭碗，你妈妈也不是啊。但是，你以后是要上大学的，你是会有铁饭碗的，如果你要找对象，必须找一个和你条件差不多的，比你差的一概不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以不找对象吗？” 她觉得能一个人抵她全家人的对象应该是不存在的。 “可以。玩去吧。” 许聪聪又跑出去玩了。至于对象什么的，转瞬即忘。 第40章 闹分家 ☆ 1988年的春节，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的话，那就是年货买的多了一些。 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过的，许新安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管是内里还是外在，他都要比别人好点。 比如，除夕夜放的炮仗，他要买个头最大、响数最多的，别人家放鞭炮的时候，他还要竖着耳朵听一下，数一数别人家放的是几响的。他闺女的滴滴金要比别的小朋友多，兜里的花生瓜子糖都要比别的小朋友多。 南辛庄的人是不讲究什么隐私的，大家年前年后一见面，必问的问题有如下几个： 身体挺好啊？ 过年过得挺好啊？ 今年干得怎么样？挣了多少钱啊？ …… 许新安会被别人问，也热衷于问别人。 他自己会稍微收敛一点，不会完全说实话，比如挣了1000，他会说挣了600。 但也有的人和他完全相反，挣了600，偏说自己挣了1000。 也有的人比较老实，挣多少就是多少。 事实就是，在已经过去的1987年，很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挣个几百块钱，这都还算好的。粮食不值钱，再加上交公粮、提留，还要购买化肥农药，有的人家甚至依旧只能吃饱肚子。 许新安和其他人比起来，自然是挣得多的，他不是纯靠种地，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加起来能有两千多块。 他因此而颇为自得。在这种攀比的时刻，一年到头的辛苦都不值一提了。 村里也有一位，据说今年挣的也不少。 他是一位外出务工人员，最早的农村进城的建筑工，据他说，勤劳肯干的话，每个月能有一百多块的收入，一年挣一千是很有把握的。 这位也是许聪聪的本家，大名许新成，小名许五妮，他是个男的。之所以叫五妮，是因为他妈连生五个儿，他是老五，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五妮，可能是希望他能招来姑娘，但事实上他啥也没招来，他是家里的最后一个孩子。 许聪聪管他叫“五妮叔”。 其他比他年纪大的、比他辈分大的，都叫他五妮。 许五妮在1987年外出务工，回来的时候穿着西装皮鞋，说起来在外面混得不错。 已经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和他一起出去混饭吃，他们都是尚未娶媳妇的年轻人，想着出去挣几个钱回来盖房娶媳妇。 已经结了婚的人，缺少这份外出奔波的动力。 许新安反正是不去的，他根本就不信许五妮说的话，外面的钱绝对没有那么好赚。而且出去以后住哪儿？每天吃什么？干什么事都得听别人的，干不好可能还得挨顿骂，这样的日子他是过不了的。 再说了，他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媳妇，他要是出去了，他娘他媳妇他闺女在家里被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干活挣钱吧。 ☆ 正月没过完，王玉华生了。依然是在家生的，她生孩子比较顺利，许勇脑袋那么大也顺产了。这个老二完全正常，更是顺利的不得了。 老二是个女孩，取名许乐乐。 从许聪聪开始，许家女孩的名字就全都是这种起法了。之前王秀芹生的第二个女儿叫许圆圆。 王秀芹在正月初五就出院了，正月初七，许圆圆吃喜面。 许聪聪家依旧没去凑热闹。之前送王秀芹去医院，那是紧急事件。但是，处理完紧急事件之后，大家就恢复日常了。日常就是，他们两家还是闹掰的状态。 王秀芹出院之后在家里坐月子，她娘家妈过来伺候的。而不管是她的娘家妈，还是许新民，都没有登门对许新安大晚上送她去医院的行为表示感谢。 这种情况下，许新安一家绝不会上赶着。 王秀芹刚出月子，娘家妈刚离开，许德家就吵起来了。 因为李云香要分家！ 自从王秀芹生了这个老二，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事了。 二胎生了个女儿，王秀芹肯定还要再生老三，那就要交超生罚款，这笔钱肯定是公中出。 别看李云香自己生老三就是公中出的罚款，但是，她却不想让公中给王秀芹出这笔钱。 所以，她想要分家，分了家以后，王秀芹生老三的罚款就让她自己交。 她还可以多分点钱。 王秀芹娘家妈一走，李云香就怂恿许新忠在早饭桌上提了分家的事。 许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自以为很有威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许新忠脖子一梗，说就说呗，“咱们分家吧。家里人口多了，再搅和到一块过不方便了。” 许德顿时更气了，让你说你还真说啊？看不出来是给你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吗？老二刚生完闺女你就要分家，打量别人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是吧？ “分什么家？是不是你媳妇撺掇你这么说的？当初我就说不要娶她，你非不听，娶回来这么个搅家精。这么多年了，她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分给她的活她干了多少？你现在还听她的要分家，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你爹啊！” 许新忠说：“是我想分家，跟我媳妇没关系。分给她的活她没干，我不是替她干了吗？” “你放屁！你才干了多少？你娘替她干了，你兄弟媳妇替她干了！要不是那天她不干活，你兄弟媳妇至于踩滑了摔跤去医院生孩子吗？你不但不认错，还敢在这个时候提分家，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想分家，就带着你媳妇孩子滚出去。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东西！” “她踩滑了跟我媳妇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我妈往外泼的水吗？” 许德气得吠吠的，拍着桌子大喊：“你给我闭嘴！” 许新忠说：“反正我现在就是要分家。咱们村儿子多的就没有不分家的。” “你也说儿子多的才分家，我两个儿子，多吗？多吗？” 许新忠说：“不少了，分了吧。” 许德：“……你们两口子别做梦，就算要分，我也要把老二生三胎的罚款单独留出来，你们交罚款是公中交的，老二的也是公中交。别想着分了家让她自己承担。 要不你们就等老二生完三胎再说，要不就按我说的，把超生款预先留出来。分了家，我也不干活了，我和你娘的地，你们一人种一份，每年给我们交钱交粮食。养儿防老，你们也别想着分了家就完了，就不用管我和你娘的死活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云香顿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唱：“我的个亲娘哎，欺负人了！公公婆婆偏心老二家的，想把我们两口子逼死啊。我不活了！” 从头到尾，许新民和王秀芹两口子都没插上嘴。 李云香哭着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要去跳井寻死。 这一闹就吸引了很多人。 许聪聪吃完早饭和许明明在门口玩，她爸妈出去帮人运货了，奶奶在家里做家务。一听李云香的动静，她就冲在了看热闹的最前线，还让许明明站着别动。不但冲，她还跳着脚喊：“跳井啦跳井啦，跳啊！” 被她这么一闹，看热闹的人都很想笑，就连当事人李云香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许峰从家里追出来，跟许聪聪说：“你别乱说话，滚一边去！” 许聪聪叉着腰跟他对战：“我哪有乱说，是她自己要跳井，要跳就跳啊！让我滚，你算老几！你个龟孙！兔崽子！王八蛋！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 许聪聪把自己听过的骂许峰的话都骂了一遍。竟然敢骂她！ 许峰气得要冲过来打她，许聪聪急中生智，从旁边的柴火垛上抽出一根棉花柴做武器。赤手空拳她肯定不是许峰的对手，许峰比她大四岁多呢！ 她这儿还没抽上去呢，看见姐姐和许峰吵架的许明明已经跑了过来，路上还捡了个核桃大的石子冲着许峰就扔过去了，她劲小，石子没扔多远，落到了许峰脚边，也把许峰吓了一跳。 从家里出来探查情况的许新建一弯腰就把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抱走了，许三妮凑过来问许聪聪：“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跟新忠婶子学的。” 许新建：“……” 许三妮：“……” 也是，李云香日常就是这么骂许峰的。这还真是跟她学的。 “你连哥都不叫了？” “他骂我！” 还叫他哥？叫他王八蛋！ 许三妮过去跟许峰说：“行了，你当哥的，还有个哥哥样吗？你骂聪聪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妈拉回去，还真让她跳井啊？” 有病吧，大正月刚过完，闹什么闹！她嫂子刚生完孩子，让他们吵得都休息不好！ 许峰：“是许聪聪骂我！” “你不骂她她能骂你啊？是你先骂她的！再说了，她懂什么啊？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骂人的话，她是听你妈平时就那么喊你，还以为那是你的外号呢。” 许峰：“……” 他被许三妮这拉偏架的行为气得脑袋瓜子嗡嗡的。都是一样的关系，三妮姑的心偏到胳肢窝去了！ 另一边，李云香已经被邻居们劝住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寻死觅活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李云香本来想哭诉几句，然后就顺着着台阶下了，结果许德又追过来了，说：“让她跳！有本事就让她跳！整天调三斡四，搅得家宅不宁，我们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许新忠对媳妇大概是真爱，一听他爹这么说，顿时就不干了，冲上来推了许德一把，“让谁跳啊？你怎么不跳！那是我媳妇，我孩子他妈，你让她跳井，你个老不死的都不跳，她凭什么跳啊？” 大家：“……” 许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德是真的下不了台了。 抬起手就开始打儿子，许新忠开始还手，父子俩打的难舍难分。 许聪聪看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一边看还一边摇头。 许新建问她：“你摇啥头啊？” “太笨了。” 许新建看她手里还拿着棉花柴，便笑道：“都跟你和明明似的，打架得动武器啊？” 许聪聪点头，不动武器打个什么劲啊？ 许新建：“……” 回头他得跟大哥说说，孩子该管还是得管。 许德和许新忠没打太久，南辛庄还是个传统的地方，像许新忠这种和亲爹动手的行为是不被提倡的。邻居们上去把他们拉开了。 第41章 分家 一向要面子的许德丢了大脸，被拉开之后就高声叫嚣：“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混蛋玩意，要分家是吧，分！带着你媳妇孩子给老子滚出去，房子是我盖的，你在这儿跟我耍浑，跟你爹动手，你该天打雷劈！ 当初老子托媒人给你说媳妇，人家又勤快又能干，你非得跟这么个玩意搅和在一起，没结婚就怀孕，你们俩脸都不要了。老子替你们遮遮掩掩，让你们结了婚。结果呢，这婆娘是个懒货，嫁进来一点活不干，什么都让兄弟媳妇干了。你们还有意见，你们哪来的脸？ 分家！赶紧分！再不分老子要被你这个跟亲爹动手的混蛋气死！” 忙完了家务出来听热闹的李云锦心想，你还好意思骂人家，你这儿子不是跟你学的吗？娶个媳妇懒得要命，你还死命护着，把活都推给别人。许新忠这是随了根了！ 许义也从家里走了出来，劝道：“有话好好说，一大早，吵吵什么呀！” “老三，你来的正好，你也做个见证。你再把族里的长辈给我叫来，都给我做个见证，今天我就要把这个不孝的玩意赶出去。我们老许家还没出过这种打爹骂娘的畜生！” 许义：“……” 都说长嫂如母，你之前跟大嫂打架，恶劣程度也差不了太多。 事情闹大了，许新忠和李云香也有点懊悔。 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是把在他爹手里的，他爹本来就偏心老二，今天这么一闹，肯定对他意见更大。 许义问许德：“真分啊？” “分！没法过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让儿子追着打，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许德话说得咬牙切齿，还【啪】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可见心里是恨极了。大概是恨自己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吧！ 许义没办法，只好去把族里的长辈请了过来，大家一起去了许德家，见证这个分家的过程。 如果之前没打起来，大家可能会劝和一下，现在都打成这样了，也就没有劝的必要了。 直接分。 南辛庄这边很少有人家闹得这么难看的。大家都是在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找中间人说和，在大家的见证下立个契约，双方都遵守约定就完了。如果情况有变，那就再请中间人，双方之前的约定作废，再立个新的契约。 绝没有像许德家这样一言不合就家丑外扬，父子俩还能动起手来的。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许德家走去。 李云锦问许新建：“你抱着她俩干嘛？不累啊！” 许新建：“……” 看热闹看的太入神了，忘了把孩子放下！ 他一弯腰把许聪聪和许明明放了下来，一边捶打自己发酸的胳膊一边说道：“她俩刚才差点和许峰打起来，我把他们隔开。” 李云锦刚想问怎么回事，许聪聪就先开口告状：“奶，许峰骂我！他还想打我！” “他敢骂你，他凭什么骂你！他还敢打你？打着了吗？” 许新建笑道：“我看着呢，哪能让她俩挨打啊。” 李云锦松了口气，说道：“这会他家正闹着呢，一会我找他去！” 闹翻了也不耽误她上门把人骂一顿！ 许新建说道：“聪聪自己就骂回去了。许峰骂了一个字，聪聪骂了他一串。” 李云锦：“……” 她捏了捏许聪聪的腮帮子，说道：“不许骂人知道吗？下次他再骂你，你跟我说，我骂他。我骂他爸妈。是他们没教好孩子。” 许新建：“……”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去看热闹吧。 李云锦懒得看许德家的热闹，她决定回家纳鞋底子。两个孩子脚长得快，又整天跑来跑去的，特别费鞋。儿子和儿媳妇整天干活，也费鞋。 她不去，许聪聪想去。她和许明明，再加上从家里跑出来的许勇，就跟在许新建和许三妮身边，混进了许德家。 李云锦跟许新建说：“看着点她俩啊。” “放心吧。” ☆ 许德家。 许德请长辈们都坐下，然后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家里没什么积蓄，之前老大家的生小军，交了1800块的罚款，咱老农民，地里刨食，得攒多少钱才能攒够1800块啊？那一次就把家底掏空了。之前攒的钱都盖房了。” 许德叹了口气，他很早之前就买下了一户人家空置的宅子，之前一直放在那儿。可能在他的心里，早已经认识到这个家或早或晚得散吧。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想到这些，许德声音哽咽。 “这个院子我们老两口住惯了，就还在这儿住着。老大家的搬出去吧。我在东边大沟那儿还有个院，比这儿还宽敞，是个灰砖房，不比这儿差。 我们先和老二住一块，老二媳妇勤快，平时有个洗洗涮涮的活，还能帮我们干一干。老大家的，我们是指望不上了。等以后我们老两口死了，这个院就给老二家。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个院。 粮食就按人头分，小军和圆圆都没有地，分粮没有她们的份。 再说说钱，之前给小军交了1800的罚款。以后新民如果生三胎，需要交罚款的话，老大家的要出一半，这样才公平。 还有，我们老两口的地，以后他们兄弟俩一人种一块，每年给我们交300斤麦子、300斤玉米，每人每年给我们50块钱养老费。就这样吧！” 听起来倒是公平。 但是，要让许新忠和李云香把吃进嘴的好处再吐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云香当即坐到地上拍着腿开始哭，“你偏心老二，有钱不分给我们就算了，还想搜刮我们贴补老二，老天啊，我真的没活路了。” 她吼许峰：“你快去你姥爷家，把你姥爷和你舅舅叫来，就说妈要被欺负死了。快点去啊！” 许峰答应着就要往外跑。 许义说道：“站住，干嘛去啊？你姥爷家在外村，你怎么去？跑着去啊？知道路吗？走丢了怎么办？” 他这话是说给许峰听的，也是说给李云香听的。许峰才多大？9岁的孩子，长得又黑又瘦又矮，她娘家离得又不近，骑车还得二三十分钟，让许峰跑着去？真亏她想得出来！这会路上还没什么人，出了事都不知道！ 许峰被三爷爷这么一说，站在那儿犹豫不决起来。 李云香哭道：“我都活不下去了，还管得了这么多？许峰，快去！” 许峰抬脚就往外走。 许义又喊住他，然后说许新忠：“你管不管？你这儿子不想要了是吧？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 许新忠说道：“我能怎么办？让我给老二出超生费，我哪有钱？我爸想逼死我！” 他知道家里应该还有钱，但是今天他把许德得罪死了，许德现在不想分，说没有，别人还能挖地三尺的搜吗？ 不分也就罢了，还想让他再多出900，怎么可能？ 许义问许德：“你看怎么办？” 许德心里很清楚，这笔钱要不到。但是他必须得提出这样的条件，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说道：“那这样吧。这笔钱就算了。我们老两口的地不给他种了。他每年给我们 200斤麦子、200斤玉米，每年再给30块钱，就完了。我们老两口的地我们自己种。如果我们生病了，看病的钱兄弟俩分摊。这是现在的情况，以后如果我们老两口动不了了，再商量养老的事。” 李云香说：“你自己种你还让我们给粮？” 主持分家的长辈说：“他把新忠养大，给他娶了媳妇，还给你们房子院子，给你们交了超生罚款，论理，新忠也该孝顺他。” 他问许新忠：“你觉得，你该不该给孝敬？” 许新忠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不该吧？他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要是他说出不该孝敬这样的话，村里人以后走路都得躲着他，没人会跟他打交道，他还怎么活？ “该。” “那就行，还算你有点人性。既然你觉得该给，那就按你爹说的这样分吧。我觉得他要的不多，你说呢？” 许新忠：“……” 他说啥呀说？ 主持人又问许新民：“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新民：“我听我爸的。” “你媳妇呢？” “她不管。在屋里看孩子呢。我闺女早产了二十多天，现在刚出满月，也就跟人家刚出生的孩子差不多。今天这么一闹，把孩子吓着了，刚才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哄好。” 他媳妇自从生完孩子，心情根本就没好过。 大家都在心里叹气，对王秀芹颇为同情。许新忠不是个好东西，许德也不是啊。就连许新民，也算不上什么好玩意！ 许聪聪转着脑袋四下里瞧了瞧，不光王秀芹和许倩倩、许圆圆没出来，许丽霞带着许军也躲在屋子里没出来。 自从李云香生了许军，许聪聪基本上就没和许丽霞一起玩过了。许丽霞没时间，她日常要带孩子。 许军这个孩子就好像是李云香给许丽霞生的一样。许军哭了，许丽霞哄。许军尿了拉了，许丽霞给收拾，许军衣服脏了，许丽霞给洗，许军换下来的带屎尿的尿戒子，也是许丽霞洗。 而许军出生的时候，许丽霞也还不到六岁呢，就成了许军的小保姆。现在许军一岁多了，他自己都养成了习惯，有任何事情都不找爹妈，专门找他姐。 大家都夸许丽霞能干，夸她有个姐姐样，夸她是李云香的贴心小棉袄，羡慕李云香养了个好闺女。 别人一夸，许丽霞还很高兴。李云香要是也夸她两句，她就更高兴了。 许聪聪就觉得这人太傻了。她妈还说她缺心眼，她觉得许丽霞才是真的缺心眼！ 她注意观察过，李云香也就偶尔夸她，大部分时候都在骂她，什么脏、贱、卖这样的词都往许丽霞身上招呼。 许聪聪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肯定比李云香骂许峰的王八蛋之类的话难听多了。 要不然李云香为什么大声骂许峰王八蛋，有时候还在街上骂，骂许丽霞的时候都在家里骂、声音还不大呢？一定是这话太难听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吧！ 而且李云香骂许丽霞的时候，不是那种恶狠狠的表情，就笑嘻嘻地骂她，许聪聪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都觉得李云香十分可怕，比她凶狠的大声骂许峰的时候还可怕。 许聪聪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李云香，不喜欢许新忠，不喜欢许峰和许军。 还有人跟许聪聪说“跟你姐姐学学”，对于这种人，许聪聪一概不理，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有人说她没礼貌，许聪聪就说：“你才没礼貌，你全家都没礼貌！你多管闲事多吃屁！” 让她跟许丽霞学，何其歹毒！ 许明明也跟着她一块怼人，人不大，说话很利索。 有人告到邓念英那儿，邓念英就说：“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而且聪聪也没说错啊，你管太多了。我家孩子，你管得着吗？管好你自己吧！” 邓念英也很气愤，这些人告状都往她这儿告，没一个去许新安那儿告的，甚至都不去她婆婆那儿告，就是默认家里三个大人就她不爱孩子、会为了她们这些外人训孩子吧！这些人，脑壳里装的不是脑浆子，是浆糊！脑子不清楚！她怎么可能干这种糊涂事？ ☆ 王秀芹和许丽霞的缺席显然影响不到分家进度，许德家分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许义起草了分家协议，写明时间、地点、参与人都是谁，分家具体怎么分，粮食什么时候给，如何赡养老人，和会议纪要差不多。 最后，许德、许新忠、许新民，还有许义和几位见证人，都在上面签了名，按了手印。 分家协议一式好几份，当事人人手一份，见证人人手一份。 分好之后，许德当即就让许新民到大队去借磅秤回来把粮食分了，真的是多一分钟都不想等，当天就让许新忠一家滚蛋了！ 说是分家，其实就是闹掰了。 从此以后，许新忠和许新民亲兄弟形同陌路。 许德和许新忠父子俩成了仇人，见面不说话的那种。 除了过来送粮食送钱，许德不让许新忠一家人登门，连三个孩子他也不见。 非但如此，他还让自己的闺女许新竹也和许新忠一家划清了界限，姐弟俩不再走动。 某种程度上，许新忠一家就是被赶出去了。 他们的新家在东大沟边上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跟许聪聪这几户也有了一点距离，许聪聪平时都很难见到这家人了。 第42章 陪嫁风波 时光匆匆流逝，不为任何人停留，转眼就到了夏天。 许聪聪依旧每天无所事事。 这天早上起来，她先去了许美玲家，想喊她出来玩，许美玲说：“我要烧火做饭。” 她又去了许玉玲家，许玉玲说：“我要扫地洗衣服。” 她甚至还跑远点去了许丽霞家，结果她更忙，一边看孩子一边干家务，洗衣做饭扫地全包，还得喂猪喂鸡。 许聪聪没找到玩伴，垂头丧气的回家了。这会她都有点羡慕许明明了，她有许勇和许倩倩作伴，三个人在外面你追我跑玩的欢呢。可惜，她不乐意和三个小屁孩一起玩。 正在做早饭的邓念英问她：“怎么回来了？” “没人玩。” “都不在家啊？” “在。” “那怎么不出来玩啊？” “干活呢。” 邓念英问她：“干嘛呢？” “做饭扫地呗。” 邓念英意有所指，“人家都会干活呢。” 许聪聪叹气，“唉~真烦人！都要干活！” 邓念英说：“要不你也干点吧？” 许聪聪摇头，“不要！” 邓念英：“……人家都干呢！” 许聪聪“哦”了一声，回屋去翻自己的小画书了，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人家干活关她啥事？ 邓念英也就这么一说，并不会强行要她干活。这些年她的思想也在慢慢变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执拗又强硬了。孩子就随她们的爹了，她也没办法。 更关键的是，就算她强行要求，许聪聪依然不会干。她奶奶会护着她，她爹也会护着她。 还有一点就是，她家其实也没什么活给她干。她婆婆太勤快了，家里的活基本上都包了，连她都干的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要求五岁多点的女儿做家务这种事她也干不出来。 ☆ 夏天，老许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许三妮说亲了。 她今年已经21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许义托了媒人给她相看，说定了罗山村的一户人家，小伙子名叫罗亮，比许三妮大一岁，刚够结婚年龄，长得高高壮壮，家里兄弟两个，他是老二，父母已经给他盖好了房子，结婚就分家，家里没有外债。父母跟着老大过，应该也没有婆媳矛盾。 许义把这些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许三妮和罗亮互相也看对了眼，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就等着到日子出嫁了。 从现在到结婚，许义要给她置办嫁妆，还要打几件家具做陪嫁。 这天中午，许聪聪正在家里吃西瓜。她从今年开始疑神疑鬼，总是怀疑西瓜子一旦吃进肚子就会在肚子里长出西瓜，并为此感到战战兢兢，连西瓜都不怎么敢吃了。 许新安笑得要死，一边跟她说“别瞎担心，根本不可能”，一边兢兢业业的帮她把西瓜瓤挖下来，把西瓜子挑的干干净净，让她拿勺子盛着吃。 许明明不害怕西瓜子，但是她看姐姐这么折腾，觉得挺好玩的，决定自己也要折腾一下，于是，她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毛病，吃西瓜不吃西瓜汁，咬一口西瓜嚼一嚼，把西瓜汁吐出来。 这个吃法差点把邓念英气炸了！就连许聪聪都觉得恶心。母女俩难得同仇敌忾，一起声讨许明明。 就在她们一边吃西瓜一边吵吵嚷嚷闹哄哄的时候，前院传来一声尖叫：“三妮！” 声音尖利高亢，吓了许聪聪一跳，被嘴里的西瓜呛了一下。 许新安赶紧给她拍背，让她把西瓜吐出来，看许聪聪咳得脸都红了，嘴里嘟嘟囔囔：“嚷嚷什么呢，瞧给孩子吓的。” 邓念英问许聪聪：“没事吧。” 许聪聪咳完，又喝了两口温开水，说道：“没事。呛死我了！” 说完，她又清了清嗓子。 邓念英见她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这时，前院的喊声又响起来了：“许三妮！你干什么！” 是许义的声音。 李云锦说：“出事了。” 她率先向外走去，邓念英紧随其后。许聪聪和许明明也放弃吃西瓜，跟着就向外冲。 许新安随后跟上。 一家人都去了许义家。 就听许义在那儿发脾气：“你跟我闹什么呢？就这么点事，值得你寻死觅活的？” 许三妮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直愣愣的盯着房顶，王玉华坐在床边，神情焦急万分，“新建怎么还不回来啊！” 李云锦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许义又气又急，在屋子里团团转，“三妮想不开，割手腕子了！” 李云锦：“那还等什么，送医院啊！新安，你去开车！” “唉。” 许新安答应着就要出去，这时候，许新建带着卫生室的张老头过来了。 张老头走过去一看，“还行，割的不深，不用去医院，我这儿就能治。” 显然是下刀不太狠，夺刀夺得及时，又用手绢使劲给勒住了，压迫止血也算恰当。没流太多血，手绢都没湿透。 这个伤口深度，缝不缝都行，但是张老头决定给缝一下，留个疤瘌让熊孩子长长记性。动不动就给自己下刀子还行？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许义听到医生诊断，顿时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许新安和许新建眼疾手快的架住了。哥俩扶着他坐了下来。 张老头跟王玉华说：“换个手绢塞她嘴里，别让她咬了舌头。” “哎。” 王玉华又拿出一条手绢团吧团吧就塞许三妮嘴里了。刚才吓死她了，塞她一下是应该的！ 许三妮“呜呜”两声，眼角流下两滴泪。 王玉华说：“你呜呜什么，你哭什么，吓死我了，我还没哭呢。” 许三妮：“……” 张老头打开药箱，拿出工具，蹭蹭几针，就给她缝好了。 疼得许三妮脑门子哗哗冒汗。 张老头说：“疼吧？疼就对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刀子了？” 许三妮：“……呜呜呜呜……” 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许义也说：“该！多扎她几针！” 李云锦问：“怎么回事啊？” 许义叹口气，说道：“原来我答应她，给她陪嫁一台电视机。现在不是想着让新建再生个老三，那肯定就得交罚款，我就跟她商量，不给她买电视了，给她200块钱。这就不干了，跟我闹。拿起刀就给自己来了一刀。” 李云锦：“……这事吧，怨你，你说话不算话呀。” 新安之前问过了，一台17寸黑白电视七百多小八百呢，你咔嚓一下给人砍掉三分之二都不止，人家能不闹吗？三妮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么你就别答应，答应了你就得办到。真要是家里没有钱了，那就另说。问题是你有啊，你宁肯留着交罚款！换谁都得生气。 许义闷头不说话，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李云锦又说许三妮：“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你这么闹，能解决问题吗？你难受，你爸也难受。凡事商量着来！” 许三妮又“呜呜”两声，挣脱了王玉华的钳制，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拿掉了嘴里的手帕，哭道：“他答应了的，说不给我就不给我了。” 邓念英说：“那你也不能动刀子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聪聪说：“你砍三爷爷呀，你为什么砍自己呢？” 大家：“！！！……！！！” 许新安尬笑两声，说她：“别胡说。” 虽然但是，他觉得许聪聪说的是有道理的。 许聪聪说：“我没胡说呀。” 邓念英也尬笑两声：“那啥，这孩子缺心眼。” 许义：“……” 老头都给气笑了，“你还想砍我呢？” 许聪聪说：“我不砍你。我都拿不动刀。” 许义：“你要是能拿动刀你就来砍我了呗？” 许聪聪皱皱眉头，“我不砍你，三妮姑砍你。” 许义：“……” 许三妮连忙说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她再怎么着也不能砍她爹啊！ 一屋子人都乐了。 许新建说：“行啦，别闹了，给你买电视。以后我要是交超生罚款钱不够，我再跟你借。” 他们一家到底还是对许勇的脑袋不太放心，毕竟以前真没见过这么大脑袋的小孩。虽然随着年龄增长看起来越来越协调了，但还是不放心。就想着再生一个。也是有点多子多福的想法。再生还得交罚款。而且比生许乐乐交的还要多一些。 许三妮梗梗脖子：“这还差不多。” 张老头说她：“白挨一刀吧？白挨几针吧？多吃点肉、吃点枣，好好补补吧。” 许三妮：“……”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从咱家抓只鸡过来给三妮补补。” “哎。” 邓念英答应着就回家去抓鸡。 许义说：“不用了，家里有。” “你有是你的。”李云锦说道。她又说许三妮：“以后可别这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好商量。” “知道了大娘。” “行了，养着吧。” 李云锦说完，就要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回家。 许聪聪跑到床前，跟许三妮说：“让我看看你的手，割一刀子什么样啊？” 许三妮说：“可吓人了，血流的哗哗的。” 许聪聪小脸一白，转身就跑了。 “聪聪，别走啊，来看看。” “你自己看吧！” 许三妮伤的不重，但是影响干活，洗衣做饭洗碗什么的，干不了一点，只能帮忙带带孩子了。 ☆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早上，许聪聪又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美玲老姑奶奶呢？” 她在许美玲家巡视一圈，没看见人，只好开口问了。 张勤说：“她上学去了。” 许聪聪又去了许玉玲家，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她跑回家，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要去上学！” “你上什么学？你还小呢，你得明年或者后年再去！”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去，今天就去。” “你是不是看美玲和玉玲去上学了，所以你也要去啊？” “嗯。” “人家比你大两岁多，现在去插班，到9月就去上一年级了。你去干嘛呀？你才五岁多。” “就要去就要去，现在就要去上学。快给我买书包。” “不行。” 许聪聪问：“爸爸呢？” “不知道。” 许聪聪：“……” 她等了一会，许新安下地回来了，许聪聪就冲上去跟他说：“给我买书包，我要去上学。” 许新安的反应和邓念英差不多，“你太小了，明年再说。” “不要不要不要，现在就要去。人家都去上学了，没人跟我玩了。” 许新安：“合着你上学是想找人玩去？” “嗯。” 许新安拗不过她，就带她去供销社买了个斜挎包。 许聪聪美滋滋的把自己的本和笔装了进去，挎上书包就往育红班走。 邓念英说许新安：“你现在就让她去上学？” “玩去呗。别让她去上一年级不就得了。” 邓念英：“……” 育红班离许聪聪家不算远，她知道路。 但是，去育红班要经过一个小胡同，胡同东边的人家养了一条狗。 许聪聪刚走到胡同口，那条狗就站在门口冲她叫了一声。 许聪聪夺路而逃，小腿倒腾的飞快，没一会又跑回家了。 许新安问她：“怎么回来了？” “有狗，你去送我。” 邓念英哈哈笑：“那你明年再去呗。” “不行，现在就去。爸爸，快去送我。”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起身去送她。那只狗也是欺软怕硬，看见许新安，夹着尾巴一声不敢吭。 许新安把她送到育红班门口，许聪聪说：“行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进去，跟老师交代交代呗。” “不用。我自己去。” “你自己能行？” “能行。你快走吧。” 许聪聪跟他摆摆手，自己溜达着进了育红班的小院，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表现得淋漓尽致。 许新安也没走，在门口等着，万一孩子不适应，一会又出来了，他好领着她回家。 第43章 上小学啦 等了几秒，他就踅摸进了大门洞，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南辛庄的育红班是一个特别破的小院，土坯房、土坯墙，房顶和墙顶都长着狗尾巴草，看着郁郁葱葱的，都快要把土坯顶裂了。 育红班是遗留下来的大队福利，免费的。 课桌是两个土墩上架一个木板，板凳是孩子们自己从家里搬来的。老师是个年轻姑娘，姓杨，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白白净净的，看着都不太像农村人。此刻正站在黑板前，教大家写一二三四五。 许聪聪溜达到教室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往里看。 老师停止讲课，笑眯眯地问她：“是来上学的吗？叫什么名字呀？” 许聪聪点头，“叫许聪聪，来上学。” “进来吧。” 许聪聪听话的进了教室门，又停住不动了，看着老师，无声询问，然后呢？ 老师笑道：“没带板凳啊。” 许聪聪：“……” 她不知道要带板凳啊。 老师把自己的板凳递给她，说道：“你先坐我这个。”她指了指教室中间一排的空地，“就坐那儿吧。” 许美玲站起来，说：“老师，让聪聪跟我坐吧。我的凳子大，可以坐两个人。” 老师笑着夸她：“很好，许美玲同学乐于助人。” 她又问许聪聪：“你跟她坐，行吗？” “行。” 许聪聪把板凳还给老师，走到了许美玲身边。 许美玲往边上挪了挪，给许聪聪腾出个地，俩人挤在一个板凳上。许美玲问她：“你怎么也来上学了？” 许聪聪说：“没人玩了。” 许美玲嘿嘿乐。 许新安在门洞里听了一小会，确定女儿已经被老师收下，就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家以后，邓念英问他：“聪聪呢？老师收她了？” “收下了。” “她那么小老师也收？” “她看着大呀。比美玲还高点。而且人家老师也不管你年龄大小。去了就收。” 许新安一边跟邓念英聊天，一边用搪瓷缸子泡了半杯冰糖水，然后又去涮空了的酒瓶子， “你涮瓶子干嘛？” “我给她送点水过去，她没带水。” 邓念英从他手中把瓶子拿过去，闻了闻，还有酒味，“你这样涮不行！” 她用热水涮了好几遍，直到一点酒味都没有，才把许新安晾在搪瓷缸子里的水倒了进去，“我看美玲和玉玲上学也不带水。” “你比这个干嘛？美玲和玉玲平时渴了自己就拿水舀子咕咚咕咚灌凉水，你让聪聪喝凉水啊？” 邓念英不说话了，她家孩子没喝过凉水，不管是许聪聪，还是许明明，甚至都没主动喝过水。她们的奶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孩子该渴了，就端着水杯喂到嘴边。 她觉得，许聪聪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渴。她就没渴过。她奶奶隔一会就给她喝两口。 邓念英灌好水，盖好瓶盖，想了想，又找出毛线系在瓶口，弄成一个提手，这才交给许新安，“给她送过去吧。” 许新安问她：“结实吗这个？” “我用的是三股线，绑了好几圈呢。” 许新安掂了掂，觉得还是不靠谱，“我还是给她买个水壶得了。这玻璃瓶子万一摔了，怕扎着她。” 邓念英：“……啰里吧嗦的。谁也不知道她突然要去上学啊。” 许新安一手拿着板凳，一手拎着瓶子，又去了育红班。 这回他直接进去了。 许美玲上课不认真，东张西望，率先看到了他。 “聪聪，你爸爸来了。” 许聪聪往门口一看，嘿，还真来了。 她皱着眉头，就想赶人。这里除了老师，全都是小孩，她爸来干嘛？ 老师开口了，“你找谁？” 许新安说：“老师，我是许聪聪的爸爸，我给她送板凳和水来了。这水能放你这儿吗？下课的时候再给她喝。放她那儿我怕她不小心把瓶子摔了。” “好，交给我吧。板凳直接给聪聪就行。” 许聪聪气哼哼的站起来，接过板凳就开始撵人：“你赶紧走吧，别影响我上学。” 许新安：“……” 别说念英了，有时候他都想敲她一下。 “放学跟美玲她们一起回去，别自己走啊。” “知道了。” ☆ 许聪聪直接就适应了育红班的生活。 许新安给她买了个红色鲤鱼造型的塑料水壶，许聪聪每天背着去上学，是整个育红班人人羡慕的小朋友。【八十年代塑料水壶】　　最开始的几天，许新安还天天去送她，后来就不用了，她每天和许美玲、许玉玲一块上学放学，人多了，那只大狗也就不叫了。 许聪聪在育红班里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个位数加减，还学会了唱《小螺号》、《小草》、《学习雷锋好榜样》。 她每天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学会了就回家唱，许新安夸她：“唱的真好，一点不跑调，跟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唱的一样好，我那时候老师还让我领唱呢。” 邓念英说：“什么叫跟你一样，分明是跟我一样。她这是随我了！” 许新安不服气：“你连学都没上过，你怎么可能会唱？” “我没上过学怎么了，我没上过学我照样会唱，我照样算术比你快。能的你！上了几天学臭显摆什么呀？我没上过学就会唱才说明我厉害！” 许聪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你们俩唱一个呀！” 邓念英说：“唱就唱。” 然后，她唱了一个“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许新安把她贬低了一番，然后自己唱了一个“大海航行靠舵手”，遭到邓念英的无情炮轰。 他们俩问许聪聪：“谁唱得好？” 许聪聪说：“我唱得好！” 许新安：“……” 邓念英：“……” 他们又问：“我们俩谁唱得好？” 许聪聪说：“你们俩都唱的不好。” 她把许新安批评邓念英的话和邓念英批评许新安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总结道：“都不好。” 许新安：“……” 邓念英：“……” 过了两秒，邓念英嘟囔道：“聪聪这个骄傲自大的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她看了眼许新安，许新安看了眼她。双方都意有所指。 李云锦看了看他们俩，心里都快笑抽了，随谁了这还用问吗？ ☆ 许聪聪在育红班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到了升小学的时间。 这一天，杨老师跟大家说：“明天我们要去小学考试，大家要带10块钱，如果考上了，现场就要交学费。” 许聪聪回家就跟她爸说：“明天给我10块钱。” 许新安说：“你明天不去。你还小呢，接着上育红班，咱们明年再去上小学。” “不要，我要去上小学。” 她的小伙伴们都去上小学了，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再说了，明年没人陪她上育红班，那她怎么应付那只大狗？ 许新安劝了她半天，许聪聪也不肯妥协。最后，许新安使出了杀手锏，不给她学费。想去就去喽，反正没有钱。 许聪聪：“……” 她瘪瘪嘴，出了门。许新安就在后面跟着她，直觉这孩子要作妖。 许新安站在自家大门口，看着许聪聪跑到了斜对面的小卖铺，跟许念恩说：“恩子爷爷，借给我10块钱。” 许念恩：“……”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许新安，又看了看许聪聪，问道：“借钱干嘛？” “交学费。” “育红班不是不要学费吗？” “上一年级。” “你今年去上啊？” “嗯。” “你爸爸不给你交学费啊？” 许聪聪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借不借呀？” 许念恩：“……” 他又看了许新安一眼，见他笑哈哈的不说话，就问许聪聪：“你什么时候还我啊？” “你跟我爸爸要，让他还你。” “行吧。” 许念恩拿了一张10元递给许聪聪，许聪聪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口袋，一转身，发现好几个看热闹的，包括她爸，她叔，她三爷爷，玉华婶子和三妮姑，还有老老爷爷。 许聪聪脑袋一抬，“哼”了一声，又拍了拍口袋，把“老子有钱”的姿态拿捏的明明白白。 等她回了家，许新安立刻就把钱还给许念恩了，他不愿意欠外债。 第二天一早，许聪聪背着书包带着钱就去了育红班，排好队之后，在杨老师的带领下向小学进发。 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邓念英凑到杨老师身边，说道：“老师，许聪聪还小呢，让她再上一年育红班，你跟学校说一声，别收她。” 杨老师说：“好。” 到了学校，杨老师跟负责考试的教务主任说了说这事，“家长说了，明年再上。” 但是小学生源本来就不怎么多，能多收一个是一个。 教务主任表示：“人家孩子愿意上，能考上就上，你别管那么多。” 杨老师：“……” 幼升小考试十分简单。只要能说出自己的姓名、年龄，认识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会做个位数加减法，就算通过。 许聪聪很容易就通过了。 然后去交了10块钱学费，获得了小学入学资格。 许新安和邓念英还等着她被退回来呢，结果等到了女儿即将入学的消息。 杨老师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小学老师说了，让我别多管闲事，孩子要上学是好事，不能不让人上。” 许新安：“……” 邓念英：“……”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这也不能怪人家杨老师。 许聪聪得意洋洋的跟所有人宣布：“我考上小学啦！” 许新安瞬间调整心态，夸道：“还是聪聪厉害，许峰跟存伟第一年都没考上！聪聪一下就考上了。” 爷俩嘎嘎笑。 被点名的许存伟和许峰：“……” 礼貌吗你们？ 第44章 入学准备 得罪完人，拉完仇恨，许新安又给了大家一颗甜枣。 他到小卖铺去买了一包糖，给每个小孩都发了几块，然后说道：“以后聪聪就和你们一起去上学了，她最小，你们要看着点她，别让人欺负她。” 许存伟说：“这还用你嘱咐吗？我们自然会护着聪聪的。” 他和许峰今年又留级了，本来该上三年级的，现在要再读一遍二年级。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教室挨着，倒是方便他们照看许聪聪了。 许存伟把自己分到的糖又给了许聪聪两颗。 张勤说：“我们存伟虽然脑子笨了点，育红班考一年级考了两次，二年级升三年级又没升上去，但还是有点老爷爷样的。” 许存伟：“……”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说：“存伟心细，一般人比不了。小男孩，小时候贪玩，成绩差点是正常的，年龄越大成绩越好。” 南辛庄的人，好像很重视教育，差不多的孩子到了年纪都能去上学；又好像不重视，就算孩子考了零蛋，家长也不避讳大声谈论。 或许是从骨子里认为，农村孩子，考上中专或者大学的可能性太小了，接近于零，所以根本不抱什么希望，讨论起成绩来就比较随意。大人不焦虑，小孩子也不会恼羞成怒，好和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上几年就辍学了，最终都得回家种地。 调侃完许存伟的成绩，张勤又说：“今年上学的除了聪聪她们三个，好像还有新盛家的儿子，叫小兵的，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 老许家住的比较集中，但也有一些人家因为分家等原因，搬离了聚居区，到了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和大家的交流就少了。 张勤说的“新盛”，也是许聪聪关系稍微远一点的本家大爷。 许新安说：“叫许红兵。好像跟美玲差不多大。” “一年生的，小兵月份小点。那孩子我都没怎么见过，好像不怎么出来玩。不像咱们家这几个，都跟野猴子似的。” 邓念英说：“人家那孩子多老实啊，可有礼貌了，又热情，每回见到我就喊‘婶’，非得拉着我去他家坐会，喝壶茶。哪像我们聪聪，见到谁都不叫，就跟不认识似的。” 说到这个，大家就来劲了，每个人都有被许聪聪无视的经历，叽叽喳喳的开始讨伐她，他们甚至怀疑许聪聪是脸盲，可能真的不认识他们。 许新建示意许三妮别出声，然后指着她问许聪聪：“聪聪，这是谁？” 许聪聪：“……” 过了两秒，看许聪聪不说话，许三妮又指着王玉华问她：“这是谁？” 许聪聪：“……” 让这些无聊的大人弄得她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看她依然不说话，许三妮和王玉华哈哈大笑。 王玉华说：“我的娘啊，聪聪真的不认识我。” 许聪聪翻翻白眼，叹叹气，“你们玩吧，我回家了。我刚考试完，累坏了。” 大家：“……” 两秒钟后，许聪聪身后暴笑如雷。 ☆ 虽然入学的过程有点儿戏，但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要上一年级了，就不能再跟之前上育红班似的那么随意，装备必须配套齐全了。 以前许聪聪就是一个斜挎包，里面放一支笔、一个本就齐活了。这套装备显然不能适应一年级小学生的需要了。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去了小卖铺，又买了两只铅笔，橡皮一体的那种，还买了铅笔盒、削笔刀、单独的橡皮，还有田字格本。 邓念英说：“买大白纸我给她裁不行吗？” 许新安说：“不行。咱自己裁的不好看，直接给她买本。而且这是田字格本，你大白纸能裁出田字格来啊？” 邓念英撇撇嘴，这还不知道学习好不好、成绩怎么样呢，就先给她整这么多东西，万一她成绩不好，那不就浪费了吗？ 人家许峰和许存伟，包括今年和许聪聪一起上学的许美玲和许玉玲，都是一支笔加上两个大白纸裁出来的本，没别的了。 “刚开始上学，没必要买那么多文具吧，万一她成绩不好，多丢人。” “她怎么可能成绩不好？她那么聪明！” 邓念英：“如果她真的聪明，她就算没有这些东西，照样能考好成绩。” “你要割麦子，没有镰刀能行吗？她去上学，没有好本好笔能行吗？” 邓念英：“……” 她看许新安拿着小刀给许聪聪削笔，自己拿了把大菜刀也开始动手，削完了以后跟许新安说：“你看看，我用大刀都比你削的好。” 许新安看了看，确实很不错，“给我，我再给她刮刮铅，你这个笔头太粗了，不好写字。” “太细了容易断。” “断了再削呗。” 邓念英：“……” 她不再管文具的事，拉着许聪聪整理仪表。给她剪了手指甲，洗头理发，又泡了泡脚，剪了脚指甲。还给她掏了掏耳朵。 “上了学就要好好学习，上课认真听讲。我给你掏掏耳朵，省得你听不见老师说什么。” 掏左耳朵的时候，许聪聪不停地咳嗽。 邓念英跟李云锦说：“聪聪跟她爹真是一模一样，不光长得一样，毛病都是一样的。掏左耳朵掏到那个地方就开始咳嗽。” 许新安说：“掏到那儿就痒，能不咳嗽吗？” “我怎么不咳呢？” “那得问你自己了。” 邓念英：“……” ☆ 小学上学特别早，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六点之前到校，到了学校先跑操，然后上早读课，早读完了再上两节正课，然后放学回家吃早饭。早饭后再来上四节课，放学回家吃午饭。然后再回来上三节课，放学。 这个时间表跟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是完美贴合的。 南辛庄人早饭在九点半左右，午饭在下午两点左右，晚饭比较简单，甚至可有可无。 开学第一天，许聪聪就差点请假。 她起不来。 之前上育红班是早饭后过去，没有早起的事。 李云锦喊了她两遍就放弃了，跟许新安说：“不行就给她请假吧。反正她这么小，今年就先玩一年，明年再重新上一年级。” 许新安刚想答应，就被邓念英打断了，“不行。她在育红班里玩一年可以，不能在小学里玩。那是要交学费、学杂费的，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费，一年几十块钱呢，花钱去玩，像话吗？要不你就让她退学，明年再去。要去就好好去。” 许新安：“……你让她退她就退啊？她能听你的吗！” “那就把她叫起来！” 邓念英亲自出马，把许聪聪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许聪聪嗷嗷哭。 邓念英说：“再哭就别上学了，回育红班去。” 许聪聪大梦方醒！ 天呐！她要去上学了！ 第45章 第一天 “奶！快给我洗脸！” “来了来了！” 李云锦拿着浸湿的温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尤其注意眼睛、耳后和脖子，擦了两遍，又给她抹上雪花膏。 许新安把刚才冲好的鸡蛋茶端了过来，“喝几口再走。去了又得跑步又得上课，不垫补点不行。” “哦。” 许聪聪答应了一声。 李云锦接过去用勺子喂她喝。 许新安又给她检查书包。想了想，在里面给她塞了一把花生，“饿了剥两个吃。” 邓念英：“……” 她都无语了。谁家孩子上学这个德行啊！ 许聪聪刚喝了几口鸡蛋茶，外面就传来了许美玲的声音：“聪聪，起了吗？该走了！” “来了。” 许新安答应着，把水壶和书包给她背上，又叮嘱道：“有事找老师。” “知道了。” ☆ 许聪聪出了门，许美玲三人都在门口等她呢。 许存伟看了看她，说道：“雪花膏谁给你抹的，没抹开。” 许新安一看，还真没抹匀。他伸手又给揉搓了一下，这才让他们出发去上学。 许聪聪他们在前面走，许新安在后头跟着。 许存伟问他：“你干嘛去？” “我去东边办点事。” 才怪！闺女第一天上学，他不得跟着去瞧瞧啊！ 他手插口袋走的慢吞吞，就跟在他们后面。 路过一个大坑，他就提醒：“以后走这儿贴墙根走，离大坑远点。” 路过一个小桥，他又说：“过桥的时候走中间，别在上面玩，过去再玩，别跑，也别打闹，下了桥再说。” 自然条件下，南辛庄是个水资源比较匮乏的村子，人民公社时期，全民总动员开展了挖沟渠、储水行动，整个村子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就在房前屋后，而且，这些水坑还被沟渠连通了。 从家到学校，大概也就一里地，需要拐三个弯，先路过一个大坑，再路过一座小石桥，那个小石桥就架设在连通两个大坑的沟渠上，然后还要路过一个大坑，才能到学校。 秋冬的时候，坑里的水不多，能看到底，夏天雨水多的时候，坑里的水能漫上来，偶尔还能把路淹没。 村里的这些大坑，其实没啥大用，反而十分危险，夏天水多的时候，淹死过小孩。 他一向对许聪聪千叮万嘱，不让她去坑边玩。他和念英也都以身作则，坚决不去坑边。念英都不去那儿洗衣服。宁肯多挑几担水，也要在家里洗。 许新安边走边琢磨，要是夏天水漫上来了，他得接送孩子。 走到半道的时候，许存伟问他：“你怎么还跟着我们？” “我不是跟着你们，我去办点事。” “你去哪儿办事？” “紧东头。路过学校。” 许存伟：“……” 等到了学校，许新安跟许聪聪说：“我走了啊，你好好上学吧，听老师的话。” 许聪聪跟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校园。 许新安接着往前走，好像真的要去办事，走了没几步，他又倒了回来，站在学校大门边向里面张望，和一直盯着他的许存伟看了个对眼。 许存伟露出个看透一切的笑容。 许新安：“……” 既然被发现了，他就光明正大的看了。 许存伟撇撇嘴，进了教室。 村里的小学人不多，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只有不到30个人。 孩子们到了学校以后，先自己玩一会，时间差不多了，老师就会让大家出来排队，由体育老师带着跑圈。 许新安在他们出来排队之前就离开了。 许聪聪是个有独立意识的小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粘着他了。 ☆ 一年级教室。 班主任桑老师站在门口迎接，每一个小孩进教室的时候先报名字，然后坐到老师指定的位置上去。 许聪聪的座位在中间第三排，算是教室正中心。她的同桌是一个男生，长得丑丑的，大脑门，像个寿星公，他比许聪聪来的早，此刻已经就坐了。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就想喊“报告老师，给我换个好看的同桌”，结果还没等她出声，同桌就笑着跟她打招呼了：“我叫孙自强，你呢？” 许聪聪：“……” 有句话是不是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来着？ 孙自强从书包里掏出奶糖，“请你吃。” 许聪聪：“……” 很好！这个同桌她认了！ 她接过奶糖，坐了下来，说：“我叫许聪聪。” 孙自强又掏出了自己的铅笔盒和田字格本，跟她说：“你要是没带笔，可以用我的。” 许聪聪：“……” 人不可貌相。她的同桌人丑心善。 “我有。”她也拿出了自己的，向孙自强炫耀自己的一盒子铅笔，“我爸爸妈妈给我削好了。” 孙自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过了一小会，人到齐了，老师让大家出了教室，按照高矮个排好队，到操场集合，然后跑圈。 桑老师是外村人。体育老师颜老师却是本村的，许聪聪认识他！ 颜老师，名叫“猫狗”。 这不是绰号，是他的小名，而且是全村人皆知、光明正大喊的小名。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许聪聪听过很多人和他打招呼，说的都是：“猫狗，干嘛去呀？”或者，“猫狗，吃了吗？” 许聪聪不知道他爸妈为什么要给他起这样的小名，如果她爸妈给她起了这样的小名，她一定要掀翻屋顶！ 但是猫狗老师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答应。 他还当过兵，退伍回来后被安排到小学工作，兼任锅炉工、清洁工、安保人员、体育老师。他在学校有间屋子，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还是个商品比较单一的小卖铺，只卖铅笔橡皮之类的东西。 颜老师站在操场中间，脖子上挂着小哨，先整队，然后让五年级学生先跑，四年级跟上，一年级坠在最后面。 操场不大，等到大家稀稀拉拉的跑起来，基本上就占了操场的半圈。 颜老师在中间位置，嘴里喊着“一二一”跟着大家一起跑，有时候跑到最前面控制一下速度，有时候跑到最后面督促大家跑快点。有时候要吹几声哨子，喊两遍“一二三四”。 许聪聪不是什么运动健将，相反，她体力真的不行，几圈下来累的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回到教室坐在板凳上不想动，吃了块同桌给的奶糖，又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 第46章 出大名了 过了几分钟，上课铃正式响起，桑老师走上讲台，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桑胜旺，以后就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同时教语文和数学，每周再给大家上一节音乐课。下面，我喊两个同学，跟我去办公室搬书，想去的同学举手。” “我我我！” 许聪聪站起来，身体前倾，几乎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大声毛遂自荐。 她想去看看老师的办公室长什么样。 老师点了两个男生，又点了许聪聪：“你也来吧。” 这孩子太积极了，他都不好意思不叫她。 许聪聪笑眯眯地就跟着老师走了。 办公室位于校园的最北面，许聪聪观察了一下，有两个小间，里面各有一个人，其中一个她不认识，另一个就是她小学入学考试那天的负责人。 然后就是一大间，里面有好几张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乱糟糟的，和她家里的桌子差不多。她妈老说她邋遢，桌子比猪窝还乱，回家她就要告诉她，并不是！桌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她的桌子是正常的！ 桑老师拿起一摞书递给她，“你抱这些过去。” 许聪聪小小的后退了半步，说道：“抱不动。” 桑老师：“……” 抱不动你那么积极干嘛？ “能抱多少你自己拿。” 许聪聪立刻上前拿了两本在手里，“好了。” 桑老师：“……” 他使劲抿了抿嘴巴，表情有点严肃，想说点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心里不由得有点庆幸，他当初本来就只想叫两名同学来帮忙，这个就是个捎带的，本来就没指望她。 他又想，其实书不多，他自己也能拿，喊学生来帮忙只是想让孩子们参与学校事务，培养集体意识。这样想的话，这孩子也算有集体意识吧？ 桑老师和两位男同学每人抱着一摞书走在前面，许聪聪手里拿着两本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 她太轻松了，以至于桑老师有点看不下去，说她：“好好走路。不要蹦蹦跳跳。” 许聪聪：“……好嗷。” 她很听劝的，立刻开始模仿一种特殊的步伐，也就是大人嘴里常说的，“迈着四方步，吐着圆唾沫”，形容一个人过于沉稳，这句话带着点嘲讽的味道，许新安经常用它来笑话人装模作样。 许聪聪学得可好了。她是真的在装模作样。 桑老师又看了她一眼，默默扭开了头。 老天，为什么他班里来了这么一个活宝，他眼都快瞎了！ 许聪聪走了几步就恢复了本来面目，装是件很累人的事。她轻易是不装的。 所幸老师也不再管她了。 回到教室，桑老师让他们把书都放在讲台上，然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坐，他点名让学生上来领书，顺便加深一下对学生的印象，也让全体同学互相认识。 有的孩子存在感不是很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被全体同学记住，但是许聪聪，一下子就被全班同学记住了。 大家都说：“那个特别积极的就是许聪聪。” ☆ 许聪聪还干了一件事，全校扬名。 发完书，老师又讲了讲学校纪律、课堂纪律，说了些同学们要团结友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早读课就过去了。 下课之后，许美玲喊许聪聪去上厕所，她答应过新安大孙子要照顾他的女儿，对许聪聪还是比较上心的。 许聪聪跟着她去了厕所，许美玲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从厕所出来以后，她回头一看，嘿！学校里有四个厕所！ 育红班只有一个！ 而且，只有两个厕所有人进去，另外两个是闲着的。 许聪聪跟着许美玲回了教室，屁股刚沾到椅子，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出去，她要去看看那两个没人的厕所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先去了和女厕所挨着的那一个，里面没人，比女厕所少了一个坑，而且比女厕所干净。 但，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厕所。 然后，她又去了另外一个，里面还是没有人，跟之前那个厕所构造完全一样。 也就是一个普通厕所啊！ 为什么大家不到这两个厕所里来呢？ 许聪聪有点纳闷。 她正要往外走，就看见入学考试那天的男老师走了进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副校长兼教务主任张东升放在裤腰带上的手赶紧又放了下去，他慌忙退出厕所，四下里看了看，是男教师厕所，没走错啊。 既然他没走错，那就是这个小孩走错了。 他对这个小孩有点印象，入学考试那天，育红班杨老师特意跟他说来着，孩子年纪小，父母不放心，还想让她晚一年上学。 看来确实是年纪小，连男女都不分呢。连女生该去女厕所都没弄清楚！ 但是，他想了想，进错厕所这种事很尴尬的，小朋友第一天上学，他就别给人添堵了，回头他和桑老师说说，让桑老师给大家讲一讲学校的基本情况，以及强调一下女同学该去女厕所、男同学该去男厕所。 他决定等许聪聪出来，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张东升想的不少，其实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许聪聪刚走到厕所门口。 突然，一个男同学从远处冲了过来，大吼一声：“许聪聪，这是男老师厕所，你快出来。” 张东升：“！！！” 许聪聪：“……” 啊！原来是男老师厕所。男老师竟然还有一个专用厕所，羡慕！ 许存伟玩了一个课间，上课时间快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关照一下他的曾孙女，一转头，正好看见许聪聪进了男老师厕所。 他立刻跑了过来，快到的时候喊了这么一嗓子。 嗓门还不小，这下子，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有个叫许聪聪的一年级女学生，进了男老师厕所！ 张东升都无语了。 他怕许聪聪尴尬，还想着安慰一两句，结果一看，人家没事人似的，溜溜达达的就回教室了。完全无视了他！ 许存伟那一嗓子，把许聪聪出卖了个彻彻底底。回教室的路上，许聪聪所过之处，大家都在看她，想看看这个勇闯男老师厕所的勇士到底长没长三头六臂。 许聪聪凶神恶煞：“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大家：“……” 嚯！还挺凶！ 许聪聪是无所谓的，她不觉得走错厕所是什么问题。更何况，她也不是走错的，她是故意进去的！ 上课铃响了。 老师没来。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开始聊天，讨论老师为什么还没来。 过了几分钟，桑老师面带笑容进了教室，一步跨上讲台，说道：“这节课，咱们还是先讲一点常识，我们来讲讲性别。世界上有两种性别，男和女……” 大家都看许聪聪，下意识的就觉得，老师之所以讲这个常识，就是因为她。 只有许聪聪本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盯着老师，听得津津有味。 她知道世界上有男有女，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叫“性别”。 嗨呀！上学果然是能学到知识的。 虽然老师最后总结发言“男女有别，男的要去男厕所，女的要去女厕所”，把知识的落脚点放在了厕所上，降低了这堂课的格调，但是，也还好吧，她还是学到了新东西的。 这节课上完，大家再去厕所的时候，就发现，几个厕所门口的墙上用红色的颜料涂上了大字，一个写着“男”，一个写着“女”，还有一个写着“女教师”，另一个写着“男教师”。 据说最早的时候，厕所门口也是有字的，但是时间久了，颜色掉落，字就消失了。学校也没想着描补一下，因为大家都是习惯随大流的，没人走错过。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学校领导意识到，凡事不能想当然，该写字还是得写字。 ☆ 放学了，许聪聪把刚发的书装进书包，老师说了，最好包个书皮，这样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书，她要带回家，让她爸给包上书皮。 许聪聪和许美玲、许玉玲一起回家。 许存伟没等她们，放学就跑了。 许聪聪到家的时候，她爸妈，还有邻居们都站在各自的大门口闲聊呢。 邓念英问她：“听说你今天去男老师厕所参观了？” 许聪聪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了。我这耳朵好使，你在学校干了什么，我都能听见。” 许聪聪说：“你是驴耳朵吗？那么长！” 邓念英：“……” 邻居们哈哈大笑。 许存伟笑嘻嘻的说道：“她怎么可能听得见，是我告诉他们的。” 许聪聪：“……” 她说这家伙碎嘴子，真是一点没冤枉他！ 许新安说：“学校这么做就不对，还专门弄个男老师厕所，这就是搞特殊。学校要是不弄男老师厕所，聪聪也就不会进去参观了。” 大家：“……” 许聪聪点头：“就是就是，老师厕所比学生厕所干净！” 大家都被这爷俩整无语了，也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 李云锦喊他们：“先别聊了，回来吃饭，一会还得去上学呢。” 许聪聪把书包扔给她爸，“给我包书皮。” “好嘞。我都买好了。” 许新安送孩子回来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去小卖铺买了两张塑料书皮准备着。【八十年代的书皮】 第47章 许聪聪的自我表扬 邓念英问许聪聪：“今天在学校都学什么了？” 许聪聪张着大嘴巴：“a。” “啊什么啊，我问你学什么了？” 许聪聪把嘴巴凹成个圆形：“o。” “喔什么喔，你学啥了？” “e。” 邓念英：“……” 呃什么呃！ 她跟许新安告状：“你看看她，我问她学啥了，她跟我玩这套。” 许新安要笑疯了，“玩哪套啊？她学的是汉语拼音，aoe，你没上过学你不懂。” 邓念英：“……”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 邓念英快被这糟心的爷仨给气死了。 李云锦说许聪聪：“你不能这样玩，你妈妈问你话，你要好好回答。” 她又批评许新安：“你跟着搅和什么呀？念英没上过学那是没那个条件，不然就念英这脑子，准能考上大学。我看她脑子比你好使。没上过学算账都比你算得快！当年日子不好过，没上过学的多了去了。你们三个都给我好好听着，不许再拿没上过学来笑话人了。我也没上过学，怎么着，你们还都想笑话我啊？” 许新安立刻就老实了，“我说着玩呢。怪我，没孩子什么事。聪聪还小，她不懂啊。她妈问她，那她确实回答了。明明就更不懂了，她就跟着捡笑的。” 他跟许聪聪说：“再跟你妈说一遍，你都学啥了？” “aoe，张大嘴巴aaa，公鸡打鸣ooo，小鹅小鹅eee。” “还学别的了吗？” “没有了。” “没上数学课啊？” “上了。” “那学什么了？” “数数 ，写数字。”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你看，她学的就是aoe，没骗你。” 邓念英瘪瘪嘴，弄明白了，她也就不生气了。她确实没上过学嘛，这是事实。她心里遗憾，但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当年她要是哭着喊着闹着要上学，她妈应该也会让她去，但是，然后呢？她和她妈怎么活？ 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 “行了，快吃饭吧。聪聪先去洗手。” “我洗过了。” “你再说？你洗了吗？” 许明明说：“没洗。” 许聪聪【啪】就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告状精。” 许明明挨了打也不生气，在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跟她姐干仗。 邓念英按住了她，心想这孩子心里真是没点数，打起来你就只有挨打的份，你姐可没有大的要让着小的这种美好品德。她是真动手！ 按住了许明明，她说许聪聪：“你打她干嘛？快去洗手。” 许聪聪气哼哼地跳下椅子，走到水盆边把手放里边涮了涮，刚想用毛巾擦，邓念英又说：“打肥皂。” 许聪聪：“……” 洗完手，回到饭桌上。 今天是入学第一天，为了庆祝女儿上学，许新安送完许聪聪，特意跑去买了一块肉，让邓念英给炖了。 他夹了块肉给许聪聪，“多吃点，你妈炖的时间可长了，这回炖烂了。” 许聪聪啊呜一口吃下去。 许新安问她：“好吃吧？” “好吃。” “我跟你说，这肉是我挑的，梅花肉，瘦的，不肥，但是又有一点油，所以吃起来也不柴，不塞牙。怎么样，我挑的好吧？” “好。” 邓念英说：“怎么不说是我炖的好呢？” 李云锦夹了块肉给她，夸道：“确实是你炖的好。” 她跟许聪聪说：“你妈还去卫生室抓了好几样香料，炖肉的时候香味都飘出去了，你玉华婶子闻着味就来了，把你妈炖肉用的料包要走了。说她也去买块肉，就用那个料包炖。” 许聪聪埋头苦吃，毫无反应。 邓念英看她不说话，就问道：“我炖的好吧？” “好。” 许聪聪是不会主动夸人的，她爸被夸，是他主动表现积极争取来的。她妈要是主动表现，积极争取，她也会夸的。 她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今天这肉炖的确实不错。 邓念英高兴了，此刻，她体会到了许新安的快乐。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热衷于在孩子们面前嘚啵嘚，干了点屁大的事都要说一遍，给自己邀功，以前她看不上他的做派，现在嘛，真香！ 她又问许明明：“我炖的肉好吃吗？” 许明明说：“好吃。” 她还马屁神附体，追加了一句：“真好吃。” 邓念英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还是她老二贴心，老大就说了一个“好”字，老二说了…五个字。她在心里数了一遍字数。 李云锦也笑眯眯的，她这个儿媳妇，好像脾气冲、冷、硬，但实际上，却是个很好哄的人。脾气，那都是以前的生存环境闹的。她要是好脾气，当年她和她妈，不定怎么挨欺负呢。 她虽然不能百分百认同老亲家教育女儿的方式，但是可以理解。孤女寡母，能活下来，而且是能清清白白的活下来，真的太难了。不过，如果老亲家自己也多干点，别把压力给到念英一个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难得的是，念英吃了那么多苦，对她妈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感恩母亲的严格教育，让她养成了自立自强的性格。 某种程度上，李云锦也觉得陈蓁的教育是成功的，因为邓念英不光自立自强，她还自信。她觉得自己很优秀。甚至自信过头了，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点。她吃了那么多苦，得到的都是表扬和夸奖，包括外人给的，也包括陈蓁给的。这其实很好。 唯一让李云锦感到有点挠头的就是，邓念英坚信陈蓁的教育是对的，是好的，并且想把这种教育实施在两个孩子身上，这就没有必要了不是？ 不管是老许家，还是她老李家，对自己都没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差不多就行了。有点小毛病不碍事。 李云锦又给邓念英夹了块肉，笑道：“甭管她俩了，新安给她们夹了很多了，你多吃点。这是你忙了一早上炖的。” “哎，妈你也吃。” “好。” ☆ 许新安问许聪聪：“你们班主任姓什么啊？” “桑胜旺。” “年纪大吗？” “大。” 许新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教语文还是教数学啊？” “都教。” “脾气好吗？训人了吗？” “没训。” “你同桌是谁啊？” “孙自强。” 许新安想了想，还是没印象。他问邓念英，“你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吗？” 邓念英琢磨了一下，“咱们村姓孙的就那么几家，我不记得谁家有这么大的小孩啊。” 她问许聪聪，“长什么样啊？” 许聪聪：“……”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有点丑。” 邓念英说她：“你不能这么说话，你自己也不好看，你还说人家。” 许聪聪问她爸：“我好看吧？” “好看，特别好看。” 她又问她奶：“我好看吗？” “好看，你最好看。” 许聪聪跳下椅子，站在院子里，冲着前院大喊：“三妮姑，我好看吗？” 许三妮也大声喊：“好看。聪聪最好看。” 许新建和王玉华也凑热闹：“聪聪长得真俊。” 许聪聪得意洋洋的回到了饭桌上，跟邓念英说：“你眼睛不好。” 邓念英：“……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随便说人家长得丑。这不礼貌！” “那你怎么说我呢？” 邓念英：“……嗯……我随口一说。外貌不重要。” 第48章 孩子还小呢 许新安说：“别管他长什么样，只要他老实就行。小男孩主贱，他要是不老实，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找美玲和玉玲，去二年级找存伟和许峰，回来告诉我。我找他家去！” 许聪聪点点头，“知道了。” 许新安又问她：“你坐前面还是后面啊？能看见黑板吗？前头有人挡你吗？要是坐那儿不合适我就去找老师，让他给你调个座位。” “我坐中间，看得见。” “那就行。” ☆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许聪聪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许明明吵着也要去，许新安就说：“那我带你去看看，但你不能进去，咱俩到学校门口看一眼就回来。” “好。” 出了门，许美玲和许存伟、许玉玲都在大门口边玩边等她。 大人们也在。 一看见许聪聪，就问她：“你怎么想起来问好看不好看了？” 许聪聪说：“我妈说我难看。” 张勤说：“别听你妈的，她那叫过分的谦虚。我们当妈的都这么说。我也说美玲和存伟长得不好看。但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他俩还挺好看的。” 王玉华也说：“没错。我也老说许勇长得丑，其实不觉得他丑。” 许聪聪挠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她听她妈说过，想了一会，许聪聪恍然大悟，一拍手：“你们这叫嘴不对心！” 王玉华哈哈大笑，“哎呦喂，你还知道嘴不对心呢！” 虽然她们都这么说了，但是许聪聪还是不理解，她问：“你们怎么不说自己长得丑呢？” 要谦虚就拿自己谦虚啊，拿别人谦虚算怎么回事？ 许明明在旁边跳脚，指着张勤、邓念英和王玉华连说三个字：“丑，丑，丑。” 邓念英：“……” 张勤：“……” 王玉华：“……” 大人们无言以对，小孩子全都哈哈大笑。 许聪聪和自己的小伙伴们扬长而去，许新安带着许明明跟着她们。 许存伟问他：“你怎么还跟着？” “明明要去看看学校。” 许存伟：“……” ☆ 许聪聪的小学生活愉快地开启了。 她上学的目的是去玩，不是去学习的。所以，她一点压力也没有。她完全没有一丁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识。 就是每天开开心心去学校，开开心心和大家一起玩，然后开开心心放学。 她还经常被老师夸，因为她背书背得最快、最流畅。 然后，第一单元小测验，语文考了53，数学考了38。 成绩拿回家，邓念英都笑死了，她跟许新安说：“瞧瞧，瞧瞧，这就是你那天下无敌大聪明的闺女考出来的成绩。” 许新安沉默一秒，回道：“怎么了？刚开始上学，头一回考试，没考零蛋就很不错了。我闺女就是天下无敌大聪明，你还别拿一次考试成绩说事。” 他跟许聪聪说：“别听你妈瞎说，你就是超级聪明。聪明不聪明这事，不能光看成绩。成绩说明不了问题。有的人靠死记硬背、点灯熬油，也能考高分，那有什么用呢？他们那叫高分低能、书呆子。” 许聪聪频频点头，对她爹的话无比认可。她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邓念英：“……” 哈？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信心？ 她问许新安：“你说不能用成绩来判定聪明不聪明，那看什么呢？怎么能看出来她聪明呢？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死记硬背才考高分的呢？你又凭什么说人家高分低能啊？” 许新安说：“你这不是抬杠吗？我闺女聪明不聪明，我还能不知道吗？再说了，她才多大？她同学都多大了？比她大两岁的都算是小的，多的是比她大三四岁的。别说她还能考个几十分，就是考零分也正常啊。 别的小孩像她这么大，连育红班都还没去呢，到了教室里根本就坐不住！我闺女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一天，别的不说，就这份心性，那就比别人都强！” 此时此刻，邓念英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急了，他急了。 但是吧，想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再一想，有个屁道理！ 你要是拿年龄说事，那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许聪聪上学早，除非她不停地留级，那她永远都比自己的同班同学小，你就永远有机会拿年龄作为她考不好的借口！ “你少拿年龄说事！当初是她自己非得要去上学的，既然上了，就必须好好上。” 她说许聪聪：“你听见了吗？下次你至少考及格！再考三十分五十分，我就拿鸡毛掸子伺候你了。” 许聪聪：“是38、53，不是三十五十。” 邓念英：“……”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在旁边笑，许明明更是笑得夸张，过了两秒，连邓念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争这三分五分的有意思吗？” “是8分和3分。” 邓念英：“……” 许新安说：“瞧瞧，我们算得多快！谁敢说我们不聪明！” 许聪聪得意洋洋。 邓念英也疑惑，“是挺快的，那怎么才考这点分呢？” 许新安说：“小孩嘛，她小。可能考试的时候贪玩，没好好做题，这都是有可能的。没什么事，大点就好了。考试也考累了，我去买块肉，给她补补。” 邓念英：“……” 你在说什么屁话！就这个成绩，难道还要奖励她吗？ “没必要吧！” 李云锦说：“有必要的，关键还是你和新安都要补补，这阵子又是给人拉沙子又是掰玉米，太累了，买回来你俩多吃点，明明也得吃，长身体呢。聪聪也不容易。天天得早起，一坐就是一天。上学也是个苦差事。还有我，我也馋肉了。” 邓念英不说话了，她婆婆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阻拦，那就不知好歹了。“买去吧。” 许新安拉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往外走。 路上，他问许聪聪：“老师讲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些题你会做吗？” “会呀。” “不明白的就回来问我。” 他好歹初中毕业，教一年级没问题的。小学老师有的还不如他文凭高呢。 “我都明白。” “那就好。” 这爷俩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完全不去想为什么都明白却考不及格的问题。 爷仨出门之后，邓念英去问许美玲和许玉玲，不问不知道，一问，心里就平衡了。比许聪聪好点，也没好到哪儿去。 张勤也问了问许聪聪的成绩，最后总结道：“得了，一群笨蛋。” 邓念英表面上附和着，心里却不这么想。她嘴上说着许聪聪笨，心里却和许新安是一样的想法，这孩子就不可能笨。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许新安脑子也不差，他俩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笨蛋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就像许新安说的，孩子太小了。 想到这儿，邓念英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笑哈哈地说道：“没事没事，还小呢，大点就好了。我就说聪聪应该晚两年再上学，她非不听。结果怎么样，去了也就是玩，不知道学习重要性呢。” 第49章 聪明，但没用在学习上 张勤的性格不像邓念英这么要强，对孩子的成绩也不怎么重视，在她这里，孩子就是到了年纪就去上学，能上到什么程度她就供到什么程度，上不了了就辍学回家种地，一切顺其自然。 听到邓念英这么说，就笑哈哈的说道：“美玲倒是比她大两岁呢，成绩也就这样。你知道她们班第一名是谁吗？” “没问，谁啊？” “红兵啊。也是咱老许家的人，说不定以后能考上大学，当咱老许家第一个大学生。” 邓念英感叹一声：“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教的呢？” 张勤说：“天生的吧。” 邓念英：“……” ☆ 许聪聪和她爸高高兴兴地买肉回来，嘴里还吃着泡泡糖，这是供销社的新产品，她也是头回吃上，正在努力探索如何吹泡泡。【小时候的泡泡糖】　　许明明一边走路一边仰着脸看她，每次看她吹出个小泡泡就嘎嘎笑，看她泡泡破裂糊嘴上就笑得更厉害。 因为她年纪小，许新安怕她不小心把泡泡糖咽下去，就没给她买。给她买了一种鞭炮糖，一吃就粘牙。哪怕孩子仰着脸也不担心会呛着，都在牙上粘着呢，根本下不去，只能等它慢慢融化。许明明吃得也很开心。【鞭炮糖】　　许新安手里拎着块肉跟在俩孩子后面，看她们在前面乐陶陶的，他也跟着乐。 爷仨一到家门口就看见了脸色不太好看的邓念英。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对邓念英的黑脸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笑哈哈。 许新安多少比她们强点。他摆摆手，让俩孩子找小伙伴玩去，又叮嘱许聪聪：“没甜味就吐了，不能咽下去。” “知道了。” 许聪聪带着许明明去找许美玲玩，跟大家炫耀了一下她新掌握的吹泡泡技术，然后就把泡泡糖吐了，这东西一旦没有了甜味，就难吃得很。她又从许明明那里拿了根鞭炮糖吃。 鞭炮糖一分钱一根，许新安买了一毛钱的，有10根呢。 许明明还大方的分了一根给许美玲，又分了一根给许存伟。看到大家的牙齿都被黏住了，她笑得直跳脚。 ☆ 许新安跟邓念英回了家，问她：“谁又惹你了？” “你知道聪聪班上谁考了第一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聪聪。” “是红兵。” “哦。” “你‘哦’什么呀？” “不是，人家考第一，你为啥不高兴啊？” “我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我是因为聪聪没考第一才不高兴的。” “你刚才不就知道她没考第一了吗？” 邓念英：“……” 停了几秒，她问道：“你说，都是一样的孩子，人家怎么就能考那么好呢？” “谁说都是一样的孩子了？那都是不一样的孩子！我们聪聪比他小两岁呢。再说了，有的孩子懂事早，有的懂事晚，有的一开始学得好，后劲不足，有的一开始不好好学，但是脑子好使，早晚都能赶上来。聪聪就是后一种啊。你着什么急呀？” 邓念英：“……” 许新安又说：“聪聪上学的事你就甭管了。她才多大点啊，玩几年没事。” 邓念英瘪瘪嘴，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不掺和夫妻俩的事，拿着肉去厨房忙活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玩了一会回来的时候，邓念英已经完成了自我开解，恢复正常了。 背着许新安，她警告许聪聪：“下次考试要是还不及格，你看我打不打你！” 许聪聪“嗷”的一嗓子：“爸~” 邓念英：“……” 许新安赶紧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妈要打我。” “她说着玩的，吓唬你呢，让你好好学习。她不打你。” 邓念英：“……” 你看我打不打！ ☆ 背着许聪聪，许新安找到了她的班主任，向他打听许聪聪在学校的表现。 讲真，桑胜旺老师挺惊讶的。他今年三十出头，当了十几年老师了，这还是头回有家长特意找到他打听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农村家长对孩子学习的重视程度还是差了点。一方面是思想局限，另一方面也是没有精力。 好不容易来了个重视学习的家长，他也要重视一下。 “许聪聪这个孩子吧，挺聪明的。背书背得最快。算术算得最快。” 说完这句话，桑老师就看见学生家长咧开了大嘴巴，忙不迭的附和他：“是是是，我也觉得孩子挺聪明的。” 桑老师：“就是聪明劲没用在学习上。” 笑容一秒就凝固在了孩子爹脸上。 确切的说，从孩子爹脸上转移到了桑老师脸上。 又一秒，孩子爹又恢复了，笑道：“聪聪还小，你别看她个子高，那是我们能吃会长，长得快，但我们年纪小，才五岁半。我们聪聪是83年3月出生的。一般孩子在她这个岁数，连育红班都还没上呢。” 孩子聪明就行了，她的聪明劲早晚能用到学习上。没事，就是晚两年的事。 桑老师：“……” 许新安又问：“她在学校没跟同学闹矛盾吧？没有大孩子欺负她吧？” “没有。没人欺负她。” 这就不是个会吃亏的孩子。她公然跟同班同学说，她在高年级有人，谁惹她就打谁！性格跟土匪恶霸差不多。 “那就好。桑老师，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好的。你放心吧。你回家也督促她多练习，上课认真听。考试的时候认真答题，别光想着赶紧考完了好玩去。” 许聪聪成绩为什么差呢？不是因为她不会，是因为她大部分题都没做。她坐那儿写了几个字就不写了，她嫌坐在操场上考试晒得慌，没考完就想回教室。虽然被他约束着坐在那里，但是她坐立难安、东张西望，中间问了他三遍：“老师，怎么还不打铃啊，我不想坐这儿了。” 啧！ 许新安满口答应：“好好好。我回去就跟她说。” 回家以后，许新安添油加醋的把跟老师的交流情况跟邓念英说了一遍。 邓念英问：“所以她确实都会？” “都会。老师说的。确实就是年龄小点，大点就好了。你别老说她，别把她的学习积极性给说没了。” “她有什么积极性？” “你别把她的厌学情绪给说出来。” 邓念英：“……” 第50章 秋收假 ☆ 第一单元小测结束没两天，许聪聪放假了。 这时候的学校一共放4个假期，麦收假、暑假、秋收假、寒假。麦收假时间最短，两个星期，暑假一个月，秋收假3个星期，寒假也是三个星期多点，从小年一直放到正月17。 麦收假和秋收假就是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干活的，所以又称农忙假。 而且，这个假也不是白放的，麦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孩子需要上交30斤干草，秋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学生需要上交10斤松子。 许聪聪放学回家就问她爸：“松子是什么呀？哪有松子啊？我没见过呀。” 许新安很无语，学校这不是胡闹吗？他们南辛庄哪来的松子？之前麦收假和秋收假收的都是干草！现在怎么就变了？ “不是能交钱代替吗？没说一定得交松子吧？” “可以交5块钱。” “那你交钱吧。” 反正学校也就是为了巧立名目收钱。 “好。” 但许聪聪还是想知道，“什么是松子？” “就是松树的种子。咱们这儿不兴吃那个。咱们这儿的松树结出来的松子就那么一点点大，根本吃不着。听说东北那边的松子个大。” “你怎么知道东北的大呢？” “我听别人说的，咱们这儿早些年有去闯关东的，前几年回来探亲来着。” “谁去闯关东啦？什么是闯关东啊？” “闯关东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跑到东北去了。你来来爷爷的四弟，你得管他叫四爷爷，很久以前就去东北了。二十多年就回来了一趟，没待几天又走了。” 邓念英插话说：“前年秋收完了，来来叔和婶子还去东北看他们了，以为他们在东北享福呢，结果在那边也是种地。 而且他们那边玉米熟的晚，咱们这边收完了以后，他们那边还没开始。来来婶子在家里收完玉米和地瓜去的，到了那边接着帮忙收玉米，他们那边地还多，给来来婶子累的，回来以后就说，这辈子再也不去了！” 许新安笑道：“她该的！她不会不干啊！或者她直接回来啊。” “她抹不开面啊。去之前写信说好了，要在人家那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去了以后，人家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她不帮忙就觉得过意不去。要是直接回来，就好像是故意躲着不肯帮忙一样。” 许新安说：“那就怨不着别人了，她自己愿意。还是把脸面看得太重要了。一辈子都见不了几回面，要这脸面有什么用啊？她帮了忙能怎么样，不帮又能怎么样呢？” “帮了人家就夸，不帮人家背地里说她呗。” “夸了不当饭吃，说了也不少块肉。她就是想不开。” 许新安跟许聪和许明明说：“这都是反面教材，别跟这样的学。” 邓念英：“那今年也别让二姐夫来帮忙刨地瓜了。” “别啊，他不帮忙咱俩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那人家凭什么给你干啊？人家该你的啊？” 许新安：“……” 邓念英又说：“让聪聪去帮二姐家捡地瓜干吧。二姐夫来给咱帮忙，聪聪去给二姐家帮忙。小孩都会捡地瓜干的。” 许新安断然拒绝：“不行。他不来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慢慢干。别使唤我闺女。捡地瓜干磨手，我闺女那小手，干不了那个。” 邓念英：“人家金玲五岁的时候就来给咱们帮忙捡地瓜干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说道：“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 邓念英：“……” 许聪聪说：“我不去捡地瓜干，我要去找松子。” 许新安说：“交了钱就不用交松子了。” “我想去山上玩。” “高山上基本上都是柏树，我就没见过松树。南山倒是有松树，但那个山上没有路，上不去，到处都是野酸枣枝子，有刺的，扎人，就算上去了，那松子也不好采。别去了，放假了就在家里玩。看看你的小画书，开学了带着钱去上学就行了。” ☆ 秋收期间，许聪聪是没有玩伴的，大家都要帮忙干活，大点的孩子要下地，小点的在家里扒玉米皮、做家务，没有谁是真正闲着的。 老话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意思就是，男孩子玩到10岁就要开始干活了。事实上，姑娘连八年闲饭也吃不了，四五岁、五六岁就开始做家务的小姑娘多的是。 许聪聪在家里待不住，就和许明明一起跟着爸妈下地，她们俩不干活，就在田间地头乱跑，玩得十分开心，拐带的别人家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一群大人跟许新安提意见，“不干活能不能别让她们来了！” 许新安说：“干嘛呀？碍你们什么事了？” “真碍我们事了。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以前一趟一趟地往外抱玉米，不叫苦不叫累，今天一天就抱了两趟，老看着你们家孩子，想跟她们一起玩。” “那就过来玩啊。你闺女还不如聪聪大呢，你让她抱什么玉米啊？那一筐玉米比她都沉。压得都不长个了。你看看她，有我家明明个高吗？” “她不干，我这活干不完啊！” “那你加把劲呗。晚回去一会，晚上来加个班。你多背两趟全有了。哪儿至于让一个孩子干这个啊。你让她在家里扒玉米皮也比干这个轻省点。” 那人不说话了。许新安满肚子歪理，他说不过。 许聪聪去了三次就玩腻了，没有再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许新安。 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挺费神的，哪次抬头没看见孩子，他就要找，确实也有点耽误事。 刨地瓜的时候，许聪聪的二姨父还是带着李金玲来帮了两天忙。大大加快了许家收地瓜的速度。 李金玲虽然只有9岁，但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地瓜擦子了，干得不比邓念英慢多少。 她一来，邓念英就让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老实点，别到处跑着碍眼。人家孩子来帮忙干活，她自己家孩子在那儿玩，邓念英觉得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她也怕李金玲心里不舒服。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 李金玲对许聪聪和许明明没有任何不满，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她们玩，干完了活跟许聪聪聊天，也是夸她聪明、好看，让她好好上学，以后会有出息。 她还跟邓念英说：“聪聪和明明命好，生来就是享福的。我就是个干活的命。” 邓念英：“……” 这话听得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挺喜欢这个表姐，愿意跟她一起玩，也愿意分享自己的零食，还跟许新安要了钱，带她去买江米条吃。 实在是李金玲脾气性格太温和了。哪怕是这么两个挑剔鬼，也不可避免的愿意亲近她。 李金玲帮完忙走了以后，邓念英跟许新安念叨：“金玲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许新安说：“别人家的孩子，咱们也没办法。要不你这样，以后她来给咱们帮忙，你每天给她记两块钱工钱。年底的时候再给她做身新衣服。” “干嘛还记啊，直接给她不行啊？” “你给了她她能留住啊？你还不如给她记着，以后等她大点了，自己手里能留住东西了，你再一块给她。那时候攒的多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呢。你放心，我不会赖账。我还不至于昧下孩子这点钱。” “行。” 邓念英找出个许聪聪写废了的小本，要开始记账。拿起笔，才想起自己不会写字。她跟许新安说：“你来写。” 许新安：“……” 本来想抓住机会再嘲笑一下她的文盲属性，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算了，别揭人伤疤了，他现在是有孩子的人，得善良！ 他在本上写了李金玲的名字，又写上了日期、时间、数额。 邓念英拿过去，顺便学会了认“李金玲”这三个字，她还另找了一张废纸，模仿着写了两遍。 许新安看她在那儿鬼画符，便说道：“笔顺全错了。你过来我教你！” 邓念英赶紧把笔递给了他。 许新安一笔一画地把这三个字又写了一遍，问道：“会了吗？” “会了。” 然后，邓念英又写了一遍，问他：“对吗？” “对了。” 邓念英高兴了，自己又写了几遍。 她问许新安：“一天两块钱多不多？算起来一个月就是60块呢，跟工人工资差不多了吧？年底还要给她做衣服。” “她又不是天天干。上哪儿挣工人工资去啊，也就挣个零头。再说了，来干活的又不是只有她。她爹干的也算她头上。” 邓念英问：“许聪聪和许明明怎么写？” “你写这个干吗？” “我给她俩也记个账，算算她俩花了多少钱。” “你闲的吧！” “人家孩子不花钱还能挣钱，咱家孩子不挣钱光花钱，我得算一算，里外里我赔了多少钱。” 许新安嘲讽道：“你这才华放我家不是屈才了吗？你该去当大总理啊，整个国家的账都交给你算行不行？” 邓念英把笔和本一收，“不记就不记呗，阴阳怪气的干嘛呢！”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谁家养孩子还得记个账本啊？” “我家呀！我妈就给我记了一个。” 许新安：“……” 是他老丈母娘能干出来的事。 “这种事你就不要学了，你妈也不是绝对正确的。” 邓念英：“……” 第51章 上山 ☆ 开学之前，许聪聪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南山。 之前，许存伟和许美玲，还有许峰、许玉玲都抽空上山了，想试试看能不能弄点松子回来，能交多少是多少，不够的部分再用钱抵。 他们去的时候邀请许聪聪一起去，被许新安坚决拒绝。几个小孩，最大的还不到10岁，就敢一块去南山，闹呢？ 许存伟说：“现在地里都是干活的人，南山脚下就是咱们的地瓜地，怕什么呀？我们会看好她的。” “那也不行。这不光是有没有人的问题，山上没有路，你们从哪儿上去？怎么下来？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许存伟嫌弃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啊！” 许新安：“反正聪聪不去。我劝你们也别去。” 许玉玲说：“我们必须得去，弄回一点就能省点钱。” 许新安：“……” 许聪聪想去，许新安哄她：“你等他们去了一次回来以后再说。让他们先去趟雷。” 许存伟说：“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个好吗？” 许新安说：“她这儿闹腾呢，你就别计较这个了。” 许存伟：“……” 他跟许聪聪说：“你看见了，不是我们不带你去，是你爸不让你去。那我们就不等你了，我们先走了。” 许新安“嘿”了一声，说他：“你临走还给我上眼药！” 许存伟几个笑哈哈的就走了。 去了大半天，几个人弄回来两化肥袋子松塔。个个都挂彩了，被山间肆意生长的灌木丛剐蹭的。 他们一回来，许聪聪就去看热闹，一看见这几个人的样子，就打消了跟他们一起进山的念头。 不过她见到了松塔和松子，松塔拿着扎手，已经张开嘴的，里面的松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只能晒干了当柴烧，他们从树上摘下来的那些，还没开口，得先晒。 而且，就像她爸说的，这松子也太小了。这两化肥袋子松塔根本就弄不出多少松子来。 许美玲问她：“你下次跟我们一起去吗？” 许聪聪摇头：“不去了。” 回到家，许新安也问她：“他们弄回来多少？” “两袋子，好多！” “那你还想去吗？” “想去。” “别跟他们去，等我忙完了我带你去。” “好。” ☆ 等许新安收完玉米、收完地瓜，闲下来了，就开着拖拉机带着许聪聪和许存伟四个人一起去了南山。 人家孩子本来就要上山的，他给捎带过去。 车停在山脚下，许新安拿了个棍子，一路敲敲打打，遇见不好走的地方就把许聪聪抱起来，几个人找了个相对比较平缓、松树集中、灌木丛不多的地方，许新安说：“你们摘去吧，我就不管了。摘完了咱们就下山。” 许存伟他们先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现在他们已经有经验了，捡的时候会看一看松塔里面还有没有松子，没有的就不要了。捡完地上的，才开始摘树上的。 许新安也摘了几个给许聪聪玩，又把她抱起来让她自己摘了一个，然后，爷俩就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了。 许聪聪玩了一会就无聊了，想回家。 许新安说：“一起来的一起走，咱得等等他们。” 许聪聪就问许美玲：“美玲老姑奶奶，你们摘完了吗？” 许美玲：“……刚开始摘！” 许存伟说：“着啥急啊，刚摘了半袋，你等等啊，摘满两袋咱们就走。” 许聪聪鼓了鼓腮帮子，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这得摘到啥时候去啊？ 爷俩都闲着无聊，许新安还好，就当是忙完秋收过来放松了，接下来他还有的忙，要开拖拉机去给人耕地、运货，等冬天到了，别人都闲了，他也照样不得闲。 不过他挺高兴的，有活干等于有钱赚，谁会嫌钱多呢。他有时候都希望开春干旱，这样他就能多给几户人家浇地，还能提提价。今年春天他用拖拉机头给人抽水浇地都挣了不少。到现在，买拖拉机的钱都挣回来一倍了。 他一边照看着许聪聪，一边在心里算着，要把两个孩子都供到上大学，大概需要多少钱。 得交学费，买书买本，上学就得穿体面点，不能比别的同学差，不然孩子该觉得没面子了，那每年买衣服也是一笔开销，上了初中就得住校，每个星期要给她点零花钱。 要是以后分配的工作不怎么好，单位不给分房子，那还得买房子。这样算的话，怎么着也得好几万才够。 许新安看了看许聪聪，感觉闺女好像在闪金光，也不知道养孩子从小养到大花的钱够不够打个巴掌大的小金人出来！ 上回他媳妇念叨金坠子，他有一回去百货大楼问过，黄金80块钱一克呢，他问了问就走了，没舍得买，也不知道一斤黄金能有多大，够不够把聪聪养大的！ 他在这儿天马行空的乱想，许聪聪每隔两三分钟就念叨一句“回家”。 许新安也跟着放松不起来了。 “我给你搭个棚子，你到棚子里玩，怎么样？” “什么棚子啊？” “等我搭出来你就知道了。” 他带着许聪聪在附近溜达，也不敢走远了，找到了几根比较粗的木棍，有一根还是从树上掰下来的。 回来以后，他用石头挖坑，把四根木棍都栽到地里，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搭在上面，一个超简易棚子就搭好了。他又捡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跟许聪聪说，“好了，进去坐坐吧。” 许聪聪美滋滋的坐在了草垫子上，打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两口水。 许新安去给许峰几个帮忙了，得赶紧摘满两袋子，这个棚子拖不了多长时间，等新鲜劲没了，孩子还是会继续念叨“回家”的。 有他帮忙，速度就快多了。 赶在许聪聪开始念叨之前完工。 许新安喊她：“出来吧，咱们可以走了。” 许聪聪出来以后，许存伟几个轮流进去坐了坐她的草垫子，许玉玲感慨：“你可真够自在的。” 许新安穿好外褂，又把栽好的木棍拔出来放在一边，几个人原路下山。 不用抱孩子的时候，他就帮许美玲和许玉玲拎一会袋子。下山路上还遇到了其他几个来摘松塔的孩子，年龄都比许存伟几个要大一点。 许新安问许存伟：“你们一共摘了多少了？” “我们四个平分的话，一人能有三斤多。” “那你们还挺厉害的，没少弄。” 他又问许玉玲：“你哥不用交啊？” “要交。但是他得干活，干完活就得学习，没空来弄。” 许玉玲的哥哥许修平，今年上五年级，成绩还可以，有望考上初中。性格稍微内向腼腆一点，不怎么在外面玩。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年龄增长，通常小孩子超过10岁，就会被当成半个大人来对待了。继续在外面追逐打闹的话，是会被人说的。许修平已经12岁，自己就把自己当大人看了。 第52章 回姥姥家 ☆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上山的这一天，邓念英也没在家待着，她带着许明明回娘家了。要不是有去姥姥家这件事勾搭着，许明明是一定要跟着上山的，她也是个凡事都要插一脚的孩子，什么事都不能落下她。 邓念英骑自行车不敢带人，她赶着牛车回去的。不光能带着许明明，还能给陈蓁带一些磨好的玉米面和白面，还带了些花生，榨好的花生油，又带了块肉。 说起来，邓念英是真的很能干。农村这些活，就没有她不会的，没有她干不了的，甚至，没有她不擅长的。她不光会赶牛车，还会扶犁耕地，以前家里没有拖拉机的时候都用牛耕地的，有时候是许新安不在家，她自己就能一边赶着牛、一边扶着犁把地耕了。 她割麦子也比许新安快，不像许新安总是喊着腰疼腿疼，割一会就得站起来缓两分钟。 而且，她身上还有股狠劲。有一回家里的牛突然发疯，挣脱缰绳往外跑，李云锦眼疾手快，把在院里玩的许聪聪和许明明拉进屋，然后屋门一关，三个人躲在里面。 牛冲出去就遇见了门口不远处跟人聊天的邓念英，邓念英迅速跑回自家大门口，抽出大门上的铁门栓，追上去抓住缰绳，对着牛头梆梆就是几下猛锤，牛立刻就老实了，邓念英松了手里的缰绳，那牛自己就走回了家。 回头她还把李云锦和许聪聪、许明明夸了一顿，说她们躲得好。尥蹶子的牛不是这一老两小能应付得来的。她跟她们说：“牛跑出去丢了都没关系，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遇到危险就躲起来。” 许聪聪大部分时候是很喜欢她的。 邓念英是个孝顺孩子，每年麦收和秋收过后都会回一趟娘家，带一些新粮过去，顺便再给陈蓁一点钱，也不多，每次就给十块。 陈蓁自己是有地的，但是她种不了，就把地给了本家侄子，也就是邓念英的堂弟来种，对方每年给陈蓁一些粮食，勉勉强强够吃。 邓念英想让母亲过得稍微宽裕点，光吃纯白面，只把玉米面当调剂，所以每次去，她都会带一袋白面。她这边磨好了带过去，省的母亲再费力了。 她们到的时候，陈蓁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做鞋子。 “妈。” “姥姥。” 两个人一进门就喊人。 陈蓁抬起头，“来啦。” 她往后面看了看，“只有你们俩？” 邓念英说：“就我们俩。” “新安和聪聪呢？” “聪聪要去山上看松子，新安带她去了。” “惯的她！松子有什么好看的？” “学校让交。” “交多少啊？她弄了多少了？” “交10斤。她一点没弄，她就去山上玩。开学了给她交钱。”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就非得听她的，她想干嘛就干嘛。” 邓念英笑道：“可不就是她想干嘛就干嘛吗？” 陈蓁说：“你自己去倒水喝，罐子里有糖，给明明放点。” “好。” 邓念英一边聊天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往屋里搬。 陈蓁问她：“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新安没说什么吧？” “没有。他不管这事。” 事实上是说了的，就是念叨她，“大姐带东西过去吗？二姐带东西过去吗？她们带了多少？你比她们多点，但别也多太多了吧……” 好在他也就是笑嘻嘻地嘴贱几句，不会真的阻止她。 而且她婆婆始终站在她这边，听了几句就让他闭嘴了，她婆婆说了，“念英孝敬自己妈是天经地义、应当应分的，这一年到头她也没比你少干什么，赚的钱有一半是她的，粮食有一半是她种出来的，她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你别在这儿碍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云锦明白得很，想要三姐妹出一样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儿媳妇大姐和二姐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那俩人是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到现在了，还得两样面掺着吃呢，房子没盖，儿子们都打着光棍，非要让她们出一样的东西，只能是念英少拿，不可能是人家多拿。 而且，人家虽然现在拿的东西少，但是当年念英大姐夫还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丈母娘家送东西。要不然，光凭陈蓁和念英，能凑出一台陪嫁缝纫机啊？ 再说了，人家虽然东西拿的少点，但人家去了都手脚麻利帮着干活啊，她儿子什么德行？去了肯定跟个大爷一样，态度不行，只能用东西来凑了。 陈蓁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接着做针线活。 许明明凑过去说：“不要花。” 陈蓁笑道：“有花多好看啊。” “不好看，穿上像老太太。” 陈蓁：“……你姐姐说的吧？” “嗯。” “别听她瞎说，她说的不对。” “你瞎说，你说的不对。我姐姐说得对。” 陈蓁：“……” 她无语片刻，说道：“我说得对，聪聪说的不对。” “聪聪说得对，你说的不对。” “聪聪说的不对，我说得对。” …… 俩人重复念经。 邓念英受不了了，说道：“你俩能停下吗？我脑浆子都乱套了！” 最后，还是陈蓁妥协了，“那我就不给你们绣花了。当我愿意绣呢，又费针线又费眼睛。” 邓念英说：“那你就别做了。我婆婆给她们俩做的鞋就够穿的。”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我听新安说，城里有人收绣活，绣的好的能卖不少钱呢。下次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布料和针线过来，你用来打发时间，要是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以后有人要呢。” “绣什么花呀？” “你看着绣呗。以前那些花样子，现在的人都不会绣了，我就不会。你绣出来，咱们留着。” “行。那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过来，要带好料子。” 陈蓁最大的特长和爱好就是刺绣。只是这项技艺有一段时间被社会抛弃了。现在稍微回暖，但是她早些年被斗怕了，至今也只敢在给孩子做的鞋上绣。 不过，既然闺女这么说了，她愿意试试。要是能卖了钱，她就不用再跟孩子们要钱了，说不定还能贴补她们一点。 邓念英满口答应下来，“回去我就去买。” 陈蓁又说：“你四婶前两天来找我，想把她家广民过继给我，以后等我死了，他能给我摔盆烧纸。” “她有什么条件？” “等我死了，这宅基地给广民。” “你同意了？” “还没有。我说这事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邓念英说：“答应也行。我和大姐二姐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这宅基地也给不了我们。摔盆烧纸有他没他都行，我肯定年年回来给你们烧纸，别的事我都能办。新安也肯定不会有意见。 就是吧，答应把宅基地留给他，有这点好处吊着，能让他平时稍微关照一下你，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身体不舒服了，让他去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指望他能照顾你，给你养老，就让他多留心一下，及时给我报个信。养老这事肯定还是我来。大姐二姐那儿你也甭指望了，她们两家没这个条件。”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怕给你添麻烦。你大姐二姐那儿，我也不去麻烦她们。” “没什么麻烦的。这事你跟大姐二姐说一声，就办了吧。” “行。” “过继的时候需要我回来吗？” “不需要。我这儿啥也没有，就这个宅基地，这两间小破房。过继就是个名头，没什么变化，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该吃吃该喝喝，你给我的钱我也都花了，不会留给他的。” 第53章 聪明绝顶的邓念英 ☆ 邓念英把带来的肉切下一多半，用盐腌了，留给陈蓁慢慢吃，每天切几片炒菜，能吃好几天。 另一小半她剁碎了做汆丸子，又去小菜地里拔了两根香菜，打算放在丸子汤里提味。 陈蓁虽然不种地，但是她在自己院里种了菜，每年要刨地撒种的时候，她大闺女和二闺女家会来人帮忙，有时候是闺女，有时候是女婿，还有时候是外孙子，重活都是他们干的，她只需要偶尔浇浇水，拔拔草就行。 村里还没通自来水，吃水要去水井边挑，这对于陈蓁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每次只能挑半桶，有时候她的侄子们看见了会帮忙挑一下。 看见邓念英拔香菜，许明明立刻开口阻止：“不吃，臭！” 邓念英说：“你都没吃过，你怎么知道臭？你试试，好吃你就吃，不好吃你就不吃。我不放你碗里，我自己吃。” 许明明依然坚持：“不行。” 陈蓁问她：“谁告诉你香菜是臭的？” “爸爸说的，姐姐也说了。” 陈蓁又问邓念英：“聪聪也不吃啊？” 邓念英翻白眼：“她根本就没吃过，连试都不愿意试，她爹说臭，她就跟着说臭，香菜都进不了我们家。我不给他们放，只给我自己放都不行，他俩不闻那个味。主要是许新安的事，他不吃，就撺掇着聪聪和明明也不吃。” 陈蓁笑道：“那他肯定得撺掇啊。要是聪聪吃，香菜不就能进你们家了吗。只有孩子们也不吃，你家才能香菜绝缘。他撺掇孩子不吃，那你就撺掇孩子吃啊。只要她俩吃，你就能跟着吃上了。” 邓念英无奈道：“这种事情，聪聪就听她爹的。一说就是‘我和我爸一模一样’，好像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陈蓁跟许明明说：“你今天试试吧，万一你觉得好吃呢？” 许明明其实对香菜没有任何感觉，她也不觉得香菜臭，但是她爸和她姐都不吃，那她也不吃。她妈说了，他们爷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臭德行！ 她当时问她爸，这是什么意思，她爸说：“就是说咱们三个是一伙的，是最好的朋友，干什么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能背叛谁，思想和行动都保持一致，不能有秘密。” 这些话许明明还不能全都明白，她就记住了一点：和爸爸、姐姐一样！ 所以，她说：“不要。” 陈蓁说道：“我跟你说，你偷偷地吃，回家不要告诉你爸爸和你姐姐，他们就不知道你背着他们偷吃香菜了。说不定你吃了以后就发现，香菜特别好吃！” 许明明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 邓念英高高兴兴的去做饭了。 真到了要吃的时候，她还是很谨慎的，先盛了一碗出来，里面放了点香菜，给许明明尝了尝，问她：“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吃的？” 许明明一边吃一边说：“不好吃。”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也不难吃。” 邓念英：“……” 许明明说：“吃不吃都行。”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还是不吃了吧。” 邓念英：“……” 那看来以后香菜还是别想进她家。 陈蓁问邓念英：“他们爷仨去别人家也这样吗？人家要是放了香菜，难道他们要掀桌子吗？” 邓念英一脸无奈：“你可别乱说话。” 陈蓁问：“怎么了？” 许明明嘴里包着个大肉丸子，一边鼓扭着嘴巴嚼，一边说：“不好吃就掀桌子。” 陈蓁：“……” 邓念英：“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瞎说了吗？别人家的孩子，你跟她说不能干什么，人家听话着呢，我家这俩，你跟她们说不能干什么，她们俩大喜，‘哟吼，还能这么干呢’！” 陈蓁：“……” 沉默着吃完了嘴里的肉丸子，她说邓念英：“你这也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嘛。还笑哈哈的呢！” 邓念英表示：“我要是生气，那就天天都有生不完的气。我还是算了吧，别把自己给气死了。而且就我一人生气，我婆婆和许新安俩人想得开着呢。许新安还跟着孩子一起胡闹。 我这都气不起来了。只要她们不祸害我，我也能跟着看个热闹。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熊孩子，头回见，还是自己家的，感觉也有点开了眼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厉害，这样罕见的熊孩子是她生的！ 而且，她再不转变心态就真的要被气死了。以前还盼着老二能是个贴心小棉袄，现在嘛，呵呵。聪聪大部分时候就是不理人，无视你，老二比谁都凶！逮谁怼谁！ 她现在给自己俩孩子分别贴了个标签，老大叫缺心眼，老二叫不论理。不管谁来找她告状，如果告的是老大，她就说：“你跟她计较什么，她缺心眼。”如果告的是老二，她就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她不论理。” 通常她这两句话一出，对方也就只好算了。 邓念英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陈蓁问：“那他们去别人家走亲戚，人家上的菜要是有他们不吃的，怎么办呢？他们来我这儿，都是你做饭，你说做哪个就做哪个，把他们不吃的都避开了。别人家呢？” “走亲戚菜多，总有能吃的。许新安那么大个人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喜欢的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就少吃，不能吃的就不吃。 聪聪和明明就更好办了，她们只去最亲的人家里吃饭，她们姑姑家，我婆婆的娘家，我大姐二姐家，这都是好说话的，去了就直接告诉他们孩子爱吃什么不吃什么，不吃的别做。别人家她们不去，去了也不在那儿吃饭。 新安的大姑，今年麦收完了去我家看我婆婆，还跟聪聪说呢，‘过完年去拜年的时候，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知道你不吃葱姜蒜、不吃香菜，不吃辣椒菜椒、不吃蒜薹蒜苗，我不给你做这些’。 这都是许新安到处宣扬的。人家一问他怎么不带聪聪来，他就说‘聪聪挑食，不吃的东西太多了’。话里话外就是告诉人家，孩子来你家吃不好。” 陈蓁：“……又馋又挑食，还真是难伺候。” “谁说不是呢，换个人家她得天天挨打，不然就天天挨饿。” 许明明说：“我回家告诉爸爸，你们说我姐姐的坏话。” 陈蓁：“……” 邓念英：“……” 第54章 许明明告状 ☆ 今天许聪聪吃的也是汆丸子。 她和许新安采松子回到家之后，李云锦已经把饭做好了。除了汆丸子，李云锦还去打烧饼的人家给她买了芝麻烧饼，上面刷了糖，吃起来又软又甜，中间部分还是酥脆的。 一种烧饼能吃出好几种感觉，许聪聪特别喜欢，一口气吃了两个，再吃第三个的时候被劝阻了。 许新安说：“等一会再吃。先玩会，消化消化。你喜欢吃明天还买。” 许聪聪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里的烧饼。两个烧饼+七八个大肉丸子，还喝了一碗汤，她确实已经吃饱了。 她家不常吃烧饼，理由就跟不常吃机器馒头一样，她妈觉得不划算，不如自己在家里做节省。 她爸爸和奶奶虽然惯着她，但他们还是会尊重邓念英的感受，不会天天给她买这些东西吃，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俩也是比较节省的人。 所以，这种芝麻烧饼和机器馒头对许聪聪来说，也是“好东西”。 她还想吃。 但是，许聪聪有好多次吃顶食的经历，那也是真的不好受。 算了，不吃了。 许聪聪说：“我出去玩会。” “去吧。别跑远了，看着点人，还有自行车，躲着点。” “知道了。” 她溜达着出了门，刚在门口一露头，许存伟就在他家门口冲她招手：“快来快来，有好吃的给你。” 许聪聪颠颠地就跑了过去，“什么呀？” “驴肉。我爸刚拿回来的。好吃的。” “你吃了吗？” “吃了一片。” “好吃你怎么不多吃呢？” “我不爱吃肉。给你留了大半盘子。” 许聪聪摸了摸肚子，“我今天也吃不下了。” “啊？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呢？上次你不是吃了五个机器馒头吗？” 许聪聪叹了口气，“那次撑着了。” 许存伟：“……” 他快要笑疯了。 许聪聪说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吃撑了难受，你还在这儿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许存伟笑的更厉害了，“我哪来的良心啊？我没有良心。” 许聪聪：“所以你出卖我是故意的吗？” 许存伟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出卖你了？” “就上次，我进男老师厕所那次，要不是你大吼一声，没有人会知道！” 许存伟抿了抿嘴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了吧？” 许聪聪说：“我不信。” 俩人一起进了屋，许存伟说：“聪聪刚吃饱了，吃不下了，让她把盘子端走吧，晚上再吃，应该坏不了吧？” 许存伟的爹许三铜说道：“坏不了，这都入秋了，搁半天没事。” 张勤说：“待会我给她送过去吧，别让她再给端撒了，好好的肉，撒了怪可惜的。” 许聪聪吃了两片驴肉尝尝味就完了。 她现在是个大孩子了，撑的哼哼唧唧抱着肚子打滚这种事，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主要还是难受。而且她还不能吃消食片，那玩意别人吃了助消化，她吃完了就吐。 同样的药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千差万别。她吃一次吐一次，张老头还说：“你就说治没治好你撑得慌这个症状吧？” 那倒真的是治好了！ ☆ 快到傍晚的时候，邓念英带着许明明回来了，她从车上下来，停在家门口和邻居们闲聊两句，就这么点工夫，许聪聪爬上了车，拿起旁边的小鞭子一抽牛屁股，“驾！” 还没下车的许明明也跟着喊：“驾！” 手里还挽着缰绳的邓念英一个不小心被带了个趔趄。 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到家不会再轻易生气的邓某人立刻骂骂咧咧，往前紧倒腾几步适应了牛车的速度，勒停了往前走的牛，从许聪聪手里抢过了鞭子。 她站在那儿运气再运气，最后自己泄气了，咬着牙说道：“一会把你们摔了就高兴了！” 许聪聪说：“妈妈妈妈，我想坐牛车。” 邓念英：“……” 到底看没看见她在生气啊！ 就这么会工夫，许勇、许倩倩也从后面爬了上来，“大娘，让牛走啊。” 然后，许美玲也爬了上去。 许存伟走过来跟邓念英说：“我赶车吧，我会赶车。” 邓念英鼻子呼呼往外冒火气，没好气道：“你赶个屁车，你也上去。” 许存伟嘻嘻哈哈地也爬了上去，刚坐下，大脑袋许勇就问他：“存伟老爷爷，什么叫屁车？” 许存伟：“……” 许倩倩说：“是会放屁的车吗？” 许明明瞎起哄：“不是，是放屁赶车。” 旁边围观的大人爆笑不已。 邓念英是一点气也没有了。她是傻了才会跟这群小屁孩置气！这就是一群小笨蛋！小傻子！ 她赶着车，带着几个孩子又溜了一圈，然后回到家门口。这回，她自己坐在车上，手里拿着鞭子，跟所有人说：“都下去，一个也不许留。” 许美玲和许存伟自己下去了，许新安走上前把小一点许明明、许勇和许倩倩抱了下去，又把赖在上面的许聪聪也抱了下去。 许存伟说：“早知道我也不自己下了，让你把我抱下来。” 张勤说他：“你在想屁吃。” 许明明三个小不点哈哈笑，“存伟老爷爷赶屁车，想屁吃。” 许存伟说：“笑吧笑吧，抽空我把你们都打一顿。” 几个小孩完全不怕他，围着他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唱顺口溜。 ☆ 邓念英把牛车赶回家，给牛解了套，牵回牛圈拴好，李云锦已经早早煮了一大盆饮牛水，里面放了煮好捣烂的小地瓜，有泡软的豆饼，这是一种榨豆油的附属产物，特别硬，得用锤子砸成一块一块的，每天给牛吃一点，还往里抓了一把粗盐。 她知道儿媳妇娘家没养牛，也就没有喂牛所需要的家伙什。她家这头牛，中午应该就吃了点干草，回来就得赶紧喂上。 邓念英把婆婆煮好的饮牛水倒进牛食槽，看着牛吃上了，她才挽挽袖子去洗手。 李云锦问她：“你娘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的。挺硬朗的。” “那就好。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得空就回去看看她。她一个人住，心里肯定空得慌。” “我知道。我姐她们也常回去的，我们三个都是错开的。应该还好。” “那就好。咱们离她最远，你大姐家离得最近，她肯定出力多点。你回去的少，多拿点钱。” “哎。” 正聊着，许明明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身边还跟着许新安。许聪聪在外面玩，没回来。 许明明跟许新安说：“姥姥今天给我吃香菜了！” 邓念英：“……” 许新安问她：“好吃吗？” “不好吃。” “那咱以后就不吃了。” “好。”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姥姥说姐姐坏话了。” 许新安问她：“说什么了？” “说我姐姐又馋又挑食，真难伺候。” 邓念英：“……” 还真记着呢？ 许新安说：“别听你姥姥瞎说，又馋又挑食，这是优点，谁不想吃好的啊，你说是吧？” “是！” “所以你姐姐这是高标准严要求，凡事不将就，不委屈自己，是好习惯。傻子才不想吃好的。” “难伺候吗？” “不难伺候。” “姥姥说难伺候。” “那是你姥姥没本事，伺候不好。她要是又有钱东西又多，你姐姐这点小要求算什么呀？花点钱就满足了。” 许明明左脸写着“醍醐灌顶”，右脸写着“恍然大悟”，看得邓念英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李云锦赶紧打断了这段不着调的对话，“行了，别瞎白活了。都来喝点水好好歇会。” 第55章 作业写了吗? ☆ 晚上，邓念英跟许新安说起给陈蓁买布料和针线让她刺绣的事，许新安满口答应，这都是小事，花点小钱就能办。 他是不爱跟陈蓁打交道，但是陈蓁作为一个独自生活的孤寡老人，就算是个陌生人，他也会多两分同情心，更何况这是他媳妇的亲妈、孩子的亲姥姥呢。 再说了，陈蓁性格是有一点点古怪，但人整体上还是个不错的人，本质是好的。除了不喜欢他，没有别的毛病。没有使劲搜刮小闺女去贴补另外两个，也没有掺和到他和念英的关系中当搅屎棍子，对他妈更是客客气气的。看着好像是不喜欢他的两个孩子，但是，他观察了一下，这老太太对她其他的外孙子外孙女也就那样，没有多热络。 至于念英给她的东西比两个姐姐多，那是念英自己的孝心，不是老太太强求的。老太太主动开口跟每个女儿要的东西是一样多的。 邓念英问他：“你说，能卖出去吗？” “她不是绣花很厉害吗？应该可以。” “什么人会收这种东西啊？” “听说是南方的老板，至于他们收了以后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呢，卖不卖的出去都无所谓，她绣着玩打发时间呗，省的她闲着没事老给孩子做鞋。做就做吧，你还非得让孩子穿。弄得两个孩子都不高兴。” “都费劲做出来了，不穿多浪费！” “所以啊，你这个主意好，让她费劲绣花去，别做鞋了。” “你那俩闺女就是不识货，我妈做的鞋多好。” “是不错，挺精细的，一看就是费了大工夫的。但是孩子不喜欢啊。不是说你觉得好的孩子就得喜欢，就得高高兴兴的穿上，没这个道理。你觉得好你穿，别强求不喜欢的人穿。” 邓念英撇撇嘴，她那么大个人，穿绣花鞋算怎么回事？小孩子穿上还能算是可爱，她穿上就是招笑了。又不是旧社会的大小姐，谁穿这玩意啊？ 她说：“那你下次去县里的时候买料回来。” “我哪儿懂这个？我带你去。” 邓念英说：“我也不太懂。”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那带上你妈一起去。正好让她也去县里看看，你顺便给她买身衣服，不正好把你这个孝顺闺女显出来了！” 邓念英骄傲道：“我就是孝顺。你还别羡慕。你俩闺女长大了不见得有我孝顺。” 许新安哼笑一声，“我闺女孝顺不孝顺不是你说了算的。” ☆ 开学前一天晚上，许新安问许聪聪：“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许新安疑惑道：“我从来没见你写过。” “我写的时候你不在家。” “是吗？” “是啊！” 许新安看她神色自若、理直气壮，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虑不安，便没再说什么，扭过头露出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不得不说，他大闺女的心理素质杠杠硬。她绝对一个字都没有写！ 头天晚上，许聪聪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又早早起床，背起书包，拿上松子钱就去上学了。 大门口，许新安和许三铜、张勤夫妻闲聊，张勤说：“昨天晚上，美玲和存伟补作业，结果还停电了，他们俩点着煤油灯补的，脸都熏黑了。聪聪补了吗？” 许新安自豪道：“没有。聪聪早都写完了。” 许三铜夸道：“还是聪聪听话、认学。” 许新安坦然接受了大家的表扬。 此时，备受夸赞的许聪聪被拦在了教室门口。 桑老师跟尊门神一样往教室门口一站，跟每一个来到的学生说：“把钱交了、把作业交了，然后回家去拿扫帚，咱们要大扫除。或者先回去拿扫帚，回来再交也行。” 许聪聪：“……” 许美玲跟她说：“走吧，咱俩一块回去。” 许聪聪跟她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我一会用我同桌的。我可不想走了。” 许美玲问：“我帮你拿一个过来？” “也行。” 许美玲放下书包，转身跑回了家。 许聪聪冲到自己座位前，跟同桌说：“快快快，作业拿出来让我抄。” 孙自强赶紧把语数作业都拿了出来、翻开，摆在她面前，说道：“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那你先抄着，我回家拿扫帚去了。” 许聪聪表情真挚又诚恳，“同桌，你真是我的好同桌。” 孙自强笑的腼腆，说道：“那你赶紧补吧。我回去拿了。” 许聪聪埋头抄作业，不再理他。 孙自强抿了抿嘴，转瞬又笑了起来。虽然他的同桌只有在他给她好吃的、让她抄作业、帮她做值日、借她看小画书的时候才会夸他，给他个好脸色，但是，基本上也是天天都夸他的。谁能说他们不是和谐友爱的好同桌呢？ 他转身也跑了。 教室里就剩下许聪聪一个。 桑老师看她在那儿奋笔疾书，一看就是在抄作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爹还说要监督她好好学习呢，就是这么监督的？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许聪聪，你干嘛呢？” 许聪聪头不抬手不停，嘴上说道：“报告老师，我在学习呢。” 桑胜旺：“……” 你可真能睁眼扒瞎话！ “你怎么不回去拿扫帚？” “许美玲会帮我拿的。” 桑胜旺：“……” 嘿！还真有献勤子的。（作者注：读作xian qiǎn zi，方言，献殷勤的意思。） “许美玲为什么帮你拿？” “她是我的老姑奶奶呀！” 桑胜旺：“……” 等到许美玲和孙自强拿扫帚回来的时候，许聪聪作业已经抄完了，正坐在板凳上玩扎书皮游戏。 她发现，塑料书皮特别好玩，只要拿个尖尖的东西在上面划，就能划出气泡感，摸起来麻里麻渣的，挺有意思。她拿着削尖的铅笔在上面划来划去，整个书皮已经被她毁得不成样子了。 许美玲把扫帚递给她，说道：“你妈问我你怎么自己不回去拿，我说她不想走路。你妈说，她肯定是没写完作业，在那儿补作业呢。” 许聪聪：“……” 不得不说，她妈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她爸对她也很了解，知道她从来不写作业，都是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抄别人的。 不过她爸考过她几道算术题，发现她全会，不用列式子，口算就全对，也就不再管她作业的事了。她爸那么一问，她那么一说，她爸那么一听，都是走走程序，谁都不当真的。 许美玲又说：“你爸让你妈别瞎说，说你作业都写完了。” 她边说边哈哈大笑，聪聪从来没按时完成过作业。 许聪聪：“……” 她不写作业这件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公开的秘密。 老师也知道她作业是抄的，有一回拿着作业本现场考她，结果她全会，老师也就不管她了。 第56章 大扫除 ☆ 同学们来齐了之后，桑老师把作业全都收了上去，然后开始收钱或者松子。 交钱的很简单，把钱交给老师，老师给记上就完了。 交松子的就比较麻烦，老师检验的比粮站收公粮的人还严格。基本上就没有合格的，不是不够干，就是里面有石子，或者就是干瘪没仁的太多了，总之就是不行，拿回去晒干了、挑好了、挑干净了再来。 许美玲的三斤松子也没过关，得回家继续晒、继续挑。 现在村办小学没什么经费，老师们，尤其是民办教师，工资拖欠的厉害。收上来的这些东西，最后都会变现，变成老师的工资。所以，老师们要求严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能通融，收购站的人不给他们通融。 忙完了这两件事，老师开始布置任务，所有人都要参与打扫卫生。不光要打扫教室、擦窗户，还要负责部分操场上的拔草工作。 现在的校园，除了从学校大门进来的那条路和各个教室之前的一条小路是水泥铺的，其他地方全都是泥土地，一段时间没有人踩，就会长出茂盛的野草，每次开学的第一天，都要进行大扫除。 许聪聪干啥啥不行。 拿着个扫帚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就没见她真的动过一下手。但看着比谁都忙。 桑老师负责监督学生们干活，看见她就撇开眼，不是他不想说什么，实在是这孩子油盐不进，你说她，她立刻就答应，但是光动嘴不动手，干答应不干活。 但是，就她这个表现吧，还不到让他动教鞭的程度。关键孩子态度好，不是那种二皮脸，不犟嘴，你说，她就立正站好一脸真诚地听着，眼神清澈无辜，看着特别乖巧。 他一开始上了好几次当，还以为她真的听话呢，结果，转头她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怎样还是怎样，一点也不改。 他就装没看见吧。 等到大扫除进行的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剩下两小堆垃圾没撮到垃圾堆放点去，桑老师喊了一声：“许聪聪留下，其他同学回教室上自习。” 许聪聪：“……” 孙自强和许美玲都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跟着大家一起回教室了。 操场上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许聪聪。秋天的风吹过，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桑老师跟她说：“你把那两堆垃圾撮了。” 啥都不干是不可能的。作为老师，他还是得坚持一点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则。 许聪聪：“……” 她眨巴着眼睛看了桑老师两秒钟，发现他不为所动，只好走到一旁拿起铁锹去铲垃圾了。这时候没有土簸箕，铲垃圾就用铁锹，也是学生从家里拿来的。 许聪聪扶着铁锹把的中下部，摆好角度，一手扶铁锹，另一只手用扫帚往铁锹上扫垃圾。 她是不干，不是不会。她看过父母和奶奶是怎么干活的，毫不客气的说，她看过的，她全会。 桑胜旺惊叹道：“你这不是挺会干的吗？” 话音落，许聪聪铁锹没扶好，“咣当”就掉地上了，垃圾被颠的到处都是。 桑老师：“……”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孩子是故意的！ 许聪聪冲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拿扫帚开始扫地，她没有刹住力气，使劲使得很猛，垃圾被她越扫越乱，还扬起了尘土。 桑老师眼不见心不烦，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什么时候你把这儿扫干净了，把垃圾都清理完了，你什么时候回教室。” 说完，他就回办公室了。 许聪聪冲着他的背影喊：“好的。我一定扫干净。” 桑胜旺：“……” 他回到办公室透过窗户往外看，就看见他班上的许美玲和孙自强都出来帮忙了，俩人一个拿铁锹，一个扫地，没两分钟就把活干完了。 许聪聪把铁锹立在地上，自己踩着铁锹的边沿，手扶着铁锹把，在那里蹦蹦跳跳，铁锹把操场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土沟。【不知道你们玩没玩过这个，我小的时候还挺爱玩的】　　桑胜旺手拍着额头，不行了，头疼。 好在没蹦多大会，她就下来了。孙自强同学还把被她铲得乱七八糟的地给踩了几遍，给踩平了踩实了，三个人一起回了教室。 桑胜旺：“……”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就不关他的事了吧。 他从一摞作业中找出了许聪聪和孙自强的作业，对照着批。 看到许聪聪作业本上写的名字，他就想笑，许聪+1，真亏她想得出来。 其实吧，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抄的，单看这两份作业的话，倒也不好百分百说许聪聪是抄的。数学题，有的孙自强做对了，她抄错了，有的孙自强做错了，她反倒做对了。语文更离谱，人家孙自强写对的，她抄错了。多出好几个错别字就不用提了，同一个字写五遍，她五遍全错，错得还不一样。 桑老师把错字全都圈了出来，决定让她每个错字写50遍！ 此时的许聪聪还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她面临着新的挑战。 半节自习上完，同学们一起去操场上玩，有个同学从家里拿来一根麻绳，邀请大家玩跳绳游戏。大家轮流跳，跳坏了就换下一个人，跳的最多的人赢。 大家都拼了命的努力跳，想要争第一，做跳得最多的那个人，其实这个第一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但是大家就是想争。 班里好多女同学都去了，许聪聪坚定地拒绝了同学的邀请，表示自己已经玩了一个秋假，现在要好好看会书了。 孙自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眯眯眼都瞪大了。 啥情况？他的同桌竟然要学习了？ 啥情况？那当然是因为，许聪聪根本不会跳绳。 她自认聪明绝顶，天下第一，但是她哪怕再怎么自信爆棚，在运动这件事上，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蹦得不远，砸沙包最先被砸下场，丢手绢一定会被抓到，她平时和小伙伴一起玩这些游戏，全靠大家哄着她让着她，才能玩得下去。 那些小伙伴都是她本家的孩子，被家长耳提面命过要让着她的，现在，同学们谁会让着她？就算人家肯让着她，可她完全不会跳啊，怎么让？ 许聪聪手上翻着课本，脑子里却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 第57章 勤能补拙 想来想去，这种事除了练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 放学回家之后，许聪聪把扫帚一扔，就去解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绳子。 她家的自行车因为经常要带东西，上面常年绑着根麻绳，方便把东西绑在后座上。 许新安问她：“解绳子干嘛？” “练跳绳。我还不会跳呢。” 她臊眉耷眼，一脸郁卒。 对于孩子的心思，许新安差不多一猜一个准。他说道：“你不会跳多正常啊。我打听过了，你的同学，最小的也比你大两岁，有的比你大三四岁呢。他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跳。你如果能在上三年级的时候学会跳绳，就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了。” 许聪聪顿时阴转晴。 但是，她说：“我现在就要学会跳。” “学。我教你。我会跳。你现在学会了跳绳，你就是你们班上最厉害的。” 邓念英说：“会不会跳绳有什么关系，你好好学习，下次考第一比什么都强。你考了第一，不会跳绳别人也羡慕你。我就从来没见你红兵哥哥玩过，人家除了干活就是学习，他跳绳吗？肯定不跳吧！” 作为被邓念英树立起来的对照组，许聪聪超级无比讨厌许红兵这个人。她妈整天对许红兵赞不绝口，对她就是哪儿哪儿都看不上。 其实吧，许红兵这个人，真的挺好的，确实就像她妈说的那样优秀。他长得好看，个子高、皮肤白，高鼻深目，专挑父母的优点长，说话不疾不徐、温声细语，贼有礼貌，还会主动和许聪聪说话。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的本家小妹，平时没事还想关照一下，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给她讲一讲。 本质上，许聪聪一点也不讨厌他。有时候许红兵主动和她说话，许聪聪条件反射地就会答应一声，答应完了就觉得不对，这是她的敌人，然后她再“哼”一声，给他个白眼。 所以，许红兵面对许聪聪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挠头，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这会，听见她妈又提许红兵，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美妙的许聪聪立刻口出恶言：“那你去给他当妈吧。” 邓念英说：“我倒是想呢！谁让我没生出一个好孩子，生了你们这两个熊玩意。” 无故躺枪的许明明立刻说出了她刚学到的顺口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熊，我就熊。” 邓念英：“……” 李云锦本想劝邓念英和许聪聪都好好说话不要吵，就被许明明打断了，听完小孙女的话，她这会都张不开嘴了，担心自己会笑场。 许新安和许聪聪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俩笑的哈哈的。 邓念英却不会被带跑偏：“你少给我讲这些歪理。我告诉你们，我比你们新盛大娘能干，你们熊爹也比你们新盛大爷能干，你们俩纯粹就是被惯的，以后我要对你们严格管教，不听话就打一顿，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学好了。” 许新安解下绳子给许聪聪示范跳绳，他个子高，绳子有点短，跳的别扭不说，还经常绊脚。邓念英嘲笑他：“说得好像你多会跳一样，原来就这水平，拿来给我。” 许新安把绳子递给她：“你来你来，让我们看看你的水平。” 邓念英接过绳子，先在手上挽了两圈比了比长度，然后开始跳，先正着跳，又反着跳，最后还玩了个双摇，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李云锦带头给她鼓掌，夸道：“还是念英会跳，比新安跳的强多了。” 邓念英也很得意，问许聪聪：“学会了吗？” 许聪聪：“……” 眼睛学会了，手脚学废了。 她的手和脚不在一个节奏上。 许新安说：“哪儿那么快啊，我小时候学跳绳学了大半年呢。” 邓念英脱口而出：“那你也太笨了，我……” 她想说自己拿起来就会跳，但是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在哄孩子，便说道：“我学了一个月。” 她又跟许聪聪说：“你要是一个月就能学会，那你就比我和你爸都厉害了。” 许新安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邓念英翻了翻白眼。她向来丁是丁卯是卯，现在也学着糊弄人了。唉~ 李云锦说：“行了，先吃饭吧。慢慢学，不着急。” ☆ 从这天开始，许聪聪早上起来练跳绳，放学回家练跳绳，晚上睡前还要练跳绳，头天还一个不会跳，第二天就能连贯的跳三个，许新安巴掌都快拍烂了，夸人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李云锦和许明明也在旁边夸。 许新安还问许明明：“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 只有邓念英一脸无语，只能跳三个，这还不算学会了吧？ 许聪聪去上学的时候，邓念英悄悄跟许新安嘀咕：“她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她早考第一了，第一还能让小兵拿去？” 许新安说她：“学习说学习的，跳绳说跳绳的，你别混一块说。再说了，她那么聪明，考第一是迟早的事。你就当她已经考了。” 邓念英：“……” 这还能当呢？ 许新安又说：“跳绳至少不是件坏事，她喜欢跳，愿意学，你夸就完了。跳绳还能锻炼身体呢。她长的壮实也是件好事。” 邓念英说：“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下午放学，许聪聪在家里偷偷练习，美玲几个在外面跳绳，还想喊聪聪一起玩。结果许新安说：“这有什么好玩的？作业都写完了吗？老师教的都会了吗？课文会背了吗？这些都不会，光会跳绳有什么用？会跳绳能当饭吃吗？” 好嘛，一群小孩炸锅了，七嘴八舌的声讨他，让他闭上嘴巴别说话。 许新安千不好万不好，他有一点好，不跟孩子生气，对小孩的包容性特别高。这群小孩说他“你闭嘴吧”、“你真讨厌”、“你真烦人”、“不会说话就别说”，“我们不想看见你”，他也嘻嘻哈哈的不生气。 许新安说：“你别管我昨天怎么说，我那都是说着玩的。聪聪要是会跳了，能出去跟大家一起跳，那我就不是这个说法了。我跟你说，孩子还小，你不要总是念叨她们。有时候孩子老跟你唱反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反思一下你自己。” 邓念英表示拒绝，错的都是别人，她是没有错的。 许新安被她梗了一下，但也没再说什么。 谁能说自信不是一件好事呢？他闺女要是能像她们的妈这么自信，也不错。 跳绳练到第三天，许聪聪一次就能跳十几个了，第四天，能跳三十几个，第五天，她一次就能跳五十个不坏了。 许新安说：“行了，可以出师了。” 许聪聪说：“晚上不要再给我揉腿了！” 这几天，为了支持她的跳绳大业，她爸陪着跳，她妹在一边加油，她妈晚上给她泡脚捏腿，因为她爸说跳多了会腿疼，揉揉会好点。 其实跳多了不疼，她妈捏得疼，她天天晚上被捏的鬼哭狼嚎。她奶奶在一边说：“忍一忍，揉开了就好了。” 许聪聪满心悲愤无人信！ 第58章 买电视 ☆ 练会了以后，许聪聪就加入了跳绳大军。她也带了根跳绳到学校，每次下课铃一响，老师说完“下课”，她就立刻拿着跳绳往外冲。 桑胜旺同志课本和教案都还没收拾完，就看见一道影子从他眼前飘过，等他走出教室的时候，许聪聪就已经自己一个人先跳上了。过不了两分钟，她的身边就聚满了人。 许聪聪现在已经是跳绳最厉害的人了。因为人家真的是跳着玩的，只有她当成个大事来对待了。 放学回家，她也和许美玲他们一起玩。 许新安在旁边看着，就夸：“看我们聪聪跳的多好！你们一群大孩子，还不如聪聪跳的多呢。” 许存伟用他的话怼他：“跳绳能当饭吃吗？” 许新安说：“怎么不能当饭吃啊？跳的多了助消化，消化好了就能多吃个馒头。多吃馒头就能长大个。你看看你，多瘦，你看看我们聪聪，多壮实！” 许存伟惊讶道：“不是，你这脸皮是啥做的啊？怎么那么厚啊我的天！” 许新安说：“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你说的倒是对，但你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你说的跟我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哦，你说的是哪回事？” 许存伟：“……” 当然说你是个两面派的事了。聪聪跳绳不好的时候，你说跳绳没用，聪聪跳绳好了，你就觉得跳绳有用了。 但是这话说出来，不可避免地会戳到聪聪的肺管子，戳破她前几天嘴上说着不喜欢跳绳，但背地里勤学苦练的事实。 算了算了，给聪聪留个面子。 他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家都笑。 邓念英就夸他：“存伟就是心善，也心细。” ☆ 学会了跳绳，许新安未雨绸缪，决定把踢毽子也教会了。南辛庄小孩玩游戏是有季节性的，像踢毽子这种游戏，就是冬天玩的，现在还没开始。 他想着让许聪聪先练会了，这样大家开始玩毽子的时候，她就能直接玩了。 他把想法跟邓念英一说，邓念英问他：“要不要让她也练练抓子啊？” “练！” 邓念英：“我说反话呢，你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这种事你说啥反话啊？不该练啊？” “该练吗？她是个学生，主业是学习。你怎么老想着教她怎么玩呢？别人家的孩子，人家父母都是劝着她们不要玩。” “也不能一天到晚就是学习吧，该玩还是得玩会。再说了，你只是教会她，她还不一定喜欢玩呢。” “只要她学会了，就没有不喜欢的。玩嘛，谁不喜欢啊。” 说是这么说，邓念英还是找出了一枚铜钱，又找出玻璃绳，折成几股，调整了长度，从铜钱孔里穿出去一点，用火柴烧了烧，等到玻璃绳融化了，她把铜钱往光滑的小镜子上一压，玻璃绳就粘在了铜钱上。 然后，她又找出剪刀，把另一边的玻璃绳剪开，再拿针不停地刮，把玻璃绳刮成玻璃丝，一枚毽子就做好了。 邓念英踢了踢，觉得玻璃绳放多了，有点轻，然后，她又拿出了一枚铜钱串在上面，又试着踢了一下，不轻不重，正合适。【玻璃绳毽子】　　她这儿刚做好，许明明就拿走了，在院子里踢着玩。她其实也不会踢，90%的时间都在捡毽子玩。 但是她玩得很开心，输赢心不像她姐姐那么重。 许新安拿出自己凿石头的工具，给许聪聪打磨了十几粒大小合适、手感光滑的小石子，回头让她抓着玩。 邓念英说：“抓子就用5个。” “她肯定边玩边丢。五个连一天都玩不了。”【抓子】　　李云锦也凑热闹，找出一段毛线，两头系在一起，“这个给她翻绳玩。” 这个毛线圈也被许明明拿走了，李云锦又给准备了一根。 许聪聪学习不认真，学这些是很上心的。这些游戏里，只有抓子她不是很喜欢，因为磨手。 邓念英笑话许新安，“白准备了吧？” 许新安说：“留着呗。现在不喜欢，说不定以后就喜欢了。” ☆ 收完棉花卖完棉花之后，许新安跟邓念英商量了一下，去镇上的供销社搬回了一台17寸黑白电视。 许新建也去搬了一台回来，这是给许三妮的嫁妆。 过不了多久，许三妮就该出嫁了。一块买回去得了。 现在的电视还需要装室外天线，就是在院子里竖一根高高的木棍，把天线绑在上面，这样才能接收到电视信号，当电视画面不清晰的时候，通过调整天线角度来调整画面清晰度。 电视买回家，装好天线，打开调试，一切正常。 大家都很高兴，还有邻居跑来围观。 大家一边看一边闲聊，一个没注意，许明明爬到了放置电视的桌子上，伸着小手摆弄电视上的两根天线，一不小心，【啪】。 热热闹闹的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许明明手里拿着一截掰断的天线上下左右的看。 邓念英气得说不出话。 许新安沉默两秒，尬笑两声，“这电视质量不行，我送到修理站去修一下吧。” 大家：“……” 邓念英说许明明：“你那手怎么那么主贱呢！你闲着没事掰它干嘛！” 许新安劝她：“行了行了，别说了别说了，断都断了，修修照样看。” “这是修一修的事吗？新电视，刚买回来，马上就坏了。谁家这样啊？” 许明明说：“咱家呗。”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说话，邓念英快要喷火了。 许新安说道：“这不是坏事。这说明许明明有好奇心，有科学精神，你看看那些科学家，都是爱拆东西的，拆了装，装了拆，就能把东西研究清楚了。” 邓念英说：“那你让她装回去啊！” 许新安“嘿嘿”两声，“她这不是刚开始拆吗，还不会装呢。那哪能一下就会呢。以后有经验了就会了。” 邓念英嗓门又高了八度：“还有以后？” 许新安赶紧说道：“没有了没有了。她以后不拆了。” 他又说许明明：“赶紧跟你妈说啊，以后你不拆了。” 许明明睁着无辜的大眼，一声不吭。 许新安拔了插销，抱着电视就出了门，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放学回来的许聪聪。 许新安在心里喊了一声“完了”！ 许聪聪一声欢呼：“买电视了！” 许新安：“……” 邓念英说：“坏了，要拿回去修。” “不是新的吗？” “你问许明明干什么了？” 许聪聪问她：“你干什么了？” 许明明跟她炫耀：“我把天线掰断了。” 许聪聪一听，照头就给她两巴掌，“你弄坏了我怎么看？” 许明明毫不示弱，嘴里喊着“我跟你拼了”，抬脚就要踢回来。 这回邓念英也不劝了，她觉得许明明该挨打。 三岁多点的许明明自然不是五岁半多的许聪聪的对手，被她一下推倒在地，摔了个屁墩。 小孩爬起来接着战斗，又挨了姐姐一脚。 许新安赶紧挡在俩人中间，劝道：“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坏个天线不算坏，修修就好了。” 许三妮说：“把我的那台先打开给你们看。” 邓念英笑道：“你别凑热闹了。你那是嫁妆，运到婆家去的时候得是全新的。” 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新安他们都不生气，她生什么气啊。再生气电视也已经坏掉了。 许明明挨了打又还不了手，气得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答应带她一起去修理站，她才不哭了。 邓念英说她：“你犯了错，这还得哄着你，上哪儿说理去？” 许明明说：“许聪聪打我。” 大家都在一边笑，“这都直接喊大名了，真把咱小明明气坏了。” 邓念英说：“你该！你姐姐等着看电视呢，你给她弄坏了，打你不是应该的吗？” “不应该！” 邓念英：“……” 许新安开着拖拉机，带着许明明和邓念英一起去了修理站。 没办法，把许明明和电视一起放在后斗里，必须得有人看着她。不然，他担心等到了修理站，就不是光修个天线的问题了。 第59章 电视 所谓的修理站，其实就是供销社卖家电的地方，售货员兼任修理工。 他看见许新安抱着电视回来，大为惊讶，还以为他是来退货的，没想到是来维修的。 售货员更惊讶了，“你这不是早上刚买回去的吗？” 他寻思着，他们这儿的家电质量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能这么差吧？ 许新安说：“电视不清楚，本来想调调天线，少看点雪花，没想到这天线一碰就断了。你是不是给了我一个次品啊？这你让我怎么看啊？” 邓念英：“……” 许明明跟着叫唤：“你太坏了，卖给我们次品！” 邓念英：“……” 她使劲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其实心里在想，许新安一个大人，避重就轻、逃避责任还可以理解，大人嘛，都这么无耻。为什么许明明这么一个小孩也这样呢？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别人坏！ 售货员信以为真。他根本想不到会有小孩这么手欠，刚搬回家的新电视就敢下狠手。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新家电搬回家，所有人都得小心翼翼地爱惜着。哪个孩子要是不小心碰一下，都得挨一顿毒打。 “那你说怎么办？” 许新安说：“你给我换一个吧。我这早上刚买的，回家就坏了，这说不过去啊。就这质量，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儿买东西啊？” 售货员：“……” 他略一思索，就同意了许新安的要求。一是因为他这边可以返厂，对他没什么损失，二是因为，如果许新安让他修，他可能也修不好。虽然他名义上是个修理工，但其实是个二把刀。之前送到他这儿来修的电器，他修好了这个毛病，会修出其他的毛病，来修一次以后，就会不停地来修。 但人家那些电视都是看了一年两年才送来修的，这个是刚买的，要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确实坏他声誉。 “行吧行吧，给你换一台。这回你调天线可小心点，再有问题我就不给你换了，只能修了。” “我能不小心吗？这可是台电视。我一个农民，得攒好几年才买得起一台电视，你以为我愿意坏呢？我巴不得它永远不坏。” 许明明踮着脚尖扒着柜台点头，“给我们一台结实的。” 售货员笑道：“按理来说，都挺结实的。可能是你们比较寸，赶上了。” 许新安怕孩子说漏嘴，就跟邓念英说：“你带她去旁边买点吃的，给聪聪也带一份。” 邓念英答应着，拖着许明明赶紧跑了。 别说许明明了，再待下去，她担心自己就会开始胡说八道了。 许明明高高兴兴的跟着她走了，到了食品区，买了一斤江米条，又买了半斤奶糖。 正好，许新安也换完了货，一家人又开着拖拉机回去了。 邻居们看他抱着电视回来，都很惊讶：“修这么快？” “就一个天线，换一个就行了。” 大家一想，也是，坏的是外面，不是里面，好修。 这时候，许聪聪已经吃过饭早早回到学校去玩了。 许新安问李云锦：“聪聪在家闹没闹？” “没有。” 过了两秒，她又说：“她晃了晃外面的天线杆子，你待会检查一下，底下再夯结实一点，还有上头，你看看有没有让她给晃坏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认命的干活去了，拿着铁砧子把地面砸了又砸，夯了又夯，又爬到屋顶上检查了一下上面的天线。谢天谢地，上面没问题，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忽悠人家了。 邓念英看着他在那儿上蹿下跳，问他：“感觉怎么样？孩子要不要打？” 许新安说：“不要。这都不叫事。” 邓念英：“……” 许明明吃完奶糖吃江米条，一边吃一边跟许新安说：“去学校找姐姐，给她送块糖。” 许新安笑着夸她：“你怎么这么乖呢！你先吃饭，一会我带你去。得趁你姐姐下课的时候进去。不要影响她上课。” 他又跟邓念英说：“瞧瞧我闺女，多好！” 李云锦也夸道：“还是咱明明懂事。有好吃的知道想着姐姐。” 邓念英：“……” 她其实有点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她刚打完你。但是她克制住了，她知道这话不该问。 许新安弄完了天线的事，又把电视机摆好，插上插销，打开，一边调画面和声音，一边叮嘱许明明：“这回你别碰电视了啊，要调台让我和你妈给你调。知道了吗？” 许明明说：“知道了。” 一听就是不走心的腔调。 此时此刻，电视上演的是越剧连续剧《梁山伯和祝英台》，许明明不爱看，邓念英和李云锦看的津津有味。李云锦主要是听，她眼神不好，看不见。 吃完饭，许新安带着许明明去了学校，俩人猫在学校门口等着，下课一铃响，俩人抬脚就往里走，正看见许聪聪嗖的一下从教室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跳绳。 这时候的小学校园没有守门的，进出比较随意。 许新安笑着跟许明明说：“你姐姐跑得太快了。我看老师都还没出来呢。” 许明明学着她妈的口吻说：“唉，聪聪太贪玩了！” 许新安：“……” 许明明跳着脚喊：“聪聪！聪聪！” 许新安：“那是你姐姐。” “那是许聪聪。” 许聪聪听见声音，跳着绳就往他们这边赶，“找我干嘛？电视弄好了吗？” 许新安说：“弄好了。换了个新的。你下午回家就能看了。” 许明明从口袋里掏出糖给她：“给你两块。” 许聪聪接过糖，问她：“还有吗？” “有。在家里。妈妈只让吃两块。我两块，你两块。” 许聪聪接过糖放在口袋里，冲着他俩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她转过身，跳着绳又跑远了，去和她的同学一起玩。 许明明羡慕道：“我也想上学。” 许新安说：“你还得等两年。你还小呢。” 许明明说：“我不小了。” 许新安问她：“你为什么想上学啊？” “玩。” 许新安：“……你和你姐，真不愧是亲姐妹。” 他看了看笑嘻嘻的许明明，挺好，这小孩不记仇，中午挨完打，下午就忘了。这要是换了聪聪，能记好几天。 ☆ 这台电视一共能收五个台，中央台、省台、市台、县台、隔壁县台。其中信号最稳定的是省台。其他台都有很严重的雪花，隔壁县台更是时有时无。 气人的是，隔壁县台经常放好电视，《西游记》、《葫芦娃》、《济公》轮番播放，几乎什么时候调到那个台，都在播放这几部电视剧其中的一部。 其他各台和这个临县台比起来，都差劲极了，不是新闻就是广告。 许聪聪和许明明只要在家，俩人就霸占着电视，不顾雪花和滋滋啦啦的噪音，一直播放临县台。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始调天线，一个调里面的，一个晃外边的。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我感觉咱家这台电视，命不太好的样子。” 许新安：“……你的感觉是对的。” 许聪聪和许明明，俩人调天线也调不好的时候，就会迁怒于电视，一个把调台扭拧得啪啪响，一圈又一圈，差点冒火星子，另一个逮着电视使劲拍，偏偏这电视还贱兮兮的，有时候还真能让她俩给折腾清楚了。 许新安说：“五年以内不买新电视。这台随便她们折腾，折腾坏了就修，实在修不好就不看了。反正五年以内不买新的。” 邓念英说：“记住你说的话。” 这个电视她也不是非看不可，大不了她去看别人家的。 她家这台，就当是给孩子买了个贵重的玩具了。 但是真贵啊！真气人！ 许新安看了眼他妈，跟邓念英说：“再买个收音机，她们俩这么折腾，咱妈啥也看不了，买个收音机给她听戏。” “行。你抽空买回来就行了。” 李云锦说：“别买。你们凭什么以为她们俩能放过收音机啊？” 许新安：“……” 邓念英：“……” 过了一会，许新安说：“不放过就不放过吧，坏了再买新的。收音机便宜。” 李云锦还是说道：“别买，等我说买的时候再买。” 许新安说：“那行吧。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跟我和念英说。” “行。放心吧，我想要就说。” 第60章 抓阄 ☆ 电视买了没几天，老许家又发生了一件事。 许德和许新忠爷俩又打起来了。 秋收过后，许德在家等着许新忠来给他送粮食，结果许新忠迟迟不上门，许德没办法，只好亲自登门去要。结果许新忠说：“之前分家不公平，我要重新分。不然粮食我就不给你。” 许德暴跳如雷，“你跟老子讲什么公平，你又凭什么跟我要公平？你兄弟媳妇干了多少活，你媳妇干了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人家多孝顺，你们两口子是什么玩意，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分家以后，这个大儿子一家再也没管过他们老两口任何事。二儿媳妇每天给他们洗衣做饭，伺候得好好的，他们当然偏心，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任他磨破嘴皮子，骂的嗓子冒烟，许新忠就是不给他粮食，条件只有一个，他要和许新民交换住宅。 说起来，许家族群在村里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位于村子的正中间不说，门口的那条路是全村最宽、修得最好的一条路，是全村唯一的一条柏油路，也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一条。虽然修的质量不是很好，而且已经被踩得有点坑坑洼洼，不是那么平整了，但是，这条柏油路的牌面还在。只要提到南辛庄街上，指的就是这一条。 这条路是在70年代修的。为什么在这儿修呢？因为南辛庄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而这条路，原来是一个社员们自动自发聚集的农村大集。 每隔五天，附近的社员会在这里聚集，出售（交换）自家的农副产品。后来，人民公社为人民服务，就把这条路修成了柏油路，大集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经济放开之后，来这个大集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卖的东西越来越多样化，来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出现了一些职业小摊贩，到处赶集卖东西。 这两年，这些小摊贩已经引起了镇上工商所的注意，每个月都会来大集上收一次税。 小摊贩们对这几个大盖帽简直讨厌极了。 但是没关系，还有让他们更讨厌的。 1988年春天，许新安出了一个馊主意：收服务费。 这些小摊贩在他家门口摆摊，他给他们提供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板凳、热水，甚至如果你想吃点热乎的，还能把家里的炉子借给你煮个面。 每个小摊每次收费5毛，收费范围就是自家后院墙到前院墙，谁家的地方谁收。 许新安家的宅基地不算大，一共也就能摆10个小摊，每个大集能收5块钱。当然了，有的小摊贩特别爱讲价，能把价格杀到4毛，那就少收一点。 他这个主意一出，整条街上大集范围内的人家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了一致，并且坚决立刻开始实施起来。 小贩们一开始还不太乐意，每次收费都得叽叽歪歪扯皮半天，后来就习惯了，而且感觉还不错。他们能喝上热水了，不用自己带板凳了，饿了还能用主家的锅做饭，天气太热的时候能到主家大门洞底下乘凉，有时候看见大盖帽来了，摊子一兜还能进主家去躲一躲。躲过去了，就能省个两三块钱。 以前大集结束了以后要收拾残局、打扫卫生，现在也不用了，主家自己会打扫。 习惯了以后，大家就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就这样，住在大集范围内的人家都有了进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许新民一家。分家的时候他们没挪窝，依旧和许德住在一个院里，他家范围内的摊位费，自然都进了许新民的口袋。 许新忠为此而眼红，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想要和许新民交换住宅，由他去收那个摊位费。 许德不同意，许新忠就不给粮食不给钱。 许德带着小儿子和女儿女婿打上门去，从许新忠家里把粮食抢走了。 李云香气急了，开启了骂街技能。每天傍晚就到许德家门口破口大骂，骂的都是许聪聪听不懂的词。 许聪聪问她妈：“什么叫破鞋？” 邓念英：“……” 许聪聪又问：“什么叫有一腿？只有一条腿吗？二爷爷有两条腿呀！” 邓念英：“……” 许聪聪还想问，邓念英赶紧把人拖走了。“别听她胡吣，你这个大婶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没一句好话，在那儿瞎编乱造呢。你躲她远点。这就不是个人。” 你想争房子就好好争房子，在这儿编造弟媳妇和老公公的谣言，这要是遇上个心思重的，那是能逼死人的！太不是个东西了！你骂许德就骂许德，你扯上人家秀芹干什么呢！ 万幸骂街的话没人信，大家也就听个热闹。 许聪聪还在嘚啵：“妈妈，她为什么在这儿骂人？” “因为她占便宜没够。没给她占到便宜她就不高兴了。” “她骂人的时候为什么还笑呢？”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你看葫芦娃里那个蛇精，天天干坏事，是不是也笑眯眯的？” 许聪聪想了想，“是。” “你大婶子就是那样的人。” 许聪聪恍然大悟，“难怪许峰和丽霞姐姐都长得像蛇精呢！” 邓念英表示：“别胡扯。人家那是瓜子脸，正宗的瓜子脸、大眼睛。好看着呢。而且，他们俩长这样和他们的妈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俩都长得都像你二奶奶。” 别说，让许聪聪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那俩孩子的瓜子脸有点像葫芦娃里那个蛇精。 邓念英甩了一下脑袋，把这个不着调的念头甩了出去。 把许聪聪哄到一边去玩，她自己也不敢去凑热闹了，得看着孩子。 邓念英在心里庆幸，得亏这几天她婆婆带着许明明去她大姑姐那儿住了，没在家，不然这俩孩子一齐问她问题，保准把她问得招架不住。 李云香的骂街持续了几天，许德也忍无可忍了，只好请来了当初分家的见证人。 大家先劝许新忠适可而止，不要再闹。 许新忠表示：“我没闹啊。我总不能不让我媳妇出门，不能不让她说话吧。” 泼皮无赖滚刀肉的气质越发成熟了。 许德也头疼不已。再闹下去，小儿子一家就要被搅和散了。 最后，大家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抓阄。 两个宅子编上号，抓到哪个是哪个。至于摊位费，哪怕住在街上，也不能独吞摊位费，要和老父亲平分。而老父亲还不负责提供服务。其他养老条件不变。 许新忠知道这是针对他的，但是他也只能同意了。老这么闹下去显然也不是个办法。 抓阄是在大家的见证下进行的，许新忠抽到了街上的宅子，两口子顿时喜笑颜开。 当天就催着许新民搬了家。 原来许德和小儿子住一起，说是他们老两口单独过，其实并不是。王秀芹承担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给老太太梳头，她是个勤劳肯干心地善良又爱干净的人，把许德老两口伺候得不错。 许德对小儿子一家也还可以，没跟小儿子要东西，还把自己之前攒的钱、卖粮的钱都补贴给了他们，摊位费也是全给他们的。 这下好了，相处好的小儿子一家搬走了，闹得跟乌眼鸡一样的大儿子一家搬回来了。 许德不可能和大儿子一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他只能另起炉灶，真的和老伴单过了。他老伴年轻的时候不干活，上了年纪依然不干活，每天洗衣做饭就成了他的事，两口子眼瞅着就从干干净净的老头老太太，变成了邋里邋遢的老头老太太。 重新杀回来的许新忠夫妻倒是整天春风得意。 李云香走到街上一改往日的德行，见谁都笑着打招呼，包括之前闹掰了的邓念英，见面都乐呵呵的叫“嫂子”。 邓念英也就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李云香对别人的态度毫不介意。她占到好处了，开心~ 第61章 许丽霞的带娃智慧 换房事件之后，许丽霞重新回到了街上，偶尔能在门口和放学回家的许聪聪几个玩一会，她每次都要带着弟弟许军。 这个小孩现在也两岁了，整个人邋遢无比，鼻涕一拖老长，衣服锃亮，都快要包浆了，身上还有股味道。 他穿着开裆裤，裤裆里兜着塑料布，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 许聪聪看不明白，就问许丽霞：“为什么要给他兜塑料布呢？” 许丽霞说：“省得他尿裤子。” 许聪聪：“……”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许聪聪也不想再问了，感觉这个知识并不是很有学习的必要。 没过两天，王玉华、许三妮、张勤来许聪聪家里串门，和邓念英坐一起喝茶聊天。 许三妮说：“都说丽霞笨，我看她也有点聪明劲，除了她，还没人想出兜塑料布这个主意呢！” 邓念英几个已经当了妈的人哭笑不得。 王玉华说：“这是想不出来吗？这是想出来了也不能这么干。你以为兜个塑料布舒服呢？你看小军那屁股都给腌成什么样了？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尿布换的不及时孩子都嗷嗷哭，你根本不忍心让孩子遭这种罪。” 邓念英也笑，“聪聪和明明小时候，你大哥和我，还有你大娘，三个人都是隔一会就摸一下尿戒子湿没湿，孩子哼唧一声就赶紧查看哪儿不舒服。 聪聪小时候爱闹肚子，你大哥抱着她到处看医生，明明小时候上火，眼睛老有眵目糊，你哥和我也带着她到处瞧，市人民医院都去了好几回，那医生都烦死我们俩了，呲瞪我们，‘都说了她没事你们怎么还来’。 孩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她们小，难受了也说不清楚，就需要大人多上心。小军这样，就是新忠和云香这两口子不干人事。” 张勤说：“绑个塑料布也没什么大用，我那天摸了一下，小军那薄棉裤潮乎乎的，一摸冰凉。这孩子也够能忍的。” 邓念英说：“他习惯了而已。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我看那孩子倒是皮实。” 王玉华附和道：“欸！真皮实。我有时候都想，咱们养孩子是不是太在意了，人家那么养出来的孩子，个个都皮实着呢。那天中午我看见小峰，就问他午饭吃啥了，他说吃个馍喝点凉水……难怪他家三个孩子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但是，真没见他家孩子生过病。” 邓念英又说：“我有时候挺羡慕李云香的。你别看新忠不是个人，也不配当个爹，当儿子也不合格，但人家对李云香是真好的，那真是一百分。你看看人家李云香过的是什么日子，啥也不干，每天抄着手往那儿一站，就是侃大山，不洗衣服不做饭，不是新忠干，就是丽霞干，人家这小日子过的！多滋！” 张勤和王玉华也表示认可：“咱们这片的妇女，没一个有人家过得好的。” 三个已婚妇女长篇大论的表达了对李云香的羡慕。最后又表示，哪怕再羡慕，她们也不愿意成为李云香，更不愿意嫁给许新忠那样的人。别的不说，单说对孩子的态度上，这俩人真的不是人！ 邓念英说：“李云香要是对孩子好点，或者哪怕她自己不做什么，要求新忠好好照顾孩子，那我对她的看法也会比现在强很多。最可怜的还不是小军，是丽霞，她才多大，还不到8岁呢，洗衣做饭带孩子，我看家里的活新忠也没干多少，都是丽霞干的。” 张勤说：“哪是8岁啊，她都带了两年了，从不到六岁就开始了。跟聪聪现在一样大，你看看聪聪现在干嘛呢？” 邓念英笑哈哈的，“我们聪聪就是憨吃憨玩，什么事都不管，缺心眼。” 王玉华说：“聪聪是用不着管事，她什么事都有大人给她管好了。她也不用动脑子想事，不用费那个劲。我就羡慕聪聪，我小时候就没过过她这样的日子，一天也没有。” 邓念英说：“谁不羡慕呢！谁让她有个好爹好妈好奶奶呢！” 张勤说：“好家伙，你这说话还不忘了夸自己。” 邓念英表示：“咱就得自己夸自己。” 许三妮说：“李云香还腆着个大脸跟人说她多疼丽霞，真会放屁。我们要不要跟她说一说，让她不要再给小军兜塑料布了啊？” 邓念英说：“说什么呀？你说了她也不管，最后还都是丽霞的事。我跟你说，你要是说了，关起门来她先把丽霞打一顿，埋怨她没照顾好弟弟，让她在外面丢了人。然后再给丽霞提要求，让她干这干那，你这是为小军好了，却是给丽霞找麻烦了。” 王玉华说：“就是，甭管这事，小军已经两岁了，他越来越大，会越来越好，还是甭给丽霞找事。这孩子够可怜的了。” 张勤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丽霞那孩子，看着精，其实也没心眼。说起来，她还不如聪聪，人家聪聪至少什么苦都不吃，什么气都不受。丽霞倒好，白长了个聪明样，干的全是傻事。她妈让她干嘛她就干嘛，不哭不闹。听话的都有点气人了！” 邓念英说：“她那么小，不听话能怎么办啊？就希望她长大点以后别那么听话了。” 她有时候特别烦许新安，觉得他不给孩子灌输好思想，但是看看她家的，再看看别人家的，就觉得她还是宁愿自己的孩子像聪聪和明明这样蛮横霸道不讲理、没心没肺缺心眼，每天傻吃傻喝傻笑，也不愿意她们像许丽霞那样吃苦受累受委屈。 ☆ 李云锦带着许明明回来以后，邓念英迅速跟她分享了家里发生的事情，着重讲了讲许德家重新分宅子的事。 李云锦表示：“最不是个东西的就是许新忠。许德虽然也不是个好人，但也没什么对不起他这个大儿子的，他竟然这么对他爹？还让李云香出来骂街，连秀芹都骂进去，两口子没一个好货！ 新民也是个窝囊废，媳妇无缘无故挨骂，他屁都不放一个，不会出来打架啊？不好意思打嫂子，不会去打新忠啊？我就不信他把许新忠打怕了，李云香还敢继续骂！ 还有许德，什么玩意啊，这就被大儿子两口子牵着鼻子走了！他不是心眼子挺多的吗？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完喽，他这人没心气了！这人一旦没了心气，就好不了了！” 李云锦平等的把许德家的三个男人都骂了一遍。 转头在街上看到兜着塑料布满街走的许军，又把许新忠和李云香骂了一遍。 第62章 三妮出嫁 李云锦回家抓了把江米条给许丽霞和许军，笑呵呵地跟俩孩子聊天。她问许丽霞：“你今年没跟美玲她们一起上学，明年该上了吧？” 许丽霞说：“不上，我妈说让我在家看弟弟。” “不上学怎么行？以后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不会写，别人骗你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早上晚上都好，一定要上。” 许丽霞吃着江米条，没有说话。 李云锦又问许军：“你妈妈呢？” “在家呢。” “你爸呢？” “在家呢。” 李云锦说：“你才两岁，还是个小孩，你要多找你妈妈和你爸爸，让他们陪你。换尿布、换衣服、渴了饿了都找他们。你姐姐该上学了。” 有事找爸妈，放过你姐。而且你姐这个年纪，也真的照顾不好你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家聪聪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喊人来给她穿衣服，自己都不愿意动手。她儿媳妇嘴上说的厉害，要怎么教孩子，要让她自己干活，不听话就打，结果呢，聪聪一喊人，她颠颠地就进去了，嘴里唠唠叨叨，手上动作不停，受累不讨好！她磨破嘴皮子跟她讲“干得好不如说得好”，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许军说：“她不上学。她是大笨蛋。” 许丽霞就这么听着，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你才是大笨蛋。” 李云锦把脸一板，问许军：“谁说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妈说的。” “你妈说的不对！你不能这么说你姐姐。你一出生她就照顾你，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要负责看着你了，你看看你姐姐，整天连玩的工夫都没有，天天都得带着你，走哪儿都带着你。她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心里得有点数！” 许军：“……” 李云锦说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是傻了，怎么还跟一个两岁的孩子较上劲了。 周围的邻居听见李云锦和俩孩子聊天，也都凑过来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劝许丽霞不要管太多，有些事不是她该干的，也教育许军不要当白眼狼，多记着点姐姐的好。至于这姐弟俩能不能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 1989年1月7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这一天，许三妮出嫁。 原来许义想让她在88年12月份出嫁的，但是翻遍了万年历，发现这个月没有什么好日子，就把时间推到了1989年。 对农村人而言，还没过年，就依然是1988年。至于元旦，对南辛庄人来说，都不算个正经节日。 许三妮出嫁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许聪聪大惑不解，不是说结婚是喜事吗？她为什么哭？ 不懂就问，邓念英说：“出嫁出嫁，先出后嫁，她要离开自己家了，那还不哭啊？” 对于大姑娘来说，嫁了人，她其实就没有自己的家了。只有娘家和婆家。娘家成了亲戚，至于婆家，那得看运气。有的人运气好，遇上个好婆家，那婆家就是自己家，有的人运气差，以后的日子就会过得鸡飞狗跳，婆家就始终是婆家，不是她自己的家。 一个人，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谁能不忐忑、谁能不哭呢？ 都说新娘子哭是因为舍不得父母，要她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她是为自己哭呢！为自己那不知道好坏的未来哭。 许聪聪还是不理解，“她不能回来了吗？” “能回来，但是回来就是回娘家。是走亲戚。家里没她的地方了。” “就像你回姥姥家一样吗？” “嗯。” 许聪聪眨了眨眼睛，没再问。她现在还不能真正理解这些。当然了，就像她妈评价的那样，这孩子也确实有点没心没肺。 而且，她也没有这个烦恼，她有房间，而且相信自己永远都有房间。 许三妮的出嫁排场还可以。新郎官是请了拖拉机来接亲的，新娘这边，除了许新安这辆拖拉机，许新建还请来了大队的拖拉机，一辆拉嫁妆，另一辆拉着去吃喜酒的娘家人和街坊邻居们。 许聪聪和许明明爬到新郎那边来接新娘的拖拉机上，许聪聪跟新郎官说：“三妮姑父，让一让。” 罗亮：“……” 许明明看他不动，就叹了口气，说道：“三妮姑父，你别那么没眼色，你起来呀，我们要坐在三妮姑这儿。” 罗亮：“……” 许三妮的伤感荡然无存。 她跟罗亮说：“这是咱大哥家的聪聪和明明。” 罗亮说：“我知道。上回我来的时候见过她俩了。” 他和金香刚订亲那会，偷摸见面来着，让这俩孩子抓了个正着，她俩立刻就跑回家打小报告了。结果偷摸约会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拜访，他的亲大舅哥和堂大舅哥把他灌得都找不着回家的路了。还是大舅哥们给送回去的。 许三妮尬笑两声，是吼，已经见过了。 罗亮说：“你俩不要喊我三妮姑父，喊我三姑父，我就让地。” 许聪聪说：“为什么？你是三妮姑家的姑父，那就是三妮姑父啊。” 许明明说：“对啊，你就是三妮姑父。” 罗亮说：“你们这样喊容易让人误会，人家还以为我叫三妮呢。” 许聪聪说：“你不是叫罗亮吗？” 罗亮顺嘴来了一句：“那你们叫我罗亮姑父也行。” 许聪聪无奈道：“行吧，罗亮姑父。” 许明明说他：“你还挺挑剔。” 罗亮：“……” 难怪大嫂要给这俩孩子起个“缺心眼”和“不论理”的外号，他第一次听的时候还觉得大嫂有点不像话，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现在想一想，还是大嫂有智慧，这是提前给人打预防针呢！知道了她俩的秉性，她们俩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呢！ 许三妮是彻底难过不起来了。前面开拖拉机的年轻人差点笑死。 许勇和许倩倩一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上了这辆车，跟着也爬了上来。 邓念英觉得孩子们这样不像话，就想把他们都弄下来。 许义说道：“都是一家人，别整这么多虚礼，孩子们上去正好热闹。” 罗亮笑道：“都来吧！” 说着话，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几个小孩坐到新娘子旁边。 他和许三妮把他们拢在中间，给他们挡着风。 许三妮说：“以后你们有空去找我玩啊。” 许明明说：“你回来找我们玩呗。” 许三妮想说，她回来都没地方住了，她爸说了，她的房间给许勇。她没房间了。 以后，如果她回来，就只能和许勇挤一挤，许勇愿意挤，那就是许勇是个好孩子，许勇不愿意，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嫁出去的姑娘，很少有留在娘家过夜的，基本上都是当天来当天回。 许聪聪想到她妈说的，“家里没有你三妮姑的地方了”，便说道：“你可以住我的屋，我的屋我爸爸都收拾好了。我有一张新床，还有个衣柜和写字台，还有张带靠背的椅子。” 她有房间，但是她不住，她还是和奶奶住一起。 许三妮笑着问她：“你让我住啊？” 许聪聪说：“让你住。” 许勇说：“我姑当然住我家，为什么要住你家？” 许三妮跟许勇说：“我的屋以后就给你住了。” 许勇说：“你也能住啊。咱们一起住。” 许三妮挨个摸了摸大家的脑袋，笑了起来。 这就可以了。她的家人还是不错的。 第63章 扎耳朵眼 ☆ 许三妮三朝回门，带着新婚丈夫罗亮去许聪聪家拜访，许聪聪特意拉着她参观了自己的房间。 这间房不大，也就十多平米，但是收拾的很好，地面抹了水泥，墙壁刷了大白，当然了，现在得叫大花了，上面已经被许聪聪和许明明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 里面放了一张矮床，一个写字桌，一把椅子，一个单开门衣柜，没开门的那边做了镜子，可以照见全身，玻璃窗十分明亮。 如果忽略那乱糟糟的墙壁和更加乱糟糟的桌面、还有没叠的被子的话，这是一间很完美的房间，地面打扫的十分干净。 许三妮问她：“你晚上在这儿睡啊？” “不睡呀。我和奶奶睡。” “那你这床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和明明在上面玩来着。” 许三妮：“……” 随后跟进来的邓念英说：“别看她这儿乱，其实挺干净的。我天天给她打扫。以前我还天天帮她整理桌面，我前脚整理，她后脚弄乱，我白干。所以我现在也不干了。 还有那墙，刚刷完的时候看着可好了，你看看让她们俩给涂的，我就说许新安不该给她们俩买什么蜡笔。他说回头他买块黑板来给她们钉墙上，这样她们就在黑板上画，不用嚯嚯墙了。 你回来要是住这儿，我给你换新床单，被子我也给你换一床新的，这个都被她们俩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那天送亲回来，聪聪就跟我说，三妮姑要是回来没地方住，就住她这间。我说行，让她不要弄乱了。她答应了，转头还是弄得这么乱。” 许三妮笑得眯着眼，说道：“还是聪聪心疼我。没事，乱就乱点。” 她并不会真的来这边住，但是孩子的心意她接收到了。 邓念英说：“三叔也心疼你，新建和玉华也都不错，让小勇住你的房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就那么大点地方。何况现在小勇也还没住，还给你留着呢。说不定等他再大点，真要自己住的时候，家里就扩建了，他也就不用住你那屋了。 你有事尽管回娘家。现在不照以前似的了，嫁了人就不回娘家住，你想回来就回来。我跟我大姐二姐也说，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回来，她们俩都是家里事多，走不开。” 许三妮笑着点了点头。 她这两天在婆家过得还不错。主要是分家了，家里只有她和罗亮，就还行。要是上面再多个公婆，那就不好说了。 ☆ 腊八那天，一大早，李云锦起来熬了一锅腊八粥，邓念英问许聪聪：“你扎耳朵眼吗？我冰都准备好了。” 许聪聪使劲摇头，坚决不要。 许新安也说：“扎什么耳朵眼？好好的耳朵扎什么眼！咱不扎！”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点头，“不扎。” 扎耳朵眼这事太可怕了。 从早上起来，她们俩已经听到了好几声惨叫了，也不知道都是谁。 腊八扎耳朵眼是南辛庄以及附近这片地区长久以来流传下来的风俗。 传说，是因为腊八这天天气最冷。所以，这一天扎耳朵眼感觉不到疼痛。 许聪聪纵然年纪小，也觉得这事十分荒谬，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疼痛呢？ 扎耳朵眼的流程也十分可怕。 先用冰块冰耳垂，冰得耳垂丧失了知觉之后，把一个绿豆放在耳垂上使劲碾压、研磨，把耳垂变得特别薄，然后拿一根针把耳垂扎穿，这样，耳朵眼就算扎成了。 扎透了以后，耳朵上带一个细铁丝做成的小铁环，过几天再把铁环摘下来，以保住这个洞眼。有的人往下摘铁环的时候还会流一次血，因为铁环和之前扎出来的伤口长一块了。所以，摘铁环的过程又是一次酷刑。 随后几天，还需要每天坚持用针再扎一次，不然这个耳洞还是有可能会长死，那就白扎了。 有的人扎完以后耳垂一直红肿不堪，还有少数人甚至会流脓，好几个月都长不好。 当然，哪怕经过了这样的折磨，这个洞还是有可能长死，之前受的罪还是有可能白受。因为大家就只是按照习俗扎个洞，并不会真的戴耳坠子，长期不戴，可不就又长回去了吗？ 很多人到了戴坠子的时候还要再扎一次。完全不知道她们小小年纪就扎耳洞的意义在哪儿。 邓念英说：“美玲她们去年就扎了，今年丽霞也扎了。” 许聪聪恍然大悟：“原来早上一直在叫唤的是丽霞姐姐！” 邓念英：“……” 许新安说：“扎那有什么用？你倒是从小就扎了耳朵眼，你戴过耳坠子吗？” 邓念英：“……” 许聪聪喝着腊八粥，两边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她的五官本来就长得比较紧凑，现在这么一皱眉，看着就更紧凑了。 她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类比：“扎耳朵眼就跟裹脚一样，都是错的。” 许新安一拍桌子：“说得好！说的太对了！那可不就跟裹脚一样吗？我们早就废弃裹脚了，为什么还要保留扎耳朵眼这种坏习惯？扎耳朵眼除了让孩子白受罪，没有任何用！” 许聪聪不满道：“你拍什么桌子？吓我一跳！” 许新安嘿嘿乐，“我错了。我是觉得你太会想了！瞧瞧，我闺女就是厉害，就是聪明！” 邓念英：“……” 她叹了口气，说道：“唉，我确实还没戴过耳坠子呢。” 许聪聪说：“那你去买啊！” 许明明说：“买。” 李云锦也说：“买一对。” 邓念英问许新安：“我买一对？” 许新安扫视了一下大家，说道：“钱都在你手里呢，你想买就买呗。” 邓念英说：“钱虽然在我手里，但我也就是个掌柜的，不是东家。东家不张嘴，我也不敢乱花啊。” 许新安瘪瘪嘴，“你可拉倒吧，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花一样。” 邓念英笑了笑，说道：“年前去百货大楼给聪聪她们买衣服的时候，我去看看，有合适的我就买一对。” “买呗。” 第64章 娘家来人 许聪聪吃完早饭，就和许明明一起去别人家串门，想看看今年到底有哪些倒霉鬼被扎了耳朵眼。 这一天，正好是1989年的1月15日，星期天，她不用去上学。上回许三妮结婚那天是星期六，按理要上半天学，为了能在婚礼上凑热闹，她爸给她请了假。 许聪聪第一站就去了许丽霞家，去年她已经围观了许美玲和许玉玲刚扎好的耳朵眼，她们俩都说，扎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疼，就是扎完了以后难受，怕铁环和肉长在一起，要经常动一动那个铁环，这个过程很不舒服，又疼又不舒服。不过她俩还好，摘下铁环之后，耳朵眼保留的不错，也没有后续的问题。 许丽霞的情况就要差多了。许聪聪和许明明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哭。 许丽霞不受冻，冬天冻手冻脚冻耳朵，耳垂本来就红肿，再这么一折腾，看着就挺吓人的。 农村人吵架，很少有真的结死仇的，除非中间隔着命。寻常的吵架打架，闹翻之后过段时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慢慢恢复关系，有的恢复的很好，有的就是点点头说个话。 现在，许新安夫妻俩和许新忠夫妻俩之间，就是点点头说个话的关系。但是小孩子之间的关系要好很多。 大人不会迁怒小孩子，这是南辛庄的通行做法。哪怕两家大人结了再大的仇，也不能背地里拿别人的孩子出气。 许新忠不耍浑的时候，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见到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笑呵呵的，一副好长辈的样子。 李云香更是笑眯眯地把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 “聪聪和明明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喝碗粥啊？你姐姐刚熬好的。” 许聪聪说：“不用了。我吃饱了。” 许明明说：“看看姐姐的耳朵眼。” 李云香说：“看吧看吧，刚扎完没多大会，还有点流血呢。聪聪扎不扎？” 许聪聪说：“不扎。” 李云香说：“扎了能戴耳坠子，戴上好看。” 许聪聪说：“等丽霞姐姐戴上耳坠子，我看看好不好看再说。” 李云香：“……” 那你可等着去吧。她结婚之前都没戴过坠子，白扎了小二十年，这两年才戴上了两个小耳坠子。 许明明说：“现在不好看。耳朵都扎烂了。” 李云香笑道：“这是刚扎完，等过几天长好了就好了。你们看看我的耳坠子，好看不好看？” 许聪聪和许明明异口同声：“不好看。” 李云香说：“你俩还小呢，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我这两个金坠子最好看。”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不说话，摆明了不想再交流了。 许新忠说：“聪聪，你上学了，我考你个问题，看你学得怎么样。世界上有几个国家，你知道吗？” 许聪聪说：“知道。” “几个啊？” “两个。” 许新忠：“……哪两个？” “中国和外国。” 许新忠：“……” 这个答案你不能说它对，也不能说它不对。 他说：“世界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呢！不是只有两个！” 许聪聪说：“我知道啊，其他国家都是外国。” 她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只知道几个比较有名的，但是她也明白，世界上肯定不止这么几个国家，应该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它们就统称“外国”好了。 看完了许丽霞的耳朵眼，许聪聪和许明明又去了其他几家看了看别人的。 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看到她们俩就喊道：“聪聪，明明。” “广民舅舅？” “这是你家吧？” 邓广民有事找堂姐，但是除了堂姐嫁人那次，他就没再来过，他只记得堂姐家的大概位置，尤其是堂姐家还翻盖了房子，大门变样了，他更二呼了，怕认错了门，正好看到了两个外甥女。 “是我家呀。” 说完，俩人就进门了，也没招呼邓广民进去，就好像在家门口遇见了远方来的亲戚这件事不存在一样。 邓广民都愣了。 就听见两个孩子进了门就喊：“妈妈，我们在门口遇见广民舅舅了。” 邓念英问道：“在哪儿呢？” “门口呢。” 李云锦说她们：“你们怎么没让他进来啊？” 许聪聪：“他没说要进来啊。” 许明明：“大门开着呢，他自己不会进啊？” 邓广民：“……” 邓念英顾不上教育孩子，赶紧从家里快步走了出来，“广民，快进来，你怎么来了？有事啊？我家这俩孩子就这样，你不用管她们。她们的亲姑来了，舅爷来了，她们也这样。” 邓广民：“……” 啊！是他少见多怪了。 他没进门，而是直接说道：“三姐，我大娘摔了，腿好像摔断了，我今天早上过去给她送腊八粥，正好看见。咱们村里的大夫说得去县医院治，或者去乔家庄那个专门的骨科医院治。” 邓念英紧张道：“怎么还摔了呢？” “就早上起来出门倒尿盆，不小心摔倒了。我本来说去找大姐，大娘说让我来找你。” “找我就对了，我这就过去，带她去医院。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把你姐夫喊回来，他去代销点买东西了。” 这个时候，李云锦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怎么还不让人进屋呢？” 邓念英说：“妈，我妈摔了，我得回去一趟。” “咋还摔了呢？你回屋拿钱去。让聪聪去喊他爸。” 她一边说一边向北瞧，正看见许新安从代销点出来，慢悠悠地往家走，李云锦当即就是一嗓子：“新安，走快点，家里有事。” 许新安手里拿着俩塑料戒指，两对夹耳朵上的塑料耳坠子，还有两条塑料项链，是他买了给孩子们玩的。听到老妈喊人，他立刻迈开大步往回走，没两分钟就回来了。 “这不是广民吗？怎么不进屋呢？” “三姐夫，我大娘摔了，村里大夫说要送县医院或者骨科医院。” 许新安把塑料首饰递给李云锦，“这是给聪聪和明明玩的，你给她们吧。我去开拖拉机。” 李云锦看着这一把花里胡哨的东西，一脸无语，她这个儿子有时候是有点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在哄孩子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吧。你老丈母娘要紧。” 邓念英回屋拿钱，刚想让许聪聪去喊她爸，就听见了她婆婆难得的大嗓门，心里顿时明白，不用再去喊了，许新安回来了。 她拿了钱，又顺手拿了两包烟。刚结婚那阵，许新安还每天抽个一两根，后来生了许聪聪，他就不抽了，许聪聪天生看不惯他抽烟，只要一看见，那小手就不闲着，有嘴巴她是真抽。许新安挨了几巴掌，就彻底不抽了。说起来，第一个被许聪聪抽嘴巴的人不是明明，是她爹！ 现在家里有烟，这都是社交需要，有时候老爷们之间聚一块，就是互相给烟，兜里不装烟不行。 到了娘家那边，遇见熟人，也是要散散烟的。 邓念英在屋里转磨了两分钟，拍了拍口袋里的钱和烟，就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带什么，现在心里有点慌乱。 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许新安就开着拖拉机过来了。 邓广民把自己的自行车搬到后斗里，也跟着上了拖拉机。 许新安跟李云锦说：“妈，我们走了。” “哎，快去吧，开车小心。别挂着家里。” “哎。” 路上，邓广民安慰邓念英：“三姐，你别太担心，大娘就是腿疼，别的都没事。” 邓念英嘴上答应着，心里的担忧却是一点没减少。她妈这把年纪了，脚又那么小，自己住确实不方便。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她自己，以后，等她老了，可能也和她妈一样吧？不！不会！至少她有力气，能干活，脚也是正常的，不会那么容易摔倒。 到了陈蓁家里以后，邓念英支付了给大夫的治疗费，又搬了草帘子和褥子铺在后斗里，许新安要把陈蓁抱到车上去，陈蓁不愿意，只好改用背的。 上了车之后，邓念英和两个邻居家的大嫂把她从许新安背上接了下来，让她躺在褥子上，又给她盖了两床被子，两口子对着邻居们谢了又谢，许新安直接把两包烟给了邓广民，说道：“我们着急走，你请大家抽根烟。别让人跟着白忙活。” “我知道了姐夫。” 然后，许新安开着车，把陈蓁拉到了县医院。 骨科医院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个传统的专科小诊所。还是去县医院保险，设备齐全，条件好。 第65章 到小女儿家养病 许新安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跑到门口小卖铺租了个担架，和邓念英一起把陈蓁挪到担架上，把人抬进了医院。 他一边走一边喊：“医生，救命！快来人呐！” 躺在担架上的陈蓁被他气得差点跳起来。她不过摔伤了腿，让他这么一喊，好像她要死了一样！ 邓念英个矮腿短，跟着他的节奏两腿紧倒腾，根本顾不上反应。生怕不小心把自己妈再给摔了！许新安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迁就她一下弯个腰，她只能把担架抬得高高的去迁就他！ 护士看他们抬着担架，跑的慌里慌张，一个嘴里喊着救命，另一个一脸严肃苦大仇深，直接就把他们带到急诊室了，医生立刻开始检查，最后发现只是右小腿骨裂，而且还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打个石膏就可以。 他一边给陈蓁处置，一边教育许新安：“不要慌里慌张大呼小叫的，没什么事，净吓唬人了！” 许新安陪着笑脸：“这不是不懂吗……” 他来县医院就进过产科和儿科，别的科室没去过。万一挂了号还得等，也不知道老太太这腿还撑不撑得住了，他可是听她哼哼了一路。非常事情非常对待，他有什么办法？ 给陈蓁打完石膏，用了止疼药，又顺便做了一些基础检查，老太太身体还不错，除了腿伤没别的毛病，眼不花耳不聋，没有三高，心脏正常，肺部没有杂音。 医生说：“回家养着就行，多吃点好的，补一补。过一个月回来复查一次，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拆石膏。要是恢复得慢，就得两个月再拆。这条腿不要使劲，要是没把握，就暂时别走路了，等恢复了再说。” 许新安交了钱，和邓念英俩人又把陈蓁抬回了车上。 然后，他把担架还给小卖铺，又重新租了个轮椅，租金一个月5块，交了50块押金。 许新安把轮椅放到后斗里，邓念英问他：“弄这玩意干嘛？” “让咱妈坐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一百天难道就整天待在屋里不出门啊？她坐在这上面，你推着她出门溜达溜达方便点。” “让我妈去咱家啊？” 许新安反问她：“不去咱家去哪儿啊？” 让瘸腿老太太回自己家一个人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要是这么干了，回家他妈都得拿棍子敲他！ 他倒是想把人送到老太太的大闺女二闺女那儿去呢，但也就是想想，他干不出来那事。 他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必须遵守最基本的社会道德规则。这是念英的亲妈，当闺女的照顾自己的妈，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太太要是有儿子，他就不管。但她不是没有吗！ 当初他答应了婚事，对这种情况多少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不能主动把人往外推。当然了，如果大姨姐和二姨姐主动来接人，那他可能就半推半就了。大不了他出钱呗。 邓念英说道：“那就去咱家住吧。” 陈蓁不说话。她一个伤了腿的小脚老太太，确实得有人照顾着。 夫妻俩回了家，李云锦正在门口一边纳鞋底一边和人聊天，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她就站了起来。 等车停在门口，她看见了后斗里的陈蓁，赶紧笑着迎了上去，“医生怎么说？” 邓念英说：“骨裂，打石膏了。说得是养一两个月。” 李云锦说道：“那就在咱家养着吧，正好我们两个老婆子一块做个伴。” 邓念英笑着答应了。婆婆主动提出来，总比她先提要好。 陈蓁笑道：“麻烦你们了。” 李云锦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这是念英家，也是你家，你在这儿住是应该的。” 邓念英把陈蓁扶到轮椅上，许新安站在地上，抬手把轮椅抱了下来。陈蓁体重应该也就八十多斤的样子，连带着轮椅一起都没多重。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让咱妈跟你住吧，你照顾她方便点，我去聪聪那屋住。” “行。” 邻居们都凑过来和陈蓁打了招呼，夸她精神好，又说骨裂不算事，好好养着就行。还跟她说：“无聊了让念英推着你到处转转，串串门，现在冬天，我们都闲着没事，咱们一起聊聊天。” 陈蓁都笑着回应了。 一家人进了屋子，李云锦把炉子通开，让火烧的旺一点，给陈蓁倒了杯麦乳精暖手，又跟许新安说：“你去买点肉，再看看有没有筒子骨，有的话买点回来，咱们炖汤喝。吃什么补什么，咱们多喝点骨头汤，好得快。” 她又跟邓念英说：“要吃什么喝什么，你看着安排。” “哎。” 许新安问她：“聪聪和明明呢？” “她俩玩去了。你给她们买的那些戒指项链，俩人戴上臭美了一天了，到处显摆，跟人家说她们那是真正的宝石做的。还真有人来问我那是不是宝石……” 说到这个，李云锦也有点无语，啥眼神啊？咋想的啊？他们怎么可能把那么大个宝石让孩子带着到处玩啊？再说了，他们啥家庭啊？怎么可能有宝石！ 许新安乐呵呵地出门去买东西了。 过了一会，许新安拎着肉和骨头回来，正好许聪聪和许明明也回来了，俩人脖子上戴着大项链，耳朵上夹着夸张的耳坠子，手上戴着戒指，因为戒指有点大，俩人都翘着手指头，担心戒指会掉下来，一看见他，就跑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他：“爸爸，好看吗？” 许新安睁着眼说瞎话：“好看。” 这俩人不光戴上了塑料首饰，脸上还涂了粉，香气扑鼻，许新安抬胳膊蹭了蹭鼻子，抑制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哪儿来的粉啊？” “玉华姑奶奶给的。” “你们还去她家了？” “嗯。” 许玉华是许念恩的姐姐，嫁到县城去了，估计是腊八回娘家看看，正好让这俩孩子赶上了。 许新安没再说什么，带着俩孩子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炉边的陈蓁。 许明明喊道：“姥姥。” 许聪聪照旧不理人，闻着麦乳精的味道，便喊李云锦：“奶，我要喝麦乳精。” “我给你泡。你先喊你姥姥。” 许聪聪便转头喊了一声“姥姥”，这属于完成任务的性质，没事也能喊。 陈蓁看着她们俩夸张的首饰和夸张的小白脸，跟从面缸里钻出来的一样，眉头皱了皱，问道：“脸怎么弄的？” 许明明笑嘻嘻地显摆，“抹香粉了。” 陈蓁：“……” 她说邓念英：“小孩子抹什么香粉，你给她们洗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齐声喊：“不要！” 李云锦笑道：“不用洗，一会就掉光了。” 陈蓁：“……” 她心里默念几遍“人在屋檐下”，便换了个话题。“姥姥要在你们家住一阵子了。” 许聪聪、许明明：“哦。” “‘哦’是什么意思？让不让姥姥住啊？” 许聪聪说：“你问我妈妈。” 许明明说：“我妈妈当家。我和姐姐说话不算数。” 许聪聪说：“我们听我妈妈的，我妈妈不听我们的。” 陈蓁说：“你妈让我住。”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说：“那你就住呗。” 邓念英跟陈蓁说：“这俩孩子万事不管的。你不用问她们。她们俩就知道憨吃憨玩。” 陈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给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冲了麦乳精。 第66章 糟心爷仨 过了一小会，邻居们陆续来拜访，许新建和王玉华两口子拿来了两袋奶粉，张勤拿来了一桶麦乳精，还拿来了一大兜子猪腿骨。 “这是美玲她爸从他那个把兄弟那里拿来的，我说这上面都没肉了，剔得这么干净，我都不好意思拿过来。他偏说熬汤喝挺好的，能补钙。” 邓念英笑道：“这个正好。刚才聪聪爸还去买呢。” 张勤笑道：“买啥呀，别买。我让美玲爸天天给拿过来两根。咱们这儿的人嫌熬汤费火，他这个骨头平时都是自己随便煮煮就完了。你要是熬汤的话，敲一敲，多熬一会，把汤熬白了，把里面的骨髓煮化了，说是效果才好呢。” 王玉华说：“老爷爷的把兄弟就是杀猪的老张吧？” “对，就是他！” “你看他们家人，都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水灵，包括老张，一个大老爷们看着都水灵，是不是喝汤喝的呀？” 张勤笑哈哈的说道：“还真没准。” 几个人笑哈哈的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陈蓁说道：“还给你们邻居添麻烦。” 李云锦说：“没有的事，他们家里来了贵重的客人，我们也是去送礼的。上回玉华的妈来住了两天，念英送了只老母鸡过去呢。” 许新安等人走了，也跟着出了门，去了趟木匠家，从人家家里买了把椅子，让人把中间掏空了。陈蓁伤了腿，蹲着上厕所是不可能了，得给她弄个能坐的。 木匠家里有现成的椅子，拿工具掏空一下就行，速度很快。许新安当场付了钱就把椅子搬家去了。他把椅子交给邓念英，啥都不用说，邓念英也能知道用途。 李云锦跟他说：“明天你去镇上买个收音机回来吧，我们俩闲着无聊听听戏。” 许新安答应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去镇上买了回来。他还跟陈蓁说：“你要是喜欢听，等回家的时候就带走。” 到时候他再给他妈买一台就是了。 陈蓁：“……” 李云锦呲瞪儿子，“你怎么说话呢？得亏念英妈心胸开阔，换个人肯定以为你这是赶人呢！” 许新安嘴上坚决否认。 李云锦说他：“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哎。” 许新安麻溜走人。 李云锦又跟陈蓁说：“新安就是不会说话，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有点没心没肺，但人是不坏的，是个孝顺孩子。” 陈蓁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 这人确实有点让人不好评说。 你说他不怎么样吧，但人家确实一听她摔了，二话没说就赶过去，送医院、交费、接到家里照顾，事情全都办好了，舍得花钱，也没抱怨念英。态度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没甩脸子。 但你要说他是个好人吧，她从他身上真的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暖和热情。感觉这家伙就是例行公事一样，这件事该做，那就做。但是他从心底里应该是不喜欢做的。 嗐！就这样吧。赡养她、照顾她是念英的义务，他只要不阻拦念英尽义务那就行了。 ☆ 陈蓁的到来对许聪聪和许明明没有任何影响，她俩是真的万事不管，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上学就去上学。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一出是一出。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这段时间，你就专心照顾你妈，家里别的事你都别管，我和新安就干了。你把我这老姐姐照顾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邓念英很听劝，真就专心照顾陈蓁，不管别的了。 陈蓁注意观察着，许新安和李云锦俩人就能把俩孩子照顾的妥妥帖帖，十分周全，家里的事情也都能做好。 李云锦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许聪聪和许明明的手绢、袖套、内衣、袜子都是天天洗，外褂外裤也隔三差五的洗，李云锦丝毫不嫌麻烦。两个孩子看着干干净净，特别精神。 许新安喂猪喂鸡喂牛，清理它们的圈，还要伺候孩子，给她们穿衣穿鞋，洗脸洗脚，刷牙梳头，盛饭端饭，收拾书包，削铅笔，应付孩子们的各种无理取闹，他样样能行，关键是，他真有耐心，毫无底线。 没事的时候他就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巷，打听谁家需要用拖拉机运东西，谁家开春要盖房，一旦人家有需求，他就立刻毛遂自荐。他还是个“经纪人”，帮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生意做成了，他就从中收取好处费。 陈蓁来的第三天，他就帮隔壁村一户人家卖了一头牛，从牛贩子那里拿了二十块钱的好处费，牛贩子还送给他二斤熟牛肉。 许新安在附近几个村子，也算是个名人了，差不多的人都认识他。 陈蓁觉得，这个女婿可能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他虽然毛病一大堆，但是他优点…也没多少。也就是会照顾孩子，能赚钱。 可他还能花呢，挣了20，交给念英18，口袋里要揣两块，随时给孩子买东西用，一两天就花完了。 陈蓁看着整天无法无天上蹿下跳的许聪聪和许明明，时不时就要皱一下眉头。这俩孩子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知道爹妈挣钱不容易，天天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就她俩买零食和玩具的钱，攒起来都够金玲去上学的！还能有富余！ 许明明才三岁多一点，她还小，就算了，许聪聪马上就六周岁了，还是整天就知道玩，一点不心疼自己的奶奶和爹妈，从没主动帮忙做过任何事，眼里是一点活都没有。扫把倒在地上，她一步迈过去，就是不知道扶起来。 别人家的孩子六岁的时候能帮很多忙了！金玲六岁都下地了！ 有一天，许聪聪中午放学吃完饭在院子里踢毽子，她已经学会了，并且踢得很好，许新安已经带着她到处炫耀过了。 在他的鼓励下，许聪聪越踢越好，现在是附近小孩中踢得最好的。 她在那儿踢毽子，李云锦一边洗碗一边夸，许新安帮她数数，嘴上也是夸个不停。 听得陈蓁特别无语，她小声跟邓念英嘀咕：“这玩意踢再好有什么用？” 邓念英跟她说：“聪聪不会踢的时候，许新安也是这么说别人的。” 等他闺女一学会了，他立刻就变一副嘴脸。 陈蓁：“……” ☆ 哪怕没有刻意通知和宣扬，陈蓁摔伤了腿在邓念英这儿养病的消息还是通过奇妙的方式很快就传开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最先到来的是许新安的舅舅李云峰，他就住在本村，消息十分灵通。他作为许新安和邓念英婚事的“始作俑者”，一听说姐姐的亲家受伤了在大姐家里养病，就收拾了礼物上门来看望了。不过老头家里有事，没留下吃饭，坐了一会就走了。 第二批到来的是许聪聪的大姑二姑。 她们一听说弟媳妇的娘家妈摔伤了，在她们的娘家养病，便觉得于情于理，她们都该上门看望，以显示她们两个姑姐对弟媳妇的重视，也能在念英的娘家妈面前给她长长面子。 俩人都不用约，就在同一天带着礼物登门了，跟商量好的一样。 陈蓁在许家住的第五天，就见到了女儿的两个姑姐，一看就是热情爽朗的人，说话也热情好听，脸上一直带着笑，跟念英也很聊得来，怎么看怎么比许新安顺眼。 人家回到娘家也没把自己当客人，帮着干这干那，正好李云锦攒了一批衣服要洗，许新梅和许新红直接接了过去帮着洗了。 陈蓁对这俩人十分友好。 中午，许聪聪放学回来，看见了她的大姑二姑，也跟没看见一样，要人家先和她说话，她才回答。 说实话，直到现在，陈蓁才真正相信了“许聪聪谁都不理”这个说辞。以前她多少有点不信，还以为许聪聪是针对她呢。没想到她真是这个德行的小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当家长的也不管！ 更让她心塞的是，家里来了客人，大家都在闲聊，顾不上听收音机了，一个没注意，许明明把收音机拿走了。她还找出了螺丝刀和钳子，直接把收音机拆解了。直到她被钳子砸了脚，在那儿嗷嗷哭，大家才发现了已经被弄得不成样子的收音机碎片。 第67章 吸铁石 许新安第一时间过去哄孩子，他把许明明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脱下她的棉鞋和袜子，检查脚的情况。没红没肿，摸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问许明明：“哪儿疼啊？” 许明明说：“哪儿都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呀？” “砸到我的脚了！” 许新安：“……”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笑，“只要砸到了，不管疼不疼，都要哭一下啊？” 许明明点头，“嗯。” 虽然孩子这么说了，但是许新安还是抱着她去了卫生室，让张老头又给她检查了一遍。 张老头摸了摸骨头，说道：“啥事没有。” 他问许明明：“你又干什么了？” “被钳子砸了。” “你玩什么钳子啊？多危险！” 许明明已经不哭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张老头，“不用钳子拧不开东西！” 张老头又问她：“你拧什么了？” “收音机。” 张老头：“……” 他给了许新安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新安生了这么两个孩子，真是他家祖坟冒黑烟了。 许明明凶道：“不许笑。” 张老头继续咧着嘴笑，但是他不出声了，跟许明明说：“你看，我不笑了。” 许明明说：“张爷爷，你傻了。” 张老头：“……” 许新安给她穿好袜子和鞋，把她抱起来，说道：“别瞎说。快谢谢你张爷爷，咱们回家了。” 许明明说：“谢谢张爷爷。” 张老头摆摆手，“不谢不谢。” 他老伴刘桂英拿出两个桔子给许明明，“拿着吃吧。” 许明明接过来拿在手里，礼貌道谢。 俩人出了卫生室，许新安跟她说：“你妈如果生气了，你就说你一定改，下回不弄了。知道了吗？” 许明明一手一个桔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姐姐一个，我一个。” 许新安顿时把收音机放到了一边，夸道：“你怎么那么懂事呢，什么东西都想着你姐姐。你姐姐也老想着你呢。” 并不是。聪聪的性子还是更独一些。拿到手咔咔一剥皮，两个桔子都进她自己肚子里去了。不像明明这么爱分享。 他们这儿水果种类少，冬天这会就只有苹果和梨，桔子属于稀罕水果。 许新安想了想，又说道：“你给你姥姥吃一个吧，你妈一高兴，就不说你了。” 许明明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桔子，说道：“好吧。” 那她和姐姐分一个好了。 过了几秒，她又说：“也给奶奶一个吧。” 她和姐姐就不吃了。 许新安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明天爸爸去县里给你们买一兜子回来。咱们这儿没有卖的，县里有。等你姐姐回来，爸爸先给你们开一个桔子罐头吃，你大姑拿来的罐头里有个桔子的。” “好嗷~” ☆ 另一边，李云锦把散落的收音机零部件都收进了一个筐里，还跟陈蓁说：“孩子淘气，让老姐姐看笑话了。” 她嘴上这么说，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的，淡定得很。 陈蓁觉得，这是因为生气也没有用，索性就看开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则安慰邓念英：“别生气，我们俩都掏点，再给大娘买个新的，明天一早让新安去买，不耽误听。” 邓念英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心脏已经历练出来了，她之前都已经做好了把七百多的电视机搭进去的心理准备了，区区几十块的收音机又算什么呢？ “没事，我不气，你看我们家电视，那个开关钮都让聪聪拔下来了，她爸直接给怼回去了，竟然还能正常用。弄坏电视我都不气，别说这个了。明天再买个新的就行，哪能让你们掏钱。” 陈蓁：“……” 这神奇的一家人！ 她跟邓念英说：“别买了，也不是非听不可。” 许新梅说：“别呀，有这么个东西听着，不觉得闷得慌。” 说着话，她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非得塞给邓念英，邓念英哪能要啊？俩人拉拉扯扯的，还是让许新梅抽空子塞进了邓念英的兜里。 许新红也跟着塞了10块进去。 许新安回来以后，邓念英先问他：“脚没事吧？” “没事。就是砸了一下，吓着了。” 邓念英看了看许明明，心道，放什么狗臭屁呢，这孩子还能被吓着？ 她从兜里掏出那两张十块，递给许新安，说道：“大姐和二姐非得给我，我塞不回去了，你给她们。” 许新安接过钱，一人一张，又还给了两个姐姐。“我有钱，我要是没钱我就接着了。” 亲兄弟明算账，亲姐弟也是一样。姐姐已经嫁人了，有自己的小家，她的钱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钱，是她们小家的家庭财产，人家也要养孩子，也要赡养公婆，虽说分家了，但是该给的孝敬不能少，哪儿哪儿都是负担。 别说他不缺这点钱，就算他真的缺，十万火急等着救命，那也是跟姐姐借，以后要还的。哪能白要？ 十块钱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是他二姐夫半个月的工资呢！他要是收了，说不定他姐回家就得听两句埋怨。 念英帮衬她两个姐姐、给她妈东西给多了，他都还会阴阳怪气两句呢。推己及人，他姐要是给了他钱，回家挨两句念叨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钱他绝对不能要。 李云锦也发话道：“都收起来吧，别推来让去的了。真没有了我就张嘴要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这才收了起来。她们给钱是自己愿意的，母亲和弟弟一家没给她们添过任何麻烦，没要过东西没要过钱，全凭她们自己的心意。 邓念英问许明明：“哪来的桔子啊？” 许明明还在爸爸身上没下来，闻言便说道：“刘奶奶给我的。姥姥一个，奶奶一个。” 说完，她弯下腰，递给陈蓁一个，另一个递给了李云锦。 许新梅和许新红逮着她就是一顿夸。 邓念英也没再说什么。 她倒了碗开水，把两个桔子放进去烫了一下，她两个妈都年纪不小了，老年人吃凉东西容易闹肚子，得烫温乎了再吃。 过了几分钟，邓念英把桔子拿出来，一个给陈蓁，一个给李云锦。 陈蓁接过去就剥开吃了，本来想留给孙女吃的李云锦担心老亲家脸上挂不住，也只好吃掉了。 她跟许新安说：“还挺好吃。明天你去买收音机，顺便买点桔子回来。” “哎。” ☆ 当天晚上，许聪聪放学回来后，许明明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房顶垂下来的灯泡不够亮，俩人打着手电筒往收音机壳子里看。 “姐姐，你看这个。” 许明明拿着螺丝刀碰了碰一个铁圈，【啪】的一下，吸住了。 许聪聪眼睛一亮，“是吸铁石。” 她抄起钳子，打算把这个吸铁石弄下来玩。 许新安赶紧说道：“干嘛呀？又要干嘛呀？” “有吸铁石。” “等着，我给你们弄出来，别扎手。” 爷仨把收音机壳子摆在八仙桌上，这是全屋最亮的地方，桌子正上方就是一个灯泡，然后，许新安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钳子在里面鼓捣，许聪聪和许明明两个脑袋也凑在那儿。 许新安说：“你俩让一让，挡光了。” “哦。” 嘴上答应着，却是一动也不动。 许新安无奈，只好接着鼓捣，最后把吸铁石弄了出来，尬笑道：“这个收音机花了32块5毛，最后就落下一块吸铁石。好歹还有块吸铁石。” 许聪聪问他：“电视里有吗？” 许新安说：“就别打电视的主意了，回头我直接给你们买两块吸铁石玩。” 吸铁石才几个钱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不管他了，俩人拿着吸铁石到处吸着玩，看哪个能吸上，哪个吸不上。 陈蓁气得鼻翼一动一动的，却发现除了她，别人都很淡定。 许新安甚至还笑呵呵地跟邓念英说：“她俩真有探索精神，以后能当科学家。” 邓念英：“……” 陈蓁：“……” 第68章 期末考 第二天，许新安去了趟县城，孩子不跟着，他骑自行车去的，不光买了桔子，还买了香蕉，买回了一台和之前那台一模一样的收音机，还去五金店买了两块马蹄形吸铁石，两个孩子一人一块。 他指着收音机跟许明明说：“你看，跟昨天那个一模一样，不要再拆了啊，拆了里面也是一样的。” 许明明一边吃桔子一边问：“真的吗？真的一模一样吗？” “真的真的，一模一样，绝对一样。你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一样的？这说明它们是一个工厂生产的，一个工厂生产的东西，就是完全一样的。” 许明明盯着收音机看了又看，试图找出点不同来，她看了好大一会，最后失望地发现，还真是一样的。 她失望了，别人都松了一口气。 ☆ 又过了两天，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也来了。 邓念淑跟陈蓁说：“你去我那儿养着吧。老三这儿孩子小，我那边方便点。” 小妹和婆婆一起生活，还有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她妈在这儿应该不太方便。还不如去她那儿，她公公婆婆早都没了，丈夫也没了，只有她和三个儿子，都已经能顶事了，能帮着她照顾姥姥。 邓念洁也说：“去我那儿也行。” 她公婆虽然还活着，但是不和她一起生活，她妈去她那儿也比在这儿方便。她丈夫老实木讷，也不会说什么的。 陈蓁明白两个女儿的意思，但还是摇头拒绝了。“过完年我还得去医院复查，新安开车带我过去，方便点。就不折腾了。” 老大和老二家条件都不好，她去了那边怎么养？她自己吃好的喝好的，让闺女和孩子们看着吗？她要是和大家一起吃，那就有点对不住小闺女。毕竟她自己啥也没有，靠小闺女接济，等于大家都吃小闺女家的东西，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还不如厚着脸皮在小闺女家待着就完了，等养好了，她直接回家。反正在这儿，她吃什么，小闺女一家就吃什么。而且这儿条件好，念英每天给她熬一锅大骨汤，奶粉麦乳精水果肉蛋就没断过，这才没几天时间，她都长肉了。 聪聪和明明这两个孩子吧，虽然不热情，不会姥姥长姥姥短地说好听的话，也没有任何眼力见，但是她也能感觉到，这俩人对她在这儿住没有任何意见，基本上就是当她不存在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其实这俩孩子不光对她不热情，她们对自己的奶奶、父母也差不多。有事的时候哭爹喊娘叫奶奶，没事的时候所有人都靠边站，别耽误她们玩。 她整天听着李云锦和许新安变着花样夸人，经常不自觉的就去挠头。 这，怎么夸的出口啊？ 陈蓁有时候都有点同情许新安，在当爹这件事上，这家伙绝对是一骑绝尘，把其他人都能甩出十条街去。 就比如，有时候许聪聪晚上闹妖，不吃晚饭就要睡觉，许明明有样学样，天刚擦黑俩人就钻被窝了。 钻就钻了，上床就睡呗，许新安偏觉得俩孩子没吃晚饭不行，坐在床边陪她俩玩，饭做好了给端床上吃。吃完了又怕孩子积食，不让她们立刻就睡，还得哄着再玩一会。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睡的比平时还晚。 这样的爹，打着灯笼也难找。 但其实，他俩闺女对他也就那样。用完就丢！ 偏偏这人一点也不生气，每天照样把孩子夸出花来。 陈蓁在这儿待了没几天，心态都变了。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这爷仨不顺眼了。没必要。这就是三个缺心眼。 听见陈蓁拒绝了大闺女和二闺女，许新安略带期盼的心又跌回去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老太太的腿伤很快就能养好。 私下里，邓念淑和邓念洁各自掏出10块钱给陈蓁。 邓念淑说：“也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我就能拿出这么多。” 邓念洁没说话，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蓁看了看她俩，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别给了。你们小妹已经交完钱了。” 光是她知道的，就已经花了一百多了，更别说这些日常的营养品。这二十块钱拿出来，还真有点不好看。 她们俩又把钱给邓念英，邓念英也没要。 大姐二姐负担重，家里条件不好，二姐整天吃药，家里到现在还吃不上全白面呢。 这些事，陈蓁和邓念英默契的没跟许新安提起。 许新安也没问，问啥呀？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俩人没钱。问了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 南辛庄小学要一直上到小年那天才放寒假。 放假之前会有个期末考试。 1月26号，阴历腊月十九，就是期末考试的日子。 这一天，天气阴冷阴冷的。 早饭过后，许聪聪拿着板凳唉声叹气地去上学了。 陈蓁说道：“叹什么气呀？” 李云锦说：“怪不得孩子叹气，小孩上学也是不容易。大冬天的，考试也在外面考。说是怕孩子们在屋里考会偷看别人的，在操场上考能分得开。多冷啊！” 邓念英说：“她爸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呢。” “那管什么用哦。” 陈蓁说：“有学上就不错了，有的孩子想吃这个苦都吃不上。” 李云锦就没再说什么了。有时候她和老亲家也不太能聊到一块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念英妈好像见不得她家聪聪和明明享福似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学校操场上，许聪聪坐在自己拿来的板凳上，前面放着学校的高板凳当桌子，正等着老师发卷子。 她怀里抱着热水袋，两只手抄进棉袄袖子里，两只脚丫子不停地跺啊跺，其他同学也和她差不多，都在跺脚取暖，老师喊了好几声了也没人听。 卷子发到她这儿，她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冷风一吹，许聪聪麻利地又塞回去了。 太冷了！ 老师在前面大声喊：“拿到卷子的同学先不要做，先听老师说，有几个地方印的不是很清楚，我先给你们讲一下。” 试卷是老师刻板油印的，看起来乌漆嘛黑。 许聪聪光顾着跺脚暖手了，老师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 一年级只考语文和数学，一上午就考完了。 中午，许聪聪回到家，陈蓁问她：“考得怎么样啊？” 许聪聪说：“不怎么样，我都没做。” “你不会啊？” “我会啊。” “你会你不做？” “太冷了，我手都没拿出来。” 陈蓁：“……” 许新安说：“会做就行，考几分不重要。真到了重要的考试，肯定不在外面考。而且，重要考试都是夏天考，冬天这场无所谓。” 陈蓁：“……” 邓念英说她：“你在外面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冷啊？” 许聪聪说：“那时候我不冷啊。” 许新安说：“那能一样吗，她玩的时候又跑又跳的，考试的时候就往那儿一坐，那肯定冷啊。” 邓念英：“……” 许聪聪果然考得很差，成绩，不提也罢，两科加起来不到五十分。 就这，许新安还夸她：“我们聪聪还是写了几个字的。不然老师肯定不给分。” 陈蓁：“……” 第69章 倒数第六的骄傲 过了几秒钟，陈蓁又问许聪聪：“那你在班里排第几啊？” 许聪聪说：“倒数第六。” 语气听起来还挺骄傲！ 陈蓁看了看许聪聪，发现她表情还有点得意。一时间，陈蓁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许聪聪当然骄傲啦，她回答完姥姥的问题，就跟她爸感慨：“我都没写几个字，还是倒数第六呢，不知道倒数一二三四五是怎么考的！” 许新安大言不惭道：“应该是他们太笨了。有的人就是怎么都学不会的。” 陈蓁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句自己小时候学到的话：五十步笑百步。然后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大哥别说二哥”、“乌鸦别嫌猪黑”、“光头见和尚”、“半斤八两”…… 李云锦在旁边笑道：“我们聪聪肯定是聪明的。她爸以前念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她妈也是很聪明的。念英也就是没上过学，她要是上了学，说不定有大造化，我看她脑子比新安还要好使，算账比新安快，她吃亏就吃在没上过学上了。” 陈蓁：“……” 她低垂眉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招人嫌了，老亲家这是不软不硬不轻不重地刺她呢。念英没上过学，谁的责任？她的呀！是她这个当妈的没让念英上学！ 陈蓁在心里叹了口气，念英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的老来女，她心里不可能不疼她，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她还能怎么办呢？ 李云锦看她不再追问，赶忙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是诚心要去戳人家的伤疤，她也相信陈蓁当年那么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她问来问去的也真的有点烦人，万一把孩子问得不高兴了怎么办？她又不负责哄！ 李云锦问许聪聪：“是不是放假了啊？” “嗯！”许聪聪点头，“正月十七才开学！” 李云锦笑道：“放假了好，这大冷的天，可在家里好好歇着吧。学校就该早点放假，要我说，进了腊月就别上了。你们那教室里连个炉子都没有，写字都伸不出手来。” 许聪聪连连附和：“就是就是，大家都在跺脚，老师讲课都听不见了。” 陈蓁：“……” 她使劲绷着嘴，才克制住了想要表达的欲望。 邓念英打开许聪聪的书包，问许新安：“借来的课本要还回去吗？” 许新安说：“不用还了，存伟也用不上了。” 陈蓁好奇道：“学校没发书吗？怎么还借呢？” 邓念英说：“聪聪自己的书都让她玩得不像样了，最后两篇课文被她撕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法看。这书是她爸去邻居家给她借的。是人家之前用过的书，借来的时候还跟新的差不多，让聪聪用了这二十多天，瞧瞧，又变得跟咸菜条子一样了。人家看书是看书，她看书是吃书。” 许新安说：“这说明我们学得用心啊。上了一学期课，书还跟新的一样，那说明没认真学。” 陈蓁：“……” 邓念英：“……” 许聪聪问她爸：“什么时候去百货大楼啊？” “问问你妈。” 邓念英说：“今年就不去了，明年再说。” 她得在家里照顾她妈，总不能她和许新安带着孩子去逛县城，把她妈交给她婆婆吧，那就不像话了。 至于耳坠子，也明年再说吧。今年给她妈治腿就花了不少钱呢。 许聪聪坚决不同意：“我要去。”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那我们爷仨去逛逛，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我给你买回来。” 邓念英说：“我没什么要的。” 许新安也不去考究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扭头跟许聪聪说：“明天咱们就去。” 丈母娘治腿也不能耽误过年。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许聪聪顿时就高兴了，喝了碗奶粉就跑出去玩。 李云锦跟陈蓁说：“我们聪聪就是有福气的，都说奶粉是好东西，但是很多人不爱喝，喝不下去。我们聪聪就喜欢喝。” 陈蓁说：“我看明明不怎么爱喝。” 李云锦笑道：“她是不怎么喜欢喝，但是她什么都跟她姐学，聪聪喝她就喝。这就可以了，反正好东西吃进肚了，营养跟上了。” 陈蓁：“……”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还没完全亮，许新安就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坐上了去县里的公共汽车。没有大人跟着，他不放心把两个孩子单独放在拖拉机后斗里，万一她俩站起来玩闹，那就太危险了。还不如花点钱坐小客车，还不用吹冷风。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第一次坐小客车，兴奋得很，上了车叽叽喳喳的，扒着窗户跟奶奶和妈妈摆手，李云锦站在车窗外叮嘱她们：“到了那儿别乱跑，一定要听爸爸的话。想要什么让爸爸买。” “好嗷~” 车子启动，许聪聪和许明明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时候坐车的人还不是很多，大家都嫌贵，许新安让许聪聪靠窗坐，他靠过道抱着许明明，跟售票员掰扯了两句，只买了一张票，两个孩子都没收钱。 但是，售票员告诉他：“如果待会人多了，你们三个人只能占一个座位，不然你就得补一张票。” 许新安说：“行，没问题。” 这一路一共也没上多少人，许新安没用补票。 小客车的速度比拖拉机快，但是到县里花的时间却比拖拉机长。因为拖拉机是直达的，小客车却要在附近几个村子转一圈。 路上花了接近一个半小时，在许聪聪和许明明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百货大楼。 这时候也没有站点设置，售票员会问每一个乘客“到哪儿下车”，你跟她说一声就行，到了地方司机就停车。 许新安抱着许明明先下了车，又伸手把许聪聪接了下去，三个人在路边上缓了缓，然后，许新安带着她们先去了国营饭店吃早饭。 怕孩子晕车，在家里没敢吃东西。 许新安要了鲜肉包和豆腐包，又要了两碗小米粥，还要了两根油条，三个人都没少吃。许明明不爱吃油大的东西，她只吃了一个鲜肉包，又吃了一个豆腐包子，许聪聪什么都吃，尤其喜欢炸的外酥里嫩的油条。 不过也只吃了一根，因为许新安跟她说，“油条里头有明矾，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会不舒服。” 许聪聪向来爱惜自己，听他这么说，哪怕还想吃也放下了。 她们俩吃完了，许新安负责包圆。 吃完饭，三个人就去了百货大楼。 说起来，他们在百货大楼还有个熟人，就是之前给许聪聪抹香粉的许玉华，她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先去找了许玉华，拜托她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一下厕所。 许玉华让同事帮她盯一会，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去了她们职工上厕所的地方，看着她们上完厕所，又找到水池子给她俩洗了手，才把人还给许新安，还问他：“念英呢？她没来？” “我丈母娘摔伤了，在我那儿养病呢，念英得照顾她，抽不开身。” 许玉华挨个捏了捏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小脸，笑道：“你俩不在家给你妈帮忙，跟爸爸跑出来玩。” 许聪聪说：“我不会帮忙。” 许明明说：“帮倒忙。” 许玉华问许明明：“你还知道帮倒忙呢？” 许明明说：“我妈妈说的，我和姐姐不会帮忙，只会帮倒忙。” 许玉华要笑死了，她跟许新安说：“行了行了，你们逛去吧，中午去我家吃饭吗？” “不去了，我们随便逛逛就回去了，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 许玉华说道：“也是，你一个人带俩孩子呢，还是早点回去稳妥。” 第70章 买不起 三个人告别了许玉华，开始去采购。没有邓念英管着，爷仨就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 许新安给许聪聪买了一件新的面包服，她身上穿的去年买的那件就给了许明明。然后，他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身套装。许聪聪还看上了一双里面带毛的小皮鞋，许新安也给买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双。 他还给自己买了件呢子外套，给邓念英买了一件西装领呢子外套，给李云锦买了一件斜襟上衣，想了想，他给陈蓁也买了一件。 一件上衣不值钱，但是少一件就可能引发家庭地震。 然后，他又去了卖金饰的柜台，给邓念英买了她心心念念的耳坠子，黄金价格涨了，变成了121元一克，许新安看上的那对坠子有两克重，一共需要242块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下来。看他媳妇那个执着劲，这事恐怕是过不去的，迟早都得买，买了得了。 他这边刚付完钱，就听许聪聪说：“我也要！我要那个！” 许明明也跟着说：“我也要！要那个！” 她是姐姐的跟屁虫。或者说，她精明的小脑袋瓜里有个观察结论：她姐看上的东西，一定是好的！她姐要的，她也要！ 许新安顺着她们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们指的是一条小金蛇，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先不说他没带那么多钱，就算他带了，他要是敢把这玩意买回去，邓念英该直接跟他动刀子了。 他坦诚道：“买不起。” 许聪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道：“爸爸，你努力赚钱吧！” 许明明也跟着点头。 许新安态度十分端正，“好的。” 卖金饰的售货员忍着笑，跟许聪聪说：“送你一个手镯吧。” 说着，她拿起一个用红绳编的镯子，示意许聪聪伸手。 许聪聪赶紧把手伸了过去，售货员给她戴上，又调整了一下松紧度，夸道：“真好看。” 许新安说道：“快谢谢大姐姐。” 许聪聪：“谢谢大姐姐。” “不客气。” 许明明也把手伸了过去：“大姐姐，给我一个。” 售货员：“……” 还真是不跟她客气。 她又拿起一个，给许明明戴上了。 许明明说：“谢谢大姐姐。” “不客气，欢迎下次再来哦。” 这种绳编镯子是她闲着没事自己编着玩的，没什么成本，就是看刚才那个小姑娘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样子太好玩了，所以一时没忍住，主动送了一个出去，又被动送了一个出去。 爷仨买完东西，又去麻烦了许玉华一次。 许玉华带着俩人上完厕所洗完手，又给了她们一包糖。“这就快过年了，姑奶奶就不给你们买别的了，拿着吃吧。” “谢谢姑奶奶。” 许玉华笑道：“谢什么呀。” 这俩孩子有礼貌的时候是真有礼貌。 仨人告别了许玉华，出门等了一会，坐上车回家了。 ☆ 就在他们三个在县城开心购物的时候，许家，陈蓁主动开口问李云锦：“老妹妹，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让念英过得那么苦……” 李云锦：“……”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啊？ 她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别人说了都不算，别人的看法也不重要，关键是念英的看法。至于你说是不是做错了，老姐姐，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啊。要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得向前看。 我也是个寡妇，知道寡妇艰难。我比你运气好点，新安他爹死的时候，新安已经十几岁了，能顶个壮劳力。他上学的时候他爹还活着呢，他爹死了以后，他正好上完初中，后来也没再上。而且我娘家就在本村，我爹和我弟弟都帮衬着我。我没经历过你的处境，没资格评判你。”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是真的孤立无援，我也怕行差踏错一点就会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我对念英的要求就严格了一点。” 李云锦笑了一下，说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咱首先得对自己严格。如果一件事情你自己都做不到，你就不能要求别人。” 陈蓁：“……” 她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当年有的是小脚老太太下地干活，她自己却以从来没干过为由，把一切都压在了8岁的女儿身上。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是我自私了。” 李云锦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不过老姐姐，我特别感谢你，你养了一个好闺女。念英这孩子品性没的说，又勤快又能干又孝顺又讲理，但是吧，一想到她这么好都是吃了那么多的苦才培养出来的，我还怪心疼她的。” 陈蓁：“……” 她没再说什么，甚至没问邓念英是怎么想的。她不敢问，她怕女儿怪她。 邓念英也没说什么，她能体谅母亲的难处，感谢母亲把她培养成了一个自立自强又心怀感恩的人。但是，这些年，她心里多少也会有点别的想法。 结婚没多久，她有一次跟许新安赞扬自己的母亲，赞扬她的伟大和不容易，许新安就跟她说：“你妈就是自私，把她的名声和面子看得比你更重要，比你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她宁肯累死你，也要保证她自己的名声。你管这叫爱？” 她当时很生气，还和许新安吵了一架，但是不能否认，他的这些话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了那么一点影响。 但是，她不怪她妈，真的不怪。 就像她婆婆说的，过去的就过去吧。 ☆ 许新安和许聪聪、许明明都是爱显摆的，买完的新衣服新鞋子都穿在了身上，手里拎的都是旧的。 就连许新安，身上都套着刚买的呢子外套。 回到家门口，许聪聪和许明明也不用人抱了，自己就跳了下去，许新安随后下了车。 许新建看见她们俩，笑道：“这是谁啊？聪聪和明明呢？” 许明明说道：“小叔，你眼神不好使啦，我就是明明。” 许新建说：“不会吧，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件衣服。聪聪穿的也不是这件啊。” 许聪聪小白眼一翻，问他：“你又是谁啊？怎么在我家门口站着？我不认识你呀。你跟我们说话，不会是想拐卖我们吧？” 许新建：“……” 大家伙都要笑疯了，许明明也嘎嘎乐。 王玉华笑哈哈的说许新建：“你逗啊，你再接着逗啊！” 许新建摸了摸鼻子，逗不过。 爷仨在门口跟大家说笑，李云锦在家里听见动静，先给两个孩子倒了杯水晾着，又去厨房给她们炒菜做饭。 自从陈蓁来了，她等闲不出门闲聊，都在家里陪着她。 许聪聪和许明明没聊几句就跑回了家，嘴里喊道：“妈妈，奶奶，看我们的新衣服。” 李云锦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看，夸道：“真好看。这小皮鞋也好看啊。走起路来是不是哒哒响啊？” “是。” 俩人答应着，故意在门口的石板台阶上磕了两下鞋底，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邓念英看了看她俩，虽然心里觉得许新安买太多了，但嘴上没说什么，也跟着夸了两句，又问道：“你爸爸呢？” “在门口呢。” 许新安过了没多久也就进来了，把给李云锦、邓念英和陈蓁买的衣服给了她们。 邓念英看到有陈蓁的份，心情好了不少，比看到她自己的衣服还要高兴。 晚上，邓念英去到许聪聪的房间，问许新安：“今天花了不少钱吧？” “是不少。衣服没多少钱，你的坠子贵。” 他把那对金坠子拿出来递给邓念英。 邓念英接过金坠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高兴吗？高兴的。但好像又有点心疼。 “多少钱买的？” “242，121一克，你这是两克重的，有收据。”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也没再追问衣服花了多少钱，不管花多少，肯定贵不过这对金坠子。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闷不吭声地打开了带锁的抽屉，把金坠子收了进去，没敢让陈蓁看见。 她知道，她妈也喜欢。万一她妈看上了，她给还是不给？ 还是先收起来吧，等她妈养好身体回家了她再戴。 第71章 偷蜡烛 ☆ 1989年的春节，跟往年没有太大差别。 除夕当天，发生了一件很寻常的特别事件。 刚从许聪聪身上转移到许明明身上没几天的那件水红色面包服添了个大补丁。 邓念英一边缝补一边念叨许明明：“这件衣服你姐姐穿了那么久还跟新的一样，到你这儿，你一共才穿了几天啊？你瞧瞧，变成什么样了？袖子磨起毛边就算了，这还破了个大洞！你姐姐就算穿三年也穿不成这样！” 许明明穿着那件衣服靠着炉筒子玩，那儿比较暖和。结果，她靠的太近了，那天的炉火又烧的很旺，炉筒子烧的太热了，许明明直接靠在上面，衣服袖子被烫了个大窟窿。 面包服的外面是化纤面料，直接烫化了。 许明明面对这种事情十分淡定，她也不介意穿打了补丁的衣服。 对于邓念英的念叨，她完全当成耳旁风。 邓念英给她补好，又把衣服给她穿上，许明明一阵风一样就跑远了。 出了门，大家都看着她的衣服哈哈笑，问她：“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许明明说：“烧坏啦，烧了个窟窿。” 王玉华笑道：“聪聪穿了一年都好好的。到你身上就坏了。” 许明明说：“我也没办法呀，我妈妈说我吃衣服。” 张勤问她：“谁给你补的？” “我妈妈。” 许明明说完就跑，她得去找她姐玩。 张勤回家拿了块水红色的布去了许明明家，把布给了邓念英，说道：“你给她补块差不多颜色的。水红色的面包服，你给她补块翠绿色的补丁，多难看啊。” 邓念英笑得不行，“我故意的。我得让她长长记性。她下次就知道爱惜了。” “她懂啥呀，她根本不知道红配绿难看。” 张勤把布料留下就走了。 过了一会，许明明从外面回来，邓念英又给她重新补上了那块水红色的补丁。 ☆ 正月初十，许新安和邓念英带着陈蓁去医院复查，陈蓁恢复的特别好，医生都夸她：“不错，养的不错。” 许新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医生跟陈蓁说：“你这儿子真孝顺，你看看，知道你恢复的好，把他高兴的。” 陈蓁说：“这是我女婿。” 医生又说道：“那就更不错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个女婿都可以当一个儿了。你这摔了一跤，他跑前跑后的，比很多亲儿子强。” 陈蓁笑了笑，没说话。 她心想，这家伙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她好了，可以回自己家了，不用继续在他家耗着了。这医生可真是误会大发了。 许新安面带微笑不说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医生的夸奖。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行动上看，他可不就是孝顺吗！ 医生给陈蓁拆了石膏，跟她说道：“别做剧烈动作，正常走路没问题。就是要小心点，毕竟年纪大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拆完石膏，陈蓁觉得腿轻松了不少。 许新安问医生：“接下来还用来复查吗？” 医生说：“不用了，已经完全长好了。她本来伤的就不重，轻微骨裂。” 许新安笑得更开心了。 走的时候，许新安把轮椅还给小卖铺，拿回了押金。 邓念英跟他说：“回家吧。过完正月十五再送我妈回去。我这两天先过去帮她收拾一下屋子，打扫打扫卫生。” 许新安说：“好诶。” 他也没打算立刻就把老太太送回去，那样就显得太迫不及待了。 ☆ 正月十五。 南辛庄的习俗是点蜡烛。 大集上有人专门卖一种小蜡烛，长短粗细和小拇指差不多，是正月十五的特供产品。 这种小蜡烛要在大门两边各点一支，正房门口两边各点一支，院子里的烧香台上点一支，灶王爷面前点一支，牛魔王面前点一支。 而这一天，小孩子还有一个特殊的游戏：偷蜡烛。 这是唯一被允许的“小偷小摸”行为。 谁家在大门口点好了蜡烛，过不了一会，就会有小朋友过去把它偷走。 主人过一会就会出来查看一下，一看蜡烛没有了，就重新点两支。 小朋友们甚至会呼朋唤友，相互约着去“偷蜡烛”。 天一黑，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出了门，看谁家门口正在放蜡烛，她就过去等着，等人家点着了，放地上了，她和许明明就直接拿走。 许新建每年都要笑她们一次：“你俩不能再等一会吗？等我走了你们再来不行吗？偷蜡烛偷蜡烛，你们这叫偷吗？你们这叫光明正大的拿！” 许聪聪才不管什么是偷，什么是拿，她只是喜欢这种小蜡烛而已，许新建说她，她就催：“你快点放下啊，你不放我怎么偷？” 许新建说：“我直接给你两根呗。” “不要。你快放下！” 许新建：“……” 他把蜡烛放在地上立住，然后眼睁睁看着许聪聪弯腰把他刚放下的蜡烛拿走，欢呼雀跃地跑着再去收割别人家的。 一个正月十五，许聪聪能收获二三十只小蜡烛。 她还杀熟，只拿熟人家的东西。 她家的蜡烛也被人偷走好几回。许新安隔一会就去放两根。小朋友们偷得差不多了也就算了。 除了点蜡烛，南辛庄的正月十五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风俗了。说起来，更像是给年扫尾，把过年期间囤的东西都吃完、用完。 哦，对了，晚上还要放一挂鞭炮，正月十六早上再放一挂，年就算彻底过完了。 但是今年，还是有一点特殊的。 大概是经济真的变好了，物资真的丰富了。前两天的南辛庄大集上，出现了卖元宵的。 这种新鲜东西，许新安爷仨是一定不会错过的，他们当即买了二斤。 许新安问那个卖元宵的：“这玩意怎么吃啊？” 那人说：“炸着吃，搁油锅里炸，炸膨了就行了。” 他拎着元宵回家，左右邻居一问，也跟风买了点，决定十五晚上开炸。 炸元宵的事由邓念英负责。晚上灯光暗，李云锦眼神又不行，她不太能看得出来膨没膨，这活她干不了，就在旁边陪陈蓁聊天。 许聪聪和许明明两个人站在油锅边盯着，等着第一时间吃到炸元宵。 许新安不放心她俩离那么近，就站在她俩身后，两只手分别放在她俩脖领子上。 许聪聪和许明明每隔一秒轮番发问：“好了吗？” 邓念英说：“等会，还没膨呢。” 她们没等来“膨”，先等来了“嘭”的一声。 第72章 炸元宵 许新安眼疾手快，一手揪住一个孩子迅速转身后撤。 邓念英速度也不慢，抬起胳膊挡住了脸，然后迅速拿起锅盖盖在了锅上，又把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 哪怕锅离开了炉子，一家人还是又听见了“嘭嘭”两声。 邓念英心有余悸，嘴里念叨着：“我的妈呀！幸亏我胳膊抬的快。这咋还炸了呢？” 李云锦问她：“烫着没有？” 邓念英摇头：“没有没有。” 另一边，许新安也在问许聪聪和许明明：“烫着没有？” 两个孩子吭吭咳嗽：“没烫着，快被你勒死了。” 说着话，她俩还揉了揉脖子。 许新安笑道：“没烫着就好。这要是烫了，肯定一个大水泡。” 最后检查了一遍，邓念英的胳膊溅到了不少油，许新安的后背也有一小片。好在冬天穿得厚，没伤到人。 邓念英在那儿低头寻摸。 许新安问她：“你找什么呢？” “那个崩出来的元宵哪儿去了？” 许新安说：“你找它干嘛？找到了又不能吃了。” 邓念英：“谁要找出来吃啊？我不得研究研究它为什么会炸吗？这元宵跟炸弹一样！” 许聪聪和许明明哈哈大笑，现场编了个顺口溜：“zhá元宵，zhà元宵。炸着炸着就炸了。妈妈炸元宵，元宵变炸弹，嘭！嘭！嘭！” 许新安说她们：“还笑呢，刚才多危险，以后必须离油锅远点。” 一家人正聊着呢，就听见前院也传来“嘭”的一声。 邓念英跑到院子里，冲着前院喊：“玉华，是不是元宵炸了？” 王玉华哈哈笑着回道：“是，炸了。嫂子，怎么炸了呢？” “烫着没有？” “没有。手上溅了点，没啥事。这东西怎么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呢，我没敢开锅盖，之前崩出来的那个不知道崩哪儿去了。” 又过了一会，估摸着油锅该降温了，应该不会再炸了，邓念英打开锅盖一看，嘿，这回元宵都膨了。 她用笊篱把元宵都捞出来，让大家先吃着，然后她接着研究。 许新安用筷子把元宵夹开，吹了又吹，才让两个孩子吃。 然后，他又给李云锦和陈蓁各夹了三个，第一锅，邓念英没炸多少。 他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个，说道：“别说，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味道确实不错。” 邓念英说：“你也不想想这玩意多贵呢。一块六一斤，和吃肉差不多。” 许新安说：“一年也就吃这么一回。我听说城里人都吃这个。” “那咱吃了这个也变不成城里人啊。” “咱变城里人干嘛？咱过得跟城里人一样好就行了。我跟你说，我听说了，城里人现在也不怎么好过，说是厂子效益不咋好。” 邓念英说：“再不好也比农村人强。咱别说这个了，还是先研究元宵吧。” 许新安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好多城里人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赚的还不如他多呢。 他还要想想办法，以后再多挣点，今年聪聪要小金蛇，他就没给买，好在他闺女大度，没跟他生气。 但他也不能当事情不存在。 等轮到聪聪生肖的那一年，他给聪聪买只小金猪。就希望那黄金厂把金猪造小点，别整太胖了，不然他还是买不起。 给聪聪买完金猪，过两年就到牛年，明明属牛的。他又不能太偏心了，给这个买不给那个买。 哎呦喂，他俩闺女这属相太费钱了，要是一个属蛇一个属鼠就好了，都是小东西。那猪和牛，一看就胖墩墩沉甸甸的。 脑子里想着猪和牛的事，许新安嘴上说道：“我觉得吧，元宵这玩意就跟那个爆米花机器似的，你看那个爆玉米花的，它那个机器封得严严实实，在火上烧半天，最后就得嘭一下，是因为里面太热，也是因为封的太严实了。要不然这样，你炸之前，先用针给它戳个眼。” 邓念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拿了针挨个扎眼，然后把油锅重新放到火上，一手拿着锅盖当盾牌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往油锅里放元宵一边提醒大家：“都躲远点。” 许新安也拿了个锅盖挡在另一边，避免崩出来的元宵烫到人。 俩口子严阵以待。 但事实证明，扎眼这招真的有效，后面炸的元宵都没炸。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你看着点锅，我去跟玉华说一声。” 许新安点点头，接替了邓念英的位置，让她站到院子里大声嚷嚷着向前院的王玉华传授炸元宵技巧。 有惊无险，总算把元宵都吃到肚子里了。 许聪聪吃了五个，许明明吃了三个。这玩意虽然好吃，但是吃不多。又粘又甜又油，吃几个就开始腻得慌。 正月十七，许聪聪正式开学。 别看成绩不好，但许聪聪很爱上学，虽然嘴上说着喜欢放长假，但是她对开学没有丝毫抵触，一大早就爬起来，高高兴兴地去学校了。 到了以后第一件事：抄作业。 一个寒假的作业呢，抄起来都得费不少时间。 上课前，她先抄完了数学，按时上交了。 语文字太多，根本抄不完。 老师收作业收到她这儿，她一边低头猛抄，一边跟老师说：“报告老师，我语文作业忘带了，早饭后再交。” 老师说：“那你先把人家孙自强的作业交给我啊！”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就连老师都忍不住了。 笑了几秒后，桑老师问道：“是不是孙自强的作业也忘带了啊？” 许聪聪看了眼老师，又看了眼孙自强。 孙自强同学被她看的不知所措，嘟囔道：“我忘没忘啊？” 桑胜旺无语，“忘没忘你自己不知道啊？” 孙自强不想骗老师，又不想背叛自己和同桌的友谊，可把他为难坏了。 还是许聪聪解救了他。 她把孙自强的作业合上，说道：“老师，他没忘。我刚才替他检查了一遍，他完成的可好了。” 孙自强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瞥。 桑胜旺调侃道：“干脆你当老师得了呗。你还替他检查一遍。” 你个倒数第六的，人家孙自强正数第三。 许聪聪脸皮厚，这种程度的调侃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桑胜旺收走了孙自强的作业，叮嘱许聪聪：“吃完早饭别忘了交啊。” “好的，老师，我保证忘不了。” 语文作业抄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就是许聪聪自己做了。 事实上，她做的不比抄的慢。 孙自强看着她自己写作业，心里也很奇怪，他的同桌明明会做，而且做的还挺快，为什么就不愿意在家里抽点时间做了，非得到学校以后着急忙慌紧赶慢赶十万火急的抄呢？ 他想问，又怕问了以后激怒许聪聪跟他吵架。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早上，别人早读、上课，许聪聪偷摸写作业，总算在早上放学之前给写完了。 拿着刚发的新书回到家，让她爸给她包书皮。 邓念英说：“你别包了吧，你包了也没用啊，最后书皮坏了，书也坏了。” 许聪聪说：“不行，就要包！” “那你用废报纸包吧？” “不行，要塑料书皮。” 邓念英撇撇嘴，又戳了她脑门一下，说道：“那你给我好好保护你的书。” 许聪聪不置可否，洗手吃饭。 陈蓁跟她说：“聪聪，姥姥今天就回家了。” “哦。” 陈蓁看她这个德行，本来还想问问她“舍不舍得姥姥走”、“会不会想姥姥”的心思顿时就止住了，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刚才许明明已经打击过她一次了。 这俩孩子对她留下还是走，没有任何想法。 第73章 许新安变勤快了嘿! 李云锦帮着打了几句圆场，讲了一些许聪聪和许明明没心没肺的事迹，给陈蓁找补回了一点面子。 大人有的时候挺逗的，他们可以对孩子不好，有的甚至打骂苛待，更严重的甚至虐待孩子，但是他们却认为孩子天生就应该对长辈有孺慕之情，要敬重他们、亲近他们、体谅他们、迁就他们，不然就是不孝，就是白眼狼，就该被世人指责。 一旦孩子的表现达不到他们的预期，他们就会拿出更加严厉凶狠的态度去对待孩子，想让孩子臣服在他们的权威之下，从内到外都对他们表示臣服，还得是心悦诚服的那种臣服。 他们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真是不知所谓！ 但神奇的是，这样的孩子还真不少！就好像老许家的丽霞，她爹妈对她真的不好，但是丽霞就是会每天笑呵呵的为爹妈做这做那，心疼她妈装出来的那些病症，主动把活全干了。 这孩子是真孝顺。 有时候李云锦都羡慕许新忠两口子，这样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还有念英二姐家的金玲，那也真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她的父母比许新忠两口子强，最起码不打骂她，但也真的没好到哪儿去。她才几岁啊，人也就比喷雾机高不了多少，就能一个人侍弄那么大一块棉花地。 是个人都知道，种棉花是最累的活。光是打药就要打好几次，后续摘棉花也是个持久战。新安和念英俩人弄一块棉花地都嫌烦。但那孩子愣是做得很好。 但是，哪怕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她依然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小脸上都长晒斑了。年后跟着她妈来看她姥姥，她看的真真切切的。 那孩子来了这儿还想帮忙干活，被她阻止了，让她去和聪聪一起玩，家里那么多大人，又不是忙不过来，哪儿就非得让一个孩子干活了？她才十岁而已，正是玩的年纪。 金玲也很亲近自己的父母，从不抱怨，不说父母半个不字，反而十分体贴他们。这要是聪聪，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她爹妈虐待她啊？ 李云锦也很羡慕邓念洁两口子。 但是要让她孙女们做这样的孩子，她却是万万不愿意的。她宁肯孩子们稍微自私一点、冷血一点。 懂事的孩子活得累啊！ 陈蓁对于许聪聪和许明明来说当然不是这样的家长，事实上，她只是邓念英的家长，许聪聪和许明明还轮不到她来管。 但这也不耽误李云锦展开联想。 陈蓁这么问，当然是希望孩子对她表现出不舍和依恋，但是她也不想想，她和两个孩子之间平时是怎么相处的？怎么可能有不舍和依恋嘛！ 这就和那些对孩子不好却希望孩子对他们好的父母没什么区别。 当然，李云锦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她一句都不会说出来。 她虔诚地期盼陈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为了这个小目标，她也得尽量帮孩子们圆场，让陈蓁高兴点。人只有高兴了，身体才能好。 ☆ 吃完早饭，许聪聪去上学。 许新安和邓念英送陈蓁回去，同时还给她买了几袋奶粉和麦乳精，叮嘱她好好养身体。 许明明没有跟着一起去，她被李云锦拉着站在地上冲着父母和姥姥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然后就开开心心的跑去玩了。 许勇买了个小三轮车，她得去抢着玩。 李云锦又跟陈蓁说了几句话，叮嘱她好好养身体。 陈蓁说道：“老妹妹，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事实上麻烦的不止李云锦，因为正好赶上过年，每一个来拜年的许家亲戚都给她额外带了一份礼物。有的人事先知道她在这儿，直接带着礼物来的。有的人事先不知道，来了以后看见她又去小卖铺现买。 过完年以后，前后左右的邻居们还把她请去吃了顿饭，以后，人家有这样的情况，念英两口子也得照做。 这些人情，以后都需要许新安和念英去还。 李云锦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念英是你亲闺女，你住闺女家是应该的。” 陈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拖拉机启动，李云锦目送陈蓁走远，一边看着她一边挥手，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去干活。 ☆ 年过完了，孩子开学了，丈母娘送走了，许新安开始忙了起来。 邓念英就发现，之前这人还讲究个劳逸结合，干个四五天就想休息一天，今年开始，他不偷懒了！走村串巷找活的范围扩大了，还往镇上和县里跑，几乎一天都不闲着。除了和她一起干地里的活，就在外面早出晚归地找活干。 就连干地里的活他都不偷懒了。 干得比她还多。 以前许新安干得和她差不多，是绝对意义上的差不多。但是，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和她一个女的干活差不多，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她一直干，许新安干一会就直直腰，歇两分钟，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俩干的差不多。 但是她可比许新安辛苦多了！ 邓念英觉得这就是一种不公平，她希望许新安和她一样认真干活，不休息、不偷懒，这才是公平的。 如果实现了这种意义上的公平，那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许新安干得比她多。就像现在这样。 她之前因为这个没少和许新安争吵，每次她说让他不要偷懒、好好干的时候，许新安就说她：“那你也歇会呗。我也没催着你非得干。我也没要求你必须得干多少才行，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你悠着点干，大不了咱俩多干两天。” 他娶她确实是看上了她能干，但事实上，他和他妈的基本底线是这个人不懒、品行不坏就行，勤快点更好，可没指望她来家里当老黄牛。 他们不是那种会压迫人的人家。邓念英跟他一样干地里的活，家里的事情是他妈全包了，并没有让她干完地里的再干家里的。当然了，邓念英确实勤快，会主动跟他妈分担。 邓念英在干活和勤快方面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甚至超过了他妈的预期，以至于他俩时不时就得劝劝她，给她刹刹车，让她别那么拼命。 但是，邓念英并不是太能理解丈夫和婆婆的这种行为。 她不拼命行吗？她不拼命…以前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现在，她习惯了而已。她从骨子里就有一种紧迫感，觉得不好好干活就会面临很糟糕的局面。 而且活总得有人干，许新安不好好干，她要是再不好好干，那怎么办？ 事实上，许新安还真有办法。他会脸皮特别厚的喊人来帮忙…… 邓念英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是吧…也是个办法。 一开始，她有心理压力，之前二十多年，她妈可是一直教育她不要依靠别人，不要指望别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解决的。 碰上许新安这种人，真的很挑战她的认知。 但许新安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也不听她劝。时间长了吧，嗐，她也有点习惯了。甚至还成了他的帮凶，她那边的亲戚都是她喊来的呢！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你今年变勤快了。” 许新安说：“不勤快不行，金子那么贵，聪聪看上个大的。我现在还买不起，也不是买不起，就是太贵了，我要是买了你得跟我拼命。所以呢，我多干点，多挣点，等我钱多了，等下个猪年的时候，我给她买个小金猪。” “你答应她了？” “还没呢。我还没跟她提呢。我怕万一我提了到时候又做不到，聪聪不得气的跳脚吗？我先不告诉她，等我攒了钱直接给她买。” 邓念英说：“她才多大？用不着买这个，你别乱花钱。” 许新安说：“那不是项链这些东西，不是戴身上的，就是块金子而已。黄金保值的，买回来搁着也不会亏，跟钱存银行差不多。给她买完，我再给明明买。要花的钱不少，我得努努力，多挣点。” 邓念英：“……” 她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聪聪才六岁，距离下个猪年还有六年的时间呢，六年以后，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都不一定。 她就不要打击他干活的积极性了。 许新安难得有这么高的干活觉悟。 第74章 我当然不是个好的。 ☆ 1989年，又是老许家添丁进口的一年。 开春，王玉华又怀孕了，这是她的第三胎。 同时，王秀芹也怀孕了，同样是第三胎。 她们俩都跟邓念英说：“不管是男是女，这就是最后一个了。交罚款这事真的太要命了。” 王秀芹生老二许圆圆的时候还勉强算是符合政策，只是生的早了两年，交了一点钱就糊弄过去了，这个老三就真的是超生的了，得交一大笔钱。现在超生罚款又涨了，差不多要3000块。 王玉华更惨，她家老二许乐乐都是正儿八经的交了罚款的，老三还得交。 这些年忙里忙外，辛辛苦苦，最后都贡献给计生办了，还得欠点外债。 但是，别看她俩这么说，对于孩子的到来，她们俩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嫁人没多久的许三妮也怀孕了。 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 几个女人闲聊的时候就说：“怀了孕，三妮才真正是罗家的一份子了，有个孩子牵绊着，她在那边才算是扎下了根。不然咱们女人在婆家，总觉得虚飘飘的，没落地的样子。有了孩子，婆家也就真正是自己的家了。” 还有，外出打工的许五妮结婚了。 媳妇是他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他在工地干活，媳妇在餐馆当服务员，俩人偶然碰见，聊起来发现竟然是邻村的。 许五妮皮相不错，能说会道，追妻成功，年前回家就订了亲，迅速走完了三媒六礼，年后就结婚了。 新娘子叫张淑霞，长得挺好看，说话和气带笑，也很时髦，留着长发，还烫了卷，大家都说她不愧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看着和城里人一样了。 张淑霞跟邓念英一样个子不高，但是许五妮也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同样不高，俩人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许聪聪羡慕她的长卷发，闹着也要留长发，烫卷，闹得厉害了，邓念英只好答应让她留长发，不给她剪了。先留起来，再说烫不烫的事。 邓念英想得很透彻，长卷发也不是闹一闹就能马上就有的，得慢慢留。孩子的想法一会一变，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嫌烦了。 事实证明，她对许聪聪还是了解的。 头发留了两个月，她就受不了了，闹着要剪。还有一点，张淑霞的长卷发看多了，当初的惊艳感已经没有了。许聪聪的新鲜劲过去了。 邓念英高高兴兴的拿起剪刀都给她咔嚓了。 许五妮结婚之后就没再出去打工，两口子在家里种地，没过多久，张淑霞也怀孕了。她不再下地干活，把活全交给了许五妮。 但许五妮也不是个能干的，种出来的粮食将将够吃。 这两口子才是真的懒。粮食就那么点，他们也不知道节省，不愿意自己在家里做主食，嫌麻烦，天天为了省事去供销社买机器馍，那是一点钱都攒不下来。 但人家两口子不愧是能看对眼的人，互相谁也不说谁，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穷就穷点。 夏天的时候，房顶漏雨，两口子都懒得修，屋子里用水筲水盆接着。冬天的时候，房顶漏风，他们依然不修，抱了成捆的棉花柴把漏风的地方盖住。 谁见了都得皱眉。 街坊邻居看不下去了，劝他们勤快点，修一修，房子这东西，你越是不修，它就坏的越快。但人家完全不听。 邓念英评价道：“这俩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过下去了。 年底，王玉华生了。王秀芹生了。许三妮生了。 这三人生的全是男孩。 张淑霞也生了，她生了个女孩。 邓念英光是吃喜面就快要忙死了。 王玉华、王秀芹和张淑霞都是本村的，许聪聪中午放学直接过去吃饭就行。许三妮在外村，许新安给她请了假，让她也过去玩，差点把邓念英气得跳起来。 现在，许聪聪已经上二年级了。她平时都考不及格，但是到了一升二的时候，她认真了一下，数学和语文都考了九十分以上，顺利升到了二年级。 留级生在他们这儿是个丢人的称呼，许聪聪不想要。 这个成绩一出，喜得许新安露着牙花子笑了好几天。带着她到处显摆。 然而，成功升二年级之后，许聪聪故态复萌，成绩还是不怎么好。倒是不至于不及格了，但是离优秀还差着距离。 邓念英跟她说：“你只要考个第一，我就奖励你十块钱。” 然而，许聪聪不为所动。钱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暂时没有吸引力。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要钱干嘛？ 二年级的老师姓崔，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老师，同样的多才多艺，语文数学音乐美术全教。 南辛庄的老师们都挺神奇的，大部分也就是个初中文化水平，偏偏个个都能弹个钢琴拉个手风琴，办公室里竟然有一台旧钢琴，还有一台手风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崔老师偏严厉一点，在接手许聪聪她们这波学生的时候，她跟一年级的桑胜旺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班里有许聪聪这么一个大奇葩，她就想着严格管管她，一定要把她掰回正道。 许聪聪挨了两次批评就回家告状，说老师针对她。 邓念英给崔老师鼓掌，觉得她管得好，孩子嘛，该骂骂该打打，小树不修不直溜。别说许聪聪只是挨了批评，她就算是被老师打了，她也绝对站在老师那一边。 但架不住家里有拖后腿的。 许新安悄悄找到崔老师，让她不要管孩子那么严。“聪聪就是贪玩了点，但她绝对是最聪明的。平时看不出来，您等到二年级升三年级的时候再看，她绝对考优秀。您平时不用太管着她。我心里有数。” 崔老师嘴上笑着答应，心里骂骂咧咧，你有个屁数。 而且实际上，她也没有放松对许聪聪的约束，导致许聪聪的二年级过得苦不堪言。 当然了，如果她哪天表现好了，崔老师也会毫不吝啬的夸奖她。 许聪聪是有点虚荣心的，为了多听点夸奖，她咬了咬牙，每天都按时完成作业。 好不容易孩子懂事点了，邓念英心里倍感欣慰，结果，她爹就来了这么一出。吃喜面有什么要紧的？值得耽误一天学习？ 许新安劝她：“她最近表现那么好，你带她玩一天，就当是奖励了。学习也得劳逸结合，别整天闷头学啊，别把孩子学傻了。” 邓念英撇撇嘴，说道：“我迟早被你们三个气死。” 许明明立刻跳脚，“怎么还说我呢？” 邓念英横扫一片：“你也不是个好的。” 许明明一掐腰，拿出了滚刀肉、混不吝的架势，满脸都写着“不讲理”，“我当然不是好的，我是个不论理的。” 邓念英：“……” 她真的气着气着就笑了。 什么人呐这都是！ 第75章 崔老师离婚 掰扯了一会，邓念英到底还是同意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去吃喜面，假都请完了，难道她还能把孩子再送回去吗？ 送回去也没有意义。 她看了许聪聪一眼，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里混日子的。 不光许新安偷偷找老师，她也偷偷找过，崔老师向她告了一箩筐的状，说许聪聪上课看小画书，跟同学交头接耳，把课本竖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和同桌玩小卡片，但是她没料到，老师视线高，看得一清二楚…… 她还好奇过许聪聪的小画书是哪儿来的，她现在抢过了给许聪聪整理书包的任务，保证她每天出门的时候书包里没有小画书、没有零食、也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以前许新安给她整理，那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学校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让孩子去学习的，不是让她去玩的！ 没从自己家带小画书，她哪来的小画书？ 崔老师说，是她一年级的同桌孙自强给她带的！ 许聪聪和孙自强从一上学就是同桌，桑胜旺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数次调座位都没把他俩分开。 到了二年级，崔老师率先把他们俩分开了。她本着先进带落后的原则，把许红兵安排给了许聪聪当同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退步容易进步难，许聪聪依旧不上进，倒是把许红兵带跑偏了。 吓得崔老师赶紧把许红兵调走，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成绩也挺好年龄比较大看起来很稳重的同桌，没过多久又换了一个，然后又一个。 后来，崔老师也没辙了，许聪聪十分顽固，根本带不动，她也不能让她把所有人都带跑了，只好给她安排了另一个成绩中等但同样调皮捣蛋的，两人在一起没有负负得正，而是负+负，变得更负了。但是她的同桌成绩没退步，许聪聪呢，始终就那样，崔老师也就没再继续调整。 言归正传，虽然许聪聪没和孙自强做同桌，但他们俩关系还是很不错，据崔老师说，孙自强不光给她带小画书，还给她带吃的。孙自强说许聪聪是他的好哥们儿，许聪聪说孙自强是她的好姐妹儿。 听得邓念英嘴角直抽。 尤其崔老师还跟她探讨：“‘哥们儿’这个称呼挺普遍的，听起来还有点讲义气的感觉，但为什么‘姐妹儿’这个词听着就好像是不良少女呢？这不是奇了怪了吗？你看，男人之间互相拜把子，认把兄弟，俩人还能当成正儿八经的亲戚走动起来，没事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但是咱们女人好像很少有拜把子的。邓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邓念英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想了又想，说道：“大概是因为世道不允许女人有自己的好姐妹儿，不允许女人之间互相讲义气。是因为世道不想让女人太厉害吧……” 崔老师觉得邓念英说的很有道理。外面一些混混无赖都能被当成大哥，有不少人对他们又敬又畏，说起来也是强调他们虽然无赖，但是最讲义气，言语之中还颇多推崇，但是如果这样的人是个女人，那就一句好话也没有了。 她又问邓念英：“你觉得咱们女人离了婚能活下去吗？” 邓念英没想到崔老师会跟她聊这些，她们俩的交情有这么深吗？但是，尽管很疑惑，邓念英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要是像我这样的农村妇女，离婚这事肯定要慎重，我户口迁到婆家了，娘家没我的地了，婆家这边给我分了地。 我要是离了婚，娘家那边可能回不去，也不会再给我分地，婆家这边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保留我的地。没有地，我吃什么喝什么都是问题，住哪儿也是问题。 但是，像你这样有工作的，旱涝保丰收的，就不用想这么多吧。你有本事，没有地也照样能吃上饭，那离不离婚的就全看自己心情了吧。” 崔老师听得频频点头，没过几天，崔老师就离婚了。 她的丈夫就是她口中那种正事不干一点，到处拜把子的，说起来好兄弟一大堆，但是只有他去帮别人干活给别人当冤大头的，可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崔老师不但要工作，回到家还要做家务，还要种地，她只是个民办教师，户口还是农村户口，是有地的，她的丈夫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他整天忙着帮别人干活，自己家的事一点不做。 年轻的时候太天真，看上了他的脸，也欣赏他这种“讲义气”的性格，结了婚以后才知道自己犯了蠢。这种人只能当朋友，坚决不能跟他结婚。结了婚你就是他的自己人了，得和他一起对外奉献，你只要稍有不满，他就会跟你吵架，埋怨你小气、不讲义气。 这种日子，崔老师本来还想将就着过，但是最近他们俩有了新的矛盾。崔老师头胎生了女儿，但是，因为她是老师，就不被允许生二胎了。哪怕她是农村户口也不行。想生可以，工作别干了。 她的丈夫坚持要她生二胎，哪怕丢掉工作也在所不惜。 她当然不肯，正思考着该怎么办呢，邓念英来找她打听孩子的情况了，她这时候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就顺便跟学生家长聊了聊，看她那么关心孩子的学习情况，那应该是个好家长，重视学习，说明她还有点见识。 这一聊不要紧，崔老师醍醐灌顶，当天回家就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她还要把女儿带走。就她丈夫这个德行，女儿留下肯定没好。 她丈夫一开始不愿意，这么好的媳妇哪儿再找一个去？ 但是崔老师明确告诉他，她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她跟邓念英聊天有一个很深刻的体悟，那就是工作绝对不能丢！决不能为了生孩子丢了工作！ 她的丈夫孙林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本来他还想把女儿留下，借女儿的名义让崔老师接着为他做贡献，但是崔老师还是不同意。她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天真了，现在看孙林生，真的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她跟孙林生说：“你可能不懂法，真要是打起官司来，孩子会判给妈妈。而且，你要是坚持留下孩子，我保证你以后娶不上媳妇，我会天天来闹的。” 孙林生想了又想，答应了她的条件，离婚，孩子给了崔老师，后续的事情他也不再管。崔老师同意了。 在农村，离了婚的夫妻，孩子给了一方之后，跟另一方就彻底没关系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则。之前有男女方离婚的，孩子给了男方，女方也不再管，同样的，孩子也不必管她。 一旦离婚，双方就是彻底的陌路人。别说联系了，连提都不会再提对方。要将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抹去。 崔老师离完婚以后，带着女儿住进了学校一间闲置的小房间，俩人就在学校生活了。学校领导帮忙，把她和孩子的户口迁了出来，就落在了学校的地址。 崔老师对此感激不尽，工作更加尽心尽责。至于地，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她都没再去关注这件事。 离婚对她而言，效果不异于一场大解放，崔老师简直不要太开心。 崔老师高兴了，离完婚以后的孙林生却越想越生气，明明之前他媳妇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后来是怎么改变主意的呢？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多方打听，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在他媳妇提离婚之前，曾经见过住在大集上的许新安的媳妇，俩人聊了挺长时间。 孙林生恶向胆边生，直接去找邓念英了。 第76章 许家人打架 那是一个星期天。许新安出去干活了，家里只有李云锦、邓念英、许聪聪和许明明，四个人都在门口待着呢。 孙林生想出口气，哪怕不确定这事究竟和邓念英有没有关系，他也不管了。一来就直接动手，嘴里还喊着，“你害得我离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邓念英一听，什么玩意？ 她气死了。 在孙林生冲上来的时候拿出平生最大力气，直接哐哐两拳就把他放倒了。 “就你这样的小鸡仔，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不是，你是谁啊？” 她一边问一边拳打脚踢。 周围想上来帮忙的邻居们都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这人还不够念英一个人打的呢，她们就不要上去分一杯羹了。 许聪聪转身从大门洞里拿出了一把锄头，举起来就往孙林生身上砸。 吓得邓念英都愣住了。 张勤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许聪聪就往后拉，锄头砸在了孙林生脑袋边上10厘米处，差点把孙林生吓尿了。 他倒是没有尿，但是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这孩子太虎了！ 他只是想打架，想出口气，可不想死！ 张勤阻止了一个没能阻止另一个，许明明正在骑许勇的小三轮车，一看有人跟她妈打架，立刻下了车，拖着车就跑了过来，抡起三轮车就往孙林生身上砸。 邓念英赶紧跳起来躲到了一边，避免被砸到。 被小三轮砸一下没什么大事，她就不管了。 大家：“！！！” 孙林生眼泪流的更欢了。 这个时候，小脚老太太李云锦抄起旁边的粪箕子往孙林生脸上一倒，她刚清扫大门口的地扫起来的一粪箕子垃圾就倒了他一头一脸。主要成分是土，还有少量路过的牲口留下的粪便。 她倒完又用粪箕子拍了孙林生两下，嘴里念叨着：“让你嘴臭，让你满嘴喷粪。你是个什么东西！” 王玉华说：“我认识他，他是聪聪班主任崔胜英的男人，崔胜英前两天跟他离婚了。我听说这事，但想着是人家的私事，就没跟大家说。” 张勤说道：“就他这样的，人家跟他离婚不是应该的吗？崔老师原来也是存伟的老师，存伟回家没少夸，说崔老师教得好，管理学生也认真负责。怎么就眼神不好看上这么个东西呢？” 王玉华哈哈大笑，说道：“可不是眼神不好吗！就这个东西，自己没本事，窝囊废，还耗子扛枪窝里横，把媳妇气的跟他离婚了。不是，那你来找我嫂子干什么呀？你离婚都是因为你废物，你无能，你不做人，你咋还怪别人头上呢？” 邓念英笑道：“前些天我找崔老师打听聪聪听不听话，崔老师确实问我来着，她问我女人离了婚能不能活得下去，我说崔老师那么有本事，有文化，有工作，离了谁都能过得下去。这话确实是我说的！” 她又踢了孙林生一脚，问他：“怎么了？是我说的！我说的不对吗？人家崔老师多好的人！跟你这样的废物点心离了婚，她怎么也没放挂炮仗庆祝庆祝呢，我都没听见动静。现在我知道了，回头我就给崔老师送挂鞭炮，这么好的大好事，就得庆祝！” 许聪聪手里的锄头已经被张勤收走了，她冲上来踩了孙林生两脚，嘀咕道：“我帮崔老师打了人，崔老师能不能不管我写作业的事了？” 邓念英说她：“别做梦了！” 许聪聪：“……” 这件事后来传到崔胜英耳朵里，她特意来了趟许聪聪家，跟邓念英道歉，她也没想到前夫那么没品，竟然会来找人家的麻烦。 邓念英不以为意，反而劝她：“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孙林生自己的问题。当天我们把他打的可惨了。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鼻青脸肿，我邻居们挨个骂了他一遍。后来聪聪爸回来又找到他家去把他打了一顿。他以后不敢来了。” 后遗症就是，那天以后，许新安担心孙林生会报复到许聪聪身上，每天接送她放学，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孙林生倒也不至于没品到这个份上，才没再接送她了。 自此，崔老师把邓念英引为知己，随时向她报告许聪聪在学校的动向。所以，许聪聪在学校干了什么，邓念英一清二楚。 关于许聪聪的前任同桌孙自强，邓念英和许新安也早都调查清楚了。这个孩子严格来讲不是本村孩子。他的父母是从外地调到南辛庄供销社来的，88年的时候供销社职工大变动，南辛庄的供销社换人了。孙自强就和他的父母一起搬了过来，顺便在南辛庄上小学。 供销社虽然是公家单位，孙自强的父母也只是公家职工，但是在南辛庄，大家习惯这样说：他家是开供销社的。就好像这个供销社不是公家的，是私人的一样。 开供销社的自然就是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孙自强给许聪聪带的，就是供销社卖的小画书。 邓念英有点纠结。 她对书是有很深的滤镜的，只要是书，在她眼里都是好的。许聪聪爱看小画书，在她眼里也是个优点。 她让许新安去孙自强家的店里看了看那儿都卖什么书，许新安回来跟她说，都是些宣扬真善美的好书。故事书呗，倒是没什么坏处。 邓念英也就放任自流了。 既然孩子去学校也是玩，在家里也是玩，那就让她在家里光明正大的玩一天吧。 临出发之前，她对两个孩子千叮万嘱，让她俩到了别人家一定要听话，一定要懂事，一定要老老实实的，最好就是坐在她身边，不要乱走动。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装没听见。许聪聪熟练地顾左右而言他，她和许明明说：“我一个同学被老师打惨了。” 许明明一惊一乍：“崔老师打人啦？” “不是崔老师，是五年级的颜老师。” “五年级的老师为什么打二年级的学生？” “颜老师带着他儿子去学校了，他儿子就站路上看大家玩，我同学跑着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了，颜老师特别生气，踹了我同学一脚，踹出去好远呢。” 许明明说：“这个颜老师太坏了。就碰一下，难道把他儿子碰坏了吗？” 许聪聪点点头：“真碰坏了。我同学碰了他一下，他坐了个屁墩，然后眼睛一闭就躺那儿了。” 许明明大为惊讶！ 邓念英赶紧跟她们说：“看见那个孩子就躲远点，颜老师的儿子是个病秧子，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几乎是住在医院里了。他们全家就这么个独苗，宝贝得很，要是出点什么事，颜老师该发疯了。” 许聪聪说：“那颜老师就不该带他去学校！这样的儿子就该养在家里，别带他出门害人。” 邓念英说：“他要是个讲理的人，就不会做出一脚把学生踹出去很远的事了。你不要指望和不讲理的人讲理。” 许聪聪问：“就没人能管管颜老师吗？” 许新安说：“有啊，去教育局举报他。你那个被踹了一脚的同学的爸妈怎么说？” “颜老师把他爸叫到学校去告状，他爸又踢了他两脚，然后给他退学了。他爸说，反正他学习也不好，读书也是白读，还不如退学算了，省的在外面闯祸。” 许新安：“什么爹啊这是？” 邓念英也说：“这孩子够倒霉的。要是没这事，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学毕业，现在倒好，二年级没上完。” 许新安跟许聪聪说：“你要是万一遇到这种事，他要打你你就赶紧跑，回家来找我和你妈，打不死他我跟他姓。” 邓念英说他：“你教的都是些啥啊？她最好别碰到这种事。我估摸着出了这种事，那个颜老师应该也不会再带他儿子去学校了。他那个儿子咱们也见过，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平时连话都不说一句。” 许新安说：“人的身体一旦不好，那心情也就好不了。那孩子从一出生就这样，没法玩，也没法随便吃东西，天天就是打针吃药，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兴致。” 邓念英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间脑子闪了一下，不对啊，“许聪聪，我跟你说，到了你三妮姑家里要听话，别乱跑，别跟人闹乱子，知道了吗？我差点被你带跑了！” 许聪聪嘟囔道：“知道了。我从来不跟人闹乱子。” 邓念英：“……” 这话听得许新安都尬笑不已。 第77章 社会我聪姐 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去吃喜面，许新安主动请缨，开拖拉机送她们。 他不送也不行，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要去，邓念英依旧不会骑车带人。 他反正要去送这娘仨，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大家都带过去就得了。 到了那儿以后，他本来打算直接回来，没想到罗亮看见了他，死活拉着不让走，反正他们本家男人也会凑一桌热闹一下，大舅哥来送人连饭都不吃就走，那实在说不过去。 没办法，许新安只好留下蹭饭了。 邓念英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一起坐女客堆里。 许家来了不少人，包括刚出月子的王玉华和王秀芹，还有关系不怎么太好的李云香，大家都来了，王玉华带来了许勇和即将两岁的许乐乐，王秀芹带来了许倩倩和许圆圆，俩人都把刚出满月的孩子放在家里，交给了许新建和许新民，彻底打消了他们俩想跟着许新安来凑热闹的心。 李云香带来了许丽霞和许军。许峰上学去了。 大人们走亲戚习惯带着孩子，是因为这种场合能吃到好的，带着孩子去享享福。 本来吧，如果许新安不插一脚，应该来不了这么多孩子，每个人最多也就带一个孩子过来，邓念英甚至一个都带不了，这不是有拖拉机了吗？就索性把在家里的小孩子们全带来了。 许新安一来就被罗亮拉到男人那边去了。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和李云香四个大人，带着8个孩子，最大的就是许丽霞。 李云香跟许丽霞说：“今天你最大，你不能乱跑，要听话，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许丽霞点头应下。 邓念英又叮嘱许聪聪：“你今天也听话点，跟着你丽霞姐姐，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云香惯会说漂亮话，当着大家的面夸许聪聪：“聪聪那么懂事听话，肯定不会乱跑的。”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 就连许聪聪自己猛然间一下子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说反话嘲讽她！ 但是这种怀疑转瞬即逝，许聪聪立刻挺直了胸膛，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没错，她就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 许丽霞是真的特别听话，尽职尽责的看护着弟弟妹妹们。 但是奈何她的弟弟妹妹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许新建和许新民也不会当爹，所以，他们给自己找了个榜样，就是许新安。跟着大哥学，能学成什么样呢？反正许新安怎么养许聪聪和许明明，他们俩就怎么养自己的孩子。 许家这些孩子，别的学没学会还不好说，那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会犟嘴，一个比一个会抖机灵。还都有一些共同的口头禅：“我大爷说的”，以及“聪聪姐就怎么怎么样，我怎么就不行”？ 遇事不决就把他们的大爷搬出来。再把他们学习的榜样许聪聪搬出来。就连最老实的许勇都是这样。 别说，还真的挺有效果。许新建和王玉华两口子，再加上许新民和王秀芹两口子，心里都在想，人家聪聪和明明能享福，他们家孩子也可以。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 许新忠倒是没把许新安当榜样，但是他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李云香的，养出来的孩子，许丽霞过于老实，许峰和许军都有点痞里痞气的。 大人们一聊起天来，根本就顾不上小孩了，有的小孩比较老实一点，就围在大人身边，不吵不闹，许家这几个不省心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罗山村不算大，许聪聪自认为自己特别聪明，能认路，丝毫不怵，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人家村子里跑来跑去。 而且，她虽然怕狗，但是弟弟妹妹全都不怕，遇见狗朝他们叫，这几个小的恨不得冲上去和狗打一架，全靠许聪聪拉着才没有爆发冲突。 许丽霞根本管不住他们，只好回去报信，告诉邓念英几人，聪聪带着大家跑出去玩了。 邓念英：“……” 李云香呲瞪许丽霞：“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你怎么看的！” 邓念英说：“别说她！那几个都不听话，她根本管不了。” 王玉华笑道：“咱们老许家就丽霞一个是真听话的，别的都不听话。” 邓念英跟许丽霞说：“你去找你大爷，跟他说聪聪他们跑出去玩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让他出去瞧瞧。” 许丽霞答应着就去找许新安，向他通报了这个消息。 许新安当即就跟罗亮和他的本家兄弟们说：“我出去瞧瞧，几个小孩，别迷路了找不着家。” 罗亮要陪他去，许新安没让。“你在家忙你的，我去瞧瞧把人带回来就行。” 另一边，许聪聪几人在村子里疯跑。有大人问他们：“你们看着眼生，不是我们村的吧？” 许聪聪说：“不是。” 许勇说：“我们是南辛庄的。” “那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啊。” 许乐乐还有点大舌头，但是她爱说话：“我们四（是）罗盎（亮）家的。” 那人挠头，罗盎是谁？ 许明明说她：“大舌头别说话，是罗亮！” 许乐乐跳脚跟许明明吵架：“我不四（是）大se（舌）头！” 那人笑道：“原来是罗亮家的啊，你们是来吃喜面的吧？罗亮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有福气。” 许乐乐又说：“那是我嘟。” 那人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姑啊。你们玩去吧，小心点啊。” 几个孩子又跑了。 跑着跑着，就看见在村子边上的一户人家门前，有两个小孩在打架，确切的说，是一个小男孩在打另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动不动，就站那儿挨打。 小男孩边打边骂，满嘴都是“赔钱货”、“贱货”之类的。这些词，许聪聪只听李云香骂过许丽霞。 上次她问她妈，这都是什么意思，邓念英说李云香满嘴胡吣，说的都不是人话。虽然她没解释具体意思，但许聪聪明白这绝对不是好意思。这里面的字就没一个好的，个个都很恶毒。 她走上前问那个小姑娘：“你欠他钱了？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你打不过他吗？” 许明明说：“打不过也拼了！” 许勇和许倩倩随声附和：“就是！” 小姑娘没说话，小男孩先骂道：“滚！你们也是赔钱货！” 许聪聪“嘿”了一声，从小画书上看到的社会语言脱口而出：“敢惹你姑奶奶我，你找死！” 她冲上去就把小男孩推了个跟头。那小姑娘还没她高，这个小的更加不是个，一推一个准。 把人推倒，她又踹了两脚，然后招呼弟弟妹妹们：“上！拖走！” 许明明和许勇立刻冲过来，一人拖住一只胳膊，许军上来扯住一条腿，别看他对着许丽霞挺横的，但是这小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谁得巴结着点，在他们许家，聪聪姐就是绝对不能惹的。 所以这会一听许聪聪吆喝，他立刻就窜了出来。 许乐乐和许圆圆两个不到两岁的小不点也跑了上来，俩人在前面揪耳朵。 一行人拖着小男孩跟着许聪聪就往许三妮家走，速度还挺快。 小姑娘在后面目瞪口呆。 但是她一声也没吭，转身回了家。 第78章 冲突后续 小男孩吱哇乱叫，“你们放开我！我喊人打死你们！” 走在最前面的许聪聪回过身，照脸就给了他一巴掌，“闭嘴吧你！还打死我们，我们先打死你！” 小男孩也就是个窝里横，面对许聪聪这样的“真恶人”，后面就剩下呜哩哇啦的哭了。 几个人拖死狗一样拖着他走到半路，就碰见了来找人的许新安。 许新安一瞧，好家伙，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呀！ 没等他问，许聪聪就迎上去告状了。 “爸爸，他骂我们！他说我们是赔钱货！” 许勇几个七嘴八舌的跟着告状：“也骂我们了。” 许新安一听，这还得了，他上去从许圆圆手里接过了小男孩的耳朵扯了扯，问他：“你谁家的？嘴怎么那么贱呢？我看你才是赔钱货！你这一副下三滥样，你有脸还说别人呢？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看起来应该不止三岁了，嘴臭成这样，以后不被人打死都是你福大命大！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我去找你爹妈，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走，带我去你家！” 许新安严肃起来挺唬人的，小男孩直接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他愣在那儿不动，许明明说：“我知道他家在哪儿，我们把他拖回去。” 小男孩：“……” 许明明说完，几个孩子拖着小男孩调了个头，原路返回。 许聪聪在后面悄悄跟许新安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小男孩打小姑娘，他们上去问了一句话，然后小男孩骂他们。 许新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不是你们的错。下次遇到这种事就别拖着人走了，拖着人走得慢。万一被他家父母追上来，你们几个可打不过大人。” 许聪聪说：“知道了。” 一行人走到他家门口，大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许新安问那个小男孩：“这是你家吗？” “是。” 许新安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家里有人吗？出来说点事。” 他嗓门巨大，许聪聪几个人跳着脚夸他：“好厉害！声音太大了！我们就喊不了这么大声！” 许新安被夸的飘飘然，又吼了一嗓子。 许家的孩子们听得高兴，小男孩其实挺害怕的。 第二嗓子一过，家里就出来两个大人，个子都不高，看着畏畏缩缩的。小男孩立刻跑到了两个大人身后。 许新安指着小男孩问他们：“这是你家孩子吧？” “是，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家孩子在村里玩，就从这儿路过，你家孩子追着我们骂，你们觉得像话吗？” 男人赔笑道：“他可能是骂他姐呢，应该不是骂别人。” 许新安说道：“他指着我们家孩子骂的，难道我们还能听错吗？他骂人的时候，门口就只有他和我们家孩子，他姐姐根本就不在这儿，他怎么骂？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孩子就是欠教训。” 他这么说，是想着把那个挨打的小姑娘摘出来。 许家小孩听他说的和事实有出入，便都看了看许聪聪，许聪聪顺着她爹说：“没错，他骂我们的时候，这儿就只有他，没别人！” 许勇几个：“对！没别人！” 小男孩：“……不是……” 许聪聪抬脚就踢了他一下，“不是什么不是，全都是你的不是。” 小男孩看向他的父母，就见他们依旧陪着笑脸，说道：“你看，你家孩子也踢了我们一脚了，这事就算了吧。” 许新安笑道：“他骂了好几个，每个人都得踢一脚。” 男孩父母：“……” 许明明几人一听，立刻冲上去一人给了他一脚。小孩子力气不大，就是个形式。 都踢完了，许新安才跟许聪聪几个说道：“行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 男孩和他的父母：“……” 许新安又跟男孩父母说：“我刚才听你们的意思，他经常骂他姐？这也不行啊。他现在还小，就敢骂他姐，长大了就敢打爹骂娘。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小孩子犯点错你们要是不管，他就觉得骂自己亲人是对的，姐姐和父母都是一样的亲人，你们也别心存侥幸，觉得他肯定不会骂你们。他一定会！以后等你们老了，有你们好受的。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吧。” 许新安说完，带着许聪聪他们就走。 身后传来小男孩的叫骂声，许聪聪回头一看，是小男孩的妈妈在拧他的耳朵，这小孩果然就开始骂人，然后被拧得更厉害了。 许聪聪看得哈哈笑。 一行人回到家，许新安把孩子们送到女眷那边，自己就去找罗亮闲聊了。 他把事情也跟罗亮说了一遍，毕竟这事发生在人家村里，他们下午就走了，别给罗亮添了麻烦。 罗亮听完以后毫不在意，说道：“那是我们村过得最差的一家。那两口子没本事，窝囊得很，连饭都吃不饱，偏偏还爱生孩子，生了三个女孩全都送人了，生下来一看是女孩，就直接送走，最后生了个男孩，觉得男孩没人照顾不行，又把一个女孩给要了回来。 那小姑娘原来在收养她的那家过得还行，她父母过去要，本来人家不想还回来，结果那两口子天天去闹，没办法，只好让她回来了。这一回来，哎，就是泡到苦水里了。村里人看见了都帮着那小女孩说话，也没什么用。” 许新安说：“那是没找对办法。我看聪聪他们这个办法就很好。那小男孩现在还不大，他姐姐应该能打得过他。” 罗亮哈哈一笑：“咱聪聪还是很有正义感，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许新安笑道：“可不是。都说我们聪聪霸道，我跟你们说，我们聪聪心里有杆秤。” 罗亮：“……” 聪聪本质上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她霸道也是真的呀！ 但是作为妹夫，他哈哈笑着附和：“对对对，那几个都是好孩子。” 另一边，邓念英问许聪聪：“你们在外面干啥了？” 许聪聪：“干了件大好事！有个男的欺负小姑娘，我们帮小姑娘把人赶跑了，还骂了他一顿。我爸爸去了以后，还让我们打了他几下呢。” 许明明说：“对对对，欺负人的真的太坏了。我们做好事来着。” 许乐乐告状：“明明姐说我大se（舌）头。” 王玉华笑道：“别听你明明姐瞎说，你还小呢，再大点就好了。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说话不清楚很正常。” 邓念英听完她们讲的，又大概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没啥大事，就没再管了。 第79章 大舌头可以治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是吃喜面这事还是很顺利的完成了。 许家的小孩还挤到许三妮屋里看了看她刚生出来的儿子，小孩长相完全随了他爸，眯眯眼。 许聪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跟许三妮说：“他怎么长得不像你呢？三妮姑父不如你好看。” 她又戳了戳小孩脸，说他：“你可真不会长。” 许三妮差点笑尿了。 字面意义上的。 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咳嗽打喷嚏大笑，都有可能会漏尿。 许三妮笑了一小会就赶紧停下了。 她跟许聪聪几个说：“你们今天别走了呗，在我这儿住两天再回去。” 邓念英说道：“别呀。你这会还需要人伺候呢，别留下他们给你添乱了。你好好养着吧，月子一定要坐好了。” 王玉华也跟着叮嘱了几句，一行人就回家了。 回去以后，李云锦问他们：“三妮怎么样？” 邓念英说：“看着挺好，我看三妮挺高兴的，应该过得还不错。” 李云锦说道：“那就好。” 她又问许聪聪和许明明：“见到小孩了吗？” 许聪聪说：“见到了。” 许明明说：“我姐姐说他眯眯眼，长得像罗亮姑父，不会长。” 李云锦也笑得不行，问道：“孩子睁眼了吗？” 许聪聪说：“没有。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在睡觉呢。” “那你还能看出他是眯眯眼啊？” “他肯定是！” ☆ 晚上，邓念英问许新安：“你出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们俩在外面干嘛呢？” 许新安说：“没干嘛呀，就在外面玩呢。” “聪聪说她们做好事来着。” “她具体是怎么说的？” 邓念英说：“你别管她是怎么说的，你就说你知道的。” 许新安想了想“做好事”这三个字的意思，说道：“她们路见不平来着。有人欺负人，聪聪她们去阻止了，那人还骂了她们两句。” 邓念英问道：“什么人呐？连孩子都骂？你没骂回去啊？” 许新安笑道：“聪聪她们就骂回去了，还打回去了。” “她们俩都没什么力气，打那两下有什么用！” 许新安笑道：“那人也就是个孩子，我一巴掌不把他扇飞了啊？我也就拧拧耳朵，当着他家大人的面让聪聪她们打了他两下。” “孩子？” “对啊，一个男孩，欺负一个女孩，聪聪她们看见了，就问了两句，结果那个男孩就骂她们是赔钱货，嘴这么贱，聪聪能不打他吗？” 邓念英抽了抽嘴角，感慨她闺女说话够没谱的，“男孩”和“男的”差太多了，但这事确实不是聪聪她们的错。 “确实该打！该撕烂他的嘴！这肯定都是家里人教的，家里大人要是不这样，小孩上哪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去？” “我听说，打人的和挨打的是一家的，打人的是弟弟，挨打的是姐姐，还是一出生就被送人的姐姐，后来这个弟弟出生，又把在别人家过得好好的姐姐给要回来给弟弟当丫鬟和出气筒，天天挨打。今天是正好被聪聪赶上了。”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她觉得许聪聪做得对，遇到这种不平事，谁都会想要说两句、管一管的。 她又想到她小时候，如果她那时候遇到这种事，肯定是不会管的，不是不想，是不敢。她会担心管了以后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如果别人欺负她，她肯定会打回去，她妈说过，你要是不还手，别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就会一直欺负你，这个前提是，你占理。 可管闲事是不行的，她妈不允许。 不过现在，如果遇到了这种事，她也会管上一管，聪聪奶奶和爸爸好像都是不怕麻烦的。她自己其实也是不怕的。她两个女儿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 许明明说许乐乐是大舌头，王玉华嘴上虽然说着“孩子小，正常”，但心里却是有点打鼓的。 她生了俩孩子，许勇脑袋大，许乐乐说话不清楚，都是有点小问题的样子。 晚上回到家，她和许新建嘀咕这件事，许新建也没经验，就说：“我明天问问咱大哥。” 王玉华：“……” 这事问他有啥用？ 她其实是想听许新建安慰一下她，给她吃个定心丸，让她心里能踏实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第二天，许新建还真的问许新安：“哥，你说乐乐说话不清楚，这正常吗？” 许新安说：“她才多大啊？说话不清楚太正常了，有的小孩就是说话晚。你看新奋，现在说话很正常吧，我跟你说，三岁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讲，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结果三岁以后，他突然就开口了，一下子就说的十分利索。” 许新建一回想，也是，许新奋小的时候确实不会说话。 他心刚放回肚子里，就听许新安接着说道：“但这事吧，我建议你带着她去县医院儿科瞧一瞧，我给你吃定心丸没用，要是过几个月她还说不清楚，你心里肯定还犯嘀咕。为了这点小事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值当的。 你去医院让医生给她瞧一瞧，让医生给你吃定心丸。就去趟县城挂个号的事，不费什么工夫。医生说她没事，你不也就放心了吗！” 许新建问他：“老张大夫能看不？”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应该可以。先让他看看也行。老张还是很厉害的，连开喉都能做。” 前段时间大半夜，有个邻村的家长带着孩子来敲卫生室的大门，她家孩子得了小儿急喉，喘不上气，脸都憋紫了，半夜跑到老张头这儿来求助。老张也不含糊，直接给气管切开，把孩子救下来了。 那一家人对此感激不尽，孩子好了以后给老张送来一面锦旗。之前小儿急喉要人命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老张那时候要是胆子小、不担事，再把他们推到镇卫生院去，那孩子可能就撑不住了。 许新建一想也是，就带着许乐乐去卫生室找张老头。 张老头跟许乐乐说：“张大嘴，舌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许乐乐很配合，因为她不想当大舌头。 张老头一看，“舌系带有点短。” 许新建问他：“这是什么毛病？” 张老头说：“也不算毛病，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只是他们没想着去医院检查，就以为是天生大舌头，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有一些字说不太清楚，没啥大问题。” “能治吗？” “能治！简单的很，看到这儿没有，稍微剪一点点就行。她这个不严重。” 许新建一听“剪”这个字，就吓出一身白毛汗。“得剪啊？” 张老头说：“你别紧张，就跟你手不小心划一小口差不多，或者你吃饭不小心咬腮帮子了，就那种程度，剪完观察一会，不流血了就可以走了。别吃烫的东西。每天过来一趟让我给看看，别发炎就行。” 许新建问许乐乐：“剪不剪？” 许乐乐说：“剪！” 她可不想当大舌头。 老张给她这一顿夸，“等好了让你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许乐乐看了她爸一眼，许新建说：“好好好，买买买。” 许乐乐高兴了，张大嘴让张老头给她来了一下，她刚感觉到疼，想哭一嗓子，就结束了。 张老头说：“在这儿玩一会，不流血了再走。这几天别吃太热的东西。用不了几天就好。” 许乐乐身体素质很棒，过了二十多分钟就不再出血了。 第80章 包打听许新安 接下来几天，许乐乐天天去卫生室报到，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 一个星期以后，许乐乐彻底恢复了，说话变得很清晰，本来就爱说话的孩子，变得更爱说话了，一天从早到晚叨叨叨，把王玉华烦得不行，跟她说：“你再这么话多，我就让你张爷爷再给你缝上。” 许乐乐：“……” 她捂着嘴跑掉了，去烦别人。 ☆ 时光飞逝。 1990年7月，平时成绩始终不怎么样的许聪聪以两科全优的好成绩升到了三年级，和许存伟、许峰成了同学。 这两位都比许聪聪大了四岁。上学就晚，二年级留一次级，三年级再次留级。按正常情况，这会俩人都该升五年级了。 他们俩留级，弄得许新安都不好意思炫耀许聪聪的升级成绩了。他怕把孩子给打击的一蹶不振了那就麻烦了。 邻居之间不好炫耀，他就带着许聪聪去走亲戚，去亲戚家里炫耀一下好了。许聪聪的舅爷家、姑姑家、姑奶奶家、姨姥姥家，都去了一遍。 他还想怂恿邓念英带着许聪聪去她两个姨妈家炫一波，去姨姐家走亲戚，他带着孩子去不合适，得拉着邓念英一起。 邓念英十分无语，说道：“你得了吧，宝庆今年高考，万一人家考得不好，心里正不好受呢，我带着聪聪去炫耀成绩，那也太没眼力见了。” 许新安一想也是，“那就别去了。过年的时候我问宝庆了，他平时成绩怎么样，他说还行，在他们那个学校算是好的，年级排名前十，可见也是认真学了。就是那学校整体不行，他这个前十也有点悬。” 邓念英说他：“你能别那么乌鸦嘴吗？” 许新安说：“我给你认真出个主意。他要是今年考不上，还复读一年不？得复读吧，不复读就可惜了。要是复读的话，让他想想办法，到一中去插班复读，那儿环境好，教学质量好，他这复读才有意义，继续在十三中复读屁用没有。” “你说的容易，去一中插班是那么好插的吗？” “我听说，插班复读还是可以的。尤其如果他高考成绩只差一点，没差太多的话，一中应该也愿意收。他这种情况，成绩稍微提高一点就考上了，一中估计也愿意给他个机会。万一他考上了，不也拉高了一中的升学率了吗！当然了，他要是成绩差得多，那恐怕就不行了。得花很多钱才能进去。” 邓念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哪儿打听来的？” “我跟一中的老师打听的啊。” “你还认识一中老师呢？” “不认识。我之前在县里找活干，一中有个盖车棚的小活不是被我捞到了嘛。我在学校里干活，有时候遇见老师就跟人家打听两句，人家跟我说的，应该差不了吧。” “你打听这干嘛？” “我闺女也上学呢。我得把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呀。我问了，如果万一成绩差，考不上一中，花点钱也能上，就是贵了点。差的分越多，花的钱就越多。” 邓念英：“……你不会想花钱让聪聪上一中吧？” 许新安说：“我相信聪聪能考上。但是万一呢，万一她考不上，那你不花点钱让她去啊？她那时候才多大，不上学干嘛去啊？” “回家干活啊，出去打工啊。你看看那个谁……” 许新安打断她，说道：“你别看人家。你以为出去打工是什么好干的事呢？你别看那些人年底回来都打扮得人模狗样、人五人六的，我打听了，他们在外面过得可苦了，住不好吃不好。 也就年底回来之前，洗澡理发换衣服，让人觉得他们在外面混得很好，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谁吃苦谁知道。打工要真的那么好，五妮两口子为什么结了婚就不出去了？他们俩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聪聪要是不留级，96年她就该上高一了，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多点，打什么工？干什么活？这个苦谁爱吃谁吃，反正聪聪不能去。” “那你让她在初中复读嘛。” “复读倒是可以，但是也不能复读太多次了，别给孩子复读皮了，那就没意义了。” 邓念英：“……你想的还挺远……” “那是。” “那她要是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呢？” “那再想别的办法呗。办法总比困难多。听说有的大学交钱也能上，好歹是个文凭。” 邓念英：“……” 沉默了一会，她说道：“你赶紧努力挣钱吧。按你这个打算，没个十万八万的恐怕不行。” 许新安说道：“这还用你说，我肯定得给她们准备好了。” ☆ 邓念英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显然把许新安的话听进去了。 打听到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她自己去了趟二姐家，名义上就是寻常走亲戚，但是李宝庆高考是件大事，不可能不提。 一问，果然就和许新安说的那样，李宝庆没考上，比他报考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低了不到十分。 这时候都是先报志愿，然后再出成绩。所以，就需要每个学生对自己的水平有个清醒的认知，能够估算出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再参考一下各个高校历年的录取分数线决定报考哪个大学。 李宝庆的估分没有问题，问题是，他报的那所学校今年录取分数线涨了。 邓念洁两口子都愁眉苦脸，复读一年就要多花一年钱，不复读的话，之前花的钱都白花了。 当然，最后的结论还是得复读。 邓念英就把许新安跟她说的那些跟李宝庆讲了讲。 李宝庆说：“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今年还回学校复读，学费减一半。这样能减轻点负担。要是想办法去一中插班，还得多交钱，算了。我自己认真学，明年报个再差一点的学校，应该能考上。” 听她这么说，邓念英也就没再劝。 一是孩子确实已经定下了，二是，家里也确实条件不好。 老大27了，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说上呢。 回到家，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了李宝庆的决定，许新安抿紧嘴巴，什么都没说。 他总觉得李宝庆会因小失大。但是这话他也没法说，他又不是给人出钱的那个。 第81章 许丽霞上学 ☆ 许新安管不了邓念洁家的事情，许家的事情他还是要管一管的。 开学之前的某一天，他去了许新忠家，跟许新忠说：“丽霞9岁多了，快十岁了，你怎么还不让她去上学？” 这几年过去，许新安和许新忠、许新民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来往，和许新民的关系更好一点，因为许新民会主动亲近他。至于许新忠，就跟普通的泛泛之交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许新安作为他们“新”字辈这一代的大哥，有些事还是能稍微说几句话的。 许新忠说：“她一个女孩子，长大了就嫁出去了，读书有什么用。家里的事也离不开人，她去上学了，家里那么多活，谁干啊？而且小军还小，离不开人。” “小军都四岁了，怎么就离不开人了？家里的活你不能干啊？你们两口子干嘛吃的，让一个孩子干活！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家孩子不上学啊？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当个文盲。以后她要是出去打工，一个字都不认识，一点账不会算，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你觉得她在外头能混得好啊？她走到哪儿能不吃亏啊？ 这又不照以前似的，连村子都出不去，只能在家里种地。 你看看种地挣钱吗？以后的孩子，肯定不靠种地活着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做生意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让她去上学，她要是成绩特别好，以后上个中专或者上个大学，也能好好孝敬你们。你花点钱，换她一辈子好过，这多值啊！ 她要是成绩不好，学点知识，以后出去打工也能做个明白人。 你让她上几年学看看。哪怕就让她上一年呢，也比不上强。你要是出不起学费，丽霞上一年级的钱我给她出了。我再招呼新建和新民，都给她出点，她爹娘不供她，叔叔大爷们供她。 你们两口子别在这丢人现眼，人家那穷得房塌了半边的人家还让孩子去上学呢！你又没真穷到那份上。” 许新忠两口子被他一顿数落，脸上也有点不好看。 但即便如此，许新忠也没有马上答应，只说：“我考虑考虑。” 许新安用鼻子出气，“那你考虑吧。你要是考虑不清楚，开学那天我来送丽霞去上一年级。你也就不用考虑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往外走。什么人呐这是？真让人生气！ 住在同一个院里的许德难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主动跟许新安说道：“这就走啦，再坐会。” “不了，二叔，我回去了。” 许新安走后，李云香关起门来骂骂咧咧，责怪他多管闲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来管我们？他自己两个闺女教成那样，还好意思说别人！” 许新忠说：“他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咱送丽霞去上学吧。” “有什么道理？谁出钱？他说他出钱，你信？他能出几年钱？” “甭管他能出几年，人家话撂下了。而且咱也不可能真让人家出钱。丽霞是咱闺女，又不是人家的。” 李云香气得捂着胸口直哎哟。 许德在院子里喊：“老大，出来一下。” 许新忠和李云香对视一眼，出去了，他和他爹住一个院，但各个方面都是独立的，一年到头不说话。 许新忠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也知道他爹对他意见大了。这回主动叫他，应该是有事。 “爹。” “你大哥说得对，你让丽霞去上学吧。你要是没钱，她上小学的钱我给她出了。上完小学，你大概也就能看出来她到底是不是上学的那块料了。要是学习好，就接着供。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学。要是学习不好，那也会写字会算账，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出门就让人骗了去。” 他大儿子一家，也就丽霞是个好孩子。新忠两口子就不说了，住在一个院里，从来没主动跟他们老两口缓和关系。许峰和许军学得跟他们的爹娘一个样，见到他和老伴恨不得吐口唾沫再“呸”一声！ 只有丽霞，见到他们会叫“爷爷奶奶”，看见奶奶洗衣服干活会主动搭把手，那个孩子哟！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在李云香的肚子里了？ 她要是新安家的孩子，那该多好！ 许新忠低头沉默了一小会，说道：“……行。让她去上。” 别人都在关心他闺女，他当爹的，也不能太顽固了。 回到屋里，李云香对着他就是一顿骂：“你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你就决定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丽霞去上学，家里这些事谁干？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想累死我！她一个小贱货，上什么学？我都没上过学，她上什么学？” 许新忠说道：“你小点声，咱爹还在外头呢！不让你干，我干行了吧。都是我干！” 李云香骂的更大声了。 院里的许德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愤愤地回了屋。 这个时候，许丽霞正带着许军在外面玩，许军要出去跑，她得跟着，回来她还得接着干活。回家以后，许丽霞正想开始干活，就被李云香揪住耳朵又打又骂，“你个贱蹄子，你还找人帮忙去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许丽霞只知道哭，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气得许德从屋里跑出来吼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她去上学碍你什么事了？你有本事你出去说，让人家都听听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吓得许德老伴颠着小脚赶紧出来拉他：“你别掺和了，你这一说话，肯定闹得更厉害了。你快回去，快点。” 许德捂着胸口回了屋，躺在床上倒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丽霞去找人帮忙的，那孩子就没这个心眼，肯定是外人都看不过去了，主动来说的。 李云香也回床上倒气。 许新忠跟许丽霞说：“你别怪你妈，她今天也是气不顺。九月你就上学去吧。到时候我跟学校老师说一说，让你直接去上一年级。你这个岁数，上没上过育红班也没关系了。” 许丽霞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全都是不可置信，她根本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去上学。 许新忠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有一个堂兄、一个堂弟和一个亲弟弟，谁家的女儿都比他家这个过得好。 震惊过后，许丽霞脸上就露出个笑容来，和能去上学这样的大好事比起来，挨几下打、挨几句骂都不算什么。 第二天，许新忠和李云香两口子就在外面宣扬，许军大了，不用人时时看着了，今年就让丽霞去上学。 丝毫不提他们被人监督着、催促着的事，大家也不拆穿他们，反而附和着说道：“咱农村孩子都上学晚，丽霞这时候去上学也合适。年龄稍微大点，肯定还更懂事听话。” 许新建拿许聪聪开玩笑：“肯定不像聪聪似的，冬天考试手都不往外拿。” 大家都哈哈大笑，许聪聪也不生气，她还跟着笑呢。 第82章 三年级 许新忠两口子说了让许丽霞去上学，却没给她准备书包和文具，直到快开学了，许聪聪买了个新书包，背着到处炫耀，问许丽霞：“你的书包呢？” 许丽霞说：“我没有。” 许聪聪跑回家，跟邓念英说：“丽霞姐姐没有书包。” 邓念英跟她商量：“你一年级的书包给她吧，行吗？” “行。” 她没意见。别看她学习态度不太好，但是她书包年年换新，文具更是一大堆。自从她开始上学，她爸妈几乎天天去供销社买笔买本买橡皮，还没开始练钢笔字呢，钢笔都弄坏好几只了。供销社的人一看见许新安和邓念英就笑：“又来了？这回要啥啊？” 被她淘汰的东西，她都无所谓的。 邓念英找出了她一年级的书包，原来她还打算留着给许明明使呢，现在看来也没太大必要，聪聪一年淘汰一个，送出去一个剩下的也够明明使的。 除了书包，她还找出个被磕得有点坑坑洼洼的铅笔盒，找出了几只半截的铅笔，两块被掰得很难看的橡皮，又找出两个许聪聪写了两页就扔一边的本子，勉强给许丽霞凑出一套。 李云锦笑道：“你给她换块好一点的橡皮，这俩橡皮太难看了，也不知道聪聪是怎么抠的。” 邓念英又翻了翻，找出两块还比较像样的。 东西收拾好，她去了许新忠家，把东西都给了许丽霞，笑着说道：“你要上学了，聪聪这儿有一些没用完的东西，你看看你需不需要。” 许丽霞嘴巴在笑眼在哭：“需要的。谢谢大娘。” 邓念英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好好上学。上了学才有出息。” “嗯！” 许丽霞使劲点头。 许新忠好歹还做了一件好事，他提前找了学校老师，落实了许丽霞上学的事，开学的时候让她自己过去就行。 第一天上学，许聪聪几个和许丽霞一起去的，还把她送到了教室门口。 放学的时候也等她一起回家。 许丽霞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她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 ☆ 许聪聪的三年级生活就不那么开心了。 三年级又换老师了。 南辛庄小学的老师都不跟班走，一年级老师永远教一年级，二年级老师永远教二年级，后面的也都是如此。 三年级老师是个男的，南辛庄本村人，姓李。 开学之前，许新安就打听过了，这个李老师不怎么样。 除了许聪聪上一年级是“突发事件”，他没来得及打听之外，二年级的崔老师是他提前打听过的，三年级的李老师他也提前打听了。 其实都不用走远了去打听，许存伟和许峰就是很好的消息源。 担心这俩人的评价不够客观，他还又找了别人打听，反正没一个人说这个李老师的好话的。 许新安忧心忡忡，想着要不要给许聪聪打个预防针。 邓念英跟他说：“孩子们评价老师，不一定准。你还是让她自己去体会吧。” 许新安想了想，也对，别让孩子先入为主的对老师有了坏印象，那就更糟糕了。 9月份开学之后，许新安天天问许聪聪，“你们李老师教得好吗？” 许聪聪小脸上全都是一言难尽，很难说这位李老师教的好不好，因为他根本就不教。 一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课老师会带着学生读课文、分段、讲解课文和词语的意思，有时候还能稍微延伸一下，讲点课外故事，还会认真地教学生写字、记笔顺，这位李老师呢，把课文读一遍，然后，剩下的时间就让学生自己读，读完一节课，下节课他来挨个检查大家读得熟练不熟练，然后一节课又过去了。 读熟了以后就让大家抄写课文、抄写词语，一抄就是好几遍，他就在讲台上一坐，谁抄完了谁就去讲台上找他，他检查一下，批准了以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抄不完就要一直在那儿抄。如果你抄的多了，他还会表扬几句。 等于大家基本上靠自学。 这种教学方式对许聪聪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读书还好，一遍又一遍地抄书真要命。 烦死她了。 许聪聪叹了口气，说道：“就那样吧，累得我手都僵了。今天抄了半本练习本。我都怀疑老师家里是卖本子的。” 开学才几天啊，她都费了几本练习本了？ 她有个同学，大概是家里穷，买不起本子，抄完了，老师检查过了，就来借她的橡皮擦掉，然后再接着用。 许聪聪每次都借给她。她这个同学自己只有一个很小的橡皮头，借别人的借不到，看着怪可怜的。 有时候许聪聪用的剩一半的橡皮，就直接给她了。 她剩了几页不想再用的练习本，她同学也问她，能不能把没写的那几页撕下来给她，许聪聪自然也是答应了。 她同学用这些纸张自己订了个本，用线缝起来的。每次送到老师那儿去检查作业，都要迎接老师略带审视和鄙夷的目光。 她这个同学低着头，脸红彤彤的。 许新安弄了点温热的水给她泡手，又给她揉了揉，问道：“好点了吗？” 许聪聪甩甩胳膊：“差不多了吧。” 许新安说道：“这个李老师就是自己水平不行，不会教，不知道自己该教什么，就让你们一直抄写。数学呢？数学也抄吗？” “数学他让我们背答案。” 三年级还多了一节自然课，老师也几乎不讲。 许新安问她：“那你有不会的吗？不会的你问我。” 许聪聪摇头，“我都会。” 邓念英：“……” 许新安问许明明：“你姐姐厉害不厉害？” 许明明大声喊：“厉害！” 过了一会，许聪聪跟她爸说：“我觉得李老师这个人不行。” 邓念英说她：“你才几岁啊，就能看明白一个人行不行了？” 许聪聪说：“他就是不行。他吧，看人下菜碟。哪个同学穿得好、用得好，他态度就好点，哪个同学穿的衣服带补丁，用的东西也差点，他的脸就不好看。” 许聪聪眯着眼睛，嘴角下撇，给李老师下了结论：“势利眼！” 李云锦说道：“这种人怎么能当老师呢！” 许新安说：“我打听过了，这个李老师自己小学都没毕业，他有个姐夫在镇政府教委工作，他应该是凭关系走后门当的老师。” 许聪聪说：“肯定是这样。” 他们学校的老师都是多才多艺的，只有这位李老师，啥也不会。 一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一星期上一节美术课、上一节音乐课，到了三年级，全都不上了，因为李老师他不会。他又不肯请别的老师来帮忙。 许新安问她：“老师说你了吗？” “没有。他都势利眼了，怎么会说我呢！我可是全班穿的最好、文具最多的。” 许新安点点头，“我再给你买两件衣服，咱们换着穿。” 邓念英：“……” 第83章 聪聪被老师针对了 ☆ 许聪聪很快就被李老师针对了。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9月份陆续开始秋收，李老师家里也是种地的，他招呼学生去他家帮忙干活。主要内容就是剥玉米皮、摘花生。 他家玉米掰回来都胡乱堆在院子里，花生从地里刨回来也堆在院子里，都还没从根上摘下来呢。 李老师年年喊学生去帮忙，他家人已经养成了惰性，自己不干这些事了，就等着一群小孩去干。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李老师跟大家说：“老师家里有点事，请几个同学去帮帮忙。去的同学放学以后跟我走，不去的同学直接回家就行。” 这事说是自愿的，但除了许聪聪，其他同学都去了。 许存伟小声跟许聪聪说：“你也去吧，去年没去的同学后来都被老师针对了。” 许聪聪坚决拒绝：“不去。我是来上学的，凭什么给他干活！我家的活我都不干！” 许存伟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劝了。而且他也觉得聪聪说的有道理，人家在自己家啥都不干，凭啥去给老师家义务劳动啊？ 就聪聪那小手，保护的那叫一个好，写个字都嫌磨得手指头疼，写多了就累得手腕子疼，让她去干这些活，他都有点不忍心。 不去就不去吧。 许存伟和许美玲、许玉玲、许峰都去干活了。 几个姓许的凑在一起，干得还挺卖力气。 李老师走到他们身边，笑呵呵地和他们交谈，“你们几个是不是一家的啊？” 许存伟说：“我们是本家。” “那许聪聪呢？” “聪聪她年纪小，您别看她长得高，但是她不大，还不会干活呢，我们怕她来了以后添乱，就把她赶回家了，没让她来。” 许存伟这个家伙，确实是有个老爷爷样的。一听老师这么问，立刻就帮许聪聪开脱。 许美玲几个也随声附和。 李老师听完以后随意一笑，就去找别的学生闲聊了。 老师和他的家人都歇着，就看着一群学生干活，时不时说两句好听的鼓励一下子。李老师的儿子也是六七岁的年纪，在那儿跑来跑去的捣乱，一点忙也不帮。 天刚擦黑的时候，张勤就过来问过许聪聪，“存伟和美玲怎么还没回来？” 许聪聪说：“老师喊人去给他家干活，他们都去了。” 张勤抱怨道：“这个李老师也是，你让孩子们早点回来啊，这天都要黑了。去年去他家干了好几天，今年估摸着也得好几天。这一天可完不了。” 她问许聪聪：“你咋没去呢？” 许聪聪说：“我不想干活呀。” 许新安笑道：“她哪会干啊？没干过。” 许存伟他们干完活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几个人先到了许聪聪家，跟许聪聪说了一下老师问她的事，跟她说：“明天老师要是问你，你就这么说。” 许新安对着他这一通夸，然后挽留几个孩子在他家吃饭。邓念英今天做了水煎包，纯肉馅的，味道很不错。 许存伟几个也不跟他客气，都留在许聪聪家吃了晚饭。 第二天去了学校，老师没问许聪聪任何问题，根据李老师后来的表现，他可能也没相信许存伟的说辞，或者说，他信了，但是他不接受。 他不能接受竟然有学生不肯主动巴结他、讨好他，不肯听他的安排。 所以，当许聪聪按照他的要求抄写完，去讲台前找他批作业的时候，李老师脸一板，眼一斜，用一种特别挑剔的眼神看了看许聪聪，说道：“你写的这是什么呀？” 许聪聪说：“按老师要求写的作业啊！” 李老师又说：“你看看你，你是来上学的，你戴的什么帽子？” 许聪聪这回明白了，老师这是故意找茬呢！查作业就查作业，管她的帽子干什么？ 她今天戴了一顶很时髦的装饰性小帽子，是她正对针织感兴趣的大表姐张米给她勾的，前两天她大姑给送过来的，她和明明一人一个，浅蓝色的，上面还坠了两个装饰性的毛球，非常好看，一看就是她大表姐用了心的。许聪聪很喜欢，高高兴兴的戴着它来上学。 学校并没有规定学生不能戴帽子，也没有规定学生必须留什么发型，大家很随意的。 她刚想跟老师掰扯两句，就听李老师接着说道：“帽子上还带两个球，跟驴粪蛋子似的。” 语气和表情都恶劣至极！ 许聪聪立刻就怒了：“你才是驴粪蛋子，你长得就像个驴粪蛋子，你全家都是驴粪蛋子。你这个丑八怪，嫉妒我长得好看，嫉妒我帽子好看，在这儿故意恶心人。 你不就是看我没去你家干活故意找茬吗？坏老师，臭老师，不配当老师。我才不去你家干活，我凭什么给你家干活，我又不是你家的丫鬟！” 全班同学：“！！！” 我的天，这是个勇士！他们昨天在老师家干了那么多活，回到家还要干自己家的，快累死了都！ 骂得好！多骂！最好骂得李老师以后就不让他们去干活了。昨天他们从李老师家离开的时候，李老师说了，“明天再来”！ 来你大爷啊来。连口水都不给喝。李老师那一家子懒蛋就在那儿坐着喝茶闲聊吃饭，让他们干活看着。 李老师差点被许聪聪气死。他没想到这个学生竟然是这种反应。 以前他经常骂学生啊，骂的比这难听多了，别的学生不都是乖乖听着吗？接下来还会主动巴结他，去给他干活，怎么这个就这么倒反天罡！ 偏偏他还打不着！因为许聪聪跑了！ 许聪聪预判了他的下一步，自从开始说话就往教室外面跑，一边跑一边骂。 要是站在那儿不动，老师肯定会动手打她。 这时候可没有不能体罚学生的说法，老师打学生跟家常便饭差不多。好多学生都挨过打。 她很幸运，一二年级遇到的都是好老师，哪怕她不怎么听话，也没跟她动过手。他们只打过特别淘气的小男孩，也就小棍子敲两下的事，不严重。 李老师冲着教室外怒吼一声：“许聪聪！” 许聪聪冲他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李老师：“！！！” 他追出教室，许聪聪已经跑没影了。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一点点慌，这孩子能跑哪儿去？别再出了什么事，那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但是，这位老师并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害怕了一下下之后，他就理直气壮起来，他说了学生一句，学生骂他一串，说到哪儿也是他有理。上课期间跑出校园，是学生自己的责任，关他什么事？ 然后，他就不管了。 许美玲问许存伟：“你说她跑哪儿去了？咱们去找她吧。” 许存伟说：“找啥呀，她肯定跑回家了。就聪聪这个性格，她肯定不会乱跑。” 如他所说，许聪聪回家了。 她一个小孩能干吗，当然要找家长！ 许新安还在外面干活没回来，李云锦和许明明在家，一看她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昨天没去老师家干活，李老师针对我，他骂我，说我帽子上的毛球是驴粪蛋子！这个学没法上了！” 许聪聪气哼哼的。 许明明立刻撸起袖子，嚷嚷道：“打他！” 李云锦笑道：“跟他置什么气呀，一会你爸妈回来，你跟他们说，让你爸爸去找老师去。我们是去上学的，不是去受气的。别听他胡说八道，咱这帽子好看着呢，戴上就跟电视里的小孩一样好看。你们这个李老师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吧，满嘴喷粪。” 孩子要是真淘气，影响到教学了，那批评两句是应该的。她不反对老师批评学生，以前崔老师也说聪聪，但是人家就事论事，孩子哪儿做错了，人家指出来，让她改。现在这个李老师，纯粹是在羞辱人呢。孩子戴个帽子招他惹他了？真不是个东西！ 李云锦也很生气。但是她没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没看许明明已经开始抄家伙了吗！ 她哭笑不得地夺下了许明明手里的棍子，笑道：“你别跟着添乱了，你姐姐受了委屈，你安慰安慰她。陪她看会电视吧。” “好嗷。” 许明明跟许聪聪说：“姐，我们看警犬卡尔吧。” “好。” 许聪聪打开电视，俩人坐在电视机前一米处看得聚精会神。 李云锦不得不提醒她们：“稍微往后点，离那么近，别把眼睛看坏了。” 第84章 罢课 吃早饭的时候，许新安和邓念英回来了，看到姐妹俩在看电视，觉得有点奇怪。 许新安问许聪聪：“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呀？” “我跟老师吵架了，我早回来了。我要是不跑回来，李老师要打死我了。” “他敢！”许新安说完这俩字，又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许聪聪便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他就是看我昨天没去他家干活！今天故意找我的麻烦！” 许新安快要气死了，哪有这样当老师的，学生戴个帽子都要被他羞辱一番！真真是不配为人师！ 他怕许聪聪会把这件事当成个心理负担，便克制着脾气，说道：“这事你甭管了，交给我。你今天先别去上学了。在家玩吧。” 邓念英说：“你要干嘛呀？李老师说话是过分了点，聪聪说的难道就好听了吗？” “聪聪那是被动反抗！这事错在姓李的，他要是不故意找茬，我们聪聪不可能骂他！我们聪聪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顶多淘气了点，绝对不会骂老师。” “不是，咱们跟老师闹僵了，以后聪聪怎么去上学呀？” 许新安说：“这还不简单，聪聪当然要去上学，那就让姓李的走人。” 邓念英有点震惊，但是她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已经闹起来了，以后要是这个李老师继续教三年级，那聪聪这一年可就惨了。那还不天天被他针对呀！ 要是被老师打击一年，上学的积极性都该被打击没了。 她问许新安：“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 正说着呢，许存伟他们放学回来了，都跑到许聪聪家里来看她。 许新安问他们：“聪聪离开学校，你们老师有说什么吗？” 许存伟说：“李老师追出去了，没看到她，又回去了。他让我们上自习，自己回办公室了。后来他找没找我们不知道。我想着聪聪应该就是跑回家了。” 这小孩太爱惜自己了，肯定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跑。 许美玲说：“同学们都炸锅了。有人在门口放哨，其他人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骂李老师来着。李老师爱骂人，好多同学都被他骂过，她骂我同桌长得像猪，蠢得像猪，大家都听听就算了，没人像聪聪这样骂回去的。” 许玉玲问：“现在怎么办呐？聪聪回学校不会被李老师打吧？” 许新安说：“今天都别去上学了，我去找找你们别的同学，动员一下，都先别去了。这个李老师不行，教的不好，品德不行，他不能当老师。” 许存伟一拍手：“那我们跟你分头行动吧。我们班二十九个人，我们这儿就有五个，加上红兵，就是六个。剩下还有二十三个。我和许峰负责十个，你负责十三个。咱们分一分。” “行。”许新安冲他们一抱拳，“谢谢你们了。” 许存伟把学生分好，自己和许峰领了十个，从许聪聪家拿了块烙饼，俩人一边啃着一边往外跑，连饭都顾不上吃。 许新安也和他俩一样顾不上吃饭，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他领的都是住的比较偏的学生，骑车会快一点。 得益于他这两年对许聪聪同班同学的关注，班里有几个学生、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都门清。 他们走了之后，李云锦招呼大家：“咱们先吃饭。给他留点就行。” 许美玲和许玉玲都说：“我们回家吃，回去说说这事。” 李云锦也没再强留。 邓念英说：“我去趟新忠家，跟云香说一声，让她别等许峰了。” 说着话，她去了许新忠家。 许新忠下地还没回来，李云香带着许军在家，许丽霞也放学了，正在盛饭。 邓念英直接跟李云香说：“许峰已经放学回来了，聪聪爸找他办点事，跑个腿，一会就回来，你别担心他啊。” 李云香笑道：“我刚还在想呢，怎么还没回来，原来是帮大哥办事去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俩人闲扯两句，邓念英就回去了。 许新安和许存伟的行动都很顺利。主要是这个李老师不得人心，大家一听要给他点教训，又一听需要他们做的就是今天别去上学，明天去不去再等通知，个个都答应得十分痛快。 许新安回家以后跟许聪聪说：“你记的那个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哪个号码？” “就那个……” “哪个呀，我记了好几个呢。” “就那个，你说我和你妈要是虐待你，你就打电话揭发我们的那个电视台热线。” “哦~” 许聪聪去翻东西。 邓念英问许新安：“她还要去揭发我们？” 许新安笑哈哈的，小声说道：“她就那么一说，她都没有钱，上哪儿打电话去呀。咱家又没有电话。” 邓念英还是很震惊：“我们小时候哪个不挨打挨骂呀，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她咋就那么能呢？！竟然还想打电话揭发我们！” 她太惊讶了，以至于忘了去戳穿许新安话里的漏洞，许聪聪是有钱的。她每年的压岁钱都自己攒着呢，虽然也不算多，但打电话肯定够了！ 许新安说：“现在的小孩跟咱们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小孩能看电视，能听广播，人家学的东西比咱们那时候多，眼界比咱们开阔。我跟你说，你别看她小，咱们还比不上她呢。打孩子本来就不对，聪聪知道反抗，这是好事。” 邓念英：“……” 许聪聪的东西放得很乱，找了好大一会才翻出个小本本。 邓念英也不担心她会去揭发了，等她真想揭发的时候，这个小本还能不能找到都不好说呢！头回觉得许聪聪乱扔东西也不全是坏事。 许聪聪指着小本上的一个号码跟许新安说：“就这个。” 许新安拿着小本就往外走，“我去趟镇上，给电视台打个电话。南辛庄村小学三年级集体罢课，反对老师的暴政，李老师就是旧社会的老地主，压迫剥削学生给他当短工，不知道电视台感不感兴趣。他们要是不感兴趣，我就去县教委、市教委举报。” 其实大队也能打电话，但是他担心大队干部们会劝阻他，宁肯跑远点去镇上邮局打。那儿没人管他。 邓念英：“……” 她跟许聪聪说：“你爸还挺会说。” 许聪聪笑嘻嘻的，自豪的很，“我也会说。我今天骂李老师的时候嘴巴就跟机关枪一样。” “李老师没打你吧？” “他想打我来着，没打着。我一开始骂就跑出教室了。” 邓念英笑道：“算你机灵。” 许新安去镇上打电话，而吃完早饭返回学校的李老师整个人都惊呆了。 教室里一个学生都没有！ 所有人都没来上课！ 第85章 孔校长 李老师在教室里等了一会，还是一个学生都没有，他心里有点慌，有点迷茫，毕竟往常这个点，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正常！ 他并没有将现状跟早上他和许聪聪之间的争执联系起来，他和一个学生闹矛盾了，关其他学生什么事呢？ 那大家为什么都没来上课呢？ 李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巡视一遍教室就去办公室里坐着喝茶，直到上课铃声响完他才姗姗来迟给大家布置抄写作业，而是一直在教室里等待。 毕竟，这个空荡荡的教室实在太奇怪了点。 旁边四年级的学生路过都要往里面看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好奇和不解，不少人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明悟和幸灾乐祸的表情，作为同样被李老师祸害过的学生，他们心里高兴得很。 今天早上那个叫许聪聪的学生在教室门口跳着脚骂李老师，他们可都听见了。尽管她骂完撒丫子就跑，他们也不觉得她怂！ 有的还刻意往教室里探个头，大张旗鼓的看热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看得李老师十分想打人。 【铛—铛—铛……】 上课铃终于响了。 南辛庄的办公室檐廊上挂着个厚铁片，猫狗老师负责看时间，到点他就拿个锤子敲几下。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猫狗老师多敲了好几下，敲得李老师更加心烦意乱。 上课铃响了没一会，校长和副校长光临三年级教室，问李老师：“学生们呢？” 李老师说：“都没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位校长也很挠头。 就在刚刚，本来该到教室上课的四年级宋老师突然跑去找他们，说三年级不对劲，一个学生都没有，建议他们过来看看。 说完，宋老师就跑去上课了，具体情况也没有讲。但宋老师脸上那十分巨大的笑容，他们看得非常清楚。 他们只好亲自过来查看。 嘿！还真是一个学生都没有。 一个请假正常，两个请假也正常，全员请假，这正常吗请问！ 校长姓孔，他质问李老师：“三年级是你负责的，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请假了吗？” 李老师摇头，“没有。早上还好好的，回家吃了饭，就都没回来了。” 两位校长：“……” 孔校长又问他：“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就是有个刺头学生，跟我呛呛了两句，别的都正常。” 孔校长直觉这事就和那个“刺头学生”有关系，便问道：“你详细说说，你和那个学生是怎么呛呛的？” 李老师说道：“那学生戴了个帽子，花里胡哨的，我想着学生来学校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比美的，就说了她一句，没想到我说一句，她还我一百句。我还没说什么呢，她跑了。” 副校长张东升问他：“她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大概是回家了。” “不知道？大概是？你的学生在上课期间跑出去了，你没去找？” 孔校长被这个棒槌气得直拍脑门。在心里一边骂李老师，一边骂把李老师塞进来的镇教委副主任——李老师的姐夫房昆山。 张东升劝道：“老孔，你先别着急，咱们先找到那个跑走的孩子，确认一下孩子的安全，然后再考虑别的。” 孔校长说道：“是，你说的对，我真是昏了头了。” 他问李老师：“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许聪聪。” 张东升：“……” 孔校长说：“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张东升说道：“是个有个性的小孩，十分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口算很厉害，课文读两遍就会背，就是经常考试的时候边考边玩，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到了该升级的时候，她稍微一认真，又考得很好。就是那种机灵孩子。一年级的桑老师和二年级的崔老师都挺喜欢她的，经常在办公室里说起她。” 孔校长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问李老师：“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吗？” 李老师还是摇头，“不知道。” 张副校长说：“我问问崔老师，她好像知道。” “好好好，快去问。” 张东升去了趟二年级教室，询问了一下崔老师，崔老师告诉了他地址，然后问他：“聪聪怎么了？” 她早上好像听李老师吼了一嗓子聪聪的名字。 张东升叹气：“这事说来复杂，你上课吧。我们去找她。” 说完，他又回到了三年级教室。 孔校长正和李老师大眼瞪小眼，看见他来了，赶忙问道：“问到了吗？” “问到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走。” 南辛庄没多大，大集那条街又很有名，崔老师指路十分明确，孔校长和张副校长当即离开学校往许聪聪家赶。 这时候的许聪聪在干什么呢？ 她在训狗。 许聪聪确实怕狗，但是她不怕许存伟家的那条。那条大黑狗对她十分和气，从没冲她叫过一声。 早上看了《警犬卡尔》，许聪聪觉得训犬的小姐姐太帅气了，她羡慕得要命，尤其是那句“卡尔，上”，一听就让人激动，就让人觉得猎杀坏人的时刻到了！ 许聪聪也想像小姐姐那么帅。 所以，她决定训狗。 吃完早饭闲着没事，她就去许存伟家，把自己的训狗想法跟许存伟说了一下。 许存伟沉默了一会，说道：“咱这狗跟人家那狗不一样吧…” 许聪聪说：“试试嘛。” “那你去试。” 然后，许聪聪就把狗牵出来了。 这是只大狗，养的不错，卫生条件也还可以，但是它不爱跑。 许聪聪下命令，它不听。许聪聪拉着它跑，它也不爱跑。 许明明跑回家拿出一个肉包子，又拿了根绳子，一头拴在包子上，一头拴在小木棍上，拿木棍挑着包子吊在它前面，它依然不为所动。 “姐，它是不是吃撑了？我看它太胖了。可能是跑不动了。” 张勤跟她们说：“这狗年纪大了，肯定不爱跑了，它以前还挺活泼的。” 许聪聪问：“以前是什么时候？” “你出生以前啊！这狗都养了14年了。” “14岁也不大啊。” 张勤笑道：“狗和人不一样。对狗来说，14岁就是老头了。” 许聪聪不死心，还想再试两次。 她给狗起了个名，叫“大黑”，嘴里喊着：“大黑！上！” 大黑本来是不配合的。 但是，突然间，懒洋洋不肯动的大黑冲了出去，许聪聪和许明明以及围观她们训狗的许勇等人高兴的又蹦又跳。 张勤喊道：“快回来！快停下！” 许存伟已经冲了出去，一边喊着“停下”，一边去拽大黑脖子上的绳子，刚刚来到这条街上的孔校长和张副校长，一来就迎接了惊魂一刻，一只硕大无比的大胖黑狗汪汪叫着冲着他们就扑了过来，两个人都给吓住了！ 幸好主家反应及时。 幸好那只狗还算听话，让停就停了。 但也够吓人的。 孔校长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跟许存伟说：“你家的狗啊？可拴好了吧。” 许存伟笑得讪讪，“是，我知道了，校长。” 张东升说道：“我还记得你，你叫……” “我叫许存伟。” 知道张副校长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许存伟赶紧接上了。 “对，许存伟，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啊？你没辍学吧？” “没有，我们三年级今天罢课了。” 孔校长：“！！！” 张副校长：“！！！” 罢课这个词现在还沾染了一点敏感的余韵。 孔校长脸上带笑，尽量让自己和蔼起来，问他：“为什么罢课呀？” “因为李老师太过分了呀！让我们去他家干活就算了，让我们干到乌漆嘛黑也就算了，但是他说干活是自愿的，我们有个同学没干过，不会干，就没去，李老师今天就刻意针对人家，人家好好的写完作业，请他批改，结果呢，他不改作业，骂人家的帽子像驴粪蛋子。这太恶劣了吧！” 孔校长和张副校长对视一眼，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但那是那位同学和李老师之间的问题，你们怎么都不去上学呢？” 许聪聪凑上来说：“当然是因为李老师不会教！我们上了三年级以后，李老师从来没教过我们，就让我们自己读课文，自己抄课文，自己背课文，别的他一概没教过。我怀疑他自己也不会！ 这样的人，凭什么当老师！他还让我们去给他家干活，剥削压迫我们，就跟《雷锋》里的地主婆一样。我没去干活，今天一早，他就找茬骂我！还想动手打我！等到红军来了，就要枪毙他！” 一年级的时候，有一节课叫“我的理想”，老师问大家长大了以后要干什么，有的同学说要当工人，有的同学说要当科学家，还有的同学说要当老师，许聪聪觉得这些答案都不够威武，她站起来说她长大以后要当红军。 当时桑胜旺老师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大概是憋笑憋出了内伤吧。 现在，她当然对实际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红军还是她认定的守护神。 孔校长：“……” 张副校长：“……” 这小孩分不清电影和现实，红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孔校长说道：“李老师做的不好，咱们可以让他改进，但是你们不去上学不行啊。” 许聪聪说：“我们去上啊，等李老师走了我们就去上。我们要求换老师。” 孔校长：“……老师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你不去上学，耽误的是你的学业，对李老师并没有影响。” “你是来劝我去上学的？” “是啊。”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去。李老师不走，我们就不回去。” 孔校长：“……” 让李老师走谈何容易！ 他还想再劝，就听见猫狗老师喊他：“校长，快回学校，县教育局打来电话，问三年级罢课的情况。” 孔校长：“！！！” 县教育局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眼许聪聪，就见这个小同学满脸的兴高采烈丝毫不加掩饰，“你干的？” “不是我。” 她问孔校长：“县教育局是什么地方？官大吗？能换老师吗？” 孔校长：“……要是他们想换，就能换。” 嘿！还真能换！ 其实他们也想换掉李老师，这家伙自己只有小学毕业的文凭，据说当年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就因为他姐嫁得好，他就跟着得道升天了，被强塞进学校当老师，还不想教一二年级，因为一二年级的孩子太小，不好管理。 没办法啊，学校只好给他搁在三年级了。四五年级他是绝对教不了的！ 要是能趁此机会换掉他，也是个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跟许聪聪说：“那你们先在家待着吧。注意安全别乱跑，我们回去解决问题了。” 许聪聪说道：“好嗷！快去解决李老师！” 孔校长抽了抽嘴角，这孩子！ 第86章 燥起来! 两位校长来了一趟，都没来得及和学生家长谈话就又回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许聪聪就把大黑拴回去了，自从知道它是个老头狗，许聪聪已经不忍心再继续折腾它了。 她知道老头经不起折腾。 今年春末的时候，家里的地瓜吃完了，许聪聪还想吃，这个要求碰巧被许艳华的爷爷听见了，老头是个热心肠，就跟她说：“我家地窖里还有，我去给你拿去。” 许聪聪和许明明欢呼着就跟他去了，同去的还有许艳华、许艳芳姐妹俩。自从她们的小弟许家宝出生以后，姐妹俩更难得有时间出来玩了，这会被许聪聪一招呼，就高高兴兴的跟着一起去了。 老头身姿还算矫健，自己下到了地窖里，许聪聪和许艳华、许明明、许艳芳就在地窖口等着。 这个地窖很久没开过了，里面缺氧，老头下去以后就觉得不对劲，冲着上面喊：“快去喊人，把我弄出去，我喘不上气了。” 许聪聪放眼一看，哪有人啊。老头跟儿子儿媳妇分家了，他是单过的，住的离大家都不近。而且听老头这声音，好像是不能等的样子。 许明明也四下里张望，看到墙上挂的绳子，跟她说：“姐，有绳子。” 许聪聪赶紧过去把绳子从墙上拿下来，把一头扔了下去，喊道：“拴腰上，我们把你拉上来。” 老头也很果断，立刻就把绳子系到自己腰上，许聪聪指挥着许艳华、许艳芳，再加上她和许明明，四个小孩使出吃奶的劲，愣是把老头给拽上来了。 地瓜没吃上，许聪聪和许明明手心都磨破皮了，那可是很粗糙的麻绳！ 她为此请了好几天假没去上学。 许新安和李云锦自不必说，把她和许明明夸上天了！ 就连邓念英也没说她。反倒是逢人就夸她果断，是个干大事的。“要不是我们聪聪，老爷子当天就搁下面了。” 老头自己也笑哈哈的跟人讲：“这俩小孩主意真大。” 那天也是赶巧，他老伴出去串门了，家里就剩四个小孩，最大的艳华也就9岁多点，聪聪才7岁，剩下的两个四岁多，老实说，当时他在地窖里，心里是有点绝望的，没想到嘿，这几个小孩愣是把他救上来了！ 也幸亏这小孩让他把绳子系腰上，他要是自己抓着绳子，那也上不来，那时候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上来以后直接就摊地上了，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后来，地瓜当然还是吃上了。许新安下去背了一筐上来。 但“老头”给许聪聪留下了“不太行”的印象，让她从此对老头敬而远之。 老头狗也不行。 ☆ 话说回来，校长走了没多久，许新安就骑着车回来了，他跟许聪聪说：“电视台的人可重视了，说他们会马上派记者下来调查。他们说了，‘教育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大事，决不允许有败类混迹其中祸害祖国的未来’！这两天你先在家待着吧。等调查完了再去上学。” 许聪聪跟他说：“刚才校长和副校长都来了，本来还劝我去上学呢，后来猫狗老师来喊他们，说县教委打电话过来问学生罢课的事，他们俩又赶紧回去了。” 许新安说：“那你们应该会换老师的。我觉得这个李老师肯定经不起考验。” “对！他经不起！” “行了，那你在家玩吧，我还得赶紧下地干活去。要是有人找你，你就实事求是地说，别害怕。” 许聪聪表示：“我不怕！我这是为民除害。” 许新安拍拍她的脑袋，回家扒拉了几口饭，就跟邓念英一起下地了。 赶紧把地里的活干完，他好去镇上干活。刚才他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路过银行，听见两个人在商量盖房的事，他当即就凑过去递上烟跟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银行要盖员工房，他立刻就毛遂自荐了一番。 把自己能扯上的关系都扯了一遍，终于和眼前这俩人扯上了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还说了说自己之前盖房的经历，说自己给县一中盖过房。车棚也是房嘛。 而且银行要盖的是平房，他完全没问题。不是他吹牛，他在盖房子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 银行的人让他明天中午过去再细聊一下，查看一下场地，报个价格，如果合适的话，包工包料就都交给他了。 拿下这个活，他距离给聪聪买小金猪又进了一步。 ☆ 南辛庄小学。 校长和副校长回来以后就坐在电话机前等待，没一会，县教育局电话就打了过来。 面对教育局的询问，俩人一开始支支吾吾，做足了为难的姿态，最后却“不得不”说了实话，“李老师确实不太具备当老师的资格，他是镇教委副主任塞过来的。我们当时也质疑过，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说了不算呐。 要不这样，您派人来调查，问问孩子们。李老师教三年级，现在的五年级、四年级也都是被他教过的。” 县教育局表示：“我们马上就派人下去调查。省电视台电话打到我们这儿了，我们还一无所知呢！” 孔校长：“！！！” 挂了电话，他跟张东升说：“这孩子真够能折腾的，还把电视台招来了。” 张东升笑了一下，说道：“那肯定不是她一个人折腾的，必然是家长也跟着折腾了。” 孔校长想了想，把教四年级的宋老师、赵老师，和教五年级的秦老师、周老师都叫了过来，四年级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地理课，五年级在四年级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历史课，一个老师就忙不过来了，所以四五年级都是有两个老师的。 至于五年级原来的颜老师，他还是想要再生一个孩子，所以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已经不再当老师了，换成了秦老师。 孔校长跟几位老师说：“稍后可能会有县教委的人来调查李老师的教学质量问题和他的师德问题，你们跟学生们好好讲一讲，让大家实事求是的说，李老师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 怕大家领悟错了他的意思，孔校长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替他说好话。” 四位老师都答应了。宋老师和秦老师尤其高兴。这是两位女老师，她们特别讨厌姓李的，因为他不光教学不行，人品更差，经常当着女同事开黄腔，特别恶心人。 有一年麦收的时候，大家说起扬场的事，宋老师就说她家的麦子已经扬了两遍还是不干净，还得等风好的时候再扬一扬，李老师当时就“开玩笑”说：“宋老师，我给你帮忙吧，你仰一仰，我给你治一治。” 说完，还猥琐地笑了起来。 仰，在南辛庄这儿，就是躺下的意思。 别说女同志们生气了，别的男老师也很尴尬，宋老师那天直接和他打了起来。李老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是宋老师开不起玩笑。 这件事情一直被宋老师记在心里。现在，是她报仇的时候了。 大家只要把李老师平时的所作所为如实说出来，她就不信，姓李的还能继续当教师队伍里的老鼠屎！她一定要把这颗老鼠屎给挑出去！ 宋老师去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发表了一番演说，大概意思就是：“同志们，主持正义的时候到了”，或者说是“同志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整个教室顿时如开水锅一样沸腾了起来。 五年级的情况也差不多。 整个南辛庄小学都有点亢奋起来了。 许三铜又给添了一把火。 他跟许聪聪说：“你没看电视上那些抗议的，人家都打着横幅吗，咱们也弄一个，挂到学校门口去。” 张勤跟许聪聪说：“你瞧瞧你这个老老爷爷，关键时刻还能想出点主意来。” 许聪聪说：“我去跟奶奶要钱买红布。” 张勤说：“不用买，我家里还有点，我给你拿出来。” 许聪聪拿着张勤给的红布，拉着许三铜一起去找给大家写春联的老爷子，让他给在上面写字。 她怕自己去的话老爷子不给她写。 老爷子问她：“写什么呀？你又要干什么呀？” 许三铜说：“就写，‘李庆军迫害学生，不配当老师。强烈要求把李庆军开除出教师队伍’。” 老爷子抽了抽嘴角，问道：“三叔，真这么写啊？” 他和许三铜关系近，按辈分，是许三铜的大侄子。 许三铜看了看许聪聪，许聪聪说：“就这么写！” 老爷子磨墨润笔，把这两句话写在了红布条上。 许三铜又招呼着许存伟等人一起到了校门口，找附近人家借了梯子，爬上去把条幅绑在了大门两边的门柱上。 等孔校长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绑好了。 不过孔校长也没打算阻止就是了。既然他打算以身入局，把李老师赶走，那事情当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第87章 调查记者 ☆ 省台接到了许新安打的匿名电话，对于发生在一个小村庄里的小学生罢课事件极为好奇，他们迅速派了两名调查记者下来了解情况。 这个时候的调查记者那是真调查。 一点都不玩虚的。 这两位调查记者，一个姓冯，另一个姓袁。 冯记者负责给市里、县里的教育局打电话了解情况，袁记者长得比较淳朴一点，稍微乔装打扮直接赶赴南辛庄村。 一大早出发，来到南辛庄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正是不起眼的时候。 他悄悄来到南辛庄小学门口，直接就看到了大门上挂着的“罢课横幅”。 袁记者从自己的农村走亲戚款大黑提包里掏出了照相机，“咔咔”就是两张照片。 他在周边转了转，找了个侃大山人群凑了进去。同时，袁记者按下了自己便携式磁带录音机的录音键。 “我刚才从学校那儿路过，门口怎么还挂着横幅呢？李庆军是谁啊？” 有人问他：“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袁记者一边给大家递烟，一边笑道：“不是，我是来走亲戚的。” “你这口音怎么这样啊？挺时髦啊。” 袁记者笑道：“这不是在外面打了两年工，装装样子嘛，显得我去过城里，见过世面了。” 他装出一副爱慕虚荣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 “你是谁家的亲戚啊？” “离这儿远着呢，在西南角。我闲着没事在咱们村溜达溜达，没想到就看到这个了。” 有人笑话他：“你这就跟那个笑话说的似的，有个人去城里打工了，回来以后，他家邻居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说，‘我昨儿晚上回来的’，他邻居就说他，‘你怎么昨儿碗上回来，不昨儿锅上回来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袁记者也笑。 笑够了，大家就跟他说：“李庆军是我们小学三年级的老师，他自己就是个糊涂蛋，当年上小学都没完全毕业，成绩差的哟，没眼看。这种人能当老师吗？不能吧！要我说不能。但人家有个好姐夫啊，人家姐夫是镇教委的，愣是让他当上老师了。 我听说，他啥也不教。因为他也不会。只会让学生自己读书、自己背书、自己抄写，他也看不出好坏来，就故意找茬骂学生写的不好，背书太慢，这样才能显得他有水平。 天天有学生挨他骂，有时候还挨打。他骂人可难听了，我听说，骂稍微胖点的学生是肥猪，骂瘦点的是猴子，穿的差点就说人家是要饭的，一辈子没出息……哎呦喂，大家怨言可大了。我们这儿凡是上过他课的学生，就没有一个对他没怨言的。” 袁记者露出一个极为震惊的表情：“天！他这样，竟然没人管？” “谁管啊？咱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谁敢跟当官的作对啊。” “当官的？谁？他姐夫啊？不就是镇教委的吗？” “嚯！小伙子你口气不小啊！‘不就是镇教委的吗’？那就是挺大的官啦！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老百姓哪敢惹啊？捏着鼻子认了呗。” “那这回怎么闹起来了呢？”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认。人家有的人就不想受他的气！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让他骂啊？学生要是真有问题那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没问题啊，纯粹是这个老师有问题。” 有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农村小学，不就这样吗？我们这儿教学质量和城里没法比，就李庆军这样的都能当老师，你就能看出来啦。 我们农民，注定就是要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孩子们去学校里认几个字，别做睁眼瞎就行了。上几年学就回家种地。跟着李庆军这样的老师，能考出什么好成绩来？我们农民啊，祖祖辈辈的，就这样了。没指望了。” 袁记者：“……” 有人问他：“你们村的学校教学质量好吗？” 袁记者说：“嗐，都差不多。” 有人说道：“这个姓李的，重点是说话难听，打人还不算狠。北辛庄小学有个老师，刚从初中调过去的，我听说他在初中和人家女生谈对象，被人家家长发现了。家长不干，就闹了出来。最后，教委就想着大事化小，先把他调到小学里去教一段时间，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袁记者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初中女生才多大，他太过分了。” 那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你接着听啊，这人到了小学，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拿学生撒气，考试出题特别难，考不到八十他就打人。全班都挨打了！他拿板子打学生的脸，有的学生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往外渗水。” “那家长没做什么吗？” “巧了不是，挨打的那个孩子家长，觉得他家孩子成绩不好，活该挨打，还说老师打得好，打重了孩子才能长记性。” 袁记者：“……” 那人又说道：“这个老师有家有室，孩子都好几岁了。最可怜的是那个女学生，这事发生之后，她也没脸在学校待下去了，转学走了。” “转到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去二十二中了呗。咱们镇现在就剩两个中学了，镇上的十五中，还有大王庄的二十二中。二十二中是公社那时候大队办的中学，我们村原来也有一个，后来办不下去了，取消了。但是大王庄那个中学留下来了。 咱们镇教学本就一般，十五中教学质量还算好点，那个学校是需要考的，我们小学每年也就考进去四五个人。那个女生考进十五中，算是不错了。本来有机会上个中专，或者上个好点的高中，结果现在转到二十二中去了，这辈子算完了。二十二中没指望的。” 袁记者：“这么严重，对那个老师的惩罚就是调到小学去？那不是祸害小学生吗？”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调到小学是暂时的，过一阵子还把他调回去呢。那家伙使了钱的。镇教委的人拿了人家的钱，还能不给人家办事吗？” 袁记者：“……” 大家聊起来，也就不管袁记者这个外人了，就当他是个凑热闹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伐李庆军，讨伐镇教委。 袁记者不动声色，就把事情摸得差不多了。 他又继续在村里闲逛，溜达到大街上，看见了一群正在你追我赶疯跑疯闹疯玩的小朋友。 袁记者脸上不由得露出个笑容，看到活力四射的小孩子们，人总是会很高兴。他信步走进小卖铺买了一包糖，随机搭讪了一个小朋友，问她：“吃糖吗？” 被搭讪的许明明：“……” 她看了袁记者一眼，随即一声大吼：“妈妈，爸爸，奶奶，有人给我糖吃。我不认识他！” 袁记者：“！…” 许聪聪跑过来，把许明明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袁记者，问道：“什么人？哪儿来的？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袁记者：“……” 一群小孩凑过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本来就在玩官兵抓强盗，此刻还没出戏，许勇一个演强盗的，很机灵的变身官兵，跺着脚喊“威……武……”，这是要把袁记者当强盗审。 这是最近看《杨乃武与小白菜》学来的词。这个电视剧小孩子不爱看，但是大人们超爱，尤其是邓念英她们这群青年、中年妇女同志，爱得不得了，霸着电视不放，小孩子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许明明说他：“你是强盗，你不能这么说。” 袁记者：“……” 许念恩站在小卖铺门口看热闹，这时候便插了一句：“糖是好的，刚从我这儿买的。” 许明明跟许聪聪说：“姐，他问我要不要吃糖来着。” 许聪聪伸出手，说道：“吃，给我们吧。” 她嘴馋这事已经没救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吃。 袁记者：“……” 他把糖包直接给了许聪聪，说道：“你给大家分一分。” 许聪聪给每个小孩发了一块，最后还剩下三块，想了想，又给了许明明一块，剩下两块都揣自己兜里了。 袁记者：“……” 第88章 开除 大人们早就出来了，又在外面围了一圈。 许新安问他：“你是干什么的呀？你肯定不是我们村的。” 袁记者说：“我来走亲戚的。” “你走谁家呀？” “你不认识。” 许新安笑道：“你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骗我是不行的，这村里的人我都认识，这附近十里八村的我也都认识。” 邓念英跟袁记者说：“他说真的。他天天走村串巷，各个村里的人，就没有他不熟的。你还是说实话吧。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 许明明把耳朵贴到他的大黑提包上，说道：“他这里面有声音，咔哒咔哒的，不是，好像是嗡嗡嗡嗡的。” 袁记者：“……” 什么耳朵啊这是，这么嘈杂，她还能听到磁带转动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省台的记者。” 周围所有人立刻都换了一张脸，热情洋溢的问他：“是来调查三年级罢课事件的吧？” 袁记者：“呃……是。”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坦诚。 许新安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们这儿有五个三年级学生。今天都没去上课。李庆军这样的人当老师，真是要把孩子们害惨了！我们有学都不能上，也不敢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疯骂人打人。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吧？主席说过，‘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是祖国的花朵，应该好好培养，让他们成为有用之才’。就李庆军这样的老师，就不可能把孩子们培养成有用之才，这不是耽误人吗？耽误了祖国的未来，他负得起责任吗？” 袁记者：“……” 许新安说完，周围一圈人附和他。 袁记者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调查清楚，一定会向各级教委反映。我刚才也和别人聊了一会，知道咱们镇教育系统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我们一定会进行详细的调查，肃清教育环境，让孩子们更好的成长。” 许新安转了转眼珠，问他：“是不是那个被从初中下调到小学还爱打人的老师？” “是啊，你也知道？” “我不是包打听嘛。那什么，这事我也知道一点，你来家里坐会，我跟你说说。” 这些糟污事他都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得私下里和袁记者聊一聊。小小的石桥镇十五中真的是池浅王八多，里面和学生谈对象的老师可不止一个，这个被处罚，是因为那个女学生的家长态度比较强硬，人家闹大了。 那还有没闹大的呢。还有的女生初中上完就跟老师一起过日子的，连领结婚证的年龄都不到。 打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他差点气死。 他已经跟邓念英商量好了，等聪聪去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俩就去镇上赁个房子，开个百货店，前面开店，后面住人，让聪聪走读，坚决不能住校！ 住校太危险了！ 这些臭不要脸的男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钻空子的。初中小孩才多大，就算是比聪聪大了三岁，毕业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十六七，还是孩子呢！ 袁记者听他这口气，很显然，这里面还有事，他立刻就答应了。 许新安引着他往家走，许聪聪也跟着。 邓念英随手掏出一块钱给她：“在外头玩吧，再买点糖，给大家分一块，别都揣你自己兜里。” “好嗷~” 许聪聪欢呼一声，又去买糖了。 一群小孩挤进许念恩的小卖部，他也很好说话，让每个人都挑一块自己喜欢的，然后他再算账。就是算起来麻烦了点，但这会不是闲着也没事干吗！正好给聪聪上一节实用数学课！ 等挑完糖，所有小朋友都跑出去玩了，被单独留下来算账的许聪聪差点气死。 ☆ 大人们都跟着许新安进家了，他们也想听一听，说一说，谁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说不定能补充点呢！ 许新安跟袁记者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匿名的，农村的事你们城里人不清楚，我们担心被打击报复。” 其实也不怎么太担心，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就算是匿名，大家大概也知道这事和他有关系…… 袁记者满口答应，“您放心，我们肯定匿名。然后，我也给您留下我们办公室的电话，如果有人敢打击报复，您就联系我们。这种社会不平事，我们一定管到底。” 达成了这个共识之后，大家才打开了话匣子，把农村教育的现状、存在的问题都说了说，这些肯定都是很主观的东西，但却是最真实的感受。 聊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袁记者被许新安和邓念英留下吃晚饭。 他们聊天的时候，邓念英就杀了一只鸡炖上了。 杀鸡待客是南辛庄的最高待客礼节。 一大锅土豆炖鸡鲜香软烂。 袁记者确实挺饿的，就没有拒绝。不过吃完之后，他坚持给了二十块钱。 许新安把他送到了小学，让他和猫狗老师凑合一晚。 他家里有老人小孩，不留宿陌生人。哪怕他是个持证记者也不行。 这话他很坦诚地和袁记者说了，袁记者表示理解，而且对于许新安给他找的这个去处非常满意。 猫狗老师晚上在学校值班看校，就住在学校里。 袁记者和他秉烛夜谈，对整个石桥镇的教育情况有了更多了解。他也从猫狗老师这儿了解到，今天送他来的那个人，就是这次罢课事件的导火索。 猫狗老师跟他说：“新安重视孩子，也重视孩子的教育。” 袁记者说：“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家长。” 他知道猫狗老师是想让他明白，人家不是故意闹事的刺头。他明白的。 第二天，袁记者又在学校里采访了校长、老师、学生们，对这位李老师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 然后，他离开南辛庄，去别处做调查了。 ☆ 第三天，许聪聪复课。 尽管最终决定还没有下来，李老师已经被停课了，三年级暂时由孔校长亲自教。 许聪聪是有点小小的直觉的，她直觉她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 所以，孔校长见到的许聪聪，就是个特别乖的学生，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团结同学，尊敬老师。 孔校长觉得李老师竟然对这样的学生口出恶言，实在是不应该。 三年级学生一看连刺头许聪聪都老实了，跟着也都老实了不少。 孔校长对这个班是很满意的。 一个星期之后，对李老师的正式处罚决定下来了：开除。 因为这个人的水平，确实不足以胜任老师这个职业。 还有那个和初中生谈对象的老师，也被开除了。 听说袁记者本来想报公安，这个人的行为算得上是《刑法（1979）》里的“侮辱妇女罪”，但是被女学生和她的家长劝阻了，他们怕结了死仇，以后会有更多麻烦。也还是心软，想着这人要是坐了牢，他的媳妇孩子该怎么办？ 其他几个被调查出有问题的老师，也都受到了惩罚。 李老师的姐夫房昆山也丢了工作。 据说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发现了不少问题。 省教育厅要求各市县教育局召开教育系统会议，要求老师们加强师德教育，一旦发现师生恋行为，一定要对老师进行严肃处理。毕竟，就算是高中女生，很多也是未成年。还公布了一个举报热线。 ☆ 孔校长给三年级代了不到一个月的课，新的老师就上任了。是个早已经退休的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因为现在学校缺人，又临时把她请回来救急。 老太太也姓李，叫李雁。 她一来就跟大家说：“我和你们原来那个李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李雁老师学识渊博，风趣幽默，许聪聪特别喜欢她，经常凑到她身边没话找话。 老太太也不嫌烦，有的没的跟学生们闲聊，完全不把他们当孩子，就是话搭子。 第89章 榜样 从跟老太太的闲聊中，许聪聪提炼出了一些信息： 老太太是六十年代高考停止之前的大学生，做过很多年老师，也做过干部，最后在县教育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休。 这次来南辛庄教三年级，算是县里对南辛庄的一种补偿。她会一直在这里待到真正的新老师上任。 老太太家在县城，在南辛庄这段时间就住在学校里。 南辛庄小学别的不多，空屋子还是能腾出两间的。 知道人家是个大学生，许聪聪就很兴奋，这是她亲眼见到的第一个大学生，她回家跟她爸妈说：“我们李雁老师太厉害了！我可喜欢她了。” 许新安说：“那你就向她学习啊。以后像她一样上大学。” “嗯。” 许聪聪使劲点头，她确实是要好好表现一下的。 许聪聪学习的榜样现在有两个，一个是省台新闻节目主持人，她妈邓念英同志对这位女同志推崇备至，觉得人家长得好、气质佳、口才好，真是哪儿哪儿都完美，经常指着电视跟许聪聪说：“你以后长大了就像她一样，当个播音员，我还能天天在电视上看到你。” 许明明要是听见了，就会说：“不能天天见，电视经常坏。” 邓念英听得直翻白眼，问她：“电视为什么经常坏？你要是不捣乱它就不会坏！它要是不坏我就能天天看见你姐。为了让我天天看见你姐，你就别折腾电视了！” 许明明说：“你再买一个电视吧。” 邓念英气得连白眼都不想翻了，不理会捣乱的小闺女，继续跟许聪聪说：“你看人家这份工作，多好，每天就坐在那儿说二十几分钟话，一个月的工资就拿到手了，一点不累，还能全省出名，穿的也好看，她爸妈得多骄傲啊！” 央视的播音员看着有点老气，并不得邓念英欣赏。 许聪聪也觉得这位女主持很好，她每天端坐在小板凳上读一会书，假装自己是个播音员，让许明明坐那儿听。 但是，知识和技能的获得都需要时间，外表的相似却可以快速实现——许聪聪让邓念英先给她弄一个主持人同款发型。 邓念英对自己的手艺向来自信，她让许聪聪坐在院子里，挥剪子就给她剪了几下，又剪了几下…… 然后，她让许聪聪坐着别动，自己飞快地进屋把家里的小镜子都收了起来，还把大衣柜上的镜子都用布蒙上了。 李云锦问她：“怎么了？” 邓念英小声说道：“把聪聪头发剪坏了，妈，待会她要是问，你就说好看。” “好。” 邓念英飞速收拾完，就跟许聪聪说：“你现在看起来和主持人一模一样。非常好。” 李云锦凑近看了一眼，赶紧转头走了，小脚倒腾得飞快。 她得出去躲躲。 好不好看另说，好笑是有点的。再不走她就要笑出声来了。 许聪聪又不傻！一看她妈和她奶奶这个反应，就不正常！ 她跑进屋，扯掉蒙在镜子上的布，看见了自己的新发型。 她的刘海几乎被剪秃了！ 不过吧，要是眯着眼睛，离远一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有一点点像。 主持人的发型是三七分的短发，梳向两侧，刘海部分微微隆起，肯定是用了定型发胶一类的东西。 她的呢？她妈直接给她剪得很短，比寸头长不了多少，头发都立在那儿，要是光看个剪影，还真跟人家有点相似。但也只能看剪影了。 邓念英常说许聪聪不好惹，看她的头发就知道，只要稍微短一点，头发都是站着的，压都压不下去！ 许聪聪并不觉得自己的新发型不好看，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怎么样都好看，她还曾经带上帽子把头发遮的严严实实的扮演小尼姑，也觉得自己也美得不行。 但是，她觉得好看是一回事，她妈把她头发剪坏了是另一回事。 许聪聪当即嚎啕大哭。 她在哭这件事情上很有天赋，想哭就能哭出来。 许明明说她妈：“你把聪聪气哭了…” 邓念英看着许聪聪狗啃一样的发型，也觉得有点理亏，问她：“你想怎么样嘛？” 许聪聪说：“下次我要去镇上理发。” 邓念英想了想，同意了。 南辛庄只有一个“推头铺子”，里面有一个理发匠，家传手艺，但是南辛庄的女人都不去他那儿理发，只有男人会定期去他那儿推个平头。 这个理发匠是个刑满释放人员，据说早些年犯了流氓罪，被关了十几年。具体情况许聪聪不清楚，大人们讳莫如深。 他坐牢期间，家里人都没了。房子塌了，宅基地被大队收回了。出狱以后，作为潜在社会不安定分子，大队也不能不管他，就给了他两间小房，连个院都没有，出了门就是一条路，屋里什么情况都一览无余。他就在这两间小房里重操旧业，做起了剃头的营生。 许新安和邓念英一再告诉许聪聪和许明明，一定不要去这个人的屋子里，不要和他说话，离他远一点。 许新安说：“这不是个好人。” 许聪聪和许明明平时连他家门前那条路都不走，如果需要路过，她们宁肯绕圈子。 所以许聪聪和许明明从来没去过理发店。 南辛庄的女人们理发或者做发型，都得去镇上的理发店，有的人就干脆留长发梳辫子，有的人自己在家剪那种一刀切的齐耳短发，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头发都是邓念英给理的，除了剪刀，她还有个削发器，可以削薄一点。 邓念英自己的头发也都是她自己理，先用削发器削薄，然后再用剪刀找找齐，她前后各放一个镜子，自己能把自己后面的头发剪得很整齐。 许新安有时候说她：“何必费这劲，去理发店剪一下多简单。” 邓念英就说：“剪一次五毛钱，这五毛钱我省下来买点什么不行。” 而且，她的头发要经常剪，长一丁点都不行。别人两个月理一次，她十天剪一回。 除了邓念英自己，没人知道她是个自来卷，还是那种大卷，头发长一点就跟爆炸了一样，丑的要命。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都是梳辫子的。但是她头发很少，编出来是两条细细的麻花辫，超细，超丑，她自己都不想看的那种。但那时候也顾不上丑不丑的，省事就行。 嫁人的时候，她一咬牙，把头发剪了，剪到齐耳的长度，头发炸起来，向四面八方卷，更丑了。她只好剪一点，再剪一点，最后找出了这么个合理长度，也就是超短发。 她为什么从来不给许聪聪和许明明留长发，总是隔一个月就给她们剪一次呢？ 因为她发现，这俩孩子多少都从她这儿遗传了一点自来卷，头发一长就开始打卷，虽然不像她这么严重，但也绝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又顺又直。 许明明一看姐姐得到了去镇上理发的机会，便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邓念英说：“我给你也剪成你姐姐那样，你就可以去了，你剪吗？” 许明明看了看她姐，点了点头，“剪。” 她姐的发型很独特！ 邓念英抄起剪刀也给她来了几下，故意剪反倒剪不出那种效果了，最后给许明明剪了个更丑的。 许明明毫不介意，她只是想要一个和姐姐一起去镇上理发的机会而已。 扯远了，以上，只是为了说明许聪聪为了向自己的偶像靠拢所做出的部分努力。 现在，她的偶像又多了李雁老师，人家是大学生，那她就要认真学习。 第90章 第一名! 三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依旧是在冷风中。 许聪聪为这一天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爸给她灌了热水袋，她奶给她带了个小棉被，她妈给她织了一双细毛线手套。 去学校带的东西太多，她一个人都拿不了，许新安给她送过去的。 考试的时候，许聪聪就是操场上的一道风景，没见过有人裹着被子考试的！ 但是不得不说，效果是很好的。 许聪聪数学考了100分，自然考了100分，语文考了98，因为有错别字。她总是会把三点水和两点水搞混。 她是全班第一。 许聪聪不是个低调的人，她考了第一这件事迅速在她认识的人里传遍了。 许新安放了挂鞭炮庆祝！ 那天中午，许红兵到街上的小卖部买东西，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又得第一了？” 路过的许义说道：“那可没有，今年第一名的奖状让我们聪聪领回来了。” 许红兵也笑着说道：“聪聪很厉害，她要是认真学，回回都能考第一。” 这话说得许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光顾着炫耀了，没顾及人家孩子的感受，听许红兵说完，就赶忙找补到：“聪聪说你跟她考的差不多，你们俩都很厉害。” 许红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买完东西跟许义道别，就回家帮忙干活了。 他有个妹妹，是他爸妈违背计划生育政策生的，叫许红莲，和许明明差不多大，但是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了，他回去以后帮着干点，他妹就能少干点。 ☆ 因为许聪聪考得好，全家人今年都喜庆得不得了。除夕晚上祭拜，许新安唠唠叨叨地跟祖宗说了很多，他不是求祖宗保佑，而是在那儿跟祖宗吹牛，吹他闺女有多厉害。 吹得李云锦都听不下去了，说他：“差不多得了，都等着喝酒吃饭呢，你赶紧把那酒洒地上啊。” 许新安：“……” 他又吹了两句收尾，才把酒倒给祖宗喝。 就连过完年去看陈蓁，许新安都没抵触，给她带的礼物比平时更多一些。 冬天的时候，许新安又淘换了一辆二手带篷三轮摩托车，现在，他们走亲戚就可以开这辆车，也不怕冷风吹了。 邓念英虽然觉得他有两个钱就瞎折腾，狗窝里沉不下东西，但是，不得不说，她也挺爱坐这辆车的，比拖拉机好。 而且，比有些人家买的摩托车好。这辆三轮摩托，她们娘仨都能稳稳地坐在后面，不怕风吹日晒雨淋。摩托车可没有这个效果。 而且，这车她也学会开了。 四个人开着车到了陈蓁家。 今年他们出门早一点，路上也走得不慢，没想到依然不是最早到的。 邓念洁一家来的最早。 这一次，李宝庆没有来，许聪聪的大表哥李宝平来了。 他比邓念英小9岁，今年周岁26，虚岁28，在农村，绝对属于大龄剩男。 他只念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一开始在家务农，再后来又外出务工，整个人看起来不比许新安年轻。 李宝平也是个眼里有活的人，看到邓念英他们，就迎上来喊人，帮忙拿东西，还问许聪聪：“你还认识我吗？” 许聪聪说：“认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金玲也从屋里跑出来帮忙。 只有许聪聪和许明明空着手跑了进去。 邓念英喊她俩：“你俩什么都不拿？” 姐妹俩异口同声：“不拿。” 邓念英：“……” 她又提醒许聪聪：“喊人啊。” 提醒过了，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邓念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种熊家长，念叨孩子两句就是给别人听的，好叫别人知道，你看，我管了啊，她们不听，不是我不管。而且，做家长的都已经管过了，外人要是再说三道四，那就不礼貌了。 她看了许新安一眼，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差的那种，这人比她差多了，他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呢！ 有一回，许新安的大表弟，他大姑的儿子，开着玩笑跟他告状，说聪聪不理他，许新安跟他说：“那你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你对聪聪不够好？你要是热情点，见面就给她礼物，给她买好吃的，我不信她不理你。说不定她见到你就会问‘大表叔你给我买什么了’？” 许新安的大表弟从此再也没告过状。 有的时候，她真的对许新安的厚脸皮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蓁看着他们往里搬东西，不光有平时的节礼，连米面粮油都运过来一些，便问道：“怎么带这么多呀？” 许新安说：“聪聪考了第一名。” 说完，他还跟邓念英使了个眼色。 邓念英：“……” 她把她妈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给她，小声说道：“你给聪聪，这是你奖励她的。” 许新安这人在这种事情上特别会折腾，而且不怕麻烦，不怕尴尬，也不怕丢脸。 陈蓁：“……”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快要半身不遂了，嘴角抽的停不下来。 “你们也给了？” “她考第一，我们奖励十块。这是之前跟她说好了的。她奶也给她十块。她爸说让姥姥也奖励她一下，知道你没钱，给你准备好了。” 陈蓁：“……” 她抹了把脸，把许聪聪叫到跟前，把五块钱递给了她：“听说你考了第一，这是姥姥奖励你的。” 许聪聪大为惊讶，看了眼她妈，邓念英说：“姥姥给你，你就拿着吧。” 但是许聪聪说：“我不要。” 她姥姥哪来的钱？还不是她妈给的。前脚给了她，后脚她妈肯定给补上。都是她家的钱来回倒腾。折腾啥呀？ 邓念英拿过钱塞给了她，说道：“我给你姥姥钱，那是我孝敬你姥姥的，你姥姥给你钱，是奖励你的，这是两码事。拿着吧。” 许聪聪这才接过去塞进口袋，说道：“谢谢姥姥。” 陈蓁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孩子还会说谢谢呢？ 走完了奖励流程，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在院子里跑着玩。 李宝平笑着跟邓念英说：“还是我小姨父会哄孩子。” 邓念英笑道：“他就干这些最在行。” 她问李宝平：“今年你怎么过来了？” 李宝平没回答，邓念洁替他答的，“宝平说准了，说的是山后的，人不错，长得好，也有个子。” 邓念英很替李宝平高兴，“那不错呀。你房子盖好了？” 现在没有新房，根本娶不上媳妇。 李宝平说：“没盖。买了别人家闲着的一个宅子，他们本来就是砖瓦房，我买下来，在队里把宅基地改了我的名，房子我检查了一遍，没毛病，就是重新刷了刷墙，买了家具。” “这样也好，这样省事。现在宅基地好像也不好批了，你这一下子就全有了。” 李宝平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就是我们前院那家，跟我娘他们离得也近。” “什么时候结婚啊？定日子了吗？” 邓念洁说：“定了，阴历2月28，阳历4月12。到时候再让人给你正式送信过去。” “好。” 私下里，邓念洁跟邓念英念叨：“女的比宝平大两岁，是二婚的，之前结过一次婚，有个孩子，离婚的时候留在那家了。她个人条件是真挺好的，长得也好看。要不是二婚，人家也看不上宝平。结了婚就分家，她和宝平单过。” 邓念英问道：“具体怎么分？” “还能怎么分？我和你姐夫有什么呀？啥也没有。宝平买宅子、买家具的钱都是他这些年自己攒的，我和你姐夫帮不上他。结了婚以后，他俩单过，我们也不要孝敬，等以后你姐夫干不动了再说。”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大姐家的老大，比宝平还大一岁，去年去给人做上门女婿了。条件也挺严苛的，反正给老母亲养老是一点也做不到了。 她大姐这个大儿子，等于白养了。 第91章 审美 正说着呢，邓念淑也来了，依然是带着自己的小儿子。 她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好像没怎么受儿子入赘的影响。 跟两个妹妹聊起来的时候就说：“这都是命。谁让他爹早死、娘没用呢。我就跟他说，到了别人家老老实实的，好好过日子，把丈母娘和老丈人照顾好了，听媳妇的话，就把自己当人家的儿子，也甭想着我了。 我没帮上他，以后也不拖他后腿。甭管是娶媳妇还是入赘，他反正是有对象了，我看他还挺高兴的。” 邓念洁和邓念英都附和着她说。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陈蓁也没有说什么。 这两年她闲着没事想了很多。 她是老想法，总觉得应该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嫁了人，做做家务就行了，下地干活、在外奔波都是男人的事。 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嫁了人以后都没怎么下过地，没怎么受过累。她觉得她们这样才是好日子。 小女儿在家的时候因为她的原因已经吃了很多苦，结果嫁了人以后照样要下地干活，她就觉得许新安这个女婿不怎么样，不知道心疼人。 可是，知道心疼人的大女婿早早就死了，留下三个儿子，他死的时候，最大的才15岁，老二12，最小的那个都还没出生。大女儿带着这三个孩子，把早些年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一个遍。 她家老大和老二都早早辍学在家务农，老大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看着比许新安还老。老二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个老三，老念叨着想去给他小姨当儿子。 老大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之前来看她，给她磕了头。那个时候她看着他，心里就想，人这一辈子，真的太难了，不吃这个苦，就得吃那个苦。她大女儿心里也是苦的，只是没处说而已。 二女儿身子不好，病殃殃的，嫁了人不下地，只干家务，生宝庆的时候大出血，人差点没了，也不知道咋想的，又生了金玲，身子骨更不好了，生完以后添了崩漏的毛病，动不动就流血，之前有一回流血流的差点人没了，脸白的跟鬼一样。 倒是不用干活了，现在连家务都是金玲做，这孩子就跟她小姨一样，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妈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宝平拖到现在才说上媳妇，还是二婚的。宝庆复读高三，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金玲和她爹两个人种着五个人的地，都累得又黑又瘦。金玲现在还不如聪聪高了。二女婿腰都挺不太直。没事就蹲在那儿抽个旱烟袋，像个老头子一样。 老二这日子，就算是不干活，也真的算不上好。 念英虽然下地干活，但是她吃得好穿得好，气色比两个姐姐好太多了。她的两个女儿，更是到这个世界上来享福的。啥活不干，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她小时候，家里还没有没落、还没有挨整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这两个孩子那么自在的。 陈蓁觉得，世道变了，她再也不能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别人了。 许聪聪觉得她姥姥也变了，今天都没有像以前一样，绷着脸用那种她格外讨厌的、挑剔的、审视的眼神来看她，整个人都平和了不少，以前一直下垂的嘴角和鼻子两边那个“八字沟”都不像之前那么凌厉了呢。 ☆ 四月份，李宝平结婚，那是一个星期五，许聪聪还是请了假参加了。都没用许新安去帮忙请假，她自己跟李雁老师说的。 李雁老师很痛快地批了假，还跟她说：“我们很多同学没参加过婚礼，你去了以后认真看，回来给我们好好讲讲，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许聪聪答应了。 婚礼上的一切，她观察得可仔细了。 许聪聪还见到了新娘子。 审美是很主观的东西，许聪聪没觉得这个新娘子长得好看，主要是因为她从她身上没有看到“色彩”。 大表嫂看起来更像她妈邓念英，像婶婶王玉华、王秀芹。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不如她妈和婶婶们，邓念英和王玉华两位同志的脸整天红扑扑的，眼珠子很亮，一看就很有精神。王秀芹同志虽然血色没那么足，但是她皮肤白，看着还挺细嫩的，眼神也比较清亮。 她这个大表嫂就只有“灰”这一个色调。她的眼睛不亮，皮肤不白，也没有血色从皮肤里透出来，整个人都有一点“灰扑扑”的感觉。 但是大表嫂爱说爱笑，主动跟许聪聪打招呼，还给她糖吃，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很礼貌地回应了。 而且她看得出来，大表哥是真高兴！ 回家的路上，邓念英问她：“你大表嫂好看吧？”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摇头：“不好看。” “你们俩这是什么眼光啊？人家的五官长得多好看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又说：“不难看。” 看不出好看还是不好看，就是没感觉。 对于许聪聪和许明明这个年龄的小朋友来说，看五官来分辨人的美丑是不现实的，她们只凭感觉。 在她们看来，之前许五妮的媳妇张淑霞那样的才叫好看。一看就青春靓丽神采飞扬，穿的也时髦，发型也时髦，整个人充满了各种色彩和活力。 当然了，她只是结婚的时候和刚嫁过来那段时间好看，后来，就不好看了。 邓念英问她们：“你们俩没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不好看吧？” 许明明说：“没有。” 许聪聪说：“我们为什么要说她？她又没说我们丑。” 她们又不是什么坏蛋，平白无故的就说人家丑！ 她们都是反击的！不会主动攻击人！ 邓念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真怕这俩孩子口无遮拦，大好的日子里给人家添堵。 过了几秒，邓念英又说：“她的眼睛多好看啊，多大啊。比你们俩都大。” 许聪聪说：“她的眼睛不亮。” 许明明说：“像木头。” 邓念英：“……” 得了，她还是闭嘴吧。 等回到家和邻居们聊起来的时候，邓念英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人家长得就是好看，脸型好，五官好，看起来十分和谐，个子也挺高，反正配她大外甥是绰绰有余了。 第92章 许聪聪同学学习很刻苦! ☆ 开春，许明明就和许勇、许倩倩一起被送进了育红班，他们三个都是85崽，现在都是五岁多不到六岁，正好在育红班里待上半年，九月份去上一年级。 育红班改制了，现在要收费，每人交5块钱。 老师也换了，原来教许聪聪的那个杨老师嫁人了，现在的老师是她的妹妹，依然是杨老师。 育红班老师这个职位好像是焊在她们家头上了。因为用的是杨家的院子，所以给了她们家这个福利。 他们三个进了育红班没多久，许红莲也来了。 和许明明这三个淘气包比起来，许红莲就乖巧听话多了。本来，她爸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来上学，或者说，她爸根本就没想过让她上学，是她哥帮她争取到的。 她哥跟她爸说：“新安叔家的明明，新建叔家的小勇，新民叔家的倩倩都去上学了，红莲和他们差不多大，也一块去吧，正好能作伴。” 她爸不同意，因为不想交那5块钱。 她哥又跟她爸说：“你不让红莲去上学，说出去会被人瞧不起的。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不让孩子去上学。” 她爸脸色难看了一会，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许红莲看着许明明三个人，心里羡慕不已，上学对他们来说是件多么简单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难！ 放学了，许明明喊她一起玩她也不能去，她得回家干活。她问过许明明：“你不回家干活吗？” 许明明很惊诧的样子，跟她说：“我还小呢，我奶奶和我爸爸妈妈干活，不用我干。” 是哦，许明明的奶奶能做家务。他们家没和奶奶一起生活，家里少一个干活的人，所以她和她哥都要帮忙干。 ☆ 三年级下学期，许聪聪依旧学得挺认真。许新安觉得孩子需要拓展知识面，就去县里的新华书店给她买回一批往期的《当代小学生》。他还去邮局打听了一下如何订阅全年，决定明年给她订一年的。 许聪聪本来人缘就不错，这下子更受欢迎了，同学们都跟她借书看。 许聪聪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同学们谁借都给。 至于担不担心弄坏，那绝对是没有的事，任何人都比她更爱惜书，也怕弄坏了赔不起。还有的人自觉地帮她做“修复”，有的书被她折角了，有的页被她撕裂了，人家都帮她抹平了、压一压，有裂痕的地方还帮她粘一粘。 现在的农村小学，课外阅读过于贫瘠，基本上等于零，拥有好多本《当代小学生》的许聪聪算得上豪横了。 许红兵也跟她借书看。 大概是因为她上学期期末考试得了第一，超过了许红兵，她妈觉得她终于有了一项能拿得出手的优点，也不再拿她和许红兵作比较了。有阵子没从她妈嘴里听到过对许红兵的夸奖，许聪聪对他的不待见也就没有了。 但她还是没有和许红兵一起玩过。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许红兵不玩。这个人除了上学、写作业，就是帮家里干活，干农活、干家务，从来没有像许聪聪一样游手好闲到处撒野的时候。他就像个大人一样，不，大人还有侃大山、打扑克的时候呢，他却没有。 现在，借许聪聪的《当代小学生》看，就算得上是他的娱乐休闲了。 许聪聪跟他说：“我家里还有别的小画书。” 许红兵问她：“能借给我看吗？” “可以。你去我家拿。” 许红兵抽空去了趟许聪聪家，对她那一堆小画书十分羡慕，对她乱堆小画书的行为十分苦恼，主动帮她整理了一下。 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 许新安对他夸赞不已。而且，他跟许红兵聊天，讲学习的重要性，教育他要努力上进，许红兵听得认认真真，给许新安提供了极大的情绪价值。有时候他想跟许聪聪和许明明讲讲这些，宣传一下自己的价值观，这俩孩子没一个理他的。 聪聪和明明，需要他的时候就是“爸爸爸爸我的好爸爸”，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是“你别说话”。邓念英整天用这个来嘲笑他。 但许新安也不在意就是了。 什么叫小孩啊？像聪聪和明明这样不着调的才叫小孩！都懂事了，那就是大人了。 你越懂事，别人对你的要求就会越高，一旦哪儿没做好，就会有人挑三拣四。就他家聪聪这样的，哪天走在大街上要是主动喊人一声，保证被人夸！被她喊的那个人都能拿这事出去吹牛了！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不急。 ☆ 夏天的时候，许聪聪在集上见到五妮婶子，她挺着个巨大无比的肚子，吓了许聪聪一跳。她也见过不少孕妇了，但从没见过肚子大得这么夸张的！ 她回到家跟李云锦和邓念英比划，“五妮婶子的肚子有这么大！” 邓念英告诉她：“你五妮婶子怀的是双棒，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呢，当然大了。这还不到生的时候呢，还得再过两个月，到时候肚子还更大。” 许聪聪说：“不会把肚皮撑破了吧？” 邓念英笑道：“不会。” 想了想，她又说道：“但是会撑得很松，就跟面口袋一样。” 许聪聪甩了甩脑袋，拒绝再去想这个可怕的事情。 不过也有一点点好奇，她家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里，还没有人生过双胞胎呢，这是头一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会长得一模一样，要是分不清谁是谁该怎么办呢？ 两个月后，张淑霞生了一对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长得不一样。许聪聪想，这下子，不用担心分不清了。 许五妮两口子并没有多高兴，一是因为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虽然依然想要儿子，但已经不怎么讲究“多子多福”了，他们只是想生个男孩而已，没想到还附带了一个女孩，家里一下子有了三个孩子，感觉压力大了很多。 这对年纪不大，本来都长得挺好看的年轻夫妻，一天比一天沧桑。 ☆ 1991年秋天，许聪聪顺利升入四年级。今年，许家没有留级生，家家户户都很高兴。 许丽霞成绩中等，也顺利升级了。 许勇、许明明和许倩倩开始上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许聪聪去一年级巡视了一圈，指着许明明三个跟小豆丁们说：“这三个是我罩的。” 大姐头派头拿捏得稳稳的。 桑胜旺老师气的差点朝她挥教鞭。 许聪聪不怕他，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桑胜旺老师跟他的学生们说：“刚才说话的那个四年级学生，名叫许聪聪，学习努力、刻苦，成绩十分优秀，特别听老师的话，按时完成作业，自己还要多做一遍。你们都要向她学习。勤奋用功！” 许明明：“……” 许倩倩：“……” 许勇：“……” 老师说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大姐！ 但是这三个孩子还是识时务的，桑胜旺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三个人乖乖闭上嘴，啥都没说。 第93章 邓念英上学 ☆ 许聪聪和许明明开学之后，邓念英也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她请了崔老师当她的“私教”，每天晚上给她上一个小时的课。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许聪聪和许明明是两个破坏大王，这事大家都知道了。 刚入夏的时候，许新安买了一台落地风扇，想着让大家过个凉快的夏天。 但是风扇刚买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太热，用不着吹，就摆在那儿，立刻就吸引了聪明姐妹俩的好奇心，她们俩趁人不注意，就把那台风扇拖到了许明明闲置的房间里。 聪明姐妹现在住在正房的东屋，李云锦搬到原来给许聪聪准备的东耳房去睡了。孩子大了，三个人挤一张床有点挤不开，而且这俩孩子睡觉都不老实，李云锦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 但是让聪明姐妹或者让许聪聪一个人去睡东耳房都不合适，万一俩人半夜有什么事要喊人，比如半夜口渴要喝水什么的，怕大人听不见。 李云锦本来还想带着许明明一起去东耳房，但是许明明不想和姐姐分开。 现在，家里闲置的只有许明明那间西耳房。 姐妹俩往那边搬风扇的时候，邓念英还问她们：“折腾它干嘛？” 许明明说：“太碍事了，又用不上。”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她心也挺大的，知道自己孩子什么德行也不设防。 姐妹俩把风扇搬了过去，就开始修理那台新风扇，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后来直接给拆了，等到暑伏开始了，需要风扇了，许新安和邓念英发现风扇彻底烂掉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齐齐抹了把脸。 暑假她俩在家闲得无聊，把电视机也彻底整瘫痪了，滋滋冒烟，吓得邓念英赶紧把插头拔了，就算她行动及时，家里的保险丝还是被烧坏了。 许新安和李云锦害怕邓念英会生气，会打孩子，没想到她咬了咬牙，忍了。 她为什么能忍呢？ 这要感谢许聪聪头顶的“学霸光环”。 自从考了第一名，又考了个第一名，许聪聪在邓念英那儿的地位那是蹭蹭的上升！ 孩子拆了电器，以前是淘气、主贱、不听话，现在是好奇，是有探索精神，是当科学家的料。 孩子见了亲戚朋友不喊人，以前是个色，不礼貌，现在是有个性，不拘小节。 以前许聪聪挑食是事多，现在就是理所当然。她那么聪明，挑食怎么了？ ……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这句话是没错的。 不在这件事上双标，就在那件事上双标。 在许新安那里，孩子分两种，他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他对自己的孩子和对别人家的孩子完全是两套标准。 这人经常是嘴巴粘了胶水想张又张不开的状态。 前一天他还在家里蛐蛐别人家孩子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第二天他闺女就做了同样的事。 这时候，他的嘴就被粘住了，得过两分钟才能挣扎着张开，同时完成“思想的转变”，要把昨天还让他万般瞧不上眼发表了几千字批判言论的行为顺滑地变成一个“正常”、“没事”、“挺好”的行为。 有时候邓念英都同情他。天天都得绞尽脑汁胡说八道，太难了！太不要脸了！ 在邓念英这儿，她自己的孩子就分两种，成绩好的和成绩不好的。 成绩不好的许聪聪她不太瞧得上眼，成绩好的许聪聪她超爱。哪怕她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习惯用挑剔的眼光看待许聪聪，致力于找出她的缺点、改掉她的缺点，但是，在“好成绩光环”的影响下，她“严于律己”的特性也可以放一边。 所以，在许聪聪看来，当好学生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 优等生的待遇实在太香了，一旦享受过，就不想再退回去了。 邓念英在许聪聪“第一名光环”的影响下，已经基本接受了自己家俩孩子与众不同的现实。 但是电器坏了，那就得修啊，以她家的情况，以后还不得天天去修理店啊？ 所以，她决定自学修电器。 邓念英让许新安去新华书店给她买一本电器修理方面的书。 许新安立刻答应了，只要她别跟孩子们置气，别说买一本书了，十本都能给买。 他去县城新华书店买回了《家用电器电动机原理》、《电子管收音机的维修》、《家用电器维修指南丛书》、《家电维修》…… 邓念英看的差点晕过去。 她有一本剪裁方面的书，上面有很多图，她只看图就能学会剪裁。 但是这些书，虽然图不少，但是字更多，她看得头昏脑涨，挨个问许新安，别说许新安烦了，她自己都烦。 于是，邓念英让许新安教她查字典。正好许聪聪学习查字典的时候买了字典，可以给她用。 许新安一想，要教她查字典，得先教她拼音、教她偏旁部首，教她笔画，要是教着教着失了耐心，两口子还得吵一架，畏难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跟邓念英说：“要不你去上学吧。” 邓念英：“……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周岁都36了！上什么学！ 许新安说：“这怎么是鬼话呢？你想啊，你没上过学，是不是觉得很遗憾？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难道不好吗？再说了，学习这事，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你自己不是老念叨要活到老学到老吗？” 邓念英说：“活到老学到老是没错，但我就这样去学校要求跟着上课，人家能同意吗？” 许新安说：“你想啥呢？你当然得交学费啊。” “我还得交学费？” “废话，你不交学费人家谁教你啊？” “那我不去。” 许新安劝她：“你不用一直上，我跟你说，只要你把最基本的拼音、偏旁部首什么的都学会了，学会查字典就水到渠成了。一年级上完你就能学会基础知识，然后我教你如何查字典就行。只需要交一年学费就可以。” “我不能当旁听生吗？” “你当你是旧社会地主家的放牛郎呢？还旁听。别的孩子都坐教室里，你一个大人趴窗户外头旁听，你听得下去？” 邓念英：“……” 许新安又说：“要我说，我给你报个名，你就去上学嘛！只要你交学费，学校肯定收你。你上完小学，说不定还能拿个小学毕业证呢。” 邓念英说：“我去上学我怎么干活啊？” 许新安说：“少了你地球还不转了？你去上你的学，我照样想办法把活干了。” 邓念英觉得不可以。周岁36，脱产上小学，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再说了，“小学毕业证有什么用？” “没有用。” “那我要它干嘛？” “证明你上过学，不是文盲啊。” 邓念英撇撇嘴，“别搞这些虚的。我的目标就是学会查字典。我不去跟小孩一起上课，丢不起这个人。”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跟那个崔老师能说得上话吗？这样，你请她教你，上两个小时课，你给她一块钱。” “这个价格合理吗？一个小时五毛钱？少不少？” “小学民办教师现在的工资是40块钱。咱二姐夫领的就是这个工资。她要是一天教你一个小时，一个月就能赚15块，算是合理吧。” “那我先上课，最后上完了再跟她结账？” “你跟她商量呗。我听说城里孩子有课外找老师辅导的，你就当给自己找了个辅导老师。咱们聪聪是不需要，她要是需要，我也给她请个辅导老师。” 第94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邓念英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行。 所以，她去拜访了崔老师，请她抽空给自己上几节课。“我白天得干活，晚上来找你，每天上一个小时就行，我怕贪多嚼不烂。我就想学会一些基础知识，学会查字典，以后能自学就行。” 崔胜英笑道：“你怎么想起来学查字典了？” “这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买了书，看不懂。我让聪聪爸教我，他不肯。一会让我报名上小学，一会又让我请个老师教。还让我别忘了给钱。崔老师，两个小时一块钱，行吗？你要是觉得低，我再涨点。” 崔胜英笑着摆手：“不用给钱。学查字典很简单的，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教会。” “真的吗？” “真的。” “那许新安说的很难一样。” “那是他不会教。” 邓念英一琢磨，“一是不会教，二是没耐心教。但钱我得给你，聪聪爸愿意出这笔钱。就当给琳琳买糖吃了。” 崔胜英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崔琳琳，便点了点头。 教大人，自然跟教小孩不一样，崔老师了解了一下邓念英的实际需求，让她把她正在看的书带了过来，一边教她最基本的拼音，一边陪她一起看书。 崔老师看到她在看的书，心里还是挺惊讶的，“你还学这个呢？” “没办法，家里东西老坏，我觉得要是坏一次修一次，维修费就够买个新的了。所以我决定自己修。” 崔老师：“……” 住在旁边的李雁老师也来凑热闹，她跟邓念英说：“把坏了的电器拿过来，我会修一点。” 邓念英让许新安开着三轮摩托给她送了过来，坏了的电视机、电风扇和收音机就留在了李雁老师这儿，许明明和许聪聪放了学回家吃完晚饭就跟着邓念英一起过来学习修理电器。 许新安也想来，但是他得在家干活，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邓念英白天在家干活，晚上去学习，他得留在家里把玉米、花生之类的处理了。 他觉得这个学习的时间点没选好，应该选农闲的时候嘛。 但是问题不大，能解决。 为了省点事，他招募了“童工”。每人两毛钱，招来一群小孩，吃完晚饭过来开干，一直干到回去睡觉。活很简单，就是扒玉米皮、摘花生之类的，小朋友都会干。 两毛钱对很多小朋友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不愁招不到人。有的孩子连自己家活都不干了，跑来挣他这两毛钱。毕竟给自家干活是免费的，给他干活有钱拿。 等到邓念英晚上回来，当天运回家的玉米就全都收拾好了。这群小朋友连院子都给打扫的干干净净。 邓念英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没了她地球还真的照样转。 想来想去，还是高兴多一点。 邓念英是个脑子聪明的，她很快就学了不少字，也学会了查字典，还跟着李雁老师学会了修电器。 从9月一直学到过年，崔老师一共收了她50块钱。李雁老师一分也不收。她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邓念英跟许新安商量：“我得请李雁老师和崔老师吃顿饭。” “请呗。你杀只鸡，集上买条鱼，买点肉，买几样熟肴，怎么也得凑上八个菜，少了不好看。” 邓念英凑了十个菜。 在学校放了寒假，李雁老师回家过年之前，请她和崔老师一起吃了饭，崔老师的女儿崔琳琳也来了。 邓念英给她做了盘拔丝山药。 崔老师惊讶道：“这菜你都能做啊，太麻烦了。” 邓念英说：“麻烦啥呀，聪聪爱吃，有时候得闲了就给她做。一开始熬糖熬不好，掌握不好火候，有时候熬糊了，有时候不拉丝，做的次数多了，我闭上眼都能熬好。别说我了，我们家亲戚都会做。有时候聪聪去走亲戚，不知道该做什么给她吃，就给她做这个。只要有了这道菜，聪聪这关就算过了。” 崔老师：“……她这算是又好伺候又难伺候。” 邓念英笑哈哈的，“她就这德行。走亲戚还自己点菜，让她爸给惯的。不过普通亲戚她不去，就去最亲的几家，可着自己人祸害。” 许新安跟她们打完招呼，闲聊了几句，就把空间交给了她们，自己骑着自行车出去溜达了。都是女客，他不好上桌。 他今年也没闲着。夏天的时候他在外面转悠，淘换了一台二手淀粉机，今年家里的地瓜都没有擦成地瓜干，全都被他做成了淀粉卖了，收入比直接卖湿地瓜和地瓜干都要多不少。 他想着明年不直接卖淀粉了，改卖地瓜粉条，他得到处转悠着看看行市。 ☆ 许明明这三个八五崽的成绩都不错，全都在班级前十名，许明明最好，考了个第三，许倩倩第四，许勇第七，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是家长们也挺高兴。 这三个小孩平时表现也不错，上课认真听，回家就写作业，不像许聪聪刚上学的时候那么不着调。有许聪聪这个反面教材在前，家长们看他们仨简直不要太顺眼。 两个孩子都优秀，许新安走路都要带风了。 今年过年，他特意买了两箱花炮，年三十晚上放的嘭嘭响。而且他还有点策略，先放了两个吸引人，停了一会，把该吸引的注意都吸引到了，才接着放。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显摆。 但是他今年就只能在自己家显摆，亲戚家就先不提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亲戚家的孩子，今年都不太好。 李宝庆第二次高考失利，决定再复读一年，再考一次，考不上就算了。 他大姐的儿子、他的大外甥张卫星更是直接辍学了。不是家长不让上，而是孩子坚决不上了。 这孩子91年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也没考上重点高中，他不想去十三中，又不想复读，还眼馋改革开放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决定辍学做生意。 他知道个屁的生意！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他大姐和大姐夫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这孩子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是梗着脖子说“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干什么都能挣钱”，也不知道是被谁误导了。 大姐夫急的满嘴长泡，跑来喊他这个做舅舅的去劝。 娘亲舅大，他们这儿的习俗，在做重大决策之前，确实会征求舅舅的意见。 他当时也很生气，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孩子讲，没想到这个孩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文文静静的，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犟种。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没有。谁都拿他没办法。 那就辍学吧。 在家里干了半年农活了，打算过完年出去打工，先见见世面。 许新梅气得直抹眼泪。许新安跟她说：“你让他出去闯一闯，在外面吃了苦就知道回来了。到时候再插班去上学也可以的。” 许新梅问他：“可以吗？” “可以。你花点钱，插个班算什么呀？” 这样，他大姐才安心了。 其实许新安觉得，这孩子应该是觉得自己考学无望，干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大概在他看来，主动辍学比屡考不中要体面点。也是傻！ 第95章 聪明百货店 ☆ 92年一开春，许新安隔三差五的就去镇上转悠一趟，他想找个门脸，在镇上开个百货店，他负责进货和晚上看店，白天让邓念英在那儿看着。 以聪聪现在的成绩，考上初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要早点准备起来，让聪聪去上学的时候能走读。 南辛庄所在的镇叫石桥镇，镇政府驻地也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中心街，邮局、银行、供销社、粮店、农资公司，公家机构都在这条街上。 在这条街的最南边，就是石桥镇最好的中学十五中。 许新安就把目光对准了这条街，希望能在街上找到个临街的铺子，就算不能大赚，应该也亏不了。小亏点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关门歇业，就单纯租个房子给聪聪陪读就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转悠了两个多月，终于让他打听到一户人家的杂货店开不下去了，打算关门歇业。 许新安立刻就凑了上去，跟人家一通聊，把这个铺子盘了下来，合同一下子就签到了1996年。 他打算在镇上干到许聪聪初中毕业。到时候明明小学也毕业了。俩人一起去县里，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念英再去县里做点小买卖，继续陪读。 关于这一点，他和邓念英是有初步共识的。 回到家，他和邓念英商量了一下店铺的名字、卖什么东西之类的细节。 邓念英说：“既然是百货店，那肯定什么都卖。店名就叫聪明百货商店。” 私人小卖铺很多都没有名字，就叫小卖铺。有的直接用店主的名字。 他们家这个小百货店是叫新安百货店还是叫念英百货店啊？反正用许新安的名字她是不同意的。许新安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那就用孩子的名。 许新安看了她一眼，夸道：“你还挺会起名的。” 邓念英一点不谦虚地应下了这句夸赞。 商量好了就干。 趁着还没彻底忙起来，俩人到了镇上，把铺子一通收拾，重新粉刷了墙面，又抹了地面，还把大门给换了。 许新安找人托关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营业执照，然后开始定做牌匾，进货，准备开业仪式。 关于进货这个问题，因为他整天到处跑，还帮别人进货，所以进货渠道都是清楚的。这是他敢开百货店的底气。 1992年7月，麦收过后，聪明百货商店正式开业，许新安放了鞭炮，又用大喇叭播放宣传口号：“聪明百货商店，品种齐全，物美价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不买的您进来看一看。” 后面还跟着许聪聪和许明明的一句话：“到聪明百货店来买东西，人都会变聪明哦~” 邓念英说她俩这句听着特别欠打，建议不要播放。 许新安没有采纳。孩子都录好了，不播不合适。 开业当天，许家的亲戚朋友全都来捧场，买不买的，给聚个人气。 倒真的给聚起来了。 这个百货店生意一直不错。 许新安还在门上挂了个【修理电器】【修理机器】的牌子，修电视、修风扇、修收音机；修自行车、修摩托车、修三轮车、修拖拉机…… 邓念英说他异想天开，谁来找他们修这些东西啊。 许新安说：“挂着呗，万一有人来修呢。到时候你就说自己是去市里专门学的电器维修。我打听过了，咱们市里有个职业技术学校，专门教人修电器。摩托车那些不用你修，我来修。” “我这水平行吗？” “你不是学会了吗？” “李雁老师教的我确实都学会了。” “那不就行了吗！我跟你说，万一我们修不好，可以说他们机器坏的太厉害了，没法修了，建议他们买新的。你一定要跟别人说，你是全镇最好的修理师傅。” 邓念英：“……我是吗？” “你是！” 邓念英：“……” 许新安说她：“你自信点！我跟你说，别人的水平我也打听过了，确实都不如你。咱家电视都坏成什么样了？还不是被你修好了？就那电视，别人肯定修不好！” “真的吗？” “真！比真金还真。我再给你买几本书，你没事就看看。等赚了钱，再给你买个金项链。” “成！” 邓念英的金耳环早就戴在耳朵上了，下一个目标是金项链，再下一个目标就是金镯子！ 她得把穿金戴银这四个字落到实处！ 过了一会，她又问许新安：“你会修车？” 许新安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当然会修！我当初买拖拉机的时候学了。这些年拖拉机出点小故障，不都是我修的吗？” 邓念英一想，也对，确实都是他修的。“你别的车也能修啊？” “能修！一通百通！” 邓念英根本不信！ 她觉得自己肯定比许新安强，他都这么自信了，她当然得更自信！ ☆ 两口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许新安要种地，还要到处跑着拉活，晚上过来看店，抽空去进货。邓念英白天看店，晚上回家帮着李云锦收拾一下家里，做点家务。 开业没多久，许聪聪和许明明就放假了，俩人白天也跟着邓念英去镇上玩。 用许新安的话说，“镇上人来人往，见到的人和事都多，孩子会变得更大方，不至于畏畏缩缩的。” 邓念英听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畏畏缩缩？她俩？开什么玩笑呢！ 许聪聪跟她爸说：“把我和明明的奖状都贴到店里去。” 许明明的成绩稳定在班里前三名，每回都有三好学生奖状。许聪聪虽然从三年级才开始拿奖状，但是她成绩突出，除了三好学生奖状，还额外拿个第一名的奖状。攒了不少呢！ 许新安一听，好主意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贴！” 许明明也在那儿跳着脚喊：“贴！” 邓念英：“……你们爷仨这脸皮……”有点过于厚了吧！ 贴家里炫耀还是自然而然，应该的，贴店里，那一看就是刻意的。 但是爷仨都不在意，把奖状从墙上揭下来，统统带到了店里。奖状就贴在一进门正对的那面墙上，确保人一进门就能看见。 许聪聪和许明明还背着书包、带着作业过去的，俩人特别会装模作样，只要有人来买东西，她们就趴那儿写作业，一副很专心的样子。 顾客都跟邓念英说：“你家这俩孩子教的真好，多自觉呀。难怪成绩这么好呢！家里奖状都贴不下了吧？我们家的就是不听话，让他写个作业跟要他命一样，整天就知道看电视。” 邓念英除了礼貌微笑，还能干什么呢？ 等客人一走，许聪聪和许明明就把笔一扔，在店里跑来跑去。 对于这俩人的做派，邓念英已经无话可说。 第1章 房子塌了 1985年3月底，天气依旧有点冷。 许家不算宽敞的小院里，许新安抱着两岁多的女儿许聪聪站在那里，一大一小正盯着眼前的废墟看。 许聪聪小嘴叭叭，“房子塌了。” “不是塌了，是推倒了，盖新的。” “塌了。” “嗯嗯嗯，塌了。” 许聪聪微微垂眼看了看她爸，黑亮亮的眼睛带着丝不解，“睡觉。” 许新安笑道：“这儿可不能睡觉了。你这几天跟着你奶奶和你妈去老奶奶家里睡，等新房子盖好了你再回来。” “爸爸呢？” “爸爸不去，爸爸得看着点这儿。” 他指了指乱七八糟的院子，“你看看，这都是盖房要用的东西，不看着就会被人搬走的。” “爸爸睡觉？” “爸爸睡那儿。” 许新安指了指没有拆的灶房，他特意留了那么一小间，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他在地上多铺几层草帘子，再多铺几床被子，晚上睡那儿就行。 30岁的大老爷们，不怕这点冷气。 等到正房盖好了，他就挪到正房睡。到时候再把灶屋和大门底拆了，盖新的。 原来的土坯房已经住了很多很多年，现在手里的钱攒的差不多了，盖几间好房住。 爷俩嘚啵了一会，许新安的妻子邓念英回来了，走到灶房去做饭。 灶房没拆，也不仅仅是因为许新安要睡在里面看着东西，还因为他们仍旧需要这间灶房来做饭。 帮许新安盖房子的是他自己的建筑队，分田到户、经营活动稍微放开之后，心思活泛的许新安就拉起了一个建筑队，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盖房子，主家管饭不说，还会支付一定的费用，大小是个进项。 这支队伍给许新安盖房子，自然是不收费的，但是许新安得管饭。 邓念英手脚麻利，煮了粥，烙了饼，又炒了菜，跟站在院子里的许新安说：“你去喊咱妈回来吃饭。” “好。” 许新安答应着，就想把女儿放下，让她去找她妈玩会，他一个人去喊人。 家里乱糟糟的，老母亲这段时间就在隔壁邻居家借住，那是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太太，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很多年，平时不回来。按辈分，许新安得叫人家奶奶，许聪聪喊老奶奶。晚上，邓念英也会带着许聪聪去那儿住。 许聪聪一看她爹的架势，立刻搂紧了他的脖子，小手指着外面，表示她要一起去，“找奶奶。” 邓念英说：“下来！不要整天让抱着！” “不。” 许聪聪是个天生犟种，天生的！你说东她偏要往西的那种，而且她吃软不吃硬，是个顺毛驴，她妈要是说“聪聪先来吃块饼”，她说不定自己就下去了。她妈让她下，语气还不太好，她就偏不下。 许新安对女儿的性子了如指掌，对妻子的脾性也有了解，他怕女儿惹怒妻子，挨一顿呲瞪不说，可能还得挨一巴掌，立刻抱着女儿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带她一起去，省的她在这儿烦你。” 邓念英有点生气，她明白丈夫不是怕女儿烦到她，而是怕她打孩子。 她以前，并不会这样没耐心。这个女儿是在全家人的期盼中出生的，生的时候难产，去县医院剖的，尽管是个女儿，丈夫和婆婆都喜得合不拢嘴，丈夫给她起名聪聪，希望她是个聪明灵透的孩子。 她也很高兴，结婚几年，27岁才生了这个女儿，她平时也当宝贝一样疼的。 邓念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胎已经怀了快四个月了，因为穿得多，还不太显怀，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她的心情明显的不太好，波动大，还有点焦躁。 她希望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她本人倒是无所谓男女，但是她知道，丈夫和婆婆都盼着她生个男孩。在他们这儿，没有儿子的人家统称为绝户。 她妈是个绝户，她们现在要借住的那个奶奶，也是绝户。 她不想当绝户。 没有儿子，不光她和丈夫会被人看不起，就连女儿也会被人看不起，说她们以后没有兄弟撑腰。 想到去年夏天，大晚上的，她都闩上大门准备睡觉了，三叔在外面咣咣凿门，让丈夫跟他出趟门。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小姑跟丈夫打架了，娘家人要去给她撑腰。小姑是丈夫许新安最小的姑姑，比他大不了几岁。她在婆家被人欺负了，娘家人自然得去撑腰。 她早逝的公公是家中长子，二叔是个狡猾的人，遇到这种事就往后躲，不但自己躲，还拉着两个儿子一起躲。当然了，二叔那一支都长得有点矮小，跟小鸡仔似的，去了可能也不顶事。 三叔又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去了以后不光撑不了腰，连自己都得折在那儿，那不是闹笑话了吗？ 所以，最后，三叔带着他的儿子许新建，再带上侄子许新安，三个人去了小姑家，把小姑父打了一顿，按着脑袋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小姑了才算完。 瞧瞧，有个娘家兄弟很重要吧？不然小姑这顿打就白挨了。 邓念英低垂眉眼，忍不住想东想西。但是最后，她还是想到，如果生的还是个女儿，她也会好好爱她。 第2章 外号 过了没一会，许新安就抱着许聪聪回来了，随后进来的是两个小脚老太太。 许聪聪的奶奶李云锦，还不到六十岁，穿着斜襟灰棉袄、黑棉裤，绑着裤腿，一头已经有点灰白的头发梳得十分顺滑，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用黑网兜网了起来，一根乱发都没有。 裹了小脚的人习惯用脚后跟走路，能减少疼痛，时间长了，她们就会驼背。李云锦就有点驼背，确切地说是弯腰。但是很显然，没弯腰之前，李云锦个子应该挺高的，即便弯着腰，她看起来也和儿媳妇邓念英差不多高。 她旁边的老太太，就是许家这次要借住的邻居，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大概知道她夫家姓许，娘家姓王，但是，大家习惯称她“绝户老太太”，这个名字本身充满恶意，但是喊的人和被喊的人都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反正在他们看来，这是个事实。 就好像大家给人起外号，都用身体特征来起，有的人瘸了，外号就叫“瘸子”，有的人聋了，外号就叫“聋子”，还有的人不会说话，外号叫“哑巴”，并且这个外号会取代他的本名，以至于大家都想不起来他的本名是啥。 许聪聪有一位本家大爷许新亮，关系比较远的那种，他是个真正的罗锅，腰弯得上半身和地面平行，就像这样“Γ”。 许新亮不是天生罗锅，听说是偷别人老婆被发现了，被人家男人给打的，大家只知道这一点，但是没人讨论他偷的到底是谁。 许新亮喜提外号“罗锅子”。 因为他们这儿的人，习惯在一些词后面加“子”。 刚才，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在门口遇见了许新亮。 他弯着腰走在他们前面，一扭一摆的。 许聪聪视野高，低着头看他，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一只丑丑的大狗。她别开眼睛，不是很想看。她连好看的狗都不想看，别说这只丑的了。 许新安跟他打招呼：“大哥，吃了吗？” 许新亮费劲巴拉的抬起头，事实上他根本抬不起来，只是侧了侧脑袋，让视线尽量朝上，能看到和他打招呼的人。 好像还怪有礼貌的。知道聊天的时候要看着人聊。 他笑道：“没呢，正要回去吃。你爷俩干嘛去了？” 虽然罗锅了，但是许新亮一点不自卑，该出门出门，该聊天聊天，别人喊他罗锅子，他也痛痛快快答应。而且罗锅了也不耽误他干农活，据说他干活还挺厉害。 “喊我妈回来吃饭。” 许新亮又问许聪聪：“小聪聪，你怎么不叫大爷呢？” 许聪聪从不主动叫人。不管是谁，她遇见了，绝对不叫。 因为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喊人一声，就得说点事。比如她爸喊许新亮，就会问他“吃了吗”，但是许聪聪才不关心别人吃没吃，她也没有什么事要说，那干嘛要喊人呢？平白无故喊人，许聪聪觉得尴尬。 当然了，她现在还小，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尴尬，反正她就是不叫。有时候她在外面玩，看见她爸都不叫，瞥他一眼，扭头接着玩，就跟没看见一样。 但是现在，被人点名了，许聪聪就反问道：“干嘛？” 许新亮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我是谁呀？” “罗锅子大爷。” 许新亮哼笑两声，“大爷就大爷，干嘛还叫罗锅子大爷。” 许聪聪说：“大爷太多。” 不加罗锅子，谁知道我叫的是你啊？ 爷俩在门口逗留了一会，李云锦和王老太太才跟过来，和他们前后脚进了门。 王老太太驼背的更厉害，也就比许新亮好一点点。 在许聪聪一家三口在她那儿借住期间，她的一日三餐就由许聪聪家承包了。 第3章 大馋丫头 邓念英是个做事周全的人，该大方的时候大方，该节俭的时候节俭，她对自己要求很高，衡量标准就是“不能让别人说出我的不是来”。 比如今天，因为王老太太要来一起吃饭，邓念英特意去供销社买回四个机器馒头，因为老太太牙口不好，得吃点软的。 但邓念英还是烙了饼，机器馒头是特意给王老太太准备的，他们一家人都爱吃她亲手做的主食。用邓念英自己的话说，“越吃越香。” 当然，这是她以为的。许聪聪就不爱吃她做的，她超爱机器馒头。又白又软还有点甜丝丝的机器馒头！ 所以，看到桌上摆着机器馒头，许聪聪从她爹身上秃噜下来，小手直接冲着大白馒头就过去了。 许新安一把抓住她，看着妻子眼神要冒火，他赶紧提溜着孩子去洗手了。小屁孩还不知道讲卫生呢。 邓念英的火气这才下去了一点。 她笑着跟王老太太和李云锦说了话，在两个老太太去洗手的时候又帮忙递毛巾，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好媳妇”！ 这个笑容满面的好媳妇一回头，看见许聪聪已经拿了一个馒头在啃，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她非得吃这一口吗？ 许聪聪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给她来一句，“就是非得吃啊。” 许新安陪着笑脸，希望妻子不要发怒，不过是一个馒头而已，想吃就让她吃一个嘛，“聪聪，就吃一个啊。” 许聪聪点着小脑袋，她吃一个就饱了。 邓念英不喜欢买机器馒头，因为这玩意贵。用麦子换的话，一斤二两麦子才换一斤馒头，所谓的“一斤”也不是用秤秤出来的，而是按个，四个一斤，上秤一秤，只有八两。 太坑人了！ 她理解不了那些不在家里蒸馒头，天天去买机器馒头吃的人，什么家庭啊，就敢这么挥霍？刚吃上全白面几天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有的人家甚至全白面都还没吃上呢，也这么干。 她真的理解不了一点。 邓念英是坚信“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的人，所以她总是在这些方面特别节省。 许聪聪和她理念不合。她觉得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节省，就得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才好。 许新安是真的不喜欢机器馒头，也不想让孩子多吃。他倒不是因为不划算，而是觉得这馒头白软的不正常，肯定添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坊间传言，里面放了洗衣粉，孩子吃坏了怎么办？ 好在他还有一个朴素的想法，“偶尔吃点没事”，所以，许聪聪如果特别想吃了，他也给买。尤其是你都买回来了，不给孩子吃怎么可能呢，她不得看着馒头哭啊？ 邓念英深呼吸，才压住了火气，招呼王老太太入座。 她今天炖了白菜豆腐，还特意炒了鸡蛋，多放了油，炒的香喷喷。 “奶，没有肉，咱今天凑合吃，等后天集上来了卖肉的，我再买肉。” 王老太太笑道：“不用买，我嚼不动，这就很好了，鸡蛋好啊，又香又软，我还嚼得动，以前想吃都吃不上。” 她笑眯眯地看着许聪聪，问她：“聪聪喜欢吃鸡蛋吗？” 许聪聪点头，“喜欢。也喜欢肉。” 邓念英说：“这孩子馋，什么都喜欢。” 王老太太说：“小孩们都这样。吃得多长得快。” 许新安给闺女喂了块鸡蛋，许聪聪吃的腮帮子鼓鼓，她一向胃口好，能吃能喝，长得也确实快。虽然才两岁多点，个子已经快追上她四岁的堂姐许丽霞了。 她爹整天带着她到处炫耀，对照组就是她堂姐。也不知道许丽霞恨不恨她这个不着调的大爷。 应该是不恨的吧，反正许聪聪每次看见她，她都乐呵呵的。 李云锦一边让着王老太太吃，一边抽空给许聪聪喂一口，一盘子鸡蛋，李云锦和许新安几乎都没吃，他们偶尔夹一块都喂给许聪聪了。剩下的就是王老太太和邓念英吃了。 王老太太是客人，邓念英是孕妇，都是需要照顾的对象。 吃完饭，李云锦收拾桌子、刷锅洗碗，让邓念英坐着休息。 许新安开始干活，建筑队正式开工之前，有一些工作是他需要做的。 没人管的许聪聪从大椅子上爬下来，溜溜达达地出去玩了。 许新安一边清理院子一边说：“别跑远了，躲着点车。” “好~” 许聪聪也跑不远，她一般都是去对面串个门，再去前后院邻居家串个门。 第4章 蹭吃的 许聪聪已经溜达出去了，邓念英追出来叮嘱她：“不要去别人家串门，人家都吃饭呢。” “好。不去。” “往北走不许超过供销社，往南走不许超过你罗锅大爷家，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不要去大坑边，掉下去就上不来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聪聪答应了她，溜达着往北走去。 邓念英看了她几秒，转身回家了。 许聪聪走得踢踢踏踏，估摸着她妈应该回家了，就往回看了一眼，门口果然已经没人了。 她又踢踢踏踏地走回来，拐进了对门邻居家。 大坑边她肯定不会去，许聪聪可惜命着呢。但邻居家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对门邻居有两个孩子，一个六岁的男孩，在上育红班，一个四岁的女孩，跟许聪聪一样，整天在家无所事事，闲的发霉。 对面也姓许，这一片住的人全都姓许，是许聪聪的本家。往上追溯几代，他们都是一个祖宗。只是有的人繁衍比较快，多发展了几代，有的人繁衍慢一点，少了几代。 许聪聪这一支，就是繁衍比较快的。所以许聪聪辈分低，是老许家垫底的存在。对门的小孩比许聪聪的爷爷还大一辈。男孩叫许存伟，女孩叫许美玲。 话不多但贼有礼貌的许聪聪管他们叫存伟老爷爷，美玲老姑奶奶。对他们父母的称呼则是“老老奶奶、老老爷爷”。 虽然辈分差很多，但许聪聪经常和美玲老姑奶奶一起玩。 这一片目前就四个女孩，许聪聪和她的堂姐许丽霞，许美玲和她的堂姐许玉玲。四个小姑娘经常一起玩。 别的女孩也有，但都比她们大了好几岁，玩不到一起去了。 许聪聪要去看看美玲老姑奶奶吃完饭了没有，要是吃完了，她们可以一起出来溜达。 许美玲家养了一只大黑狗，就拴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正趴在那儿睡觉，听见动静，大狗抬了抬眼皮，一看是熟人，一点声音没有发就把眼睛又闭上了。 许聪聪唯一不怕的狗就是这一只。它对许聪聪十分友好，就算许聪聪靠近它、站在它身边，它也一动不动，不会冲她叫。 大概是太熟了的关系，一天见好几回面。 许聪聪溜溜达达的进了屋，看见美玲老姑奶奶一家都在吃饭，她就自己找了个凳子坐。 老老爷爷跟她打招呼：“聪聪，吃了吗？” “吃了。” 许聪聪去别人家串门就跟巡视领地一样，去了也不主动开口，等着别人先跟她说话。 姥姥奶奶问她：“还吃得下一块猪头肉吗？” 许聪聪面露纠结，她想说吃得下，但是，“我妈不让我吃。” 存伟老爷爷嘎嘎乐，“你别跟她说不就行了。给你，吃。” 他把盘子端到许聪聪面前，“都给你。” 许聪聪：“……” 许美玲一家人都在那儿劝她：“快吃吧，我们绝对不告诉你妈。” 许聪聪心想，骗人！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劝着她吃了半盘牛肉，还说不告诉她妈，出门就跟她妈说了，让她挨了一顿数落。 但是牛肉真好吃，她那顿数落也算没白挨。 许聪聪看着眼前的猪头肉，小手蠢蠢欲动。 她妈说她馋，不是没有道理的。 老老奶奶说：“过来我给你洗洗手，你直接用手拿着吃就行。” 许聪聪被她牵走了，洗完手回来干掉好几块猪头肉。 美玲老姑奶奶一家好像是天生素食者，一家子没一个爱吃肉的，是真不爱吃。老老爷爷和存伟老爷爷、美玲老姑奶奶都很瘦，小细条，一家子最强壮的是老老奶奶。可她也不爱吃肉。 偏偏老老爷爷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杀猪卖肉的，他们家经常有肉吃。 许聪聪吃完了肉，美玲老姑奶奶也吃完了饭，俩人手牵着手就出门了。先去了许玉玲家，把她叫上，再去许丽霞家，叫上许丽霞，然后回到许聪聪家门口徒手挖沙子玩，把里面光滑好看的小石子挑出来。 挖的是许聪聪家盖房用的沙子。 许新安进进出出，提醒她们：“别把沙子扬脑袋上了。” 现在天还冷，可不方便洗头。 第5章 盖房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许聪聪坚决不肯跟邓念英去老奶奶家睡。 不管李云锦和邓念英如何劝她，她就是死死的抱着许新安的脖子不撒手，“我跟爸爸睡地上。” 许新安很高兴女儿粘着他，但是睡地上是不可能的。他睡没事，他闺女不行。地上太凉了，就算铺再多的草帘子，也无法彻底阻止凉气。 三月的天，还有倒春寒呢，小孩子要是这样睡一夜，肯定受不了。 “地上太凉了，你和妈妈去睡。” “不要！” 孩子犟得招人烦。 邓念英耐心很快耗尽，准备强行把她带走。许新安说道：“你们先过去，我把她哄睡了再说。” “不行，不能惯着她！” 邓念英出声反对。 李云锦劝她：“不用咱们哄，咱们还省心了。走走走，咱俩先过去，你甭跟孩子生气，她啥也不懂呢。她想睡在自己家里也没问题呀。你先去休息，别管她的事了，把她交给我。” 邓念英瞪了许聪聪一眼，跟婆婆走了。 这时候的许聪聪已经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过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许新安抱着她又待了一小会，就把她抱到了王老太太家，把她交给李云锦。全程，许聪聪都睡得跟小猪一样。 以前，许聪聪是跟妈妈睡的。但是，自从邓念英怀孕，许聪聪就不能再跟她一起睡了。因为许聪聪睡觉不老实，大家都担心她会踢到邓念英的肚子。 许聪聪哭闹了两回，后来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从那以后就跟着李云锦睡了。 ☆ 许聪聪家的盖房工程很快就正式开始了。 许新安不打算盖瓦房，也不打算用木梁，房顶做的是钢筋水泥浇制顶，是这个时候的新鲜玩意，吸引了很多人来围观，向他打听盖房成本。 许新安又想炫耀又想低调，说话半吐半露半遮半掩，“就这点钢筋水泥需要钱，再用点砖头，我打地基用的石头都是自己采的。” 许家所在的南辛庄北头有一座石头山，人民公社时期，大队就组织人手在山脚下的斜坡处开采石头，山脚下已经被挖出了一道道很宽的深沟，那都是采石留下的痕迹。许新安就是采石的一把好手，既有力气又有技术，许家盖房用的石头，都是他自己开采出来的。 这样算的话，倒确实不太贵，毕竟人工费也是免了的。 好奇声和羡慕声中也夹杂着几句酸言酸语，但是许新安和邓念英不介意，他们两口子都相信“不招人妒是庸才”，酸就让他们酸去，难受的是他们自己。 有人问邓念英：“这时候盖房，地里的活怎么办？” 邓念英反问：“地里现在有什么活？” 不就是注意一下雨水够不够需不需要浇地、用不用喷药除虫、顺便除除草嘛。这点活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事。 她从小和寡母相依为命，不到十岁就下地挣工分，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最不怕的就是干活了。 有人说：“就算是活不多，那不也得干啊，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又得给盖房的做饭，还得干地里的活，你受得了吗？” 邓念英还没说什么，李云锦就说了：“那当然受不了了，地里的活不能让她去干。新安抽空去地里看看，要是需要干活他就干了。浇地又不是只有白天能浇，晚上也可以干。喷药除草我去就行。我儿媳妇怀着孩子呢，哪能干这个。” 邓念英笑道：“饭也不是我一个人做，有我妈帮我呢。” 谈话的风向立刻就变了，大家都开始夸这对婆媳处得好，真是难得。 许家盖房期间，许聪聪的大姑许新梅和二姑许新红隔几天就回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家里的活地里的活，能干的她们都给搭把手。 娘家弟弟盖房这么大的事，她们给不了经济上的支持，可以在其他方面支持一下，出点力气的事。农村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了。 不光她们，李云锦的娘家弟弟李云峰也隔三差五的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搭把手，他就在本村，离得更近，来的更频繁。 他还跟两个已经出嫁的外甥女说：“你俩不用老回来，这里有我呢。你们俩老回来，老婆婆该有意见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说没有的事。她们都是分了家的，而且都不和老婆婆一起过。许新梅的丈夫是老大，偏偏婆婆的心在老二那儿，人家愿意和老二一起过。许新红的丈夫倒是老二，但是人家的婆婆按老规矩，和长子一起过。 上面没有老婆婆压着，许家当时嫁女儿，给她们俩挑的丈夫人品都还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是这俩人在家里都是可以做主的，不会因为往娘家多跑几次就遭丈夫的白眼。 第6章 吃喜面 1985年是老许家添丁进口的一年。 许聪聪家的房子还没盖完，5月，许新建的妻子王玉华生了，一个接近8斤的大胖小子，取名许勇。 这是许聪聪三爷爷那一支第一个孙辈，三爷爷喜不自胜，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菊花了。 王玉华这一胎是在家里生的，她肚子一疼，三爷爷就来喊李云锦过去帮忙。 当然了，李云锦只是打下手的，真正负责接生的是村里的接生婆婆。 没过几天，许聪聪的另一个堂叔许新民的妻子王秀芹也生了，是个六斤多的小姑娘。 许新民是许聪聪二爷爷的二儿子，这个孩子也是许新民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让人喜悦的，这至少证明了夫妻双方都没问题，能生。 在给孩子起名方面，许新民和王秀芹产生了一点分歧。 许新民想跟着自家亲侄女许丽霞的名字，给女儿取名许丽美，遭到了王秀芹的坚决反对。 许丽霞，是许新民的亲大哥许新忠的女儿，按理说亲堂姐妹这样起名没啥问题，但是王秀芹和自己的妯娌不和。 许聪聪的二爷爷许德一共有两个儿子，至今没有分家，生活在一起。家务事就让两个儿媳妇轮流干，偏偏大儿媳妇，也就是许新忠的妻子李云香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只要一干活就开始生病，不是头疼就是腚疼，想吃她做的饭？等着吧！饿不死你们！ 婆婆性子软弱，万事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公公做主。公公不好训斥儿媳妇，就训斥大儿子，但是大儿子又是个滚刀肉，不管说啥他都笑嘻嘻。 李云香没干的活，最后都落到了王秀芹头上。弄得王秀芹脾气都开始暴躁了。自家丈夫也不顶事，就是个和稀泥的，只会让她多担待。 据她平时观察，许新忠和李云香这两口子对自己的闺女可不咋地，平时不管不问的，小姑娘穿的脏兮兮，头上都长疮了。她劝着李云香带她去看看，李云香又不去，说小孩子都会这样，过几天就好。 好个屁啊，那孩子晚上疼得睡不着，嗷嗷哭，吵得她都睡不好。 要说她重男轻女吧，也不合适，她的大儿子许峰她也没看好。家里有小孩，她连暖水瓶都不知道收好，就放在桌子上。许峰小时候淘气，直接把暖水瓶打碎了，手上烫了个大疤瘌，看着十分明显。 别人一说她，她就笑嘻嘻的，“小男孩，留个疤瘌没啥事。” 小男孩没啥事，小姑娘也没见她上心啊。 就看这两口子对待孩子的态度，她就坚决不能让自己的闺女跟着许丽霞叫。 许新民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媳妇坚持，那就听她的，“那你说叫什么？” “叫倩倩吧。许倩倩。跟新安大哥家的聪聪一样。” 瞧瞧新安大哥两口子和大娘把聪聪照顾得多好，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得到这样妥善的照料。 许勇和许倩倩相差没几天，但是亲戚们吃喜面也得分两回。 虽然男方这边的亲戚重合度很高，但是女方的亲戚是不重合的。 而且，都是第一个孩子，没理由凑合着跟别人一起办喜面啊。 南辛庄办喜面是在孩子出生的第10天左右，男孩是第10天，女孩是第9天。孩子出生以后，先派家族里的报信人去各个亲戚家报喜，顺便通知吃喜面的时间。 报信人是个特别的存在，谁家有什么亲戚，亲戚家住哪里，他们全都一清二楚。每个姓至少有这么一个人。家族里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事，都派他去报信。 短短几天时间，许家的报信人就跑了两趟。 这时候还没有下馆子一说，酒席都在家里办，请人来家做饭。村里也有专门给人做酒席的人，几个碟几个碗，都是讲究。 来吃喜面的人都挎着个箢子，就是一个近似圆形的提篮，吃洗面专用工具，通常情况下，箢子里都会放几斤白面，两斤大米，两包红糖，再放一些鸡蛋，还要包个红包。【箢子】　　根据亲戚间的远近亲疏，送的礼物会有所不同。关系比较远的，就不放大米，少放鸡蛋，一斤红糖分两包，也没有红包。 等到回去的时候，主家会给箢子里放上煮熟的红鸡蛋。 许聪聪跟着吃了两次喜面。 这时候吃喜面的全都是女客。 很多都是许聪聪的熟人，比如她和许勇、许倩倩、许峰、许丽霞共同的姑奶奶们，表婶们，姑姑或堂姑们。 许聪聪的表哥表姐们也都来了。她两个姑姑都是儿女双全的人。 她在席上连吃带拿，肉和菜只能吃现场，但是江米条、沾果这些小吃是可以装口袋的。许聪聪自己装一点，又让奶奶和姑姑帮她装一点，她年纪最小，长辈们都顺着她，一场席下来，她兜里的东西是最多的。 她还动手从许丽霞手里抢了两颗沾果。 邓念英瞪了她好几眼，警告她不要欺负人。 李云香笑嘻嘻地说：“拿吧拿吧，聪聪是妹妹，你丽霞姐姐让着你是应该的。” 许聪聪瘪瘪嘴，感觉沾果都不甜了。这是她凭实力抢来的，什么叫让啊！真不会说话！ 三爷爷的小闺女许金香有点刺头，看李云香不顺眼，跟着就说道：“那再多让点吧。” 说着，她就要伸手把许丽霞手里的江米条也拿走，被邓念英阻止了。 “许三妮，你多大了，还跟着小孩们胡闹！” 许金香排行老三，小名三妮，她看不惯李云香，对邓念英这个大嫂还是很敬重的，她妈去世早，邓念英虽然是隔房大嫂，但是嫁进来这么些年，对他们兄妹都是很照顾的，而且大娘对他们也很照顾，闻言便笑嘻嘻的开口：“我跟她们闹着玩的。聪聪够了吗？不够我带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了。” 许聪聪点头：“好啊。” 再多也不嫌多。 邓念英：“！！！” 这熊孩子，气死她得了！ 许金香带着许聪聪去了厨房，但是很遗憾，厨房里也没有了。 许金香就把她送到了男人们喝酒的那一桌。 虽然没有男客，但是本家的男人们还是凑了一桌，一起热闹热闹。 许聪聪就凑到了许新安身边，这桌就她一个小孩，所有的沾果和江米条都是她的。 许新建直接给她找了个小点心筐，把这两样都给她倒进去了，放到她跟前，吃着方便。 许新安问她：“在你妈那儿吃饱了吗？” “饱了。” “饱了呀，那这些待会再吃。都是你的，一会吃不了带走，别撑着。” 许聪聪点着脑袋，咬着江米条磨牙玩。 第7章 洗头 吃完喜面没两天，许聪聪就被邓念英按在了椅子上：“坐好，不要动，该剪头了。” “不要。” “必须剪。你敢动我就打你。” 许聪聪不敢动，但是嘴巴一直喊：“不要不要。爸爸，奶奶。我不要剪头。” 邓念英嗤笑一声：“你喊吧，你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你奶奶在老奶奶家呢，你爸干活呢。” 话音刚落，正在干活的许新安就过来了。 邓念英：“……” 许聪聪告状：“爸爸，妈妈剪我头！” 许新安劝和：“不是一个月剪一回吗？这次才过了十多天吧，过几天再说？” “不行，必须剪。你按着她，别让她乱动。” “她这头发也不长啊。” 邓念英小声跟许新安叨叨：“我看见丽霞头上长虱子了，她整天跟她一起玩，我怕她招上了。先给她剪一剪，再给她洗头，看看她头上有没有虱子。” 许新安顿时换了副嘴脸，跟许聪聪说：“你后面的头发上回没剪齐，让你妈给你修一修，修齐一点，好看。” 许聪聪瞥了他一眼，“骗人。” 每回理完发，她妈为了显摆自己的理发技巧，都会让她看着前面的镜子，然后在后面再给她放个镜子，让她自己就能看到后面的情况，明明是很整齐的。 “有的头发长得快，有的慢，现在不齐了。” “我看看。” 许新安：“……家里太乱了，找不着镜子，让你妈给你修一修，剪好了我带你买糖去。” “好叭。” 邓念英：“……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喝。爸爸，我想喝桔子汁。” “一会给你买一瓶。” “许新安！” “我干活去了，你听你妈话，弄好了我就带你去。” “好嗷。” 邓念英被这爷俩气着了，但是剪头的手依然稳稳的，她把许聪聪的头发剪的尽可能短，又用削发器给她打薄，然后给她洗头。 水一撩到头发上，许聪聪又开始一边叫唤一边挣扎：“烫死了！” 许新安又过来了。 邓念英问他：“你是没事干了吗？滚蛋。” 许新安还是伸手试了试水温，他感觉合适，但是他手上茧子多厚啊，小孩头皮嫩，肯定会觉得有点烫，他拿起水舀子往里加了两滴凉水，然后赶紧滚蛋了，一边走一边跟许聪聪说：“加了凉水了，不烫了。” 许聪聪还是觉得烫，整个洗头的过程就听她吱哇乱叫鬼哭狼嚎。 好不容易洗完了，邓念英拿毛巾给她擦了又擦，这会还没有吹风机，只能尽可能给她擦干。 擦得差不多了，许聪聪就想喊她爸去买糖和桔子汁。邓念英说：“等一下，给你篦一篦。” “不要，没虱子。” 许聪聪可是知道的，篦子那玩意就是用来找虱子的。因为篦子齿密，能把虱子给弄下来。她才没有长虱子。 “知道你没有，篦完了头发特别光滑。” “真的吗？” “真的。” “那好吧。” 她喜欢头发光滑。 邓念英先是拨拉着她的头发用眼睛观察，没发现虱子，其实这就可以了。许聪聪才两岁多，头发还不多呢，随手一拨拉，头皮就暴露了。但是她不放心，用篦子又仔细篦了一遍，还是没有。这才算了。【篦子】　　许聪聪软软的头发被她这么一弄，完全贴在头皮上，难看的要命。 偏偏许聪聪自我感觉良好，许新安过来带她去买东西，看见她这个造型，伸手就想给她弄蓬松一点，许聪聪立刻躲开，“不要弄乱头发。” 许新安：“……” 行吧，你自己不嫌难看就行。 爷俩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卖铺，现在已经允许私人开小卖铺了，这个就是许聪聪的本家爷爷开的，辈分大，年龄比许新安还小好几岁，连婚都还没结呢，名叫许念恩。 许聪聪喊他“恩子爷爷”。 许念恩一看许聪聪的发型就哈哈大笑，问她：“你怎么又剪头了？谁给你梳的？” “妈妈。” 许念恩笑得不行，又问她：“要什么呀？” “桔子糖，桔子汁。” “当心变成个桔子。给。” 许念恩拿了两块橘子糖给许聪聪，把桔子汁递给了许新安，怕孩子拿不稳给碎了，那可是玻璃瓶。 他只收了桔子汁的钱，糖就送给孩子吃了。 许聪聪不问价格，就算爸爸不买，恩子爷爷也经常给她糖吃。这就是关系好的邻居开小卖铺的福利！ 剪完头后，许聪聪就被邓念英拘在跟前，不允许她出去玩，有时候许丽霞来找她，邓念英也会直接拒绝，“聪聪不想出去玩。你自己去玩吧。” 许聪聪：“……” 她想出去玩啊。 拘了两天，邓念英就觉得这不是个事，她没办法长期阻止小孩子一起玩，也不能天天把许聪聪拘在身边，这孩子不出门就是吃吃吃，这两天已经吃了一堆糖了，再这么吃下去，牙该坏了。 所以，还是得治好许丽霞头上的虱子。 邓念英向来都是打直球的，她直接找到了李云香，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丽霞头上有虱子了，你给她杀一杀。卫生室有配虱子药，你去拿一包。” 李云香笑嘻嘻的：“行行行，我给她杀一杀，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招上的。我们家别人都没有。” 当天晚上，许新忠家里就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是歇斯底里的尖声大哭，跟他住一个院的许倩倩被吓得哇哇哭，隔壁的许勇也哇哇哭。幸好许聪聪睡得早，已经被抱到比较远的老奶奶家去了，没听见。 第8章 敌敌畏 许倩倩被吓哭，王秀芹抱着哄，她跟许新民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嚎什么呢。” 许新民说：“可能是嫂子教孩子呢，我去不合适，一会就好了。” 王秀芹气得不行。但是她还没出月子，不能出去见风，只好忍着。 许勇被吓哭，他的爷爷和爹妈都心疼极了，爷爷许义不好出面，许新建也不好管，许金香可不管这一套。 她直接就出门了，气哼哼地跑到许新忠家，问道：“干嘛呢，大晚上的，你家这一嗓子，附近孩子都吓哭了！” 李云香还是笑嘻嘻：“给她杀虱子呢。今天大嫂来找我，说丽霞头上有虱子，让我给她杀一杀。我这不就给她杀了吗。” “有虱子是该杀。” 不然传给别人怎么办。 她吸了吸鼻子，“你用敌敌畏给她杀？味这么大，你加水了没有？不会直接用的吧？” 李云香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这回应该杀干净了。” 许金香看着哭得快要上不来气的许丽霞，这是她的堂侄女，平时见面喊她三姑的，孩子哭的这么可怜，她有点心疼。 许金香安慰道：“丽霞，不哭了，一会就不疼了，没有虱子就不痒了，以后不用挠了。” 许丽霞继续哭，对她的安慰毫无反应。 许金香走近一看，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给她用药不会避开她头上的疤瘌吗？她那儿都挠破了，你还给她倒药！你想毒死她啊！” “没事，没往那儿倒，就沾上一点，避不开呀。完全避开又怕杀不干净。” 刚18岁的许金香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问许新忠：“哥，你不管管，这是你亲闺女，你看看她哭的，快背过气去了。” 许新忠跟李云香是天生一对，也龇着牙笑：“哭一会就好了。你看，这不就快停了吗？” 许金香：“……” 这两口子简直不配为人父母！ 三个大人说话的工夫，许丽霞的哭声越来越小。她哭累了，睡着了。 其实许金香觉得，她可能是哭晕了。 许金香咬着牙，脸色难看的往外走，李云香跟在她身后，“不坐会了？喝杯水再回去呀~” 许金香理都不理她，直接回家了。 许义问她：“怎么回事？” “李云香那娘们给丽霞杀虱子呢。” 许义训她：“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嫂子！” “呸！她不配！你知道她怎么杀吗？她把敌敌畏直接倒丽霞头上，连疤瘌都没避开。那孩子哭的哟，可惨了。” 许义瘪瘪嘴，“你二大爷呢，没管管？” 许金香也瘪嘴，表情和她爹如出一辙，“二大爷和二大娘都关起门来睡觉了。孩子哭成那样，他俩就跟没听见一样，狗头人头都不伸。” 许义又开始训闺女：“别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丽霞不是他们的亲孙女吗？倩倩被吓哭了他俩也没管啊。” 停了两秒，许金香问：“不会中毒吧？” 许义叹了口气，“不会吧。” 希望不会。 许金香又说：“她还把责任往我大嫂身上推，说是大嫂让她给丽霞杀虱子，阴阳怪气的，打量我听不出来呢。自己闺女有虱子，她都没注意到，还得让别人去提醒，她还好意思说？想说孩子哭是我大嫂害的？我说怎么这两天大嫂不让聪聪出来玩了呢，肯定是怕招上。” 第二天早上，邻居们见了面就互相打听，“昨天晚上是丽霞吗？怎么回事？我本来想过去看看，听她喊了两声又停了，就没去。” 许金香可不会帮他们瞒着，直接就说了：“新忠嫂子给丽霞杀虱子，用敌敌畏，孩子头上有伤口，哭惨了。” 大家背后蛐蛐一下许新忠夫妇，又把许峰被开水烫伤的事也拿出来说一遍，然后回家检查自家孩子有没有被招上。 邓念英也很快就知道了，所以，这一天，许聪聪自由了。 她立刻跑出来玩，还去找了许丽霞，不过没待一小会，她又跑回家了。 李云锦问她：“不是找你姐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许聪聪皱了皱鼻子，小脸不太高兴，“姐姐有味，呛鼻子。” “什么味？” “药。” 李云锦：“……” 这是什么熊人呐！药完虱子竟然不给孩子洗头！ 第9章 许丽霞 李云锦有心想要管一管，但是她不愿意和许老二一家打交道。 她刚嫁到许家的时候，两个小叔子没娶妻，三个小姑子没嫁人。最小的小姑子才六岁。 没过几年，老二娶妻了，媳妇懒得要命，偏偏老二还可劲护着，两口子一个懒一个奸，这二弟妹娶进门，几乎啥也没干过。她那个死鬼男人许敬，只会劝她包容，说什么家和万事兴，作为长嫂要大度。 那几年可是把她累得够呛。三弟妹进门以后，情况才好一点。那是个勤快的，可惜好人不长命。 她忍了十几年，直到最小的小姑子嫁人，许家才分家。 就算分家之后，他的死鬼男人也经常管闲事，已经成亲生子的弟弟有困难，要帮，嫁了人的妹妹遇到事了，要帮。 他死的早，可能是累死的吧。操心太多了！ 但有的时候，她觉得丈夫早死也不是件坏事。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累死的就是她了。 丈夫死了以后，别人家的事她是彻底不管了。她一个寡妇，别人不帮衬她就算了，还指望她帮衬？谁有那么大脸？ 她心里尤其不待见老二一家，从不主动和他们家打交道。当然了，老二一家瞧不起她这个寡妇，也不会主动跟她来往。 和许德一个德行的，还有中间的那个二小姑子许秋菊，以前她丈夫活着的时候，大哥长大哥短的可亲热了，一看她大哥死了，她这个大嫂帮不上她了，给不了她好处了，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过年回娘家给每个兄弟家拿的礼物都是有轻有重的。 许秋菊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但其实，她的那点小动作，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大家都在背地里蛐蛐她，说她没良心，就跟蛐蛐许德一家一样。 现在的许新忠夫妻俩，和当年的许德夫妻俩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光夫妻关系一样，就连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主打一个野蛮生长，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李云锦把她和老许家的恩恩怨怨过了一遍，最终决定不管这闲事。 她老了，有心无力，管好聪聪就行了。 她跟许聪聪说：“那你在家跟奶奶玩吧。” “好嗷，我想吃糖。” 李云锦：“……” 她想说你妈不让你吃，但是怕孩子去找她妈闹腾。儿媳妇怀着孕呐！ 李云锦问她：“你妈在吗？” 许聪聪做贼一样四处瞅了瞅，小声说道：“不在。” 李云锦赶紧剥了块糖塞她嘴里，“别跟你妈说。” “好嗷。” 在门口晒太阳的王老太太笑的不行，“你们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许聪聪嘿嘿乐。 她家的主房已经盖好了，现在正在盖厨房和大门底，还有一间东耳房。盖了暂时没什么用，当杂物间使。以后等许聪聪长大了，想要单独一间房的时候，就给她住。 现在，她们还在王老太太家住着呢。 过了一会，许聪聪糖吃的差不多了，邓念英回来了。她之前去给丈夫帮忙来着。 看见许聪聪老老实实的坐在李云锦身边，便问道：“你怎么没出去玩啊？这么老实，是不是吃糖呢？” “没有。” 许聪聪和李云锦异口同声。 邓念英：“……” 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这俩人了。 但是，她也不会说什么。 要是许聪聪自己偷吃，她肯定要训一顿，但是今天这情况，一看就是孩子奶奶给的。她婆婆是个特别好的人，她不会驳她的面子。 邓念英问许聪聪：“没去找你姐玩啊？” “去了，姐姐身上有药味。” 许聪聪吃糖吃得嘴唇亮晶晶，凑近她都能闻到甜丝丝的味道。 此刻她吃糖吃开心了，笑嘻嘻的，露出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看起来很乖。 邓念英看着大闺女，母爱泛滥，觉得她可爱极了，连她偷偷吃糖这事她都可以忽略了。 “那你过两天再去找她吧，过两天药味就散完了。” 她怀着孕，不可能冒着被敌敌畏熏到的风险去帮许丽霞洗头。她家前几天种棉花她都没插手，因为棉籽要拌农药。 许聪聪说：“不去，姐姐傻了。” “啊？” 李云锦和邓念英大吃一惊！ “怎么傻了？” 许聪聪坐在小板凳上，学着许丽霞的样子，做出个小眼迷离的表情，站起来就晃晃悠悠的，“就是这样。” 邓念英说：“丽霞这是没睡醒吧？” 李云锦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看看吧。别真把个孩子给毒傻了。” 邓念英想跟着去，被李云锦劝住了，“你得空就歇着，我去看看就行了。” 王老太太站起来和她一起去了。 许丽霞是个好孩子，听话乖巧，不吵不闹，大家都挺喜欢的。某种程度上比许聪聪更讨人喜欢。 但是讨喜并不意味着受重视，她的父母不重视她，别人也不会重视她。 只是今天这事有点大，这么好的孩子，要是因为父母疏忽出了事，那就太可惜了。 许聪聪也跟着一起去，李云锦跟她说：“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了，一定要说，不会说就哭。” “嗯嗯嗯。” 王老太太笑道：“聪聪还用你嘱咐啊？上回她手上包了块纱布，我还以为割伤了呢，结果我一问，就是手指头上有个倒刺，她觉得不舒服，让新安带着她去卫生室包的。” 李云锦也想起来了，笑着夸奖孙女：“聪聪做得对。” 小孩子懂啥，宁可她夸张点，也不要自己忍着不说。 许新忠两口子都在家门口和人闲聊，看见李云锦和王老太太走过来，便喊道：“奶奶，大娘，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其他人也纷纷和两个老太太打招呼，这附近住的都是熟人。 李云锦说：“我们俩走一走，老胳膊老腿的，也得动一动，不然该生锈了。” 她问李云香：“这两天怎么没见丽霞啊？是不是跟聪聪闹别扭了？” 李云香笑道：“没有，大娘，她们小姐俩怎么会闹别扭呢。丽霞在家呢，我让她出来跟聪聪玩。” 别看李云锦和李云香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但是俩人毫无关系。李云锦娘家就是本村的，李云香是外村嫁过来的。 李云香回头对着院内喊：“丽霞，快出来，聪聪来找你玩了。” 过了一会，许丽霞晃晃悠悠得出来了。 大家一看就觉得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发烧了？” 王老太太走上去摸了摸额头：“不热。” 她一眼就看见了许丽霞头上的疤瘌，说道：“这个地方得给她上点药啊。还有这头发，怎么还湿乎乎的？” 人民群众本来就对许丽霞昨晚那一嗓子感到好奇，这会看见人了，就凑过来看。 稍微凑近点，都能闻到许丽霞头上散发出来的农药味。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药完虱子得给她洗一洗，这药不能老待在头上。” 李云香被大家说的下不了台，只好说道：“我想着多留一会，杀得彻底一点。那我现在就给她洗了吧。” 她下意识地使唤许丽霞：“你去烧火，烧点热水，洗洗头。” 大家：“……” 王老太太说：“我去给你帮忙吧。” 丽霞这个状态能烧火？ 李云香再怎么着也不能让王老太太去烧火，最后，是许新忠烧的火。 热水备好，她直接往许丽霞头上一浇，然后用手抓了点洗衣粉往她头上揉搓。 许丽霞从头哭到尾。 声音凄厉，吓得许聪聪撒腿就跑回家找她妈了。 许丽霞哭完，人倒是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萎靡不振了。 但是李云香显然没有带她去卫生室上药的打算，最后还是邻居们把许丽霞带到了卫生室，老大夫把碾碎的土霉素粉末撒到了她头顶的伤口上，摆摆手就让人走了，没收钱。 下午，许丽霞就满血复活了。 一群人在那儿感慨：“小孩子就是恢复得快。这要是个大人，得好几天才能缓上来。” 第10章 温居 7月初，许聪聪一家搬进了新房。 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墙是白色的，刮了腻子，地上铺了红砖，看起来十分平整。 之前请木匠打的家具也搬了进来。 许聪聪和奶奶住东面的卧室，许新安和邓念英住西边的。每间卧室都是一张床、一个柜子。这种柜子个头不小，有并排三个抽屉，下面是柜子，可以放衣服、被子。 中间是客厅，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八仙桌，两边各一把椅子，桌子后面是条几。进门右手边还摆放了两个单人沙发，两张沙发之间放着个小茶几。 沙发是村里的木匠给做的，弹簧、海绵，外包皮，不是很软，但是很弹。 许聪聪一进门就爬到沙发上开始跳。 “爸爸，你看我，我跳的高不高！” 许新安笑呵呵的站在边上虚扶着她，防止她磕了碰了或者直接跳到地上崴了脚。 许聪聪一边跳一边嘎嘎乐，许新安就在那儿嘿嘿嘿。 邓念英额角一跳一跳的，新沙发啊！熊孩子连鞋都没脱！她的熊爹就在那儿傻站着，跟个大傻子一样。 邓念英大吼一声：“你给我下来！” 许聪聪跳的正来劲，对她的吼声充耳不闻，她踩着茶几去到另一张沙发上，接着开始跳。 邓念英转着圈找鸡毛掸子。 许新安一看这架势，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别跳了别跳了，一会腿该疼了。” “不疼。” 许聪聪在爸爸身上挣扎，还想下去接着跳。 被许新安抱得死死的。 他跟邓念英说：“这是皮的，没事，擦擦就干净了。” 他这儿说着话，李云锦眼疾手快地拿了块湿布，把许聪聪踩出来的脚印给擦掉了，“干净了干净了。” 邓念英：“……” 她咬咬牙，算了算了。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啊啊啊！还是好气！ 她用鸡毛掸子指着许聪聪，“下次再跳我就打你。” 许聪聪伸手搂着爸爸的脖子，给她一个后脑勺。 邓念英鼻子都快喷火了。 李云锦赶紧说道：“念英，你试试这个沙发，专门给你做的，你靠一下试试，舒服吧？是不是比那硬椅子舒服？” 邓念英：“……”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别说，还真不错！坐下就不想起来了。 ☆ 搬了新房，自然要温居。 定了日子，许新安亲自去通知了两个姐姐，还有自己的舅舅，这都是至亲，别的他就不刻意通知了。 温居那天，来的人不少，接到通知的来了，没接到通知的，比如许新安的姑姑家，也都来人了。 开了三桌才坐下。 许聪聪的大姑嫁到了隔壁的北辛庄，大姑父张远是工人，在砖厂上班，大姑许新梅是个性格很强势的人，她是家中长女，妹妹和弟弟出生之前，她当了一段时间的独生女，性格比较霸道，大姑父的性格就比较面一点，俩人正好互补。 大姑父张远初中毕业，又是个工人，关心国家大事，在给孩子起名方面也是和国家大事挂钩的。 大姑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叫张卫星，生于1975年，那一年，国家发射了第一颗返回式人造卫星，张卫星因此而得名。老二是个女孩，叫张米，生于1978年，那一年，杂交水稻正式播种，吃饭问题解决了。 二姑许新红嫁的是个民办教师，这时候民办教师的工资少得可怜，而且经常拖欠，所以她家日子稍微差一点。二姑也生了两个孩子，老大也是个男孩，生于1976年，叫齐涛，老二生于1978年，叫齐蕾，是个女孩。 这次温居，不光姑姑们带着孩子来了，两个姑父也来了。 大姑一家出手阔绰，除了烟酒点心、肉，还带来了两包奶粉。因为邓念英快生了，这是给孩子准备的。 许聪聪出生的时候，邓念英没奶，许聪聪最开始吃的是奶粉，小孩贼能吃，一个月吃了三袋，出了满月之后，邓念英有奶了，许聪聪才告别奶粉，吃上了母乳，一直吃到两岁，邓念英怀孕了才断。 这次送奶粉，就是为了应付没奶这种情况。 二姑家没带奶粉，但是给许聪聪带来了小画书，是丈夫齐振从学校里带回来的。民办教师待遇差，但是有一些隐形福利，比如本、笔、书什么的。 许聪聪小小年纪就拥有好几份小学生报、少年儿童报，还有不少练习本和铅笔，都是二姑父给她的。当然了，她不认识、看不懂，都是她爸念给她听。练习本和笔也都闲着呢。 家里来了客人，最高兴的就是许聪聪。 这一天，不管怎么折腾，家长都不会打孩子。邓念英会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不会动不动就吼一嗓子，不会吓唬她说要打她。 当然了，就算她吼，许聪聪也不怕，她妈雷声大雨点小。 还有很多零食可以吃。 邓念英是个大方的，在待人接物方面尤其如此，她买了饼干、糖果分给小孩子们。还叮嘱许聪聪：“让客人先吃。你等别人吃完了再吃。” 许聪聪才不听她的，她会把自己的兜先装满，剩下的再给客人吃。 邓念英每天都在打孩子的边缘反复横跳。 她看着别人家乖巧听话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这个，十分心塞。她两个姑姐家的孩子还往许聪聪兜里塞吃的呢！ 怎么人家的孩子就那么懂事听话谦让有礼貌，她家这个就知道多吃多占呢？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劝她：“小孩不就这样吗？聪聪才两岁多，这样是正常的。大点就好了。哪个小孩不喜欢吃啊。她能吃是好事，能吃长得快、身体壮。她不生病，你不就省心了吗？” 聪聪这样都是奶奶和爸爸惯的，她们能怎么说呢，那是她们的亲娘和亲弟弟，聪聪是她们的亲侄女，帮着描补一下呗。 邓念英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怎么同意。别人家的小孩两岁的时候也不这样。 但是，有人开导她，她心里感觉好多了。 第11章 妹妹 夏天，许聪聪整天穿着小短裤和小背心到处跑着玩。 她的衣服都是邓念英亲手做的，用她陪嫁的缝纫机。 小裤衩短短的，小上衣也很短，主打一个凉快。 夏天的太阳把许聪聪晒得黑不溜秋。 许聪聪还羡慕别的孩子不穿鞋在地上走，她也想光脚，便把鞋子甩在一边，赤脚踩在地上，一步也没敢迈。光是站在那儿就硌得脚疼。 许聪聪是个娇气孩子，顿时就开始嚎：“爸爸……” 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她就开始哭。 李云锦小碎步倒腾得飞快，赶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这是？” “扎脚…脚疼…” 李云锦无语，“你干嘛把鞋脱了啊？” “人家都不穿鞋。” “人家不怕硌，你怕不怕？” “怕。” “抬脚。” 李云锦把她甩到一边的塑料凉鞋拿过来，又伸手抹了一把她的脚底板，把上面沾的东西给抹掉，又给她把鞋穿上，叮嘱道：“以后别乱脱了。” “好~爸爸呢？我叫他两遍！” 李云锦看着气哼哼的孙女，笑道：“用你妈的话说，懒驴上磨屎尿多。你爸在茅房呢。” 话音刚落，许新安就甩着手走了出来。 许聪聪喊了一声他就赶紧从茅房出来了，出来以后不得洗个手吗？这就耽误了点工夫。 许聪聪支棱着手让他抱，顺便原谅了他没能及时出现的错误，又指着小卖铺，让他去给她买了一包小糖豆。这是小卖铺的新品种，小包装，彩色糖豆，一包有十几颗的样子。五分钱一包。是目前许聪聪的新欢，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橘子糖。 不能光脚，许聪聪就开始穿大人鞋。 她经常穿着许新安和邓念英的鞋去外面玩，走的慢吞吞，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绊到自己，脚根本就抬不起来，每个见到她的大人都要跟她开玩笑：“你这是鞋吗？你这是一艘船啊！”或者说：“聪聪，又划着船出来了。” 许聪聪听得可高兴了，走路越发拖沓，做足了划船的样子。 8月的一天清晨，许聪聪睡醒，爬下床，在家里巡视了一圈，发现家里只有奶奶在，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正在干活的李云锦：“妈妈呢？” “你妈妈去县医院了。” “去干什么？” “生孩子呀。” “我也要去，我要妈妈。” “那要等你爸爸回来，让他带你过去。” “好。” 许新安下午回来的，李云锦问他：“生了吗？” “还没呢。还没动静。” 他们是算着日子提前住进去的，上次生许聪聪就难，这次也不敢在家里生。 “聪聪要找妈妈，你带她过去看看。” 许新安只好带着许聪聪去了医院。 病房里有好几张床，许聪聪去的时候，医生正在给邓念英做检查，许聪聪还没看见脸，就先看见了她白白的、鼓鼓的肚皮。 她只看了一眼，就跟许新安说：“回家。” 许新安：“你不是想找妈妈吗？妈妈在这儿呢。” “找到了，回家。” 她想找妈妈，知道妈妈在哪儿，目的达成，就可以了。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又把她送了回去。 等他再回到医院，邓念英问他：“聪聪在家里听话吗？” “听话。她一直都挺听话的。” “一直挺听话？” “啊。也没有不听话的时候啊。” 邓念英：“……” 许聪聪在家里待了几天，许新安和邓念英才回来。 刚刚立秋，天气还挺热，邓念英却穿着长褂长裤，头上还包了块头巾，她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怀里抱着个襁褓，许新安搀扶着她下了车。 这时候，南辛庄和县城之间还没有通小客车，他们去县城是请了人赶着马车去的，在车上铺上厚厚的被褥，倒是不会太颠簸。 据说，通往县城的柏油路已经全线贯通，用不了多久就能通小客车了。 李云锦带着许聪聪就等在门口，还有一些邻居也在。 大家都围上来，关心邓念英和她怀里的孩子。 许新安说道：“聪聪，过来看妹妹。” 许聪聪走过去，看着邓念英怀里的小孩，伸出小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 大家都惊呆了。 小婴儿顿时就嚎哭起来。 邓念英气得不行，“许聪聪，你干什么！” 许聪聪也哭，哭得比小婴儿还大声，“你把她扔掉，我不要妹妹。” 大人们七嘴八舌的安慰邓念英，“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生气，别跟她一般见识。” 还有人说许聪聪：“这是你妹妹，不能扔掉。” 许聪聪听不了一点，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直喊着要邓念英把孩子扔掉。 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哄，李云锦赶紧把邓念英扶进屋，让她躺好，又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哄了起来，一边哄一边劝：“聪聪还小，你别气，好好坐月子，这一个月，你就别下床，把身子养好了。” 邓念英闭着眼睛叹气：“我就没见过别人家的孩子像她这样的。” 李云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前也没见过，今天不就见到了？活的时间长了，啥事都能看到。 “她闹一下就好了，你给她断奶的时候她也闹了，分床的时候也闹了，小孩子嘛，有时候任性一点，也正常吧。她不懂呢，就知道想干的事不能干了，那可不得闹吗？本来家里就她自己，突然多出个妹妹，你还抱着，她可能也是伤心了吧。闹完了就好了，你别管她，我去哄她。你就好好休息，想吃哪口就跟我说。我给你做。” 邓念英长长的舒了口气，说道：“妈，把孩子放下吧，我看着她，你去忙你的。” “哎。” 李云锦答应着，把孩子放在邓念英的里侧，小孩子已经不哭了，脸上还有个小巴掌印，看着可怜极了。 回到家先遭了无妄之灾，许聪聪这个小孩确实欠打了！ 李云锦也有点生气，想教训一下许聪聪，结果走出来一看，许聪聪还在哭，她爸都哄不好了，小脸哭得涨红，整个人看着竟然有点绝望，也是可怜极了。 她刚升起来的火气立刻又没了。 “聪聪，聪聪呐，怎么还哭呀，来，给奶奶看看，怎么了，谁惹我们聪聪不高兴了呀？” 许聪聪也哭累了，趴在许新安肩膀上抽抽搭搭，一句话也不说。 李云锦也不生气，又哄了她几句，才去厨房给儿媳妇做吃的。 屋里的邓念英听着婆婆安慰大女儿的声音，心里伤感更甚。 二胎生了女儿，丈夫就不像生老大的时候那么高兴，连起名字都特别敷衍，给许聪聪起名，他好歹认真想了个“聪”字，希望她聪明，给老二起名，他随口就来一句，“就叫许明明吧，跟她姐合在一起，就是聪明”，合着老二就是个捡漏的？ 回到家，老大打了老二，他不管老二，在那儿抱着老大哄，老二才是挨打的那个，她才刚出生没几天！婆婆刚才出门，她还以为是去教训许聪聪的，没想到出去也是哄她！ 她看了眼躺在她身边的小闺女，觉得她可怜极了，来到这个世界没人疼没人爱的。 邓念英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襁褓，小声说道：“妈妈会爱你的。” 她这儿正难过呢，许新安抱着许聪聪进来了，问她：“孩子没事吧？” “你自己不会看啊？” 许新安看了一眼，也觉得小女儿可怜，但是他能怎么办？难道要把大女儿打一顿吗？聪聪本来就哭成这样了，他要是再给她一巴掌，孩子不得哭晕过去啊？ “聪聪还小，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不是故意的？她还想怎么故意？” 许新安也很无奈，“你看看，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我训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动手了。” 邓念英：“……” 放屁！她在屋里听着呢，一句都没训她！ 邓念英对许聪聪意见很大，对婆婆和丈夫的意见也不小。偏偏这事她还发作不得，毕竟许聪聪才两岁半。 第12章 人生第一个难题 许明明回家的这一天，是许聪聪两岁半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 她遭遇了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和挫折。 小小的许聪聪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情是再怎么哭闹都改变不了的，有些心愿是她再如何哭泣也无法实现的。 就比如，丢掉许明明这件事，无论她怎么哭闹，都没有人配合她。 这一天，是1985年8月21日，许明明出生第六天。 这一天，许明明挨了一巴掌，许聪聪哭到昏睡，连晚饭都没有吃。 晚上，李云锦轻轻拍着眼睛都哭肿了，哪怕是睡着了依然不时啜泣的大孙女，给她无声的安慰。 另一边，许新安劝说邓念英：“你别跟孩子生气。她睡一觉，明天醒了就忘了。明明更加不会记得。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要再提这个了。” 邓念英闭着眼睛，说出口的话愤愤不平：“明明挨这一巴掌，白挨了？” “可不就白挨了。” “凭什么？” 许新安叹气，“聪聪才两岁半。明明啥也不懂，你就算让她打回来她也做不到啊。难道你要一直告诉她，你刚一回家你姐就打了你一巴掌，你要记得报仇？还是说，你替她打回去？” 邓念英：“……” 她觉得丈夫说的话都有道理，这两件事她都不能干，但是她心里就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凭什么她的小闺女要受这个委屈？ 许新安又说：“你也得为聪聪想一想，她那么小，你突然消失了好几天，再回来又抱着个孩子，理都不理她，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她不好受她也不能打人！” “你这不就是钻牛角尖了吗？” 她打都打了，你又不能打回去，老想着这事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邓念英依旧气不顺，“睡觉吧！” 半夜，许明明醒了，邓念英迷迷糊糊得给她喂了奶，一摸屁股，尿了。 她拍了拍许新安，“换尿布。” 许新安拉开灯，给许明明换了尿布，又竖着给她拍了拍，直到许明明打了两个响亮的奶嗝，才把她放回去接着睡。 许明明一夜醒两次，吃饱了过一小会就能睡着，目前来看是个好带的孩子。 许新安起床的时候，邓念英和许明明都还在睡。 李云锦早就起来了，给邓念英煮好了红糖鸡蛋温在锅里，等她醒了就能直接吃。 许新安去看了看许聪聪，小孩还在睡，眼睛都哭肿了。 他问李云锦：“昨天晚上又哭了吗？” “哼唧来着。没醒。夜里我给她把尿，她迷瞪着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 “一会我给她买那个小蝴蝶发卡，让她高兴高兴。” 李云锦笑道：“这孩子给惯的。” 许新安不以为意，“小孩嘛，干啥都不奇怪。” ☆ 许聪聪睡醒了，依然闷闷不乐。 她自己从床上秃噜下来，自己去上厕所，然后坐在门槛上发呆。 许新安把她抱起来，带着她出了门，直奔刚开门的小卖部，大方道：“想要什么，爸爸给买。” 许聪聪还是不高兴，平日里吸引她的糖豆、塑料小手枪、发卡，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她一声不吭，一眼也不看那些东西。 许念恩笑着给她拿了包糖豆，“吃吧。今天不收钱。” 许聪聪昨天的“壮举”已经传遍了这一片。大家说起来都哈哈大笑，“她让她妈把她妹妹扔掉，你说这孩子她咋想的？” 要他说，这事其实也不难理解。许聪聪是从一出生就霸占了全家人宠爱的小孩，刚出生的妹妹对她来说就是个侵略者，是个会抢夺父母和奶奶关爱的小强盗。 谁都会为父母的偏心感到难过，聪聪只是年纪小，又霸道惯了，表现的比较直接而已。 许聪聪看了看他，小嘴瘪了瘪，她还是委屈。 许念恩又给她拿了个发卡，“来来来，戴上这个，我们聪聪就是最好看的小孩。” 他快速把发卡别在许聪聪脑袋上，又抄起一面小镜子放在许聪聪面前，许聪聪的注意力终于被头上一颤一颤的小蝴蝶所吸引，眼睛里有了一点神采。 许新安见状，又拿了另一个发卡别在她脑袋上，张嘴就是夸夸夸。 许聪聪小嘴翘了翘。 许新安又给她买了把塑料小手枪。 最后，许聪聪头上别着五个发卡，手里拿了两把枪，口袋里装了各种糖果，从许新安身上滑下来，去找小朋友玩了。【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枪】　　不光许新安松了口气，就连许念恩都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感慨道：“带孩子可真不容易。” “可不是。” 昨天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生老二来着。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生都生了，肯定得好好养。 他付了钱，溜溜达达的回了家。先回屋去看了看许明明，小孩还在睡。 邓念英已经醒了，在吃红糖鸡蛋，她问道：“聪聪呢？” “刚睡醒，出去玩了。” 邓念英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 许新安说：“妈在家里照顾你，我去地里瞧瞧，一会就回来。” “去吧，我这儿没事，有妈呢。” “聪聪一会回来，要是来你这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啊，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知道了，赶紧走吧。” 许新安推着自行车就出去了，这几天他要把所有的地都转一遍，看看玉米和红薯需不需要除草，棉花需不需要打药，作为一个农民，把地种好是本分，不管啥时候都不能荒废了。 第13章 告状 许聪聪在外面玩了一小会就回家了，昨天没吃晚饭，她早早的就饿了。 “奶，饿。” “奶给你拿吃的。” 许聪聪爬到大椅子上坐好，想要伸手拿馒头吃，被李云锦阻止了，“你没洗手，奶喂你吃。” “好~” 小声音有气无力。 李云锦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她嘴里，看着她嚼完了，又给她喂一块鸡肉。 她今天早起给儿媳妇炖鸡汤，专门给许聪聪留了个大鸡腿。 “好吃吗？” “好吃。” 李云锦一边喂她吃饭一边看她的脑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小脑袋别这么多发卡，沉不沉啊？” “不沉。” “不沉就好。聪聪啊，一会吃完饭要不要去看妹妹啊？” 小孩子不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需要大人从中调和。 “不要！” 许聪聪想也不想的拒绝，她才不要去看那个红皮猴子。 “不要就不要，以后想看的时候再看。” 喂许聪聪吃完饭，李云锦去邓念英屋里，把她吃饭的碗和筷子也拿了出来，一块泡进盆里，等会所有人都吃完了她再一块刷。 然后，她又把许明明用过的尿戒子拿出来洗了。 刚出生的小屁孩屎尿多，一天能拉好几泡，有时候放屁都能带出来一点，昨天下午回来到现在，已经攒了一堆。 李云锦坐在那儿仔仔细细的清洗，她的眼睛不太好，为了洗的干净，没有遗漏，有时候她要把尿戒子举起来，凑到右眼边去看，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洗干净。 李云锦的左眼视力几乎为零。她小的时候，李家老爷子，也就是李云锦的爹，捡了一个没炸的手榴弹回家，放在了家里的小柴房顶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捡这个。 那一年夏天，旱，太阳持续暴晒，突然有一天，那个手榴弹炸了，李云锦正好去柴房抱柴火，被伤了眼睛。 经过治疗，她的眼睛外观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左眼视力严重受损，几乎看不见了。 李老爷子十分愧疚，在他所有的孩子中，便格外疼爱李云锦这个长女，顺带着连许新安这个外孙都比其他外孙更疼爱几分，许新安在李老爷子那儿的地位，甚至比他的两个亲孙子还要高一点。 之前李家盖房期间，李云锦的弟弟就没少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许聪聪在奶奶旁边玩，看她举着一块布盯着看，便好奇的凑过去，“是什么呀？” “尿布。” 许聪聪看了看尿布，又看了看下面的大盆，后知后觉的闻到了臭味，用手捏着小鼻子就跑了，“臭！” 李云锦在后面笑，又追着她叮嘱：“跑慢点，别摔了。” 出了门的许聪聪溜达着去了三爷爷家，去看了看三爷爷的大胖孙子许勇，这家伙吃的有点胖，三个月了还不会翻身，之前天气最热的时候起了一身痱子，从头到脚都扑了痱子粉，就像是在面缸里打了个滚一样。 许聪聪从来就没看清过他的模样。 现在，他的痱子消了，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个浓眉大眼的白胖子。 许聪聪自己长得细眉细眼，一眼看去就俩字：秀气。 王玉华一看见她，就笑道：“聪聪，过来看弟弟。” 许聪聪凑过去，看了看许勇，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许勇跟个小蛤蟆似的，一戳一蹦跶。当然了，他蹦不起来，许聪聪戳他一下，他就动动腿。 许聪聪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感觉有点好玩。 王玉华跟她说：“等过几天，明明也就这么好玩了。” 许聪聪小脸一垮，她不想听到许明明这个名字。 别人家的小孩好玩，是因为那是别人家的，对她来说就跟个小玩具一样。她家那个许明明可不一样。 王玉华一看她不高兴了，也就不再提。 许三妮贱兮兮的凑过来，问她：“聪聪，你为啥要打妹妹啊？” 许聪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背后是王玉华数落小姑子的声音：“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许三妮：“……” 许聪聪又去了许倩倩家。 许倩倩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大眼睛，小圆脸，看着也很可爱。 许聪聪也去戳她，许倩倩“咯咯”笑。 玩了一会，她就无聊了，出门打算回家，在院里遇见了李云香。早上她来找许丽霞玩的时候，李云香不在家，这会看见许聪聪，就笑嘻嘻的说道：“聪聪，你有妹妹了，你妈以后疼妹妹，不疼你了。” 许聪聪：“……” 屋里的王秀芹赶紧抱着许倩倩走了出来，说道：“嫂子，你跟孩子说这些没味的话干嘛？” 李云香依旧笑嘻嘻的，“我说着玩的。” 许聪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回家了。 许新安刚从地里回来，李云锦在给他盛饭。许聪聪和邓念英吃过早饭了，李云锦没有吃，她一直在等儿子干活回来。 许聪聪绷着小脸回到家，爬到椅子上坐好，说道：“忠婶子说，咱家有了许明明，就没人疼我了，以后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话音落，许聪聪嚎啕大哭。 许新安把筷子一放，就要往外走，“这熊娘们胡说八道什么！” 李云锦拉住他：“我去说她。你一个大伯子过去算怎么回事啊！” 许新安停住脚步，把许聪聪抱了起来，安慰道：“她胡说八道呢，聪聪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小孩呢。爸爸最疼聪聪了。” 许聪聪哭个不停，小手往外指：“打！打她！” 许新安：“……奶奶去打她了。” 另一边，李云锦直接去了许新忠家，开门见山地说道：“新忠家的，你这么大的人了，嘴上该有个把门的，别什么不着调的话都往外说，你明知道聪聪这两天不高兴，还专门拿话刺她，你什么意思？见不得孩子好，非得把她弄哭了是吧？诚心恶心人！” 李云香被她说的一愣，她还以为许聪聪会默默哭鼻子呢，没想到她直接回家告状去了。这会被人指着鼻子呲瞪，李云香的表情也有点讪讪的，“大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跟孩子闹着玩呢，我没想那么多。” “我不管你想没想那么多，以后别跟我们家孩子说这些！什么人呐这是，一天天的，净整这些没味的事！说这些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没有，大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云锦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一直在屋里装死的许德夫妻终于出了屋子，“大嫂，你看这事闹的，新忠家的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进屋喝杯水啊。” “不了，她不懂事，你们俩得懂事。” 说完，李云锦就走了。 第14章 许聪聪日常 李云香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吗？ 没有。 她怨怪许聪聪不懂事，爱告状；埋怨丈夫刚才不替她说话；在心里骂李云锦不留情面；甚至觉得公婆都是窝囊废，人家都骂上门了，他们就只会在屋里装死。 总之，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她。她只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至于吗？特意找上门来呲瞪她。 李云香揪着许丽霞的耳朵：“以后别跟聪聪一起玩了，她是个告状精。” 许丽霞疼得直掉眼泪，踮着脚尖向上伸展，尽量减轻她妈拉扯她耳朵的力量，降低痛苦。 李云香又骂许新忠：“要你有什么用，用到你的时候你连屁都不放一个，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王秀芹看的直翻白眼，她这大嫂真是脑子不清楚，这事和丽霞有什么关系？自己做错了事挨了训，拿小孩子出气，真是混账！ 而且，她嫁给大伯子，不是她自己乐意的吗？原来给许新忠介绍的对象可不是她。她陪着人家来相亲，结果那姑娘没看上许新忠，她看上了，主动表示愿意嫁，她公婆不同意，这家伙和许新忠俩人勾搭着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他们俩结婚8个月，许峰就出生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啊，人家不说而已。 她看了看自己的大伯子，为那个没看上他的姑娘叫了声好。他这顿骂挨的不冤，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这么脏了，他真的连屁都不放一个。 王秀芹抱着许倩倩出了门，心里期盼着赶紧分家。 她真的不想和许新忠这家人一起过了。 ☆ 李云锦回到家的时候，许聪聪已经被哄好了。正在那儿拆玩具枪玩。新买的玩具枪，已经被她玩坏了。 李云锦撇开眼，眼不见心不烦。许聪聪是个破坏大王。 一看见她回来，许聪聪立刻抬起脸，问道：“打她了吗？” “打了。打的她嗷嗷叫。” 许聪聪立刻咧着嘴乐上了。 李云锦心道，傻乎乎的。 但是她也跟着笑起来。 她上了点年纪，真的很容易被小孩子逗乐。 坐下来和儿子一起吃了饭，刷锅洗碗的忙活完，她又给许聪聪洗了个苹果。 许聪聪摇头拒绝，她不吃带皮的苹果，“不要皮。” 李云锦招呼许新安：“你给她削皮，我削不好。” 根本看不清。 “哎。” 许新安答应着，把切菜的大菜刀洗干净，用菜刀给她削皮。 这时候农村根本没有水果刀，别人吃水果都是带皮吃的，许聪聪是被她妈给惯的，吃什么都要削皮，苹果、梨、黄瓜就算了，就连吃桃她都要把皮去掉。 “拿来我削。” 邓念英的声音从西屋传来。 就许新安那个刀工，一个苹果削完皮能剩一半就不错了。 许新安说：“没事，我削吧，我削厚点一会我把皮吃了不就得了，又不浪费。” “这是浪费的事吗？你削那么厚的皮下来，她不就少吃了？” 许新安：“……” 他拿着苹果和大菜刀去了西屋，交给了邓念英。 邓念英很快就把皮削了下来，还不忘炫耀一下：“瞧我这技术，皮都没断。” 许新安拿起来就搁嘴里嚼了，要是让许聪聪看见，她就会把这条长长的螺旋状苹果皮拿去玩，那就没法吃了。 邓念英把刀和苹果都递给许新安，“拿出去给她吧。” “好嘞。” 许新安出了门，拿出了许聪聪的专属小碗，把苹果切成四块，把中间的果核挖掉，这才招呼许聪聪过来吃。 李云锦给许聪聪洗了手，让她自己拿着吃。 切成小块的苹果比较好啃，而且这时候的苹果也不算大，许聪聪能吃一整个。 李云锦趁机问她：“知道苹果是谁买的吗？” “爸爸。” “不对，是妈妈买的。你爸爸哪会买东西啊。” “是爸爸。” 李云锦：“……” 好像是，念英前几天在县医院住着，这是新安从县里带回来的苹果，应该不是念英买的。但是聪聪应该不知道啊。 她决定睁眼说瞎话，“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许聪聪不说话。只要她不承认，苹果就不是妈妈买的。就算是她买的，她也要说是爸爸买的。 李云锦再接再厉，“你看，妈妈多疼你，她去医院都没忘了给你买苹果呢。” 许聪聪小鼻子“哼”了一声，抱着碗走了。 “你去哪儿啊？” “出去玩。” “吃完了再去啊。” “不要！” 许聪聪不想听奶奶说妈妈的事，决定离她远点。 李云锦叹了口气，这个小犟种。 几秒钟后，门口传来许聪聪的哇哇大哭声。 许新安和李云锦都往外走，就看见许聪聪坐在大门口的斜坡上哭。 他们家大门的地面是垫高了的，有个小斜坡，许聪聪抱着碗吃着东西往外走，不小心摔了个屁墩，摔得她屁股疼。 许聪聪哭的厉害，小手往上举着，手里的苹果一点土没沾，怀里的碗也抱得稳稳的。 两只手都不得闲，她不太好起身。 许新安赶紧把她抱了起来，帮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问道：“摔疼了吗？” “疼。” 但是小孩子的疼一会就过去了，连一分钟都没过，许聪聪就好了。 李云锦帮她擦了擦哭出来的眼泪鼻涕，许聪聪就接着吃苹果了。 许新安逗她：“给爸爸吃一口吧。”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被啃的就剩一口的苹果，果断又咬了一口，把剩下的一点渣渣塞到了她爸嘴里。 许新安高兴得很。他闺女给他吃，可见在她心里，他这个爸爸是很重要的。 李云锦移开眼，没眼看。 第15章 姥姥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和接受力也是很强的。 不知不觉中，许聪聪已经接受了许明明的存在，她不会去看她，不去戳她玩，甚至也不主动去找妈妈，但是，她已经没有了丢掉她的想法。 许明明出生以后，报信人已经给许家的亲戚朋友都送了信，说了吃喜面的日期。 这天早上，早早的吃过早饭，许新安骑着自行车带着许聪聪出发了，他要先去趟丈母娘家，把许聪聪的姥姥陈蓁接过来。 邓念英和他一样，父亲早逝。他还好点，父亲死的时候已经15岁，已经算是个成年壮劳力，可以顶门立户了。 邓念英的父亲死的时候，她只有8岁。那个时候，她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家里只有她和老母亲相依为命。 邓念英是老来女，她出生的时候，陈蓁已经四十好几了，老太太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裹着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做饭和绣花，别的什么也没干过。 丈夫死了以后，家里只剩下她和最小的女儿相依为命。她下不了地，下地的就成了只有8岁的邓念英。邓念英也很早就成了个拿满工分的一等劳力。 陈蓁个子挺高，邓念英的两个姐姐个子也挺高，偏偏邓念英个子很矮，应该是早早从事重体力劳动给累的。 他和邓念英的婚姻，就起源于邓念英能干。 那一年，他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他的舅舅李云峰给生产队赶大车，路过邓念英所在的生产队，看见她在地里干活，老头一眼瞥过去，发现这个姑娘最能干，干的最快、最凶。 李云峰心想，这么能干的姑娘，正好给他外甥当媳妇，他甚至都没看清邓念英的长相。回到家，他和李云锦一说，李云锦也没意见。 长相不重要，能干才重要。 姐弟俩就托人打听情况，在知道邓念英能干、孝顺、品德不错之后，就请媒人上门提亲了。他们俩七拐八拐的，找的这个媒人和邓家还有点沾亲带故，属于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 幸运的是，邓念英长相不差，五官端正，和许新安还有点夫妻相。唯二的缺点就是个子矮了点，头发少了点，一条辫子又细又长，看起来有点好笑。 但是许新安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他觉得这两个缺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没过多久，许新安和邓念英就结婚了。 陈蓁同意了婚事，但是并不喜欢许新安，她觉得这个女婿不知道心疼人，总担心女儿嫁给他会受气，所以她轻易不给许新安好脸，以此来敲打、震慑他。 许新安没事也不往她跟前凑，平时回娘家就是邓念英自己回去，他只有在过完年去拜年的时候去一趟。 但是他从不阻止邓念英往娘家拿东西，给老太太生活费，他孝顺自己的母亲，认为邓念英孝顺她妈也是应该的。 当然了，嘴贱几句在所难免。什么“你怎么不跟大姐二姐拿一样多”、“你拿的比她们多多了”之类的话，没少说，许聪聪都学会了。 陈蓁也不喜欢许聪聪这个外孙女，觉得她和她爹一样，不知道心疼人，以后铁定是个小白眼狼。 恰好，许聪聪也不喜欢她，觉得老太太太凶了，看着怪吓人的。她爸去姥姥家的时候她会跟着，她爸要是不去，她也不去。 今天这是没办法了，许新安去接人，必须把许聪聪带上，李云锦要接待早到的客人，怕顾不上她。 邓念英的娘家离的有点远，路很难走，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坑坑洼洼，颠簸的很，许新安在前面的大梁上绑了个小竹椅，还垫了小垫子，许聪聪还是觉得硌得屁股疼。 以前她去姥姥家，经常坐一会车就得下来走走，让许新安抱着她，邓念英推着车，这样她才能舒服点。今天也不行了，赶时间。 许聪聪坐在车上唠唠叨叨：“硌屁股，破路，下次不去了。” 许新安就附和着她说。 爷俩到了陈蓁家，陈蓁已经梳洗完毕，就等着他了。 老太太现在住的房子就两间，一间灶房兼杂物间兼饭厅，一间卧室。院子倒是挺大，比许聪聪家的院子大多了。 “妈。” 许新安推着车进门，和老太太打招呼。 陈蓁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许聪聪说：“你嘴被浆糊黏住了，怎么不叫人？” 许聪聪双眼清澈无辜，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叫。老太太虽然吓人，但是她并不害怕。她觉得她打不过她爸爸。 许新安也不高兴，他闺女谁都不叫啊，但没有任何人说话像他丈母娘这么难听的。 他转移话题：“妈，咱们走吧，路不好走，我得骑慢点。念英一直念叨您呢。” 老太太挎着个箢子，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座位上绑了个小垫子，还算这女婿有点心。 她不知道，垫子是李云锦绑的。许新安还真没这份心。 三个人往回骑，许聪聪在路上还是念叨个不停，“路太破了，姥姥家太远了。” 许新安依旧附和着说，反正没直接骂她姥姥，孩子说的都是实话。 坐在后座的陈蓁一直运气。她就说这爷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此时的许家，许新梅和许新红来的特别早，她们要帮着母亲和弟弟操持一下。 李云锦特意跟她们说：“你们跟大家说一下，当着聪聪的面，千万不要说那些有了老二就不疼老大的屁话，谁要是说了我就把人赶出去。” 许新梅问她：“谁说过了？” “新忠家的说过一次，聪聪哭的嗷嗷的。我怀疑她是诚心的，明明回来那天，聪聪上去就给她一个大嘴巴，哭着让把她给扔了。她又不是不知道，结果第二天还说这话，惹得孩子哭个没完。” 许新梅说：“待会看见她我说她。” 李云锦说：“以后再说，今天别找事。” 娘仨一起招待客人，每个人都收到了她们的温馨提示。 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也来了，她们和邓念英的年龄差都比较大，许聪聪大姨的长子只比邓念英小八岁，今年都22了，二姨家的长子比邓念英小9岁，今年也21了，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龄。 但是许聪聪两个姨妈家的日子都不算好过，俩人至今还没说成功。人家姑娘都要求有单独住房，结了婚就分家，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俩还得打好几年光棍。 按理来说，邓念英和她的两个姐姐没有相处过多长时间，毕竟人家嫁得早，但是神奇的是，她和两个姐姐感情都很不错。 据说是因为两个姐姐嫁了人以后也经常回娘家，帮衬母亲和小妹。尤其是许聪聪的大姨父，更是经常回去帮着干活，还给送东西，是陈蓁最喜欢的女婿，可惜好人不长命，这位前几年就去世了，许聪聪都没见过他。 许聪聪的二姨父是个老实人，沉默寡言，干活的一把好手，许聪聪的二姨身体不算好，病殃殃的，嫁人以后就没下过地，许聪聪的二姨父也从不说什么，陈蓁对这个女婿也算满意。 她唯一不满的，就是许新安了，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第16章 不能生了 就连许聪聪都知道，姥姥不喜欢她爸爸。 这是邓念英说的，被许聪聪听到了。 大人们都以为孩子小，听不懂，说什么话都不避着她，其实她什么都懂。 许新安三人到家的时候，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大家看见陈蓁，都站起来和她打招呼，一是因为她年纪最大，二是因为，她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那可是产妇的亲妈。 吃喜面的日子，产妇最大，她的亲妈自然也是地位尊崇。 陈蓁先是和李云锦热情的聊了一会，又和每个人都寒暄了几句，脸上笑意盈盈，许聪聪看着她，觉得好玩极了，老太太会变脸，对着她和她爸是一张脸，对着别人是另一张脸。 许聪聪两根小手指按住嘴角，一会推上去弄个笑脸，一会拉下来弄个丧脸，一会又同时按着嘴角和眼角做个鬼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此时的天气不冷不热，许聪聪穿着白底小碎花娃娃领上衣，绿色裤子，裤腿两侧有一条细白边，她龇着一嘴整齐的小白牙，看起来可爱极了。 有人问她：“聪聪，你这是干嘛呢？” 许聪聪说：“学……”姥姥。 “姥姥”俩字没说出口，许新安眼疾手快，捂着嘴把她抱走了。 别人不知道，他对自己的闺女了如指掌。 这要是说出来，还不把老太太气厥过去啊？ 爷俩背着陈蓁哈哈大笑。 许聪聪更是夸张得手舞足蹈，全身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开心。 许新安跟女儿顶了个牛，又贴了贴她的脸颊，小声说道：“你不要当着你姥姥的面做。做了也不能说，不能让姥姥听见。” 许聪聪捂着嘴点头，眼珠子轱辘转。 陈蓁跟大家寒暄完，去邓念英的卧室里看她。转过身背对着大家的时候，老太太脸一绷，嘴角往下一耷拉，她就说许新安和许聪聪这爷俩都不是好东西。 打量她不知道呢，许聪聪那个小崽子在学她！ 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她才推门进了屋。 邓念英靠坐在床上。 今天来的都是女客，大家会进来看她，所以她就没再躺着了。 “妈。” “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没有。还行。” 陈蓁看了看睡着的许明明，说了一句：“比聪聪小时候白。” 邓念英噗嗤一笑，“谁都比她白。我就没见过像聪聪那么黑的小孩。刚出生的时候黑得跟碳一样。幸好她越长越白净，不然真的没法看。” 陈蓁在床边坐了下来，问道：“你生了个闺女，他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 “有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但是我感觉他不像生聪聪的时候那么高兴。” “没有不高兴就行了。你的感觉也不一定准。他抱孩子吗？” “抱。没事就抱着玩。半夜也起来给换尿布，比我还积极，怕孩子腌着屁股。” 但是白天抱孩子都是背着聪聪，不敢让她看见，怕她闹。做贼似的。 陈蓁笑道：“那就行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不待见他，是因为他眼里没活，不知道心疼人，对你来说，不算个好男人，但是对聪聪来说，那就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爹。要是像你说的，他对这个老二也很好，那也算不错了。” 邓念英没说话，她妈说得对，许新安是不怎么体贴她，不算个贴心人，但是对于孩子来说，他是个好爸爸。聪聪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买得起就给买，用他的话说，辛辛苦苦挣了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 而且，他也没有亏待过她，家里的钱都在她手里，她要买什么他也不管。但那都是小头，大头都攒起来了。之前攒钱盖房，以后攒钱让孩子上学。许新安说了，他闺女是要上大学的。 过了片刻，陈蓁问她：“老二起名字了吗？” “起了，叫明明。” 陈蓁撇了撇嘴。真够没水准的。 “还生吗？” 邓念英垂下眼，摇了摇头，“生不了了。” “怎么生不了了？伤身子了？虽说现在抓超生，只要交了罚款，不是还能生吗？” “妈，我上环了。我是在县医院生的，生完直接上环。人家那些还能生的都是在家里生的。” 陈蓁叹了口气，小女儿和她一样，以后成绝户了。 “许新安怎么说？” “他就说两个就行了，挺好。我觉得他有点言不由衷。但他也没说别的了。” “你婆婆呢？” “我婆婆挺好的，啥也没说，该伺候月子就伺候月子，什么也没让我干。” “那就行了，这娘俩都还不错，你就好好过日子吧。” 这一刻，陈蓁对许新安的印象有了一点点改观，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娘俩聊了一会，邓念英的大姐和二姐也进来了。 娘家人大聚会，也没人来打搅她们。 陈蓁跟两个大女儿说：“你们三妹没有儿子，以后你们俩要多照应着点。” “哎。知道了妈。” 邓念英的大姐邓念淑生了三个儿子，二姐邓念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刚才她们还不知道邓念英不能再生的事情，这会知道了，邓念淑就说：“你要是想要儿子，把我家老三过继给你。那小子经常在家里念叨，想给小姨当儿子，整天羡慕聪聪要啥有啥。” 邓念英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虽然没儿子，也不会养别人的，亲姐的也不行。 邓念淑也就随口一说，真要把儿子给出去，她也舍不得。她的小儿子才7岁，即将进入小学一年级，是个遗腹子。 喜面结束之后，客人们都散了。陈蓁留到了最后，她跟李云锦说：“老妹妹，我对不住你，念英没能给你家生个儿子。” 李云锦笑道：“老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现在不是都说了吗，男女都一样。女孩也是我们家的骨血，我都是一样疼的。我家两个千金，我也很满足。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不会让念英受委屈的。” 这老太太，搁这儿试探她，她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第17章 启蒙教育 李云锦承认自己有点老思想，希望家里有个小子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但是她更清楚，人必须得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儿媳妇生了两个女儿，而且已经不能再生了。除了没生儿子，她这个儿媳妇在其他方面没的说，勤快、能干，对她这个婆婆十分尊敬，有什么事抢着干，有什么好吃的也让着她，跟自己的儿子相处的也不错，夫妻感情还可以，对孩子也十分照顾。 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得有多拎不清才会找儿媳妇的不痛快啊？ 她都这把年纪了，活一年少一年，折腾啥呀？有生之年就想看着这个家和和美美的，两个孙女健健康康的长大，这就可以了，别的她也不求。 陈蓁对李云锦的态度很满意。 她不喜欢许新安，却依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某种程度上，就是觉得李云锦这个亲家十分不错，事实也证明，她确实非常不错。 三女儿每次回家说起自己的婆婆，评价都很高，勤快能干爱干净性格好，不挑毛病不找茬，就没说过她一个“不”字。 她的女儿她了解，性格其实挺挑剔的，眼里不揉沙子，能得到她这样的评价，只能说明这个婆婆确实好。 李云锦这个好婆婆，补足了许新安的短板。 她的大女婿和二女婿确实都不错，但是那两个的妈却并不怎么好相处，家里还有不省心的小叔子，真要综合起来看，三女儿的日子还更好一点。 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蓁看了看旁边玩得高兴的爷俩，许新安把许聪聪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许聪聪不光脸在笑，她好像全身都在笑。 陈蓁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刻的许聪聪，是她见过的最快乐的小孩。 ☆ 李云锦和陈蓁聊完，热情的挽留她在家里住两天，陈蓁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家里没人，我也不放心。破家万贯，我还是回去吧。新安辛苦一趟，再把我送回去。” 许新安停止抛接孩子，把许聪聪放了下来，说道：“我去送姥姥，你在家里跟奶奶玩。” “不要不要，我也去。” “爸爸回来的时候天就该黑了。你怕不怕？” “怕。” 许聪聪转身抱住奶奶的腿，“爸爸自己去吧。” 许新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推着车就出门了。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有点封建迷信，他们相信小孩眼净，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天黑了以后就不让许聪聪出门了。 李云锦牵着许聪聪去送他们，车子骑出去十多米，陈蓁和李云锦还在互相挥手，许聪聪早就跑别处去玩了。 晚上，许聪聪躺在床上听李云锦讲故事，过一会就问一遍：“爸爸回来了吗？” “快了。” 许新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许聪聪已经睡着了。 ☆ 南辛庄没有幼儿园，只有一个育红班，本质上就是个学前班。小孩子在正式入学之前先在育红班里待个一年半载的，学点规矩，比如，听老师的话，能坐得住，会数数，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唱几首儿歌。 农村孩子普遍上学晚，年龄限制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小学招生也不卡年龄。 许聪聪的堂哥许峰和她家对面的许存伟老爷爷，都六岁了，他们俩从今年开春就上了育红班。育红班是免费的，可以随时插班进去。 本来到9月份，他们俩就该手牵着手去上小学一年级了，可是，他们俩都没有考上！ 育红班到一年级，有个简单的考试。小朋友们在育红班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进小学，会有小学老师挨个点名，问他们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几道简单的算术，再写几个字问他们认不认识，只要答对了就可以进入一年级了。答不上来就回去接着上育红班。 许峰和许存伟都没答上来，俩人双双在育红班里留级了，一时成为老许家的笑料。谁见到都要问他们“一加一等于几”这样的问题，来检验他们的智商是否正常。 他们俩排着队去小学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路过许聪聪家，那时候，许新安抱着许聪聪站在路边，跟她说：“你哥和存伟老爷爷要去上小学了，他们俩以后就是小学生了。” 半天都没过，许峰和许存伟又回来了，垂头丧气、臊眉耷眼。 许新安跟她说：“这俩大笨蛋，小学都没考上，育红班就蹲班了，完蛋了。不能指望他们了。咱老许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以后聪聪当咱老许家第一个大学生。” 大概是担心自己闺女以后也考不上小学，许新安决定教育从娃娃抓起，他拿了只铅笔，手把手教许聪聪写“一”，许聪聪写得很好，许新安赞不绝口。 “还是我闺女厉害，我闺女才两岁半，就写得有模有样了。我闺女最聪明，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吃国库粮，坐办公室，每个月领工资，啥也不用干。是吧，聪聪？” 许聪聪点着脑袋，奶声奶气，声音坚定：“是！” 李云锦抿了抿嘴，到底没把那句“你松手让她自己写”说出来。她也希望自己的孙女超级聪明，以后考到城里去。 许新安自己松手了。 许聪聪立刻放弃了正确的握笔姿势，改成了满把抓。 她画了个曲里拐弯的“~”。 许新安说：“不直，一是直的。” 许聪聪说：“不是一，是虫子。” 李云锦要笑死了。 许新安闭着眼夸：“聪聪果然聪明，都会画虫子了，画的真像。” 李云锦：“……” 许聪聪备受鼓舞，咧着小嘴画了无数条各种形态的虫子。 许新安的启蒙教育宣布暂停。孩子太小了，过段时间再说吧。那一页虫子看得他眼睛难受。 第18章 秋收 当然，也是因为忙着秋收，实在顾不上启蒙了。 邓念英没出月子，就算出了月子，也不能立刻就把人拉到地里干重活去。 家里有四口人的地，却只有许新安一个劳动力。李云锦能干，但是她主要是干家里的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喂猪喂鸡清理猪圈鸡窝，带孩子，这都不在话下，但是地里的活她真没干过。之前盖房的时候说要下地干活，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去不了。 李云锦有个致命缺点，她迷路。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她只能在家门口这条路上直线走动，连弯都不能拐，只要拐个弯，她基本上就回不来了，得让邻居把她送回来。 娘家就在本村，她回娘家都要让许新安陪着回去，等回来的时候让弟弟或者侄子给她送回来。 幸好她不脸盲，还能认识人。有时候走迷瞪了，随口就能叫住一个人帮一下她。 家里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所以，李云锦从不下地。 许新安作为大孝子，自然也不会让母亲下地干活。 但是，让他一个人忙活4个人的地也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本质上有点懒，爱偷奸耍滑。 所以，他选择找帮手。 开始干活之前，他去了舅舅家、姐姐家、大姨姐和二姨姐家，让人家忙完了自己家的就来给他帮忙。 舅舅和姐姐是至亲，都愿意帮他，大姨姐和二姨姐好说话，两家的孩子也都老实巴交，不介意多出点力。 至于他身边的几个堂兄弟？算了，那几个家伙比他强不到哪儿去，一个也指望不上。 二叔家的两个堂弟还要把自己的姐夫喊来帮忙，三叔家的新建更完蛋，他家一半的活是他大舅子来帮忙的。 九月份，许新安就开始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了，收完玉米收花生和地瓜，还要摘棉花，一直要忙到入冬。 他自己干了大约有一半，亲戚朋友就来帮忙了。 许聪聪的二姨父帮忙耕地，姑姑和大点的表哥帮着收花生和地瓜，就连小点的表哥表姐也帮着剥玉米皮、摘花生，出了月子的邓念英也赶上了秋收的尾巴，虽然没去地里，但是晒花生、晒玉米，她都积极参与了。 邓念英干的很积极，亲戚都来帮忙了，她要是不好好干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李云锦说她：“你悠着点。你这刚出月子，没人说你。” “哎。” 邓念英嘴上答应，手上动作是一点也不慢。 在这一点上，她比许新安强了一万倍。许新安和她截然相反，他一看有人帮忙，自己就要开始摸鱼，那是能少干点就少干点。 抽空就要和女儿玩一会。 在邓念英看来，这就是在找理由偷懒！陪孩子玩本质上就是自己玩！ 邓念英一看他那个臭德行就要冒火。 她跟两个姑姐唠叨：“让他干点活，一会头疼，一会腚疼，白长那么大个子，真要是干活，还不如我快。” 两个姑姐笑哈哈的，劝她想开点，她们对弟弟十分了解，这人从小就这个德行。要是没人帮他，他自己也能行，有人帮他，他就要偷点懒。自己弟弟，没啥大事，大不了她们帮忙多干一点。 邓念英也就不再说什么。 她其实很有分寸，这样抱怨丈夫的话，她只跟丈夫这边的亲戚说，对自己娘家那边的人，她不说丈夫的不是。 李云锦负责给大家做饭。这么多人来帮忙，做饭也是个大工程。 许聪聪负责捣乱。 她在堆成小山的玉米堆上滑来滑去，把堆得好好的玉米弄得乱七八糟，她在装地瓜干的麻袋上蹦来跳去，还得有人看着她别摔了，特别耽误事。 这还不算，玩的时候她比谁都欢，玩完了就抱怨玉米须和麻袋弄得她全身痒痒，在那里哼哼唧唧没完没了的找茬。气的邓念英要打她，被大家劝住了。 一行人通力合作，一点事没耽误就把活干完了。 今年这个秋收，许新安过得比之前还要轻松那么一点点。 等到一切都忙完，入冬了，劳动人民就闲下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生产队那时候，大冬天要开荒、要挖渠、要搞副业，分产到户之后，冬天已经比较清闲了。大家站在南墙根晒着太阳侃大山，左邻右舍互相串门喝壶茶，聊一聊家长里短，是一年之中最惬意的时候。 这天，许新梅来了，要接李云锦去她家小住。这是南辛庄的外嫁女孝敬母亲的一种方式，每年接母亲过去住几天，这几天里，老母亲啥也不用干，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衣服脏了有人洗，饿了有人把饭端到跟前。 李云锦每年刚入冬的时候都要去两个女儿家住一阵，合起来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女儿来请，儿子去送，过几天儿子就去把她接回来，女儿不能送她回来，这样有“赶人”的嫌疑。 以前，李云锦都是一个人去住，今年带上了许聪聪。 她不在家，家务活肯定就落到了儿媳妇头上，她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还是知道的，家务活根本指望不上，为了给儿媳妇减轻点负担，她就把大孙女带走吧。 许新安骑着自行车把她们俩送到了许新梅家。 许新梅说：“你不要那么早来接，让咱妈在我这儿多住几天。” 许新安说：“跟以前一样呗，十多天我就过来接。” 那时候二姐就该来请人了。 许聪聪第一次离开父母，当天晚上就嗷嗷哭，这个感觉和当初分床分房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她睡前还有父母陪在身边，哭一哭就能把他们哭过来，现在呢，她都快把嗓子哭哑了，爸爸妈妈一个都没来。 许聪聪伤心极了。 奶奶、大姑和大姑父、表哥和表姐都围着她转也没把人哄好，许聪聪哭累了自己睡的。 但是很快，她就适应了。主要是大家全都哄着她，她好像没什么理由不高兴。 只是她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坐在大姑家门口的门墩上，沿着大姑家门口的那条路眺望远方，盼望着爸爸骑着自行车赶紧出现。 第19章 回家 许聪聪没有等太久。 她在大姑家住的第八天下午，许新安骑着车出现在了路尽头。 许聪聪立刻就跑着去迎接他，一边跑一边喊：“爸爸。” 许新安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连忙说道：“别跑别跑，在那儿等着。” 可是许聪聪根本不听，她倒腾着小腿，瘪着小嘴，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许新安在快骑到她跟前的时候赶紧下了车，一手扶着车把，弯下腰把许聪聪抱了起来。 许聪聪搂着他的脖子，手指着他来时的方向，说道：“回家，回家。” 许新安笑道：“我得去你大姑家坐会，还得接上奶奶呀。” “不要，回家，马上回家。” “好好好，回家。” 许新安嘴上答应着，脚步还是往许新梅家走去。 许新梅听见许聪聪喊爸爸的声音，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许新安，就说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我怕聪聪不习惯。咱妈呢，我接她回去吧。” “在屋里呢。” 许新梅说着话，伸手捏了捏许聪聪的小脸，问她：“在大姑这儿住着不好啊？哪儿不好了你跟我说，我包你满意啊。想吃啥？想要啥？哪个我没满足你啊？” 许聪聪趴在许新安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大姑是很好的，她在这里想怎样就怎样，但她还是想回家。 许新安嘿嘿笑，“头回出门，一待好几天，这就很不错了。” 许新梅笑道：“这得亏咱妈也在这儿呢，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别人还以为我对她不好呢。聪聪啊，大姑对你好不好啊。” “好。” 许聪聪还是有良心的，大姑问了，她就回一声吧。 许新梅笑道：“大姑对你好，你就再多住几天吧。” “不要。” 许聪聪趴在许新安耳朵边，再一次强调：“回家，现在就走。走走走。” 许新安笑道：“爸爸渴了，要喝点水，喝完就走。不让你在这儿住了，一会就走。” 许聪聪这才放下心来。 许新梅赶紧去沏茶了，他们这儿的习俗，到了亲戚家，除非有十万火急的情况，否则怎么样也得空出时间来喝壶茶，不然显不出亲近来。 这壶茶喝得不太安生，许聪聪坐在许新安腿上，根本不下来，每隔几秒，她就要说一声“回家”。 许新安勉强喝了两杯茶，和大姐夫闲聊了两句，就被她折磨的受不了了，站起来跟大姐和大姐夫告别。 许新梅拿提包给许聪聪装了两包饼干，两瓶罐头，又给李云锦装了两罐麦乳精，让她们回家吃。 现在物资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匮乏，这些都是随便哪个小卖部都能买到的。 许新安说：“别拿了，家里有。”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孝敬妈的。聪聪也多吃点，吃的时候想着点大姑，让你爸送你过来玩啊。” 后面的话是对许聪聪说的。奈何小孩不捧场，就猴在爸爸身上保持沉默，除了“回家”俩字，别的一概不说。 许新安带着李云锦和许聪聪走了，路上，他问许聪聪：“想家了吗？” “不想。” “想爸爸了吗？” “不想。” “想妈妈了吗？” “不想。” “那咱还回你大姑家吧。” “不行。”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聪聪心情就好了，人也活泼了。 李云锦坐在后座上，问她：“不想你喊什么回家啊？” “就要回家。” 许新安善于自我攻略，哪怕女儿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也非常自信的说：“聪聪还是想我了。” 李云锦没再说话，她也觉得孩子就是想家了，想爸妈了，不然她闹什么呢？ 但是偏偏，每次她问的时候，孩子也说不想。 她甚至还说过，“你要是想家了，让你姑父送咱们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聪聪还是说“不想”，也不知道这孩子嘴巴怎么那么犟！ 回到家，邓念英也问了许聪聪同样的问题：“想妈妈了吗？” “不想。” 邓念英的表情就有点不太好看。 她又问：“想爸爸了吗？” “不想。” 邓念英的脸有点阴转晴，但也没晴透彻。 她跟许新安说：“你整天在家里念叨，说要去接她，说她肯定想你了，忍了8天忍不下去了，结果呢，她也不想你啊。” 许新安眼一斜，嘴角一撇，说道：“她怎么可能不想我，她肯定想我了！我去的时候她在门口等我呢，看见我就跑过来迎我，一会也不想多待，就想跟我回家。她绝对想我了！” 邓念英撇撇嘴，“你就嘴硬吧。我看她也不想你。” 她帮婆婆把包袱归置好，又打开麦乳精泡了一碗给她，“妈，你歇会，坐一路车肯定累了。” 李云锦点点头，笑道：“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明明除了吃就是睡，老实得很，一点不闹腾，不像聪聪小时候那么累人。” 孩子这会还好带，她醒着的时候，她爸会陪她玩，她除了喂奶，就是洗尿布，扫地，然后做饭、刷锅洗碗。这样一想，她事还挺多，许新安除了白天陪孩子玩会，偶尔去地里转一圈看看小麦出苗的情况，顶多再喂喂猪、清清猪圈，别的啥也没干！ 邓念英皱皱眉，不能想，一想就生气，还是她干得多。 李云锦笑道：“孩子和孩子不一样，聪聪小时候也很好。这几天累着你了，我回来了，能跟你分担分担。” 邓念英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又舒畅了，笑道：“没多少事，哪儿用您分担呀，您先歇着吧。” 冬天了，她也不下地，就在家待着，要是还让婆婆做家务，那就有点不像话了。 二婶在家啥也不干，不帮忙看孩子，也不做家务，秀芹带着个孩子，还得帮婆婆洗衣服呢，这样一比，她的婆婆简直好上天了。主动帮忙不说，一点也不挑她的毛病。 这样一比吧，许新安也还凑合着，至少他看孩子呀，许新民和许新建那俩熊玩意连孩子也不看。可是人家说话好听，许新安一句好话都不会讲！ 李云锦笑了笑，没再说话，该干的她一点也不会少干。 “聪聪，来喝麦乳精，小口试着喝，看看还烫不烫。” “好嗷~” 许聪聪一点也不客气，整个人都快爬到桌子上去了，脸埋到碗里，小猫舔奶一样，喝得美滋滋。 第20章 打架 在家里待了几天，许新红来接人，许聪聪又跟着走了。 她确实有点恋家，但是对走亲戚这事也没什么抵抗力，主要是因为在亲戚家没人管她，吃得好喝得好，零食自由，大家什么事都顺着她。 在家里的时候，邓念英对她的一日三餐都管理严格，除了按时按点吃三顿正餐，其他时候要吃什么都得先经过她同意。 当然了，她奶和她爸经常偷摸给她吃，倒也没有真的委屈着她。 许聪聪高高兴兴地跟着奶奶去了二姑家，这回她没有哭，李云锦还挺高兴，以为她能适应了呢，结果没过两天，她又开始在傍晚去坐门墩了。 许新安依旧在第八天去接人。要不是媳妇拦着他，他连八天也坚持不了。 ☆ 翻过年，许聪聪3岁了，许明明也学会了翻身、坐、爬、站，到86年夏天的时候，许明明已经能借助特殊的工具站着挪动了。 南辛庄有一种给小孩用的学步箩筐，无底无顶，横截面是圆形，竖截面是梯形，整体上看就是个削了顶的圆锥，把小孩往中间一放，她扒着筐沿站着，慢慢挪动着走动即可。 这种筐下粗上细，放那儿非常牢固，不会侧翻，小孩在里面最多摔个屁墩，没有其他危险。而且还能保护她免于其他伤害，比如，她被困在里面，伸出手来也够不着别的东西。 李云锦把暖水壶之类的东西全都放在一个木箱子里，不管是许聪聪还是许明明，只要不去刻意动暖壶，就不会被烫着。 许明明够不着，许聪聪压根就不会去碰。 她整天支哈着两只手，啥也不去碰。 许聪聪超爱惜自己的，摔一跤碰破点皮都要去卫生室上药，裹纱布。非但如此，她摔破了膝盖之后，那条腿就不动了，走路不打弯，看着不像是蹭破皮，倒像是腿瘸了。 人家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破个皮也得七天起步。 她不爱跟许明明玩，许明明倒是很愿意和她玩，每次看见她就伸着两只手够她，想拉着她玩，可惜许聪聪跑的快，她抓不着。 许明明经常因此而哭泣。 这是没办法的事。 家里除了邓念英会因此而念叨许聪聪，李云锦和许新安都不管，许明明哭了，他们就哄，但不会因此而要求许聪聪做什么。那也是个小孩子，并没有哄孩子的责任。 许聪聪喜欢和大点的孩子一起玩。 最近美玲老姑奶和玉玲老姑奶热衷于过家家，许聪聪要扮演她们的孩子，她们会帮许聪聪梳头发，还会给她头上绑纱巾头花，许聪聪跟她们玩的可开心了。 每次头上戴着头花回家，李云锦和许新安会夸她好看，邓念英说她丑死了。 每当这个时候，许聪聪都看她一眼，决定减少跟她说话的次数。她说话不中听，那就不跟她说了。 她们还扩大了玩耍范围，找到了两个新的小伙伴，一个是许聪聪姑姑辈的小女孩，叫许翠，比许聪聪小半岁，另一个跟许聪聪同辈，叫许艳华，比许聪聪大两岁多。 她们几个，再加上许丽霞，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弄点泥巴、石头、树叶就能玩半天。 不过，很快，许聪聪和许丽霞就闹翻了。 不是因为她们俩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两家大人吵架了，互相不说话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许德除了许新忠和许新民这两个儿子，还有个大女儿，叫许新竹，是许德的长女，她就嫁在了本村。 86年，许新竹要盖新房，许德腆着一张大脸找许新安，想让他带着他的建修队去给自己闺女盖房，至于工钱嘛，那当然是没有的，自家姐弟，还要什么钱呢，管饭不就行了，去年许新安自己盖房就没花工钱，只管了饭！ 许新安当然不能答应。他带着建修队给别人家盖房是有钱赚的，现在盖房的人家不少，他这个建修队成立的比较早，在附近几个村子口碑不错，根本不缺活干，放着钱不挣，去给别人白帮忙，他又不傻！ 再说了，许德不光想让他白干，还想让他带着整个建修队都白干，这怎么可能呢？他真要是答应了，以后这个建修队也就干不下去了。 所以，许新安委婉的拒绝了许德，只说他们已经接下了别人的活，得按期完工。 许德心里不痛快，却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提的本来就是个无理要求。 没过几天，许新忠来找许新安借盖房用的脚手架，但是不巧的是，许新安前一天刚刚把它借给别人了，人家说了，五天后送回来。 许新忠无功而返。 这本来是件小事，许新安一家都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低估了许德的小心眼，之前被许新安拒绝，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这回借东西没借到，他的气更大了。 许德要借题发挥。 他气势汹汹的去了许新安家，这个时候，许新安一家正准备吃午饭。 “许新安！出来！” 许新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声音就出来了，笑道：“二叔，来的正好，我这刚要吃饭，你一起吃点？” “谁要吃你的饭！你赶紧把脚手架要回来，我要用。” “二叔，这不合适，我昨天刚借出去，跟人家说好了，让人家用5天。你要是早一天来借，我就不给别人了。” “你亲二叔还不如别人重要吗？我告诉你，你赶紧去要回来，不然就别认我这个二叔。” 许新安不是会被人威胁的性子，闻言便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能去要。你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去借别人的。” 许德顿时气炸了，仗着自己二叔的身份，直接跟许新安动手。 许新安不会任人说，更不会站着任人打，许德一动手，许新安直接就还手了，说话也开始难听了起来，“给你脸了是吧，我自己的东西，我爱借给谁就借给谁，你算老几啊！” 许德显然没料到许新安这么不给面，他那小身板对上人高马大的许新安，毫无悬念，只有挨打的份。 好在他有两个儿子，许新忠和许新民不能看着自己爹挨打，也冲过来加入战局。 三打一。 邓念英看不下去了，直接冲出来开打。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实力不容小觑，那都是长年累月干活练出来的，而且她还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许新安打人可能还有所保留，邓念英是完全不管不顾的。 她一进来，许新安夫妻二打三依然占据上风。 这时候，动静已经很大了，有人来劝架，但是人家只动嘴，没动手。 许新安叮嘱李云锦带着孩子在屋里别出来，别被误伤了。 但李云锦也不是怂人，她跟许聪聪说：“你在屋里看着妹妹，我出去帮忙。” 许聪聪点点头，小脸凶神恶煞。 关键时刻，许聪聪不掉链子。 李云锦冲出去，抄起大扫帚对着许德就是一阵猛扑，一边拍打一边骂许德不要脸，“你大哥死的早，你就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许德，你真是缺了大德了。” 李云香和王秀芹也来了，哪怕她们不想打，现在这个局面下，也不得不打。 不过这俩人战斗力不行，两个加起来都不是邓念英的对手。 农村的信息传递是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这儿打起来没一会，处在村子大调角上的许新竹一家就知道了，两口子赶过来帮忙。 同时，处在另一个大调角上的李云峰也知道了，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给大姐帮忙，双方在许新安家门口碰头，直接就打起来了。 李云峰的小儿子是个混不吝，下手十分凶狠，直接把许新竹的丈夫打翻在地，差点打断腿。 许新竹只顾着自己的丈夫，根本无暇进去帮忙。 李云峰带着两个儿子进了院，都没怎么动手，许德就认怂了。 从那以后，许家大房和二房正式绝交。 大人打架不波及小孩。 许峰和许丽霞见到许新安依然喊大爷，许新安也笑眯眯的答应。他也跟许聪聪说：“你想跟哥哥姐姐玩就接着玩，我们大人打架和你们小孩子没关系。” 但许聪聪记仇啊！ 她坚决不跟许德家的人打交道，见到大人理都不理。 许丽霞找她玩，许聪聪也不理她。而且，她还开始“拉帮结伙”，鼓动别人也不跟许丽霞玩。基本话术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要是在，我就不玩了”。 第21章 别欺负人 许聪聪的“拉帮结伙”还是有效果的，并不是因为她比许丽霞受欢迎，人家更爱跟她玩，而是不跟她玩不行。 你不跟她玩，她就哭着回家，过不了两分钟，李云锦，或者是许新安，也可能是邓念英，就带着她出来了，笑容和煦的问大家：“怎么不跟聪聪玩啊？你们小朋友要团结友爱，不能欺负人呀。” 大家：“……” 到底是谁不团结友爱呀？ 许美玲说：“不是我们不跟聪聪玩，是聪聪不想跟丽霞一起玩，她让我们把丽霞赶走，不然她就不玩了。我们没赶人，她就走了。” 许新安：“……” 李云锦：“……” 邓念英：“……” 他们问许丽霞：“你想和聪聪一起玩吗？” 许丽霞笑着点头：“想。” 他们又跟许聪聪说：“你跟姐姐一起玩，不要闹了。” 许聪聪眨巴着眼睛答应了，等到奶奶和爸爸妈妈一走，她就开始各种找茬，许丽霞性格好，不跟她计较。 玩了几次，许聪聪也觉得没意思了，主要是许丽霞跟个面团似的，许聪聪朝她扬沙子，她都不还手，就往旁边躲一躲，回家也不告状，下次见面还是笑嘻嘻的。 就这么个老实人，许聪聪欺负了几回，小小的良心觉得有一点点痛。 后来，许美玲找到李云锦告状：“聪聪总是欺负丽霞。” “怎么欺负的？” “推她一下，踢她一脚，朝她头上扔沙子……” 李云锦听得想捂脸。 “一会我说她。” 随后，李云锦问许聪聪：“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丽霞玩啊？” 许聪聪小脸纠结，倒也没有不喜欢，主要是她们两家有仇啊，她怎么能和仇人的孩子一起玩？ 李云锦看她不说话，接着问道：“是因为她爷爷跟咱们家打架吗？” 许聪聪点了点头。 李云锦笑道：“那是大人的事，丽霞又没跟咱们打架，她不想打，她爷爷也不听她的啊。而且，你知道为什么你都欺负她了，她还在外面跟你们一起玩，不回家吗？” “不知道。” 李云锦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她回到家，还不如在外面被你欺负一下呢。” “为什么呀？” “因为她妈怀孕了，脾气不好，整天在家里打骂她。她在家里得干这干那的，好不容易能抽空出来玩会了，比在家里待着高兴多了，结果你还欺负她。” “我知道！就和明明在我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样。” 李云锦抽了抽嘴角，“完全不一样好吧！你妈没让你干活，她也没打你没骂你。” 她儿媳妇的脾气是不太好，稍微火爆了一点点，但主要都是和许新安两口子吵架，很少波及孩子，更不会波及她这个婆婆。生了明明之后，她对聪聪的耐心稍微差了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姐妹和睦兄友弟恭，念英希望聪聪没事能逗明明玩，能谦让她，但是许聪聪是那样的小孩吗？她完全不是啊！她向来只顾她自己，理都不理自己的妹妹。 念英和聪聪在如何对待明明的问题上背道而驰，一点共识都没有，俩人的关系都因此而冷淡了一些。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邓念英比李云香好一万倍！ 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可惜许聪聪不这么想，都是在以前的基础上变差了，有什么区别？ “哼！就是一样！” 李云锦：“……反正你记住了，丽霞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别再欺负她了。” 李云香怀的是三胎，最近肚子开始显怀了，她连门都不敢出，生怕搞计划生育的人盯上她，拉着她去引产。这一胎怀的是战战兢兢，还得担心孩子生下来以后上不了户口，得交超生罚款，心情能好的了才怪了。 她本来对许丽霞这个女儿就不咋地，这回更是把她当出气筒了。玉华和金香来找她闲聊，没少跟她说这些。 要是以前两家没闹翻，她还能过去敲打两句，这回闹翻了，她是一句也不能说了。许德两口子不管事，新忠也是个窝囊废，许峰和丽霞这两个孩子这段时间可是不好过。 许峰还好点，七岁了，跑得快，心野，李云香想打他都打不着。丽霞这孩子天生会疼人，她心疼她妈，李云香要打她，她就站那儿挨打，生怕她妈追她的时候磕了碰了。 这么好的孩子，不该托生在李云香肚子里，该托生在那种疼爱孩子的家庭里，那她才能过得好呢。 她问许聪聪：“听见了吗？别欺负她了。” “听见了。” 下次再见到许丽霞的时候，许聪聪给了她两块糖，是小卖铺新上来的大虾酥，她妈给她买的，觉得这糖比硬糖块好点，多少能有点营养，不像硬糖块，除了甜一无是处。 许丽霞都塞口袋里了，没吃。 大家都劝她：“吃，现在就吃。” 许丽霞笑着说：“我回家再吃。” 许美玲直接把糖从她口袋里拿出来，剥下糖纸塞到她嘴里，“回家还有你的份吗？” 许丽霞含着糖，不说话了。 回家肯定没她的份，她会给她妈一块，剩下的一块大概会被她哥抢走。 许美玲问许聪聪：“还有吗？” “没有了。” 许聪聪把口袋翻出来，证明自己没撒谎。 她家里当然还有，但是她不想跟大家分享，能拿两块给许丽霞已经是她的承受极限了，算是为她之前欺负许丽霞的行为道个歉。 许美玲跑回家，跟她爸要了五毛钱，跑到小卖铺买了10块酥糖，这时候的酥糖一块五一斤，一斤大概能秤不到30块，许美玲拿了5毛钱，许念恩根本就没秤，直接数了10块给她。 许美玲自己留了两块，给许聪聪、许玉玲、许丽霞各分了两块，还给自己的哥哥许存伟留了两块。 四个小姑娘凑一起吃糖，吃的美滋滋。 许聪聪吃的最快，她是嚼着吃的，吃完了看一眼许美玲，这时候的许美玲刚吃完一块，正要吃第二块，她自己咬下一半，又分给许聪聪一半。 许聪聪一点不嫌弃，接过来就塞到嘴里，笑得眼睛弯弯的。 许存伟回来的时候，许美玲把糖给他，许聪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许存伟又分给她一块，还没忘数落她一句，“就你最馋。” 许聪聪接过糖，顺带也接受了这个评价，她确实挺馋的。 邓念英老说她，“以后别人拿两块糖就能把你拐跑”，许聪聪对此坚决不认同，两块糖哪儿够？她上哪儿蹭不来两块糖啊？ 第22章 吃糖风波 在外面吃完糖回到家，许聪聪又去拿糖吃。 邓念英说：“不能再吃了，你每天只能吃两块，今天的两块你已经拿走了，我这都是有数的。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吃太多。每天来两块就得了，这东西难道还能当饭吃吗？” 许聪聪说：“我没吃。” “你再说？我难道不识数吗？我数过了，少了两块。” “我拿了两块，给丽霞姐姐了。” 邓念英狐疑地看着她，“给丽霞了？你为什么给丽霞啊？你这么护食，舍得给人？而且你最近不是不跟丽霞玩吗？” 李云锦笑道：“我们聪聪是个好孩子，之前欺负丽霞来着，我说她了，她认识到错误了，就给丽霞两块糖，俩人算是和好了，是吧聪聪？” 许聪聪点头，“是。” 邓念英高兴了，夸道：“你这回懂事了。拿两块吃吧。” 许聪聪美滋滋的又吃了两块糖。 傍晚的时候，干活归来的人都在门口纳凉闲聊。 李云锦把家门口的地扫干净，邓念英铺上凉席，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在凉席上玩耍。许新安和李云锦在她俩身边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蒲扇，帮她们赶蚊子。 邓念英泡了壶茶端出来，拿出来好几个茶碗，招呼周围的邻居过来喝茶。 许聪聪年纪小，不喝茶，邓念英给她用茶碗晾了凉白开。 许存伟和许美玲买了一瓶桔子汁，他们的妈妈张勤说道：“给聪聪倒一点。” 她又问邓念英：“明明能喝吗？” 邓念英说道：“不能喝，她太小了，我怕她喝了闹肚子。也别给聪聪了，让存伟和美玲喝吧。” 按照辈分，她该喊许存伟爷爷，喊许美玲姑奶奶，但是张勤不让这么叫，说孩子太小了，等大点再说。 邓念英不爱占人便宜，能不要别人的东西就不要。所以直接出声拒绝。 但是许存伟已经拿着瓶子过来了，直接拿了个茶碗给许聪聪倒了一碗，还对邓念英说道：“又没给你喝，给聪聪喝的，是吧聪聪？” 许聪聪端过茶碗一饮而尽，大人们在旁边起哄，“好！干了！再来一碗！” 许存伟笑哈哈的：“聪聪就是爱吃又爱喝，下午的时候美玲给她分两块糖，她吃的比谁都快，我还多给她一块。” 许聪聪一听他说糖就知道要糟糕，她直接一骨碌爬起来，跑掉了。 她这个存伟老爷爷啥都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她，就是有点碎嘴子，始终走在出卖许聪聪的最前线。 果然，许聪聪刚跑走，邓念英的怒吼就响起来了，“许聪聪，你不是说你没吃糖吗？” 许聪聪躲在许三妮身后，探着脑袋说道：“没吃咱家的。” 邓念英气的喷火。 旁边的人都哈哈笑着劝她：“这你生啥气啊？哪个小孩不爱吃糖啊。聪聪又没偷没抢，美玲和存伟愿意给她的。” 许新安也说道：“她又没吃陌生人给的糖，美玲和存伟也不是外人，吃两块就吃两块呗。” “这是糖的事吗？这是她骗我的事！” 许新安说道：“也不算吧……” 他觉得他闺女挺机灵的。没吃家里的，勉强就算是没吃吧…… 后面的话没说，邓念英怒火转移，这会已经忘记了许聪聪骗她的事，全都冲着替许聪聪狡辩以至于不辨是非的许新安过来了。 许新安看着邓念英，赶紧把许明明抱了起来，充当挡箭牌。 邓念英：“！！！” 啊啊啊！气死她了！ 当着这么多人，还有被爸爸抱在怀里正笑得开心的许明明，邓念英只好咽下了这口气，打算待会再收拾许聪聪和她爹！ 许聪聪一看她偃旗息鼓了，直接跟一群小孩跑着玩去了。她还趁邓念英不注意，回到自己家的凉席上拿了个床单，让许新安给她斜着绑在肩膀上，冒充猴子身上的袈裟。 《西游记》已经开播了，谁不幻想自己会72变呢？ 许聪聪小脚一抬，说了句“俺老孙来也”就又跑了。 路上跑的小孩大都以猴子自居，个别摇着破扇子充当济公。 他们这附近就许新建家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夏天的晚上会搬出来，许聪聪疯跑了一会，就跟其他人一起过来看电视了，直到李云锦喊她回家吃晚饭。 在奶奶和爸爸的保驾护航下，许聪聪到底也没挨上打，吃糖风波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23章 李云香生产 86年的时候，南辛庄已经在狠抓计划生育了。 许聪聪经常听大人们聊天，说起来就是谁谁谁被抓走了，谁谁谁家怀了几个月的孩子没有了，谁谁谁逃跑了，他家房子被拆了，或者谁谁谁家的牛被牵走了…… 许聪聪还小，听个一言半语，也不知道全貌，只是觉得奇奇怪怪。毕竟，她的堂婶、许丽霞的妈就怀着三胎呢，不是还好好的吗？ 有一天，李云锦在洗衣服，许聪聪在家里玩，许明明在学步筐里来回挪动，三个人安安静静，一片和谐。 突然，一群人推门就进来了，李云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有事？” 带头的妇女笑道：“大娘，您儿媳妇呢？” “下地干活去了。” “她没怀孕吧？” “我儿媳妇在县里生完老二就上环了，怀什么孕？” “哦哦，我忘了，您瞧我这记性，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走了啊。” “不送。” 李云锦屁股都没抬一下，低着头接着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念叨：“这群灭良心的，也不知道今天谁倒霉。” 许聪聪问她：“干嘛的？” 李云锦撇撇嘴：“村干部，人五人六，不干人事。” 许聪聪放下手里的玩具就要往外跑，她想去看看这群人要干什么，被李云锦拦住了，“别去，这帮人没人性的，万一他们打砸的时候碰到你怎么办？” 许聪聪：“我小心着呢。” 她到底还是跑了出去，就见这群人气势汹汹的去了许新建家，询问王玉华是否怀孕，许三妮大声叫嚷：“去年刚生完，怀什么孕，当人是母猪呐！” 王玉华一脸无语。 许聪聪直接笑起来。她就觉得她这个三堂姑说话很好玩。 来检查的大队干部们也没什么反应，他们干的就是挨骂的工作，多少人背地里骂他们，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但是没办法！ 就在许三妮大声叫嚷的时候，住在她家前院的李云香紧张的全身僵硬。她本来想躲在厕所里逃过一劫，现在觉得躲厕所里也不保险。 李云香一咬牙，踩着板凳翻过了那堵不太高的墙，躲到隔壁邻居家去了。 隔壁邻居不是许家人，虽然住得近，也没什么交情。 但是对方却是好人，看见一个大肚子孕妇翻墙过来，也没吱声，直接把人藏了起来。 计划生育检查队离开许新建家，又去了许德家。许家这三房紧挨着。 对于家里有适龄妇女的人家，他们会查的格外严格。这屋看看，那屋找找，就怕有人藏起来。 他们没找到人，得到的消息是没人怀孕，也就撤了。 李云香顺利躲了过去，年底的时候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叫许军。 孩子已经生了，大队也不能把人给弄死，只好上门收超生罚款。 许德家没有分家，许德交了1800块钱，给老三上了户口。 王秀芹不高兴，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家没分家呢。 要是不交罚款，这群人就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弄走，要是还凑不上，就会拆房子，把人也抓走，弄到大队关起来。 许军的出生，是件好事，但是许德一家人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们都在心疼那1800块钱，反倒是其他人为他们家添丁进口感到高兴。 许军吃喜面那天，许聪聪一家人都没去，毕竟闹翻了。 许新安和邓念英出门做点小生意，这两人心思灵活，该干农活的时候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帮人盖房子，没人盖房子了就赶集贩卖东西赚点差价，多少都能有点收入。 反正他俩不闲着，不然凭什么让孩子过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夫妻俩在很多方面有分歧，性格也不太合得来，但是在一点上有绝对共识：自己小时候吃过的苦，不能再让孩子们吃。无论如何，得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所以本来就勤快的邓念英更加勤快，好逸恶劳的许新安也能早出晚归在外奔波，看见别人扔掉的农药瓶子他们也能专门停下车去捡起来，攒几个卖了钱就能给孩子们买几块糖。 那一天，许聪聪的三个姑奶奶来了，发现这样的场合竟然没有大嫂一家，觉得很奇怪。平时大嫂最是礼节到位，这种场合她就算来得晚，也会让念英早早过来帮忙，怎么今天没来呢？ 她们都是懂得人情世故的，随便一想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她们没有问许德家的人，而是直接去了许新安家。 李云锦正在给许聪聪做新鞋，看见三个小姑子来了，便笑着让她们坐，自己放下手里的活去给她们泡茶。 “嫂子，别忙活，我们在二哥那边喝过了。新安和念英呢？” “他们俩去赶集了。进了点货，要赶着去卖掉，不然该坏了。” “嫂子，军军今天吃喜面，你们这是？” “闹乱子了，我们现在不说话。这事我就不凑热闹了。” “嫂子，肯定是我二哥犯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李云锦笑道：“他可不糊涂，他精着呢，不就是看我们现在孤儿寡母好欺负吗！算了算了，不说这些。” 二小姑子许秋菊惯会捧高踩低，大哥去世之后，她就巴结二哥，对守寡的大嫂不怎么看得上了，这会就替二哥说话：“大嫂，一家人，能有什么事啊，你也别太计较了。” 李云锦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一家人？这样的一家人我可要不起。我这杯茶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就走，去找你的好二哥去。你巴结人家，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的上你。” 许秋菊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面红耳赤，站起来就走了。 老大许春花和老三许冬兰都赔着笑跟李云锦说：“大嫂，你别生气。她就是不会说话。” 李云锦笑道：“都是一家人，我也就说说而已，没生气。我嫁进来的时候，她还小呢，我没少照顾她，我怎么可能和她生气呢。” 许春花和许冬兰又跟她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李云锦也不挽留，人家是来吃喜面的，自然是去那边。 回到许德家之后，许春花和许冬兰又找许三妮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许德干的事之后，也忍不住心生埋怨，没想到他办事这么不讲究。 许春花说：“刚闹完，暂时没法说和，过段时间再说吧。就是今年过完年走亲戚麻烦了，以前新安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凑一起去给咱们拜年的，咱们一桌菜就把他们都招待了，今年肯定会分开走，咱们得准备两桌菜了。” 第24章 多事的一天 吃完午饭之后，许春花和许冬兰又去三哥许义家里，说起了二哥和大嫂打架的事，俩人埋怨许义，“你咋不拦着点呢？也不知道劝和劝和。” 许义说：“我哪儿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啊，好好的，老二突然就冲到大嫂家，逮着新安就打，要我说，他就是心里没数，新安是那种站着挨打的孩子吗？他以为自己是人家二叔就能随便动手了？他想屁吃呢。 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新安二话不说就还手，真打起来，他能占到便宜？大嫂娘家那么多人呢，离得那么近，人家听到信就来了，二哥怂了吧唧的，本来想逞威风，结果成狗熊了。 我听到动静的时候，都已经打起来了。二哥先动的手，但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是挨打的那个了。我劝架了，但我能拉吗？我拉谁啊？我拉新安，让他别打他二叔，那我对得起死去的大哥和活着的大嫂吗？ 我拉二哥？那时候他正挨着打呢。我拉他，他不得打我啊。他肯定把火撒我身上。再说了，他不讲理，先动手，挨两下也应该，让他长长记性。 要我说，新安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打别人什么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打起来，二哥加上他俩儿子，也打不过新安一个。” 许春花：“……” 许冬兰：“……” 这倒是真的，许新安是他们老许家下一辈最能打的人。上一辈最能打的是他们的大哥。许冬兰的丈夫也长得人高马大，在许新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挨打的份。自从上次被许新安教训完，她男人现在老实着呢。 许春花问：“现在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僵下去啊？” 许义说：“看看再说呗。你俩甭操这些闲心，过好自己的就得了。我看大嫂一点没受影响，人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新安今年夏天盖了好几处房子，现在又赶集贩卖东西，今年他粮食和棉花都收了不少，我看他今年能赚不少钱。 都跟人家学学，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别跟二哥似的，净整些没味的事。要我说，他就是眼馋新安过得好，故意找茬给人添堵。他也就这点能耐了。大哥活着的时候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许春花问：“那今年走亲戚呢？” “新建肯定跟新安一起过去。他本来就跟新安关系好。人家新忠和新民是亲兄弟，俩人绑一块就行了，和这些堂兄弟们到底是隔了一层。” 许春花和许冬兰都没再说什么。她们是出嫁的小姑子，还是出嫁了很多年的，娘家早就不是她们的家了，是她们的亲戚。她们关心一下，也只能关心一下，别的啥也做不了。 ☆ 许德今天也很不高兴。 他本来以为，借着孙子办喜面的事，许新安主动上门，两家人重新和好，走动起来，他们之前的矛盾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许新安竟然完全不给面子，一向顾全大局的大嫂也不讲究大局和情面了，今天连面都没露。 大妹和三妹言语之间对他颇有微词，觉得他做错了，作为二叔，大哥去世了，他就是侄子最亲近的长辈，他不但不关照，还上门去找茬打架，简直不像话。 二妹虽然向着他说话，但是谁都能听出来她就是单纯的拍马屁，她的偏向毫无意义。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二妹为什么会巴结他。 他可没去给妹妹们撑过腰。以前大哥活着的时候这些都是大哥的事，大哥去世以后有老三和新安，他可没掺和过。 今天的喜面办的也不怎么好。 老大家的不知道犯什么病，看见谁都要哭一场，好好的喜事，让她弄得跟丧事一样。 老二家的心疼超生罚款，待人接客也不怎么热情。 唉！ ☆ 许新安和邓念英的赶集之行也不怎么顺利。今天遇见个恶性竞争的同行，跟他们卖同样的东西，嫉妒许新安和邓念英能说会道，又是抹零又是添一点的，顾客全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 同行气急败坏，忍来忍去忍无可忍，快收摊的时候掀了他们的摊子。 许新安一把抓住人，拖着就走，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压着他打了一顿，又威胁了一通，再惹我就宰了你之类的话张嘴就来。 同行能忍到快收摊才发作，显然也不是个特别厉害的。一看这个家伙打架厉害，他媳妇还在那儿淡定的低价处理货物，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惹不起，只好偃旗息鼓了，还把自己的货赔了一半给许新安。 许新安并不是个愣头青，他敢动手，是因为他对这个人有点了解，这人跟他一样，是外来的，不是地头蛇、本地户，打就打了，他没有帮手。 因为这一架，许新安和邓念英今天回家特别晚，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已经被李云锦哄睡了。 她自己点着煤油灯继续做鞋子，顺便等儿子和儿媳妇回来。 李云锦心里担心的很，一会出去一趟，往村头看一看，要不是家里有孩子，她就直接站在门口等了。 等到许新安和邓念英终于回来了，她赶紧去厨房把晚饭热上，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邓念英笑道：“天冷了，赶集的人少，卖的慢了点。” 许新安也说：“天黑，回来的时候骑车也不敢骑快了，所以晚了点。” 两口子对今天打架的事情只字不提，提了也没用，反倒让老母亲在家里担惊受怕的。 许新安问：“孩子睡了？” “睡了。聪聪睡前问我好几遍，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我跟她说快了，她本来还说要等你们呢，没撑住，睡着了。” 许新安用热水洗完手，又把手使劲搓了搓，到东卧室去看了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俩人并排躺在被窝里，都睡得跟小猪一样。他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才去吃晚饭。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今天就让明明跟我睡吧，她这会睡热乎了，别给她换地方了，别再冻着孩子。” “还让她跟我吧，晚上她还要尿尿。” “没事，聪聪晚上也要起来一趟，我一块把了就行，你俩累一天了，晚上睡个整觉吧。” 邓念英想到婆婆做事一向妥帖，就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的许明明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夜奶早就断了，白天有时候吃母乳，有时候吃奶粉，哪个方便吃哪个。邓念英白天要干活，不会一直守着她了。 第25章 大年夜 许明明是个比较好带的小孩，不爱哭闹，能吃能睡，自从会走路之后，就爱跟在姐姐后面，这大概是老二对老大的天然依赖，哪怕许聪聪不待见她，伸手就把她推个屁墩，她也不在乎。 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李云锦和许新安都对这姐妹俩的爱恨情仇视而不见。 只有邓念英看不过眼，只要看见了，就要训斥许聪聪一顿，许聪聪不敢硬刚她妈，就背着她打许明明出气。 天生的欺软怕硬。 ☆ 春节临近，许新安和邓念英终于闲了下来，商量过节要买什么年货。 肉要多买几斤，猪下水要买一整挂，要买两条鲤鱼，再买几条带鱼，杀一只大公鸡，还要蒸馒头、炸丸子、炸鱼、炖肉，事情多得很。 还要准备两个走亲戚用的礼条，买几包饼干、几瓶酒、几个罐头。 这些事情商量定了以后，主要是李云锦和邓念英做，许新安闲了下来，陪着两个孩子玩，东逛逛西逛逛，买点这买点那，每天被邓念英训一顿，嫌弃他买的东西没有一件有用的。 “这都是孩子玩的，本来就没什么用啊。” “没用你买它干嘛？买一个不就得了，左一个右一个，你有多少闲钱啊？辛辛苦苦赚点钱，是让你这么花的吗？” “那不是买来给孩子玩的吗？聪聪和明明都玩得很高兴啊。” “她俩懂个屁。” “大过年的，你还不让孩子玩高兴点啊？” “你少买点。” “知道了。” 第二天照旧去买。 这些东西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 年前，有一个活是许新安要做的，就是铡麦秸。家里养了牛，有青草的季节要给它割青草，没有青草的时候喂它麦秸和麦糠。麦秸太长了，要用铡刀给铡成10厘米左右的小段。 过年之前要一次性铡很多，正月里就不用再动铡刀了。 腊月27的时候，许新安和许新建配合着干了半天，一个往铡刀下面送麦秸，另一个负责按铡刀。俩人合伙，把两家的活都干了。 干完这个，他们再去理个发，然后去镇上的澡堂子里洗个澡，把衣服从里到外换一遍，接下来就等着干干净净的过年。 除夕当天，许新安负责熬浆糊、贴春联，然后就没别的事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两个人最高兴，一个是许聪聪，过年有好玩的、好吃的，能放滴滴金，还能穿新衣服，她每天都要玩疯了。 另一个就是许新安，他闲着没事干，到邻居家串个门，几个人碰在一起打打牌，然后就是好吃好喝，恨不得天天都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过年不开心的，当然是邓念英，她事情很多，闲不下来。更让她生气的是，许明明刚上身的新衣服被甩滴滴金的许聪聪烧了个洞，气的她追着许聪聪打，要不是许新安护着，她高低得给她几巴掌。 李云锦和许明明都无所谓，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特别不高兴。李云锦是年纪大了，淡定。许明明是年纪太小，不懂。衣服被烧了她也不哭，看着妈妈追着姐姐跑在那儿咯咯笑，回头挨了姐姐两脚，小孩依旧一脸懵懂，许聪聪心里生出了一点罪恶感，第三脚就没踢下去。 过年是有固定流程的。 1987年1月28日，除夕。 早上起来，像平常一样吃过早饭，邓念英和李云锦坐在一起搞盘点，把过年要做的事情、要准备的物资都数一遍，看看是否准备齐全，有遗漏的话还有机会弥补。 虽然今天商户们都已经停止营业了，但是，如果你去杀猪匠家里买肉，他还是可以卖给你的。他们通常都会准备一点货，应付这种突发状况，当然了，价格会稍微高一点。 盘点完了，发现事事都准备的很好，俩人就松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喝茶聊天，放松时刻。 这时候，许新安去找人写对联了，许家有位老爷子擅长写毛笔字，大家都是买了红纸去请他写，虽然老爷子不收费，但是大家通常都不会空手去，多少会给他带点东西。 许新安带了一瓶白酒。许新建带了两个罐头。 但是也有空手去的，比如许新忠，这属实有点厚脸皮了，这种行为是被人唾弃的。先不说这位老爷子是长辈，大过年的你多少该有点敬意，就算人家不是长辈，你咋好意思让人给你白写啊？ 对联写完拿回家，先吃午饭。 午饭后，邓念英和李云锦开始和面剁馅包饺子，要把晚上吃的和第二天早上吃的都包出来。 许新安带着孩子出门溜达一会，然后回来贴春联，大门、堂屋、厨房、猪圈、牛圈、储存粮食的泥瓮都要贴。 他在前面贴，许聪聪在后面搞破坏，浆糊没凝固，对联没粘结实呢，许聪聪小手一动，对联就皱巴的不像样了。 “爸爸，坏了。” 许新安回头一看，赶紧小声说道：“别吱声，咱们去写个新的。别让你妈知道。” 他匆匆忙忙把贴好的对联揭下来，拿小铲子把粘在门框上的浆糊也铲下来，然后带着许聪聪，拿着红纸，去找老爷子重新写对联。 老爷子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问许聪聪：“是不是你把对联弄坏了？” 许聪聪坚决否认：“不是我，爸爸弄坏的。” 许新安：“……” 老爷子说道：“你说实话，谁弄坏的？” “爸爸。爸爸把它揭下来了。” 许新安：“……” 老爷子笑得手抖，这肯定是孩子弄皱巴了，她爸没办法了，只好揭下来，到了许聪聪这儿，就变成了她爸弄坏的。 老爷子说道：“你可真是个孝顺孩子。” 许聪聪小嘴一咧，就当别人在夸她。 “孝顺”是个好词，她知道。 许新安说道：“我们聪聪确实是个好孩子。” 别管怎么说，夸就是了。 老爷子：“……” 他看了许新安一眼，想问他，“你有个外号叫大彪子你知道吗”，但是再一想，大过年的，算了，别给人添堵。 爷俩拿着新对联回了家，还是被邓念英说了一顿。她一看就知道那对联贴上又揭下来了。 “让你贴个对联你都贴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许新安和许聪聪都不说话，许新安沉默着贴对联，许聪聪老老实实的站一边，伸小手指着对联上的字，问她爸：“这是什么呀？” 许新安挨个教她，爷俩就当邓念英不存在。邓念英又念叨了两句才算完。 贴完对联，许新安还要做一件事，炒花生。 他把家里的旧铁锅放在炉子上，锅里放上之前就挑好的沙子，炒热了以后把花生放进去炒，这一翻炒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许聪聪就坐在一边，一会尝一个，一会再尝一个，许明明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邓念英不让她吃花生，怕她噎着。 李云锦找来一个石臼清洗干净，把花生放进去捣碎，然后给许明明吃。 现在可没有搅拌机，除了这种手工捣碎，那就只能是人工咬碎了，李云锦不爱干那样的事，觉得从自己嘴里嚼碎了喂给别人，纯属恶心人，是欺负小孩不懂。 花生炒好了要放在簸箕里摊开晾着，这样才会比较酥脆。 天擦黑的时候，许新安和邓念英开始上香、上供，敬祖宗、老天爷、灶王爷、门神，各路神仙都要敬。 八仙桌后面的条几上摆放了祖宗牌位，八仙桌上放了供品，整只的鸡和鱼，方块状的五花肉，还有沏好的茶。 按照传统认知，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今天也不能坐人，因为回来享受供品的祖宗会坐在那里。活人再坐上去就不礼貌了。 邓念英叮嘱了许聪聪，让她不要坐。 许聪聪天生反骨仔，邓念英叮嘱完一扭头的工夫，她就爬上去了。 邓念英：“！！！” 非逼着她大过年的打人是吧？ 她抄起鸡毛掸子，许新安赶紧劝道：“没事没事，自家祖宗，有什么关系，聪聪坐的那个位置是咱爸的，他当爷爷的，还能跟自己的孙女计较不成？” 邓念英：“……” 你咋知道那是你爸，不是你爷爷奶奶呢？上面可是摆着三个牌位呢！ 李云锦也说：“没错没错，计较就是他的错，我们聪聪过完年就4岁了，他还没抱过呢，抱一下怎么了？我们聪聪还没嫌弃他老呢！” 邓念英：“……” 她看了许新安一眼，放下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行呗，是你们老许家的祖宗，又不是她老邓家的。 邓念英和李云锦去厨房做年夜饭，许新安索性把许明明抱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许新安对着牌位念叨：“爷爷，奶奶，爸，聪聪和明明是我闺女，你们的曾孙女、亲孙女，孩子小呢，坐一下就让她们坐一下，你们别计较啊。别和孩子一般见识。求你们保佑聪聪和明明健健康康、聪明伶俐，以后学什么都快，考个大学，去城里坐办公室。别让她们吃苦啊。你们想要啥，托梦给我，我都给你们备上，记得保佑我闺女啊。” 说完，他双手合十在那儿鞠躬。 至于他两个闺女伸着手指头去戳鸡鱼肉，他就当没看见好了。 反正他的态度是很好的，祖宗要是不保佑，那就是祖宗的错。 吃年夜饭之前，还是要先上供，煮好的饺子、切好的熟肴，都要先端上供桌，然后要烧元宝，给神仙磕头、倒酒。这些事情是李云锦带着许新安和邓念英做。 上完供，再放一挂鞭炮，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他们吃的比较早，小孩子吃完以后要早早睡觉。 许新安说：“明年咱们也买个电视，这样就能看晚会了，省的再到别人家去看。” 邓念英说：“你不会不看啊，又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 “过年嘛，看看晚会能热闹热闹。” 许新安问许聪聪：“要买电视吗？” 许聪聪嘴里嚼着肉丸子点头：“买。” 许新安高兴了，“看，我闺女说要买。” “你闺女懂啥啊？她知道一个电视多少钱吗？” “她管那些干嘛，她知道想要电视就行。” 夫妻俩习惯性斗嘴，倒也没有真吵起来。 吃完饭，许新安就带着孩子在院子里溜达，让她们消消食再睡，不然夜里该不舒服了。 许聪聪有好多滴滴金，在院子里放了好大一会，直到她哈欠连天，被李云锦抱去哄睡，那时候，许明明都已经睡着了。 两个孩子睡下之后，大人们没过一会也就睡了。 南辛庄没有守岁的习惯。 但是在除夕的夜里，要留一盏灯。 第26章 拜年 南辛庄的习俗，初一要早起。 早上还是要吃饺子。 家里的三个大人都是不到六点就起了，天都还没完全亮呢，他们就起来煮饺子，放鞭炮，然后把许聪聪和许明明叫醒，让她们起来吃早饭。 邓念英说：“一会就会有人来串门了，到时候人家来了，看见你们还在睡觉，该笑话你们了。” 许聪聪昨天睡得比平时晚一点，这会根本就睡不醒，她连眼睛都不想睁，任凭邓念英怎么说，她就是一动不动。 邓念英没办法，就先给许明明穿衣服，给她穿戴好了之后，邓念英直接把手伸进被窝去冰许聪聪，要把她冰醒。许聪聪直接啊啊大叫，邓念英训她，她就要哭。 许新安赶紧进来劝：“算了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她是个小孩，没关系，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初一一大早，不能让孩子哭！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这不是让你试试嘛，能叫起来就叫起来，叫不起来就算了。” 邓念英：“……” 她看了看老老实实被薅起来的许明明，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不落忍，“要不让明明也回去接着睡？” 许新安：“……不用了吧，起都起来了。你这又穿又脱的，别再给她折腾着凉了。下回你叫的时候按顺序叫，只要聪聪不起，你就让明明也跟着睡就完了。” 邓念英翻翻白眼：“下回你来叫吧，别好人都让你当了。让我在这儿当恶人。” 许新安：“……” 邓念英抱着许明明出去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比平时早太多了，许明明根本就不饿，勉勉强强吃了两个饺子，然后被许新安牵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过了没一会，许义、许新建、王玉华和许三妮就带着许勇过来了，李云锦这个长嫂还在，许义也过来了，在这儿待一会，许新安和邓念英就会和许新建、王玉华和许三妮一起去给族里的其他长辈拜年。 一进门，看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许明明，许新建就把许勇放了下来，“去和妹妹玩吧。” 许勇笑呵呵的就凑了过去。 他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胖嘟嘟的，大脑袋，性格温和，生下来以后，因为脑袋大的有点离谱，全家人都担心他发育异常，带着他去县医院、市医院做了检查，一项一项查下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家里人这才稍稍放了心，但也没有完全放心，他们担心以后随着许勇的长大，他的脑袋还接着长，那看起来就不太协调了。 全家人都盯着他看，恨不得天天拿个软尺给他量头围。 聊了三句话不到，许新建就问许新安：“你看他的脑袋又长了吗？” 许新安看了看，说道：“没长多少，你不要整天盯着他，你看看他现在，不是比刚出生的时候看着好多了吗，这证明他身体长得快，脑袋长得会稍微慢一点，最终都会正常的。” 他敢这么说，也是因为许勇除了脑袋大点，别的一切正常，走路、说话、平时的表现，都没有任何问题。 许新建稍稍放下心来。 许三妮笑道：“他戴他爷爷的帽子几乎正合适。” 一句话说的许义、许新建和王玉华又沮丧了。他才一岁半多点，戴老头帽子正合适，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尤其，许义还是个人高马大脑袋不小的老头。 邓念英说道：“脑袋大的人聪明，小勇多乖啊，比聪聪和明明都乖。” 许新安表示：“都很乖，聪聪和明明也很乖。” 许三妮问：“聪聪呢？” 邓念英说：“还没起呢，叫不起来。” 许三妮说：“我也不想起，我爸非得把我叫起来。我不起，他就一直叫，烦人。” 许义表示：“你多大了？聪聪才多大？你要是像聪聪这么大，我也不叫你。” “你就说吧，也没见你哪年不叫我的。我从小到大，初一这天就没有不早起的时候。” “你小时候的事你哪儿记得？你小时候也不起。” 许三妮撇撇嘴，根本就不信。 小明明都被薅起来了呢！ 也就聪聪敢闹，大哥护着，才能不早起。有的小孩不早起就得挨顿打，还得被威胁“不许哭”。 她一大早就听见前面的二叔家打孩子的动静了，许峰和许丽霞都挨打了，俩孩子一声没敢吭。敢吭声就得再挨一顿打。新忠哥平时窝窝囊囊，也就打孩子的时候最“威风”了~ 许聪聪到底也没睡太久，许三妮这个欠登，临走的时候跑到她屋里把她喊了起来，还把手伸进去冰她，她在院子里待了好久，手凉的要命，气的许聪聪吱哇乱叫。不过许三妮也没讨到好，许聪聪一脚蹬她脸上了。 许义说她：“该！让你欠！” 许三妮大喊：“许聪聪，你几天没洗脚了，你这臭脚丫子。” 许聪聪看见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了，笑得在床上打滚。 她跟许三妮说：“我五年没洗脚了。” 许三妮：“……你一共还不到四周岁呢。” 许新安和邓念英要带着许明明跟许新建他们一起去拜年，许聪聪衣服还没穿好，她说：“等等我。” 许新安说：“你穿好衣服洗完脸先吃饭，我们一会再回来接你。” “不行，等等我。” “等你干嘛，我们就去串门去，串一个门就回来找你。” “不行，等等我。” 许新安：“……” 好说歹说，许聪聪就是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改。 没办法，一群人又坐了下来，等着她。 新年头一天，别惹孩子不高兴。 许聪聪在李云锦的帮助下穿好衣服，上厕所，洗脸洗手，刷牙，吃饭。 她在年前刚刚用上牙刷，是附近小朋友中第一个刷牙的小孩。没办法，她吃糖太多了，许新安担心她长蛀牙。那几天她嚷嚷牙疼来着，不过许新安检查过了，没发现蛀牙。 许聪聪吃了六个饺子。 邓念英包的饺子个大，薄皮大馅，肉还多，六个就不少了。 吃完饺子，李云锦又喂她喝了几口饺子汤，给她擦了擦嘴，才说道：“去吧，去拜年去吧。” 许聪聪冲着许新安支棱起两只胳膊：“抱。” 许新安把怀里的许明明给了邓念英，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邓念英跟许聪聪说：“就今天一天，以后就别让抱了，你马上就四周岁了，谁家孩子这么大了还让抱呢？” 许聪聪说：“你家孩子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 邓念英抿了抿嘴，又是想打孩子的一天。 他们拜年有一定的顺序，按远近亲疏和辈分大小排，先从最亲近、辈分最大的人家开始拜，依次往下推。 大人孩子都不用磕头，进去说几句吉利话、略坐一坐就行，不用待太长时间。 小孩子们会收获一些零食，瓜子、花生和糖，有的人家还给拿饼干，许聪聪来者不拒，给啥收啥，有的人家把笸箩端到她跟前，让她自己抓，她就抓一把，再抓一把，邓念英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她统统视而不见。 出了门以后，她就把东西塞到许新安口袋里，方便她去了下家接着装。 气的邓念英咬牙切齿：“家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你要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让人家背后骂你没出息。” 许聪聪浑不在意，别人骂她她也听不见，有什么关系呢？ 少拿是不可能少拿的。 许三妮笑哈哈地说道：“嫂子，大过年的，你生这气干嘛？这些东西拿出来不就是给小孩子吃的吗？没人会说什么的，就算是说，那也是他们不对，关咱聪聪什么事呢？聪聪就是听话而已，人家让拿就拿，让多拿就多拿。” 邓念英说道：“你俩就是两个缺心眼，一个大缺心眼，一个小缺心眼。” 许三妮跟许聪聪说：“听到了吗？咱俩一对缺心眼。” 许新建笑话她：“你还挺骄傲。” 许三妮说：“我反正不生气。” 挨家挨户拜完年，许聪聪又嚷嚷着要去爬山。 南辛庄每年的大年初一和正月十六，有去山上“走百病”的习俗，这两天上午去山上走一圈，拜拜神仙，能去百病。 许聪聪对这些习俗无感，但是她知道，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山脚下有人扛着草把子叫卖冰糖葫芦，她想去吃一串。 南辛庄的北面有座山，名字就叫高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包，速度快点的话，十多分钟就爬到顶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山包，却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积淀。山顶有玉皇庙、龙王庙，山脚下有尼姑庵，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山上还有山寨遗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遗留下来的。 这些东西现在都只有“遗存”了，早些年闹得厉害的时候，庙里的神像都被砸碎了，山下那个存在了几百年的牌坊也被拆掉了。 玉皇庙破破旧旧的，里面没有神像，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石磨盘，磨盘上下左右堆满了硬币，是每年来拜神的人留下的，就这么大剌剌地扔在那儿，没有一个人去捡。 许聪聪去年上山的时候要去捡，被许新安赶紧抱走了。他带着孩子下山以后换了一大把硬币，自己又爬了一次，把那些硬币都献给了神仙，跪在那儿又是烧香又是上供，就祈求神明不要和他女儿一般见识，小孩子啥也不懂。 许新安信奉神佛吗？ 不见得。但是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聪聪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许新安觉得，他确实该去拜谢一下，感谢神仙大度，不跟孩子计较，“那我回家拿香，拿点元宝。” 许新建也回家去拿，决定一起去“走百病”。 邓念英叮嘱许聪聪：“这回你管好自己的手，别再去动神仙的东西了啊。” 许聪聪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邓念英说：“你老实点，给你买糖葫芦。” “好。” 许三妮都要笑死了，她说许聪聪：“你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许聪聪眼睛一弯，吸了吸口水，她已经开始期待冰糖葫芦的美味了。 第27章 糖葫芦 去爬山的路上，许新安抱着许聪聪，邓念英抱着许明明。 许勇也被他爹许新建抱在怀里。 他是个胖墩，王玉华抱他有点费劲，大部分时间就让他爸抱着。 许勇和许明明都还不到两岁，他们穿的还是连脚棉裤，脚丫子外面再套一个很肥大的虎头鞋，暖和是真暖和，但走路也是真不太方便。 这种穿法，在小范围溜达几步还可以，长距离走路是不行的。他们的脚被厚厚的棉花包裹，对地面根本没有感知。 许聪聪已经不用这样穿了，她穿的就是普通的背带棉裤和千层底棉鞋。 走了一会，邓念英就受不了了。 她个子矮，穿得厚，再加上许明明也是个小胖墩，她抱得十分费劲，远不如扛麻袋轻松。 邓念英跟许聪聪说：“你下来，自己走，让你爸抱你妹妹。” 许聪聪给她个后脑勺，小嘴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许新安不吭声，抱着孩子继续走，甚至为了躲避邓念英的唠叨，他还加快了步伐，把邓念英甩在后面一大截。 他一走快，许聪聪就高兴了，在他身上一窜一窜的，嘴巴里喊着“驾驾驾”，笑得眉飞色舞。 被落在后面的邓念英快要气死了，她大吼一声：“你们俩给我停下。” 许新安只好停下来，跟许聪聪商量：“你下来走一会，我抱会你妹妹，一会再抱你，行吗？” “不行。” “你就下来走十步，走完十步我就抱你，行不行？” 只要孩子下来，十步还是一百步，那还不是他说了算吗？他有的是办法把十步变成一百步。 “不行。” 任你说破大天，就是不行。 许新安：“……” 邓念英追了上来，跟许聪聪说：“下来。” “不要。” 邓念英伸手扯她，许聪聪使劲抱着许新安的脖子，谁都不肯松手，僵持了一会，许新安说许聪聪：“你稍微松一松，你快勒死我了。” 许聪聪一点劲也不肯松，松了她就被拽下去了，她又不傻。 王玉华看不下去了，说道：“嫂子，我抱会明明，你歇一会。” 邓念英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不用，我非得把许聪聪弄下来。” 许三妮直接从她手里把许明明接过去了，她本来就是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和许聪聪搏斗去了，抱得也不怎么结实。 “嫂子，你跟聪聪较啥劲呢。我给你抱了。” 邓念英点了点许聪聪，“你给我等着。” 许聪聪小眼一眯，下巴一抬，等着就等着。 许新建说她：“聪聪，你距离挨打就剩下这么点距离了。”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也就留了个一毫米的缝。 许聪聪赶紧蹭了蹭她爸的脸，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等我真挨揍的时候，记得护着点我啊。 许新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她。 这个小风波过去之后就没事了，许明明是被邓念英、王玉华和许三妮轮流抱上山的。 许聪聪在山脚下就碰见了卖糖葫芦的，许新安直接给她、许明明和许勇都买了一串。他跟许聪聪说：“等到了山上，你就站一边吃糖葫芦，别乱动啊。” 去年真的吓到他了。 他们这座山上的玉皇庙，据说十分灵验。 无论在任何时候，南辛庄都有一个传统，只盖平房，而且房顶还不能太高。就是为了在玉皇庙里供奉的神仙面前放低姿态。 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户人家，之前混的特别好，家里出了个在城里上班的工人，一个在大队上班的赤脚医生，还有一个小学民办教师，算是全村顶顶好的人家。 日子太好过了，一家人就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前几年，他家盖了个二层。也不是真正的二层楼房，就是在一排正房最靠西边的那一间房上面又盖了一层，其他几间都还是平房，弄得跟个炮楼似的，既不好看，也不实用，但十分特立独行。 然后，他家刚出生的小孩就生病了，动不动就昏厥，天天吃药打针，到处看病，也没查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偏偏自这个小男孩之后，小孩他妈就再也没有怀过孕，不是不想怀，是根本怀不上。 自此之后，这家人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赚的钱全都用来给这个孩子治病了。 大家都说，是因为他们家违背了南辛庄的传统，盖了二层楼，导致他家的房子比山顶的玉皇庙还要高了，神仙能高兴吗？可不得惩罚他们！ 这家人很快就把自己的二层给拆了，但是没有什么用，孩子还是一直病着。 其实许新安并不太信这个，二层怎么可能比玉皇庙还高？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但是他也不敢冒风险，因为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花钱治病是小事，孩子治不好才是大事，那孩子可遭了大罪了！有一回孩子在卫生室打针，他正好看见了，屁股上全是针眼！那小孩哭的撕心裂肺，他一个大老爷们听着都心酸。 许聪聪吃着糖葫芦，爽快地答应了他。 上山的路是踩出来的，就是那种“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布满了尖锐的小石子，一不小心还能滑一跤，路很窄，两边的柏树的枝杈会伸到路上来，需要人不时躲避。 许新安伸手护着许聪聪的脑袋，避免树枝什么的划到她，他一边看路，一边和路上碰到的熟人打招呼，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走百病”，山上人还挺多的，有时候还需要给人让个路什么的。 他们慢吞吞的，花了近半个小时才爬到山顶。 主要是孩子们还在吃糖葫芦，必须得走得稳，怕一不小心扎到他们的嘴，那就麻烦了。 反正许聪聪从签子上往下咬的时候，许新安就会停下，等她咬下来了，包在嘴里开始咀嚼了，再开始走。 许三妮看着许聪聪吃，嘴里直往外冒酸水，她问许聪聪：“好吃吗？” “好吃。” “酸不酸？” “不酸。” “你糊弄我呢？我一看就觉得酸。” “不酸。” 邓念英说：“给我一个尝尝。” “不给。” 邓念英：“……” 许明明把自己的糖葫芦伸到她嘴边，邓念英一口咬掉一个，酸的她整张脸皱成一团，“哎呀妈呀，酸死我了。” 许三妮哈哈大笑，“我就说它肯定酸。你看聪聪吃的那样，她就啃糖皮呢，里头的都没吃。” 许聪聪半天都没吃完一颗山楂，外面的糖很粘，粘牙，吃起来费劲，里面的山楂太酸，她虽然嘴上说不酸，但本能的不太想吃。 等她终于把最上面那颗山楂的糖皮啃完，她就把糖葫芦送到了许新安嘴边，让他帮忙把那颗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山楂吃掉。 许新安不想吃，他也嫌酸，“你吃吧，爸爸不吃。” “吃。” “给你妈吃。” 许聪聪又把糖葫芦伸到邓念英嘴边，邓念英表示拒绝，“跟你要的时候你不给我，现在你不想吃了想让我帮你解决，你想得美。” 许聪聪也不生气，她妈说的是事实，事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她又转回到她爸这边。 许新安叹了口气，咬下了那颗山楂，酸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邓念英嘲笑他：“瞧你那点出息，这点酸就把你酸成这样了。” “你不怕酸，那下一个你吃。” “我才不吃。我凭什么帮她吃，就该让她自己吃。” 自己吃是不可能的，许聪聪啃一颗糖皮，就喂她爸吃一颗酸掉牙的山楂。 她直接管山楂叫“酸楂”。 到了山顶，许新安把许聪聪放在背风的地方，让许三妮负责看着三个孩子，他和邓念英、许新建、王玉华一起进庙磕头上香烧元宝，再撒点硬币，祈求来年一切顺利，家人平安健康。 下山的时候，再折两支柏树枝带回去，都是祈求健康、百病全消的意思。 第28章 回娘家 拜完神之后，大人们又带着小孩在山顶上转了转，高山顶是平的，形状就像个平顶火山，山顶上可以站不少人。 许新安抱着许聪聪往玉皇庙的后面走，有个照相的每年都会上来做生意，给大家拍照，一个星期以后去他家取照片就行，或者等到正月十六的时候到山上来取。 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全都管他叫“照相的”。 去年上山的时候，许新安就想给许聪聪照一张，结果发生了“许聪聪捡钱事件”，他心里忐忑，就把这事给忘了。今年说什么也要照一张，还要给她和明明拍张合照。 照相的有个固定地点，旁边有一块大石头，大家站到石头上照相，可以把山底下的景色尽收其中。 山底下，是大片大片的麦田，远处有一条很宽的河流，叫大清河。 许新安说：“看这景多好看，咱们照一张。” 邓念英想让许聪聪和许明明拍一张合照就完，许新安不同意，坚持让她们俩各自照了张单人照，又拍了一张合照，还跟许勇三个人拍了张合照。 许明明拍照的时候，许新安怕她年纪小，站不稳，自己蜷缩到石头后面，伸出一只手在后面扶着她，那张照片如果仔细看的话颇有点“灵异感”，虽然许新安极力隐藏，但是许明明的脚踝那儿还是多了两根手指头。 孩子们拍完之后，许新安还想拍张一家四口的，邓念英坚决不同意，觉得拍这玩意纯属浪费钱。 许新安没再坚持。孩子照了就行。 拍完照片，约定了取照片的日期，一行人就下山了。 初一的正事就算干完了，下午都可以在家休息，邻居们可以聚在一起喝茶打牌。 第二天，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南辛庄走亲戚，带的礼物是有规制的，大部分人都按规制走，差不多就行。 礼单包括：一块肉礼条，两瓶白酒，两个罐头，两包饼干。 有的人愿意多拿点，会多放两瓶酒，或者多放罐头和饼干。有的人少拿点，就会少一样。还有的人用白糖替代罐头或饼干。价值差不多就行。但一定得是双数。你要是拿一瓶酒，或者一个罐头、一包饼干，那就太不体面了。 因为南辛庄还有一个习俗，你带到亲戚家的东西，亲戚不能全留下，大家约定俗成的做法是留一半。你要是带单数，人家就没法留，只能全让你再带回来。 回娘家的话，这块肉礼条一定要好看。这是外嫁女的脸面，也是娘家的脸面，是衡量外嫁女是否孝顺的重要指标，也是衡量老母亲能不能享到女儿福的重要指标。 因为南辛庄没有女儿养老一说，外嫁女不承担任何养老责任，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当然了，如果你自动自觉的愿意照顾母亲，那就另说了，但是世俗规矩没这样的强硬要求，一点都没有。 邓念英的母亲陈蓁是个孤寡老人，她就不讲究这个礼了。三个闺女一人给她一块肉，她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她又不用回礼。 所以，她明确说了，不要肉，折成钱给她就行。另外，她也不要酒，因为她不喝，多给她带点心，她饿了就能吃两块。再：每人给她带个猪蹄。这是陈蓁的个人爱好，她爱啃猪蹄。 现在的猪肉价格不到两块钱，礼条的重量是三到四斤，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都折成8块钱，邓念英给10块。因为许新安觉得8块钱不好看，给老太太凑个整。 邓念英还会比两个姐姐都多带一个猪蹄回去，因为老太太确实爱吃。另外再加上六包点心、两个罐头。这份节礼在八十年代不算轻。而且比许大姐和许二姐的礼都要重。 但是陈蓁看不惯许新安，并不会因为他送的礼多而有所改变。 刚结婚那年，邓念英的大姐夫还活着，他们三个连襟往那儿一坐，老太太对着大女婿和二女婿和颜悦色，到许新安这儿就一脸冷漠。 许新安寻思了一下，没觉得自己哪儿有问题，他明明做的比两个姐夫还要好，老太太看不惯他，那是老太太的问题。 后来大姐夫没了，就剩了个二姐夫，老太太还是一样的区别对待。 许新安就不怎么爱去了。许聪聪出生以后的第一年，他以孩子小，不能在路上吹风为由，没去。去年是许明明出生的第一年，这个借口他又用了一次。他不去，许聪聪也不去，他也不让许聪聪去，就是邓念英一个人回娘家。 今年，他不能不去了。 许新安叹气。 他跟邓念英商量：“要不还是你自己去，你多给咱妈10块钱。” 他觉得老太太多拿10块钱肯定比见到他高兴。 但是邓念英不这么想。 “不行。明明出生以后还没回过姥姥家，你觉得像话吗？” 许新安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腹诽不断，像话，怎么不像话呢？去姥姥家干嘛啊？他们每年带过去6包点心，老太太从来不会主动打开一包给孩子吃。 都说“姥姥家的狗，吃完就走”，他闺女回趟姥姥家，都不能当个快乐小狗，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上，她姥姥还不给好脸色，去干嘛？能不去就不去！ 给他闺女吃包点心能怎么着啊？吃完了他再给补上不就行了？ 陈蓁觉得，她不喜欢许新安和许聪聪也是有充分理由的。这爷俩真的不会做人！ 以前，她也会打开点心让孩子们吃，但是她大闺女和二闺女的孩子都很懂事，她开了，人家不吃，都说留给姥姥吃，时间长了，她就不开了，现在这两家的孩子都大了，更不会吃了，她开了给许聪聪一个人吃？那也不公平吧！ 而且，一天不吃怎么了？ 许聪聪偏偏就不行。 她就要吃。 许新安那个熊玩意不知道管教孩子，就知道惯着。 许聪聪说要吃，他就带着她到村里的代销点去买，然后爷俩慢吞吞的一路吃着溜达回来，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孩子回趟姥姥家，连块饼干都吃不上，还得去代销点买！ 她在意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啊，都让这爷俩给弄臭了！ 她能喜欢他俩才奇了怪了。 今年躲不开去给丈母娘拜年的宿命了，许新安觉得自己得做个万全的准备。 在邓念英把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之后，许新安又往里塞了一包饼干。 他骑上车，车把上挂着大提包，前面坐着许聪聪，邓念英抱着许明明坐在后面，一家四口就出发了。 车骑得不快，怕颠到孩子。等到了村口的时候，正好碰上许聪聪的二姨、二姨父和他们的女儿，许聪聪的表姐李金玲，今年也只有8岁，长得瘦瘦小小，依然可以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 许新安停下车，和二姐、二姐夫打招呼，又顺势从包里拿出了他多装的那包饼干打开，递给许聪聪，跟她说：“给姐姐吃块饼干。” 坐在后座的邓念洁和邓念英刚下车，就看到了许新安的骚操作，邓念洁性子比较温和，觉得这事好玩又好笑，但是邓念英就没有二姐这么好的心态了，她被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发作。 幸好许聪聪今天的表现不是那么“独”，她还真的拿出一块饼干递给了李金玲，李金玲说：“我不吃，聪聪吃吧。” 许新安直接拿过饼干塞她手里了，“给你就拿着，哪有小孩不爱吃饼干的。” 李金玲接过饼干，又递给邓念洁：“妈，你吃。” 邓念洁说：“你吃吧。” 李金玲这才吃了起来。她也下了车，和妈妈、小姨一起走。 今天许聪聪大方，又拿出一块给了许明明，彻底抚平了邓念英的暴躁情绪。 一行人也没再骑车，直接推着往陈蓁家里走去。 路上遇见熟人，还打趣道：“这还没进家门呢，就吃上了。” 邓念英觉得臊得慌，许新安大大咧咧的接话：“小孩嘛，早饭吃得少，路上就饿了。” 邓念英就看不惯他这个任何事情都用“孩子小”当借口的德行，别的小孩怎么就不像她家孩子这样呢？ 等他们到了陈蓁家，陈蓁看着三个孩子，心里也不太爽快。许明明吃得慢，一块饼干还没吃完，许聪聪吃得快，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只有李金玲手里啥也没有，她那块吃完了，许聪聪不给她了，陈蓁还以为她没的吃呢。 二闺女家日子不怎么好过，她这个外孙女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的。都已经八岁了，也就比四岁的许聪聪高不到半个脑袋，还比她瘦多了。 邓念洁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比较了解的，赶紧说了一句：“聪聪大了，懂事了，刚才还给金玲吃饼干了。金玲吃得快，还没到家呢，就吃完了。” 陈蓁这才有了点笑模样。 闺女回娘家，说是客人，又不是客人。 邓念洁和邓念英帮着做饭，邓念洁的丈夫李根生眼里也有活，帮着打水、劈柴，把能干的都干了，就连8岁的李金玲眼里都有活，帮忙拿这个递那个，只有许新安带着两个孩子大剌剌地往那儿一坐，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客人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还时不时搞点破坏，把李根生收拾好的柴给弄乱，许新安只看着孩子，只要孩子没事，他就没事，至于弄乱的柴，他是看不见的。 邓念英心想，她妈为什么不待见许新安，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许新安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对于许新安来说，初二是难熬的一天，幸亏他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他还能看孩子玩，不然真的要无聊死了。 第29章 人呐，都是对比出来的 邓大姐一家来的晚一点，她带着小儿子一起来的，那孩子叫吴小山，9岁了，刚上小学二年级。 邓念淑来了以后也帮忙干这干那，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从老太太这两间小屋里找出那么多活来干的。 吴小山倒是跟许新安爷仨一样，眼里没活，叫完人就跑到院子里玩，也不怕冷。 正午的时候，阳光好了一点，许新安也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玩，他相信孩子就像植物，得晒晒太阳才能长得更茁壮。 看着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吴小山，许新安把许聪聪吃剩下放在桌上的饼干拿了出来，跟许聪聪商量：“给你哥哥姐姐们吃吧，行吗？” 许聪聪吃饱了就不在意了，“行。” 许新安拿了两块给吴小山，剩下的都准备给李金玲。 吴小山虽然瘦，好歹还有学上呢，李金玲那孩子8岁了，还没上学呢。在许新安看来，自然是李金玲更可怜。没看李金玲一直帮忙干活，而吴小山一直在玩吗。 他印象中，李金玲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活了，那时候可能还不如他家聪聪大。 大人都喜欢勤快听话的孩子，许新安也不例外。吴小山和李金玲比起来，他自然是更喜欢李金玲一点。 许新安不是个多大方的人，他给孩子分饼干，主要是因为他闺女已经不吃了，这玩意吃不完他也带不走，还不如用来哄孩子、当好人呢。 “金玲，别干了，出来玩会，吃块饼干。” 李金玲坐在灶台前烧火，闻言抬起头来，眼神怯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新安也不恼，喊许聪聪，“你拿给姐姐。” 许聪聪正在疯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不要。” 李金玲赶紧低下了头，她以为许聪聪不同意把饼干给她。 许新安使唤不动孩子，只好自己进屋把饼干放在了李金玲手上，“吃吧，都是你的，聪聪不吃了。” 李金玲小声说道：“谢谢姨父。” 许新安笑了笑，没说话，谢啥呀，几块饼干的事，他家聪聪到处吃，也没说过谢谢，那不就见外了吗！ 但他还是很高兴的。 有礼貌的小孩总是更讨人喜欢。 许新安顺便端了个小茶杯出去，里面是晾到温热的白开水，出了门喂给追着姐姐跑的许明明，许聪聪跑三圈，她也跑不了一圈。 “聪聪，你喝不喝？” “喝。” 许新安回去又倒了一杯。 邓念英忙完了手上的活，也到院子里来晒太阳，她跟许聪聪说：“你看看你姐姐，多勤快，你再看看你，就知道玩。” 许聪聪说：“我高兴。” “你姐姐干活也高兴啊。” 许聪聪看了李金玲一眼，又看了一眼，“没看出来。” 许新安都快笑死了，“没看出来就对了。” 干活还高兴，那不就傻了吗？ 他喜欢别人家的又老实又勤快的孩子，但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 老实和勤快这两种品行合起来，简直太可怕了。那不被人欺负死啊？ 邓念英瞥了他一眼，“对什么对，有你这么教的吗？我从小就勤快，8岁就开始下地了。12岁就拿满工分，不比男劳力挣得少。” 说起这个，邓念英是很自豪的，她纯粹靠自己，就养活了自己和母亲，从不想着走捷径，不想着占便宜，整个村子的人说起她，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许新安想说，所以你没长高啊，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你两个姐姐，人家都比你高了快一头，你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俩人结婚4年多才有了许聪聪，为什么呢？就是因为邓念英以前受的苦太多了，身体没养好，月经紊乱。到了他家好吃好喝的调理了两年多，才终于正常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伤人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大过年的，还在念英娘家，给她留点面子。 他换了个话题，“金玲今年上学吗？” 邓念英：“……”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才她问她二姐：“啥时候让金玲去上学？” 她二姐说：“家里困难，不让她上了。” 说实话，邓念英心里是很为李金玲难过的。 她自己在该上学的年龄赶上父亲生病、去世，后来又和母亲相依为命，不得不挣工分谋生，一天学都没上过，这是她心里永远的遗憾。 她家聪聪和明明肯定都要上学的，上到她们考不上了为止，能多上几年就多上几年，多学点知识。 邓念英有心想要劝几句，又怕她姐找她借钱，到时候她借还是不借啊？ 算了，还是回去以后和许新安商量商量再说吧。 许新安一个问题绝杀，邓念英转身回了屋里，去和母亲姐姐聊天去了。 ☆ 与此同时，许家。 李云锦也在招待自己的两个女儿女婿和外孙子、外孙女。 许新梅和许新红就按照传统习俗拿礼物过来。除了礼物，俩人还每人给了老太太10块钱。 因为许新安会带着许聪聪去给两个姐姐拜年，是要还礼的。所以这些肉酒之类的东西，你来我往，走了个寂寞，只有这10块钱，是真的孝敬到了老太太。 许新梅和许新红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让老太太歇着，她俩下厨做饭，食材都是老太太备好的。 两个女婿就坐那儿陪着老太太喝茶闲聊，四个孩子自己玩。 女儿女婿们还会互相串门，李云锦的女儿女婿要去许义那里坐坐，许义的女儿女婿也会到李云锦这儿来看看，这种就不需要带礼物，只要带着嘴问个过年好、说几句吉利话就行。 吃完饭之后，许新梅和许新红还会去自己的姥爷家看看。 按照这儿的习俗，姑娘出嫁之后，娘家的亲戚就不必再走了，什么姑姑家、舅舅家、姨妈家，都不需要再走动，只需要回娘家。 女方亲戚就只走娘家这一门，包括亲兄弟姐妹。 但是许新梅和许新红的姥姥家就在本村，而且出嫁之前和姥爷、舅舅走得近，姥爷和舅舅对母亲也多有照顾，所以，每年来拜年的时候，他们会在下午去姥爷家坐坐，不需要带肉，带上两瓶酒、两个罐头、两包点心就行。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再带回来一半，直接都给姥爷和舅舅留下。 李老爷子会给每个孩子一份压岁钱。 李云锦也会给他们一份。 钱不多，一块两块的，是个心意。 ☆ 许聪聪也收到了姥姥给的一块压岁钱。 表哥表姐还谦让一下，她二话没说接过来就塞进了自己的小口袋。许明明有样学样，也直接接了过来。 临走的时候，陈蓁拿出了她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做好的鞋子，千层底布鞋，上面还绣了花，看起来十分精美。 她虽然对许新安冷淡，也不怎么待见许聪聪，但是在所有的外孙子外孙女中，她只给许聪聪做鞋子，现在又加了个许明明。 这是她对小女儿的一点偏爱。 许聪聪不喜欢这种绣花鞋，老太太感太重了，穿上就像是旧社会走出来的。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有自己的审美。这种鞋她不爱穿。拿回去就不得不穿。她妈盯着呢，邓念英会说：“这可是你姥姥花大力气做的。” 谁让她做了！ 许聪聪皱了皱小眉头，刚想表达自己的嫌弃，就被许新安捂住了嘴，“谢谢妈。” 这种时候，过于直言不讳就不好了。这种绣花鞋，一看就费了老太太不少时间，但是，“以后就别做了，费眼睛。” 每次为了穿不穿绣花鞋，聪聪都要和她妈犟半天，是家庭不和谐因素。 陈蓁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就算我想做，也做不了几年了。” 她年纪大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许新安：“……” 邓念英说：“别给她做，她不知好歹。” 许聪聪“哼”了一声，你才不知好歹，她奶奶做的条绒布鞋比这好看多了。 不管怎么说，“回娘家”这项艰巨的任务完成了。 许新安骑上车离开丈母娘家的时候，心情轻松又愉快。 路上，邓念英问他：“二姐说不让金玲上学了，你说我要不要劝一劝？小孩子总归还是得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吧。” “你说得对，你想劝就劝呗。” “我劝了，她要是说，‘没钱，要不你借我点’，那我借不借啊？” 许新安说：“救急不救穷，她要是没钱上学，你可以借第一次的学费给她，但以后就算了吧，总不能次次都借给她。第一次借的钱，你也就甭催她还了。她啥时候主动还你就接着，不还也就算了。” “行。那等我去给二姐拜年的时候，跟她说说这个。金玲就算上学，也得等到秋天了。” “嗯。” 过了片刻，许新安又说：“我看二姐家也没那么穷。她家老大不是在矿上干活吗？一个月还没有几十块啊？” “老大挣的钱不得攒着娶媳妇啊？她家现在住的还是三间土坯房，不盖房子谁会嫁给他啊。现在又不是几年前了。” “她家老二不是在上学？” “二姐夫指望他能考出去呢，最好能上个中专，要是考不上，就去上高中，然后再考大学。他成绩还行，二姐夫指望他光宗耀祖呢。” “我怎么记得他去年就到了该考的时候了？” “去年没考上，在初三复读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一遍了吗？” 许新安哪儿记得这些，他讥讽道：“老二有钱复读，老三没钱上一年级，你二姐一家可真有意思。” 邓念英叹了口气，她也觉得二姐一家的做法不好，金玲不光没书读，小小年纪就得下地干活，跟她小时候一样。但是她那时候没爹了，李金玲可是爹娘健在的。 事实上，现在是金玲和她爹一起干活，供着她二哥上学。 哎~ 都是命。 她一说，她二姐就要抹眼泪，跟她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活，平时还得看病吃药，全靠你姐夫养活，你姐夫又是个没本事的，就让她在家里干活吧，给她爸分担分担。” 这个时候，许新安在她心里的形象就空前高大了，毕竟他的口头禅是“再苦不能苦孩子”、“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学”。 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虽然觉得他有很多缺点，但是在这一点上，许新安无可挑剔。 人呐，都是对比出来的。 这样一对比，许新安就好太多了。 邓念英正在后座上思绪乱飞呢，就听许新安跟许聪聪说：“你别跟你金玲姐学，她傻。不让她上学，她就该打着滚闹。知道吗？” 邓念英：“……” 许聪聪在前面笑的嘎嘎的，“知道。” 邓念英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没有说。 她知道懂事听话勤劳能干的小孩讨人喜欢，就想把孩子往那个方向培养。但是看起来，不管她什么样，她爹都喜欢，那她还培养个屁啊！ 过了一会，她跟许新安说：“你教她这些，以后聪聪变得又懒又馋，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懒了不用干活，馋了多吃东西，哪有问题？” 邓念英：“……” 许新安问许聪聪：“有问题吗？” 许聪聪说：“没有问题。” 第30章 走亲戚 ☆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走亲戚的时间。 许新安要去给自己的姥爷、三个姑姑、两个姐姐、两个姨妈拜年。邓念英也需要去给自己的两个姐姐拜年。 通常是许新安先带着许聪聪去走亲戚，这几天邓念英就留在家里陪李云锦一起招待客人。等许新安忙完了，邓念英再去姐姐家。 那个时候，家里的客人也就招待完了，她不在家也没关系。 许新安的走亲戚程序是这样的，初三一早，先把礼物给姥爷家送过去，但是不留下吃饭，约好过几天再来补吃，他就回家接着走下一家，顺序就是初三大姑、初四二姑、初五三姑，同时，初四还能去大姐家，初五去二姐家，因为许新梅和二姑许秋菊嫁到了一个村，许新红和许冬兰嫁到了一个村，所以，许新安去给自己的姑姑拜年，就让许聪聪去给她的姑姑拜年，两边不耽误，他把孩子送过去就行。 许新安对自己的姐姐有绝对信任，相信她们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聪聪只要过去，大姐二姐一定会把家里最好的食物都拿出来招待，而且都是聪聪爱吃的。 当然了，信任归信任，每次回家的路上，他还是会问：“在你姑家吃什么了？” 他也不多要求，只要给他闺女的菜有炖鸡、有炸鱼、有汆丸子、再有个凉拌猪肝之类的菜就行。少了哪个，他都不高兴。 他闺女吃不吃那是他闺女的事，你不准备那就说明不重视他闺女，那不行！ 许新梅和许新红对自己的弟弟是有了解的，李云锦也跟她们说过，“别拿聪聪不当回事，别看她是个小孩就敷衍她，那是不行的，过不了你弟那一关。越是她自己过来，你们越要多给她准备点吃的，孩子嘴馋，吃不到好的回头准告状。小孩要是告状那可就是瞎告了，你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许新梅和许新红深以为然。小孩扒瞎话那都不叫扒瞎话，她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其实都瞎到天上去了。 所以，许聪聪一个小孩去了，哪怕她根本吃不了两口，许新梅和许新红也会把硬菜备齐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们爱屋及乌，也确实疼爱许聪聪，这是她们的母亲和弟弟盼了好几年才盼来的孩子，所以，不光准备硬菜，为了哄她高兴，还能做个拔丝山药之类的稀罕菜。 许聪聪吃到这个就开心，回去的路上小嘴叭叭叭，就说在姑姑家吃了好吃的。 她高兴了，许新安就高兴了。 他们爷俩这三天走亲戚都和许新建一起，路上瞎聊，许新建就问许聪聪“吃了几个肉丸子、炸鱼有没有刺、谁给你挑的刺”之类的无聊问题，问着问着，就会蹦出一个“在姥姥家吃的好还是在姑姑家吃的好”这样的对比问题。 心眼多的小孩可能会说“都好”，但是许聪聪没有这个心眼，她是实心的，“姑姑家好。” 许新安跟自己的闺女一样没心眼，或者是不在乎，跟着就补充一句，“她姥姥家啥也没有。也就能吃饱，吃好就别想了。” 许新建跟他们俩是一丘之貉，接着就吐槽自己的丈母娘家，“许勇姥姥家也这样。过个年跟没过一样，啥好的也舍不得买。玉华要提前把年礼送过去，不然他家祖先都吃不上点好的，没东西上供。” 许聪聪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她听着爸爸和叔叔一起吐槽自己的丈母娘家，一路都笑得嘎嘎的。 许新安不得不把围脖给她往上提一提，挡住嘴巴，防止她喝冷风。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送走了亲戚的邓念英和王玉华也聚在了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吐槽许新安和许新建在初二那天的糟糕表现。主要围绕“没有眼力见、懒、眼里没活、不讲卫生”来反复进行讨论。 王玉华还跟许三妮说：“以后你找对象，找个勤快的，眼里有活的，别跟你哥似的。” 许三妮想说，“嫂子你娘家哥哥倒是勤快，眼里也有活，但是他太穷了，太矮了，也太丑了，娶不上媳妇说不上对象啊”，这话能说吗？必须不能啊！ 她嫂子圆胖脸，长得挺好看，也很喜兴，不知道为啥，她哥和她长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任谁也不可能联想到他们俩竟然是兄妹！ 许三妮纵然再愣头青，也知道这话要是说出口，她和她嫂子的关系就算彻底完蛋了。 所以她只是瘪了瘪嘴，说道：“我还早着呢，别跟我说这些！” 王玉华和邓念英笑得厉害，她们觉得许三妮是害羞了。 许三妮懒得搭理她们，带着许明明和许勇玩去了。 老许家的人，长得都不难看。 许新安浓眉大眼，一米八的大高个，身板壮实，看着一表人才。许新建更是个浓颜系帅哥，但是看着挺俊秀，个子也不矮，一米七五以上，人送绰号“南辛庄美男子”。 但是，王玉华说：“许新建洗脸，也就和水揍个嘴，而且他只洗前脸，两侧和脖子都不洗。” 邓念英想了想许新建那张脸，顿时乐不可支，他那张脸是两个颜色，再加上脖子，就是三个颜色，“他那脖子一刀砍不透吧。” 王玉华说：“得两刀。” 邓念英又说：“幸亏年前去澡堂子里洗了洗，不然真没脸见人。许新安比他强不到哪儿去。我们聪聪和她爸一个臭德行。洗个脸跟要她命似的。根本就洗不干净。我觉得她连前一天抹的雪花膏都没洗掉，又糊上一层新的，跟刮腻子一样，我觉得她那小脸上能刮下二两来。” 俩人叽叽喳喳，把丈夫从头批到脚。顺带再吐槽一下许聪聪。 但是她俩有个优点，不说自家长辈，王玉华不议论她公公，邓念英不议论她婆婆，就算说起来，也都是好话。说起自己的大姑子小姑子，也都是好话。 许新建除了许三妮这个妹妹，还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王玉华和她关系也处的挺好。 王玉华会说：“家里的活多亏我公公，光指望新建根本不行。” 邓念英也说：“要是没有我婆婆，我跟许新安根本就过不下去。一天能打八百遍！” ☆ 许新安和许聪聪在外面走亲戚，邓念英和李云锦在家里招待亲戚。 互相走，今天你来我家，明天我就去你家。许新安去看自己的姑姑，他的表弟和未嫁的表妹就要来看自己的舅舅和舅妈。 送出去多少东西，就能收回来多少东西。就算有出入，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节前准备走亲戚的礼物，不需要准备太多，并不是说你家有十个亲戚要走，你就需要买十份礼，不需要的，只要买个一两份、两三份，能周转开就行了。 有的人家日子不好过，一份也不买。就等着别人先来他家拜年，然后他拿着人家带来的礼物再去走亲戚。 你自己买了多少，最后就会剩下多少。 天气冷还好，天气不太冷的话，走到最后，肉就开始发臭了。 邓念英就经常吐槽，走来走去，最后吃两块臭肉。 扔是不可能扔的，哪怕有点臭了，也要坚持吃掉。 肥的炼油、吃油渣，带骨头的部分就炖排骨。 这种肉许新安都不让许聪聪和许明明吃，小孩肠胃弱，别再给吃坏了。所以亲戚走到最后，就是许新安和邓念英努力吃不新鲜或者有点臭的肉，给李云锦和许聪聪姐妹俩再买块好的。总不能他们夫妻吃肉，让老人孩子干看着。 初六初七，许新安去完自己的两个姨妈家，他这边的亲戚就走完了。 家里的客人也招待的差不多了，初八初九，邓念英就会去自己的两个姐姐家拜年。她不带孩子去，不是不想带，而是带不了。 邓念英是嫁人以后才学会骑自行车的，技术着实一般，而且她个子矮，骑二八大杠很费劲，上车的时候要先用右脚踩着脚蹬子溜腿，然后左脚踩住曲柄和链轮连接处的凸起才能骑上去。蹬起来还得左扭右扭，下车也不是很顺畅。 就这水平，让她带孩子是万万不能的。她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骑车坚决不带人。 就算她能带，许新安也不让孩子去，张嘴就跟许聪聪说：“路上冷，你姨家也没有好吃的，跑一趟就是白受罪，别去了。” 许聪聪是想去的，她大姨会做一种地瓜丸子，先把地瓜蒸熟、然后弄成泥，加点白糖和面粉，揉成小丸子，下油锅一炸，可好吃了！ 许聪聪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她家就不做这个，因为许新安觉得地瓜不是好东西，闹饥荒的时候他都快吃吐了，现在看见地瓜就胃酸，一口都不想吃。 他觉得吃什么都比吃地瓜强！ 但是许聪聪不这么想，她就喜欢吃地瓜，煮的、烤的、油炸的，还有她大姨做的炸地瓜丸子。 鸡鸭鱼肉她吃腻了，现在想换换口味！ 她想去！ 邓念英带不了她。 许新安不想让她去。 但是她拉着邓念英的车，不让她去不行。 许新安哄她：“等你妈回来，让她给你做。” 邓念英瞪他，谁做那熊玩意，又费事又不好吃。她跟许新安一样，特别怵地瓜，熬过大饥荒的人，谁不怵啊？吃了不光胃酸，还噎人、放屁，想想就觉得烦。 许聪聪说：“妈妈不会做，大姨会做。” 邓念英说：“谁说我不会做，我就是不愿意做。” 许新安：“……” 许聪聪说：“反正妈妈不做，我要去大姨家吃。” 邓念英说：“你大姨今天也不做。” 许聪聪说：“她不做我就哭。” 邓念英：“……” 李云锦哄她：“让你妈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走亲戚不能去太晚，好像是去赶饭点的，不好看。你要吃我给你做。” 许聪聪松开手，把她妈放走了。 她对奶奶还是有信心的。 等邓念英走了，李云锦想了想，跟许聪聪说：“咱们今天去你老姥爷家吃饭吧，让你表大娘给你炸。” 许新安说：“我跟姥爷说的是明天。明天社哥他们也来，凑一桌。” 许新安说的社哥，是他二姨妈、李云锦二妹李云燕的大儿子。 李云锦表示：“咱就不能去吃两顿吗？那是你姥爷家，又不是外人。明天再去吃一次呗。” 许新安一想也对，四个人把门一锁，就去了李云锦的娘家。 李老爷子和李云峰看见他们都很高兴。这父子俩都是光棍，李云锦的母亲和弟妹都死的比较早。好在李云峰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了，他的儿媳妇，也就是许聪聪的表大娘和表婶，都挺会做饭的。 今天李家没别的客人，李老爷子也没把大闺女一家当客人，给他们摆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就是一大锅土豆炖鸡加粉皮，再给许聪聪安排上她心心念念的地瓜丸子，一大桌人吃得也开开心心。 许聪聪有地瓜丸子就行，别的全不在意。 吃完饭没待太久，他们就赶紧回家了。邓念英没带钥匙，万一她回来的早了，连家都进不去。 晚上，许聪聪又吃了一次地瓜丸子，是邓念英给她带回来的。 许聪聪的大姨邓念淑一听她惦记着，就给她炸了一大碗，让邓念英回家之后给她再过油炸一下。 邓念英问她：“好吃吗？” “好吃。” “你大姨好不好？” 许聪聪有奶就是娘，一边吃一边点头，“好。” 第31章 初九 大晚上吃了油炸食品，李云锦担心许聪聪会不舒服，便刻意让她晚睡一会，纵着她在沙发上蹦来跳去。 许明明现在也是能跑能跳，有姐姐榜样在前，她也跟个猴子一样。 好玩的是，许聪聪再怎么玩，她挺省东西的。比如她的衣服，就算她整天摸爬滚打，衣服却一点也不坏，只有穿小的，没有穿坏的。 许明明就不一样了，用邓念英的话说，“她身上大概是长牙了”，什么好衣服到了她身上，通常过不了一天，最多过不了两天，肯定就完蛋了，膝盖、胳膊肘，全都磨得烂七八糟，窟窿一个比一个大。 许新安过年之前特意跑到县城去给她俩一人买了一身套装，许聪聪和许明明穿上以后，看着都跟城里小孩一样。 许新安、邓念英和李云锦都喜得合不拢嘴。 姐妹俩上午穿上的，下午的时候，许聪聪的衣服还跟新的一样，许明明的已经烂掉了。 三个大人目瞪口呆。 就无法想象她到底是怎么把衣服弄成那样的，离开大人视线根本就没一会啊。 邓念英甚至怀疑许新安，是不是他给两个孩子买的衣服质量不一样！ 她仔细看了又看，检查了又检查，发现除了颜色有点差别，其他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她就问许聪聪：“你看见她是怎么弄坏的了吗？” 许聪聪说：“她在地上爬。” “那胳膊是怎么坏的呢？” “她还想爬树！” 这些事情许聪聪从来不干。她还是比较爱惜东西的。 邓念英瘪了瘪嘴，跟许新安说：“以后别给她买新衣服了，就让她穿聪聪穿小的就行了。这孩子大概是没有穿新衣服的命。过年做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一身新衣服，做的那身让聪聪的滴滴金给燎了个洞，买的这身成品被她自己弄成这样了。” 许新安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命不命的，小孩子的衣服坏了不是很正常吗？她小，不知道在意，等大点就好了。” 邓念英没再说话，伸手把许明明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缝上了四块大补丁。 所以，许明明过年穿的是打了补丁的新衣服。 神奇的是，自从衣服打了补丁，它就不坏了！ 许明明全身长牙。 许聪聪跳了那么久的沙发，一点事都没有。 这天晚上，许明明跳了一会，沙发皮子破了个口子。 许新安三人无语极了。 邓念英盯着许明明的脚看了又看，也没发现她的脚到底有什么问题。 李云锦虽然让她们在沙发上跳，但那是脱了鞋的，怎么就能把沙发跳个口子呢？ 许聪聪笑得前仰后合，许明明也跟着傻乐。 邓念英说：“别跳了，沙发都让你们跳坏了。” 许新安说：“都已经跳坏了，还在乎什么呀，接着跳吧。” 邓念英问：“沙发怎么办？咱这沙发用了还不到两年呢！谁家沙发不到两年就坏呀？” 许聪聪说：“咱们家呀。” 许明明学舌：“咱家。” 许新安说：“缝个棉垫子放在上面。” 邓念英撇撇嘴，“难看死了。” “难看就难看呗，不耽误坐就行。” 许聪聪和许明明就要接着跳，邓念英说：“等会，我先把这个口子缝上，别让你俩越跳越大了。” 李云锦跟她们商量：“要不你俩去床上跳吧？” “好。” 许聪聪和许明明跟着她就走了，留下邓念英在那儿补沙发。 邓念英一边缝一边问许新安：“这沙发能换皮子吗？” “换它干嘛？换了还得坏。” 邓念英：“……我明天白天非得好好看看许明明的脚到底长没长牙。” 许新安说：“你这不是闲的吗？脚怎么可能长牙？她俩挤在上头跳，肯定是赶上寸劲了，两边一拉扯，就坏了。我跟你说，弄个皮子还不如缝个棉垫子放在上面结实，再跳坏了你也不心疼，坏一个就换一个。缝厚点，别让下面的弹簧扎她们脚。” “你让她们穿鞋跳得了呗，也不怕扎她们的脚了。” 她本意是反讽，但是许新安没听出来，他说：“你说得对。下次就穿鞋跳好了。” 邓念英：“……” 好你个大头鬼！ 她们别跳了最好！ 许聪聪姐妹俩又在床上玩了一会，李云锦摸了摸脖子，都有点出汗了。 “好了好了，歇会吧，别玩了，一人喝一点水，然后咱们就睡觉了。” “好。” ☆ 晚上，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今天去大姐家，二姐也去了，我问她金玲上学的事，她还是跟我说不上了。我都跟她说了，第一次学费我帮她交了，好歹让她进去待上一个学期，她不答应。说是金玲要是去上学，家里活就没人干了。他们家五个人的地，就二姐夫一个人干，忙不过来。得让金玲帮忙。唉。” 邓念英边说边叹气。 许新安说：“你叹啥气啊？你一个当小姨的，也算是尽力了。人家爹妈都不心疼，你心疼啥？” “金玲那孩子多听话啊，又懂事又听话又勤快。” “所以才被人留家里干活啊。” 邓念英：“……” 许新安说：“我跟你说，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太老实了，不能太听话了，她得有主见，得学着不吃亏，那她以后才能过得好。都跟金玲似的，任劳任怨，让干嘛就干嘛，那她爹妈肯定使劲欺负她。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我再跟你说，你别整天教育聪聪她们俩要勤快，要听话，眼里要有活。眼里有活那就有干不完的活。” 邓念英说：“所以你眼里没有活，是因为你不想干活，你在偷懒。” “说孩子呢，说我干嘛，行啦行啦，赶紧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还去二姐家，要不你再劝劝呗。明天我和咱妈带着孩子去姥爷那儿吃饭。” “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也在姥爷家吃的，土豆炖鸡，聪聪中午在那儿吃了炸地瓜丸子了，春生嫂子给她炸的。她吃了不少。” 李云峰的两个儿子，长子李春生，比许新安大，次子李秋生，比许新安小。 邓念英无语片刻，说道：“明天过去的时候再带点东西过去吧，咱们拿一份礼，吃两顿饭，这不合适呀。” 许新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我再跟你讲，你不要想着当道德标兵，更不要想着把我闺女们培养成道德标兵。我看你有这个架势，整天跟聪聪说些有的没的。” 邓念英说：“我妈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从小自立自强，不占任何人的便宜，不要别人的东西，也不接受别人帮忙。我觉得挺好，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好就行，没有问题。你妈教的也没有错，但是有点过了。自立自强和适当接受别人帮助不矛盾。我肯定也要聪聪和明明自立自强，但是不能说孩子都累的受不了了，别人好心给她搭把手，她宁肯累趴下也死咬着牙不接受。那不是自立自强了，那是傻。” 他媳妇就傻。 邓念英：“……” 黑暗中，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当年父亲去世，母亲一个寡妇带着她，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为了她们母女俩的名声，母亲对她要求格外严格。她当时在地里干活，有些重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背不动，使劲使得牙都快咬出血了，有好心的邻居想要帮她一把，母亲就替她拒绝了。 她妈虽然不能下地干活，但是能下地监督她，不允许她出现一点点瑕疵，不允许她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有可能攻击她的把柄。 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在村里的口碑确实好得不得了。谁见到她们都要竖起大拇指夸。 她妈跟她说：“看见了吗，如果你接受了别人的帮助，今天别人可能就不是给你竖大拇指，而是传你的闲话了。” 她一直把她妈说的话奉为圣旨。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成为这样没有瑕疵的人。 这辈子她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女孩子在农村生活有多艰难，她是知道的。 金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两个哥哥到了年纪就去上学，考不上了才辍学回家，没有钱交学费他们的爹会去借。她呢？她连学校门都进不去。 女孩子只能自己争，自己争气，才有可能受到重视，才能给自己争到一个和男孩子一样的机会和来自家庭的扶持。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们从小就争气，像她一样，争强好胜、自立自强、严于律己，成为受人敬重的人，偏偏许聪聪天天没心没肺，除了吃就是玩，脑袋空空，啥也不想。现在看来，许明明和她姐差不多。 暂时还看不出来她们俩以后能不能有出息。 这简直不像是她的孩子，肯定都是随了许新安了！ 邓念英在黑暗中胡思乱想，旁边的许新安早就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 邓念英第二天去邓念洁家里拜年，再一次提起了让金玲去上学的事，邓念洁的态度依然不变。 她还问了李金玲，“想不想去上学？要是想去，小姨给你出一年学费。” 虽然许新安说的是出第一次的学费，但是她许出去一年也没大问题。许新安在这方面是比较好说话的。他对于金钱并不是太抠搜，涉及到小孩子上学的事就更宽容一点。 结果，李金玲看着她妈，特别懂事的说道：“小姨，我不上学，我在家里干活。” 邓念英：“……” 她第一次觉得，听话也不见得是好的，像她家聪聪那么刺头也不见得是坏的。 反正许聪聪什么好的都要争。你要是告诉她上学是件好事，然后你再不让她去上学，她能闹个天翻地覆。 邓念英看了看她正在复读准备第二次中考的二外甥李宝庆，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肯定知道读书的好处，不然他也不会去复读了。 李宝庆的反应让她十分失望。他只低着头一言不发，默认了父母牺牲妹妹去给他挣学费的事。 她又看了看早已辍学现在矿上干零工的大外甥李宝安，他已经挣钱了，作为长子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她还是失望了，这个也一言不发，很显然，让妹妹在家干活更符合他的利益。 邓念英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她尽力了。 在二姐家待的这半天，邓念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脑子里忍不住想自己的两个闺女在干嘛。 她们在跟表姐打架。 许新安二姨李云燕的大儿子赵新社带着自己的大女儿赵淑珍来了。 他三姨李云佳的二儿子张强带着自己的大女儿张娟、二儿子张磊都来了。 一下子多了五个小孩，再加上李秋生家的两个，一共七个小孩。李春生家的三个孩子比他们大几岁，已经能帮大人干活了，没和他们一起玩。 孩子多了就会有矛盾，许聪聪又是个掐尖要强的，任何东西她都要第一个玩，玩起来还没完没了，别人排着队都玩不上。 赵淑珍不干了，就想抢，许聪聪能让她抢走吗？那必须不能啊，俩人就打起来了。 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大人们来把她们分开的时候，俩人打得旗鼓相当，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但是对于许聪聪来说，没占便宜就是吃亏了。 赵淑珍一看大人来了，立刻就老实了，怕挨打。 许聪聪和她相反，一看大人来了，立刻就闹上了，哭天抢地。她闹得太厉害了，其他小孩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机会说。大人们全都哄她去了。 许聪聪不依不饶，最后以赵淑珍挨了赵新社一顿训结束。要不是李云锦拦着，她可能还得挨两下打。 春生大娘还给许聪聪做了拔丝地瓜来安抚她。毕竟哭也是要耗体力的。 有的孩子情绪稳定，有的孩子情绪波动比较大，在李春生的媳妇看来，赵淑珍就是那个情绪稳定的，许聪聪就是那个不太稳定的。她这一哭一闹的，自己也不好受。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背着许聪聪偷偷去哄赵淑珍，让孩子心里不要有疙瘩。“聪聪任性惯了，你别往心里去，回家我再慢慢训她。” 赵淑珍确实心比较大，跟着许聪聪吃上了拔丝地瓜，刚才的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下午临走的时候，她还挥手跟许聪聪告别，邀请许聪聪去她家玩。 许聪聪用鼻子回应她：“哼！” 李老爷子和李云峰都要笑死了，“你哼什么哼啊，你觉得你今天做对了吗？你什么东西都霸占着，不给别人玩，你还哼上了。” 李云峰说她：“你下次别这么霸道了。” “不行。” 第32章 年大事记 ☆ 开春的时候，许新安接了一个工程，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盖房子。 那里原来是一个宅基地，但是主家没人了，被大队收了回去，现在要把上面的破房子拆掉盖新的。 许新安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他带着建修队接连忙了近两个月才完事。 这个房子盖的很气派，而且和别人家的房子都不一样。坐北朝南的正房带檐廊，是南辛庄独一份。西边的厢房既冲内开又冲外开，外面还装上了推拉式铁栅栏门。 等一切弄好，“西厢房”外面的铁栅栏门边上挂了块牌子：农村信用社。 银行要开到村里来了！ 这是个大消息。 村民们最近都在谈论这个。 咱们村里需要银行吗？ 谁有那么多钱往银行里存啊？ 要是把钱都放银行，会不会得罪村支书啊？ 在正式的银行出来之前，大家有闲钱都存到南辛庄的村支书那儿，也不知道他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或者是半公半私。在农村，某种程度上，村支书作为村里的一把手，就代表了大队这个集体。他的公信力是很高的。 现在，银行要来和他抢业务了。 许新安盖这个房子，除了赚工钱，还额外收获了一批砖和水泥，他自己添了点东西，又在正房西边接出了一间房。以后许明明长大了，可以给她住。 6月份，信用社开门了。 职员只有一个，拖家带口来的。 巧的是，信用社员工也姓许，叫许胜民，他的家在和南辛庄隔了一条河的北留庄，之前在镇上的信用社工作，这次算是外派，虽然被下放到村里来了，但是自己单独管事，也不好说是升了还是降了。 更巧的是，他的大儿子和许聪聪同名、同岁。 来了没两天，他出来和大家一起玩，自我介绍自己叫许聪聪，当时许存伟就说：“你和我们聪聪同名，你以后叫男许聪聪。” 男许聪聪说：“凭什么？为什么她不叫女许聪聪？” 许聪聪说：“因为你是后来的，你要听我们的。不然就不和你玩。” 男许聪聪：“……” 他看了看许存伟，许存伟说道：“对，你要是不听，那就别和我们玩了。” 许聪聪又指了指周边的人家，还有大家门前堆的柴火垛、土堆沙堆，说道：“这些都是我们的，你不能玩。” 男许聪聪倔强道：“那我也不能叫男许聪聪！我又不是洋鬼子，为什么要叫四个字的名字？” 许存伟想了想，说：“那你叫许小聪吧。或者叫许聪。” 男许聪聪想了想，说道：“那我叫许聪吧。” 就这样，许聪聪的朋友圈里多了两个人，许聪和他的弟弟许利利。 没多久，又多了两个。 村里的卫生室也迎来了新的医生。 卫生室原来是隶属于大队的，只有一个赤脚医生，现在，村一级卫生室要被纳入正式的医疗卫生体系，镇卫生院要派正式的大夫过来。 许新安接到了今年的第二个盖房工作。 原来的卫生室只有两间小矮房，不能满足新的需要了。 于是，在信用社旁边又选了一个地方，盖起了五间大瓦房，其中两间作为医药室，一间是输液室+治疗处置室，还有两间是给新来的大夫住的。 新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地中海，戴眼镜，他带着自己的老伴和两个孙辈来的，孙子也和许聪聪同岁，叫张垚，孙女和许明明同岁，叫张淼。 他们是八月份来的，也成了许聪聪的新玩伴。 张垚一来，就被许新安背地里立成了反面典型，用来教育许聪聪少吃糖以及要好好刷牙。 张家可能是那种医学世家，张老头是医生，他的儿子儿媳妇也都是医生，在县医院工作，平时很忙，孩子主要是奶奶带。 家里条件好，又是老人带孩子，所以就格外溺爱，张垚吃糖太多，牙坏掉了。挺白净个小孩，一张嘴，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黑牙。 许聪聪觉得好玩，经常让他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张垚不觉得黑牙有什么问题，许聪聪让他张嘴，他就龇牙。 许聪聪毫不介意，她只想看看这与众不同的牙，能看到牙就行。 看完她就要感慨一句：“到底吃多少糖才能把牙吃成这样啊？” 她其实是羡慕的，吃糖多了会坏牙，反过来推，牙坏了，那就说明吃了很多糖。有那么多糖可以吃，坏个牙算什么呀？ 可惜她没有那么多糖。她妈管得严，她爸怕她坏牙也不会天天给她买糖吃了，而且她现在四岁半了，算是大孩子了，恩子爷爷也不会老请她吃糖了，特权已经没了。 唉！ 许聪聪叹气。 ☆ 入秋的时候，许新安得到一个消息，镇上的农机站要解散了。这个从公社时期就存在的机构已经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辉，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许新安的表哥李春生消息灵通，跟他讲，“农机站还有一批拖拉机、农具，需要处理掉。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 哪个男人对拖拉机不感兴趣呢？ 许新安骑着自行车，带着许聪聪，和李春生一起去了农机站。 里面有一辆比较旧的大型履带式拖拉机，两辆还挺新的小四轮拖拉机，还有一辆卡车。 许新安把许聪聪放在拖拉机的后斗里，他和李春生围着车转圈。 李春生说：“这两个大家伙够呛能卖出去，贵，而且不实用了。这两辆小的应该好卖。” 许新安问管事的人：“这辆小四轮多少钱？” “1000。” 许新安说：“还挺贵，新车也才3000多。” 管事说：“这车基本上也是新的，83年刚出的款，现在才几年？而且这车是84年底买回来的，一共才过了不到3年，而且没怎么用。” “没怎么用也是二手啊。” “那倒是，所以便宜处理了啊，其实比买新的划算。你们要吗？” 许新安说：“我琢磨琢磨。” 管事就不再跟他说话了。 这是敷衍之词，他听得出来。 许新安跟他说完，就想离开了。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许聪聪坐在拖拉机上不下来了！ 不管许新安怎么说、怎么劝，她都不为所动，强行往下抱，她扒着车斗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就俩字：“要车！” 许新安和李春生都傻眼了。 最后，许新安把车买了下来。 李春生快速骑车回他家去取钱，他媳妇吴秀花问他：“拿这么多钱干嘛？” “先别问了，新安有用。” 他语气急促，行动也很着急，吴秀花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二话没说就打开带锁的抽屉，把钱交给了他。 李春生骑着车又回到农机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各项手续办好，许新安还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学习修车的机会。 众所周知，开车就得会修车，不然没法开。车要是半道趴窝，那就糟糕了。 等这些事都处理完，许新安把自行车放在拖拉机后斗里，没好气地跟许聪聪说：“这回你高兴了吧？” 许聪聪眼泪都没擦干，她吸溜着鼻涕点头，“高兴。” 许新安也笑起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说道：“哼！” 许聪聪这会很听话，让哼就哼。许新安帮她擤完鼻涕，又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抱怨道：“你高兴了，你爸我高兴不了了，回家你妈得骂死我。” 他都没敢自己回家取钱，让表哥先给垫上，先斩后奏，回家再跟媳妇要钱还给表哥。他要是自己回家取钱，这事大概率就成不了。 念英会亲自杀过来把聪聪带走，到时候他闺女就可怜喽！ 许聪聪不说话，她爸的问题她爸自己解决，反正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李春生也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后斗里，自己坐进去扶着许聪聪，省的车开起来以后孩子乱动再磕了碰了摔了。 他伸手捏了捏许聪聪的脸，笑道：“你是真不管你爸的死活呀！” 许新安启动车子，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了看许聪聪，又把擦鼻涕的手帕拿了出来，要给许聪聪盖住脸，刚哭完，风一吹该皴了，初秋的风已经有点硬了，还是挡着点好。 许聪聪把脸一扭，“不要，脏。” 这块手帕刚刚给她擦过鼻涕。 “那有什么脏的，又没擦别人的。” “那也不行。” 李春生掏出了自己的手帕给她蒙在了脸上，“我这块是你大娘刚洗过的，你闻闻，还有胰子味呢。” 许聪聪这才不躲了。 三个人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回了村。 从一进村开始，就有一群小孩追着车跑，想要扒车。 许新安一边开车一边驱赶：“别扒，危险，再扒就打人了。” 车开到许新安家门口停下，邻居们围过来问：“这是谁的车啊？” 邓念英也问：“你怎么把人家的车开回来了？” 许新安和李春生俩人支支吾吾，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邓念英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云锦招呼自己的侄子，“进屋喝茶，别在外面待着了。” 要吵架咱回家吵。 她还跟许聪聪说：“你带着妹妹在外面玩吧。” 别吵起来吓着孩子。 许聪聪这会乖的不得了，脆生生的就答应了。 得了，李云锦心想，就看聪聪这个表现，就知道她儿子今天得挨一顿好骂！要不她也在外面玩得了。 李云锦进家的脚迈的犹犹豫豫，最终还是一咬牙，进去了。 吵架是可以的，别真打起来。 有她在，谁都不敢动手。 第33章 拖拉机 李云锦磨磨蹭蹭进屋的时候，邓念英已经把茶沏好了。李春生是亲戚，基本的待客礼仪还是要有的。 烫茶壶，放茶叶，蓄热水。 然后，把倒扣着放的茶杯从茶盘里拿出来，朝一个茶杯里倒了半杯热茶，然后用这半杯热茶把几个茶碗都涮了一遍，把茶水泼掉，然后才重新倒上茶，推到李春生面前，“大哥，喝茶。”搪瓷茶盘，中间放一个茶壶，周围放一圈倒扣的茶碗，防止茶碗进灰尘。　　“哎。”李春生答应着，又说道：“我自己倒就行。” 邓念英又倒了三杯，一杯是李云锦的，一杯是许新安的，一杯是她自己的。 倒完之后，她拿起暖水壶给茶壶蓄满水，只要客人喝了两口放下茶杯，她就站起来把茶满上，这是挽留之意。 主人倒，客人就得喝，主人一直倒，客人一直喝，反正这碗茶不喝完，客人通常不会走。主人添茶不及时，说明她待客不热情。 客人如果有事坚决要走，会在放下茶杯前把水喝光，把茶根倒掉，茶碗干干净净的放在那儿，那才能表明他坚决不再喝、一定要走的决心。 许新安没用让，自己端起来就抿了一口。 李云锦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个沉默但还算和谐的场面。 邓念英率先开口，问道：“拖拉机是谁的？怎么开回来了。” 许新安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尽量拿出了理直气壮的架势，说道：“咱家的，我刚买的，不开回来开哪儿去啊？” 邓念英卡壳了。 过了两秒，她才说道：“刚才在外面问你，你怎么不说？” “我那不是想着先回来跟你商量商量该怎么说吗？我怕别人嫉妒。一下子买辆拖拉机，这可是咱们这片头一家。肯定有人说酸话。” 邓念英说：“买拖拉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回来跟我商量商量呢？这又不是一块两块，你花了就花了，这拖拉机多少钱？咱家钱够吗？是不是还得借？你出门没带钱，你怎么跟人说的，人家就让你开回来了？” 许新安说：“不是我不跟你商量，是来不及啊。我跟你说，农机站一共就两辆这样的小四轮，跟新的一样，价钱便宜，才1000块钱，新的得3000多呢，你不赶紧买下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到时候让别人买走了，我上哪儿买后悔药去啊？” 邓念英又卡了一下，又沉默了两秒，问道：“买走就买走，咱本来也没打算买拖拉机！” 许新安说：“之前是没打算买，那是因为拖拉机贵，不是我不想买。3000多块钱，我不得好好思量思量啊。但是今天过去一看，才1000，还跟新的一样，你说我买不买？” 邓念英眨了眨眼，1000是不贵，好像该买，不对，买了干什么呀？放那儿吃灰啊？ “咱买拖拉机干什么？就算它再便宜，你买了没用也是白花钱。” “怎么会没用呢，我想了，拖拉机的用处可多了。我给它加个配件，以后可以开着它给大家耕地，帮忙运东西，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成本。赔不了钱。再说了，有了它，咱们干活也方便，过了年你回娘家拜年，咱还能开着拖拉机去，不比骑自行车好啊。” 邓念英基本上已经被说服了。 说真的，她在猜到丈夫可能买了辆拖拉机的时候，震惊居多，并没有太多气愤，毕竟这是辆拖拉机，是个实实在在的、实用的好物件，买拖拉机不算是什么恶劣的行为。她唯一有点生气的地方，就是他没提前和她商量。 但是，如果事情紧急，怕不赶紧买就会被人买走，似乎也说得过去？ 许新安借着喝茶的动作隐晦地和表哥对视一眼，危机解除！ 李云锦也端着茶杯喝茶，信了，她信了，她这个儿媳妇看着挺精的，她竟然信了！这明显属于事后找补啊，她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但是，揭过了好啊，家和万事兴，只要不吵架，她就高兴。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这两人，一个外号大彪子，另一个外号还是大彪子，一个是许家的大彪子，一个是李家的大彪子，可真是彪到一块去了。俩人就去凑个热闹，就凑出去1000块钱！ 邓念英又问：“那你怎么付的钱啊？” 许新安说：“咱哥回家拿的钱，我骑车带着聪聪回来一趟不方便，我让她在那儿等我她又不愿意，我只好让咱哥跑了一趟回家拿的钱。” “整1000啊？” “嗯。” 邓念英赶紧回屋数了1000块出来，递给李春生，说道：“你数一遍，我这手也不太准，别再少一张。” 李春生蘸了点茶水开始点钱，“没错。1000块，不多不少。” 他一边装钱一边说：“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我回家拿钱，你嫂子还问我有什么用，我说新安有事，她就赶紧给我了，我得回去跟她说一声，我当时忙里忙慌的，她恐怕还在家里担着心呢。” 许新安和邓念英还要挽留，李云锦直接发话了，“赶紧回去吧。别让秀花担心。” “哎。” 李春生喝掉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就往外走。 ☆ 大门口。 大家都问许聪聪：“这是哪来的拖拉机啊？” “我家的。” “你家的？” “我爸爸买的！” “你爸爸买的？” 许聪聪皱着眉头看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爸爸买的！” 所以你到底哪儿没听懂啊？ 小朋友们不管这些，他们只想进后斗去玩，许聪聪站在车前大声拒绝：“不行，不能上！上去必须给我一块糖！” 大家：“……” 张垚说：“等着。” 他跑回家抓了一把糖，都给了许聪聪，然后，他上去了。 有了他这个先例，其他小孩也不好意思白上，纷纷回家拿东西去了。 有的人家里没糖，就问：“饼干可以吗？” “可以。” 没一会，许聪聪的衣服口袋里就装满了糖和饼干，拖拉机后斗上装满了孩子。 等到许新安他们出来的时候，许聪聪正和许明明吃得欢快，一群小孩在车上嘻嘻哈哈玩得正开心。 许新安：“……” 无奈，又无法避免。看来，他得找个地盖个简易棚子，平时把车开到棚子里去。还得锁上门，让这群小孩进不去才行。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孩子们还比较小心，比他闺女小心在意多了。 再看许聪聪，“哪儿来的糖啊？” 许聪聪指了指车斗里的小孩，“他们给我的。” 许新安：“没想到咱家车的第一笔生意竟然是你做成的。” 李春生逗她：“给我一块糖行不行啊？” “行。” 许聪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给他。 “嘿！你今天可真大方！” 许聪聪说：“你借钱给我们买车了。” 大家：“……” 原来是借的钱啊。 许新安和李春生都没说话，放任大家去猜测。 李春生骑车走了，许新安让小朋友们又玩了一会，就让他们下来了。 这边的小孩都还挺听话的，没有耍赖皮的，让下就下来了，还问他：“下次给聪聪糖还能上吗？” 许新安说：“那你们得问聪聪。” 许聪聪早就带着许明明回家了。 当天晚上，许新安就给自家拖拉机找了个停车棚，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大门一锁，谁也进不去。农村有不少废弃的宅基地，主人另盖了房子，不在这儿住了，但是院子依然是人家的。许新安一年给人10块钱，把废院子租了下来。 ☆ 许新安运气不差。 这个时候，玉米刚刚收完，正要耕地种麦子，稍后还要收地瓜，也需要运输，他这辆拖拉机正好派上了用场。 整个秋天忙下来，他已经赚回四分之一成本了。 冬天，这辆拖拉机也没闲着，正好大队组织村民挖沟渠，虽然已经没有工分了，但是出这样的工依然可以在大队记分，可以抵提留。所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的。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 许新安也去了，不过他不是拿工分的，而是被雇去运沙石、运土，大队给他结工钱。 一个冬天下来，他又赚了不少，买车成本几乎回来了三分之二了。 他很有把握，等到明年开春，这车就能回本，而且还有的赚。 开春盖房的人多，他可以去给人运料。要是赶上天旱，他还可以占一口野井，把拖拉机头开过去抽水给大家浇地。 人民公社时候，田野里挖了好多口井，大部分都还是有水的，但是被废弃了。 因为后来打了两口深井，而且通了电，可以直接用这两口井给大家浇水了。 可是，田多井少，你要是想浇地，就得排队，等排到你，可能就耽误事了。真到了需要浇地的时候，时间是争分夺秒的，要不然为啥那机井半夜都不停呢。要是倒霉赶上电线烧了、停电了，那还得等修。 他肯定是能赚钱的。 许新安跟邓念英商量：“咱买点皮管子，以后浇地的时候使。” 公家机井里的水可以走修好的水渠，他们这种私人行为是走不了的。原来废弃的那些野井也并没有被水渠通联起来。就是一口一口孤零零的井，必须得自备浇水管。 邓念英没有意见。自从买了这辆拖拉机，许新安都变勤快了。大概也是着急回本的。 现在晚上临睡前，邓念英喜欢数一数钱再睡，这样睡得香。 “你这拖拉机买的挺值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因为它便宜啊，这要是原价买辆新的，就没这么快。” “这车跟新的没差别，买了以后还没坏过呢。” “别说嘴，说嘴打嘴。” 邓念英“呸呸”两下，又自己拍了拍自己的嘴，对着虚空说道：“刚才说的不算啊。各路神仙就当没听见。” 许新安：“……” 第34章 突发事件 事实证明，“说嘴打嘴”不一定是真的。许家的拖拉机依旧好好的。 冬天偶尔空闲的时候，许新安教会了邓念英开拖拉机，甚至连怎么修车都教给她了。 邓念英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好学。 她遗憾自己没上过学，对于知识堪称如饥似渴，许新安愿意教她，她就很高兴，学得特别认真。 平时她想让许新安教她认字，那家伙还端着架子呢，得求着他他才肯教。这回他好不容易主动了。 许新安为什么教她呢？ 因为开春他有可能承接建筑工程，去给人家盖房子，如果在他盖房期间，有人找他拉货，那怎么办呢？不去，耽误挣钱，去了，耽误工程进度，人家主家多少也会有点意见。 所以，他决定培养邓念英，让她去拉货。 这个事情他跟邓念英说了，邓念英满口答应，“对对对，你做得对，赚钱的机会一个都不能丢。” 赚的钱多了，邓念英心情都好了，亲自去了趟镇上的供销社，扯了两块布，给许聪聪和许明明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红底黑线的小格子布，穿在身上还挺好看。 虽然村里的供销社也有布料卖，但不如镇上的种类丰富。 许聪聪和许明明走在外面人人夸，“还是人家念英会扎挂孩子，瞧瞧聪聪和明明这身衣服，做的真好看。” 扎挂，是南辛庄方言，打扮的意思。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喜欢听人夸，别人一说她们好看，姐妹俩就咧着嘴乐。 许明明现在两岁多了，这个冬天也不再穿连脚棉裤，能跟着许聪聪在外面跑了，尽管许聪聪并不管她，但是不反对她跟着，她就很快乐。 她也有自己的小伙伴，就是和她同年出生的许勇和许倩倩，他们三个经常凑一堆玩。有时候王玉华和王秀芹忙起来，李云锦都能帮着照看两眼。 生完孩子不到两年，王玉华和王秀芹双双怀孕，现在都挺着个大肚子。 这回，俩人反过来了，王秀芹的预产期比王玉华早几天，大概都在88年的正月里。 这是件很神奇的事，计划生育抓的再严格，二胎三胎依旧无法避免。 王秀芹是有生二胎的资格的，因为她头胎生的是女儿。只是两胎之间要求间隔五年。王秀芹显然还不符合条件，她这会生老二，要交一点罚款。当然了，比真正的超生罚款少太多了。 许明明和许聪聪之间隔了也不到五岁，但是她没用交罚款，因为邓念英生她的时候满30岁了。这大概是政策体现出来的一点人性，总不能让人家年纪太大了再生。而且邓念英生完就上了环，对政策可以说是非常配合了。 还有这个头胎女孩可以生二胎的政策，背后大概也隐含了一种“两个女儿才能抵一个儿子”的奇妙逻辑。 王玉华却是不能生二胎的，因为她头胎就生了个儿子。 但是大家除了想要男孩，还讲究个多子多福，一个孩子是不够的，所以王玉华怀了第二个。许新建直接去大队备了案，提前交了超生罚款，所以她怀孕这事也没人管。 1988年2月14日，再过一天就是除夕。这天晚上，许聪聪家都关好大门睡觉了，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梆梆梆的敲门。 李云锦赶紧轻轻拍着许聪聪和许明明，怕她们被吵醒。 许新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出了门，问道：“谁啊？别敲了！” “大哥，是我，新民。” 许新安：“……” 你还记得咱闹掰了吗？ 想是这么想，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这家伙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许新安还是打开了门。 “什么事？” “秀芹难产了，要去县医院，能不能用你的车啊。” “好好好。你回去准备着，我穿好衣服去开车。多抱几床被子，垫厚一点，上面也得盖厚点。” “哎哎哎，我知道了。” 许新民跑回了家。 许新安回到屋里，穿好衣服，又穿上了一件棉大衣。 邓念英问他：“怎么了？” “新民媳妇难产了，去县医院。人命关天，我得送他们一趟。” 邓念英嘱咐道：“开车小心点，这大晚上的。” “没事，有车灯，能看见。这么晚了，路上没人没车，反倒好开。” 许新安匆匆忙忙的走了，留在家里的邓念英也索性穿衣服起来了，跟李云锦说：“妈，我也过去看看。” “去吧。多穿点。” “哎。” 邓念英这会也顾不上两家闹翻的事了，直接进了许德家，王秀芹一脸痛苦的躺在那儿，脸色苍白，接生婆婆在那儿安抚她。许德夫妻都没出现，许德作为公公不方便在场，她媳妇万事不管，这种场合更不露头。 许新忠夫妻俩也不在。 许新民吓得六神无主。 邓念英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王秀芹身边，说道：“你大哥去开车了，很快就来。咱们这儿离县医院不远，开车一会就到了，你坚持一下。” 王秀芹眼睛半睁，喊了声“嫂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邓念英说：“不要哭。这个时候你得攒着劲，你想想倩倩。” 多余的话她就不说了，再说就该不吉利了。 王秀芹深呼吸，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 过了两分钟，许新安就在外面喊：“出来吧，先把褥子抱出来铺上。” 许新民原地转磨，邓念英不得不在心里骂了一声“废物点心”，然后帮忙把褥子拿出去了，又回头冲许新民喊：“把人抱出来吧。” “好好好。” 许新民去抱人。 结果，抱不动。 许家这三房的孩子，大房都人高马大，没一个矮的，三房也人高马大，没一个矮的，偏偏二房都跟小鸡仔一样，又瘦又矮。 按李云锦的说法，是因为许德夫妻不做人，有点好吃的都进他们两口子的嘴了，三个孩子都是随随便便长大的，许德虽然是三兄弟里最矮的那一个，但比他的两个儿子都强多了。人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许德家是一代不如一代。 邓念英铺完褥子发现许新民还没把人抱出来，急得她骂骂咧咧，“干嘛呢这是？” 她气冲冲的回去，发现许新民正在那儿努力抱人，接生婆婆都躲到角落里去了，根本就没眼看。但是她一个好几十岁的小脚老太太，更不可能抱人了，别再把人给摔了。 邓念英气得不行，太废物了！ 王秀芹多瘦的一个人呐！ 但是她也不能抱，因为她身高只有一米五，王秀芹有一米六，她抱，那不成拖了吗？ 邓念英一咬牙，就想出去喊许新安进来帮忙。这个时候，许三妮和许新建来了。 他们家夹在许新安和许新民之间，既听见了王秀芹的惨叫，也听见了许新民去喊人的声音，还听见了拖拉机声，所以，兄妹俩也过来看看情况。 最后，邓念英和许三妮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许新民在中间托着，把王秀芹弄上了车。 许新建快他们一步先上去，在上面接应了一下。 然后，许新安开着车，许新民、许新建和许三妮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邓念英本来也想跟过去，许新安没让，家里就老太太带俩孩子，他也不放心啊。 ☆ 幸亏南辛庄和县城之间通了柏油路，而且还算新，还没被轧得坑坑洼洼呢。 许新安尽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一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医院，车子一停，许新建立刻跳下车跑进去喊医生抬担架出来救人，王秀芹直接就被抬进了手术室。 他们都在外面陪许新民等。 许三妮问许新民：“今天下午我跟嫂子聊起来，她还跟我说呢，得到正月十五左右才生，这早了半个月呢。” 许新民抹了一把脸，说道：“她摔了一下，坐地上了。” “这咋还摔了呢？” “屋门口那块石头有点滑。” “嫂子都走了好些年了，她不知道小心点啊？” “那儿不知道被谁撒了点水，结冰了。” 许三妮脾气火爆，立刻骂道：“谁这么缺德带冒烟的！家里有孕妇，倒水不知道走远点，非得在门口倒啊，还倒在台阶上！” 许新建戳了戳她的胳膊，让她少说话。还能有谁啊，反正是二叔一家其中的一个。 许新民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他妈倒的！老太太是能不动就不动的性子，能少走两步就少走两步，今天该大嫂收拾桌子，她不干，秀芹怀着孕也没帮忙，他妈自己干的，拿起茶碗就往外泼。 这两天天气格外冷，泼出去没一会就结冰了。秀芹从堂屋出来回厢房的时候一脚踩滑，摔了一跤，当场就破水了。 他赶紧去喊了接生婆，又把倩倩送到他爸妈房里，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那，然后他爹妈就把房门关了。 再然后，接生婆说宫口一直不开，羊水又一直流，没办法了，让他赶紧把人送医院开刀。 他只好去喊已经闹掰了的大堂哥了，就他有车。 万幸大哥没跟他掰扯别的，一点没耽误就把人送来了。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许新民几个人赶紧围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医生说：“母女平安。幸亏送来的及时，要是再晚点，孩子在里面缺氧，那就麻烦了。现在看没什么大事，你们注意观察，有什么问题及时找医生。” 现在孩子也憋了一会，但是问题不大，好好照料，注意保健，应该能跟正常孩子一样。 许新民听完医生的话，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医生很生气，“哭什么呢？大人孩子都平安，你倒哭上了？哪儿不如你意了？你倒是说说，她明明还不到该生的时候，怎么就突然要生了？” 这位医生临床经验十分丰富，孩子一抱出来她就发现了，还差半个月左右。 今天幸好是她在值夜班，换个人可能都不行。 她经验丰富，下刀子快，一边让麻醉师给做过敏测试，一边在等结果的时候在患者肚皮上抹了麻药直接就下刀了。 幸好患者不过敏，麻醉师动作也不慢，出了结果立刻就给她做了全麻。患者应该没有太痛苦。 王秀芹确实没感觉到太痛苦，那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晕了。 许新民瘫在地上起不来。 许三妮不肯帮他说话，觉得他纯属活该。 许新安也不想帮他。 最后还是许新建说了一句：“大夫，他是吓的。今天我嫂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又难产，他吓坏了，这会一听母女平安，那是高兴的，不是不如意。” 医生说道：“这还差不多！” 她在医院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丈夫，混蛋可是不少。 医生通报完消息，又回到了手术室。 许新民拽住了人家的裤腿，想问啥时候出来，但是张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医生嘴角抽了抽，混蛋见多了，这么废的还是头回见。 她直接说道：“她还得在手术室观察两个小时。你们去准备点奶粉，她不到正式生产的时候，又受了这么大罪，可能没奶。准备好奶粉，别饿着孩子。” 许新民又傻眼了，这黑灯瞎火的，去哪儿买奶粉啊？还得准备奶瓶吧？ 许三妮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医院门口有个小卖铺，我去那里看看有没有卖的。” 许新建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俩人走到小卖铺门口，这种小卖铺晚上也营业，哪怕门关着，敲敲就有人给开。 许三妮敲了敲玻璃窗。 一个中年妇女拉开窗户探出头来，问她：“买什么？” “奶粉和奶瓶。” 售货员一边给他们拿货一边说：“怎么没提前准备呢？” “提前生了，还没来得及。” 售货员热心肠，说道：“奶瓶给你们烫一趟吧，这种新的，用之前要洗一洗。然后我再给你点热水。” 许三妮笑逐颜开：“哎哎哎，谢谢大姐。” 购物之行圆满。大姐直接给了她一个热水壶，让她走的时候还回去就行。 回到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会，医生打开手术室的门，把奶粉、奶瓶和热水壶都拿了进去，冲好了喂给孩子吃。 刚出生的小宝宝，也就吃个五毫升十毫升的。 她先喂了一次，等隔了俩小时，王秀芹要从手术室去病房的时候，又给孩子喂了一次。 医生叮嘱家属：“差不多两个小时喂一次就行，一次不能太多，也就大人一大口的量。记住了吗？” 许新民这会能开口了：“记住了。” 第35章 别钻钱眼里 病房里。 医生继续下医嘱：“六个小时之内不能喝水更不能吃东西。六个小时以后可以喝水。一次不要喝太多。排气以后才能吃东西，一开始也要吃点清淡好消化的。懂了吗？” “懂了。什么是排气？” 医生：“……你不是懂了吗？排气就是放屁。” 已经醒了但是十分虚弱昏昏欲睡迷迷瞪瞪的王秀芹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一点。 许新民又问道：“那万一她放屁我没听见，她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呢？我怎么确定她是放了还是没放啊？” 医生表示：“这你不用担心。这种放屁不是平时的放屁，为什么叫排气呢，就是因为真的是在排气，声音很大的。不存在你听不到本人也注意不到的情况。会嘣嘣响。” 许新民：“……” 医生看了看他，又说道：“不懂你就问他。” 她指了指在病房门口站着的许新安，她对这人有点印象，刚才在手术室观察的间隙她想起来了，他媳妇生两个孩子都是在县医院剖的，对剖腹产的产后护理应该了解。 许新安一看医生指他，张嘴就来了一句：“我已经忘了。” 明明出生都是两年半以前的事了，他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啊，万一给人家指挥错了，出了错算谁的？ 医生：“……” 她只好跟许新民说：“那你自己记着点吧。有不清楚的就问护士。” “哎。” 叮嘱完，医生和护士都回了值班室，让他们有事就去叫人。 许新安一看这儿没他事了，就说道：“那我们先回去？要通知你丈母娘那边，让他们来看看吗？有别的需要的吗？要的话我明天再过来一趟，给你送过来。” 许新民犹豫不决，他爹妈过不来，家里没人能过来，也只能把丈母娘叫来，那丈母娘肯定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哪有脸说啊？ “嫂子生的时候是你一个人在这儿照顾吧，能顾得过来吗？” “我当时能顾得过来。你就多注意点动静，别睡死了，有事赶紧喊医生。医院里有食堂，等她能吃了，你从那儿给她打饭就行，外面国营饭店离这儿也不远，她要是不爱吃医院的饭，你就去那儿给她买。国营饭店的汆丸子汤和肉丝面都做的不错，你嫂子那时候爱吃这两样。” 许新民想了想，说道：“那就别叫人了，我自己在这儿陪着吧。你们先回去吧。谢谢哥，还有新建、三妮，谢了。” 许新建说：“咱一家子兄弟，说这些干啥。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要是有急事，就用外面的公用电话往大队打电话，大队会给你叫人的。” “哎。” ☆ 回去的路上，许新安三人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许三妮说：“一定是二大娘倒的水，这死老婆子真的太懒了，多走几步倒在阳沟子里又怎么了？能累死她吗？这会二嫂都出事了，她又缩回王八盖子里去了。真不是个东西。” 南辛庄的农家小院，都有一条排水沟，贴着正对大门的迎门墙开始挖，一直通到大门外，又叫阳沟。大家会把洗衣服、洗脸的水都倒在阳沟里，顺着沟一直流到外面，慢慢蒸发。 许新建说道：“也别光说她，二大爷也不是个好的。都已经出事了，他屋门一关跟没事人一样。还有新忠两口子，那可是亲大哥亲大嫂，都关在屋里装死。玉华还知道催我快出来瞧瞧呢！” 许新安说：“新民两口子这个年得在医院里过了。” 许三妮问道：“二嫂这胎在医院里生，她还能生老三吗？” 许新安说：“这得看他们两口子怎么想了。” 许三妮说：“我听说医院里直接给上环。” 许新建说她：“你一个大姑娘哪儿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许三妮不服气，“怎么啦？大喇叭天天喊全村妇女去查体，不就是想及时发现有没有人怀孕，不符合条件的发现一个流一个吗？” 许新建：“……” 许新安说：“其实也不算太强制，她要真的还想生，那也有办法。这就跟超生交罚款似的，你提前交了罚款，就能生。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大嫂怎么不生了？” “你大嫂都开两回刀了！年龄也偏大，再生她身体就受不了。” 许三妮不说话了，在农村，没有谁家不想生儿子的，大嫂就生了两个女儿，大哥两口子心里应该也是遗憾的。 许新建问：“是不是得在医院住七八天啊？” “不一定，看他们怎么想。三天就能出院，到第七天再回来拆线就行。你大嫂那时候是直接住到拆完线，又多住了一天才回去的，就不用再跑第二回了，这样身体也能修养的比较好。” 许三妮说：“二嫂这还是突发情况，受这么大罪，还是多住几天吧。”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许新安也没折腾，直接把拖拉机停在了大门口。然后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动静，他又稍微重了一点敲了两下。 许三妮在那儿咣咣凿门，还提醒许新安：“哥，你敲大点声。” 许新安：“不行，别把孩子吵醒了，她们半夜醒了会闹。你嫂子睡不沉，能听见。” 许三妮不信邪，对着自己家门咣咣又是两下，里面传来了许勇的哭声。 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许新安：“我说什么来着？” 许三妮：“……” 许新安这边，邓念英已经醒了，她赶紧披衣下床，跑出来开了门又赶紧跑回了去。 大冬天的夜里，真的太冷了。 邓念英火速钻进被窝，才问脱了外套正在洗手的许新安：“怎么样，没事吧？” “我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事。” “开刀了？生了个妮儿还是小啊？” “妮儿。” “大人孩子都挺好吧？” “挺好。” “那就好。” “送的及时，不幸中的万幸。” “快点睡吧，你车停回去了吗？” “没有，门口停着呢。我今天答应了聪聪明天带她去逛百货大楼，她要买件外套。” “她要求还挺多。” “她看上张淼那件了，想买个一样的。” “张淼那衣服挺贵吧？” “一件衣服，能贵到哪儿去？” “就给她一人买，别给明明买了。买了就坏，太可惜了。等聪聪穿小了再给她穿，反正聪聪的衣服坏不了。” “明天再说，快点睡觉吧。” 明明要是不要，他就不买，孩子要是非要不可，那也得给买一件。大过年的，没必要为了一件衣服招孩子不高兴。 ☆ 第二天早上，周围邻居都在打听，昨天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勤说：“我昨天听到点动静，本来想出来看看，后来听见新安出来了，我就没再出来，怕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邓念英说：“秀芹要生了，在家里生不了，聪聪爸开车把他们送县医院去了。” “我说这车怎么在门口停着呢。生了吗？” “生了。” “妮儿还是小啊？” “妮儿。” “秀芹挺好的吧？” “聪聪爸说没事，我也没跟过去，具体我也不知道。” “那边有人伺候吗？” 邓念英瘪了瘪嘴，“新民在那儿呢。没别人了。” 张勤也跟着瘪嘴。 邓念英生许聪聪的时候也是难产，找了大队的拖拉机给送过去的，当时李云锦和许新安都跟过去了，俩人都在那儿陪了全程。 第二次生是有经验了，而且是提前住过去的，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再加上李云锦要带许聪聪，所以才没跟过去。这是可以理解的。 秀芹这是啥情况啊？公公婆婆都不跟过去，像话吗？ 在家里生你不能进产房，去医院你就在走廊里等着也不行吗？ 说到底就是不做人。 张勤说：“我一会去看看她。” “我也去。一会聪聪爸还进一趟城，咱们跟车过去就行。” 正聊着呢，许三妮也出来了，听见她们聊天，赶紧加入了进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张勤说：“那不是连尿戒子也没带？” 许三妮说：“可不是，啥也没带。” 邓念英说：“之前明明用的尿戒子我还留着呢，但是用之前得洗洗晒晒，这会也来不及啊。” 许三妮说：“我问问我嫂子，我们之前洗了几块备着呢。先拿给秀芹嫂子用。明明之前用的给我吧，回来我就洗了晒了，不耽误事。” “你先问问你嫂子，她同意了再说。” 许三妮扭头就回了家，跟王玉华一说，王玉华立马就答应了，她离预产期还有小一个月，现在洗也来得及。 许三妮出来问：“大哥啥时候走？” “且等呢。得等聪聪起来，吃了早饭，还得让她消消食，然后再出发。走的时候叫你们。” 三个人商量好就各自回家了。 许聪聪一睁眼，支棱着胳膊让李云锦帮她穿衣服，又问她：“爸爸呢？我们今天去城里。” “你爸爸记着呢。车都开到家门口了。你除了买衣服还买什么呀？” “我看看。” 李云锦给她穿完，顺手把许明明也薅了起来，“你爸妈带你姐姐去县里，你去不去？” “去。” “你姐姐想买外套，你要不要？” “要。” “不买行吗？” “行。” 李云锦笑眯眯的夸道：“真乖。” 老二和老大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换了聪聪，肯定是“不行”。 等到一家人吃了饭，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许新安把拖拉机后斗收拾了一下，铺上草帘子，又铺上棉垫子，让许聪聪和许明明坐在上面，又用被子把她们裹好，给她们戴上棉帽子，又包上头巾，外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许聪聪和许明明裹着被子在车上打滚玩。 许新安说：“坐好，别闹。还有别人呢。” 许聪聪问：“谁啊？” “你奶奶，你妈妈，还有老老奶奶，你三妮姑。” “这么多！” 她凑到许新安跟前，小声叨叨：“坐车收钱吗？” 许新安也小声叨叨：“不收。这次主要是带你去买东西，人家都是顺手的。不是专门去送人家。” 许聪聪眼珠一转，逻辑就理顺了，她说道：“送她们，捎上我。” 许新安说她：“别往钱眼里钻。不是你老老奶奶给你吃肉的时候了。” 许聪聪想了想，放弃了让老老奶奶和三妮姑交钱上车的想法。 许三妮带了一大包尿戒子，还拿了个暖水壶，她得把小卖铺大姐那个还给人家。 李云锦带了包红糖，邓念英和张勤都拿了5块钱，打算直接把钱给许新民，让他给王秀芹买点好吃的。 她们这会带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是医院，干什么都不方便。 许聪聪和许明明穿得多，裹得厚，又被邓念英和李云锦一人一个搂在怀里，张勤和许三妮也很有挡风意识。天气虽然很冷，许聪聪和许明明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到县城的时候，她们俩小手都还是热乎的。 第36章 县城 拖拉机在医院大门边停了下来。 许新安下车，伸手要抱许聪聪：“到地方了，该下车了。来，我抱下来。” 许聪聪却没有回应他，她离开李云锦的怀抱，自己站了起来，转着圈四下打量一番，说：“这不是百货大楼！爸爸，你走错地方了！” 邓念英几个哈哈大笑，许三妮说：“这当然不是百货大楼啊，这是县医院。” “县医院也卖衣服吗？” 她们笑得更厉害了，“县医院不卖衣服，卖药！” “我不买药。” 许新安说：“不买药，咱们来看看倩倩妈，看完了她再去百货大楼。” “我不！我要去买东西，现在就去。” 李云锦哄她：“听话，咱们就进去看一眼，把这些东西交给倩倩妈，然后就去百货大楼，我也去，你妈妈也去。到时候我们都陪你去挑衣服，给你选个最漂亮的。” 许三妮凑热闹，“我也去。” 张勤只好说，“那我也去吧。” 来都来了，买不买的，去看看。反正还得搭车回去。新安不回，她也走不了，要么就去搭小公共，那就不值当的了。 去年开通的小公共，从县里坐到南辛庄，要1块5毛钱，抢钱呐！ 许聪聪想了想，觉得晚一小会也无所谓，便冲着许新安伸出了胳膊。 许新安先把她抱下来，又把许明明抱下来，再把李云锦搀扶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去了住院处。 临近过年，医院里也没什么人。这时候的医院还不像后世那么人山人海的热闹。 病房里有四张病床，但是只住了王秀芹一个病人。 此刻也只有她自己，孩子在哭，她剖腹产伤口还疼的厉害，也没办法抱她，只能用手轻拍着哄，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孩子哭，大人也哭。 邓念英她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许新安照例是不进去的，只在门外等着。许聪聪和许明明也不进去，跟着他一起在外面玩。 许新安给她俩把围脖解了下来，靠近嘴巴的那一块已经被哈气湿透了，小脸都是湿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用手搓热乎了，给姐妹俩把脸擦干，又把手搓热给她们熥了熥脸，他也不敢搓，孩子脸嫩，他的手太粗糙了，怕给搓秃噜皮。 “你们俩跟我学。两只手对一块。” 许聪聪和许明明有样学样，许新安夸道：“很好，做对了，接着跟我做，搓。” 姐妹俩又跟着他做。 许新安问：“手热乎了吗？” “热乎了。” “热乎了就放在脸上，搓搓脸。轻点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把手放脸上开始揉搓，把脸揉到变形，把脸搓的红彤彤。 ☆ 病房里。 四个人快速凑到病床前，许三妮率先开口：“哭啥呢？” 李云锦说：“别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我们帮你哄一下。” 大家看了看小婴儿，发现有点无从下手。 新生儿应该用小棉被包成襁褓，这样可以带着被子一起抱起来。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小被子，她盖的是昨天王秀芹来医院的时候用的大人被，被子重，又裹不严，这孩子肯定舒服不到哪儿去。 邓念英把手搓热，从被子底下把手伸了进去，被窝里不算暖和，孩子光着屁股，没裹尿布，屁股底下垫的褥子也有点潮，她肯定不舒服。 “许新民呢？他不应该在这儿照顾你和孩子吗？” 怎么把孩子照顾成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这个熊玩意儿！ 她从许三妮带来的尿布包里抽出一块，搓热，叠好以后给孩子垫上。 大概是好受点了，小朋友渐渐止住了哭声。 邓念英说：“这是玉华提前准备的，先给你用了。” 王秀芹看孩子不哭了，她也停了下来，回答邓念英刚才的问题，“她爸去洗尿布了。昨天来的时候，啥也没来得及带，还好我随手抓了个小被子带过来了，孩子生出来才不至于光屁股。就是忘了带尿戒子，小被子让孩子尿湿了。后来又临时去小卖铺买了两块尿布，都尿湿了。他去洗了。” 邓念英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许三妮说：“小卖铺也卖小被子吧？有的话再买一个，这么点小孩盖这个大被子，她受不了的。” 王秀芹说：“等他回来我让他去买。” 邓念英说：“这儿有帮人洗尿布的大姐，我生明明的时候，你大哥一个人在这儿照顾，他就请了个大姐帮忙洗尿布，洗的可干净了。你要是着急用，人家还能给你烤干。新民要是照顾不过来，就让他找个大姐帮一下忙。你这儿不能离开人，不然孩子哭了谁哄？你刀口没长好，现在不能抱孩子。” 当时许新安找人帮忙洗尿布，她还挺生气的，觉得这人真是懒到家了，洗个尿布还得花钱请人，现在看吧，这点钱确实该花。那时候他除了打饭，没离开过，就算去打饭，也是快去快回。就怕孩子哭了没人哄。 生聪聪的时候虽然紧急，但是她婆婆跟来了，背着一麻袋的小孩用品，什么都有。 她家聪聪和明明从小都没怎么哭过，一哭就被她们爹抱起来哄了，一哄就好。 王秀芹的眼泪又要往下流。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的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很。 邓念英说：“别哭了，我去小卖铺看看，买个新被子回来给孩子换上。” 张勤说：“我和你一起去。” “好。” 许三妮说：“我也去，我把暖壶还给大姐。” 说着话，她站起身，把暖壶里的水倒进她带来的暖壶里，跟王秀芹说道：“嫂子，我从我家拿来一个，你先用我家这个。等你出院的时候给我带回去就行。这个是昨天小卖铺大姐借给我的，我得给人还回去。” “好。” 三人一起出了门，就被许聪聪拦住了。 许聪聪问道：“走吗？” 邓念英说：“先不走，还得待一小会。” “不要！”许聪聪一听就不干了，“现在就走。” 邓念英耐心说道：“就一小会，刚出生的小孩没有小被子，我和你老老奶奶去买一个，买回来就走。” “我也去。” “那个小卖铺里没什么东西，专门卖尿戒子的，被子都不一定有，你去干嘛？你还走得慢。我走快点，快去快回，一会就回来。” “那你快点。” “好的好的。” 邓念英是个有公德心的人，公共场合，她说话都没敢太大声，好声好气的哄着大闺女。 好不容易说服许聪聪撒手，三个人赶紧往外走，邓念英和张勤商量着合伙买个被子，就不再给她钱了。 到了小卖铺，许三妮先把暖壶还了回去。 大姐笑道：“这么快就用完了？” “从家里拿来一个。谢谢大姐，昨天可是帮了大忙了。” “别客气。” 邓念英问她：“有小被子吗？” “有。” 大姐起身拿了一个小花被递给邓念英，说道：“不是工厂进的，是我们自己买棉花做的。用的都是好棉花，一个小被子两斤棉花，再加上布料，我就收10块钱，不多赚。” 邓念英掂了掂被子的重量，又摸了摸柔软度，确实不错。 她在心里快速算了个账，现在棉花大概是2块多钱一斤，二斤就是4到5块，再加上布料和人工，确实还可以，贵一点，也没贵太多。她和张勤一人五块钱，正合适。 “我们来一个。” “哎。这个行吗？还有小格子的。” “就这个吧。” 邓念英和张勤付了钱，三个人就赶紧往病房赶。 路上，邓念英还对被子又拍又打，确保里面没什么硌人的、扎手的东西。这倒不是她小人之心，怀疑人家故意使坏，只是确实有那种马虎大意的人，把针落在里面。 别看邓念英脾气不算太好，但是心挺细的。 她检查了一遍，又让张勤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才放心。 回到病房，邓念英把小被子铺好，张勤快速把小婴儿抱了出来放在被子上，俩人速度飞快，几秒钟就把孩子裹好了。 这么折腾了一通，小孩反倒睡着了。安安静静的。 邓念英把孩子放回王秀芹身边，又劝解了她几句，无非就是让她看开点，母女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李云锦也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有什么事就使唤新民去做。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怕累。再说了，他忙点又算什么呢，罪可都是你受了。” “我知道了大娘。” 又聊了几句，邓念英突然问道：“聪聪呢？” 刚才回来没看见孩子！ “她刚才又要闹腾，她爸带她们出去玩会，一会就回来。” 许聪聪干嘛去了呢？ 许新安带着她和许明明去儿科玩去了，蹭儿科的设备给两个孩子都量了个身高和体重，还恬不知耻地让医生给两个孩子看了看眼睛、舌苔，又动动胳膊动动腿，看看走路的姿态，还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跳和肺音，相当于免费做了个简单的儿科检查。 儿科这会没有病人，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没跟他们计较，没让他们去挂号交费。 而且许聪聪和许明明在检查过程中的配合度特别高，问什么答什么，让张嘴就张嘴，老太太还挺高兴，跟许新安夸道：“你这俩孩子都养的挺好。” 许新安嘴咧的老大，人家夸，他就自夸：“我这俩孩子都听话，随我了。” 老太太：“……”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许新安三人在儿科磨叽了一会，等他们回到产科，就看见许新民正在那儿被几个人数落，四个女人都让他勤快点，机灵点，别那么死脑筋，最重要的就是要照顾好产妇和孩子，只这一项是原则问题，别的都可以灵活变通。 许新民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嗯嗯嗯”。 许聪聪看见别人挨训就乐，走廊里充满了她的笑声。 许明明就跟着她学，其实她自己没觉得哪儿好笑，但是看见姐姐笑，她也跟着笑，发出特别夸张的“哈哈哈”的声音，一听就是假笑。 她倒是真的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 从医院出来，许新安开上车，就带着大家去了百货大楼。 先去童装区给许聪聪买外套。 许聪聪本来看上了张淼那件，但是到了这儿以后，她就改主意了，买了一件水红色掐腰面包服，穿上以后看着就跟块会动的大面包似的，可可爱爱。 这件衣服花了21块钱，把邓念英心疼得够呛。她想买个大号的，能多穿几年。许新安说：“她穿小了给明明，也能穿好几年，不要买太大的，看起来啰里啰嗦的，不好看。” 邓念英一想也是，如果许聪聪一穿好几年，那啥时候才能轮到许明明啊？ 许新安用这个理由说服了邓念英，低头又问许明明：“你要吗？” 邓念英：“……” 她抱起许明明就走，边走边说，“她不要。” 许明明没闹，许新安也就不坚持了。 然后，她们又在里面逛了一会，最后啥也没再买就出去了。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还是贵了点。虽然这几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些了，但还是能省就省。像许新安和许聪聪这样的，外号都叫“败家子”。 许三妮说：“倒也没白来，长见识了。” 出了百货大楼，她们本来想直接回去了，到家再吃饭就行，不用在城里吃，饿一小会没事。 偏偏许聪聪路过国营饭店闻到了肉包子的味道，她当即就从车斗里站了起来，喊许新安停车，“吃包子。” 邓念英说：“回家吃。” “不要。就要吃包子。” 许新安说：“都进去吃一个，垫一垫，咱别饿着肚子回家。” 大过年的，邓念英也不想跟他争了，她戳着许聪聪的脑门，“你怎么就那么馋呢！” “饿！” 李云锦说：“这事怪我，忘了给她带两块点心过来了。” 邓念英：“这怎么能怪您呢！” 一行人又进了饭店。 许新安要了7个大包子，一人一个。 这时候的包子两毛钱一个，一共花了一块四，饭店还送了一壶茶。 邓念英并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要不吃大家都不吃，要吃都吃。通常不会出现只让孩子吃而她看着的情况。 许新安把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包子都掰了个小口，让里面的热气散出来，又给她们吹了吹，这才把包子给了她们俩，还提醒道：“慢点吃，小心烫，咬一下就吹一吹。” 等他叮嘱完，人家邓念英的包子都快吃完了。 张勤笑道：“咱们那一片当爹的，就新安最细心。” 这话邓念英也不否认。这人对自己的孩子确实是百分百的心意，甚至比她这个当妈的都强多了。 许新安迟迟没动，等到许聪聪把一个包子吃完了，许新安又把自己的包子馅给了她，那就是个大肉丸子，味道很不错。至于许明明，她还小，一个包子足够了。 许新安自己吃了个包子皮。 几个人吃完，又喝了两杯热茶，许新安还帮许聪聪和许明明要了白开水，给她们俩喝了，临上车的时候，又让邓念英带她们去上了厕所，这才开着车往回赶。 回去以后，他们就好好过年了。 以他们和许德一家那破裂的关系，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这都是看在王秀芹人还不错而且确实可怜的份上，这要是发生在李云香身上，别人不好说，邓念英和李云锦肯定不来。 第37章 小冲突 当天下午，许聪聪穿上新买的面包服，挨家挨户串了个门，听每个人夸了她一遍，感觉十分愉悦。 许明明穿着前不久刚做的、已经打了补丁的新衣服，跟着她四处溜达，听着别人夸她姐姐，她也跟着乐，就好像夸的是她一样。 这就是个蹭夸的。 有人挑事，问她：“你爸妈怎么光给你姐姐买衣服，不给你买呢？” 许明明说：“你管得着吗！” 许聪聪说：“你闲得慌吧！” 周围的人都笑着重复这两句话，还说许聪聪和许明明年纪不大还挺会说。尤其是许明明，平时整天笑呵呵的，不像她姐姐那么掐尖要强，还以为是个软和的，没想到脾气也不小。 那人是许聪聪快出五服的本家大爷许新立的妻子王梅花，她脸上挂不住，过了一会就溜达到邓念英面前告状了，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总结道：“你家孩子年纪不大，嘴巴可真厉害。我开个玩笑，她俩一人呲瞪我一句。” 王梅花想着，新安家的平时管孩子挺严，她都这么说了，她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或者说孩子两句，或者安慰她两句，让她心里好受点吧。 但是，邓念英说：“她们说的没错呀，你是管不着啊。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给哪个孩子买衣服不给哪个孩子买，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要你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也就我们明明心大，不往心里去，这要是换个心眼小的孩子，那回来不得哭啊。你故意的吧？” 王梅花：“……” 脸上更挂不住了。 她狡辩道：“我哪能故意呢，我就开个玩笑，那俩孩子当着大家让我下不来台。” 邓念英说：“那你长点记性吧，以后这样的玩笑别开了。” 王梅花“嘿”了一声，嘟囔道：“我还以为就孩子不讲理，原来大人也不讲理。” “你知道就好，我们全家都不讲理，你就不要来跟我讲理了，快走吧你。” 王梅花就喊旁边干活的李云锦：“大娘，你看看她！” 李云锦抬了抬眼皮，说道：“看什么呀？你们说什么了，我没听见。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你是谁家的啊？” 王梅花：“……” 她气哼哼的走了。 出门就说“新安家孩子不讲理，大人也不讲理，一家子都很蛮横”。 大家说她：“你那句话确实不该说，你这不是故意让人家孩子回家闹吗？人家没上你的当，你就不高兴了？” 王梅花：“……” 她确实是有点挑拨孩子的小心思，原来大家的条件都差不多，凭什么许新安家又是盖新房又是买拖拉机，还给孩子打扮的跟城里小孩一样？ 她嫉妒了，说了一句话，怎么了？不是没挑拨成吗？那俩孩子还说她两句！她们的妈又说了她好几句，这些闲人还接着说她！气死她了！ 王梅花也不在外面待着了，直接回了家。 到家就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一通骂，骂的很脏。她的两个女儿听习惯了，都没什么反应。 王梅花的大女儿比许聪聪大两岁多，叫许艳华，二女儿和许明明差不多大，叫许艳芳，俩人间隔五岁，符合计划生育政策。 王梅花一家正在攒超生罚款，准备生第三胎。不然她家也可以翻盖房子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旧住着土坯房。 进了屋，看见在屋子里坐着喝茶的许新立，王梅花又是一阵气闷，“就知道喝，喝死你得了。媳妇在外面让人欺负，你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许新立：“谁欺负你了？” “新安家的。” 许新立沉默了。 以他的了解，新安家的绝不可能主动欺负人。人家没这个闲工夫，净想着怎么挣钱呢。 他问：“你干什么了？” 王梅花更气了：“我能干什么啊？我就说了一句话，许聪聪和许明明没大没小的就呲瞪我，我去找她妈，她妈接着呲瞪我。我好歹也是大娘，是大嫂，她们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你说了句什么话啊？” “我就问许明明，你爸妈怎么就给你姐买衣服不给你买，这句话怎么了，犯了哪家王法啊？” “犯了新安家的王法了。你别惹那俩孩子。新安不好意思跟你动手，他会跟我动手的，我扛不住他一拳头。你也打不过她媳妇。” 王梅花：“……” 啊啊啊！气死她了！她怎么嫁了这么个窝囊废！ ☆ 邓念英说了王梅花几句，这事在她这儿就过去了。 王梅花以为邓念英会为了她训孩子，那真的是大错特错。 邓念英会因为孩子不符合她心中对好孩子的预期而训她们，绝不会为了成全别人的面子训孩子。 别人算老几啊？更别说还是这种拎不清的人！ 但是，这事在许聪聪那儿是过不去的。 她在外面玩够了，回家就找她爸告状。 “新立大娘说我们了！” “说你什么了？” “说我丑，说我的衣服丑。” 许明明发动自己的小脑袋使劲想，新立大娘说没说过这句话呢？最后她想明白了，说过！她跟着附和：“也说我丑了。” 邓念英：“……” 她其实找人打听过了，王梅花就说了一句话，但绝不是这句。 许新安很生气，“她眼瞎吧！别听她胡说八道，你们俩最好看，比她家的艳华和艳芳好看一万倍。” 他决定见到许新立的时候跟他说道说道。 邓念英说道：“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别再提这事了。她们俩也没吃什么亏。” 等到许聪聪和许明明又出去玩了，邓念英跟许新安把她打听到的真实情况说了一遍。结果许新安更生气了：“她这么说是想让我俩闺女打起来吗？太恶毒了！” 邓念英：“……” 天已经晚了，灰沉沉的，但许新安气冲冲地就去了许新立家，刚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许艳华和许艳芳在院子里洗衣服。一个大铁盆，里面堆满了衣服，许艳华在搓衣板上揉搓，许艳芳用手揉搓。 许新安抿了抿嘴巴。气消了三分之二。 他今天要是闹一场，这小姐俩十有八九就是他走了以后的出气筒。他自己有两个闺女，看不了这种事。 王梅花打孩子他管不着，但不能因为他打孩子。 算了。以后遇见许新立再说他几句就是了。 他没进门，直接转身走了。 院子里的小姐俩看见他来了又走，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一声没吭。 小孩子心里很清楚，新安叔肯定是来给聪聪和明明出气的，但是为什么没有进来呢？可能是大过年的不想吵架吧？或者是不想耽误她们洗衣服？ ☆ 1988年2月16日，除夕。 过年的习俗不变，大人们按部就班的走流程。 许聪聪又大了一点，就不怎么在许新安脚边打转了，她带着许明明出去玩。 许新安给自己的拖拉机也贴了个福字，并虔诚许愿明年赚更多的钱。 根据许新安的建议，今年除夕中午的饭比较丰盛，这样晚饭简单点也无所谓，孩子也不用再刻意晚睡消食了。 饭桌上有炖鸡、有炸鱼、有汆丸子，还有凉拌猪肚、猪肝、猪耳朵，都是许聪聪爱吃的。许明明在吃东西方面不像姐姐那么馋，有点无所谓在身上，就跟她对新衣服的态度差不多。 邓念英想让许聪聪吃鸡头，“吃鸡头，能当官。” 许聪聪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要。” 邓念英问她：“你以后不想当官吗？你当了官，别人就都听你的。” “想当官，不吃鸡头。” 别看许聪聪年纪小，她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像鸡头这种长得十分丑陋，看起来没有肉，她妈自己不吃但又想让她吃的，通常都不是好东西。 好东西，她妈也会抢着吃的。 邓念英不想放弃，继续劝她：“不吃鸡头就当不了官。” 许聪聪说：“那就不当吧。” 她还是吃鸡腿要紧。 邓念英：“……” 她又劝许明明：“你吃了吧。” 许明明也不想吃。主要是太丑了！ 邓念英说：“你看这个鸡冠子，多大，吃了能当大官。” 许明明看了看，确实挺大的，她直接伸手接过鸡头，一口把鸡冠子咬掉，把剩下的又还给邓念英了。 邓念英：“……” 推来让去，这个鸡头还是让她啃了。 许新安说：“你当孩子傻呢？谁会觉得鸡头是好东西？” 邓念英：“……行行行，你们都是聪明人，行了吧。” 许聪聪说：“我们就是聪明人呀。” 李云锦说道：“你把那个鸡头先放下，先把好吃的吃完了，没事的时候再啃那个。等你啃完鸡头，别的菜都凉了。” 邓念英一想也对，她把鸡头单独放在一个碗里，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再动它。 晚上，许聪聪和许明明一左一右坐在大椅子上，邓念英也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表示：“这回不管是她们的爷爷，还是她们的太爷爷太奶奶，都捞着抱孩子了。谁也别说不公平。” 邓念英：“……” 年夜饭，许聪聪就吃了几个饺子，许明明吃的也不多，俩人跟平时一样睡觉了。 李云锦他们又守了一会。 许新安说：“去年还说要买电视，今年给忘了。明年一定给聪聪买上。” 邓念英说：“你自己想买就说你自己，别往聪聪头上安。我今年一次也没听她说要买电视的事。” 许新安：“……” 他其实一直记着的，想着快过年的时候去买，但是考虑到之前不久刚买了拖拉机，这事他就没再提。等到拖拉机回本了，他就去搬一台回来。省的聪聪她们老去新建家里看电视了。 邓念英夸他：“你今年这台拖拉机买着了，赚不赚钱先不说，你救了命了。咱们钱也快赚回来了，挺好的。” 第38章 考得怎么样啊? 等到初二回娘家，许新安开始安排要带的东西，邓念英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除夕夜，给那个夸许新安买拖拉机买得好的自己来一巴掌。 以前骑自行车去，能带的东西有限。这回开拖拉机去，可给了许新安发挥的空间了。 他跟邓念英说：“切一盘猪肝，带一盘鸡肉，带两张粉皮，能做个鸡肉炖粉皮，再带点剁好的瘦肉馅，去了能做个汆丸子。” 邓念英气得大喘气。 “你去看你丈母娘还自己带着菜啊！我妈是管不起你一顿饭吗？” 许新安：“……” 能吃饱，但是吃不好啊。他丈母娘是真不拿闺女和女婿当客人，去了就是一个大乱炖，白菜豆腐丸子加几片五花肉，丸子是炸好的素丸子放进菜里炖，别说聪聪了，他都不爱吃。 过年这几天，他希望他的闺女们天天都能吃到好的，以前是没这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不得给安排上啊？ 他说：“带上大家一起吃，我们又不吃独食。” “那你让我妈怎么想？” 女婿去看她，还自己带着菜，是不是瞧不起她？老太太心里能高兴吗？ 气氛剑拔弩张。 许聪聪说了一句：“想我爸爸真孝顺。” 【噗嗤】 李云锦忍不住笑出声来。许明明也嘎嘎乐。 邓念英看了她们一眼，李云锦赶紧收敛了笑容，说道：“带这点不够，多带点。咱都买拖拉机了，说明咱日子更好过了，不给亲家母多带点东西说不过去。” 她照着许新安的后背拍了一巴掌，“你也是，有你这样的吗？你就带一顿饭的量啊？你带二十张粉皮过去，让你丈母娘多吃几顿。再带块肉过去。” 邓念英气消了一大半，这样还好看点。至少带的是礼，而不是自备的午餐！ 李云锦又跟她说道：“回娘家，你自己主动点，多拿点东西给你妈。她平时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多带点东西过去，让她也多吃点好的。新安粗心大意，想不到这么多，你想着点。” 邓念英心想，他哪是粗心大意？孩子的事情，他上心着呢！他想不到，纯粹是因为他没往心里去。 ☆ 经过了这点小波折，许新安也有意拖延了点时间，越晚阳光越大，天气越暖，孩子坐车就不容易觉得冷，他们今天出发的时间比往年都晚了不少，所以哪怕开着拖拉机，他们今年也是最后一个到的。 许新安先把孩子抱下来，又跟邓念英一起往屋里拿东西。 陈蓁看着拖拉机问道：“你们买的？” 邓念英笑着应了一声，“农机站的二手车，聪聪爸正好赶上了。” “买它干嘛？” “有用的，耕地、运东西都行。能回本。” 许聪聪和许明明下车就往院里跑，许明明会主动喊人，许聪聪等着别人喊她。 今天邓念淑带来的还是吴小山，邓念洁带了李宝庆和李金玲一起来。 大家打过招呼，许新安问邓念洁：“二姐夫呢？” “他感冒了，怕传人，就不来了。” 许新安一手一个薅住了要去找李金玲玩的许聪聪和许明明，“你姐姐干活呢，你们俩跟我玩。” 一人感冒，全家危险，还是别往那儿凑了。 孩子还小，万一被传上，那就糟糕了。明明还好点，感冒了以后蔫不拉几的，吃了药就睡觉。聪聪就难缠了，不肯吃药，又哭又闹，半夜鼻子不通气，她睡不好，谁都别想睡。 陈蓁家的屋子小，都坐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许新安就带着她俩在院里玩。李宝庆和吴小山也在院里待着。 许新安问吴小山：“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 吴小山不说话。 邓念淑在屋里说：“怎么不说啊？你小姨父问你呢。” 吴小山尴尬一笑，还是不说。 许新安一看，这是没考好啊，要是考好了就不是这个表现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无意和孩子过不去，人家不想答，他也就算了。 结果邓念淑又说了：“这个笨蛋，语文和数学加起来都不够100分。” 许新安：“……” 吴小山脸都红了。 许聪聪问她爸：“多还是少啊？” 许新安说：“不多。” “大姨说他是笨蛋。” 许新安：“……” 是挺笨的，但是，“不要这么说，这次没考好，下次考好就行了。” 吴小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许新安闲的无聊，又问李宝庆：“有阵子没见你了，你中考完了吧？” 李宝庆：“……” 讨厌的大人啊！ “考完了。” 许新安：“……” 这一看也没考好。 没一个聪明孩子。 以后老许家和老邓家光宗耀祖都得看他家聪聪和明明的。说起来都是“许新安和邓念英生的孩子考上大学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上呢？” “十三中。” 许新安没再说话。 人民公社那时候，大部分公社都建了高中，后来公社改成乡镇，这些高中纷纷关门了，但也有两三个公社高中没有倒，其中就包括这个位于东庄镇的第十三中学。 但这种高中教学质量很差，学习氛围也很差，一年能出一个大学生就了不得了！更大的可能是一个都出不了！上这个高中就是混个高中文凭，没啥用。甚至能不能混上文凭都不好说，要是考试通不过，连高中毕业证都拿不到。上高中必须得去县里上一中，别的都不行。 许聪聪又问：“十三中是什么啊？” 许新安：“一个高中。” “上完高中以后呢？” “上大学。” 许聪聪问李宝庆：“二哥哥，你去哪儿上大学啊？” 李宝庆：“……” 他有99%的可能性考不上大学。 “不知道呢。” “我知道！”许聪聪听她爸说过，上大学就要上京大清大，所以，她问：“你是上京大还是清大？” 李宝庆：“……都不是。” 这两个他百分百确定都考不上。 许聪聪说：“那你就不上大学了啊。” 李宝庆：“……” 不是，他就不能上个普通点的大学吗？他努力三年，说不定还有希望！ 可惜，许聪聪只听过京大和清大，在她的脑子里，全国就这两所大学。 许新安觉得，聪聪要是再说下去，他这个二外甥脑袋就该冒烟了。 “走走走，爸爸带你们外面溜达溜达去，你姥姥家村边上就是河，咱们去河边玩会。” 他一手牵一个，赶紧出了门。 邓念英喊道：“别挨太近！河边冷！” “知道了。” 他们先去了趟小卖铺，买了一把糖，三个人一人吸溜着一块往村外面走。许明明比许聪聪好带一些，她现在才不到两岁半，已经不怎么让人抱了，能自己走就自己走。 屋子里。 邓念英跟李宝庆说：“你别听聪聪瞎说，她除了京大和清大，别的学校都不知道。你既然上了，就好好学，上个别的大学也不错。都包分配的。” “嗯。我知道。” 李宝庆是个老实孩子，学习也挺用功的。他知道家里供他上学不容易。自己能有上学的机会，是牺牲了妹妹换来的。要是不加倍努力，金玲可就白牺牲了。 陈蓁问邓念英：“你们今年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邓念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道：“妈，今天把肝切了，再炖个鸡肉粉皮呗。” “行。我是没有，我要是有，不会不给你们吃。” “那我明年还带。” “汆丸子也做了吧，再给聪聪炒个藕片。我记得她爱吃那个。” “是，她爸跟她说，吃藕能让人变聪明，心眼多。” 陈蓁哼笑一声：“也没见她心眼多到哪儿去。” 邓念英：“……” 她抿了抿嘴，还是说道：“你别当着聪聪爸这么说，说她好可以，说她不好就不行。” 陈蓁意有所指：“我看他挺会拆台的。” 刚才问小山和宝庆，把俩孩子一问一个不吱声！ 过了一会，陈蓁又问：“你带这么多东西，聪聪奶奶没说什么啊？” “没有。本来就是聪聪爸要带的，聪聪奶奶还让我多拿点。” 陈蓁心想，还是老亲家顾着她的脸面。许新安这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二愣子。 邓念英洗了手，亲自把拿来的肝切了。本来许新安想在家里切好了再拿来，生怕他闺女吃不上，被李云锦阻止了。 邓念淑说：“聪聪那外套挺好看，怎么没给明明买啊？” 邓念英说：“太贵了。明明穿什么东西都是当天就坏，不值当的。” 陈蓁问：“她爸没说要给她买啊？” “说了。我没让他买。” “明明没闹吗？” “没有。她比聪聪听话。” 邓念洁说：“明明见到我就喊二姨，这点和聪聪不一样。聪聪从来不喊。” “上回她大姑去我们家，她正要出门，在门口遇见了，她看了她大姑一眼就走了。她大姑也不生气，她爸也不教她，说不用教，大了就好，现在教了没用。我问他怎么知道的？她爸说他小时候就这样。这是随根了。” 第39章 对象 ☆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溜达到河边，没待两分钟就要往回走，就像邓念英说的那样，河边实在太冷了，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冷。 许新安觉得受不了，担心孩子着凉，就怂恿她们跳起来。 许聪聪说：“爸爸跳我才跳。”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跳了起来。 他本来就长得高，穿的又多，看起来很壮，许聪聪和许明明仰着脸看他，觉得他蹦起来很滑稽。 她们俩笑得摇摇晃晃，跟在他后面一起跳，三个人跟三只青蛙一样 许明明摔了个屁墩，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接着蹦，没一会又被旁边的矮树枝剐到了袖子，“刺啦”一声，衣服裂了个大口子。 许新安蹲下来给她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问她：“剐到肉了吗？有哪儿疼吗？” 许明明摇头，“没有。” 许新安：“那没事了，就衣服坏了，回家给你缝上。过了年等供销社开门了，再给你做一件。” “好。” 许明明毫不介意，坏衣服这种事在她这儿太寻常了，她心里起不了一点波澜。 三个人又跳了一段，感觉身体热乎了才停下来，慢慢溜达了回去。 一进门，邓念英就发现许明明的衣服破了。 她已经麻了，也没批评人，只说道：“脱下来我给你缝一下。” 陈蓁说：“我来。” 她拿出自己的针线筐，从里面挑出了红色、黄色和棕色的线，动作麻利地把许明明的衣服裂口缝上了一支梅花。棕线缝了枝，红色缝了花瓣，黄色做了花蕊。 她显然是个刺绣高手。信手拈来，成品就很自然写意。 许明明喜得直蹦。 许聪聪说：“我也要。” “你要什么呀？你的衣服又没坏。” “那我也要。” “你不是不喜欢绣花鞋吗？” “我不喜欢绣花鞋，我的衣服上也要有花。”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许聪聪不明白她姥姥为什么要混为一谈。 陈蓁还是答应了，“那你脱下来吧，我给你缝一个。” 许聪聪又提新要求：“要比明明的好看。” 陈蓁：“……” 她就烦这孩子什么都得比，什么都要争。 许新安帮她把面包服脱下来递给陈蓁，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一下子去掉这么厚的一件衣服，他怕孩子着凉。 许聪聪穿上她爸的衣服就像套了个大麻袋，她自己觉得好玩极了，同样高兴得又蹦又跳。 陈蓁想了想，给许聪聪也绣了一支梅花，只是在花朵上面多用了点心思，绣了个花骨朵，又绣了朵半开不开的，这都是比许明明的额外增加的内容。 “好了，你看看。” 许聪聪跳过去瞄了两眼，指着间隔比较大的地方，说道：“这里还要一朵。” 陈蓁：“……” 小屁孩眼睛还挺尖。 她按照要求又给她加了一朵。 许聪聪这才满意了。 许新安帮她把大外套脱掉，又换上了这件面包服。 邓念英说：“你们俩就抖搂吧，脱了穿穿了脱。好好的新衣服，非得瞎捣鼓。” 许新安说：“这会太阳好，没事。绣上花确实更好看了，不叫瞎捣鼓。” ☆ 吃过午饭没多久，许新安一家就离开了。 下午回到家，许明明跟着李云锦在门口玩，许聪聪玩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回家了，正好听到他爸妈聊天，说起李宝庆上学的事。 许新安说：“十三中不行，那里的学生有几个认真学的呀？不是逃课、打架，就是搞对象。他到了那样的环境里，还不跟着就学坏？白上三年。” 邓念英说：“也不全是这样的，也有好的。” “好的太少了。” 许聪聪知道逃课和打架是什么意思，她问：“什么是搞对象呀？” 许新安：“……” 邓念英：“……” 两口子沉默了几秒，邓念英说，“小孩别瞎打听。” 许聪聪又问了一遍，“什么是搞对象啊？” 许新安：“……” 邓念英：“……”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搞对象就是男的和女的谈朋友。” 许聪聪眨了眨眼，说：“我有对象！” 好几个呢！ 许新安：“……” 邓念英：“！！！” 许新安问她：“你哪来的对象？你对象是谁啊？” “存伟老爷爷、张垚、许聪。” 许新安听得直挠头，想了想，他说：“存伟老爷爷是咱自家人，自家人和自家人是不能谈对象的。” 许聪聪十分听劝，说道：“哦。那就剩下张垚和许聪了。” “他俩也不是。” “他俩是男的，我是女的。” 邓念英面无表情。 许新安又开始挠头，他揉了好几把脸，说道：“谈对象是长大以后的事，你太小了。小朋友交朋友，那不叫谈对象。谈对象是要结婚的。而且，张垚和许聪不能当你的对象，他们不是好对象。” 邓念英：“！！！” 你在说什么鬼？ 许聪聪说：“他们长大了也不能当对象吗？” “不能！” “为什么呀？” “因为他俩不行。你看啊，张垚，一口坏牙，长得一般，跟你一样大，个子没你高，还没你聪明。长大了肯定没你有出息。许聪也一样啊，你看看他，现在说话还咬舌头，有些字还说不清楚呢，这样的人能当对象吗？带出去不够丢人的。” 邓念英：“……”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笑。 而且，人家俩孩子招你惹你了，让你这么编排人家。 许聪聪问：“什么人能当对象啊？” 许新安想了又想，说道：“他必须得是大学生，还得是好大学毕业的，有个铁饭碗，要有钱，不管以后你们在哪儿工作，他要买得起楼才行，不然住哪儿啊？总不能睡大街上吧。他脾气要好，得听你的话，不能惹你不高兴，要会洗衣服会做饭，不然谁干活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你管，还得让你随便花。长相得端正，不能是歪瓜裂枣。他爹妈也得脾气好。” 邓念英：“……” 不是，你还真思考这个问题啊？ 许聪聪说：“那他要当我爸，要当我妈，要当我奶，还要当明明。” 许新安：“……” 邓念英：“……” 许聪聪又问：“爸爸，你买得起楼吗？” 许新安：“……” 邓念英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许新安说：“等你长大了，我就买得起了。” “妈妈是你的对象吗？” “是。”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许新安说：“你摇啥头啊？” 邓念英说：“这还不懂，说你也不是个好对象呗。” 许新安：“……” 他跟许聪聪说：“谈对象这件事，必须得考上大学以后再说。上大学之前都不是大人，不能谈对象。知道了吗？” “知道了。” “还有，我不是大学生，没有铁饭碗，你妈妈也不是啊。但是，你以后是要上大学的，你是会有铁饭碗的，如果你要找对象，必须找一个和你条件差不多的，比你差的一概不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以不找对象吗？” 她觉得能一个人抵她全家人的对象应该是不存在的。 “可以。玩去吧。” 许聪聪又跑出去玩了。至于对象什么的，转瞬即忘。 第40章 闹分家 ☆ 1988年的春节，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的话，那就是年货买的多了一些。 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过的，许新安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管是内里还是外在，他都要比别人好点。 比如，除夕夜放的炮仗，他要买个头最大、响数最多的，别人家放鞭炮的时候，他还要竖着耳朵听一下，数一数别人家放的是几响的。他闺女的滴滴金要比别的小朋友多，兜里的花生瓜子糖都要比别的小朋友多。 南辛庄的人是不讲究什么隐私的，大家年前年后一见面，必问的问题有如下几个： 身体挺好啊？ 过年过得挺好啊？ 今年干得怎么样？挣了多少钱啊？ …… 许新安会被别人问，也热衷于问别人。 他自己会稍微收敛一点，不会完全说实话，比如挣了1000，他会说挣了600。 但也有的人和他完全相反，挣了600，偏说自己挣了1000。 也有的人比较老实，挣多少就是多少。 事实就是，在已经过去的1987年，很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挣个几百块钱，这都还算好的。粮食不值钱，再加上交公粮、提留，还要购买化肥农药，有的人家甚至依旧只能吃饱肚子。 许新安和其他人比起来，自然是挣得多的，他不是纯靠种地，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加起来能有两千多块。 他因此而颇为自得。在这种攀比的时刻，一年到头的辛苦都不值一提了。 村里也有一位，据说今年挣的也不少。 他是一位外出务工人员，最早的农村进城的建筑工，据他说，勤劳肯干的话，每个月能有一百多块的收入，一年挣一千是很有把握的。 这位也是许聪聪的本家，大名许新成，小名许五妮，他是个男的。之所以叫五妮，是因为他妈连生五个儿，他是老五，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五妮，可能是希望他能招来姑娘，但事实上他啥也没招来，他是家里的最后一个孩子。 许聪聪管他叫“五妮叔”。 其他比他年纪大的、比他辈分大的，都叫他五妮。 许五妮在1987年外出务工，回来的时候穿着西装皮鞋，说起来在外面混得不错。 已经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和他一起出去混饭吃，他们都是尚未娶媳妇的年轻人，想着出去挣几个钱回来盖房娶媳妇。 已经结了婚的人，缺少这份外出奔波的动力。 许新安反正是不去的，他根本就不信许五妮说的话，外面的钱绝对没有那么好赚。而且出去以后住哪儿？每天吃什么？干什么事都得听别人的，干不好可能还得挨顿骂，这样的日子他是过不了的。 再说了，他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媳妇，他要是出去了，他娘他媳妇他闺女在家里被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干活挣钱吧。 ☆ 正月没过完，王玉华生了。依然是在家生的，她生孩子比较顺利，许勇脑袋那么大也顺产了。这个老二完全正常，更是顺利的不得了。 老二是个女孩，取名许乐乐。 从许聪聪开始，许家女孩的名字就全都是这种起法了。之前王秀芹生的第二个女儿叫许圆圆。 王秀芹在正月初五就出院了，正月初七，许圆圆吃喜面。 许聪聪家依旧没去凑热闹。之前送王秀芹去医院，那是紧急事件。但是，处理完紧急事件之后，大家就恢复日常了。日常就是，他们两家还是闹掰的状态。 王秀芹出院之后在家里坐月子，她娘家妈过来伺候的。而不管是她的娘家妈，还是许新民，都没有登门对许新安大晚上送她去医院的行为表示感谢。 这种情况下，许新安一家绝不会上赶着。 王秀芹刚出月子，娘家妈刚离开，许德家就吵起来了。 因为李云香要分家！ 自从王秀芹生了这个老二，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事了。 二胎生了个女儿，王秀芹肯定还要再生老三，那就要交超生罚款，这笔钱肯定是公中出。 别看李云香自己生老三就是公中出的罚款，但是，她却不想让公中给王秀芹出这笔钱。 所以，她想要分家，分了家以后，王秀芹生老三的罚款就让她自己交。 她还可以多分点钱。 王秀芹娘家妈一走，李云香就怂恿许新忠在早饭桌上提了分家的事。 许德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自以为很有威严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许新忠脖子一梗，说就说呗，“咱们分家吧。家里人口多了，再搅和到一块过不方便了。” 许德顿时更气了，让你说你还真说啊？看不出来是给你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吗？老二刚生完闺女你就要分家，打量别人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是吧？ “分什么家？是不是你媳妇撺掇你这么说的？当初我就说不要娶她，你非不听，娶回来这么个搅家精。这么多年了，她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分给她的活她干了多少？你现在还听她的要分家，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你爹啊！” 许新忠说：“是我想分家，跟我媳妇没关系。分给她的活她没干，我不是替她干了吗？” “你放屁！你才干了多少？你娘替她干了，你兄弟媳妇替她干了！要不是那天她不干活，你兄弟媳妇至于踩滑了摔跤去医院生孩子吗？你不但不认错，还敢在这个时候提分家，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想分家，就带着你媳妇孩子滚出去。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东西！” “她踩滑了跟我媳妇有什么关系，那不是我妈往外泼的水吗？” 许德气得吠吠的，拍着桌子大喊：“你给我闭嘴！” 许新忠说：“反正我现在就是要分家。咱们村儿子多的就没有不分家的。” “你也说儿子多的才分家，我两个儿子，多吗？多吗？” 许新忠说：“不少了，分了吧。” 许德：“……你们两口子别做梦，就算要分，我也要把老二生三胎的罚款单独留出来，你们交罚款是公中交的，老二的也是公中交。别想着分了家让她自己承担。 要不你们就等老二生完三胎再说，要不就按我说的，把超生款预先留出来。分了家，我也不干活了，我和你娘的地，你们一人种一份，每年给我们交钱交粮食。养儿防老，你们也别想着分了家就完了，就不用管我和你娘的死活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云香顿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唱：“我的个亲娘哎，欺负人了！公公婆婆偏心老二家的，想把我们两口子逼死啊。我不活了！” 从头到尾，许新民和王秀芹两口子都没插上嘴。 李云香哭着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要去跳井寻死。 这一闹就吸引了很多人。 许聪聪吃完早饭和许明明在门口玩，她爸妈出去帮人运货了，奶奶在家里做家务。一听李云香的动静，她就冲在了看热闹的最前线，还让许明明站着别动。不但冲，她还跳着脚喊：“跳井啦跳井啦，跳啊！” 被她这么一闹，看热闹的人都很想笑，就连当事人李云香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演了。 许峰从家里追出来，跟许聪聪说：“你别乱说话，滚一边去！” 许聪聪叉着腰跟他对战：“我哪有乱说，是她自己要跳井，要跳就跳啊！让我滚，你算老几！你个龟孙！兔崽子！王八蛋！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 许聪聪把自己听过的骂许峰的话都骂了一遍。竟然敢骂她！ 许峰气得要冲过来打她，许聪聪急中生智，从旁边的柴火垛上抽出一根棉花柴做武器。赤手空拳她肯定不是许峰的对手，许峰比她大四岁多呢！ 她这儿还没抽上去呢，看见姐姐和许峰吵架的许明明已经跑了过来，路上还捡了个核桃大的石子冲着许峰就扔过去了，她劲小，石子没扔多远，落到了许峰脚边，也把许峰吓了一跳。 从家里出来探查情况的许新建一弯腰就把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抱走了，许三妮凑过来问许聪聪：“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跟新忠婶子学的。” 许新建：“……” 许三妮：“……” 也是，李云香日常就是这么骂许峰的。这还真是跟她学的。 “你连哥都不叫了？” “他骂我！” 还叫他哥？叫他王八蛋！ 许三妮过去跟许峰说：“行了，你当哥的，还有个哥哥样吗？你骂聪聪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妈拉回去，还真让她跳井啊？” 有病吧，大正月刚过完，闹什么闹！她嫂子刚生完孩子，让他们吵得都休息不好！ 许峰：“是许聪聪骂我！” “你不骂她她能骂你啊？是你先骂她的！再说了，她懂什么啊？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骂人的话，她是听你妈平时就那么喊你，还以为那是你的外号呢。” 许峰：“……” 他被许三妮这拉偏架的行为气得脑袋瓜子嗡嗡的。都是一样的关系，三妮姑的心偏到胳肢窝去了！ 另一边，李云香已经被邻居们劝住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寻死觅活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李云香本来想哭诉几句，然后就顺着着台阶下了，结果许德又追过来了，说：“让她跳！有本事就让她跳！整天调三斡四，搅得家宅不宁，我们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 许新忠对媳妇大概是真爱，一听他爹这么说，顿时就不干了，冲上来推了许德一把，“让谁跳啊？你怎么不跳！那是我媳妇，我孩子他妈，你让她跳井，你个老不死的都不跳，她凭什么跳啊？” 大家：“……” 许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德是真的下不了台了。 抬起手就开始打儿子，许新忠开始还手，父子俩打的难舍难分。 许聪聪看得眼睛都不够使了。 一边看还一边摇头。 许新建问她：“你摇啥头啊？” “太笨了。” 许新建看她手里还拿着棉花柴，便笑道：“都跟你和明明似的，打架得动武器啊？” 许聪聪点头，不动武器打个什么劲啊？ 许新建：“……” 回头他得跟大哥说说，孩子该管还是得管。 许德和许新忠没打太久，南辛庄还是个传统的地方，像许新忠这种和亲爹动手的行为是不被提倡的。邻居们上去把他们拉开了。 第41章 分家 一向要面子的许德丢了大脸，被拉开之后就高声叫嚣：“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混蛋玩意，要分家是吧，分！带着你媳妇孩子给老子滚出去，房子是我盖的，你在这儿跟我耍浑，跟你爹动手，你该天打雷劈！ 当初老子托媒人给你说媳妇，人家又勤快又能干，你非得跟这么个玩意搅和在一起，没结婚就怀孕，你们俩脸都不要了。老子替你们遮遮掩掩，让你们结了婚。结果呢，这婆娘是个懒货，嫁进来一点活不干，什么都让兄弟媳妇干了。你们还有意见，你们哪来的脸？ 分家！赶紧分！再不分老子要被你这个跟亲爹动手的混蛋气死！” 忙完了家务出来听热闹的李云锦心想，你还好意思骂人家，你这儿子不是跟你学的吗？娶个媳妇懒得要命，你还死命护着，把活都推给别人。许新忠这是随了根了！ 许义也从家里走了出来，劝道：“有话好好说，一大早，吵吵什么呀！” “老三，你来的正好，你也做个见证。你再把族里的长辈给我叫来，都给我做个见证，今天我就要把这个不孝的玩意赶出去。我们老许家还没出过这种打爹骂娘的畜生！” 许义：“……” 都说长嫂如母，你之前跟大嫂打架，恶劣程度也差不了太多。 事情闹大了，许新忠和李云香也有点懊悔。 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是把在他爹手里的，他爹本来就偏心老二，今天这么一闹，肯定对他意见更大。 许义问许德：“真分啊？” “分！没法过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让儿子追着打，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许德话说得咬牙切齿，还【啪】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可见心里是恨极了。大概是恨自己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吧！ 许义没办法，只好去把族里的长辈请了过来，大家一起去了许德家，见证这个分家的过程。 如果之前没打起来，大家可能会劝和一下，现在都打成这样了，也就没有劝的必要了。 直接分。 南辛庄这边很少有人家闹得这么难看的。大家都是在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找中间人说和，在大家的见证下立个契约，双方都遵守约定就完了。如果情况有变，那就再请中间人，双方之前的约定作废，再立个新的契约。 绝没有像许德家这样一言不合就家丑外扬，父子俩还能动起手来的。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许德家走去。 李云锦问许新建：“你抱着她俩干嘛？不累啊！” 许新建：“……” 看热闹看的太入神了，忘了把孩子放下！ 他一弯腰把许聪聪和许明明放了下来，一边捶打自己发酸的胳膊一边说道：“她俩刚才差点和许峰打起来，我把他们隔开。” 李云锦刚想问怎么回事，许聪聪就先开口告状：“奶，许峰骂我！他还想打我！” “他敢骂你，他凭什么骂你！他还敢打你？打着了吗？” 许新建笑道：“我看着呢，哪能让她俩挨打啊。” 李云锦松了口气，说道：“这会他家正闹着呢，一会我找他去！” 闹翻了也不耽误她上门把人骂一顿！ 许新建说道：“聪聪自己就骂回去了。许峰骂了一个字，聪聪骂了他一串。” 李云锦：“……” 她捏了捏许聪聪的腮帮子，说道：“不许骂人知道吗？下次他再骂你，你跟我说，我骂他。我骂他爸妈。是他们没教好孩子。” 许新建：“……”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去看热闹吧。 李云锦懒得看许德家的热闹，她决定回家纳鞋底子。两个孩子脚长得快，又整天跑来跑去的，特别费鞋。儿子和儿媳妇整天干活，也费鞋。 她不去，许聪聪想去。她和许明明，再加上从家里跑出来的许勇，就跟在许新建和许三妮身边，混进了许德家。 李云锦跟许新建说：“看着点她俩啊。” “放心吧。” ☆ 许德家。 许德请长辈们都坐下，然后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家里没什么积蓄，之前老大家的生小军，交了1800块的罚款，咱老农民，地里刨食，得攒多少钱才能攒够1800块啊？那一次就把家底掏空了。之前攒的钱都盖房了。” 许德叹了口气，他很早之前就买下了一户人家空置的宅子，之前一直放在那儿。可能在他的心里，早已经认识到这个家或早或晚得散吧。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想到这些，许德声音哽咽。 “这个院子我们老两口住惯了，就还在这儿住着。老大家的搬出去吧。我在东边大沟那儿还有个院，比这儿还宽敞，是个灰砖房，不比这儿差。 我们先和老二住一块，老二媳妇勤快，平时有个洗洗涮涮的活，还能帮我们干一干。老大家的，我们是指望不上了。等以后我们老两口死了，这个院就给老二家。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个院。 粮食就按人头分，小军和圆圆都没有地，分粮没有她们的份。 再说说钱，之前给小军交了1800的罚款。以后新民如果生三胎，需要交罚款的话，老大家的要出一半，这样才公平。 还有，我们老两口的地，以后他们兄弟俩一人种一块，每年给我们交300斤麦子、300斤玉米，每人每年给我们50块钱养老费。就这样吧！” 听起来倒是公平。 但是，要让许新忠和李云香把吃进嘴的好处再吐出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云香当即坐到地上拍着腿开始哭，“你偏心老二，有钱不分给我们就算了，还想搜刮我们贴补老二，老天啊，我真的没活路了。” 她吼许峰：“你快去你姥爷家，把你姥爷和你舅舅叫来，就说妈要被欺负死了。快点去啊！” 许峰答应着就要往外跑。 许义说道：“站住，干嘛去啊？你姥爷家在外村，你怎么去？跑着去啊？知道路吗？走丢了怎么办？” 他这话是说给许峰听的，也是说给李云香听的。许峰才多大？9岁的孩子，长得又黑又瘦又矮，她娘家离得又不近，骑车还得二三十分钟，让许峰跑着去？真亏她想得出来！这会路上还没什么人，出了事都不知道！ 许峰被三爷爷这么一说，站在那儿犹豫不决起来。 李云香哭道：“我都活不下去了，还管得了这么多？许峰，快去！” 许峰抬脚就往外走。 许义又喊住他，然后说许新忠：“你管不管？你这儿子不想要了是吧？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 许新忠说道：“我能怎么办？让我给老二出超生费，我哪有钱？我爸想逼死我！” 他知道家里应该还有钱，但是今天他把许德得罪死了，许德现在不想分，说没有，别人还能挖地三尺的搜吗？ 不分也就罢了，还想让他再多出900，怎么可能？ 许义问许德：“你看怎么办？” 许德心里很清楚，这笔钱要不到。但是他必须得提出这样的条件，才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说道：“那这样吧。这笔钱就算了。我们老两口的地不给他种了。他每年给我们 200斤麦子、200斤玉米，每年再给30块钱，就完了。我们老两口的地我们自己种。如果我们生病了，看病的钱兄弟俩分摊。这是现在的情况，以后如果我们老两口动不了了，再商量养老的事。” 李云香说：“你自己种你还让我们给粮？” 主持分家的长辈说：“他把新忠养大，给他娶了媳妇，还给你们房子院子，给你们交了超生罚款，论理，新忠也该孝顺他。” 他问许新忠：“你觉得，你该不该给孝敬？” 许新忠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不该吧？他还要在这个村里生活，要是他说出不该孝敬这样的话，村里人以后走路都得躲着他，没人会跟他打交道，他还怎么活？ “该。” “那就行，还算你有点人性。既然你觉得该给，那就按你爹说的这样分吧。我觉得他要的不多，你说呢？” 许新忠：“……” 他说啥呀说？ 主持人又问许新民：“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新民：“我听我爸的。” “你媳妇呢？” “她不管。在屋里看孩子呢。我闺女早产了二十多天，现在刚出满月，也就跟人家刚出生的孩子差不多。今天这么一闹，把孩子吓着了，刚才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哄好。” 他媳妇自从生完孩子，心情根本就没好过。 大家都在心里叹气，对王秀芹颇为同情。许新忠不是个好东西，许德也不是啊。就连许新民，也算不上什么好玩意！ 许聪聪转着脑袋四下里瞧了瞧，不光王秀芹和许倩倩、许圆圆没出来，许丽霞带着许军也躲在屋子里没出来。 自从李云香生了许军，许聪聪基本上就没和许丽霞一起玩过了。许丽霞没时间，她日常要带孩子。 许军这个孩子就好像是李云香给许丽霞生的一样。许军哭了，许丽霞哄。许军尿了拉了，许丽霞给收拾，许军衣服脏了，许丽霞给洗，许军换下来的带屎尿的尿戒子，也是许丽霞洗。 而许军出生的时候，许丽霞也还不到六岁呢，就成了许军的小保姆。现在许军一岁多了，他自己都养成了习惯，有任何事情都不找爹妈，专门找他姐。 大家都夸许丽霞能干，夸她有个姐姐样，夸她是李云香的贴心小棉袄，羡慕李云香养了个好闺女。 别人一夸，许丽霞还很高兴。李云香要是也夸她两句，她就更高兴了。 许聪聪就觉得这人太傻了。她妈还说她缺心眼，她觉得许丽霞才是真的缺心眼！ 她注意观察过，李云香也就偶尔夸她，大部分时候都在骂她，什么脏、贱、卖这样的词都往许丽霞身上招呼。 许聪聪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肯定比李云香骂许峰的王八蛋之类的话难听多了。 要不然李云香为什么大声骂许峰王八蛋，有时候还在街上骂，骂许丽霞的时候都在家里骂、声音还不大呢？一定是这话太难听了，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吧！ 而且李云香骂许丽霞的时候，不是那种恶狠狠的表情，就笑嘻嘻地骂她，许聪聪每次看到她这个样子，都觉得李云香十分可怕，比她凶狠的大声骂许峰的时候还可怕。 许聪聪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李云香，不喜欢许新忠，不喜欢许峰和许军。 还有人跟许聪聪说“跟你姐姐学学”，对于这种人，许聪聪一概不理，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有人说她没礼貌，许聪聪就说：“你才没礼貌，你全家都没礼貌！你多管闲事多吃屁！” 让她跟许丽霞学，何其歹毒！ 许明明也跟着她一块怼人，人不大，说话很利索。 有人告到邓念英那儿，邓念英就说：“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而且聪聪也没说错啊，你管太多了。我家孩子，你管得着吗？管好你自己吧！” 邓念英也很气愤，这些人告状都往她这儿告，没一个去许新安那儿告的，甚至都不去她婆婆那儿告，就是默认家里三个大人就她不爱孩子、会为了她们这些外人训孩子吧！这些人，脑壳里装的不是脑浆子，是浆糊！脑子不清楚！她怎么可能干这种糊涂事？ ☆ 王秀芹和许丽霞的缺席显然影响不到分家进度，许德家分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许义起草了分家协议，写明时间、地点、参与人都是谁，分家具体怎么分，粮食什么时候给，如何赡养老人，和会议纪要差不多。 最后，许德、许新忠、许新民，还有许义和几位见证人，都在上面签了名，按了手印。 分家协议一式好几份，当事人人手一份，见证人人手一份。 分好之后，许德当即就让许新民到大队去借磅秤回来把粮食分了，真的是多一分钟都不想等，当天就让许新忠一家滚蛋了！ 说是分家，其实就是闹掰了。 从此以后，许新忠和许新民亲兄弟形同陌路。 许德和许新忠父子俩成了仇人，见面不说话的那种。 除了过来送粮食送钱，许德不让许新忠一家人登门，连三个孩子他也不见。 非但如此，他还让自己的闺女许新竹也和许新忠一家划清了界限，姐弟俩不再走动。 某种程度上，许新忠一家就是被赶出去了。 他们的新家在东大沟边上一个僻静的胡同里，跟许聪聪这几户也有了一点距离，许聪聪平时都很难见到这家人了。 第42章 陪嫁风波 时光匆匆流逝，不为任何人停留，转眼就到了夏天。 许聪聪依旧每天无所事事。 这天早上起来，她先去了许美玲家，想喊她出来玩，许美玲说：“我要烧火做饭。” 她又去了许玉玲家，许玉玲说：“我要扫地洗衣服。” 她甚至还跑远点去了许丽霞家，结果她更忙，一边看孩子一边干家务，洗衣做饭扫地全包，还得喂猪喂鸡。 许聪聪没找到玩伴，垂头丧气的回家了。这会她都有点羡慕许明明了，她有许勇和许倩倩作伴，三个人在外面你追我跑玩的欢呢。可惜，她不乐意和三个小屁孩一起玩。 正在做早饭的邓念英问她：“怎么回来了？” “没人玩。” “都不在家啊？” “在。” “那怎么不出来玩啊？” “干活呢。” 邓念英问她：“干嘛呢？” “做饭扫地呗。” 邓念英意有所指，“人家都会干活呢。” 许聪聪叹气，“唉~真烦人！都要干活！” 邓念英说：“要不你也干点吧？” 许聪聪摇头，“不要！” 邓念英：“……人家都干呢！” 许聪聪“哦”了一声，回屋去翻自己的小画书了，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人家干活关她啥事？ 邓念英也就这么一说，并不会强行要她干活。这些年她的思想也在慢慢变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执拗又强硬了。孩子就随她们的爹了，她也没办法。 更关键的是，就算她强行要求，许聪聪依然不会干。她奶奶会护着她，她爹也会护着她。 还有一点就是，她家其实也没什么活给她干。她婆婆太勤快了，家里的活基本上都包了，连她都干的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要求五岁多点的女儿做家务这种事她也干不出来。 ☆ 夏天，老许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许三妮说亲了。 她今年已经21岁，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许义托了媒人给她相看，说定了罗山村的一户人家，小伙子名叫罗亮，比许三妮大一岁，刚够结婚年龄，长得高高壮壮，家里兄弟两个，他是老二，父母已经给他盖好了房子，结婚就分家，家里没有外债。父母跟着老大过，应该也没有婆媳矛盾。 许义把这些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许三妮和罗亮互相也看对了眼，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就等着到日子出嫁了。 从现在到结婚，许义要给她置办嫁妆，还要打几件家具做陪嫁。 这天中午，许聪聪正在家里吃西瓜。她从今年开始疑神疑鬼，总是怀疑西瓜子一旦吃进肚子就会在肚子里长出西瓜，并为此感到战战兢兢，连西瓜都不怎么敢吃了。 许新安笑得要死，一边跟她说“别瞎担心，根本不可能”，一边兢兢业业的帮她把西瓜瓤挖下来，把西瓜子挑的干干净净，让她拿勺子盛着吃。 许明明不害怕西瓜子，但是她看姐姐这么折腾，觉得挺好玩的，决定自己也要折腾一下，于是，她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毛病，吃西瓜不吃西瓜汁，咬一口西瓜嚼一嚼，把西瓜汁吐出来。 这个吃法差点把邓念英气炸了！就连许聪聪都觉得恶心。母女俩难得同仇敌忾，一起声讨许明明。 就在她们一边吃西瓜一边吵吵嚷嚷闹哄哄的时候，前院传来一声尖叫：“三妮！” 声音尖利高亢，吓了许聪聪一跳，被嘴里的西瓜呛了一下。 许新安赶紧给她拍背，让她把西瓜吐出来，看许聪聪咳得脸都红了，嘴里嘟嘟囔囔：“嚷嚷什么呢，瞧给孩子吓的。” 邓念英问许聪聪：“没事吧。” 许聪聪咳完，又喝了两口温开水，说道：“没事。呛死我了！” 说完，她又清了清嗓子。 邓念英见她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这时，前院的喊声又响起来了：“许三妮！你干什么！” 是许义的声音。 李云锦说：“出事了。” 她率先向外走去，邓念英紧随其后。许聪聪和许明明也放弃吃西瓜，跟着就向外冲。 许新安随后跟上。 一家人都去了许义家。 就听许义在那儿发脾气：“你跟我闹什么呢？就这么点事，值得你寻死觅活的？” 许三妮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直愣愣的盯着房顶，王玉华坐在床边，神情焦急万分，“新建怎么还不回来啊！” 李云锦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许义又气又急，在屋子里团团转，“三妮想不开，割手腕子了！” 李云锦：“那还等什么，送医院啊！新安，你去开车！” “唉。” 许新安答应着就要出去，这时候，许新建带着卫生室的张老头过来了。 张老头走过去一看，“还行，割的不深，不用去医院，我这儿就能治。” 显然是下刀不太狠，夺刀夺得及时，又用手绢使劲给勒住了，压迫止血也算恰当。没流太多血，手绢都没湿透。 这个伤口深度，缝不缝都行，但是张老头决定给缝一下，留个疤瘌让熊孩子长长记性。动不动就给自己下刀子还行？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许义听到医生诊断，顿时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许新安和许新建眼疾手快的架住了。哥俩扶着他坐了下来。 张老头跟王玉华说：“换个手绢塞她嘴里，别让她咬了舌头。” “哎。” 王玉华又拿出一条手绢团吧团吧就塞许三妮嘴里了。刚才吓死她了，塞她一下是应该的！ 许三妮“呜呜”两声，眼角流下两滴泪。 王玉华说：“你呜呜什么，你哭什么，吓死我了，我还没哭呢。” 许三妮：“……” 张老头打开药箱，拿出工具，蹭蹭几针，就给她缝好了。 疼得许三妮脑门子哗哗冒汗。 张老头说：“疼吧？疼就对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刀子了？” 许三妮：“……呜呜呜呜……” 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许义也说：“该！多扎她几针！” 李云锦问：“怎么回事啊？” 许义叹口气，说道：“原来我答应她，给她陪嫁一台电视机。现在不是想着让新建再生个老三，那肯定就得交罚款，我就跟她商量，不给她买电视了，给她200块钱。这就不干了，跟我闹。拿起刀就给自己来了一刀。” 李云锦：“……这事吧，怨你，你说话不算话呀。” 新安之前问过了，一台17寸黑白电视七百多小八百呢，你咔嚓一下给人砍掉三分之二都不止，人家能不闹吗？三妮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要么你就别答应，答应了你就得办到。真要是家里没有钱了，那就另说。问题是你有啊，你宁肯留着交罚款！换谁都得生气。 许义闷头不说话，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李云锦又说许三妮：“你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你这么闹，能解决问题吗？你难受，你爸也难受。凡事商量着来！” 许三妮又“呜呜”两声，挣脱了王玉华的钳制，抬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拿掉了嘴里的手帕，哭道：“他答应了的，说不给我就不给我了。” 邓念英说：“那你也不能动刀子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聪聪说：“你砍三爷爷呀，你为什么砍自己呢？” 大家：“！！！……！！！” 许新安尬笑两声，说她：“别胡说。” 虽然但是，他觉得许聪聪说的是有道理的。 许聪聪说：“我没胡说呀。” 邓念英也尬笑两声：“那啥，这孩子缺心眼。” 许义：“……” 老头都给气笑了，“你还想砍我呢？” 许聪聪说：“我不砍你。我都拿不动刀。” 许义：“你要是能拿动刀你就来砍我了呗？” 许聪聪皱皱眉头，“我不砍你，三妮姑砍你。” 许义：“……” 许三妮连忙说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她再怎么着也不能砍她爹啊！ 一屋子人都乐了。 许新建说：“行啦，别闹了，给你买电视。以后我要是交超生罚款钱不够，我再跟你借。” 他们一家到底还是对许勇的脑袋不太放心，毕竟以前真没见过这么大脑袋的小孩。虽然随着年龄增长看起来越来越协调了，但还是不放心。就想着再生一个。也是有点多子多福的想法。再生还得交罚款。而且比生许乐乐交的还要多一些。 许三妮梗梗脖子：“这还差不多。” 张老头说她：“白挨一刀吧？白挨几针吧？多吃点肉、吃点枣，好好补补吧。” 许三妮：“……”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从咱家抓只鸡过来给三妮补补。” “哎。” 邓念英答应着就回家去抓鸡。 许义说：“不用了，家里有。” “你有是你的。”李云锦说道。她又说许三妮：“以后可别这样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好商量。” “知道了大娘。” “行了，养着吧。” 李云锦说完，就要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回家。 许聪聪跑到床前，跟许三妮说：“让我看看你的手，割一刀子什么样啊？” 许三妮说：“可吓人了，血流的哗哗的。” 许聪聪小脸一白，转身就跑了。 “聪聪，别走啊，来看看。” “你自己看吧！” 许三妮伤的不重，但是影响干活，洗衣做饭洗碗什么的，干不了一点，只能帮忙带带孩子了。 ☆ 又过了几天，有一天早上，许聪聪又去找自己的小伙伴。 “美玲老姑奶奶呢？” 她在许美玲家巡视一圈，没看见人，只好开口问了。 张勤说：“她上学去了。” 许聪聪又去了许玉玲家，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她跑回家，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要去上学！” “你上什么学？你还小呢，你得明年或者后年再去！”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去，今天就去。” “你是不是看美玲和玉玲去上学了，所以你也要去啊？” “嗯。” “人家比你大两岁多，现在去插班，到9月就去上一年级了。你去干嘛呀？你才五岁多。” “就要去就要去，现在就要去上学。快给我买书包。” “不行。” 许聪聪问：“爸爸呢？” “不知道。” 许聪聪：“……” 她等了一会，许新安下地回来了，许聪聪就冲上去跟他说：“给我买书包，我要去上学。” 许新安的反应和邓念英差不多，“你太小了，明年再说。” “不要不要不要，现在就要去。人家都去上学了，没人跟我玩了。” 许新安：“合着你上学是想找人玩去？” “嗯。” 许新安拗不过她，就带她去供销社买了个斜挎包。 许聪聪美滋滋的把自己的本和笔装了进去，挎上书包就往育红班走。 邓念英说许新安：“你现在就让她去上学？” “玩去呗。别让她去上一年级不就得了。” 邓念英：“……” 育红班离许聪聪家不算远，她知道路。 但是，去育红班要经过一个小胡同，胡同东边的人家养了一条狗。 许聪聪刚走到胡同口，那条狗就站在门口冲她叫了一声。 许聪聪夺路而逃，小腿倒腾的飞快，没一会又跑回家了。 许新安问她：“怎么回来了？” “有狗，你去送我。” 邓念英哈哈笑：“那你明年再去呗。” “不行，现在就去。爸爸，快去送我。” 许新安没办法，只好起身去送她。那只狗也是欺软怕硬，看见许新安，夹着尾巴一声不敢吭。 许新安把她送到育红班门口，许聪聪说：“行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进去，跟老师交代交代呗。” “不用。我自己去。” “你自己能行？” “能行。你快走吧。” 许聪聪跟他摆摆手，自己溜达着进了育红班的小院，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表现得淋漓尽致。 许新安也没走，在门口等着，万一孩子不适应，一会又出来了，他好领着她回家。 第43章 上小学啦 等了几秒，他就踅摸进了大门洞，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南辛庄的育红班是一个特别破的小院，土坯房、土坯墙，房顶和墙顶都长着狗尾巴草，看着郁郁葱葱的，都快要把土坯顶裂了。 育红班是遗留下来的大队福利，免费的。 课桌是两个土墩上架一个木板，板凳是孩子们自己从家里搬来的。老师是个年轻姑娘，姓杨，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白白净净的，看着都不太像农村人。此刻正站在黑板前，教大家写一二三四五。 许聪聪溜达到教室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往里看。 老师停止讲课，笑眯眯地问她：“是来上学的吗？叫什么名字呀？” 许聪聪点头，“叫许聪聪，来上学。” “进来吧。” 许聪聪听话的进了教室门，又停住不动了，看着老师，无声询问，然后呢？ 老师笑道：“没带板凳啊。” 许聪聪：“……” 她不知道要带板凳啊。 老师把自己的板凳递给她，说道：“你先坐我这个。”她指了指教室中间一排的空地，“就坐那儿吧。” 许美玲站起来，说：“老师，让聪聪跟我坐吧。我的凳子大，可以坐两个人。” 老师笑着夸她：“很好，许美玲同学乐于助人。” 她又问许聪聪：“你跟她坐，行吗？” “行。” 许聪聪把板凳还给老师，走到了许美玲身边。 许美玲往边上挪了挪，给许聪聪腾出个地，俩人挤在一个板凳上。许美玲问她：“你怎么也来上学了？” 许聪聪说：“没人玩了。” 许美玲嘿嘿乐。 许新安在门洞里听了一小会，确定女儿已经被老师收下，就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家以后，邓念英问他：“聪聪呢？老师收她了？” “收下了。” “她那么小老师也收？” “她看着大呀。比美玲还高点。而且人家老师也不管你年龄大小。去了就收。” 许新安一边跟邓念英聊天，一边用搪瓷缸子泡了半杯冰糖水，然后又去涮空了的酒瓶子， “你涮瓶子干嘛？” “我给她送点水过去，她没带水。” 邓念英从他手中把瓶子拿过去，闻了闻，还有酒味，“你这样涮不行！” 她用热水涮了好几遍，直到一点酒味都没有，才把许新安晾在搪瓷缸子里的水倒了进去，“我看美玲和玉玲上学也不带水。” “你比这个干嘛？美玲和玉玲平时渴了自己就拿水舀子咕咚咕咚灌凉水，你让聪聪喝凉水啊？” 邓念英不说话了，她家孩子没喝过凉水，不管是许聪聪，还是许明明，甚至都没主动喝过水。她们的奶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孩子该渴了，就端着水杯喂到嘴边。 她觉得，许聪聪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渴。她就没渴过。她奶奶隔一会就给她喝两口。 邓念英灌好水，盖好瓶盖，想了想，又找出毛线系在瓶口，弄成一个提手，这才交给许新安，“给她送过去吧。” 许新安问她：“结实吗这个？” “我用的是三股线，绑了好几圈呢。” 许新安掂了掂，觉得还是不靠谱，“我还是给她买个水壶得了。这玻璃瓶子万一摔了，怕扎着她。” 邓念英：“……啰里吧嗦的。谁也不知道她突然要去上学啊。” 许新安一手拿着板凳，一手拎着瓶子，又去了育红班。 这回他直接进去了。 许美玲上课不认真，东张西望，率先看到了他。 “聪聪，你爸爸来了。” 许聪聪往门口一看，嘿，还真来了。 她皱着眉头，就想赶人。这里除了老师，全都是小孩，她爸来干嘛？ 老师开口了，“你找谁？” 许新安说：“老师，我是许聪聪的爸爸，我给她送板凳和水来了。这水能放你这儿吗？下课的时候再给她喝。放她那儿我怕她不小心把瓶子摔了。” “好，交给我吧。板凳直接给聪聪就行。” 许聪聪气哼哼的站起来，接过板凳就开始撵人：“你赶紧走吧，别影响我上学。” 许新安：“……” 别说念英了，有时候他都想敲她一下。 “放学跟美玲她们一起回去，别自己走啊。” “知道了。” ☆ 许聪聪直接就适应了育红班的生活。 许新安给她买了个红色鲤鱼造型的塑料水壶，许聪聪每天背着去上学，是整个育红班人人羡慕的小朋友。【八十年代塑料水壶】　　最开始的几天，许新安还天天去送她，后来就不用了，她每天和许美玲、许玉玲一块上学放学，人多了，那只大狗也就不叫了。 许聪聪在育红班里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个位数加减，还学会了唱《小螺号》、《小草》、《学习雷锋好榜样》。 她每天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学会了就回家唱，许新安夸她：“唱的真好，一点不跑调，跟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唱的一样好，我那时候老师还让我领唱呢。” 邓念英说：“什么叫跟你一样，分明是跟我一样。她这是随我了！” 许新安不服气：“你连学都没上过，你怎么可能会唱？” “我没上过学怎么了，我没上过学我照样会唱，我照样算术比你快。能的你！上了几天学臭显摆什么呀？我没上过学就会唱才说明我厉害！” 许聪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你们俩唱一个呀！” 邓念英说：“唱就唱。” 然后，她唱了一个“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许新安把她贬低了一番，然后自己唱了一个“大海航行靠舵手”，遭到邓念英的无情炮轰。 他们俩问许聪聪：“谁唱得好？” 许聪聪说：“我唱得好！” 许新安：“……” 邓念英：“……” 他们又问：“我们俩谁唱得好？” 许聪聪说：“你们俩都唱的不好。” 她把许新安批评邓念英的话和邓念英批评许新安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总结道：“都不好。” 许新安：“……” 邓念英：“……” 过了两秒，邓念英嘟囔道：“聪聪这个骄傲自大的劲，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她看了眼许新安，许新安看了眼她。双方都意有所指。 李云锦看了看他们俩，心里都快笑抽了，随谁了这还用问吗？ ☆ 许聪聪在育红班待了不到两个月，就到了升小学的时间。 这一天，杨老师跟大家说：“明天我们要去小学考试，大家要带10块钱，如果考上了，现场就要交学费。” 许聪聪回家就跟她爸说：“明天给我10块钱。” 许新安说：“你明天不去。你还小呢，接着上育红班，咱们明年再去上小学。” “不要，我要去上小学。” 她的小伙伴们都去上小学了，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再说了，明年没人陪她上育红班，那她怎么应付那只大狗？ 许新安劝了她半天，许聪聪也不肯妥协。最后，许新安使出了杀手锏，不给她学费。想去就去喽，反正没有钱。 许聪聪：“……” 她瘪瘪嘴，出了门。许新安就在后面跟着她，直觉这孩子要作妖。 许新安站在自家大门口，看着许聪聪跑到了斜对面的小卖铺，跟许念恩说：“恩子爷爷，借给我10块钱。” 许念恩：“……”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许新安，又看了看许聪聪，问道：“借钱干嘛？” “交学费。” “育红班不是不要学费吗？” “上一年级。” “你今年去上啊？” “嗯。” “你爸爸不给你交学费啊？” 许聪聪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借不借呀？” 许念恩：“……” 他又看了许新安一眼，见他笑哈哈的不说话，就问许聪聪：“你什么时候还我啊？” “你跟我爸爸要，让他还你。” “行吧。” 许念恩拿了一张10元递给许聪聪，许聪聪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口袋，一转身，发现好几个看热闹的，包括她爸，她叔，她三爷爷，玉华婶子和三妮姑，还有老老爷爷。 许聪聪脑袋一抬，“哼”了一声，又拍了拍口袋，把“老子有钱”的姿态拿捏的明明白白。 等她回了家，许新安立刻就把钱还给许念恩了，他不愿意欠外债。 第二天一早，许聪聪背着书包带着钱就去了育红班，排好队之后，在杨老师的带领下向小学进发。 路过她家门口的时候，邓念英凑到杨老师身边，说道：“老师，许聪聪还小呢，让她再上一年育红班，你跟学校说一声，别收她。” 杨老师说：“好。” 到了学校，杨老师跟负责考试的教务主任说了说这事，“家长说了，明年再上。” 但是小学生源本来就不怎么多，能多收一个是一个。 教务主任表示：“人家孩子愿意上，能考上就上，你别管那么多。” 杨老师：“……” 幼升小考试十分简单。只要能说出自己的姓名、年龄，认识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字，会做个位数加减法，就算通过。 许聪聪很容易就通过了。 然后去交了10块钱学费，获得了小学入学资格。 许新安和邓念英还等着她被退回来呢，结果等到了女儿即将入学的消息。 杨老师特别不好意思的说：“小学老师说了，让我别多管闲事，孩子要上学是好事，不能不让人上。” 许新安：“……” 邓念英：“……”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这也不能怪人家杨老师。 许聪聪得意洋洋的跟所有人宣布：“我考上小学啦！” 许新安瞬间调整心态，夸道：“还是聪聪厉害，许峰跟存伟第一年都没考上！聪聪一下就考上了。” 爷俩嘎嘎笑。 被点名的许存伟和许峰：“……” 礼貌吗你们？ 第44章 入学准备 得罪完人，拉完仇恨，许新安又给了大家一颗甜枣。 他到小卖铺去买了一包糖，给每个小孩都发了几块，然后说道：“以后聪聪就和你们一起去上学了，她最小，你们要看着点她，别让人欺负她。” 许存伟说：“这还用你嘱咐吗？我们自然会护着聪聪的。” 他和许峰今年又留级了，本来该上三年级的，现在要再读一遍二年级。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教室挨着，倒是方便他们照看许聪聪了。 许存伟把自己分到的糖又给了许聪聪两颗。 张勤说：“我们存伟虽然脑子笨了点，育红班考一年级考了两次，二年级升三年级又没升上去，但还是有点老爷爷样的。” 许存伟：“……”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说：“存伟心细，一般人比不了。小男孩，小时候贪玩，成绩差点是正常的，年龄越大成绩越好。” 南辛庄的人，好像很重视教育，差不多的孩子到了年纪都能去上学；又好像不重视，就算孩子考了零蛋，家长也不避讳大声谈论。 或许是从骨子里认为，农村孩子，考上中专或者大学的可能性太小了，接近于零，所以根本不抱什么希望，讨论起成绩来就比较随意。大人不焦虑，小孩子也不会恼羞成怒，好和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上几年就辍学了，最终都得回家种地。 调侃完许存伟的成绩，张勤又说：“今年上学的除了聪聪她们三个，好像还有新盛家的儿子，叫小兵的，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 老许家住的比较集中，但也有一些人家因为分家等原因，搬离了聚居区，到了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和大家的交流就少了。 张勤说的“新盛”，也是许聪聪关系稍微远一点的本家大爷。 许新安说：“叫许红兵。好像跟美玲差不多大。” “一年生的，小兵月份小点。那孩子我都没怎么见过，好像不怎么出来玩。不像咱们家这几个，都跟野猴子似的。” 邓念英说：“人家那孩子多老实啊，可有礼貌了，又热情，每回见到我就喊‘婶’，非得拉着我去他家坐会，喝壶茶。哪像我们聪聪，见到谁都不叫，就跟不认识似的。” 说到这个，大家就来劲了，每个人都有被许聪聪无视的经历，叽叽喳喳的开始讨伐她，他们甚至怀疑许聪聪是脸盲，可能真的不认识他们。 许新建示意许三妮别出声，然后指着她问许聪聪：“聪聪，这是谁？” 许聪聪：“……” 过了两秒，看许聪聪不说话，许三妮又指着王玉华问她：“这是谁？” 许聪聪：“……” 让这些无聊的大人弄得她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看她依然不说话，许三妮和王玉华哈哈大笑。 王玉华说：“我的娘啊，聪聪真的不认识我。” 许聪聪翻翻白眼，叹叹气，“你们玩吧，我回家了。我刚考试完，累坏了。” 大家：“……” 两秒钟后，许聪聪身后暴笑如雷。 ☆ 虽然入学的过程有点儿戏，但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要上一年级了，就不能再跟之前上育红班似的那么随意，装备必须配套齐全了。 以前许聪聪就是一个斜挎包，里面放一支笔、一个本就齐活了。这套装备显然不能适应一年级小学生的需要了。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去了小卖铺，又买了两只铅笔，橡皮一体的那种，还买了铅笔盒、削笔刀、单独的橡皮，还有田字格本。 邓念英说：“买大白纸我给她裁不行吗？” 许新安说：“不行。咱自己裁的不好看，直接给她买本。而且这是田字格本，你大白纸能裁出田字格来啊？” 邓念英撇撇嘴，这还不知道学习好不好、成绩怎么样呢，就先给她整这么多东西，万一她成绩不好，那不就浪费了吗？ 人家许峰和许存伟，包括今年和许聪聪一起上学的许美玲和许玉玲，都是一支笔加上两个大白纸裁出来的本，没别的了。 “刚开始上学，没必要买那么多文具吧，万一她成绩不好，多丢人。” “她怎么可能成绩不好？她那么聪明！” 邓念英：“如果她真的聪明，她就算没有这些东西，照样能考好成绩。” “你要割麦子，没有镰刀能行吗？她去上学，没有好本好笔能行吗？” 邓念英：“……” 她看许新安拿着小刀给许聪聪削笔，自己拿了把大菜刀也开始动手，削完了以后跟许新安说：“你看看，我用大刀都比你削的好。” 许新安看了看，确实很不错，“给我，我再给她刮刮铅，你这个笔头太粗了，不好写字。” “太细了容易断。” “断了再削呗。” 邓念英：“……” 她不再管文具的事，拉着许聪聪整理仪表。给她剪了手指甲，洗头理发，又泡了泡脚，剪了脚指甲。还给她掏了掏耳朵。 “上了学就要好好学习，上课认真听讲。我给你掏掏耳朵，省得你听不见老师说什么。” 掏左耳朵的时候，许聪聪不停地咳嗽。 邓念英跟李云锦说：“聪聪跟她爹真是一模一样，不光长得一样，毛病都是一样的。掏左耳朵掏到那个地方就开始咳嗽。” 许新安说：“掏到那儿就痒，能不咳嗽吗？” “我怎么不咳呢？” “那得问你自己了。” 邓念英：“……” ☆ 小学上学特别早，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六点之前到校，到了学校先跑操，然后上早读课，早读完了再上两节正课，然后放学回家吃早饭。早饭后再来上四节课，放学回家吃午饭。然后再回来上三节课，放学。 这个时间表跟农村人的生活习惯是完美贴合的。 南辛庄人早饭在九点半左右，午饭在下午两点左右，晚饭比较简单，甚至可有可无。 开学第一天，许聪聪就差点请假。 她起不来。 之前上育红班是早饭后过去，没有早起的事。 李云锦喊了她两遍就放弃了，跟许新安说：“不行就给她请假吧。反正她这么小，今年就先玩一年，明年再重新上一年级。” 许新安刚想答应，就被邓念英打断了，“不行。她在育红班里玩一年可以，不能在小学里玩。那是要交学费、学杂费的，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费，一年几十块钱呢，花钱去玩，像话吗？要不你就让她退学，明年再去。要去就好好去。” 许新安：“……你让她退她就退啊？她能听你的吗！” “那就把她叫起来！” 邓念英亲自出马，把许聪聪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许聪聪嗷嗷哭。 邓念英说：“再哭就别上学了，回育红班去。” 许聪聪大梦方醒！ 天呐！她要去上学了！ 第45章 第一天 “奶！快给我洗脸！” “来了来了！” 李云锦拿着浸湿的温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尤其注意眼睛、耳后和脖子，擦了两遍，又给她抹上雪花膏。 许新安把刚才冲好的鸡蛋茶端了过来，“喝几口再走。去了又得跑步又得上课，不垫补点不行。” “哦。” 许聪聪答应了一声。 李云锦接过去用勺子喂她喝。 许新安又给她检查书包。想了想，在里面给她塞了一把花生，“饿了剥两个吃。” 邓念英：“……” 她都无语了。谁家孩子上学这个德行啊！ 许聪聪刚喝了几口鸡蛋茶，外面就传来了许美玲的声音：“聪聪，起了吗？该走了！” “来了。” 许新安答应着，把水壶和书包给她背上，又叮嘱道：“有事找老师。” “知道了。” ☆ 许聪聪出了门，许美玲三人都在门口等她呢。 许存伟看了看她，说道：“雪花膏谁给你抹的，没抹开。” 许新安一看，还真没抹匀。他伸手又给揉搓了一下，这才让他们出发去上学。 许聪聪他们在前面走，许新安在后头跟着。 许存伟问他：“你干嘛去？” “我去东边办点事。” 才怪！闺女第一天上学，他不得跟着去瞧瞧啊！ 他手插口袋走的慢吞吞，就跟在他们后面。 路过一个大坑，他就提醒：“以后走这儿贴墙根走，离大坑远点。” 路过一个小桥，他又说：“过桥的时候走中间，别在上面玩，过去再玩，别跑，也别打闹，下了桥再说。” 自然条件下，南辛庄是个水资源比较匮乏的村子，人民公社时期，全民总动员开展了挖沟渠、储水行动，整个村子里遍布大大小小的水坑，有的就在房前屋后，而且，这些水坑还被沟渠连通了。 从家到学校，大概也就一里地，需要拐三个弯，先路过一个大坑，再路过一座小石桥，那个小石桥就架设在连通两个大坑的沟渠上，然后还要路过一个大坑，才能到学校。 秋冬的时候，坑里的水不多，能看到底，夏天雨水多的时候，坑里的水能漫上来，偶尔还能把路淹没。 村里的这些大坑，其实没啥大用，反而十分危险，夏天水多的时候，淹死过小孩。 他一向对许聪聪千叮万嘱，不让她去坑边玩。他和念英也都以身作则，坚决不去坑边。念英都不去那儿洗衣服。宁肯多挑几担水，也要在家里洗。 许新安边走边琢磨，要是夏天水漫上来了，他得接送孩子。 走到半道的时候，许存伟问他：“你怎么还跟着我们？” “我不是跟着你们，我去办点事。” “你去哪儿办事？” “紧东头。路过学校。” 许存伟：“……” 等到了学校，许新安跟许聪聪说：“我走了啊，你好好上学吧，听老师的话。” 许聪聪跟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校园。 许新安接着往前走，好像真的要去办事，走了没几步，他又倒了回来，站在学校大门边向里面张望，和一直盯着他的许存伟看了个对眼。 许存伟露出个看透一切的笑容。 许新安：“……” 既然被发现了，他就光明正大的看了。 许存伟撇撇嘴，进了教室。 村里的小学人不多，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只有不到30个人。 孩子们到了学校以后，先自己玩一会，时间差不多了，老师就会让大家出来排队，由体育老师带着跑圈。 许新安在他们出来排队之前就离开了。 许聪聪是个有独立意识的小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粘着他了。 ☆ 一年级教室。 班主任桑老师站在门口迎接，每一个小孩进教室的时候先报名字，然后坐到老师指定的位置上去。 许聪聪的座位在中间第三排，算是教室正中心。她的同桌是一个男生，长得丑丑的，大脑门，像个寿星公，他比许聪聪来的早，此刻已经就坐了。 许聪聪看了他一眼，就想喊“报告老师，给我换个好看的同桌”，结果还没等她出声，同桌就笑着跟她打招呼了：“我叫孙自强，你呢？” 许聪聪：“……” 有句话是不是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来着？ 孙自强从书包里掏出奶糖，“请你吃。” 许聪聪：“……” 很好！这个同桌她认了！ 她接过奶糖，坐了下来，说：“我叫许聪聪。” 孙自强又掏出了自己的铅笔盒和田字格本，跟她说：“你要是没带笔，可以用我的。” 许聪聪：“……” 人不可貌相。她的同桌人丑心善。 “我有。”她也拿出了自己的，向孙自强炫耀自己的一盒子铅笔，“我爸爸妈妈给我削好了。” 孙自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过了一小会，人到齐了，老师让大家出了教室，按照高矮个排好队，到操场集合，然后跑圈。 桑老师是外村人。体育老师颜老师却是本村的，许聪聪认识他！ 颜老师，名叫“猫狗”。 这不是绰号，是他的小名，而且是全村人皆知、光明正大喊的小名。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 许聪聪听过很多人和他打招呼，说的都是：“猫狗，干嘛去呀？”或者，“猫狗，吃了吗？” 许聪聪不知道他爸妈为什么要给他起这样的小名，如果她爸妈给她起了这样的小名，她一定要掀翻屋顶！ 但是猫狗老师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答应。 他还当过兵，退伍回来后被安排到小学工作，兼任锅炉工、清洁工、安保人员、体育老师。他在学校有间屋子，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还是个商品比较单一的小卖铺，只卖铅笔橡皮之类的东西。 颜老师站在操场中间，脖子上挂着小哨，先整队，然后让五年级学生先跑，四年级跟上，一年级坠在最后面。 操场不大，等到大家稀稀拉拉的跑起来，基本上就占了操场的半圈。 颜老师在中间位置，嘴里喊着“一二一”跟着大家一起跑，有时候跑到最前面控制一下速度，有时候跑到最后面督促大家跑快点。有时候要吹几声哨子，喊两遍“一二三四”。 许聪聪不是什么运动健将，相反，她体力真的不行，几圈下来累的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回到教室坐在板凳上不想动，吃了块同桌给的奶糖，又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 第46章 出大名了 过了几分钟，上课铃正式响起，桑老师走上讲台，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桑胜旺，以后就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同时教语文和数学，每周再给大家上一节音乐课。下面，我喊两个同学，跟我去办公室搬书，想去的同学举手。” “我我我！” 许聪聪站起来，身体前倾，几乎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大声毛遂自荐。 她想去看看老师的办公室长什么样。 老师点了两个男生，又点了许聪聪：“你也来吧。” 这孩子太积极了，他都不好意思不叫她。 许聪聪笑眯眯地就跟着老师走了。 办公室位于校园的最北面，许聪聪观察了一下，有两个小间，里面各有一个人，其中一个她不认识，另一个就是她小学入学考试那天的负责人。 然后就是一大间，里面有好几张办公桌，每张桌子上都乱糟糟的，和她家里的桌子差不多。她妈老说她邋遢，桌子比猪窝还乱，回家她就要告诉她，并不是！桌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她的桌子是正常的！ 桑老师拿起一摞书递给她，“你抱这些过去。” 许聪聪小小的后退了半步，说道：“抱不动。” 桑老师：“……” 抱不动你那么积极干嘛？ “能抱多少你自己拿。” 许聪聪立刻上前拿了两本在手里，“好了。” 桑老师：“……” 他使劲抿了抿嘴巴，表情有点严肃，想说点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心里不由得有点庆幸，他当初本来就只想叫两名同学来帮忙，这个就是个捎带的，本来就没指望她。 他又想，其实书不多，他自己也能拿，喊学生来帮忙只是想让孩子们参与学校事务，培养集体意识。这样想的话，这孩子也算有集体意识吧？ 桑老师和两位男同学每人抱着一摞书走在前面，许聪聪手里拿着两本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 她太轻松了，以至于桑老师有点看不下去，说她：“好好走路。不要蹦蹦跳跳。” 许聪聪：“……好嗷。” 她很听劝的，立刻开始模仿一种特殊的步伐，也就是大人嘴里常说的，“迈着四方步，吐着圆唾沫”，形容一个人过于沉稳，这句话带着点嘲讽的味道，许新安经常用它来笑话人装模作样。 许聪聪学得可好了。她是真的在装模作样。 桑老师又看了她一眼，默默扭开了头。 老天，为什么他班里来了这么一个活宝，他眼都快瞎了！ 许聪聪走了几步就恢复了本来面目，装是件很累人的事。她轻易是不装的。 所幸老师也不再管她了。 回到教室，桑老师让他们把书都放在讲台上，然后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坐，他点名让学生上来领书，顺便加深一下对学生的印象，也让全体同学互相认识。 有的孩子存在感不是很强，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被全体同学记住，但是许聪聪，一下子就被全班同学记住了。 大家都说：“那个特别积极的就是许聪聪。” ☆ 许聪聪还干了一件事，全校扬名。 发完书，老师又讲了讲学校纪律、课堂纪律，说了些同学们要团结友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早读课就过去了。 下课之后，许美玲喊许聪聪去上厕所，她答应过新安大孙子要照顾他的女儿，对许聪聪还是比较上心的。 许聪聪跟着她去了厕所，许美玲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从厕所出来以后，她回头一看，嘿！学校里有四个厕所！ 育红班只有一个！ 而且，只有两个厕所有人进去，另外两个是闲着的。 许聪聪跟着许美玲回了教室，屁股刚沾到椅子，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出去，她要去看看那两个没人的厕所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先去了和女厕所挨着的那一个，里面没人，比女厕所少了一个坑，而且比女厕所干净。 但，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厕所。 然后，她又去了另外一个，里面还是没有人，跟之前那个厕所构造完全一样。 也就是一个普通厕所啊！ 为什么大家不到这两个厕所里来呢？ 许聪聪有点纳闷。 她正要往外走，就看见入学考试那天的男老师走了进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副校长兼教务主任张东升放在裤腰带上的手赶紧又放了下去，他慌忙退出厕所，四下里看了看，是男教师厕所，没走错啊。 既然他没走错，那就是这个小孩走错了。 他对这个小孩有点印象，入学考试那天，育红班杨老师特意跟他说来着，孩子年纪小，父母不放心，还想让她晚一年上学。 看来确实是年纪小，连男女都不分呢。连女生该去女厕所都没弄清楚！ 但是，他想了想，进错厕所这种事很尴尬的，小朋友第一天上学，他就别给人添堵了，回头他和桑老师说说，让桑老师给大家讲一讲学校的基本情况，以及强调一下女同学该去女厕所、男同学该去男厕所。 他决定等许聪聪出来，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张东升想的不少，其实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许聪聪刚走到厕所门口。 突然，一个男同学从远处冲了过来，大吼一声：“许聪聪，这是男老师厕所，你快出来。” 张东升：“！！！” 许聪聪：“……” 啊！原来是男老师厕所。男老师竟然还有一个专用厕所，羡慕！ 许存伟玩了一个课间，上课时间快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关照一下他的曾孙女，一转头，正好看见许聪聪进了男老师厕所。 他立刻跑了过来，快到的时候喊了这么一嗓子。 嗓门还不小，这下子，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有个叫许聪聪的一年级女学生，进了男老师厕所！ 张东升都无语了。 他怕许聪聪尴尬，还想着安慰一两句，结果一看，人家没事人似的，溜溜达达的就回教室了。完全无视了他！ 许存伟那一嗓子，把许聪聪出卖了个彻彻底底。回教室的路上，许聪聪所过之处，大家都在看她，想看看这个勇闯男老师厕所的勇士到底长没长三头六臂。 许聪聪凶神恶煞：“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大家：“……” 嚯！还挺凶！ 许聪聪是无所谓的，她不觉得走错厕所是什么问题。更何况，她也不是走错的，她是故意进去的！ 上课铃响了。 老师没来。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开始聊天，讨论老师为什么还没来。 过了几分钟，桑老师面带笑容进了教室，一步跨上讲台，说道：“这节课，咱们还是先讲一点常识，我们来讲讲性别。世界上有两种性别，男和女……” 大家都看许聪聪，下意识的就觉得，老师之所以讲这个常识，就是因为她。 只有许聪聪本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盯着老师，听得津津有味。 她知道世界上有男有女，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叫“性别”。 嗨呀！上学果然是能学到知识的。 虽然老师最后总结发言“男女有别，男的要去男厕所，女的要去女厕所”，把知识的落脚点放在了厕所上，降低了这堂课的格调，但是，也还好吧，她还是学到了新东西的。 这节课上完，大家再去厕所的时候，就发现，几个厕所门口的墙上用红色的颜料涂上了大字，一个写着“男”，一个写着“女”，还有一个写着“女教师”，另一个写着“男教师”。 据说最早的时候，厕所门口也是有字的，但是时间久了，颜色掉落，字就消失了。学校也没想着描补一下，因为大家都是习惯随大流的，没人走错过。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学校领导意识到，凡事不能想当然，该写字还是得写字。 ☆ 放学了，许聪聪把刚发的书装进书包，老师说了，最好包个书皮，这样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书，她要带回家，让她爸给包上书皮。 许聪聪和许美玲、许玉玲一起回家。 许存伟没等她们，放学就跑了。 许聪聪到家的时候，她爸妈，还有邻居们都站在各自的大门口闲聊呢。 邓念英问她：“听说你今天去男老师厕所参观了？” 许聪聪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了。我这耳朵好使，你在学校干了什么，我都能听见。” 许聪聪说：“你是驴耳朵吗？那么长！” 邓念英：“……” 邻居们哈哈大笑。 许存伟笑嘻嘻的说道：“她怎么可能听得见，是我告诉他们的。” 许聪聪：“……” 她说这家伙碎嘴子，真是一点没冤枉他！ 许新安说：“学校这么做就不对，还专门弄个男老师厕所，这就是搞特殊。学校要是不弄男老师厕所，聪聪也就不会进去参观了。” 大家：“……” 许聪聪点头：“就是就是，老师厕所比学生厕所干净！” 大家都被这爷俩整无语了，也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别的。 李云锦喊他们：“先别聊了，回来吃饭，一会还得去上学呢。” 许聪聪把书包扔给她爸，“给我包书皮。” “好嘞。我都买好了。” 许新安送孩子回来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去小卖铺买了两张塑料书皮准备着。【八十年代的书皮】 第47章 许聪聪的自我表扬 邓念英问许聪聪：“今天在学校都学什么了？” 许聪聪张着大嘴巴：“a。” “啊什么啊，我问你学什么了？” 许聪聪把嘴巴凹成个圆形：“o。” “喔什么喔，你学啥了？” “e。” 邓念英：“……” 呃什么呃！ 她跟许新安告状：“你看看她，我问她学啥了，她跟我玩这套。” 许新安要笑疯了，“玩哪套啊？她学的是汉语拼音，aoe，你没上过学你不懂。” 邓念英：“……”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 邓念英快被这糟心的爷仨给气死了。 李云锦说许聪聪：“你不能这样玩，你妈妈问你话，你要好好回答。” 她又批评许新安：“你跟着搅和什么呀？念英没上过学那是没那个条件，不然就念英这脑子，准能考上大学。我看她脑子比你好使。没上过学算账都比你算得快！当年日子不好过，没上过学的多了去了。你们三个都给我好好听着，不许再拿没上过学来笑话人了。我也没上过学，怎么着，你们还都想笑话我啊？” 许新安立刻就老实了，“我说着玩呢。怪我，没孩子什么事。聪聪还小，她不懂啊。她妈问她，那她确实回答了。明明就更不懂了，她就跟着捡笑的。” 他跟许聪聪说：“再跟你妈说一遍，你都学啥了？” “aoe，张大嘴巴aaa，公鸡打鸣ooo，小鹅小鹅eee。” “还学别的了吗？” “没有了。” “没上数学课啊？” “上了。” “那学什么了？” “数数 ，写数字。”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你看，她学的就是aoe，没骗你。” 邓念英瘪瘪嘴，弄明白了，她也就不生气了。她确实没上过学嘛，这是事实。她心里遗憾，但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当年她要是哭着喊着闹着要上学，她妈应该也会让她去，但是，然后呢？她和她妈怎么活？ 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 “行了，快吃饭吧。聪聪先去洗手。” “我洗过了。” “你再说？你洗了吗？” 许明明说：“没洗。” 许聪聪【啪】就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告状精。” 许明明挨了打也不生气，在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跟她姐干仗。 邓念英按住了她，心想这孩子心里真是没点数，打起来你就只有挨打的份，你姐可没有大的要让着小的这种美好品德。她是真动手！ 按住了许明明，她说许聪聪：“你打她干嘛？快去洗手。” 许聪聪气哼哼地跳下椅子，走到水盆边把手放里边涮了涮，刚想用毛巾擦，邓念英又说：“打肥皂。” 许聪聪：“……” 洗完手，回到饭桌上。 今天是入学第一天，为了庆祝女儿上学，许新安送完许聪聪，特意跑去买了一块肉，让邓念英给炖了。 他夹了块肉给许聪聪，“多吃点，你妈炖的时间可长了，这回炖烂了。” 许聪聪啊呜一口吃下去。 许新安问她：“好吃吧？” “好吃。” “我跟你说，这肉是我挑的，梅花肉，瘦的，不肥，但是又有一点油，所以吃起来也不柴，不塞牙。怎么样，我挑的好吧？” “好。” 邓念英说：“怎么不说是我炖的好呢？” 李云锦夹了块肉给她，夸道：“确实是你炖的好。” 她跟许聪聪说：“你妈还去卫生室抓了好几样香料，炖肉的时候香味都飘出去了，你玉华婶子闻着味就来了，把你妈炖肉用的料包要走了。说她也去买块肉，就用那个料包炖。” 许聪聪埋头苦吃，毫无反应。 邓念英看她不说话，就问道：“我炖的好吧？” “好。” 许聪聪是不会主动夸人的，她爸被夸，是他主动表现积极争取来的。她妈要是主动表现，积极争取，她也会夸的。 她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今天这肉炖的确实不错。 邓念英高兴了，此刻，她体会到了许新安的快乐。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热衷于在孩子们面前嘚啵嘚，干了点屁大的事都要说一遍，给自己邀功，以前她看不上他的做派，现在嘛，真香！ 她又问许明明：“我炖的肉好吃吗？” 许明明说：“好吃。” 她还马屁神附体，追加了一句：“真好吃。” 邓念英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还是她老二贴心，老大就说了一个“好”字，老二说了…五个字。她在心里数了一遍字数。 李云锦也笑眯眯的，她这个儿媳妇，好像脾气冲、冷、硬，但实际上，却是个很好哄的人。脾气，那都是以前的生存环境闹的。她要是好脾气，当年她和她妈，不定怎么挨欺负呢。 她虽然不能百分百认同老亲家教育女儿的方式，但是可以理解。孤女寡母，能活下来，而且是能清清白白的活下来，真的太难了。不过，如果老亲家自己也多干点，别把压力给到念英一个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难得的是，念英吃了那么多苦，对她妈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感恩母亲的严格教育，让她养成了自立自强的性格。 某种程度上，李云锦也觉得陈蓁的教育是成功的，因为邓念英不光自立自强，她还自信。她觉得自己很优秀。甚至自信过头了，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点。她吃了那么多苦，得到的都是表扬和夸奖，包括外人给的，也包括陈蓁给的。这其实很好。 唯一让李云锦感到有点挠头的就是，邓念英坚信陈蓁的教育是对的，是好的，并且想把这种教育实施在两个孩子身上，这就没有必要了不是？ 不管是老许家，还是她老李家，对自己都没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差不多就行了。有点小毛病不碍事。 李云锦又给邓念英夹了块肉，笑道：“甭管她俩了，新安给她们夹了很多了，你多吃点。这是你忙了一早上炖的。” “哎，妈你也吃。” “好。” ☆ 许新安问许聪聪：“你们班主任姓什么啊？” “桑胜旺。” “年纪大吗？” “大。” 许新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教语文还是教数学啊？” “都教。” “脾气好吗？训人了吗？” “没训。” “你同桌是谁啊？” “孙自强。” 许新安想了想，还是没印象。他问邓念英，“你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吗？” 邓念英琢磨了一下，“咱们村姓孙的就那么几家，我不记得谁家有这么大的小孩啊。” 她问许聪聪，“长什么样啊？” 许聪聪：“……”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有点丑。” 邓念英说她：“你不能这么说话，你自己也不好看，你还说人家。” 许聪聪问她爸：“我好看吧？” “好看，特别好看。” 她又问她奶：“我好看吗？” “好看，你最好看。” 许聪聪跳下椅子，站在院子里，冲着前院大喊：“三妮姑，我好看吗？” 许三妮也大声喊：“好看。聪聪最好看。” 许新建和王玉华也凑热闹：“聪聪长得真俊。” 许聪聪得意洋洋的回到了饭桌上，跟邓念英说：“你眼睛不好。” 邓念英：“……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随便说人家长得丑。这不礼貌！” “那你怎么说我呢？” 邓念英：“……嗯……我随口一说。外貌不重要。” 第48章 孩子还小呢 许新安说：“别管他长什么样，只要他老实就行。小男孩主贱，他要是不老实，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找美玲和玉玲，去二年级找存伟和许峰，回来告诉我。我找他家去！” 许聪聪点点头，“知道了。” 许新安又问她：“你坐前面还是后面啊？能看见黑板吗？前头有人挡你吗？要是坐那儿不合适我就去找老师，让他给你调个座位。” “我坐中间，看得见。” “那就行。” ☆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会，许聪聪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许明明吵着也要去，许新安就说：“那我带你去看看，但你不能进去，咱俩到学校门口看一眼就回来。” “好。” 出了门，许美玲和许存伟、许玉玲都在大门口边玩边等她。 大人们也在。 一看见许聪聪，就问她：“你怎么想起来问好看不好看了？” 许聪聪说：“我妈说我难看。” 张勤说：“别听你妈的，她那叫过分的谦虚。我们当妈的都这么说。我也说美玲和存伟长得不好看。但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他俩还挺好看的。” 王玉华也说：“没错。我也老说许勇长得丑，其实不觉得他丑。” 许聪聪挠头，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她听她妈说过，想了一会，许聪聪恍然大悟，一拍手：“你们这叫嘴不对心！” 王玉华哈哈大笑，“哎呦喂，你还知道嘴不对心呢！” 虽然她们都这么说了，但是许聪聪还是不理解，她问：“你们怎么不说自己长得丑呢？” 要谦虚就拿自己谦虚啊，拿别人谦虚算怎么回事？ 许明明在旁边跳脚，指着张勤、邓念英和王玉华连说三个字：“丑，丑，丑。” 邓念英：“……” 张勤：“……” 王玉华：“……” 大人们无言以对，小孩子全都哈哈大笑。 许聪聪和自己的小伙伴们扬长而去，许新安带着许明明跟着她们。 许存伟问他：“你怎么还跟着？” “明明要去看看学校。” 许存伟：“……” ☆ 许聪聪的小学生活愉快地开启了。 她上学的目的是去玩，不是去学习的。所以，她一点压力也没有。她完全没有一丁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识。 就是每天开开心心去学校，开开心心和大家一起玩，然后开开心心放学。 她还经常被老师夸，因为她背书背得最快、最流畅。 然后，第一单元小测验，语文考了53，数学考了38。 成绩拿回家，邓念英都笑死了，她跟许新安说：“瞧瞧，瞧瞧，这就是你那天下无敌大聪明的闺女考出来的成绩。” 许新安沉默一秒，回道：“怎么了？刚开始上学，头一回考试，没考零蛋就很不错了。我闺女就是天下无敌大聪明，你还别拿一次考试成绩说事。” 他跟许聪聪说：“别听你妈瞎说，你就是超级聪明。聪明不聪明这事，不能光看成绩。成绩说明不了问题。有的人靠死记硬背、点灯熬油，也能考高分，那有什么用呢？他们那叫高分低能、书呆子。” 许聪聪频频点头，对她爹的话无比认可。她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邓念英：“……” 哈？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信心？ 她问许新安：“你说不能用成绩来判定聪明不聪明，那看什么呢？怎么能看出来她聪明呢？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死记硬背才考高分的呢？你又凭什么说人家高分低能啊？” 许新安说：“你这不是抬杠吗？我闺女聪明不聪明，我还能不知道吗？再说了，她才多大？她同学都多大了？比她大两岁的都算是小的，多的是比她大三四岁的。别说她还能考个几十分，就是考零分也正常啊。 别的小孩像她这么大，连育红班都还没去呢，到了教室里根本就坐不住！我闺女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一坐就是一天，别的不说，就这份心性，那就比别人都强！” 此时此刻，邓念英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急了，他急了。 但是吧，想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再一想，有个屁道理！ 你要是拿年龄说事，那这事就没完没了了，许聪聪上学早，除非她不停地留级，那她永远都比自己的同班同学小，你就永远有机会拿年龄作为她考不好的借口！ “你少拿年龄说事！当初是她自己非得要去上学的，既然上了，就必须好好上。” 她说许聪聪：“你听见了吗？下次你至少考及格！再考三十分五十分，我就拿鸡毛掸子伺候你了。” 许聪聪：“是38、53，不是三十五十。” 邓念英：“……” 李云锦和许新安都在旁边笑，许明明更是笑得夸张，过了两秒，连邓念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争这三分五分的有意思吗？” “是8分和3分。” 邓念英：“……” 许新安说：“瞧瞧，我们算得多快！谁敢说我们不聪明！” 许聪聪得意洋洋。 邓念英也疑惑，“是挺快的，那怎么才考这点分呢？” 许新安说：“小孩嘛，她小。可能考试的时候贪玩，没好好做题，这都是有可能的。没什么事，大点就好了。考试也考累了，我去买块肉，给她补补。” 邓念英：“……” 你在说什么屁话！就这个成绩，难道还要奖励她吗？ “没必要吧！” 李云锦说：“有必要的，关键还是你和新安都要补补，这阵子又是给人拉沙子又是掰玉米，太累了，买回来你俩多吃点，明明也得吃，长身体呢。聪聪也不容易。天天得早起，一坐就是一天。上学也是个苦差事。还有我，我也馋肉了。” 邓念英不说话了，她婆婆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阻拦，那就不知好歹了。“买去吧。” 许新安拉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往外走。 路上，他问许聪聪：“老师讲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些题你会做吗？” “会呀。” “不明白的就回来问我。” 他好歹初中毕业，教一年级没问题的。小学老师有的还不如他文凭高呢。 “我都明白。” “那就好。” 这爷俩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完全不去想为什么都明白却考不及格的问题。 爷仨出门之后，邓念英去问许美玲和许玉玲，不问不知道，一问，心里就平衡了。比许聪聪好点，也没好到哪儿去。 张勤也问了问许聪聪的成绩，最后总结道：“得了，一群笨蛋。” 邓念英表面上附和着，心里却不这么想。她嘴上说着许聪聪笨，心里却和许新安是一样的想法，这孩子就不可能笨。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许新安脑子也不差，他俩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笨蛋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就像许新安说的，孩子太小了。 想到这儿，邓念英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笑哈哈地说道：“没事没事，还小呢，大点就好了。我就说聪聪应该晚两年再上学，她非不听。结果怎么样，去了也就是玩，不知道学习重要性呢。” 第49章 聪明，但没用在学习上 张勤的性格不像邓念英这么要强，对孩子的成绩也不怎么重视，在她这里，孩子就是到了年纪就去上学，能上到什么程度她就供到什么程度，上不了了就辍学回家种地，一切顺其自然。 听到邓念英这么说，就笑哈哈的说道：“美玲倒是比她大两岁呢，成绩也就这样。你知道她们班第一名是谁吗？” “没问，谁啊？” “红兵啊。也是咱老许家的人，说不定以后能考上大学，当咱老许家第一个大学生。” 邓念英感叹一声：“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教的呢？” 张勤说：“天生的吧。” 邓念英：“……” ☆ 许聪聪和她爸高高兴兴地买肉回来，嘴里还吃着泡泡糖，这是供销社的新产品，她也是头回吃上，正在努力探索如何吹泡泡。【小时候的泡泡糖】　　许明明一边走路一边仰着脸看她，每次看她吹出个小泡泡就嘎嘎笑，看她泡泡破裂糊嘴上就笑得更厉害。 因为她年纪小，许新安怕她不小心把泡泡糖咽下去，就没给她买。给她买了一种鞭炮糖，一吃就粘牙。哪怕孩子仰着脸也不担心会呛着，都在牙上粘着呢，根本下不去，只能等它慢慢融化。许明明吃得也很开心。【鞭炮糖】　　许新安手里拎着块肉跟在俩孩子后面，看她们在前面乐陶陶的，他也跟着乐。 爷仨一到家门口就看见了脸色不太好看的邓念英。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对邓念英的黑脸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笑哈哈。 许新安多少比她们强点。他摆摆手，让俩孩子找小伙伴玩去，又叮嘱许聪聪：“没甜味就吐了，不能咽下去。” “知道了。” 许聪聪带着许明明去找许美玲玩，跟大家炫耀了一下她新掌握的吹泡泡技术，然后就把泡泡糖吐了，这东西一旦没有了甜味，就难吃得很。她又从许明明那里拿了根鞭炮糖吃。 鞭炮糖一分钱一根，许新安买了一毛钱的，有10根呢。 许明明还大方的分了一根给许美玲，又分了一根给许存伟。看到大家的牙齿都被黏住了，她笑得直跳脚。 ☆ 许新安跟邓念英回了家，问她：“谁又惹你了？” “你知道聪聪班上谁考了第一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聪聪。” “是红兵。” “哦。” “你‘哦’什么呀？” “不是，人家考第一，你为啥不高兴啊？” “我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我是因为聪聪没考第一才不高兴的。” “你刚才不就知道她没考第一了吗？” 邓念英：“……” 停了几秒，她问道：“你说，都是一样的孩子，人家怎么就能考那么好呢？” “谁说都是一样的孩子了？那都是不一样的孩子！我们聪聪比他小两岁呢。再说了，有的孩子懂事早，有的懂事晚，有的一开始学得好，后劲不足，有的一开始不好好学，但是脑子好使，早晚都能赶上来。聪聪就是后一种啊。你着什么急呀？” 邓念英：“……” 许新安又说：“聪聪上学的事你就甭管了。她才多大点啊，玩几年没事。” 邓念英瘪瘪嘴，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不掺和夫妻俩的事，拿着肉去厨房忙活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玩了一会回来的时候，邓念英已经完成了自我开解，恢复正常了。 背着许新安，她警告许聪聪：“下次考试要是还不及格，你看我打不打你！” 许聪聪“嗷”的一嗓子：“爸~” 邓念英：“……” 许新安赶紧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妈要打我。” “她说着玩的，吓唬你呢，让你好好学习。她不打你。” 邓念英：“……” 你看我打不打！ ☆ 背着许聪聪，许新安找到了她的班主任，向他打听许聪聪在学校的表现。 讲真，桑胜旺老师挺惊讶的。他今年三十出头，当了十几年老师了，这还是头回有家长特意找到他打听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农村家长对孩子学习的重视程度还是差了点。一方面是思想局限，另一方面也是没有精力。 好不容易来了个重视学习的家长，他也要重视一下。 “许聪聪这个孩子吧，挺聪明的。背书背得最快。算术算得最快。” 说完这句话，桑老师就看见学生家长咧开了大嘴巴，忙不迭的附和他：“是是是，我也觉得孩子挺聪明的。” 桑老师：“就是聪明劲没用在学习上。” 笑容一秒就凝固在了孩子爹脸上。 确切的说，从孩子爹脸上转移到了桑老师脸上。 又一秒，孩子爹又恢复了，笑道：“聪聪还小，你别看她个子高，那是我们能吃会长，长得快，但我们年纪小，才五岁半。我们聪聪是83年3月出生的。一般孩子在她这个岁数，连育红班都还没上呢。” 孩子聪明就行了，她的聪明劲早晚能用到学习上。没事，就是晚两年的事。 桑老师：“……” 许新安又问：“她在学校没跟同学闹矛盾吧？没有大孩子欺负她吧？” “没有。没人欺负她。” 这就不是个会吃亏的孩子。她公然跟同班同学说，她在高年级有人，谁惹她就打谁！性格跟土匪恶霸差不多。 “那就好。桑老师，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好的。你放心吧。你回家也督促她多练习，上课认真听。考试的时候认真答题，别光想着赶紧考完了好玩去。” 许聪聪成绩为什么差呢？不是因为她不会，是因为她大部分题都没做。她坐那儿写了几个字就不写了，她嫌坐在操场上考试晒得慌，没考完就想回教室。虽然被他约束着坐在那里，但是她坐立难安、东张西望，中间问了他三遍：“老师，怎么还不打铃啊，我不想坐这儿了。” 啧！ 许新安满口答应：“好好好。我回去就跟她说。” 回家以后，许新安添油加醋的把跟老师的交流情况跟邓念英说了一遍。 邓念英问：“所以她确实都会？” “都会。老师说的。确实就是年龄小点，大点就好了。你别老说她，别把她的学习积极性给说没了。” “她有什么积极性？” “你别把她的厌学情绪给说出来。” 邓念英：“……” 第50章 秋收假 ☆ 第一单元小测结束没两天，许聪聪放假了。 这时候的学校一共放4个假期，麦收假、暑假、秋收假、寒假。麦收假时间最短，两个星期，暑假一个月，秋收假3个星期，寒假也是三个星期多点，从小年一直放到正月17。 麦收假和秋收假就是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干活的，所以又称农忙假。 而且，这个假也不是白放的，麦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孩子需要上交30斤干草，秋收假结束之后，每个学生需要上交10斤松子。 许聪聪放学回家就问她爸：“松子是什么呀？哪有松子啊？我没见过呀。” 许新安很无语，学校这不是胡闹吗？他们南辛庄哪来的松子？之前麦收假和秋收假收的都是干草！现在怎么就变了？ “不是能交钱代替吗？没说一定得交松子吧？” “可以交5块钱。” “那你交钱吧。” 反正学校也就是为了巧立名目收钱。 “好。” 但许聪聪还是想知道，“什么是松子？” “就是松树的种子。咱们这儿不兴吃那个。咱们这儿的松树结出来的松子就那么一点点大，根本吃不着。听说东北那边的松子个大。” “你怎么知道东北的大呢？” “我听别人说的，咱们这儿早些年有去闯关东的，前几年回来探亲来着。” “谁去闯关东啦？什么是闯关东啊？” “闯关东就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跑到东北去了。你来来爷爷的四弟，你得管他叫四爷爷，很久以前就去东北了。二十多年就回来了一趟，没待几天又走了。” 邓念英插话说：“前年秋收完了，来来叔和婶子还去东北看他们了，以为他们在东北享福呢，结果在那边也是种地。 而且他们那边玉米熟的晚，咱们这边收完了以后，他们那边还没开始。来来婶子在家里收完玉米和地瓜去的，到了那边接着帮忙收玉米，他们那边地还多，给来来婶子累的，回来以后就说，这辈子再也不去了！” 许新安笑道：“她该的！她不会不干啊！或者她直接回来啊。” “她抹不开面啊。去之前写信说好了，要在人家那儿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去了以后，人家都忙得跟陀螺似的，她不帮忙就觉得过意不去。要是直接回来，就好像是故意躲着不肯帮忙一样。” 许新安说：“那就怨不着别人了，她自己愿意。还是把脸面看得太重要了。一辈子都见不了几回面，要这脸面有什么用啊？她帮了忙能怎么样，不帮又能怎么样呢？” “帮了人家就夸，不帮人家背地里说她呗。” “夸了不当饭吃，说了也不少块肉。她就是想不开。” 许新安跟许聪和许明明说：“这都是反面教材，别跟这样的学。” 邓念英：“那今年也别让二姐夫来帮忙刨地瓜了。” “别啊，他不帮忙咱俩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那人家凭什么给你干啊？人家该你的啊？” 许新安：“……” 邓念英又说：“让聪聪去帮二姐家捡地瓜干吧。二姐夫来给咱帮忙，聪聪去给二姐家帮忙。小孩都会捡地瓜干的。” 许新安断然拒绝：“不行。他不来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慢慢干。别使唤我闺女。捡地瓜干磨手，我闺女那小手，干不了那个。” 邓念英：“人家金玲五岁的时候就来给咱们帮忙捡地瓜干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说道：“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 邓念英：“……” 许聪聪说：“我不去捡地瓜干，我要去找松子。” 许新安说：“交了钱就不用交松子了。” “我想去山上玩。” “高山上基本上都是柏树，我就没见过松树。南山倒是有松树，但那个山上没有路，上不去，到处都是野酸枣枝子，有刺的，扎人，就算上去了，那松子也不好采。别去了，放假了就在家里玩。看看你的小画书，开学了带着钱去上学就行了。” ☆ 秋收期间，许聪聪是没有玩伴的，大家都要帮忙干活，大点的孩子要下地，小点的在家里扒玉米皮、做家务，没有谁是真正闲着的。 老话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意思就是，男孩子玩到10岁就要开始干活了。事实上，姑娘连八年闲饭也吃不了，四五岁、五六岁就开始做家务的小姑娘多的是。 许聪聪在家里待不住，就和许明明一起跟着爸妈下地，她们俩不干活，就在田间地头乱跑，玩得十分开心，拐带的别人家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一群大人跟许新安提意见，“不干活能不能别让她们来了！” 许新安说：“干嘛呀？碍你们什么事了？” “真碍我们事了。孩子都不爱干活了！以前一趟一趟地往外抱玉米，不叫苦不叫累，今天一天就抱了两趟，老看着你们家孩子，想跟她们一起玩。” “那就过来玩啊。你闺女还不如聪聪大呢，你让她抱什么玉米啊？那一筐玉米比她都沉。压得都不长个了。你看看她，有我家明明个高吗？” “她不干，我这活干不完啊！” “那你加把劲呗。晚回去一会，晚上来加个班。你多背两趟全有了。哪儿至于让一个孩子干这个啊。你让她在家里扒玉米皮也比干这个轻省点。” 那人不说话了。许新安满肚子歪理，他说不过。 许聪聪去了三次就玩腻了，没有再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包括许新安。 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挺费神的，哪次抬头没看见孩子，他就要找，确实也有点耽误事。 刨地瓜的时候，许聪聪的二姨父还是带着李金玲来帮了两天忙。大大加快了许家收地瓜的速度。 李金玲虽然只有9岁，但已经可以熟练使用地瓜擦子了，干得不比邓念英慢多少。 她一来，邓念英就让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老实点，别到处跑着碍眼。人家孩子来帮忙干活，她自己家孩子在那儿玩，邓念英觉得心里特别过意不去。她也怕李金玲心里不舒服。 但事实上，完全没有。 李金玲对许聪聪和许明明没有任何不满，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她们玩，干完了活跟许聪聪聊天，也是夸她聪明、好看，让她好好上学，以后会有出息。 她还跟邓念英说：“聪聪和明明命好，生来就是享福的。我就是个干活的命。” 邓念英：“……” 这话听得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挺喜欢这个表姐，愿意跟她一起玩，也愿意分享自己的零食，还跟许新安要了钱，带她去买江米条吃。 实在是李金玲脾气性格太温和了。哪怕是这么两个挑剔鬼，也不可避免的愿意亲近她。 李金玲帮完忙走了以后，邓念英跟许新安念叨：“金玲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许新安说：“别人家的孩子，咱们也没办法。要不你这样，以后她来给咱们帮忙，你每天给她记两块钱工钱。年底的时候再给她做身新衣服。” “干嘛还记啊，直接给她不行啊？” “你给了她她能留住啊？你还不如给她记着，以后等她大点了，自己手里能留住东西了，你再一块给她。那时候攒的多了，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呢。你放心，我不会赖账。我还不至于昧下孩子这点钱。” “行。” 邓念英找出个许聪聪写废了的小本，要开始记账。拿起笔，才想起自己不会写字。她跟许新安说：“你来写。” 许新安：“……” 本来想抓住机会再嘲笑一下她的文盲属性，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算了，别揭人伤疤了，他现在是有孩子的人，得善良！ 他在本上写了李金玲的名字，又写上了日期、时间、数额。 邓念英拿过去，顺便学会了认“李金玲”这三个字，她还另找了一张废纸，模仿着写了两遍。 许新安看她在那儿鬼画符，便说道：“笔顺全错了。你过来我教你！” 邓念英赶紧把笔递给了他。 许新安一笔一画地把这三个字又写了一遍，问道：“会了吗？” “会了。” 然后，邓念英又写了一遍，问他：“对吗？” “对了。” 邓念英高兴了，自己又写了几遍。 她问许新安：“一天两块钱多不多？算起来一个月就是60块呢，跟工人工资差不多了吧？年底还要给她做衣服。” “她又不是天天干。上哪儿挣工人工资去啊，也就挣个零头。再说了，来干活的又不是只有她。她爹干的也算她头上。” 邓念英问：“许聪聪和许明明怎么写？” “你写这个干吗？” “我给她俩也记个账，算算她俩花了多少钱。” “你闲的吧！” “人家孩子不花钱还能挣钱，咱家孩子不挣钱光花钱，我得算一算，里外里我赔了多少钱。” 许新安嘲讽道：“你这才华放我家不是屈才了吗？你该去当大总理啊，整个国家的账都交给你算行不行？” 邓念英把笔和本一收，“不记就不记呗，阴阳怪气的干嘛呢！”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谁家养孩子还得记个账本啊？” “我家呀！我妈就给我记了一个。” 许新安：“……” 是他老丈母娘能干出来的事。 “这种事你就不要学了，你妈也不是绝对正确的。” 邓念英：“……” 第51章 上山 ☆ 开学之前，许聪聪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南山。 之前，许存伟和许美玲，还有许峰、许玉玲都抽空上山了，想试试看能不能弄点松子回来，能交多少是多少，不够的部分再用钱抵。 他们去的时候邀请许聪聪一起去，被许新安坚决拒绝。几个小孩，最大的还不到10岁，就敢一块去南山，闹呢？ 许存伟说：“现在地里都是干活的人，南山脚下就是咱们的地瓜地，怕什么呀？我们会看好她的。” “那也不行。这不光是有没有人的问题，山上没有路，你们从哪儿上去？怎么下来？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许存伟嫌弃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啊！” 许新安：“反正聪聪不去。我劝你们也别去。” 许玉玲说：“我们必须得去，弄回一点就能省点钱。” 许新安：“……” 许聪聪想去，许新安哄她：“你等他们去了一次回来以后再说。让他们先去趟雷。” 许存伟说：“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个好吗？” 许新安说：“她这儿闹腾呢，你就别计较这个了。” 许存伟：“……” 他跟许聪聪说：“你看见了，不是我们不带你去，是你爸不让你去。那我们就不等你了，我们先走了。” 许新安“嘿”了一声，说他：“你临走还给我上眼药！” 许存伟几个笑哈哈的就走了。 去了大半天，几个人弄回来两化肥袋子松塔。个个都挂彩了，被山间肆意生长的灌木丛剐蹭的。 他们一回来，许聪聪就去看热闹，一看见这几个人的样子，就打消了跟他们一起进山的念头。 不过她见到了松塔和松子，松塔拿着扎手，已经张开嘴的，里面的松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只能晒干了当柴烧，他们从树上摘下来的那些，还没开口，得先晒。 而且，就像她爸说的，这松子也太小了。这两化肥袋子松塔根本就弄不出多少松子来。 许美玲问她：“你下次跟我们一起去吗？” 许聪聪摇头：“不去了。” 回到家，许新安也问她：“他们弄回来多少？” “两袋子，好多！” “那你还想去吗？” “想去。” “别跟他们去，等我忙完了我带你去。” “好。” ☆ 等许新安收完玉米、收完地瓜，闲下来了，就开着拖拉机带着许聪聪和许存伟四个人一起去了南山。 人家孩子本来就要上山的，他给捎带过去。 车停在山脚下，许新安拿了个棍子，一路敲敲打打，遇见不好走的地方就把许聪聪抱起来，几个人找了个相对比较平缓、松树集中、灌木丛不多的地方，许新安说：“你们摘去吧，我就不管了。摘完了咱们就下山。” 许存伟他们先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现在他们已经有经验了，捡的时候会看一看松塔里面还有没有松子，没有的就不要了。捡完地上的，才开始摘树上的。 许新安也摘了几个给许聪聪玩，又把她抱起来让她自己摘了一个，然后，爷俩就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了。 许聪聪玩了一会就无聊了，想回家。 许新安说：“一起来的一起走，咱得等等他们。” 许聪聪就问许美玲：“美玲老姑奶奶，你们摘完了吗？” 许美玲：“……刚开始摘！” 许存伟说：“着啥急啊，刚摘了半袋，你等等啊，摘满两袋咱们就走。” 许聪聪鼓了鼓腮帮子，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这得摘到啥时候去啊？ 爷俩都闲着无聊，许新安还好，就当是忙完秋收过来放松了，接下来他还有的忙，要开拖拉机去给人耕地、运货，等冬天到了，别人都闲了，他也照样不得闲。 不过他挺高兴的，有活干等于有钱赚，谁会嫌钱多呢。他有时候都希望开春干旱，这样他就能多给几户人家浇地，还能提提价。今年春天他用拖拉机头给人抽水浇地都挣了不少。到现在，买拖拉机的钱都挣回来一倍了。 他一边照看着许聪聪，一边在心里算着，要把两个孩子都供到上大学，大概需要多少钱。 得交学费，买书买本，上学就得穿体面点，不能比别的同学差，不然孩子该觉得没面子了，那每年买衣服也是一笔开销，上了初中就得住校，每个星期要给她点零花钱。 要是以后分配的工作不怎么好，单位不给分房子，那还得买房子。这样算的话，怎么着也得好几万才够。 许新安看了看许聪聪，感觉闺女好像在闪金光，也不知道养孩子从小养到大花的钱够不够打个巴掌大的小金人出来！ 上回他媳妇念叨金坠子，他有一回去百货大楼问过，黄金80块钱一克呢，他问了问就走了，没舍得买，也不知道一斤黄金能有多大，够不够把聪聪养大的！ 他在这儿天马行空的乱想，许聪聪每隔两三分钟就念叨一句“回家”。 许新安也跟着放松不起来了。 “我给你搭个棚子，你到棚子里玩，怎么样？” “什么棚子啊？” “等我搭出来你就知道了。” 他带着许聪聪在附近溜达，也不敢走远了，找到了几根比较粗的木棍，有一根还是从树上掰下来的。 回来以后，他用石头挖坑，把四根木棍都栽到地里，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搭在上面，一个超简易棚子就搭好了。他又捡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跟许聪聪说，“好了，进去坐坐吧。” 许聪聪美滋滋的坐在了草垫子上，打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两口水。 许新安去给许峰几个帮忙了，得赶紧摘满两袋子，这个棚子拖不了多长时间，等新鲜劲没了，孩子还是会继续念叨“回家”的。 有他帮忙，速度就快多了。 赶在许聪聪开始念叨之前完工。 许新安喊她：“出来吧，咱们可以走了。” 许聪聪出来以后，许存伟几个轮流进去坐了坐她的草垫子，许玉玲感慨：“你可真够自在的。” 许新安穿好外褂，又把栽好的木棍拔出来放在一边，几个人原路下山。 不用抱孩子的时候，他就帮许美玲和许玉玲拎一会袋子。下山路上还遇到了其他几个来摘松塔的孩子，年龄都比许存伟几个要大一点。 许新安问许存伟：“你们一共摘了多少了？” “我们四个平分的话，一人能有三斤多。” “那你们还挺厉害的，没少弄。” 他又问许玉玲：“你哥不用交啊？” “要交。但是他得干活，干完活就得学习，没空来弄。” 许玉玲的哥哥许修平，今年上五年级，成绩还可以，有望考上初中。性格稍微内向腼腆一点，不怎么在外面玩。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年龄增长，通常小孩子超过10岁，就会被当成半个大人来对待了。继续在外面追逐打闹的话，是会被人说的。许修平已经12岁，自己就把自己当大人看了。 第52章 回姥姥家 ☆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上山的这一天，邓念英也没在家待着，她带着许明明回娘家了。要不是有去姥姥家这件事勾搭着，许明明是一定要跟着上山的，她也是个凡事都要插一脚的孩子，什么事都不能落下她。 邓念英骑自行车不敢带人，她赶着牛车回去的。不光能带着许明明，还能给陈蓁带一些磨好的玉米面和白面，还带了些花生，榨好的花生油，又带了块肉。 说起来，邓念英是真的很能干。农村这些活，就没有她不会的，没有她干不了的，甚至，没有她不擅长的。她不光会赶牛车，还会扶犁耕地，以前家里没有拖拉机的时候都用牛耕地的，有时候是许新安不在家，她自己就能一边赶着牛、一边扶着犁把地耕了。 她割麦子也比许新安快，不像许新安总是喊着腰疼腿疼，割一会就得站起来缓两分钟。 而且，她身上还有股狠劲。有一回家里的牛突然发疯，挣脱缰绳往外跑，李云锦眼疾手快，把在院里玩的许聪聪和许明明拉进屋，然后屋门一关，三个人躲在里面。 牛冲出去就遇见了门口不远处跟人聊天的邓念英，邓念英迅速跑回自家大门口，抽出大门上的铁门栓，追上去抓住缰绳，对着牛头梆梆就是几下猛锤，牛立刻就老实了，邓念英松了手里的缰绳，那牛自己就走回了家。 回头她还把李云锦和许聪聪、许明明夸了一顿，说她们躲得好。尥蹶子的牛不是这一老两小能应付得来的。她跟她们说：“牛跑出去丢了都没关系，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遇到危险就躲起来。” 许聪聪大部分时候是很喜欢她的。 邓念英是个孝顺孩子，每年麦收和秋收过后都会回一趟娘家，带一些新粮过去，顺便再给陈蓁一点钱，也不多，每次就给十块。 陈蓁自己是有地的，但是她种不了，就把地给了本家侄子，也就是邓念英的堂弟来种，对方每年给陈蓁一些粮食，勉勉强强够吃。 邓念英想让母亲过得稍微宽裕点，光吃纯白面，只把玉米面当调剂，所以每次去，她都会带一袋白面。她这边磨好了带过去，省的母亲再费力了。 她们到的时候，陈蓁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做鞋子。 “妈。” “姥姥。” 两个人一进门就喊人。 陈蓁抬起头，“来啦。” 她往后面看了看，“只有你们俩？” 邓念英说：“就我们俩。” “新安和聪聪呢？” “聪聪要去山上看松子，新安带她去了。” “惯的她！松子有什么好看的？” “学校让交。” “交多少啊？她弄了多少了？” “交10斤。她一点没弄，她就去山上玩。开学了给她交钱。”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歇着呢，就非得听她的，她想干嘛就干嘛。” 邓念英笑道：“可不就是她想干嘛就干嘛吗？” 陈蓁说：“你自己去倒水喝，罐子里有糖，给明明放点。” “好。” 邓念英一边聊天一边把带来的东西往屋里搬。 陈蓁问她：“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新安没说什么吧？” “没有。他不管这事。” 事实上是说了的，就是念叨她，“大姐带东西过去吗？二姐带东西过去吗？她们带了多少？你比她们多点，但别也多太多了吧……” 好在他也就是笑嘻嘻地嘴贱几句，不会真的阻止她。 而且她婆婆始终站在她这边，听了几句就让他闭嘴了，她婆婆说了，“念英孝敬自己妈是天经地义、应当应分的，这一年到头她也没比你少干什么，赚的钱有一半是她的，粮食有一半是她种出来的，她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你别在这儿碍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云锦明白得很，想要三姐妹出一样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儿媳妇大姐和二姐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那俩人是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到现在了，还得两样面掺着吃呢，房子没盖，儿子们都打着光棍，非要让她们出一样的东西，只能是念英少拿，不可能是人家多拿。 而且，人家虽然现在拿的东西少，但是当年念英大姐夫还活着的时候，没少给丈母娘家送东西。要不然，光凭陈蓁和念英，能凑出一台陪嫁缝纫机啊？ 再说了，人家虽然东西拿的少点，但人家去了都手脚麻利帮着干活啊，她儿子什么德行？去了肯定跟个大爷一样，态度不行，只能用东西来凑了。 陈蓁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接着做针线活。 许明明凑过去说：“不要花。” 陈蓁笑道：“有花多好看啊。” “不好看，穿上像老太太。” 陈蓁：“……你姐姐说的吧？” “嗯。” “别听她瞎说，她说的不对。” “你瞎说，你说的不对。我姐姐说得对。” 陈蓁：“……” 她无语片刻，说道：“我说得对，聪聪说的不对。” “聪聪说得对，你说的不对。” “聪聪说的不对，我说得对。” …… 俩人重复念经。 邓念英受不了了，说道：“你俩能停下吗？我脑浆子都乱套了！” 最后，还是陈蓁妥协了，“那我就不给你们绣花了。当我愿意绣呢，又费针线又费眼睛。” 邓念英说：“那你就别做了。我婆婆给她们俩做的鞋就够穿的。”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我听新安说，城里有人收绣活，绣的好的能卖不少钱呢。下次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布料和针线过来，你用来打发时间，要是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留着，说不定以后有人要呢。” “绣什么花呀？” “你看着绣呗。以前那些花样子，现在的人都不会绣了，我就不会。你绣出来，咱们留着。” “行。那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过来，要带好料子。” 陈蓁最大的特长和爱好就是刺绣。只是这项技艺有一段时间被社会抛弃了。现在稍微回暖，但是她早些年被斗怕了，至今也只敢在给孩子做的鞋上绣。 不过，既然闺女这么说了，她愿意试试。要是能卖了钱，她就不用再跟孩子们要钱了，说不定还能贴补她们一点。 邓念英满口答应下来，“回去我就去买。” 陈蓁又说：“你四婶前两天来找我，想把她家广民过继给我，以后等我死了，他能给我摔盆烧纸。” “她有什么条件？” “等我死了，这宅基地给广民。” “你同意了？” “还没有。我说这事得跟你们商量商量。” 邓念英说：“答应也行。我和大姐二姐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这宅基地也给不了我们。摔盆烧纸有他没他都行，我肯定年年回来给你们烧纸，别的事我都能办。新安也肯定不会有意见。 就是吧，答应把宅基地留给他，有这点好处吊着，能让他平时稍微关照一下你，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身体不舒服了，让他去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指望他能照顾你，给你养老，就让他多留心一下，及时给我报个信。养老这事肯定还是我来。大姐二姐那儿你也甭指望了，她们两家没这个条件。”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怕给你添麻烦。你大姐二姐那儿，我也不去麻烦她们。” “没什么麻烦的。这事你跟大姐二姐说一声，就办了吧。” “行。” “过继的时候需要我回来吗？” “不需要。我这儿啥也没有，就这个宅基地，这两间小破房。过继就是个名头，没什么变化，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该吃吃该喝喝，你给我的钱我也都花了，不会留给他的。” 第53章 聪明绝顶的邓念英 ☆ 邓念英把带来的肉切下一多半，用盐腌了，留给陈蓁慢慢吃，每天切几片炒菜，能吃好几天。 另一小半她剁碎了做汆丸子，又去小菜地里拔了两根香菜，打算放在丸子汤里提味。 陈蓁虽然不种地，但是她在自己院里种了菜，每年要刨地撒种的时候，她大闺女和二闺女家会来人帮忙，有时候是闺女，有时候是女婿，还有时候是外孙子，重活都是他们干的，她只需要偶尔浇浇水，拔拔草就行。 村里还没通自来水，吃水要去水井边挑，这对于陈蓁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每次只能挑半桶，有时候她的侄子们看见了会帮忙挑一下。 看见邓念英拔香菜，许明明立刻开口阻止：“不吃，臭！” 邓念英说：“你都没吃过，你怎么知道臭？你试试，好吃你就吃，不好吃你就不吃。我不放你碗里，我自己吃。” 许明明依然坚持：“不行。” 陈蓁问她：“谁告诉你香菜是臭的？” “爸爸说的，姐姐也说了。” 陈蓁又问邓念英：“聪聪也不吃啊？” 邓念英翻白眼：“她根本就没吃过，连试都不愿意试，她爹说臭，她就跟着说臭，香菜都进不了我们家。我不给他们放，只给我自己放都不行，他俩不闻那个味。主要是许新安的事，他不吃，就撺掇着聪聪和明明也不吃。” 陈蓁笑道：“那他肯定得撺掇啊。要是聪聪吃，香菜不就能进你们家了吗。只有孩子们也不吃，你家才能香菜绝缘。他撺掇孩子不吃，那你就撺掇孩子吃啊。只要她俩吃，你就能跟着吃上了。” 邓念英无奈道：“这种事情，聪聪就听她爹的。一说就是‘我和我爸一模一样’，好像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陈蓁跟许明明说：“你今天试试吧，万一你觉得好吃呢？” 许明明其实对香菜没有任何感觉，她也不觉得香菜臭，但是她爸和她姐都不吃，那她也不吃。她妈说了，他们爷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臭德行！ 她当时问她爸，这是什么意思，她爸说：“就是说咱们三个是一伙的，是最好的朋友，干什么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能背叛谁，思想和行动都保持一致，不能有秘密。” 这些话许明明还不能全都明白，她就记住了一点：和爸爸、姐姐一样！ 所以，她说：“不要。” 陈蓁说道：“我跟你说，你偷偷地吃，回家不要告诉你爸爸和你姐姐，他们就不知道你背着他们偷吃香菜了。说不定你吃了以后就发现，香菜特别好吃！” 许明明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 邓念英高高兴兴的去做饭了。 真到了要吃的时候，她还是很谨慎的，先盛了一碗出来，里面放了点香菜，给许明明尝了尝，问她：“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吃的？” 许明明一边吃一边说：“不好吃。”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也不难吃。” 邓念英：“……” 许明明说：“吃不吃都行。”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还是不吃了吧。” 邓念英：“……” 那看来以后香菜还是别想进她家。 陈蓁问邓念英：“他们爷仨去别人家也这样吗？人家要是放了香菜，难道他们要掀桌子吗？” 邓念英一脸无奈：“你可别乱说话。” 陈蓁问：“怎么了？” 许明明嘴里包着个大肉丸子，一边鼓扭着嘴巴嚼，一边说：“不好吃就掀桌子。” 陈蓁：“……” 邓念英：“你知道为什么不能瞎说了吗？别人家的孩子，你跟她说不能干什么，人家听话着呢，我家这俩，你跟她们说不能干什么，她们俩大喜，‘哟吼，还能这么干呢’！” 陈蓁：“……” 沉默着吃完了嘴里的肉丸子，她说邓念英：“你这也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嘛。还笑哈哈的呢！” 邓念英表示：“我要是生气，那就天天都有生不完的气。我还是算了吧，别把自己给气死了。而且就我一人生气，我婆婆和许新安俩人想得开着呢。许新安还跟着孩子一起胡闹。 我这都气不起来了。只要她们不祸害我，我也能跟着看个热闹。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熊孩子，头回见，还是自己家的，感觉也有点开了眼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厉害，这样罕见的熊孩子是她生的！ 而且，她再不转变心态就真的要被气死了。以前还盼着老二能是个贴心小棉袄，现在嘛，呵呵。聪聪大部分时候就是不理人，无视你，老二比谁都凶！逮谁怼谁！ 她现在给自己俩孩子分别贴了个标签，老大叫缺心眼，老二叫不论理。不管谁来找她告状，如果告的是老大，她就说：“你跟她计较什么，她缺心眼。”如果告的是老二，她就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她不论理。” 通常她这两句话一出，对方也就只好算了。 邓念英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陈蓁问：“那他们去别人家走亲戚，人家上的菜要是有他们不吃的，怎么办呢？他们来我这儿，都是你做饭，你说做哪个就做哪个，把他们不吃的都避开了。别人家呢？” “走亲戚菜多，总有能吃的。许新安那么大个人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喜欢的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就少吃，不能吃的就不吃。 聪聪和明明就更好办了，她们只去最亲的人家里吃饭，她们姑姑家，我婆婆的娘家，我大姐二姐家，这都是好说话的，去了就直接告诉他们孩子爱吃什么不吃什么，不吃的别做。别人家她们不去，去了也不在那儿吃饭。 新安的大姑，今年麦收完了去我家看我婆婆，还跟聪聪说呢，‘过完年去拜年的时候，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知道你不吃葱姜蒜、不吃香菜，不吃辣椒菜椒、不吃蒜薹蒜苗，我不给你做这些’。 这都是许新安到处宣扬的。人家一问他怎么不带聪聪来，他就说‘聪聪挑食，不吃的东西太多了’。话里话外就是告诉人家，孩子来你家吃不好。” 陈蓁：“……又馋又挑食，还真是难伺候。” “谁说不是呢，换个人家她得天天挨打，不然就天天挨饿。” 许明明说：“我回家告诉爸爸，你们说我姐姐的坏话。” 陈蓁：“……” 邓念英：“……” 第54章 许明明告状 ☆ 今天许聪聪吃的也是汆丸子。 她和许新安采松子回到家之后，李云锦已经把饭做好了。除了汆丸子，李云锦还去打烧饼的人家给她买了芝麻烧饼，上面刷了糖，吃起来又软又甜，中间部分还是酥脆的。 一种烧饼能吃出好几种感觉，许聪聪特别喜欢，一口气吃了两个，再吃第三个的时候被劝阻了。 许新安说：“等一会再吃。先玩会，消化消化。你喜欢吃明天还买。” 许聪聪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里的烧饼。两个烧饼+七八个大肉丸子，还喝了一碗汤，她确实已经吃饱了。 她家不常吃烧饼，理由就跟不常吃机器馒头一样，她妈觉得不划算，不如自己在家里做节省。 她爸爸和奶奶虽然惯着她，但他们还是会尊重邓念英的感受，不会天天给她买这些东西吃，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俩也是比较节省的人。 所以，这种芝麻烧饼和机器馒头对许聪聪来说，也是“好东西”。 她还想吃。 但是，许聪聪有好多次吃顶食的经历，那也是真的不好受。 算了，不吃了。 许聪聪说：“我出去玩会。” “去吧。别跑远了，看着点人，还有自行车，躲着点。” “知道了。” 她溜达着出了门，刚在门口一露头，许存伟就在他家门口冲她招手：“快来快来，有好吃的给你。” 许聪聪颠颠地就跑了过去，“什么呀？” “驴肉。我爸刚拿回来的。好吃的。” “你吃了吗？” “吃了一片。” “好吃你怎么不多吃呢？” “我不爱吃肉。给你留了大半盘子。” 许聪聪摸了摸肚子，“我今天也吃不下了。” “啊？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呢？上次你不是吃了五个机器馒头吗？” 许聪聪叹了口气，“那次撑着了。” 许存伟：“……” 他快要笑疯了。 许聪聪说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吃撑了难受，你还在这儿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许存伟笑的更厉害了，“我哪来的良心啊？我没有良心。” 许聪聪：“所以你出卖我是故意的吗？” 许存伟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出卖你了？” “就上次，我进男老师厕所那次，要不是你大吼一声，没有人会知道！” 许存伟抿了抿嘴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了吧？” 许聪聪说：“我不信。” 俩人一起进了屋，许存伟说：“聪聪刚吃饱了，吃不下了，让她把盘子端走吧，晚上再吃，应该坏不了吧？” 许存伟的爹许三铜说道：“坏不了，这都入秋了，搁半天没事。” 张勤说：“待会我给她送过去吧，别让她再给端撒了，好好的肉，撒了怪可惜的。” 许聪聪吃了两片驴肉尝尝味就完了。 她现在是个大孩子了，撑的哼哼唧唧抱着肚子打滚这种事，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主要还是难受。而且她还不能吃消食片，那玩意别人吃了助消化，她吃完了就吐。 同样的药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千差万别。她吃一次吐一次，张老头还说：“你就说治没治好你撑得慌这个症状吧？” 那倒真的是治好了！ ☆ 快到傍晚的时候，邓念英带着许明明回来了，她从车上下来，停在家门口和邻居们闲聊两句，就这么点工夫，许聪聪爬上了车，拿起旁边的小鞭子一抽牛屁股，“驾！” 还没下车的许明明也跟着喊：“驾！” 手里还挽着缰绳的邓念英一个不小心被带了个趔趄。 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到家不会再轻易生气的邓某人立刻骂骂咧咧，往前紧倒腾几步适应了牛车的速度，勒停了往前走的牛，从许聪聪手里抢过了鞭子。 她站在那儿运气再运气，最后自己泄气了，咬着牙说道：“一会把你们摔了就高兴了！” 许聪聪说：“妈妈妈妈，我想坐牛车。” 邓念英：“……” 到底看没看见她在生气啊！ 就这么会工夫，许勇、许倩倩也从后面爬了上来，“大娘，让牛走啊。” 然后，许美玲也爬了上去。 许存伟走过来跟邓念英说：“我赶车吧，我会赶车。” 邓念英鼻子呼呼往外冒火气，没好气道：“你赶个屁车，你也上去。” 许存伟嘻嘻哈哈地也爬了上去，刚坐下，大脑袋许勇就问他：“存伟老爷爷，什么叫屁车？” 许存伟：“……” 许倩倩说：“是会放屁的车吗？” 许明明瞎起哄：“不是，是放屁赶车。” 旁边围观的大人爆笑不已。 邓念英是一点气也没有了。她是傻了才会跟这群小屁孩置气！这就是一群小笨蛋！小傻子！ 她赶着车，带着几个孩子又溜了一圈，然后回到家门口。这回，她自己坐在车上，手里拿着鞭子，跟所有人说：“都下去，一个也不许留。” 许美玲和许存伟自己下去了，许新安走上前把小一点许明明、许勇和许倩倩抱了下去，又把赖在上面的许聪聪也抱了下去。 许存伟说：“早知道我也不自己下了，让你把我抱下来。” 张勤说他：“你在想屁吃。” 许明明三个小不点哈哈笑，“存伟老爷爷赶屁车，想屁吃。” 许存伟说：“笑吧笑吧，抽空我把你们都打一顿。” 几个小孩完全不怕他，围着他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唱顺口溜。 ☆ 邓念英把牛车赶回家，给牛解了套，牵回牛圈拴好，李云锦已经早早煮了一大盆饮牛水，里面放了煮好捣烂的小地瓜，有泡软的豆饼，这是一种榨豆油的附属产物，特别硬，得用锤子砸成一块一块的，每天给牛吃一点，还往里抓了一把粗盐。 她知道儿媳妇娘家没养牛，也就没有喂牛所需要的家伙什。她家这头牛，中午应该就吃了点干草，回来就得赶紧喂上。 邓念英把婆婆煮好的饮牛水倒进牛食槽，看着牛吃上了，她才挽挽袖子去洗手。 李云锦问她：“你娘身体挺好的吧？” “挺好的。挺硬朗的。” “那就好。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得空就回去看看她。她一个人住，心里肯定空得慌。” “我知道。我姐她们也常回去的，我们三个都是错开的。应该还好。” “那就好。咱们离她最远，你大姐家离得最近，她肯定出力多点。你回去的少，多拿点钱。” “哎。” 正聊着，许明明就蹦蹦跳跳地进来了，身边还跟着许新安。许聪聪在外面玩，没回来。 许明明跟许新安说：“姥姥今天给我吃香菜了！” 邓念英：“……” 许新安问她：“好吃吗？” “不好吃。” “那咱以后就不吃了。” “好。” 邓念英：“……” 许明明又说：“姥姥说姐姐坏话了。” 许新安问她：“说什么了？” “说我姐姐又馋又挑食，真难伺候。” 邓念英：“……” 还真记着呢？ 许新安说：“别听你姥姥瞎说，又馋又挑食，这是优点，谁不想吃好的啊，你说是吧？” “是！” “所以你姐姐这是高标准严要求，凡事不将就，不委屈自己，是好习惯。傻子才不想吃好的。” “难伺候吗？” “不难伺候。” “姥姥说难伺候。” “那是你姥姥没本事，伺候不好。她要是又有钱东西又多，你姐姐这点小要求算什么呀？花点钱就满足了。” 许明明左脸写着“醍醐灌顶”，右脸写着“恍然大悟”，看得邓念英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李云锦赶紧打断了这段不着调的对话，“行了，别瞎白活了。都来喝点水好好歇会。” 第55章 作业写了吗? ☆ 晚上，邓念英跟许新安说起给陈蓁买布料和针线让她刺绣的事，许新安满口答应，这都是小事，花点小钱就能办。 他是不爱跟陈蓁打交道，但是陈蓁作为一个独自生活的孤寡老人，就算是个陌生人，他也会多两分同情心，更何况这是他媳妇的亲妈、孩子的亲姥姥呢。 再说了，陈蓁性格是有一点点古怪，但人整体上还是个不错的人，本质是好的。除了不喜欢他，没有别的毛病。没有使劲搜刮小闺女去贴补另外两个，也没有掺和到他和念英的关系中当搅屎棍子，对他妈更是客客气气的。看着好像是不喜欢他的两个孩子，但是，他观察了一下，这老太太对她其他的外孙子外孙女也就那样，没有多热络。 至于念英给她的东西比两个姐姐多，那是念英自己的孝心，不是老太太强求的。老太太主动开口跟每个女儿要的东西是一样多的。 邓念英问他：“你说，能卖出去吗？” “她不是绣花很厉害吗？应该可以。” “什么人会收这种东西啊？” “听说是南方的老板，至于他们收了以后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呢，卖不卖的出去都无所谓，她绣着玩打发时间呗，省的她闲着没事老给孩子做鞋。做就做吧，你还非得让孩子穿。弄得两个孩子都不高兴。” “都费劲做出来了，不穿多浪费！” “所以啊，你这个主意好，让她费劲绣花去，别做鞋了。” “你那俩闺女就是不识货，我妈做的鞋多好。” “是不错，挺精细的，一看就是费了大工夫的。但是孩子不喜欢啊。不是说你觉得好的孩子就得喜欢，就得高高兴兴的穿上，没这个道理。你觉得好你穿，别强求不喜欢的人穿。” 邓念英撇撇嘴，她那么大个人，穿绣花鞋算怎么回事？小孩子穿上还能算是可爱，她穿上就是招笑了。又不是旧社会的大小姐，谁穿这玩意啊？ 她说：“那你下次去县里的时候买料回来。” “我哪儿懂这个？我带你去。” 邓念英说：“我也不太懂。”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那带上你妈一起去。正好让她也去县里看看，你顺便给她买身衣服，不正好把你这个孝顺闺女显出来了！” 邓念英骄傲道：“我就是孝顺。你还别羡慕。你俩闺女长大了不见得有我孝顺。” 许新安哼笑一声，“我闺女孝顺不孝顺不是你说了算的。” ☆ 开学前一天晚上，许新安问许聪聪：“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许新安疑惑道：“我从来没见你写过。” “我写的时候你不在家。” “是吗？” “是啊！” 许新安看她神色自若、理直气壮，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虑不安，便没再说什么，扭过头露出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不得不说，他大闺女的心理素质杠杠硬。她绝对一个字都没有写！ 头天晚上，许聪聪早早上床睡觉，第二天又早早起床，背起书包，拿上松子钱就去上学了。 大门口，许新安和许三铜、张勤夫妻闲聊，张勤说：“昨天晚上，美玲和存伟补作业，结果还停电了，他们俩点着煤油灯补的，脸都熏黑了。聪聪补了吗？” 许新安自豪道：“没有。聪聪早都写完了。” 许三铜夸道：“还是聪聪听话、认学。” 许新安坦然接受了大家的表扬。 此时，备受夸赞的许聪聪被拦在了教室门口。 桑老师跟尊门神一样往教室门口一站，跟每一个来到的学生说：“把钱交了、把作业交了，然后回家去拿扫帚，咱们要大扫除。或者先回去拿扫帚，回来再交也行。” 许聪聪：“……” 许美玲跟她说：“走吧，咱俩一块回去。” 许聪聪跟她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我一会用我同桌的。我可不想走了。” 许美玲问：“我帮你拿一个过来？” “也行。” 许美玲放下书包，转身跑回了家。 许聪聪冲到自己座位前，跟同桌说：“快快快，作业拿出来让我抄。” 孙自强赶紧把语数作业都拿了出来、翻开，摆在她面前，说道：“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那你先抄着，我回家拿扫帚去了。” 许聪聪表情真挚又诚恳，“同桌，你真是我的好同桌。” 孙自强笑的腼腆，说道：“那你赶紧补吧。我回去拿了。” 许聪聪埋头抄作业，不再理他。 孙自强抿了抿嘴，转瞬又笑了起来。虽然他的同桌只有在他给她好吃的、让她抄作业、帮她做值日、借她看小画书的时候才会夸他，给他个好脸色，但是，基本上也是天天都夸他的。谁能说他们不是和谐友爱的好同桌呢？ 他转身也跑了。 教室里就剩下许聪聪一个。 桑老师看她在那儿奋笔疾书，一看就是在抄作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爹还说要监督她好好学习呢，就是这么监督的？ 他清了清嗓子，喊道：“许聪聪，你干嘛呢？” 许聪聪头不抬手不停，嘴上说道：“报告老师，我在学习呢。” 桑胜旺：“……” 你可真能睁眼扒瞎话！ “你怎么不回去拿扫帚？” “许美玲会帮我拿的。” 桑胜旺：“……” 嘿！还真有献勤子的。（作者注：读作xian qiǎn zi，方言，献殷勤的意思。） “许美玲为什么帮你拿？” “她是我的老姑奶奶呀！” 桑胜旺：“……” 等到许美玲和孙自强拿扫帚回来的时候，许聪聪作业已经抄完了，正坐在板凳上玩扎书皮游戏。 她发现，塑料书皮特别好玩，只要拿个尖尖的东西在上面划，就能划出气泡感，摸起来麻里麻渣的，挺有意思。她拿着削尖的铅笔在上面划来划去，整个书皮已经被她毁得不成样子了。 许美玲把扫帚递给她，说道：“你妈问我你怎么自己不回去拿，我说她不想走路。你妈说，她肯定是没写完作业，在那儿补作业呢。” 许聪聪：“……” 不得不说，她妈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她爸对她也很了解，知道她从来不写作业，都是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抄别人的。 不过她爸考过她几道算术题，发现她全会，不用列式子，口算就全对，也就不再管她作业的事了。她爸那么一问，她那么一说，她爸那么一听，都是走走程序，谁都不当真的。 许美玲又说：“你爸让你妈别瞎说，说你作业都写完了。” 她边说边哈哈大笑，聪聪从来没按时完成过作业。 许聪聪：“……” 她不写作业这件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公开的秘密。 老师也知道她作业是抄的，有一回拿着作业本现场考她，结果她全会，老师也就不管她了。 第56章 大扫除 ☆ 同学们来齐了之后，桑老师把作业全都收了上去，然后开始收钱或者松子。 交钱的很简单，把钱交给老师，老师给记上就完了。 交松子的就比较麻烦，老师检验的比粮站收公粮的人还严格。基本上就没有合格的，不是不够干，就是里面有石子，或者就是干瘪没仁的太多了，总之就是不行，拿回去晒干了、挑好了、挑干净了再来。 许美玲的三斤松子也没过关，得回家继续晒、继续挑。 现在村办小学没什么经费，老师们，尤其是民办教师，工资拖欠的厉害。收上来的这些东西，最后都会变现，变成老师的工资。所以，老师们要求严格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能通融，收购站的人不给他们通融。 忙完了这两件事，老师开始布置任务，所有人都要参与打扫卫生。不光要打扫教室、擦窗户，还要负责部分操场上的拔草工作。 现在的校园，除了从学校大门进来的那条路和各个教室之前的一条小路是水泥铺的，其他地方全都是泥土地，一段时间没有人踩，就会长出茂盛的野草，每次开学的第一天，都要进行大扫除。 许聪聪干啥啥不行。 拿着个扫帚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就没见她真的动过一下手。但看着比谁都忙。 桑老师负责监督学生们干活，看见她就撇开眼，不是他不想说什么，实在是这孩子油盐不进，你说她，她立刻就答应，但是光动嘴不动手，干答应不干活。 但是，就她这个表现吧，还不到让他动教鞭的程度。关键孩子态度好，不是那种二皮脸，不犟嘴，你说，她就立正站好一脸真诚地听着，眼神清澈无辜，看着特别乖巧。 他一开始上了好几次当，还以为她真的听话呢，结果，转头她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怎样还是怎样，一点也不改。 他就装没看见吧。 等到大扫除进行的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剩下两小堆垃圾没撮到垃圾堆放点去，桑老师喊了一声：“许聪聪留下，其他同学回教室上自习。” 许聪聪：“……” 孙自强和许美玲都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跟着大家一起回教室了。 操场上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许聪聪。秋天的风吹过，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桑老师跟她说：“你把那两堆垃圾撮了。” 啥都不干是不可能的。作为老师，他还是得坚持一点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则。 许聪聪：“……” 她眨巴着眼睛看了桑老师两秒钟，发现他不为所动，只好走到一旁拿起铁锹去铲垃圾了。这时候没有土簸箕，铲垃圾就用铁锹，也是学生从家里拿来的。 许聪聪扶着铁锹把的中下部，摆好角度，一手扶铁锹，另一只手用扫帚往铁锹上扫垃圾。 她是不干，不是不会。她看过父母和奶奶是怎么干活的，毫不客气的说，她看过的，她全会。 桑胜旺惊叹道：“你这不是挺会干的吗？” 话音落，许聪聪铁锹没扶好，“咣当”就掉地上了，垃圾被颠的到处都是。 桑老师：“……”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孩子是故意的！ 许聪聪冲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拿扫帚开始扫地，她没有刹住力气，使劲使得很猛，垃圾被她越扫越乱，还扬起了尘土。 桑老师眼不见心不烦，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什么时候你把这儿扫干净了，把垃圾都清理完了，你什么时候回教室。” 说完，他就回办公室了。 许聪聪冲着他的背影喊：“好的。我一定扫干净。” 桑胜旺：“……” 他回到办公室透过窗户往外看，就看见他班上的许美玲和孙自强都出来帮忙了，俩人一个拿铁锹，一个扫地，没两分钟就把活干完了。 许聪聪把铁锹立在地上，自己踩着铁锹的边沿，手扶着铁锹把，在那里蹦蹦跳跳，铁锹把操场铲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土沟。【不知道你们玩没玩过这个，我小的时候还挺爱玩的】　　桑胜旺手拍着额头，不行了，头疼。 好在没蹦多大会，她就下来了。孙自强同学还把被她铲得乱七八糟的地给踩了几遍，给踩平了踩实了，三个人一起回了教室。 桑胜旺：“……”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就不关他的事了吧。 他从一摞作业中找出了许聪聪和孙自强的作业，对照着批。 看到许聪聪作业本上写的名字，他就想笑，许聪+1，真亏她想得出来。 其实吧，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抄的，单看这两份作业的话，倒也不好百分百说许聪聪是抄的。数学题，有的孙自强做对了，她抄错了，有的孙自强做错了，她反倒做对了。语文更离谱，人家孙自强写对的，她抄错了。多出好几个错别字就不用提了，同一个字写五遍，她五遍全错，错得还不一样。 桑老师把错字全都圈了出来，决定让她每个错字写50遍！ 此时的许聪聪还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她面临着新的挑战。 半节自习上完，同学们一起去操场上玩，有个同学从家里拿来一根麻绳，邀请大家玩跳绳游戏。大家轮流跳，跳坏了就换下一个人，跳的最多的人赢。 大家都拼了命的努力跳，想要争第一，做跳得最多的那个人，其实这个第一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但是大家就是想争。 班里好多女同学都去了，许聪聪坚定地拒绝了同学的邀请，表示自己已经玩了一个秋假，现在要好好看会书了。 孙自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眯眯眼都瞪大了。 啥情况？他的同桌竟然要学习了？ 啥情况？那当然是因为，许聪聪根本不会跳绳。 她自认聪明绝顶，天下第一，但是她哪怕再怎么自信爆棚，在运动这件事上，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跑得不快，跳得不高，蹦得不远，砸沙包最先被砸下场，丢手绢一定会被抓到，她平时和小伙伴一起玩这些游戏，全靠大家哄着她让着她，才能玩得下去。 那些小伙伴都是她本家的孩子，被家长耳提面命过要让着她的，现在，同学们谁会让着她？就算人家肯让着她，可她完全不会跳啊，怎么让？ 许聪聪手上翻着课本，脑子里却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 第57章 勤能补拙 想来想去，这种事除了练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 放学回家之后，许聪聪把扫帚一扔，就去解自行车后座上绑着的绳子。 她家的自行车因为经常要带东西，上面常年绑着根麻绳，方便把东西绑在后座上。 许新安问她：“解绳子干嘛？” “练跳绳。我还不会跳呢。” 她臊眉耷眼，一脸郁卒。 对于孩子的心思，许新安差不多一猜一个准。他说道：“你不会跳多正常啊。我打听过了，你的同学，最小的也比你大两岁，有的比你大三四岁呢。他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跳。你如果能在上三年级的时候学会跳绳，就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了。” 许聪聪顿时阴转晴。 但是，她说：“我现在就要学会跳。” “学。我教你。我会跳。你现在学会了跳绳，你就是你们班上最厉害的。” 邓念英说：“会不会跳绳有什么关系，你好好学习，下次考第一比什么都强。你考了第一，不会跳绳别人也羡慕你。我就从来没见你红兵哥哥玩过，人家除了干活就是学习，他跳绳吗？肯定不跳吧！” 作为被邓念英树立起来的对照组，许聪聪超级无比讨厌许红兵这个人。她妈整天对许红兵赞不绝口，对她就是哪儿哪儿都看不上。 其实吧，许红兵这个人，真的挺好的，确实就像她妈说的那样优秀。他长得好看，个子高、皮肤白，高鼻深目，专挑父母的优点长，说话不疾不徐、温声细语，贼有礼貌，还会主动和许聪聪说话。在他看来，这就是他的本家小妹，平时没事还想关照一下，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给她讲一讲。 本质上，许聪聪一点也不讨厌他。有时候许红兵主动和她说话，许聪聪条件反射地就会答应一声，答应完了就觉得不对，这是她的敌人，然后她再“哼”一声，给他个白眼。 所以，许红兵面对许聪聪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挠头，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这会，听见她妈又提许红兵，本来心情就不怎么美妙的许聪聪立刻口出恶言：“那你去给他当妈吧。” 邓念英说：“我倒是想呢！谁让我没生出一个好孩子，生了你们这两个熊玩意。” 无故躺枪的许明明立刻说出了她刚学到的顺口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熊，我就熊。” 邓念英：“……” 李云锦本想劝邓念英和许聪聪都好好说话不要吵，就被许明明打断了，听完小孙女的话，她这会都张不开嘴了，担心自己会笑场。 许新安和许聪聪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俩笑的哈哈的。 邓念英却不会被带跑偏：“你少给我讲这些歪理。我告诉你们，我比你们新盛大娘能干，你们熊爹也比你们新盛大爷能干，你们俩纯粹就是被惯的，以后我要对你们严格管教，不听话就打一顿，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学好了。” 许新安解下绳子给许聪聪示范跳绳，他个子高，绳子有点短，跳的别扭不说，还经常绊脚。邓念英嘲笑他：“说得好像你多会跳一样，原来就这水平，拿来给我。” 许新安把绳子递给她：“你来你来，让我们看看你的水平。” 邓念英接过绳子，先在手上挽了两圈比了比长度，然后开始跳，先正着跳，又反着跳，最后还玩了个双摇，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李云锦带头给她鼓掌，夸道：“还是念英会跳，比新安跳的强多了。” 邓念英也很得意，问许聪聪：“学会了吗？” 许聪聪：“……” 眼睛学会了，手脚学废了。 她的手和脚不在一个节奏上。 许新安说：“哪儿那么快啊，我小时候学跳绳学了大半年呢。” 邓念英脱口而出：“那你也太笨了，我……” 她想说自己拿起来就会跳，但是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在哄孩子，便说道：“我学了一个月。” 她又跟许聪聪说：“你要是一个月就能学会，那你就比我和你爸都厉害了。” 许新安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邓念英翻了翻白眼。她向来丁是丁卯是卯，现在也学着糊弄人了。唉~ 李云锦说：“行了，先吃饭吧。慢慢学，不着急。” ☆ 从这天开始，许聪聪早上起来练跳绳，放学回家练跳绳，晚上睡前还要练跳绳，头天还一个不会跳，第二天就能连贯的跳三个，许新安巴掌都快拍烂了，夸人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李云锦和许明明也在旁边夸。 许新安还问许明明：“姐姐厉不厉害？” “厉害！” 只有邓念英一脸无语，只能跳三个，这还不算学会了吧？ 许聪聪去上学的时候，邓念英悄悄跟许新安嘀咕：“她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学习上，她早考第一了，第一还能让小兵拿去？” 许新安说她：“学习说学习的，跳绳说跳绳的，你别混一块说。再说了，她那么聪明，考第一是迟早的事。你就当她已经考了。” 邓念英：“……” 这还能当呢？ 许新安又说：“跳绳至少不是件坏事，她喜欢跳，愿意学，你夸就完了。跳绳还能锻炼身体呢。她长的壮实也是件好事。” 邓念英说：“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下午放学，许聪聪在家里偷偷练习，美玲几个在外面跳绳，还想喊聪聪一起玩。结果许新安说：“这有什么好玩的？作业都写完了吗？老师教的都会了吗？课文会背了吗？这些都不会，光会跳绳有什么用？会跳绳能当饭吃吗？” 好嘛，一群小孩炸锅了，七嘴八舌的声讨他，让他闭上嘴巴别说话。 许新安千不好万不好，他有一点好，不跟孩子生气，对小孩的包容性特别高。这群小孩说他“你闭嘴吧”、“你真讨厌”、“你真烦人”、“不会说话就别说”，“我们不想看见你”，他也嘻嘻哈哈的不生气。 许新安说：“你别管我昨天怎么说，我那都是说着玩的。聪聪要是会跳了，能出去跟大家一起跳，那我就不是这个说法了。我跟你说，孩子还小，你不要总是念叨她们。有时候孩子老跟你唱反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反思一下你自己。” 邓念英表示拒绝，错的都是别人，她是没有错的。 许新安被她梗了一下，但也没再说什么。 谁能说自信不是一件好事呢？他闺女要是能像她们的妈这么自信，也不错。 跳绳练到第三天，许聪聪一次就能跳十几个了，第四天，能跳三十几个，第五天，她一次就能跳五十个不坏了。 许新安说：“行了，可以出师了。” 许聪聪说：“晚上不要再给我揉腿了！” 这几天，为了支持她的跳绳大业，她爸陪着跳，她妹在一边加油，她妈晚上给她泡脚捏腿，因为她爸说跳多了会腿疼，揉揉会好点。 其实跳多了不疼，她妈捏得疼，她天天晚上被捏的鬼哭狼嚎。她奶奶在一边说：“忍一忍，揉开了就好了。” 许聪聪满心悲愤无人信！ 第58章 买电视 ☆ 练会了以后，许聪聪就加入了跳绳大军。她也带了根跳绳到学校，每次下课铃一响，老师说完“下课”，她就立刻拿着跳绳往外冲。 桑胜旺同志课本和教案都还没收拾完，就看见一道影子从他眼前飘过，等他走出教室的时候，许聪聪就已经自己一个人先跳上了。过不了两分钟，她的身边就聚满了人。 许聪聪现在已经是跳绳最厉害的人了。因为人家真的是跳着玩的，只有她当成个大事来对待了。 放学回家，她也和许美玲他们一起玩。 许新安在旁边看着，就夸：“看我们聪聪跳的多好！你们一群大孩子，还不如聪聪跳的多呢。” 许存伟用他的话怼他：“跳绳能当饭吃吗？” 许新安说：“怎么不能当饭吃啊？跳的多了助消化，消化好了就能多吃个馒头。多吃馒头就能长大个。你看看你，多瘦，你看看我们聪聪，多壮实！” 许存伟惊讶道：“不是，你这脸皮是啥做的啊？怎么那么厚啊我的天！” 许新安说：“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你说的倒是对，但你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你说的跟我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哦，你说的是哪回事？” 许存伟：“……” 当然说你是个两面派的事了。聪聪跳绳不好的时候，你说跳绳没用，聪聪跳绳好了，你就觉得跳绳有用了。 但是这话说出来，不可避免地会戳到聪聪的肺管子，戳破她前几天嘴上说着不喜欢跳绳，但背地里勤学苦练的事实。 算了算了，给聪聪留个面子。 他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大家都笑。 邓念英就夸他：“存伟就是心善，也心细。” ☆ 学会了跳绳，许新安未雨绸缪，决定把踢毽子也教会了。南辛庄小孩玩游戏是有季节性的，像踢毽子这种游戏，就是冬天玩的，现在还没开始。 他想着让许聪聪先练会了，这样大家开始玩毽子的时候，她就能直接玩了。 他把想法跟邓念英一说，邓念英问他：“要不要让她也练练抓子啊？” “练！” 邓念英：“我说反话呢，你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这种事你说啥反话啊？不该练啊？” “该练吗？她是个学生，主业是学习。你怎么老想着教她怎么玩呢？别人家的孩子，人家父母都是劝着她们不要玩。” “也不能一天到晚就是学习吧，该玩还是得玩会。再说了，你只是教会她，她还不一定喜欢玩呢。” “只要她学会了，就没有不喜欢的。玩嘛，谁不喜欢啊。” 说是这么说，邓念英还是找出了一枚铜钱，又找出玻璃绳，折成几股，调整了长度，从铜钱孔里穿出去一点，用火柴烧了烧，等到玻璃绳融化了，她把铜钱往光滑的小镜子上一压，玻璃绳就粘在了铜钱上。 然后，她又找出剪刀，把另一边的玻璃绳剪开，再拿针不停地刮，把玻璃绳刮成玻璃丝，一枚毽子就做好了。 邓念英踢了踢，觉得玻璃绳放多了，有点轻，然后，她又拿出了一枚铜钱串在上面，又试着踢了一下，不轻不重，正合适。【玻璃绳毽子】　　她这儿刚做好，许明明就拿走了，在院子里踢着玩。她其实也不会踢，90%的时间都在捡毽子玩。 但是她玩得很开心，输赢心不像她姐姐那么重。 许新安拿出自己凿石头的工具，给许聪聪打磨了十几粒大小合适、手感光滑的小石子，回头让她抓着玩。 邓念英说：“抓子就用5个。” “她肯定边玩边丢。五个连一天都玩不了。”【抓子】　　李云锦也凑热闹，找出一段毛线，两头系在一起，“这个给她翻绳玩。” 这个毛线圈也被许明明拿走了，李云锦又给准备了一根。 许聪聪学习不认真，学这些是很上心的。这些游戏里，只有抓子她不是很喜欢，因为磨手。 邓念英笑话许新安，“白准备了吧？” 许新安说：“留着呗。现在不喜欢，说不定以后就喜欢了。” ☆ 收完棉花卖完棉花之后，许新安跟邓念英商量了一下，去镇上的供销社搬回了一台17寸黑白电视。 许新建也去搬了一台回来，这是给许三妮的嫁妆。 过不了多久，许三妮就该出嫁了。一块买回去得了。 现在的电视还需要装室外天线，就是在院子里竖一根高高的木棍，把天线绑在上面，这样才能接收到电视信号，当电视画面不清晰的时候，通过调整天线角度来调整画面清晰度。 电视买回家，装好天线，打开调试，一切正常。 大家都很高兴，还有邻居跑来围观。 大家一边看一边闲聊，一个没注意，许明明爬到了放置电视的桌子上，伸着小手摆弄电视上的两根天线，一不小心，【啪】。 热热闹闹的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许明明手里拿着一截掰断的天线上下左右的看。 邓念英气得说不出话。 许新安沉默两秒，尬笑两声，“这电视质量不行，我送到修理站去修一下吧。” 大家：“……” 邓念英说许明明：“你那手怎么那么主贱呢！你闲着没事掰它干嘛！” 许新安劝她：“行了行了，别说了别说了，断都断了，修修照样看。” “这是修一修的事吗？新电视，刚买回来，马上就坏了。谁家这样啊？” 许明明说：“咱家呗。”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说话，邓念英快要喷火了。 许新安说道：“这不是坏事。这说明许明明有好奇心，有科学精神，你看看那些科学家，都是爱拆东西的，拆了装，装了拆，就能把东西研究清楚了。” 邓念英说：“那你让她装回去啊！” 许新安“嘿嘿”两声，“她这不是刚开始拆吗，还不会装呢。那哪能一下就会呢。以后有经验了就会了。” 邓念英嗓门又高了八度：“还有以后？” 许新安赶紧说道：“没有了没有了。她以后不拆了。” 他又说许明明：“赶紧跟你妈说啊，以后你不拆了。” 许明明睁着无辜的大眼，一声不吭。 许新安拔了插销，抱着电视就出了门，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放学回来的许聪聪。 许新安在心里喊了一声“完了”！ 许聪聪一声欢呼：“买电视了！” 许新安：“……” 邓念英说：“坏了，要拿回去修。” “不是新的吗？” “你问许明明干什么了？” 许聪聪问她：“你干什么了？” 许明明跟她炫耀：“我把天线掰断了。” 许聪聪一听，照头就给她两巴掌，“你弄坏了我怎么看？” 许明明毫不示弱，嘴里喊着“我跟你拼了”，抬脚就要踢回来。 这回邓念英也不劝了，她觉得许明明该挨打。 三岁多点的许明明自然不是五岁半多的许聪聪的对手，被她一下推倒在地，摔了个屁墩。 小孩爬起来接着战斗，又挨了姐姐一脚。 许新安赶紧挡在俩人中间，劝道：“好了好了，不要打了。坏个天线不算坏，修修就好了。” 许三妮说：“把我的那台先打开给你们看。” 邓念英笑道：“你别凑热闹了。你那是嫁妆，运到婆家去的时候得是全新的。” 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新安他们都不生气，她生什么气啊。再生气电视也已经坏掉了。 许明明挨了打又还不了手，气得在地上打着滚嗷嗷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答应带她一起去修理站，她才不哭了。 邓念英说她：“你犯了错，这还得哄着你，上哪儿说理去？” 许明明说：“许聪聪打我。” 大家都在一边笑，“这都直接喊大名了，真把咱小明明气坏了。” 邓念英说：“你该！你姐姐等着看电视呢，你给她弄坏了，打你不是应该的吗？” “不应该！” 邓念英：“……” 许新安开着拖拉机，带着许明明和邓念英一起去了修理站。 没办法，把许明明和电视一起放在后斗里，必须得有人看着她。不然，他担心等到了修理站，就不是光修个天线的问题了。 第59章 电视 所谓的修理站，其实就是供销社卖家电的地方，售货员兼任修理工。 他看见许新安抱着电视回来，大为惊讶，还以为他是来退货的，没想到是来维修的。 售货员更惊讶了，“你这不是早上刚买回去的吗？” 他寻思着，他们这儿的家电质量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能这么差吧？ 许新安说：“电视不清楚，本来想调调天线，少看点雪花，没想到这天线一碰就断了。你是不是给了我一个次品啊？这你让我怎么看啊？” 邓念英：“……” 许明明跟着叫唤：“你太坏了，卖给我们次品！” 邓念英：“……” 她使劲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其实心里在想，许新安一个大人，避重就轻、逃避责任还可以理解，大人嘛，都这么无耻。为什么许明明这么一个小孩也这样呢？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别人坏！ 售货员信以为真。他根本想不到会有小孩这么手欠，刚搬回家的新电视就敢下狠手。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新家电搬回家，所有人都得小心翼翼地爱惜着。哪个孩子要是不小心碰一下，都得挨一顿毒打。 “那你说怎么办？” 许新安说：“你给我换一个吧。我这早上刚买的，回家就坏了，这说不过去啊。就这质量，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儿买东西啊？” 售货员：“……” 他略一思索，就同意了许新安的要求。一是因为他这边可以返厂，对他没什么损失，二是因为，如果许新安让他修，他可能也修不好。虽然他名义上是个修理工，但其实是个二把刀。之前送到他这儿来修的电器，他修好了这个毛病，会修出其他的毛病，来修一次以后，就会不停地来修。 但人家那些电视都是看了一年两年才送来修的，这个是刚买的，要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确实坏他声誉。 “行吧行吧，给你换一台。这回你调天线可小心点，再有问题我就不给你换了，只能修了。” “我能不小心吗？这可是台电视。我一个农民，得攒好几年才买得起一台电视，你以为我愿意坏呢？我巴不得它永远不坏。” 许明明踮着脚尖扒着柜台点头，“给我们一台结实的。” 售货员笑道：“按理来说，都挺结实的。可能是你们比较寸，赶上了。” 许新安怕孩子说漏嘴，就跟邓念英说：“你带她去旁边买点吃的，给聪聪也带一份。” 邓念英答应着，拖着许明明赶紧跑了。 别说许明明了，再待下去，她担心自己就会开始胡说八道了。 许明明高高兴兴的跟着她走了，到了食品区，买了一斤江米条，又买了半斤奶糖。 正好，许新安也换完了货，一家人又开着拖拉机回去了。 邻居们看他抱着电视回来，都很惊讶：“修这么快？” “就一个天线，换一个就行了。” 大家一想，也是，坏的是外面，不是里面，好修。 这时候，许聪聪已经吃过饭早早回到学校去玩了。 许新安问李云锦：“聪聪在家闹没闹？” “没有。” 过了两秒，她又说：“她晃了晃外面的天线杆子，你待会检查一下，底下再夯结实一点，还有上头，你看看有没有让她给晃坏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认命的干活去了，拿着铁砧子把地面砸了又砸，夯了又夯，又爬到屋顶上检查了一下上面的天线。谢天谢地，上面没问题，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忽悠人家了。 邓念英看着他在那儿上蹿下跳，问他：“感觉怎么样？孩子要不要打？” 许新安说：“不要。这都不叫事。” 邓念英：“……” 许明明吃完奶糖吃江米条，一边吃一边跟许新安说：“去学校找姐姐，给她送块糖。” 许新安笑着夸她：“你怎么这么乖呢！你先吃饭，一会我带你去。得趁你姐姐下课的时候进去。不要影响她上课。” 他又跟邓念英说：“瞧瞧我闺女，多好！” 李云锦也夸道：“还是咱明明懂事。有好吃的知道想着姐姐。” 邓念英：“……” 她其实有点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她刚打完你。但是她克制住了，她知道这话不该问。 许新安弄完了天线的事，又把电视机摆好，插上插销，打开，一边调画面和声音，一边叮嘱许明明：“这回你别碰电视了啊，要调台让我和你妈给你调。知道了吗？” 许明明说：“知道了。” 一听就是不走心的腔调。 此时此刻，电视上演的是越剧连续剧《梁山伯和祝英台》，许明明不爱看，邓念英和李云锦看的津津有味。李云锦主要是听，她眼神不好，看不见。 吃完饭，许新安带着许明明去了学校，俩人猫在学校门口等着，下课一铃响，俩人抬脚就往里走，正看见许聪聪嗖的一下从教室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跳绳。 这时候的小学校园没有守门的，进出比较随意。 许新安笑着跟许明明说：“你姐姐跑得太快了。我看老师都还没出来呢。” 许明明学着她妈的口吻说：“唉，聪聪太贪玩了！” 许新安：“……” 许明明跳着脚喊：“聪聪！聪聪！” 许新安：“那是你姐姐。” “那是许聪聪。” 许聪聪听见声音，跳着绳就往他们这边赶，“找我干嘛？电视弄好了吗？” 许新安说：“弄好了。换了个新的。你下午回家就能看了。” 许明明从口袋里掏出糖给她：“给你两块。” 许聪聪接过糖，问她：“还有吗？” “有。在家里。妈妈只让吃两块。我两块，你两块。” 许聪聪接过糖放在口袋里，冲着他俩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她转过身，跳着绳又跑远了，去和她的同学一起玩。 许明明羡慕道：“我也想上学。” 许新安说：“你还得等两年。你还小呢。” 许明明说：“我不小了。” 许新安问她：“你为什么想上学啊？” “玩。” 许新安：“……你和你姐，真不愧是亲姐妹。” 他看了看笑嘻嘻的许明明，挺好，这小孩不记仇，中午挨完打，下午就忘了。这要是换了聪聪，能记好几天。 ☆ 这台电视一共能收五个台，中央台、省台、市台、县台、隔壁县台。其中信号最稳定的是省台。其他台都有很严重的雪花，隔壁县台更是时有时无。 气人的是，隔壁县台经常放好电视，《西游记》、《葫芦娃》、《济公》轮番播放，几乎什么时候调到那个台，都在播放这几部电视剧其中的一部。 其他各台和这个临县台比起来，都差劲极了，不是新闻就是广告。 许聪聪和许明明只要在家，俩人就霸占着电视，不顾雪花和滋滋啦啦的噪音，一直播放临县台。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始调天线，一个调里面的，一个晃外边的。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我感觉咱家这台电视，命不太好的样子。” 许新安：“……你的感觉是对的。” 许聪聪和许明明，俩人调天线也调不好的时候，就会迁怒于电视，一个把调台扭拧得啪啪响，一圈又一圈，差点冒火星子，另一个逮着电视使劲拍，偏偏这电视还贱兮兮的，有时候还真能让她俩给折腾清楚了。 许新安说：“五年以内不买新电视。这台随便她们折腾，折腾坏了就修，实在修不好就不看了。反正五年以内不买新的。” 邓念英说：“记住你说的话。” 这个电视她也不是非看不可，大不了她去看别人家的。 她家这台，就当是给孩子买了个贵重的玩具了。 但是真贵啊！真气人！ 许新安看了眼他妈，跟邓念英说：“再买个收音机，她们俩这么折腾，咱妈啥也看不了，买个收音机给她听戏。” “行。你抽空买回来就行了。” 李云锦说：“别买。你们凭什么以为她们俩能放过收音机啊？” 许新安：“……” 邓念英：“……” 过了一会，许新安说：“不放过就不放过吧，坏了再买新的。收音机便宜。” 李云锦还是说道：“别买，等我说买的时候再买。” 许新安说：“那行吧。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跟我和念英说。” “行。放心吧，我想要就说。” 第60章 抓阄 ☆ 电视买了没几天，老许家又发生了一件事。 许德和许新忠爷俩又打起来了。 秋收过后，许德在家等着许新忠来给他送粮食，结果许新忠迟迟不上门，许德没办法，只好亲自登门去要。结果许新忠说：“之前分家不公平，我要重新分。不然粮食我就不给你。” 许德暴跳如雷，“你跟老子讲什么公平，你又凭什么跟我要公平？你兄弟媳妇干了多少活，你媳妇干了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人家多孝顺，你们两口子是什么玩意，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分家以后，这个大儿子一家再也没管过他们老两口任何事。二儿媳妇每天给他们洗衣做饭，伺候得好好的，他们当然偏心，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任他磨破嘴皮子，骂的嗓子冒烟，许新忠就是不给他粮食，条件只有一个，他要和许新民交换住宅。 说起来，许家族群在村里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位于村子的正中间不说，门口的那条路是全村最宽、修得最好的一条路，是全村唯一的一条柏油路，也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一条。虽然修的质量不是很好，而且已经被踩得有点坑坑洼洼，不是那么平整了，但是，这条柏油路的牌面还在。只要提到南辛庄街上，指的就是这一条。 这条路是在70年代修的。为什么在这儿修呢？因为南辛庄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而这条路，原来是一个社员们自动自发聚集的农村大集。 每隔五天，附近的社员会在这里聚集，出售（交换）自家的农副产品。后来，人民公社为人民服务，就把这条路修成了柏油路，大集的规模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经济放开之后，来这个大集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卖的东西越来越多样化，来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出现了一些职业小摊贩，到处赶集卖东西。 这两年，这些小摊贩已经引起了镇上工商所的注意，每个月都会来大集上收一次税。 小摊贩们对这几个大盖帽简直讨厌极了。 但是没关系，还有让他们更讨厌的。 1988年春天，许新安出了一个馊主意：收服务费。 这些小摊贩在他家门口摆摊，他给他们提供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板凳、热水，甚至如果你想吃点热乎的，还能把家里的炉子借给你煮个面。 每个小摊每次收费5毛，收费范围就是自家后院墙到前院墙，谁家的地方谁收。 许新安家的宅基地不算大，一共也就能摆10个小摊，每个大集能收5块钱。当然了，有的小摊贩特别爱讲价，能把价格杀到4毛，那就少收一点。 他这个主意一出，整条街上大集范围内的人家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了一致，并且坚决立刻开始实施起来。 小贩们一开始还不太乐意，每次收费都得叽叽歪歪扯皮半天，后来就习惯了，而且感觉还不错。他们能喝上热水了，不用自己带板凳了，饿了还能用主家的锅做饭，天气太热的时候能到主家大门洞底下乘凉，有时候看见大盖帽来了，摊子一兜还能进主家去躲一躲。躲过去了，就能省个两三块钱。 以前大集结束了以后要收拾残局、打扫卫生，现在也不用了，主家自己会打扫。 习惯了以后，大家就觉得这样也挺不错。 就这样，住在大集范围内的人家都有了进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许新民一家。分家的时候他们没挪窝，依旧和许德住在一个院里，他家范围内的摊位费，自然都进了许新民的口袋。 许新忠为此而眼红，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想要和许新民交换住宅，由他去收那个摊位费。 许德不同意，许新忠就不给粮食不给钱。 许德带着小儿子和女儿女婿打上门去，从许新忠家里把粮食抢走了。 李云香气急了，开启了骂街技能。每天傍晚就到许德家门口破口大骂，骂的都是许聪聪听不懂的词。 许聪聪问她妈：“什么叫破鞋？” 邓念英：“……” 许聪聪又问：“什么叫有一腿？只有一条腿吗？二爷爷有两条腿呀！” 邓念英：“……” 许聪聪还想问，邓念英赶紧把人拖走了。“别听她胡吣，你这个大婶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没一句好话，在那儿瞎编乱造呢。你躲她远点。这就不是个人。” 你想争房子就好好争房子，在这儿编造弟媳妇和老公公的谣言，这要是遇上个心思重的，那是能逼死人的！太不是个东西了！你骂许德就骂许德，你扯上人家秀芹干什么呢！ 万幸骂街的话没人信，大家也就听个热闹。 许聪聪还在嘚啵：“妈妈，她为什么在这儿骂人？” “因为她占便宜没够。没给她占到便宜她就不高兴了。” “她骂人的时候为什么还笑呢？”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你看葫芦娃里那个蛇精，天天干坏事，是不是也笑眯眯的？” 许聪聪想了想，“是。” “你大婶子就是那样的人。” 许聪聪恍然大悟，“难怪许峰和丽霞姐姐都长得像蛇精呢！” 邓念英表示：“别胡扯。人家那是瓜子脸，正宗的瓜子脸、大眼睛。好看着呢。而且，他们俩长这样和他们的妈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俩都长得都像你二奶奶。” 别说，让许聪聪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那俩孩子的瓜子脸有点像葫芦娃里那个蛇精。 邓念英甩了一下脑袋，把这个不着调的念头甩了出去。 把许聪聪哄到一边去玩，她自己也不敢去凑热闹了，得看着孩子。 邓念英在心里庆幸，得亏这几天她婆婆带着许明明去她大姑姐那儿住了，没在家，不然这俩孩子一齐问她问题，保准把她问得招架不住。 李云香的骂街持续了几天，许德也忍无可忍了，只好请来了当初分家的见证人。 大家先劝许新忠适可而止，不要再闹。 许新忠表示：“我没闹啊。我总不能不让我媳妇出门，不能不让她说话吧。” 泼皮无赖滚刀肉的气质越发成熟了。 许德也头疼不已。再闹下去，小儿子一家就要被搅和散了。 最后，大家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抓阄。 两个宅子编上号，抓到哪个是哪个。至于摊位费，哪怕住在街上，也不能独吞摊位费，要和老父亲平分。而老父亲还不负责提供服务。其他养老条件不变。 许新忠知道这是针对他的，但是他也只能同意了。老这么闹下去显然也不是个办法。 抓阄是在大家的见证下进行的，许新忠抽到了街上的宅子，两口子顿时喜笑颜开。 当天就催着许新民搬了家。 原来许德和小儿子住一起，说是他们老两口单独过，其实并不是。王秀芹承担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给老太太梳头，她是个勤劳肯干心地善良又爱干净的人，把许德老两口伺候得不错。 许德对小儿子一家也还可以，没跟小儿子要东西，还把自己之前攒的钱、卖粮的钱都补贴给了他们，摊位费也是全给他们的。 这下好了，相处好的小儿子一家搬走了，闹得跟乌眼鸡一样的大儿子一家搬回来了。 许德不可能和大儿子一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他只能另起炉灶，真的和老伴单过了。他老伴年轻的时候不干活，上了年纪依然不干活，每天洗衣做饭就成了他的事，两口子眼瞅着就从干干净净的老头老太太，变成了邋里邋遢的老头老太太。 重新杀回来的许新忠夫妻倒是整天春风得意。 李云香走到街上一改往日的德行，见谁都笑着打招呼，包括之前闹掰了的邓念英，见面都乐呵呵的叫“嫂子”。 邓念英也就点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李云香对别人的态度毫不介意。她占到好处了，开心~ 第61章 许丽霞的带娃智慧 换房事件之后，许丽霞重新回到了街上，偶尔能在门口和放学回家的许聪聪几个玩一会，她每次都要带着弟弟许军。 这个小孩现在也两岁了，整个人邋遢无比，鼻涕一拖老长，衣服锃亮，都快要包浆了，身上还有股味道。 他穿着开裆裤，裤裆里兜着塑料布，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 许聪聪看不明白，就问许丽霞：“为什么要给他兜塑料布呢？” 许丽霞说：“省得他尿裤子。” 许聪聪：“……”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许聪聪也不想再问了，感觉这个知识并不是很有学习的必要。 没过两天，王玉华、许三妮、张勤来许聪聪家里串门，和邓念英坐一起喝茶聊天。 许三妮说：“都说丽霞笨，我看她也有点聪明劲，除了她，还没人想出兜塑料布这个主意呢！” 邓念英几个已经当了妈的人哭笑不得。 王玉华说：“这是想不出来吗？这是想出来了也不能这么干。你以为兜个塑料布舒服呢？你看小军那屁股都给腌成什么样了？等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尿布换的不及时孩子都嗷嗷哭，你根本不忍心让孩子遭这种罪。” 邓念英也笑，“聪聪和明明小时候，你大哥和我，还有你大娘，三个人都是隔一会就摸一下尿戒子湿没湿，孩子哼唧一声就赶紧查看哪儿不舒服。 聪聪小时候爱闹肚子，你大哥抱着她到处看医生，明明小时候上火，眼睛老有眵目糊，你哥和我也带着她到处瞧，市人民医院都去了好几回，那医生都烦死我们俩了，呲瞪我们，‘都说了她没事你们怎么还来’。 孩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她们小，难受了也说不清楚，就需要大人多上心。小军这样，就是新忠和云香这两口子不干人事。” 张勤说：“绑个塑料布也没什么大用，我那天摸了一下，小军那薄棉裤潮乎乎的，一摸冰凉。这孩子也够能忍的。” 邓念英说：“他习惯了而已。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我看那孩子倒是皮实。” 王玉华附和道：“欸！真皮实。我有时候都想，咱们养孩子是不是太在意了，人家那么养出来的孩子，个个都皮实着呢。那天中午我看见小峰，就问他午饭吃啥了，他说吃个馍喝点凉水……难怪他家三个孩子都瘦得跟小鸡仔似的。但是，真没见他家孩子生过病。” 邓念英又说：“我有时候挺羡慕李云香的。你别看新忠不是个人，也不配当个爹，当儿子也不合格，但人家对李云香是真好的，那真是一百分。你看看人家李云香过的是什么日子，啥也不干，每天抄着手往那儿一站，就是侃大山，不洗衣服不做饭，不是新忠干，就是丽霞干，人家这小日子过的！多滋！” 张勤和王玉华也表示认可：“咱们这片的妇女，没一个有人家过得好的。” 三个已婚妇女长篇大论的表达了对李云香的羡慕。最后又表示，哪怕再羡慕，她们也不愿意成为李云香，更不愿意嫁给许新忠那样的人。别的不说，单说对孩子的态度上，这俩人真的不是人！ 邓念英说：“李云香要是对孩子好点，或者哪怕她自己不做什么，要求新忠好好照顾孩子，那我对她的看法也会比现在强很多。最可怜的还不是小军，是丽霞，她才多大，还不到8岁呢，洗衣做饭带孩子，我看家里的活新忠也没干多少，都是丽霞干的。” 张勤说：“哪是8岁啊，她都带了两年了，从不到六岁就开始了。跟聪聪现在一样大，你看看聪聪现在干嘛呢？” 邓念英笑哈哈的，“我们聪聪就是憨吃憨玩，什么事都不管，缺心眼。” 王玉华说：“聪聪是用不着管事，她什么事都有大人给她管好了。她也不用动脑子想事，不用费那个劲。我就羡慕聪聪，我小时候就没过过她这样的日子，一天也没有。” 邓念英说：“谁不羡慕呢！谁让她有个好爹好妈好奶奶呢！” 张勤说：“好家伙，你这说话还不忘了夸自己。” 邓念英表示：“咱就得自己夸自己。” 许三妮说：“李云香还腆着个大脸跟人说她多疼丽霞，真会放屁。我们要不要跟她说一说，让她不要再给小军兜塑料布了啊？” 邓念英说：“说什么呀？你说了她也不管，最后还都是丽霞的事。我跟你说，你要是说了，关起门来她先把丽霞打一顿，埋怨她没照顾好弟弟，让她在外面丢了人。然后再给丽霞提要求，让她干这干那，你这是为小军好了，却是给丽霞找麻烦了。” 王玉华说：“就是，甭管这事，小军已经两岁了，他越来越大，会越来越好，还是甭给丽霞找事。这孩子够可怜的了。” 张勤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丽霞那孩子，看着精，其实也没心眼。说起来，她还不如聪聪，人家聪聪至少什么苦都不吃，什么气都不受。丽霞倒好，白长了个聪明样，干的全是傻事。她妈让她干嘛她就干嘛，不哭不闹。听话的都有点气人了！” 邓念英说：“她那么小，不听话能怎么办啊？就希望她长大点以后别那么听话了。” 她有时候特别烦许新安，觉得他不给孩子灌输好思想，但是看看她家的，再看看别人家的，就觉得她还是宁愿自己的孩子像聪聪和明明这样蛮横霸道不讲理、没心没肺缺心眼，每天傻吃傻喝傻笑，也不愿意她们像许丽霞那样吃苦受累受委屈。 ☆ 李云锦带着许明明回来以后，邓念英迅速跟她分享了家里发生的事情，着重讲了讲许德家重新分宅子的事。 李云锦表示：“最不是个东西的就是许新忠。许德虽然也不是个好人，但也没什么对不起他这个大儿子的，他竟然这么对他爹？还让李云香出来骂街，连秀芹都骂进去，两口子没一个好货！ 新民也是个窝囊废，媳妇无缘无故挨骂，他屁都不放一个，不会出来打架啊？不好意思打嫂子，不会去打新忠啊？我就不信他把许新忠打怕了，李云香还敢继续骂！ 还有许德，什么玩意啊，这就被大儿子两口子牵着鼻子走了！他不是心眼子挺多的吗？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完喽，他这人没心气了！这人一旦没了心气，就好不了了！” 李云锦平等的把许德家的三个男人都骂了一遍。 转头在街上看到兜着塑料布满街走的许军，又把许新忠和李云香骂了一遍。 第62章 三妮出嫁 李云锦回家抓了把江米条给许丽霞和许军，笑呵呵地跟俩孩子聊天。她问许丽霞：“你今年没跟美玲她们一起上学，明年该上了吧？” 许丽霞说：“不上，我妈说让我在家看弟弟。” “不上学怎么行？以后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不会写，别人骗你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早上晚上都好，一定要上。” 许丽霞吃着江米条，没有说话。 李云锦又问许军：“你妈妈呢？” “在家呢。” “你爸呢？” “在家呢。” 李云锦说：“你才两岁，还是个小孩，你要多找你妈妈和你爸爸，让他们陪你。换尿布、换衣服、渴了饿了都找他们。你姐姐该上学了。” 有事找爸妈，放过你姐。而且你姐这个年纪，也真的照顾不好你啊！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她家聪聪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喊人来给她穿衣服，自己都不愿意动手。她儿媳妇嘴上说的厉害，要怎么教孩子，要让她自己干活，不听话就打，结果呢，聪聪一喊人，她颠颠地就进去了，嘴里唠唠叨叨，手上动作不停，受累不讨好！她磨破嘴皮子跟她讲“干得好不如说得好”，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许军说：“她不上学。她是大笨蛋。” 许丽霞就这么听着，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你才是大笨蛋。” 李云锦把脸一板，问许军：“谁说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我妈说的。” “你妈说的不对！你不能这么说你姐姐。你一出生她就照顾你，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要负责看着你了，你看看你姐姐，整天连玩的工夫都没有，天天都得带着你，走哪儿都带着你。她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心里得有点数！” 许军：“……” 李云锦说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是傻了，怎么还跟一个两岁的孩子较上劲了。 周围的邻居听见李云锦和俩孩子聊天，也都凑过来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劝许丽霞不要管太多，有些事不是她该干的，也教育许军不要当白眼狼，多记着点姐姐的好。至于这姐弟俩能不能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 1989年1月7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这一天，许三妮出嫁。 原来许义想让她在88年12月份出嫁的，但是翻遍了万年历，发现这个月没有什么好日子，就把时间推到了1989年。 对农村人而言，还没过年，就依然是1988年。至于元旦，对南辛庄人来说，都不算个正经节日。 许三妮出嫁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 许聪聪大惑不解，不是说结婚是喜事吗？她为什么哭？ 不懂就问，邓念英说：“出嫁出嫁，先出后嫁，她要离开自己家了，那还不哭啊？” 对于大姑娘来说，嫁了人，她其实就没有自己的家了。只有娘家和婆家。娘家成了亲戚，至于婆家，那得看运气。有的人运气好，遇上个好婆家，那婆家就是自己家，有的人运气差，以后的日子就会过得鸡飞狗跳，婆家就始终是婆家，不是她自己的家。 一个人，要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谁能不忐忑、谁能不哭呢？ 都说新娘子哭是因为舍不得父母，要她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她是为自己哭呢！为自己那不知道好坏的未来哭。 许聪聪还是不理解，“她不能回来了吗？” “能回来，但是回来就是回娘家。是走亲戚。家里没她的地方了。” “就像你回姥姥家一样吗？” “嗯。” 许聪聪眨了眨眼睛，没再问。她现在还不能真正理解这些。当然了，就像她妈评价的那样，这孩子也确实有点没心没肺。 而且，她也没有这个烦恼，她有房间，而且相信自己永远都有房间。 许三妮的出嫁排场还可以。新郎官是请了拖拉机来接亲的，新娘这边，除了许新安这辆拖拉机，许新建还请来了大队的拖拉机，一辆拉嫁妆，另一辆拉着去吃喜酒的娘家人和街坊邻居们。 许聪聪和许明明爬到新郎那边来接新娘的拖拉机上，许聪聪跟新郎官说：“三妮姑父，让一让。” 罗亮：“……” 许明明看他不动，就叹了口气，说道：“三妮姑父，你别那么没眼色，你起来呀，我们要坐在三妮姑这儿。” 罗亮：“……” 许三妮的伤感荡然无存。 她跟罗亮说：“这是咱大哥家的聪聪和明明。” 罗亮说：“我知道。上回我来的时候见过她俩了。” 他和金香刚订亲那会，偷摸见面来着，让这俩孩子抓了个正着，她俩立刻就跑回家打小报告了。结果偷摸约会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拜访，他的亲大舅哥和堂大舅哥把他灌得都找不着回家的路了。还是大舅哥们给送回去的。 许三妮尬笑两声，是吼，已经见过了。 罗亮说：“你俩不要喊我三妮姑父，喊我三姑父，我就让地。” 许聪聪说：“为什么？你是三妮姑家的姑父，那就是三妮姑父啊。” 许明明说：“对啊，你就是三妮姑父。” 罗亮说：“你们这样喊容易让人误会，人家还以为我叫三妮呢。” 许聪聪说：“你不是叫罗亮吗？” 罗亮顺嘴来了一句：“那你们叫我罗亮姑父也行。” 许聪聪无奈道：“行吧，罗亮姑父。” 许明明说他：“你还挺挑剔。” 罗亮：“……” 难怪大嫂要给这俩孩子起个“缺心眼”和“不论理”的外号，他第一次听的时候还觉得大嫂有点不像话，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现在想一想，还是大嫂有智慧，这是提前给人打预防针呢！知道了她俩的秉性，她们俩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呢！ 许三妮是彻底难过不起来了。前面开拖拉机的年轻人差点笑死。 许勇和许倩倩一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上了这辆车，跟着也爬了上来。 邓念英觉得孩子们这样不像话，就想把他们都弄下来。 许义说道：“都是一家人，别整这么多虚礼，孩子们上去正好热闹。” 罗亮笑道：“都来吧！” 说着话，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几个小孩坐到新娘子旁边。 他和许三妮把他们拢在中间，给他们挡着风。 许三妮说：“以后你们有空去找我玩啊。” 许明明说：“你回来找我们玩呗。” 许三妮想说，她回来都没地方住了，她爸说了，她的房间给许勇。她没房间了。 以后，如果她回来，就只能和许勇挤一挤，许勇愿意挤，那就是许勇是个好孩子，许勇不愿意，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嫁出去的姑娘，很少有留在娘家过夜的，基本上都是当天来当天回。 许聪聪想到她妈说的，“家里没有你三妮姑的地方了”，便说道：“你可以住我的屋，我的屋我爸爸都收拾好了。我有一张新床，还有个衣柜和写字台，还有张带靠背的椅子。” 她有房间，但是她不住，她还是和奶奶住一起。 许三妮笑着问她：“你让我住啊？” 许聪聪说：“让你住。” 许勇说：“我姑当然住我家，为什么要住你家？” 许三妮跟许勇说：“我的屋以后就给你住了。” 许勇说：“你也能住啊。咱们一起住。” 许三妮挨个摸了摸大家的脑袋，笑了起来。 这就可以了。她的家人还是不错的。 第63章 扎耳朵眼 ☆ 许三妮三朝回门，带着新婚丈夫罗亮去许聪聪家拜访，许聪聪特意拉着她参观了自己的房间。 这间房不大，也就十多平米，但是收拾的很好，地面抹了水泥，墙壁刷了大白，当然了，现在得叫大花了，上面已经被许聪聪和许明明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 里面放了一张矮床，一个写字桌，一把椅子，一个单开门衣柜，没开门的那边做了镜子，可以照见全身，玻璃窗十分明亮。 如果忽略那乱糟糟的墙壁和更加乱糟糟的桌面、还有没叠的被子的话，这是一间很完美的房间，地面打扫的十分干净。 许三妮问她：“你晚上在这儿睡啊？” “不睡呀。我和奶奶睡。” “那你这床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和明明在上面玩来着。” 许三妮：“……” 随后跟进来的邓念英说：“别看她这儿乱，其实挺干净的。我天天给她打扫。以前我还天天帮她整理桌面，我前脚整理，她后脚弄乱，我白干。所以我现在也不干了。 还有那墙，刚刷完的时候看着可好了，你看看让她们俩给涂的，我就说许新安不该给她们俩买什么蜡笔。他说回头他买块黑板来给她们钉墙上，这样她们就在黑板上画，不用嚯嚯墙了。 你回来要是住这儿，我给你换新床单，被子我也给你换一床新的，这个都被她们俩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那天送亲回来，聪聪就跟我说，三妮姑要是回来没地方住，就住她这间。我说行，让她不要弄乱了。她答应了，转头还是弄得这么乱。” 许三妮笑得眯着眼，说道：“还是聪聪心疼我。没事，乱就乱点。” 她并不会真的来这边住，但是孩子的心意她接收到了。 邓念英说：“三叔也心疼你，新建和玉华也都不错，让小勇住你的房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就那么大点地方。何况现在小勇也还没住，还给你留着呢。说不定等他再大点，真要自己住的时候，家里就扩建了，他也就不用住你那屋了。 你有事尽管回娘家。现在不照以前似的了，嫁了人就不回娘家住，你想回来就回来。我跟我大姐二姐也说，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就回来，她们俩都是家里事多，走不开。” 许三妮笑着点了点头。 她这两天在婆家过得还不错。主要是分家了，家里只有她和罗亮，就还行。要是上面再多个公婆，那就不好说了。 ☆ 腊八那天，一大早，李云锦起来熬了一锅腊八粥，邓念英问许聪聪：“你扎耳朵眼吗？我冰都准备好了。” 许聪聪使劲摇头，坚决不要。 许新安也说：“扎什么耳朵眼？好好的耳朵扎什么眼！咱不扎！”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点头，“不扎。” 扎耳朵眼这事太可怕了。 从早上起来，她们俩已经听到了好几声惨叫了，也不知道都是谁。 腊八扎耳朵眼是南辛庄以及附近这片地区长久以来流传下来的风俗。 传说，是因为腊八这天天气最冷。所以，这一天扎耳朵眼感觉不到疼痛。 许聪聪纵然年纪小，也觉得这事十分荒谬，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疼痛呢？ 扎耳朵眼的流程也十分可怕。 先用冰块冰耳垂，冰得耳垂丧失了知觉之后，把一个绿豆放在耳垂上使劲碾压、研磨，把耳垂变得特别薄，然后拿一根针把耳垂扎穿，这样，耳朵眼就算扎成了。 扎透了以后，耳朵上带一个细铁丝做成的小铁环，过几天再把铁环摘下来，以保住这个洞眼。有的人往下摘铁环的时候还会流一次血，因为铁环和之前扎出来的伤口长一块了。所以，摘铁环的过程又是一次酷刑。 随后几天，还需要每天坚持用针再扎一次，不然这个耳洞还是有可能会长死，那就白扎了。 有的人扎完以后耳垂一直红肿不堪，还有少数人甚至会流脓，好几个月都长不好。 当然，哪怕经过了这样的折磨，这个洞还是有可能长死，之前受的罪还是有可能白受。因为大家就只是按照习俗扎个洞，并不会真的戴耳坠子，长期不戴，可不就又长回去了吗？ 很多人到了戴坠子的时候还要再扎一次。完全不知道她们小小年纪就扎耳洞的意义在哪儿。 邓念英说：“美玲她们去年就扎了，今年丽霞也扎了。” 许聪聪恍然大悟：“原来早上一直在叫唤的是丽霞姐姐！” 邓念英：“……” 许新安说：“扎那有什么用？你倒是从小就扎了耳朵眼，你戴过耳坠子吗？” 邓念英：“……” 许聪聪喝着腊八粥，两边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她的五官本来就长得比较紧凑，现在这么一皱眉，看着就更紧凑了。 她左思右想，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类比：“扎耳朵眼就跟裹脚一样，都是错的。” 许新安一拍桌子：“说得好！说的太对了！那可不就跟裹脚一样吗？我们早就废弃裹脚了，为什么还要保留扎耳朵眼这种坏习惯？扎耳朵眼除了让孩子白受罪，没有任何用！” 许聪聪不满道：“你拍什么桌子？吓我一跳！” 许新安嘿嘿乐，“我错了。我是觉得你太会想了！瞧瞧，我闺女就是厉害，就是聪明！” 邓念英：“……” 她叹了口气，说道：“唉，我确实还没戴过耳坠子呢。” 许聪聪说：“那你去买啊！” 许明明说：“买。” 李云锦也说：“买一对。” 邓念英问许新安：“我买一对？” 许新安扫视了一下大家，说道：“钱都在你手里呢，你想买就买呗。” 邓念英说：“钱虽然在我手里，但我也就是个掌柜的，不是东家。东家不张嘴，我也不敢乱花啊。” 许新安瘪瘪嘴，“你可拉倒吧，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花一样。” 邓念英笑了笑，说道：“年前去百货大楼给聪聪她们买衣服的时候，我去看看，有合适的我就买一对。” “买呗。” 第64章 娘家来人 许聪聪吃完早饭，就和许明明一起去别人家串门，想看看今年到底有哪些倒霉鬼被扎了耳朵眼。 这一天，正好是1989年的1月15日，星期天，她不用去上学。上回许三妮结婚那天是星期六，按理要上半天学，为了能在婚礼上凑热闹，她爸给她请了假。 许聪聪第一站就去了许丽霞家，去年她已经围观了许美玲和许玉玲刚扎好的耳朵眼，她们俩都说，扎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疼，就是扎完了以后难受，怕铁环和肉长在一起，要经常动一动那个铁环，这个过程很不舒服，又疼又不舒服。不过她俩还好，摘下铁环之后，耳朵眼保留的不错，也没有后续的问题。 许丽霞的情况就要差多了。许聪聪和许明明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哭。 许丽霞不受冻，冬天冻手冻脚冻耳朵，耳垂本来就红肿，再这么一折腾，看着就挺吓人的。 农村人吵架，很少有真的结死仇的，除非中间隔着命。寻常的吵架打架，闹翻之后过段时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慢慢恢复关系，有的恢复的很好，有的就是点点头说个话。 现在，许新安夫妻俩和许新忠夫妻俩之间，就是点点头说个话的关系。但是小孩子之间的关系要好很多。 大人不会迁怒小孩子，这是南辛庄的通行做法。哪怕两家大人结了再大的仇，也不能背地里拿别人的孩子出气。 许新忠不耍浑的时候，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见到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笑呵呵的，一副好长辈的样子。 李云香更是笑眯眯地把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 “聪聪和明明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喝碗粥啊？你姐姐刚熬好的。” 许聪聪说：“不用了。我吃饱了。” 许明明说：“看看姐姐的耳朵眼。” 李云香说：“看吧看吧，刚扎完没多大会，还有点流血呢。聪聪扎不扎？” 许聪聪说：“不扎。” 李云香说：“扎了能戴耳坠子，戴上好看。” 许聪聪说：“等丽霞姐姐戴上耳坠子，我看看好不好看再说。” 李云香：“……” 那你可等着去吧。她结婚之前都没戴过坠子，白扎了小二十年，这两年才戴上了两个小耳坠子。 许明明说：“现在不好看。耳朵都扎烂了。” 李云香笑道：“这是刚扎完，等过几天长好了就好了。你们看看我的耳坠子，好看不好看？” 许聪聪和许明明异口同声：“不好看。” 李云香说：“你俩还小呢，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我这两个金坠子最好看。”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不说话，摆明了不想再交流了。 许新忠说：“聪聪，你上学了，我考你个问题，看你学得怎么样。世界上有几个国家，你知道吗？” 许聪聪说：“知道。” “几个啊？” “两个。” 许新忠：“……哪两个？” “中国和外国。” 许新忠：“……” 这个答案你不能说它对，也不能说它不对。 他说：“世界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呢！不是只有两个！” 许聪聪说：“我知道啊，其他国家都是外国。” 她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只知道几个比较有名的，但是她也明白，世界上肯定不止这么几个国家，应该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它们就统称“外国”好了。 看完了许丽霞的耳朵眼，许聪聪和许明明又去了其他几家看了看别人的。 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看到她们俩就喊道：“聪聪，明明。” “广民舅舅？” “这是你家吧？” 邓广民有事找堂姐，但是除了堂姐嫁人那次，他就没再来过，他只记得堂姐家的大概位置，尤其是堂姐家还翻盖了房子，大门变样了，他更二呼了，怕认错了门，正好看到了两个外甥女。 “是我家呀。” 说完，俩人就进门了，也没招呼邓广民进去，就好像在家门口遇见了远方来的亲戚这件事不存在一样。 邓广民都愣了。 就听见两个孩子进了门就喊：“妈妈，我们在门口遇见广民舅舅了。” 邓念英问道：“在哪儿呢？” “门口呢。” 李云锦说她们：“你们怎么没让他进来啊？” 许聪聪：“他没说要进来啊。” 许明明：“大门开着呢，他自己不会进啊？” 邓广民：“……” 邓念英顾不上教育孩子，赶紧从家里快步走了出来，“广民，快进来，你怎么来了？有事啊？我家这俩孩子就这样，你不用管她们。她们的亲姑来了，舅爷来了，她们也这样。” 邓广民：“……” 啊！是他少见多怪了。 他没进门，而是直接说道：“三姐，我大娘摔了，腿好像摔断了，我今天早上过去给她送腊八粥，正好看见。咱们村里的大夫说得去县医院治，或者去乔家庄那个专门的骨科医院治。” 邓念英紧张道：“怎么还摔了呢？” “就早上起来出门倒尿盆，不小心摔倒了。我本来说去找大姐，大娘说让我来找你。” “找我就对了，我这就过去，带她去医院。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把你姐夫喊回来，他去代销点买东西了。” 这个时候，李云锦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怎么还不让人进屋呢？” 邓念英说：“妈，我妈摔了，我得回去一趟。” “咋还摔了呢？你回屋拿钱去。让聪聪去喊他爸。” 她一边说一边向北瞧，正看见许新安从代销点出来，慢悠悠地往家走，李云锦当即就是一嗓子：“新安，走快点，家里有事。” 许新安手里拿着俩塑料戒指，两对夹耳朵上的塑料耳坠子，还有两条塑料项链，是他买了给孩子们玩的。听到老妈喊人，他立刻迈开大步往回走，没两分钟就回来了。 “这不是广民吗？怎么不进屋呢？” “三姐夫，我大娘摔了，村里大夫说要送县医院或者骨科医院。” 许新安把塑料首饰递给李云锦，“这是给聪聪和明明玩的，你给她们吧。我去开拖拉机。” 李云锦看着这一把花里胡哨的东西，一脸无语，她这个儿子有时候是有点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在哄孩子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吧。你老丈母娘要紧。” 邓念英回屋拿钱，刚想让许聪聪去喊她爸，就听见了她婆婆难得的大嗓门，心里顿时明白，不用再去喊了，许新安回来了。 她拿了钱，又顺手拿了两包烟。刚结婚那阵，许新安还每天抽个一两根，后来生了许聪聪，他就不抽了，许聪聪天生看不惯他抽烟，只要一看见，那小手就不闲着，有嘴巴她是真抽。许新安挨了几巴掌，就彻底不抽了。说起来，第一个被许聪聪抽嘴巴的人不是明明，是她爹！ 现在家里有烟，这都是社交需要，有时候老爷们之间聚一块，就是互相给烟，兜里不装烟不行。 到了娘家那边，遇见熟人，也是要散散烟的。 邓念英在屋里转磨了两分钟，拍了拍口袋里的钱和烟，就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带什么，现在心里有点慌乱。 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许新安就开着拖拉机过来了。 邓广民把自己的自行车搬到后斗里，也跟着上了拖拉机。 许新安跟李云锦说：“妈，我们走了。” “哎，快去吧，开车小心。别挂着家里。” “哎。” 路上，邓广民安慰邓念英：“三姐，你别太担心，大娘就是腿疼，别的都没事。” 邓念英嘴上答应着，心里的担忧却是一点没减少。她妈这把年纪了，脚又那么小，自己住确实不方便。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她自己，以后，等她老了，可能也和她妈一样吧？不！不会！至少她有力气，能干活，脚也是正常的，不会那么容易摔倒。 到了陈蓁家里以后，邓念英支付了给大夫的治疗费，又搬了草帘子和褥子铺在后斗里，许新安要把陈蓁抱到车上去，陈蓁不愿意，只好改用背的。 上了车之后，邓念英和两个邻居家的大嫂把她从许新安背上接了下来，让她躺在褥子上，又给她盖了两床被子，两口子对着邻居们谢了又谢，许新安直接把两包烟给了邓广民，说道：“我们着急走，你请大家抽根烟。别让人跟着白忙活。” “我知道了姐夫。” 然后，许新安开着车，把陈蓁拉到了县医院。 骨科医院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个传统的专科小诊所。还是去县医院保险，设备齐全，条件好。 第65章 到小女儿家养病 许新安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跑到门口小卖铺租了个担架，和邓念英一起把陈蓁挪到担架上，把人抬进了医院。 他一边走一边喊：“医生，救命！快来人呐！” 躺在担架上的陈蓁被他气得差点跳起来。她不过摔伤了腿，让他这么一喊，好像她要死了一样！ 邓念英个矮腿短，跟着他的节奏两腿紧倒腾，根本顾不上反应。生怕不小心把自己妈再给摔了！许新安这个王八蛋也不知道迁就她一下弯个腰，她只能把担架抬得高高的去迁就他！ 护士看他们抬着担架，跑的慌里慌张，一个嘴里喊着救命，另一个一脸严肃苦大仇深，直接就把他们带到急诊室了，医生立刻开始检查，最后发现只是右小腿骨裂，而且还不是特别严重的那种，打个石膏就可以。 他一边给陈蓁处置，一边教育许新安：“不要慌里慌张大呼小叫的，没什么事，净吓唬人了！” 许新安陪着笑脸：“这不是不懂吗……” 他来县医院就进过产科和儿科，别的科室没去过。万一挂了号还得等，也不知道老太太这腿还撑不撑得住了，他可是听她哼哼了一路。非常事情非常对待，他有什么办法？ 给陈蓁打完石膏，用了止疼药，又顺便做了一些基础检查，老太太身体还不错，除了腿伤没别的毛病，眼不花耳不聋，没有三高，心脏正常，肺部没有杂音。 医生说：“回家养着就行，多吃点好的，补一补。过一个月回来复查一次，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拆石膏。要是恢复得慢，就得两个月再拆。这条腿不要使劲，要是没把握，就暂时别走路了，等恢复了再说。” 许新安交了钱，和邓念英俩人又把陈蓁抬回了车上。 然后，他把担架还给小卖铺，又重新租了个轮椅，租金一个月5块，交了50块押金。 许新安把轮椅放到后斗里，邓念英问他：“弄这玩意干嘛？” “让咱妈坐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一百天难道就整天待在屋里不出门啊？她坐在这上面，你推着她出门溜达溜达方便点。” “让我妈去咱家啊？” 许新安反问她：“不去咱家去哪儿啊？” 让瘸腿老太太回自己家一个人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要是这么干了，回家他妈都得拿棍子敲他！ 他倒是想把人送到老太太的大闺女二闺女那儿去呢，但也就是想想，他干不出来那事。 他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必须遵守最基本的社会道德规则。这是念英的亲妈，当闺女的照顾自己的妈，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太太要是有儿子，他就不管。但她不是没有吗！ 当初他答应了婚事，对这种情况多少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不能主动把人往外推。当然了，如果大姨姐和二姨姐主动来接人，那他可能就半推半就了。大不了他出钱呗。 邓念英说道：“那就去咱家住吧。” 陈蓁不说话。她一个伤了腿的小脚老太太，确实得有人照顾着。 夫妻俩回了家，李云锦正在门口一边纳鞋底一边和人聊天，听见拖拉机的声音，她就站了起来。 等车停在门口，她看见了后斗里的陈蓁，赶紧笑着迎了上去，“医生怎么说？” 邓念英说：“骨裂，打石膏了。说得是养一两个月。” 李云锦说道：“那就在咱家养着吧，正好我们两个老婆子一块做个伴。” 邓念英笑着答应了。婆婆主动提出来，总比她先提要好。 陈蓁笑道：“麻烦你们了。” 李云锦说：“这有什么麻烦的。这是念英家，也是你家，你在这儿住是应该的。” 邓念英把陈蓁扶到轮椅上，许新安站在地上，抬手把轮椅抱了下来。陈蓁体重应该也就八十多斤的样子，连带着轮椅一起都没多重。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让咱妈跟你住吧，你照顾她方便点，我去聪聪那屋住。” “行。” 邻居们都凑过来和陈蓁打了招呼，夸她精神好，又说骨裂不算事，好好养着就行。还跟她说：“无聊了让念英推着你到处转转，串串门，现在冬天，我们都闲着没事，咱们一起聊聊天。” 陈蓁都笑着回应了。 一家人进了屋子，李云锦把炉子通开，让火烧的旺一点，给陈蓁倒了杯麦乳精暖手，又跟许新安说：“你去买点肉，再看看有没有筒子骨，有的话买点回来，咱们炖汤喝。吃什么补什么，咱们多喝点骨头汤，好得快。” 她又跟邓念英说：“要吃什么喝什么，你看着安排。” “哎。” 许新安问她：“聪聪和明明呢？” “她俩玩去了。你给她们买的那些戒指项链，俩人戴上臭美了一天了，到处显摆，跟人家说她们那是真正的宝石做的。还真有人来问我那是不是宝石……” 说到这个，李云锦也有点无语，啥眼神啊？咋想的啊？他们怎么可能把那么大个宝石让孩子带着到处玩啊？再说了，他们啥家庭啊？怎么可能有宝石！ 许新安乐呵呵地出门去买东西了。 过了一会，许新安拎着肉和骨头回来，正好许聪聪和许明明也回来了，俩人脖子上戴着大项链，耳朵上夹着夸张的耳坠子，手上戴着戒指，因为戒指有点大，俩人都翘着手指头，担心戒指会掉下来，一看见他，就跑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他：“爸爸，好看吗？” 许新安睁着眼说瞎话：“好看。” 这俩人不光戴上了塑料首饰，脸上还涂了粉，香气扑鼻，许新安抬胳膊蹭了蹭鼻子，抑制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哪儿来的粉啊？” “玉华姑奶奶给的。” “你们还去她家了？” “嗯。” 许玉华是许念恩的姐姐，嫁到县城去了，估计是腊八回娘家看看，正好让这俩孩子赶上了。 许新安没再说什么，带着俩孩子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炉边的陈蓁。 许明明喊道：“姥姥。” 许聪聪照旧不理人，闻着麦乳精的味道，便喊李云锦：“奶，我要喝麦乳精。” “我给你泡。你先喊你姥姥。” 许聪聪便转头喊了一声“姥姥”，这属于完成任务的性质，没事也能喊。 陈蓁看着她们俩夸张的首饰和夸张的小白脸，跟从面缸里钻出来的一样，眉头皱了皱，问道：“脸怎么弄的？” 许明明笑嘻嘻地显摆，“抹香粉了。” 陈蓁：“……” 她说邓念英：“小孩子抹什么香粉，你给她们洗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齐声喊：“不要！” 李云锦笑道：“不用洗，一会就掉光了。” 陈蓁：“……” 她心里默念几遍“人在屋檐下”，便换了个话题。“姥姥要在你们家住一阵子了。” 许聪聪、许明明：“哦。” “‘哦’是什么意思？让不让姥姥住啊？” 许聪聪说：“你问我妈妈。” 许明明说：“我妈妈当家。我和姐姐说话不算数。” 许聪聪说：“我们听我妈妈的，我妈妈不听我们的。” 陈蓁说：“你妈让我住。”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说：“那你就住呗。” 邓念英跟陈蓁说：“这俩孩子万事不管的。你不用问她们。她们俩就知道憨吃憨玩。” 陈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李云锦给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冲了麦乳精。 第66章 糟心爷仨 过了一小会，邻居们陆续来拜访，许新建和王玉华两口子拿来了两袋奶粉，张勤拿来了一桶麦乳精，还拿来了一大兜子猪腿骨。 “这是美玲她爸从他那个把兄弟那里拿来的，我说这上面都没肉了，剔得这么干净，我都不好意思拿过来。他偏说熬汤喝挺好的，能补钙。” 邓念英笑道：“这个正好。刚才聪聪爸还去买呢。” 张勤笑道：“买啥呀，别买。我让美玲爸天天给拿过来两根。咱们这儿的人嫌熬汤费火，他这个骨头平时都是自己随便煮煮就完了。你要是熬汤的话，敲一敲，多熬一会，把汤熬白了，把里面的骨髓煮化了，说是效果才好呢。” 王玉华说：“老爷爷的把兄弟就是杀猪的老张吧？” “对，就是他！” “你看他们家人，都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水灵，包括老张，一个大老爷们看着都水灵，是不是喝汤喝的呀？” 张勤笑哈哈的说道：“还真没准。” 几个人笑哈哈的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陈蓁说道：“还给你们邻居添麻烦。” 李云锦说：“没有的事，他们家里来了贵重的客人，我们也是去送礼的。上回玉华的妈来住了两天，念英送了只老母鸡过去呢。” 许新安等人走了，也跟着出了门，去了趟木匠家，从人家家里买了把椅子，让人把中间掏空了。陈蓁伤了腿，蹲着上厕所是不可能了，得给她弄个能坐的。 木匠家里有现成的椅子，拿工具掏空一下就行，速度很快。许新安当场付了钱就把椅子搬家去了。他把椅子交给邓念英，啥都不用说，邓念英也能知道用途。 李云锦跟他说：“明天你去镇上买个收音机回来吧，我们俩闲着无聊听听戏。” 许新安答应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去镇上买了回来。他还跟陈蓁说：“你要是喜欢听，等回家的时候就带走。” 到时候他再给他妈买一台就是了。 陈蓁：“……” 李云锦呲瞪儿子，“你怎么说话呢？得亏念英妈心胸开阔，换个人肯定以为你这是赶人呢！” 许新安嘴上坚决否认。 李云锦说他：“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哎。” 许新安麻溜走人。 李云锦又跟陈蓁说：“新安就是不会说话，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有点没心没肺，但人是不坏的，是个孝顺孩子。” 陈蓁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 这人确实有点让人不好评说。 你说他不怎么样吧，但人家确实一听她摔了，二话没说就赶过去，送医院、交费、接到家里照顾，事情全都办好了，舍得花钱，也没抱怨念英。态度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没甩脸子。 但你要说他是个好人吧，她从他身上真的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暖和热情。感觉这家伙就是例行公事一样，这件事该做，那就做。但是他从心底里应该是不喜欢做的。 嗐！就这样吧。赡养她、照顾她是念英的义务，他只要不阻拦念英尽义务那就行了。 ☆ 陈蓁的到来对许聪聪和许明明没有任何影响，她俩是真的万事不管，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上学就去上学。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一出是一出。 李云锦跟邓念英说：“这段时间，你就专心照顾你妈，家里别的事你都别管，我和新安就干了。你把我这老姐姐照顾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邓念英很听劝，真就专心照顾陈蓁，不管别的了。 陈蓁注意观察着，许新安和李云锦俩人就能把俩孩子照顾的妥妥帖帖，十分周全，家里的事情也都能做好。 李云锦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许聪聪和许明明的手绢、袖套、内衣、袜子都是天天洗，外褂外裤也隔三差五的洗，李云锦丝毫不嫌麻烦。两个孩子看着干干净净，特别精神。 许新安喂猪喂鸡喂牛，清理它们的圈，还要伺候孩子，给她们穿衣穿鞋，洗脸洗脚，刷牙梳头，盛饭端饭，收拾书包，削铅笔，应付孩子们的各种无理取闹，他样样能行，关键是，他真有耐心，毫无底线。 没事的时候他就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巷，打听谁家需要用拖拉机运东西，谁家开春要盖房，一旦人家有需求，他就立刻毛遂自荐。他还是个“经纪人”，帮买卖双方牵线搭桥，生意做成了，他就从中收取好处费。 陈蓁来的第三天，他就帮隔壁村一户人家卖了一头牛，从牛贩子那里拿了二十块钱的好处费，牛贩子还送给他二斤熟牛肉。 许新安在附近几个村子，也算是个名人了，差不多的人都认识他。 陈蓁觉得，这个女婿可能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他虽然毛病一大堆，但是他优点…也没多少。也就是会照顾孩子，能赚钱。 可他还能花呢，挣了20，交给念英18，口袋里要揣两块，随时给孩子买东西用，一两天就花完了。 陈蓁看着整天无法无天上蹿下跳的许聪聪和许明明，时不时就要皱一下眉头。这俩孩子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知道爹妈挣钱不容易，天天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就她俩买零食和玩具的钱，攒起来都够金玲去上学的！还能有富余！ 许明明才三岁多一点，她还小，就算了，许聪聪马上就六周岁了，还是整天就知道玩，一点不心疼自己的奶奶和爹妈，从没主动帮忙做过任何事，眼里是一点活都没有。扫把倒在地上，她一步迈过去，就是不知道扶起来。 别人家的孩子六岁的时候能帮很多忙了！金玲六岁都下地了！ 有一天，许聪聪中午放学吃完饭在院子里踢毽子，她已经学会了，并且踢得很好，许新安已经带着她到处炫耀过了。 在他的鼓励下，许聪聪越踢越好，现在是附近小孩中踢得最好的。 她在那儿踢毽子，李云锦一边洗碗一边夸，许新安帮她数数，嘴上也是夸个不停。 听得陈蓁特别无语，她小声跟邓念英嘀咕：“这玩意踢再好有什么用？” 邓念英跟她说：“聪聪不会踢的时候，许新安也是这么说别人的。” 等他闺女一学会了，他立刻就变一副嘴脸。 陈蓁：“……” ☆ 哪怕没有刻意通知和宣扬，陈蓁摔伤了腿在邓念英这儿养病的消息还是通过奇妙的方式很快就传开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最先到来的是许新安的舅舅李云峰，他就住在本村，消息十分灵通。他作为许新安和邓念英婚事的“始作俑者”，一听说姐姐的亲家受伤了在大姐家里养病，就收拾了礼物上门来看望了。不过老头家里有事，没留下吃饭，坐了一会就走了。 第二批到来的是许聪聪的大姑二姑。 她们一听说弟媳妇的娘家妈摔伤了，在她们的娘家养病，便觉得于情于理，她们都该上门看望，以显示她们两个姑姐对弟媳妇的重视，也能在念英的娘家妈面前给她长长面子。 俩人都不用约，就在同一天带着礼物登门了，跟商量好的一样。 陈蓁在许家住的第五天，就见到了女儿的两个姑姐，一看就是热情爽朗的人，说话也热情好听，脸上一直带着笑，跟念英也很聊得来，怎么看怎么比许新安顺眼。 人家回到娘家也没把自己当客人，帮着干这干那，正好李云锦攒了一批衣服要洗，许新梅和许新红直接接了过去帮着洗了。 陈蓁对这俩人十分友好。 中午，许聪聪放学回来，看见了她的大姑二姑，也跟没看见一样，要人家先和她说话，她才回答。 说实话，直到现在，陈蓁才真正相信了“许聪聪谁都不理”这个说辞。以前她多少有点不信，还以为许聪聪是针对她呢。没想到她真是这个德行的小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当家长的也不管！ 更让她心塞的是，家里来了客人，大家都在闲聊，顾不上听收音机了，一个没注意，许明明把收音机拿走了。她还找出了螺丝刀和钳子，直接把收音机拆解了。直到她被钳子砸了脚，在那儿嗷嗷哭，大家才发现了已经被弄得不成样子的收音机碎片。 第67章 吸铁石 许新安第一时间过去哄孩子，他把许明明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脱下她的棉鞋和袜子，检查脚的情况。没红没肿，摸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问许明明：“哪儿疼啊？” 许明明说：“哪儿都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呀？” “砸到我的脚了！” 许新安：“……” 许新梅和许新红都笑，“只要砸到了，不管疼不疼，都要哭一下啊？” 许明明点头，“嗯。” 虽然孩子这么说了，但是许新安还是抱着她去了卫生室，让张老头又给她检查了一遍。 张老头摸了摸骨头，说道：“啥事没有。” 他问许明明：“你又干什么了？” “被钳子砸了。” “你玩什么钳子啊？多危险！” 许明明已经不哭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张老头，“不用钳子拧不开东西！” 张老头又问她：“你拧什么了？” “收音机。” 张老头：“……” 他给了许新安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新安生了这么两个孩子，真是他家祖坟冒黑烟了。 许明明凶道：“不许笑。” 张老头继续咧着嘴笑，但是他不出声了，跟许明明说：“你看，我不笑了。” 许明明说：“张爷爷，你傻了。” 张老头：“……” 许新安给她穿好袜子和鞋，把她抱起来，说道：“别瞎说。快谢谢你张爷爷，咱们回家了。” 许明明说：“谢谢张爷爷。” 张老头摆摆手，“不谢不谢。” 他老伴刘桂英拿出两个桔子给许明明，“拿着吃吧。” 许明明接过来拿在手里，礼貌道谢。 俩人出了卫生室，许新安跟她说：“你妈如果生气了，你就说你一定改，下回不弄了。知道了吗？” 许明明一手一个桔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姐姐一个，我一个。” 许新安顿时把收音机放到了一边，夸道：“你怎么那么懂事呢，什么东西都想着你姐姐。你姐姐也老想着你呢。” 并不是。聪聪的性子还是更独一些。拿到手咔咔一剥皮，两个桔子都进她自己肚子里去了。不像明明这么爱分享。 他们这儿水果种类少，冬天这会就只有苹果和梨，桔子属于稀罕水果。 许新安想了想，又说道：“你给你姥姥吃一个吧，你妈一高兴，就不说你了。” 许明明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桔子，说道：“好吧。” 那她和姐姐分一个好了。 过了几秒，她又说：“也给奶奶一个吧。” 她和姐姐就不吃了。 许新安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明天爸爸去县里给你们买一兜子回来。咱们这儿没有卖的，县里有。等你姐姐回来，爸爸先给你们开一个桔子罐头吃，你大姑拿来的罐头里有个桔子的。” “好嗷~” ☆ 另一边，李云锦把散落的收音机零部件都收进了一个筐里，还跟陈蓁说：“孩子淘气，让老姐姐看笑话了。” 她嘴上这么说，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的，淡定得很。 陈蓁觉得，这是因为生气也没有用，索性就看开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则安慰邓念英：“别生气，我们俩都掏点，再给大娘买个新的，明天一早让新安去买，不耽误听。” 邓念英经过这几年的磨砺，心脏已经历练出来了，她之前都已经做好了把七百多的电视机搭进去的心理准备了，区区几十块的收音机又算什么呢？ “没事，我不气，你看我们家电视，那个开关钮都让聪聪拔下来了，她爸直接给怼回去了，竟然还能正常用。弄坏电视我都不气，别说这个了。明天再买个新的就行，哪能让你们掏钱。” 陈蓁：“……” 这神奇的一家人！ 她跟邓念英说：“别买了，也不是非听不可。” 许新梅说：“别呀，有这么个东西听着，不觉得闷得慌。” 说着话，她从兜里掏出十块钱，非得塞给邓念英，邓念英哪能要啊？俩人拉拉扯扯的，还是让许新梅抽空子塞进了邓念英的兜里。 许新红也跟着塞了10块进去。 许新安回来以后，邓念英先问他：“脚没事吧？” “没事。就是砸了一下，吓着了。” 邓念英看了看许明明，心道，放什么狗臭屁呢，这孩子还能被吓着？ 她从兜里掏出那两张十块，递给许新安，说道：“大姐和二姐非得给我，我塞不回去了，你给她们。” 许新安接过钱，一人一张，又还给了两个姐姐。“我有钱，我要是没钱我就接着了。” 亲兄弟明算账，亲姐弟也是一样。姐姐已经嫁人了，有自己的小家，她的钱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钱，是她们小家的家庭财产，人家也要养孩子，也要赡养公婆，虽说分家了，但是该给的孝敬不能少，哪儿哪儿都是负担。 别说他不缺这点钱，就算他真的缺，十万火急等着救命，那也是跟姐姐借，以后要还的。哪能白要？ 十块钱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是他二姐夫半个月的工资呢！他要是收了，说不定他姐回家就得听两句埋怨。 念英帮衬她两个姐姐、给她妈东西给多了，他都还会阴阳怪气两句呢。推己及人，他姐要是给了他钱，回家挨两句念叨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钱他绝对不能要。 李云锦也发话道：“都收起来吧，别推来让去的了。真没有了我就张嘴要了。” 许新梅和许新红这才收了起来。她们给钱是自己愿意的，母亲和弟弟一家没给她们添过任何麻烦，没要过东西没要过钱，全凭她们自己的心意。 邓念英问许明明：“哪来的桔子啊？” 许明明还在爸爸身上没下来，闻言便说道：“刘奶奶给我的。姥姥一个，奶奶一个。” 说完，她弯下腰，递给陈蓁一个，另一个递给了李云锦。 许新梅和许新红逮着她就是一顿夸。 邓念英也没再说什么。 她倒了碗开水，把两个桔子放进去烫了一下，她两个妈都年纪不小了，老年人吃凉东西容易闹肚子，得烫温乎了再吃。 过了几分钟，邓念英把桔子拿出来，一个给陈蓁，一个给李云锦。 陈蓁接过去就剥开吃了，本来想留给孙女吃的李云锦担心老亲家脸上挂不住，也只好吃掉了。 她跟许新安说：“还挺好吃。明天你去买收音机，顺便买点桔子回来。” “哎。” ☆ 当天晚上，许聪聪放学回来后，许明明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房顶垂下来的灯泡不够亮，俩人打着手电筒往收音机壳子里看。 “姐姐，你看这个。” 许明明拿着螺丝刀碰了碰一个铁圈，【啪】的一下，吸住了。 许聪聪眼睛一亮，“是吸铁石。” 她抄起钳子，打算把这个吸铁石弄下来玩。 许新安赶紧说道：“干嘛呀？又要干嘛呀？” “有吸铁石。” “等着，我给你们弄出来，别扎手。” 爷仨把收音机壳子摆在八仙桌上，这是全屋最亮的地方，桌子正上方就是一个灯泡，然后，许新安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着钳子在里面鼓捣，许聪聪和许明明两个脑袋也凑在那儿。 许新安说：“你俩让一让，挡光了。” “哦。” 嘴上答应着，却是一动也不动。 许新安无奈，只好接着鼓捣，最后把吸铁石弄了出来，尬笑道：“这个收音机花了32块5毛，最后就落下一块吸铁石。好歹还有块吸铁石。” 许聪聪问他：“电视里有吗？” 许新安说：“就别打电视的主意了，回头我直接给你们买两块吸铁石玩。” 吸铁石才几个钱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不管他了，俩人拿着吸铁石到处吸着玩，看哪个能吸上，哪个吸不上。 陈蓁气得鼻翼一动一动的，却发现除了她，别人都很淡定。 许新安甚至还笑呵呵地跟邓念英说：“她俩真有探索精神，以后能当科学家。” 邓念英：“……” 陈蓁：“……” 第68章 期末考 第二天，许新安去了趟县城，孩子不跟着，他骑自行车去的，不光买了桔子，还买了香蕉，买回了一台和之前那台一模一样的收音机，还去五金店买了两块马蹄形吸铁石，两个孩子一人一块。 他指着收音机跟许明明说：“你看，跟昨天那个一模一样，不要再拆了啊，拆了里面也是一样的。” 许明明一边吃桔子一边问：“真的吗？真的一模一样吗？” “真的真的，一模一样，绝对一样。你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一样的？这说明它们是一个工厂生产的，一个工厂生产的东西，就是完全一样的。” 许明明盯着收音机看了又看，试图找出点不同来，她看了好大一会，最后失望地发现，还真是一样的。 她失望了，别人都松了一口气。 ☆ 又过了两天，许聪聪的大姨和二姨也来了。 邓念淑跟陈蓁说：“你去我那儿养着吧。老三这儿孩子小，我那边方便点。” 小妹和婆婆一起生活，还有两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她妈在这儿应该不太方便。还不如去她那儿，她公公婆婆早都没了，丈夫也没了，只有她和三个儿子，都已经能顶事了，能帮着她照顾姥姥。 邓念洁也说：“去我那儿也行。” 她公婆虽然还活着，但是不和她一起生活，她妈去她那儿也比在这儿方便。她丈夫老实木讷，也不会说什么的。 陈蓁明白两个女儿的意思，但还是摇头拒绝了。“过完年我还得去医院复查，新安开车带我过去，方便点。就不折腾了。” 老大和老二家条件都不好，她去了那边怎么养？她自己吃好的喝好的，让闺女和孩子们看着吗？她要是和大家一起吃，那就有点对不住小闺女。毕竟她自己啥也没有，靠小闺女接济，等于大家都吃小闺女家的东西，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还不如厚着脸皮在小闺女家待着就完了，等养好了，她直接回家。反正在这儿，她吃什么，小闺女一家就吃什么。而且这儿条件好，念英每天给她熬一锅大骨汤，奶粉麦乳精水果肉蛋就没断过，这才没几天时间，她都长肉了。 聪聪和明明这两个孩子吧，虽然不热情，不会姥姥长姥姥短地说好听的话，也没有任何眼力见，但是她也能感觉到，这俩人对她在这儿住没有任何意见，基本上就是当她不存在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其实这俩孩子不光对她不热情，她们对自己的奶奶、父母也差不多。有事的时候哭爹喊娘叫奶奶，没事的时候所有人都靠边站，别耽误她们玩。 她整天听着李云锦和许新安变着花样夸人，经常不自觉的就去挠头。 这，怎么夸的出口啊？ 陈蓁有时候都有点同情许新安，在当爹这件事上，这家伙绝对是一骑绝尘，把其他人都能甩出十条街去。 就比如，有时候许聪聪晚上闹妖，不吃晚饭就要睡觉，许明明有样学样，天刚擦黑俩人就钻被窝了。 钻就钻了，上床就睡呗，许新安偏觉得俩孩子没吃晚饭不行，坐在床边陪她俩玩，饭做好了给端床上吃。吃完了又怕孩子积食，不让她们立刻就睡，还得哄着再玩一会。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睡的比平时还晚。 这样的爹，打着灯笼也难找。 但其实，他俩闺女对他也就那样。用完就丢！ 偏偏这人一点也不生气，每天照样把孩子夸出花来。 陈蓁在这儿待了没几天，心态都变了。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看这爷仨不顺眼了。没必要。这就是三个缺心眼。 听见陈蓁拒绝了大闺女和二闺女，许新安略带期盼的心又跌回去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老太太的腿伤很快就能养好。 私下里，邓念淑和邓念洁各自掏出10块钱给陈蓁。 邓念淑说：“也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我就能拿出这么多。” 邓念洁没说话，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陈蓁看了看她俩，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别给了。你们小妹已经交完钱了。” 光是她知道的，就已经花了一百多了，更别说这些日常的营养品。这二十块钱拿出来，还真有点不好看。 她们俩又把钱给邓念英，邓念英也没要。 大姐二姐负担重，家里条件不好，二姐整天吃药，家里到现在还吃不上全白面呢。 这些事，陈蓁和邓念英默契的没跟许新安提起。 许新安也没问，问啥呀？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俩人没钱。问了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 南辛庄小学要一直上到小年那天才放寒假。 放假之前会有个期末考试。 1月26号，阴历腊月十九，就是期末考试的日子。 这一天，天气阴冷阴冷的。 早饭过后，许聪聪拿着板凳唉声叹气地去上学了。 陈蓁说道：“叹什么气呀？” 李云锦说：“怪不得孩子叹气，小孩上学也是不容易。大冬天的，考试也在外面考。说是怕孩子们在屋里考会偷看别人的，在操场上考能分得开。多冷啊！” 邓念英说：“她爸给她灌了个热水袋呢。” “那管什么用哦。” 陈蓁说：“有学上就不错了，有的孩子想吃这个苦都吃不上。” 李云锦就没再说什么了。有时候她和老亲家也不太能聊到一块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念英妈好像见不得她家聪聪和明明享福似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学校操场上，许聪聪坐在自己拿来的板凳上，前面放着学校的高板凳当桌子，正等着老师发卷子。 她怀里抱着热水袋，两只手抄进棉袄袖子里，两只脚丫子不停地跺啊跺，其他同学也和她差不多，都在跺脚取暖，老师喊了好几声了也没人听。 卷子发到她这儿，她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冷风一吹，许聪聪麻利地又塞回去了。 太冷了！ 老师在前面大声喊：“拿到卷子的同学先不要做，先听老师说，有几个地方印的不是很清楚，我先给你们讲一下。” 试卷是老师刻板油印的，看起来乌漆嘛黑。 许聪聪光顾着跺脚暖手了，老师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 一年级只考语文和数学，一上午就考完了。 中午，许聪聪回到家，陈蓁问她：“考得怎么样啊？” 许聪聪说：“不怎么样，我都没做。” “你不会啊？” “我会啊。” “你会你不做？” “太冷了，我手都没拿出来。” 陈蓁：“……” 许新安说：“会做就行，考几分不重要。真到了重要的考试，肯定不在外面考。而且，重要考试都是夏天考，冬天这场无所谓。” 陈蓁：“……” 邓念英说她：“你在外面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冷啊？” 许聪聪说：“那时候我不冷啊。” 许新安说：“那能一样吗，她玩的时候又跑又跳的，考试的时候就往那儿一坐，那肯定冷啊。” 邓念英：“……” 许聪聪果然考得很差，成绩，不提也罢，两科加起来不到五十分。 就这，许新安还夸她：“我们聪聪还是写了几个字的。不然老师肯定不给分。” 陈蓁：“……” 第69章 倒数第六的骄傲 过了几秒钟，陈蓁又问许聪聪：“那你在班里排第几啊？” 许聪聪说：“倒数第六。” 语气听起来还挺骄傲！ 陈蓁看了看许聪聪，发现她表情还有点得意。一时间，陈蓁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许聪聪当然骄傲啦，她回答完姥姥的问题，就跟她爸感慨：“我都没写几个字，还是倒数第六呢，不知道倒数一二三四五是怎么考的！” 许新安大言不惭道：“应该是他们太笨了。有的人就是怎么都学不会的。” 陈蓁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句自己小时候学到的话：五十步笑百步。然后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大哥别说二哥”、“乌鸦别嫌猪黑”、“光头见和尚”、“半斤八两”…… 李云锦在旁边笑道：“我们聪聪肯定是聪明的。她爸以前念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她妈也是很聪明的。念英也就是没上过学，她要是上了学，说不定有大造化，我看她脑子比新安还要好使，算账比新安快，她吃亏就吃在没上过学上了。” 陈蓁：“……” 她低垂眉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招人嫌了，老亲家这是不软不硬不轻不重地刺她呢。念英没上过学，谁的责任？她的呀！是她这个当妈的没让念英上学！ 陈蓁在心里叹了口气，念英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的老来女，她心里不可能不疼她，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她还能怎么办呢？ 李云锦看她不再追问，赶忙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是诚心要去戳人家的伤疤，她也相信陈蓁当年那么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她问来问去的也真的有点烦人，万一把孩子问得不高兴了怎么办？她又不负责哄！ 李云锦问许聪聪：“是不是放假了啊？” “嗯！”许聪聪点头，“正月十七才开学！” 李云锦笑道：“放假了好，这大冷的天，可在家里好好歇着吧。学校就该早点放假，要我说，进了腊月就别上了。你们那教室里连个炉子都没有，写字都伸不出手来。” 许聪聪连连附和：“就是就是，大家都在跺脚，老师讲课都听不见了。” 陈蓁：“……” 她使劲绷着嘴，才克制住了想要表达的欲望。 邓念英打开许聪聪的书包，问许新安：“借来的课本要还回去吗？” 许新安说：“不用还了，存伟也用不上了。” 陈蓁好奇道：“学校没发书吗？怎么还借呢？” 邓念英说：“聪聪自己的书都让她玩得不像样了，最后两篇课文被她撕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法看。这书是她爸去邻居家给她借的。是人家之前用过的书，借来的时候还跟新的差不多，让聪聪用了这二十多天，瞧瞧，又变得跟咸菜条子一样了。人家看书是看书，她看书是吃书。” 许新安说：“这说明我们学得用心啊。上了一学期课，书还跟新的一样，那说明没认真学。” 陈蓁：“……” 邓念英：“……” 许聪聪问她爸：“什么时候去百货大楼啊？” “问问你妈。” 邓念英说：“今年就不去了，明年再说。” 她得在家里照顾她妈，总不能她和许新安带着孩子去逛县城，把她妈交给她婆婆吧，那就不像话了。 至于耳坠子，也明年再说吧。今年给她妈治腿就花了不少钱呢。 许聪聪坚决不同意：“我要去。” 许新安跟邓念英说：“那我们爷仨去逛逛，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我给你买回来。” 邓念英说：“我没什么要的。” 许新安也不去考究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扭头跟许聪聪说：“明天咱们就去。” 丈母娘治腿也不能耽误过年。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许聪聪顿时就高兴了，喝了碗奶粉就跑出去玩。 李云锦跟陈蓁说：“我们聪聪就是有福气的，都说奶粉是好东西，但是很多人不爱喝，喝不下去。我们聪聪就喜欢喝。” 陈蓁说：“我看明明不怎么爱喝。” 李云锦笑道：“她是不怎么喜欢喝，但是她什么都跟她姐学，聪聪喝她就喝。这就可以了，反正好东西吃进肚了，营养跟上了。” 陈蓁：“……”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天还没完全亮，许新安就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坐上了去县里的公共汽车。没有大人跟着，他不放心把两个孩子单独放在拖拉机后斗里，万一她俩站起来玩闹，那就太危险了。还不如花点钱坐小客车，还不用吹冷风。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是第一次坐小客车，兴奋得很，上了车叽叽喳喳的，扒着窗户跟奶奶和妈妈摆手，李云锦站在车窗外叮嘱她们：“到了那儿别乱跑，一定要听爸爸的话。想要什么让爸爸买。” “好嗷~” 车子启动，许聪聪和许明明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时候坐车的人还不是很多，大家都嫌贵，许新安让许聪聪靠窗坐，他靠过道抱着许明明，跟售票员掰扯了两句，只买了一张票，两个孩子都没收钱。 但是，售票员告诉他：“如果待会人多了，你们三个人只能占一个座位，不然你就得补一张票。” 许新安说：“行，没问题。” 这一路一共也没上多少人，许新安没用补票。 小客车的速度比拖拉机快，但是到县里花的时间却比拖拉机长。因为拖拉机是直达的，小客车却要在附近几个村子转一圈。 路上花了接近一个半小时，在许聪聪和许明明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百货大楼。 这时候也没有站点设置，售票员会问每一个乘客“到哪儿下车”，你跟她说一声就行，到了地方司机就停车。 许新安抱着许明明先下了车，又伸手把许聪聪接了下去，三个人在路边上缓了缓，然后，许新安带着她们先去了国营饭店吃早饭。 怕孩子晕车，在家里没敢吃东西。 许新安要了鲜肉包和豆腐包，又要了两碗小米粥，还要了两根油条，三个人都没少吃。许明明不爱吃油大的东西，她只吃了一个鲜肉包，又吃了一个豆腐包子，许聪聪什么都吃，尤其喜欢炸的外酥里嫩的油条。 不过也只吃了一根，因为许新安跟她说，“油条里头有明矾，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会不舒服。” 许聪聪向来爱惜自己，听他这么说，哪怕还想吃也放下了。 她们俩吃完了，许新安负责包圆。 吃完饭，三个人就去了百货大楼。 说起来，他们在百货大楼还有个熟人，就是之前给许聪聪抹香粉的许玉华，她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 许新安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先去找了许玉华，拜托她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一下厕所。 许玉华让同事帮她盯一会，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去了她们职工上厕所的地方，看着她们上完厕所，又找到水池子给她俩洗了手，才把人还给许新安，还问他：“念英呢？她没来？” “我丈母娘摔伤了，在我那儿养病呢，念英得照顾她，抽不开身。” 许玉华挨个捏了捏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小脸，笑道：“你俩不在家给你妈帮忙，跟爸爸跑出来玩。” 许聪聪说：“我不会帮忙。” 许明明说：“帮倒忙。” 许玉华问许明明：“你还知道帮倒忙呢？” 许明明说：“我妈妈说的，我和姐姐不会帮忙，只会帮倒忙。” 许玉华要笑死了，她跟许新安说：“行了行了，你们逛去吧，中午去我家吃饭吗？” “不去了，我们随便逛逛就回去了，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 许玉华说道：“也是，你一个人带俩孩子呢，还是早点回去稳妥。” 第70章 买不起 三个人告别了许玉华，开始去采购。没有邓念英管着，爷仨就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 许新安给许聪聪买了一件新的面包服，她身上穿的去年买的那件就给了许明明。然后，他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身套装。许聪聪还看上了一双里面带毛的小皮鞋，许新安也给买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双。 他还给自己买了件呢子外套，给邓念英买了一件西装领呢子外套，给李云锦买了一件斜襟上衣，想了想，他给陈蓁也买了一件。 一件上衣不值钱，但是少一件就可能引发家庭地震。 然后，他又去了卖金饰的柜台，给邓念英买了她心心念念的耳坠子，黄金价格涨了，变成了121元一克，许新安看上的那对坠子有两克重，一共需要242块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下来。看他媳妇那个执着劲，这事恐怕是过不去的，迟早都得买，买了得了。 他这边刚付完钱，就听许聪聪说：“我也要！我要那个！” 许明明也跟着说：“我也要！要那个！” 她是姐姐的跟屁虫。或者说，她精明的小脑袋瓜里有个观察结论：她姐看上的东西，一定是好的！她姐要的，她也要！ 许新安顺着她们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们指的是一条小金蛇，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先不说他没带那么多钱，就算他带了，他要是敢把这玩意买回去，邓念英该直接跟他动刀子了。 他坦诚道：“买不起。” 许聪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道：“爸爸，你努力赚钱吧！” 许明明也跟着点头。 许新安态度十分端正，“好的。” 卖金饰的售货员忍着笑，跟许聪聪说：“送你一个手镯吧。” 说着，她拿起一个用红绳编的镯子，示意许聪聪伸手。 许聪聪赶紧把手伸了过去，售货员给她戴上，又调整了一下松紧度，夸道：“真好看。” 许新安说道：“快谢谢大姐姐。” 许聪聪：“谢谢大姐姐。” “不客气。” 许明明也把手伸了过去：“大姐姐，给我一个。” 售货员：“……” 还真是不跟她客气。 她又拿起一个，给许明明戴上了。 许明明说：“谢谢大姐姐。” “不客气，欢迎下次再来哦。” 这种绳编镯子是她闲着没事自己编着玩的，没什么成本，就是看刚才那个小姑娘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的样子太好玩了，所以一时没忍住，主动送了一个出去，又被动送了一个出去。 爷仨买完东西，又去麻烦了许玉华一次。 许玉华带着俩人上完厕所洗完手，又给了她们一包糖。“这就快过年了，姑奶奶就不给你们买别的了，拿着吃吧。” “谢谢姑奶奶。” 许玉华笑道：“谢什么呀。” 这俩孩子有礼貌的时候是真有礼貌。 仨人告别了许玉华，出门等了一会，坐上车回家了。 ☆ 就在他们三个在县城开心购物的时候，许家，陈蓁主动开口问李云锦：“老妹妹，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让念英过得那么苦……” 李云锦：“……”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啊？ 她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别人说了都不算，别人的看法也不重要，关键是念英的看法。至于你说是不是做错了，老姐姐，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啊。要我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得向前看。 我也是个寡妇，知道寡妇艰难。我比你运气好点，新安他爹死的时候，新安已经十几岁了，能顶个壮劳力。他上学的时候他爹还活着呢，他爹死了以后，他正好上完初中，后来也没再上。而且我娘家就在本村，我爹和我弟弟都帮衬着我。我没经历过你的处境，没资格评判你。” 陈蓁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是真的孤立无援，我也怕行差踏错一点就会被人戳脊梁骨，所以，我对念英的要求就严格了一点。” 李云锦笑了一下，说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咱首先得对自己严格。如果一件事情你自己都做不到，你就不能要求别人。” 陈蓁：“……” 她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当年有的是小脚老太太下地干活，她自己却以从来没干过为由，把一切都压在了8岁的女儿身上。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是我自私了。” 李云锦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不过老姐姐，我特别感谢你，你养了一个好闺女。念英这孩子品性没的说，又勤快又能干又孝顺又讲理，但是吧，一想到她这么好都是吃了那么多的苦才培养出来的，我还怪心疼她的。” 陈蓁：“……” 她没再说什么，甚至没问邓念英是怎么想的。她不敢问，她怕女儿怪她。 邓念英也没说什么，她能体谅母亲的难处，感谢母亲把她培养成了一个自立自强又心怀感恩的人。但是，这些年，她心里多少也会有点别的想法。 结婚没多久，她有一次跟许新安赞扬自己的母亲，赞扬她的伟大和不容易，许新安就跟她说：“你妈就是自私，把她的名声和面子看得比你更重要，比你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她宁肯累死你，也要保证她自己的名声。你管这叫爱？” 她当时很生气，还和许新安吵了一架，但是不能否认，他的这些话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了那么一点影响。 但是，她不怪她妈，真的不怪。 就像她婆婆说的，过去的就过去吧。 ☆ 许新安和许聪聪、许明明都是爱显摆的，买完的新衣服新鞋子都穿在了身上，手里拎的都是旧的。 就连许新安，身上都套着刚买的呢子外套。 回到家门口，许聪聪和许明明也不用人抱了，自己就跳了下去，许新安随后下了车。 许新建看见她们俩，笑道：“这是谁啊？聪聪和明明呢？” 许明明说道：“小叔，你眼神不好使啦，我就是明明。” 许新建说：“不会吧，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件衣服。聪聪穿的也不是这件啊。” 许聪聪小白眼一翻，问他：“你又是谁啊？怎么在我家门口站着？我不认识你呀。你跟我们说话，不会是想拐卖我们吧？” 许新建：“……” 大家伙都要笑疯了，许明明也嘎嘎乐。 王玉华笑哈哈的说许新建：“你逗啊，你再接着逗啊！” 许新建摸了摸鼻子，逗不过。 爷仨在门口跟大家说笑，李云锦在家里听见动静，先给两个孩子倒了杯水晾着，又去厨房给她们炒菜做饭。 自从陈蓁来了，她等闲不出门闲聊，都在家里陪着她。 许聪聪和许明明没聊几句就跑回了家，嘴里喊道：“妈妈，奶奶，看我们的新衣服。” 李云锦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看，夸道：“真好看。这小皮鞋也好看啊。走起路来是不是哒哒响啊？” “是。” 俩人答应着，故意在门口的石板台阶上磕了两下鞋底，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邓念英看了看她俩，虽然心里觉得许新安买太多了，但嘴上没说什么，也跟着夸了两句，又问道：“你爸爸呢？” “在门口呢。” 许新安过了没多久也就进来了，把给李云锦、邓念英和陈蓁买的衣服给了她们。 邓念英看到有陈蓁的份，心情好了不少，比看到她自己的衣服还要高兴。 晚上，邓念英去到许聪聪的房间，问许新安：“今天花了不少钱吧？” “是不少。衣服没多少钱，你的坠子贵。” 他把那对金坠子拿出来递给邓念英。 邓念英接过金坠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高兴吗？高兴的。但好像又有点心疼。 “多少钱买的？” “242，121一克，你这是两克重的，有收据。”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也没再追问衣服花了多少钱，不管花多少，肯定贵不过这对金坠子。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闷不吭声地打开了带锁的抽屉，把金坠子收了进去，没敢让陈蓁看见。 她知道，她妈也喜欢。万一她妈看上了，她给还是不给？ 还是先收起来吧，等她妈养好身体回家了她再戴。 第71章 偷蜡烛 ☆ 1989年的春节，跟往年没有太大差别。 除夕当天，发生了一件很寻常的特别事件。 刚从许聪聪身上转移到许明明身上没几天的那件水红色面包服添了个大补丁。 邓念英一边缝补一边念叨许明明：“这件衣服你姐姐穿了那么久还跟新的一样，到你这儿，你一共才穿了几天啊？你瞧瞧，变成什么样了？袖子磨起毛边就算了，这还破了个大洞！你姐姐就算穿三年也穿不成这样！” 许明明穿着那件衣服靠着炉筒子玩，那儿比较暖和。结果，她靠的太近了，那天的炉火又烧的很旺，炉筒子烧的太热了，许明明直接靠在上面，衣服袖子被烫了个大窟窿。 面包服的外面是化纤面料，直接烫化了。 许明明面对这种事情十分淡定，她也不介意穿打了补丁的衣服。 对于邓念英的念叨，她完全当成耳旁风。 邓念英给她补好，又把衣服给她穿上，许明明一阵风一样就跑远了。 出了门，大家都看着她的衣服哈哈笑，问她：“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许明明说：“烧坏啦，烧了个窟窿。” 王玉华笑道：“聪聪穿了一年都好好的。到你身上就坏了。” 许明明说：“我也没办法呀，我妈妈说我吃衣服。” 张勤问她：“谁给你补的？” “我妈妈。” 许明明说完就跑，她得去找她姐玩。 张勤回家拿了块水红色的布去了许明明家，把布给了邓念英，说道：“你给她补块差不多颜色的。水红色的面包服，你给她补块翠绿色的补丁，多难看啊。” 邓念英笑得不行，“我故意的。我得让她长长记性。她下次就知道爱惜了。” “她懂啥呀，她根本不知道红配绿难看。” 张勤把布料留下就走了。 过了一会，许明明从外面回来，邓念英又给她重新补上了那块水红色的补丁。 ☆ 正月初十，许新安和邓念英带着陈蓁去医院复查，陈蓁恢复的特别好，医生都夸她：“不错，养的不错。” 许新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医生跟陈蓁说：“你这儿子真孝顺，你看看，知道你恢复的好，把他高兴的。” 陈蓁说：“这是我女婿。” 医生又说道：“那就更不错了，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个女婿都可以当一个儿了。你这摔了一跤，他跑前跑后的，比很多亲儿子强。” 陈蓁笑了笑，没说话。 她心想，这家伙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她好了，可以回自己家了，不用继续在他家耗着了。这医生可真是误会大发了。 许新安面带微笑不说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医生的夸奖。别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行动上看，他可不就是孝顺吗！ 医生给陈蓁拆了石膏，跟她说道：“别做剧烈动作，正常走路没问题。就是要小心点，毕竟年纪大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拆完石膏，陈蓁觉得腿轻松了不少。 许新安问医生：“接下来还用来复查吗？” 医生说：“不用了，已经完全长好了。她本来伤的就不重，轻微骨裂。” 许新安笑得更开心了。 走的时候，许新安把轮椅还给小卖铺，拿回了押金。 邓念英跟他说：“回家吧。过完正月十五再送我妈回去。我这两天先过去帮她收拾一下屋子，打扫打扫卫生。” 许新安说：“好诶。” 他也没打算立刻就把老太太送回去，那样就显得太迫不及待了。 ☆ 正月十五。 南辛庄的习俗是点蜡烛。 大集上有人专门卖一种小蜡烛，长短粗细和小拇指差不多，是正月十五的特供产品。 这种小蜡烛要在大门两边各点一支，正房门口两边各点一支，院子里的烧香台上点一支，灶王爷面前点一支，牛魔王面前点一支。 而这一天，小孩子还有一个特殊的游戏：偷蜡烛。 这是唯一被允许的“小偷小摸”行为。 谁家在大门口点好了蜡烛，过不了一会，就会有小朋友过去把它偷走。 主人过一会就会出来查看一下，一看蜡烛没有了，就重新点两支。 小朋友们甚至会呼朋唤友，相互约着去“偷蜡烛”。 天一黑，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出了门，看谁家门口正在放蜡烛，她就过去等着，等人家点着了，放地上了，她和许明明就直接拿走。 许新建每年都要笑她们一次：“你俩不能再等一会吗？等我走了你们再来不行吗？偷蜡烛偷蜡烛，你们这叫偷吗？你们这叫光明正大的拿！” 许聪聪才不管什么是偷，什么是拿，她只是喜欢这种小蜡烛而已，许新建说她，她就催：“你快点放下啊，你不放我怎么偷？” 许新建说：“我直接给你两根呗。” “不要。你快放下！” 许新建：“……” 他把蜡烛放在地上立住，然后眼睁睁看着许聪聪弯腰把他刚放下的蜡烛拿走，欢呼雀跃地跑着再去收割别人家的。 一个正月十五，许聪聪能收获二三十只小蜡烛。 她还杀熟，只拿熟人家的东西。 她家的蜡烛也被人偷走好几回。许新安隔一会就去放两根。小朋友们偷得差不多了也就算了。 除了点蜡烛，南辛庄的正月十五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风俗了。说起来，更像是给年扫尾，把过年期间囤的东西都吃完、用完。 哦，对了，晚上还要放一挂鞭炮，正月十六早上再放一挂，年就算彻底过完了。 但是今年，还是有一点特殊的。 大概是经济真的变好了，物资真的丰富了。前两天的南辛庄大集上，出现了卖元宵的。 这种新鲜东西，许新安爷仨是一定不会错过的，他们当即买了二斤。 许新安问那个卖元宵的：“这玩意怎么吃啊？” 那人说：“炸着吃，搁油锅里炸，炸膨了就行了。” 他拎着元宵回家，左右邻居一问，也跟风买了点，决定十五晚上开炸。 炸元宵的事由邓念英负责。晚上灯光暗，李云锦眼神又不行，她不太能看得出来膨没膨，这活她干不了，就在旁边陪陈蓁聊天。 许聪聪和许明明两个人站在油锅边盯着，等着第一时间吃到炸元宵。 许新安不放心她俩离那么近，就站在她俩身后，两只手分别放在她俩脖领子上。 许聪聪和许明明每隔一秒轮番发问：“好了吗？” 邓念英说：“等会，还没膨呢。” 她们没等来“膨”，先等来了“嘭”的一声。 第72章 炸元宵 许新安眼疾手快，一手揪住一个孩子迅速转身后撤。 邓念英速度也不慢，抬起胳膊挡住了脸，然后迅速拿起锅盖盖在了锅上，又把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 哪怕锅离开了炉子，一家人还是又听见了“嘭嘭”两声。 邓念英心有余悸，嘴里念叨着：“我的妈呀！幸亏我胳膊抬的快。这咋还炸了呢？” 李云锦问她：“烫着没有？” 邓念英摇头：“没有没有。” 另一边，许新安也在问许聪聪和许明明：“烫着没有？” 两个孩子吭吭咳嗽：“没烫着，快被你勒死了。” 说着话，她俩还揉了揉脖子。 许新安笑道：“没烫着就好。这要是烫了，肯定一个大水泡。” 最后检查了一遍，邓念英的胳膊溅到了不少油，许新安的后背也有一小片。好在冬天穿得厚，没伤到人。 邓念英在那儿低头寻摸。 许新安问她：“你找什么呢？” “那个崩出来的元宵哪儿去了？” 许新安说：“你找它干嘛？找到了又不能吃了。” 邓念英：“谁要找出来吃啊？我不得研究研究它为什么会炸吗？这元宵跟炸弹一样！” 许聪聪和许明明哈哈大笑，现场编了个顺口溜：“zhá元宵，zhà元宵。炸着炸着就炸了。妈妈炸元宵，元宵变炸弹，嘭！嘭！嘭！” 许新安说她们：“还笑呢，刚才多危险，以后必须离油锅远点。” 一家人正聊着呢，就听见前院也传来“嘭”的一声。 邓念英跑到院子里，冲着前院喊：“玉华，是不是元宵炸了？” 王玉华哈哈笑着回道：“是，炸了。嫂子，怎么炸了呢？” “烫着没有？” “没有。手上溅了点，没啥事。这东西怎么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呢，我没敢开锅盖，之前崩出来的那个不知道崩哪儿去了。” 又过了一会，估摸着油锅该降温了，应该不会再炸了，邓念英打开锅盖一看，嘿，这回元宵都膨了。 她用笊篱把元宵都捞出来，让大家先吃着，然后她接着研究。 许新安用筷子把元宵夹开，吹了又吹，才让两个孩子吃。 然后，他又给李云锦和陈蓁各夹了三个，第一锅，邓念英没炸多少。 他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个，说道：“别说，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味道确实不错。” 邓念英说：“你也不想想这玩意多贵呢。一块六一斤，和吃肉差不多。” 许新安说：“一年也就吃这么一回。我听说城里人都吃这个。” “那咱吃了这个也变不成城里人啊。” “咱变城里人干嘛？咱过得跟城里人一样好就行了。我跟你说，我听说了，城里人现在也不怎么好过，说是厂子效益不咋好。” 邓念英说：“再不好也比农村人强。咱别说这个了，还是先研究元宵吧。” 许新安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好多城里人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赚的还不如他多呢。 他还要想想办法，以后再多挣点，今年聪聪要小金蛇，他就没给买，好在他闺女大度，没跟他生气。 但他也不能当事情不存在。 等轮到聪聪生肖的那一年，他给聪聪买只小金猪。就希望那黄金厂把金猪造小点，别整太胖了，不然他还是买不起。 给聪聪买完金猪，过两年就到牛年，明明属牛的。他又不能太偏心了，给这个买不给那个买。 哎呦喂，他俩闺女这属相太费钱了，要是一个属蛇一个属鼠就好了，都是小东西。那猪和牛，一看就胖墩墩沉甸甸的。 脑子里想着猪和牛的事，许新安嘴上说道：“我觉得吧，元宵这玩意就跟那个爆米花机器似的，你看那个爆玉米花的，它那个机器封得严严实实，在火上烧半天，最后就得嘭一下，是因为里面太热，也是因为封的太严实了。要不然这样，你炸之前，先用针给它戳个眼。” 邓念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拿了针挨个扎眼，然后把油锅重新放到火上，一手拿着锅盖当盾牌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往油锅里放元宵一边提醒大家：“都躲远点。” 许新安也拿了个锅盖挡在另一边，避免崩出来的元宵烫到人。 俩口子严阵以待。 但事实证明，扎眼这招真的有效，后面炸的元宵都没炸。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你看着点锅，我去跟玉华说一声。” 许新安点点头，接替了邓念英的位置，让她站到院子里大声嚷嚷着向前院的王玉华传授炸元宵技巧。 有惊无险，总算把元宵都吃到肚子里了。 许聪聪吃了五个，许明明吃了三个。这玩意虽然好吃，但是吃不多。又粘又甜又油，吃几个就开始腻得慌。 正月十七，许聪聪正式开学。 别看成绩不好，但许聪聪很爱上学，虽然嘴上说着喜欢放长假，但是她对开学没有丝毫抵触，一大早就爬起来，高高兴兴地去学校了。 到了以后第一件事：抄作业。 一个寒假的作业呢，抄起来都得费不少时间。 上课前，她先抄完了数学，按时上交了。 语文字太多，根本抄不完。 老师收作业收到她这儿，她一边低头猛抄，一边跟老师说：“报告老师，我语文作业忘带了，早饭后再交。” 老师说：“那你先把人家孙自强的作业交给我啊！”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就连老师都忍不住了。 笑了几秒后，桑老师问道：“是不是孙自强的作业也忘带了啊？” 许聪聪看了眼老师，又看了眼孙自强。 孙自强同学被她看的不知所措，嘟囔道：“我忘没忘啊？” 桑胜旺无语，“忘没忘你自己不知道啊？” 孙自强不想骗老师，又不想背叛自己和同桌的友谊，可把他为难坏了。 还是许聪聪解救了他。 她把孙自强的作业合上，说道：“老师，他没忘。我刚才替他检查了一遍，他完成的可好了。” 孙自强向她投来感激的一瞥。 桑胜旺调侃道：“干脆你当老师得了呗。你还替他检查一遍。” 你个倒数第六的，人家孙自强正数第三。 许聪聪脸皮厚，这种程度的调侃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桑胜旺收走了孙自强的作业，叮嘱许聪聪：“吃完早饭别忘了交啊。” “好的，老师，我保证忘不了。” 语文作业抄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就是许聪聪自己做了。 事实上，她做的不比抄的慢。 孙自强看着她自己写作业，心里也很奇怪，他的同桌明明会做，而且做的还挺快，为什么就不愿意在家里抽点时间做了，非得到学校以后着急忙慌紧赶慢赶十万火急的抄呢？ 他想问，又怕问了以后激怒许聪聪跟他吵架。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早上，别人早读、上课，许聪聪偷摸写作业，总算在早上放学之前给写完了。 拿着刚发的新书回到家，让她爸给她包书皮。 邓念英说：“你别包了吧，你包了也没用啊，最后书皮坏了，书也坏了。” 许聪聪说：“不行，就要包！” “那你用废报纸包吧？” “不行，要塑料书皮。” 邓念英撇撇嘴，又戳了她脑门一下，说道：“那你给我好好保护你的书。” 许聪聪不置可否，洗手吃饭。 陈蓁跟她说：“聪聪，姥姥今天就回家了。” “哦。” 陈蓁看她这个德行，本来还想问问她“舍不舍得姥姥走”、“会不会想姥姥”的心思顿时就止住了，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刚才许明明已经打击过她一次了。 这俩孩子对她留下还是走，没有任何想法。 第73章 许新安变勤快了嘿! 李云锦帮着打了几句圆场，讲了一些许聪聪和许明明没心没肺的事迹，给陈蓁找补回了一点面子。 大人有的时候挺逗的，他们可以对孩子不好，有的甚至打骂苛待，更严重的甚至虐待孩子，但是他们却认为孩子天生就应该对长辈有孺慕之情，要敬重他们、亲近他们、体谅他们、迁就他们，不然就是不孝，就是白眼狼，就该被世人指责。 一旦孩子的表现达不到他们的预期，他们就会拿出更加严厉凶狠的态度去对待孩子，想让孩子臣服在他们的权威之下，从内到外都对他们表示臣服，还得是心悦诚服的那种臣服。 他们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真是不知所谓！ 但神奇的是，这样的孩子还真不少！就好像老许家的丽霞，她爹妈对她真的不好，但是丽霞就是会每天笑呵呵的为爹妈做这做那，心疼她妈装出来的那些病症，主动把活全干了。 这孩子是真孝顺。 有时候李云锦都羡慕许新忠两口子，这样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还有念英二姐家的金玲，那也真真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她的父母比许新忠两口子强，最起码不打骂她，但也真的没好到哪儿去。她才几岁啊，人也就比喷雾机高不了多少，就能一个人侍弄那么大一块棉花地。 是个人都知道，种棉花是最累的活。光是打药就要打好几次，后续摘棉花也是个持久战。新安和念英俩人弄一块棉花地都嫌烦。但那孩子愣是做得很好。 但是，哪怕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她依然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小脸上都长晒斑了。年后跟着她妈来看她姥姥，她看的真真切切的。 那孩子来了这儿还想帮忙干活，被她阻止了，让她去和聪聪一起玩，家里那么多大人，又不是忙不过来，哪儿就非得让一个孩子干活了？她才十岁而已，正是玩的年纪。 金玲也很亲近自己的父母，从不抱怨，不说父母半个不字，反而十分体贴他们。这要是聪聪，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她爹妈虐待她啊？ 李云锦也很羡慕邓念洁两口子。 但是要让她孙女们做这样的孩子，她却是万万不愿意的。她宁肯孩子们稍微自私一点、冷血一点。 懂事的孩子活得累啊！ 陈蓁对于许聪聪和许明明来说当然不是这样的家长，事实上，她只是邓念英的家长，许聪聪和许明明还轮不到她来管。 但这也不耽误李云锦展开联想。 陈蓁这么问，当然是希望孩子对她表现出不舍和依恋，但是她也不想想，她和两个孩子之间平时是怎么相处的？怎么可能有不舍和依恋嘛！ 这就和那些对孩子不好却希望孩子对他们好的父母没什么区别。 当然，李云锦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她一句都不会说出来。 她虔诚地期盼陈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就为了这个小目标，她也得尽量帮孩子们圆场，让陈蓁高兴点。人只有高兴了，身体才能好。 ☆ 吃完早饭，许聪聪去上学。 许新安和邓念英送陈蓁回去，同时还给她买了几袋奶粉和麦乳精，叮嘱她好好养身体。 许明明没有跟着一起去，她被李云锦拉着站在地上冲着父母和姥姥挥了挥手算作告别，然后就开开心心的跑去玩了。 许勇买了个小三轮车，她得去抢着玩。 李云锦又跟陈蓁说了几句话，叮嘱她好好养身体。 陈蓁说道：“老妹妹，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事实上麻烦的不止李云锦，因为正好赶上过年，每一个来拜年的许家亲戚都给她额外带了一份礼物。有的人事先知道她在这儿，直接带着礼物来的。有的人事先不知道，来了以后看见她又去小卖铺现买。 过完年以后，前后左右的邻居们还把她请去吃了顿饭，以后，人家有这样的情况，念英两口子也得照做。 这些人情，以后都需要许新安和念英去还。 李云锦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念英是你亲闺女，你住闺女家是应该的。” 陈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拖拉机启动，李云锦目送陈蓁走远，一边看着她一边挥手，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去干活。 ☆ 年过完了，孩子开学了，丈母娘送走了，许新安开始忙了起来。 邓念英就发现，之前这人还讲究个劳逸结合，干个四五天就想休息一天，今年开始，他不偷懒了！走村串巷找活的范围扩大了，还往镇上和县里跑，几乎一天都不闲着。除了和她一起干地里的活，就在外面早出晚归地找活干。 就连干地里的活他都不偷懒了。 干得比她还多。 以前许新安干得和她差不多，是绝对意义上的差不多。但是，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和她一个女的干活差不多，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她一直干，许新安干一会就直直腰，歇两分钟，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俩干的差不多。 但是她可比许新安辛苦多了！ 邓念英觉得这就是一种不公平，她希望许新安和她一样认真干活，不休息、不偷懒，这才是公平的。 如果实现了这种意义上的公平，那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许新安干得比她多。就像现在这样。 她之前因为这个没少和许新安争吵，每次她说让他不要偷懒、好好干的时候，许新安就说她：“那你也歇会呗。我也没催着你非得干。我也没要求你必须得干多少才行，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你悠着点干，大不了咱俩多干两天。” 他娶她确实是看上了她能干，但事实上，他和他妈的基本底线是这个人不懒、品行不坏就行，勤快点更好，可没指望她来家里当老黄牛。 他们不是那种会压迫人的人家。邓念英跟他一样干地里的活，家里的事情是他妈全包了，并没有让她干完地里的再干家里的。当然了，邓念英确实勤快，会主动跟他妈分担。 邓念英在干活和勤快方面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甚至超过了他妈的预期，以至于他俩时不时就得劝劝她，给她刹刹车，让她别那么拼命。 但是，邓念英并不是太能理解丈夫和婆婆的这种行为。 她不拼命行吗？她不拼命…以前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现在，她习惯了而已。她从骨子里就有一种紧迫感，觉得不好好干活就会面临很糟糕的局面。 而且活总得有人干，许新安不好好干，她要是再不好好干，那怎么办？ 事实上，许新安还真有办法。他会脸皮特别厚的喊人来帮忙…… 邓念英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但是吧…也是个办法。 一开始，她有心理压力，之前二十多年，她妈可是一直教育她不要依靠别人，不要指望别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解决的。 碰上许新安这种人，真的很挑战她的认知。 但许新安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也不听她劝。时间长了吧，嗐，她也有点习惯了。甚至还成了他的帮凶，她那边的亲戚都是她喊来的呢！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你今年变勤快了。” 许新安说：“不勤快不行，金子那么贵，聪聪看上个大的。我现在还买不起，也不是买不起，就是太贵了，我要是买了你得跟我拼命。所以呢，我多干点，多挣点，等我钱多了，等下个猪年的时候，我给她买个小金猪。” “你答应她了？” “还没呢。我还没跟她提呢。我怕万一我提了到时候又做不到，聪聪不得气的跳脚吗？我先不告诉她，等我攒了钱直接给她买。” 邓念英说：“她才多大？用不着买这个，你别乱花钱。” 许新安说：“那不是项链这些东西，不是戴身上的，就是块金子而已。黄金保值的，买回来搁着也不会亏，跟钱存银行差不多。给她买完，我再给明明买。要花的钱不少，我得努努力，多挣点。” 邓念英：“……” 她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她也不会多说什么，聪聪才六岁，距离下个猪年还有六年的时间呢，六年以后，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都不一定。 她就不要打击他干活的积极性了。 许新安难得有这么高的干活觉悟。 第74章 我当然不是个好的。 ☆ 1989年，又是老许家添丁进口的一年。 开春，王玉华又怀孕了，这是她的第三胎。 同时，王秀芹也怀孕了，同样是第三胎。 她们俩都跟邓念英说：“不管是男是女，这就是最后一个了。交罚款这事真的太要命了。” 王秀芹生老二许圆圆的时候还勉强算是符合政策，只是生的早了两年，交了一点钱就糊弄过去了，这个老三就真的是超生的了，得交一大笔钱。现在超生罚款又涨了，差不多要3000块。 王玉华更惨，她家老二许乐乐都是正儿八经的交了罚款的，老三还得交。 这些年忙里忙外，辛辛苦苦，最后都贡献给计生办了，还得欠点外债。 但是，别看她俩这么说，对于孩子的到来，她们俩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嫁人没多久的许三妮也怀孕了。 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 几个女人闲聊的时候就说：“怀了孕，三妮才真正是罗家的一份子了，有个孩子牵绊着，她在那边才算是扎下了根。不然咱们女人在婆家，总觉得虚飘飘的，没落地的样子。有了孩子，婆家也就真正是自己的家了。” 还有，外出打工的许五妮结婚了。 媳妇是他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他在工地干活，媳妇在餐馆当服务员，俩人偶然碰见，聊起来发现竟然是邻村的。 许五妮皮相不错，能说会道，追妻成功，年前回家就订了亲，迅速走完了三媒六礼，年后就结婚了。 新娘子叫张淑霞，长得挺好看，说话和气带笑，也很时髦，留着长发，还烫了卷，大家都说她不愧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看着和城里人一样了。 张淑霞跟邓念英一样个子不高，但是许五妮也只有一米六五左右，同样不高，俩人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 许聪聪羡慕她的长卷发，闹着也要留长发，烫卷，闹得厉害了，邓念英只好答应让她留长发，不给她剪了。先留起来，再说烫不烫的事。 邓念英想得很透彻，长卷发也不是闹一闹就能马上就有的，得慢慢留。孩子的想法一会一变，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嫌烦了。 事实证明，她对许聪聪还是了解的。 头发留了两个月，她就受不了了，闹着要剪。还有一点，张淑霞的长卷发看多了，当初的惊艳感已经没有了。许聪聪的新鲜劲过去了。 邓念英高高兴兴的拿起剪刀都给她咔嚓了。 许五妮结婚之后就没再出去打工，两口子在家里种地，没过多久，张淑霞也怀孕了。她不再下地干活，把活全交给了许五妮。 但许五妮也不是个能干的，种出来的粮食将将够吃。 这两口子才是真的懒。粮食就那么点，他们也不知道节省，不愿意自己在家里做主食，嫌麻烦，天天为了省事去供销社买机器馍，那是一点钱都攒不下来。 但人家两口子不愧是能看对眼的人，互相谁也不说谁，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穷就穷点。 夏天的时候，房顶漏雨，两口子都懒得修，屋子里用水筲水盆接着。冬天的时候，房顶漏风，他们依然不修，抱了成捆的棉花柴把漏风的地方盖住。 谁见了都得皱眉。 街坊邻居看不下去了，劝他们勤快点，修一修，房子这东西，你越是不修，它就坏的越快。但人家完全不听。 邓念英评价道：“这俩人都不是过日子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过下去了。 年底，王玉华生了。王秀芹生了。许三妮生了。 这三人生的全是男孩。 张淑霞也生了，她生了个女孩。 邓念英光是吃喜面就快要忙死了。 王玉华、王秀芹和张淑霞都是本村的，许聪聪中午放学直接过去吃饭就行。许三妮在外村，许新安给她请了假，让她也过去玩，差点把邓念英气得跳起来。 现在，许聪聪已经上二年级了。她平时都考不及格，但是到了一升二的时候，她认真了一下，数学和语文都考了九十分以上，顺利升到了二年级。 留级生在他们这儿是个丢人的称呼，许聪聪不想要。 这个成绩一出，喜得许新安露着牙花子笑了好几天。带着她到处显摆。 然而，成功升二年级之后，许聪聪故态复萌，成绩还是不怎么好。倒是不至于不及格了，但是离优秀还差着距离。 邓念英跟她说：“你只要考个第一，我就奖励你十块钱。” 然而，许聪聪不为所动。钱这个东西，对她来说暂时没有吸引力。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要钱干嘛？ 二年级的老师姓崔，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老师，同样的多才多艺，语文数学音乐美术全教。 南辛庄的老师们都挺神奇的，大部分也就是个初中文化水平，偏偏个个都能弹个钢琴拉个手风琴，办公室里竟然有一台旧钢琴，还有一台手风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崔老师偏严厉一点，在接手许聪聪她们这波学生的时候，她跟一年级的桑胜旺老师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班里有许聪聪这么一个大奇葩，她就想着严格管管她，一定要把她掰回正道。 许聪聪挨了两次批评就回家告状，说老师针对她。 邓念英给崔老师鼓掌，觉得她管得好，孩子嘛，该骂骂该打打，小树不修不直溜。别说许聪聪只是挨了批评，她就算是被老师打了，她也绝对站在老师那一边。 但架不住家里有拖后腿的。 许新安悄悄找到崔老师，让她不要管孩子那么严。“聪聪就是贪玩了点，但她绝对是最聪明的。平时看不出来，您等到二年级升三年级的时候再看，她绝对考优秀。您平时不用太管着她。我心里有数。” 崔老师嘴上笑着答应，心里骂骂咧咧，你有个屁数。 而且实际上，她也没有放松对许聪聪的约束，导致许聪聪的二年级过得苦不堪言。 当然了，如果她哪天表现好了，崔老师也会毫不吝啬的夸奖她。 许聪聪是有点虚荣心的，为了多听点夸奖，她咬了咬牙，每天都按时完成作业。 好不容易孩子懂事点了，邓念英心里倍感欣慰，结果，她爹就来了这么一出。吃喜面有什么要紧的？值得耽误一天学习？ 许新安劝她：“她最近表现那么好，你带她玩一天，就当是奖励了。学习也得劳逸结合，别整天闷头学啊，别把孩子学傻了。” 邓念英撇撇嘴，说道：“我迟早被你们三个气死。” 许明明立刻跳脚，“怎么还说我呢？” 邓念英横扫一片：“你也不是个好的。” 许明明一掐腰，拿出了滚刀肉、混不吝的架势，满脸都写着“不讲理”，“我当然不是好的，我是个不论理的。” 邓念英：“……” 她真的气着气着就笑了。 什么人呐这都是！ 第75章 崔老师离婚 掰扯了一会，邓念英到底还是同意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去吃喜面，假都请完了，难道她还能把孩子再送回去吗？ 送回去也没有意义。 她看了许聪聪一眼，这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里混日子的。 不光许新安偷偷找老师，她也偷偷找过，崔老师向她告了一箩筐的状，说许聪聪上课看小画书，跟同学交头接耳，把课本竖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和同桌玩小卡片，但是她没料到，老师视线高，看得一清二楚…… 她还好奇过许聪聪的小画书是哪儿来的，她现在抢过了给许聪聪整理书包的任务，保证她每天出门的时候书包里没有小画书、没有零食、也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以前许新安给她整理，那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学校是个什么地方，那是让孩子去学习的，不是让她去玩的！ 没从自己家带小画书，她哪来的小画书？ 崔老师说，是她一年级的同桌孙自强给她带的！ 许聪聪和孙自强从一上学就是同桌，桑胜旺老师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数次调座位都没把他俩分开。 到了二年级，崔老师率先把他们俩分开了。她本着先进带落后的原则，把许红兵安排给了许聪聪当同桌，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退步容易进步难，许聪聪依旧不上进，倒是把许红兵带跑偏了。 吓得崔老师赶紧把许红兵调走，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成绩也挺好年龄比较大看起来很稳重的同桌，没过多久又换了一个，然后又一个。 后来，崔老师也没辙了，许聪聪十分顽固，根本带不动，她也不能让她把所有人都带跑了，只好给她安排了另一个成绩中等但同样调皮捣蛋的，两人在一起没有负负得正，而是负+负，变得更负了。但是她的同桌成绩没退步，许聪聪呢，始终就那样，崔老师也就没再继续调整。 言归正传，虽然许聪聪没和孙自强做同桌，但他们俩关系还是很不错，据崔老师说，孙自强不光给她带小画书，还给她带吃的。孙自强说许聪聪是他的好哥们儿，许聪聪说孙自强是她的好姐妹儿。 听得邓念英嘴角直抽。 尤其崔老师还跟她探讨：“‘哥们儿’这个称呼挺普遍的，听起来还有点讲义气的感觉，但为什么‘姐妹儿’这个词听着就好像是不良少女呢？这不是奇了怪了吗？你看，男人之间互相拜把子，认把兄弟，俩人还能当成正儿八经的亲戚走动起来，没事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但是咱们女人好像很少有拜把子的。邓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邓念英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想了又想，说道：“大概是因为世道不允许女人有自己的好姐妹儿，不允许女人之间互相讲义气。是因为世道不想让女人太厉害吧……” 崔老师觉得邓念英说的很有道理。外面一些混混无赖都能被当成大哥，有不少人对他们又敬又畏，说起来也是强调他们虽然无赖，但是最讲义气，言语之中还颇多推崇，但是如果这样的人是个女人，那就一句好话也没有了。 她又问邓念英：“你觉得咱们女人离了婚能活下去吗？” 邓念英没想到崔老师会跟她聊这些，她们俩的交情有这么深吗？但是，尽管很疑惑，邓念英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要是像我这样的农村妇女，离婚这事肯定要慎重，我户口迁到婆家了，娘家没我的地了，婆家这边给我分了地。 我要是离了婚，娘家那边可能回不去，也不会再给我分地，婆家这边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保留我的地。没有地，我吃什么喝什么都是问题，住哪儿也是问题。 但是，像你这样有工作的，旱涝保丰收的，就不用想这么多吧。你有本事，没有地也照样能吃上饭，那离不离婚的就全看自己心情了吧。” 崔老师听得频频点头，没过几天，崔老师就离婚了。 她的丈夫就是她口中那种正事不干一点，到处拜把子的，说起来好兄弟一大堆，但是只有他去帮别人干活给别人当冤大头的，可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崔老师不但要工作，回到家还要做家务，还要种地，她只是个民办教师，户口还是农村户口，是有地的，她的丈夫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他整天忙着帮别人干活，自己家的事一点不做。 年轻的时候太天真，看上了他的脸，也欣赏他这种“讲义气”的性格，结了婚以后才知道自己犯了蠢。这种人只能当朋友，坚决不能跟他结婚。结了婚你就是他的自己人了，得和他一起对外奉献，你只要稍有不满，他就会跟你吵架，埋怨你小气、不讲义气。 这种日子，崔老师本来还想将就着过，但是最近他们俩有了新的矛盾。崔老师头胎生了女儿，但是，因为她是老师，就不被允许生二胎了。哪怕她是农村户口也不行。想生可以，工作别干了。 她的丈夫坚持要她生二胎，哪怕丢掉工作也在所不惜。 她当然不肯，正思考着该怎么办呢，邓念英来找她打听孩子的情况了，她这时候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就顺便跟学生家长聊了聊，看她那么关心孩子的学习情况，那应该是个好家长，重视学习，说明她还有点见识。 这一聊不要紧，崔老师醍醐灌顶，当天回家就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她还要把女儿带走。就她丈夫这个德行，女儿留下肯定没好。 她丈夫一开始不愿意，这么好的媳妇哪儿再找一个去？ 但是崔老师明确告诉他，她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她跟邓念英聊天有一个很深刻的体悟，那就是工作绝对不能丢！决不能为了生孩子丢了工作！ 她的丈夫孙林生没办法，只好同意了，本来他还想把女儿留下，借女儿的名义让崔老师接着为他做贡献，但是崔老师还是不同意。她已经不像当年那么天真了，现在看孙林生，真的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她跟孙林生说：“你可能不懂法，真要是打起官司来，孩子会判给妈妈。而且，你要是坚持留下孩子，我保证你以后娶不上媳妇，我会天天来闹的。” 孙林生想了又想，答应了她的条件，离婚，孩子给了崔老师，后续的事情他也不再管。崔老师同意了。 在农村，离了婚的夫妻，孩子给了一方之后，跟另一方就彻底没关系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则。之前有男女方离婚的，孩子给了男方，女方也不再管，同样的，孩子也不必管她。 一旦离婚，双方就是彻底的陌路人。别说联系了，连提都不会再提对方。要将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抹去。 崔老师离完婚以后，带着女儿住进了学校一间闲置的小房间，俩人就在学校生活了。学校领导帮忙，把她和孩子的户口迁了出来，就落在了学校的地址。 崔老师对此感激不尽，工作更加尽心尽责。至于地，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她都没再去关注这件事。 离婚对她而言，效果不异于一场大解放，崔老师简直不要太开心。 崔老师高兴了，离完婚以后的孙林生却越想越生气，明明之前他媳妇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后来是怎么改变主意的呢？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多方打听，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在他媳妇提离婚之前，曾经见过住在大集上的许新安的媳妇，俩人聊了挺长时间。 孙林生恶向胆边生，直接去找邓念英了。 第76章 许家人打架 那是一个星期天。许新安出去干活了，家里只有李云锦、邓念英、许聪聪和许明明，四个人都在门口待着呢。 孙林生想出口气，哪怕不确定这事究竟和邓念英有没有关系，他也不管了。一来就直接动手，嘴里还喊着，“你害得我离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邓念英一听，什么玩意？ 她气死了。 在孙林生冲上来的时候拿出平生最大力气，直接哐哐两拳就把他放倒了。 “就你这样的小鸡仔，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不是，你是谁啊？” 她一边问一边拳打脚踢。 周围想上来帮忙的邻居们都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这人还不够念英一个人打的呢，她们就不要上去分一杯羹了。 许聪聪转身从大门洞里拿出了一把锄头，举起来就往孙林生身上砸。 吓得邓念英都愣住了。 张勤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许聪聪就往后拉，锄头砸在了孙林生脑袋边上10厘米处，差点把孙林生吓尿了。 他倒是没有尿，但是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这孩子太虎了！ 他只是想打架，想出口气，可不想死！ 张勤阻止了一个没能阻止另一个，许明明正在骑许勇的小三轮车，一看有人跟她妈打架，立刻下了车，拖着车就跑了过来，抡起三轮车就往孙林生身上砸。 邓念英赶紧跳起来躲到了一边，避免被砸到。 被小三轮砸一下没什么大事，她就不管了。 大家：“！！！” 孙林生眼泪流的更欢了。 这个时候，小脚老太太李云锦抄起旁边的粪箕子往孙林生脸上一倒，她刚清扫大门口的地扫起来的一粪箕子垃圾就倒了他一头一脸。主要成分是土，还有少量路过的牲口留下的粪便。 她倒完又用粪箕子拍了孙林生两下，嘴里念叨着：“让你嘴臭，让你满嘴喷粪。你是个什么东西！” 王玉华说：“我认识他，他是聪聪班主任崔胜英的男人，崔胜英前两天跟他离婚了。我听说这事，但想着是人家的私事，就没跟大家说。” 张勤说道：“就他这样的，人家跟他离婚不是应该的吗？崔老师原来也是存伟的老师，存伟回家没少夸，说崔老师教得好，管理学生也认真负责。怎么就眼神不好看上这么个东西呢？” 王玉华哈哈大笑，说道：“可不是眼神不好吗！就这个东西，自己没本事，窝囊废，还耗子扛枪窝里横，把媳妇气的跟他离婚了。不是，那你来找我嫂子干什么呀？你离婚都是因为你废物，你无能，你不做人，你咋还怪别人头上呢？” 邓念英笑道：“前些天我找崔老师打听聪聪听不听话，崔老师确实问我来着，她问我女人离了婚能不能活得下去，我说崔老师那么有本事，有文化，有工作，离了谁都能过得下去。这话确实是我说的！” 她又踢了孙林生一脚，问他：“怎么了？是我说的！我说的不对吗？人家崔老师多好的人！跟你这样的废物点心离了婚，她怎么也没放挂炮仗庆祝庆祝呢，我都没听见动静。现在我知道了，回头我就给崔老师送挂鞭炮，这么好的大好事，就得庆祝！” 许聪聪手里的锄头已经被张勤收走了，她冲上来踩了孙林生两脚，嘀咕道：“我帮崔老师打了人，崔老师能不能不管我写作业的事了？” 邓念英说她：“别做梦了！” 许聪聪：“……” 这件事后来传到崔胜英耳朵里，她特意来了趟许聪聪家，跟邓念英道歉，她也没想到前夫那么没品，竟然会来找人家的麻烦。 邓念英不以为意，反而劝她：“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孙林生自己的问题。当天我们把他打的可惨了。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鼻青脸肿，我邻居们挨个骂了他一遍。后来聪聪爸回来又找到他家去把他打了一顿。他以后不敢来了。” 后遗症就是，那天以后，许新安担心孙林生会报复到许聪聪身上，每天接送她放学，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孙林生倒也不至于没品到这个份上，才没再接送她了。 自此，崔老师把邓念英引为知己，随时向她报告许聪聪在学校的动向。所以，许聪聪在学校干了什么，邓念英一清二楚。 关于许聪聪的前任同桌孙自强，邓念英和许新安也早都调查清楚了。这个孩子严格来讲不是本村孩子。他的父母是从外地调到南辛庄供销社来的，88年的时候供销社职工大变动，南辛庄的供销社换人了。孙自强就和他的父母一起搬了过来，顺便在南辛庄上小学。 供销社虽然是公家单位，孙自强的父母也只是公家职工，但是在南辛庄，大家习惯这样说：他家是开供销社的。就好像这个供销社不是公家的，是私人的一样。 开供销社的自然就是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孙自强给许聪聪带的，就是供销社卖的小画书。 邓念英有点纠结。 她对书是有很深的滤镜的，只要是书，在她眼里都是好的。许聪聪爱看小画书，在她眼里也是个优点。 她让许新安去孙自强家的店里看了看那儿都卖什么书，许新安回来跟她说，都是些宣扬真善美的好书。故事书呗，倒是没什么坏处。 邓念英也就放任自流了。 既然孩子去学校也是玩，在家里也是玩，那就让她在家里光明正大的玩一天吧。 临出发之前，她对两个孩子千叮万嘱，让她俩到了别人家一定要听话，一定要懂事，一定要老老实实的，最好就是坐在她身边，不要乱走动。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装没听见。许聪聪熟练地顾左右而言他，她和许明明说：“我一个同学被老师打惨了。” 许明明一惊一乍：“崔老师打人啦？” “不是崔老师，是五年级的颜老师。” “五年级的老师为什么打二年级的学生？” “颜老师带着他儿子去学校了，他儿子就站路上看大家玩，我同学跑着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了，颜老师特别生气，踹了我同学一脚，踹出去好远呢。” 许明明说：“这个颜老师太坏了。就碰一下，难道把他儿子碰坏了吗？” 许聪聪点点头：“真碰坏了。我同学碰了他一下，他坐了个屁墩，然后眼睛一闭就躺那儿了。” 许明明大为惊讶！ 邓念英赶紧跟她们说：“看见那个孩子就躲远点，颜老师的儿子是个病秧子，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几乎是住在医院里了。他们全家就这么个独苗，宝贝得很，要是出点什么事，颜老师该发疯了。” 许聪聪说：“那颜老师就不该带他去学校！这样的儿子就该养在家里，别带他出门害人。” 邓念英说：“他要是个讲理的人，就不会做出一脚把学生踹出去很远的事了。你不要指望和不讲理的人讲理。” 许聪聪问：“就没人能管管颜老师吗？” 许新安说：“有啊，去教育局举报他。你那个被踹了一脚的同学的爸妈怎么说？” “颜老师把他爸叫到学校去告状，他爸又踢了他两脚，然后给他退学了。他爸说，反正他学习也不好，读书也是白读，还不如退学算了，省的在外面闯祸。” 许新安：“什么爹啊这是？” 邓念英也说：“这孩子够倒霉的。要是没这事，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学毕业，现在倒好，二年级没上完。” 许新安跟许聪聪说：“你要是万一遇到这种事，他要打你你就赶紧跑，回家来找我和你妈，打不死他我跟他姓。” 邓念英说他：“你教的都是些啥啊？她最好别碰到这种事。我估摸着出了这种事，那个颜老师应该也不会再带他儿子去学校了。他那个儿子咱们也见过，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平时连话都不说一句。” 许新安说：“人的身体一旦不好，那心情也就好不了。那孩子从一出生就这样，没法玩，也没法随便吃东西，天天就是打针吃药，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兴致。” 邓念英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间脑子闪了一下，不对啊，“许聪聪，我跟你说，到了你三妮姑家里要听话，别乱跑，别跟人闹乱子，知道了吗？我差点被你带跑了！” 许聪聪嘟囔道：“知道了。我从来不跟人闹乱子。” 邓念英：“……” 这话听得许新安都尬笑不已。 第77章 社会我聪姐 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去吃喜面，许新安主动请缨，开拖拉机送她们。 他不送也不行，许聪聪和许明明都要去，邓念英依旧不会骑车带人。 他反正要去送这娘仨，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大家都带过去就得了。 到了那儿以后，他本来打算直接回来，没想到罗亮看见了他，死活拉着不让走，反正他们本家男人也会凑一桌热闹一下，大舅哥来送人连饭都不吃就走，那实在说不过去。 没办法，许新安只好留下蹭饭了。 邓念英带着许聪聪和许明明一起坐女客堆里。 许家来了不少人，包括刚出月子的王玉华和王秀芹，还有关系不怎么太好的李云香，大家都来了，王玉华带来了许勇和即将两岁的许乐乐，王秀芹带来了许倩倩和许圆圆，俩人都把刚出满月的孩子放在家里，交给了许新建和许新民，彻底打消了他们俩想跟着许新安来凑热闹的心。 李云香带来了许丽霞和许军。许峰上学去了。 大人们走亲戚习惯带着孩子，是因为这种场合能吃到好的，带着孩子去享享福。 本来吧，如果许新安不插一脚，应该来不了这么多孩子，每个人最多也就带一个孩子过来，邓念英甚至一个都带不了，这不是有拖拉机了吗？就索性把在家里的小孩子们全带来了。 许新安一来就被罗亮拉到男人那边去了。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和李云香四个大人，带着8个孩子，最大的就是许丽霞。 李云香跟许丽霞说：“今天你最大，你不能乱跑，要听话，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许丽霞点头应下。 邓念英又叮嘱许聪聪：“你今天也听话点，跟着你丽霞姐姐，别到处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李云香惯会说漂亮话，当着大家的面夸许聪聪：“聪聪那么懂事听话，肯定不会乱跑的。”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 就连许聪聪自己猛然间一下子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说反话嘲讽她！ 但是这种怀疑转瞬即逝，许聪聪立刻挺直了胸膛，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没错，她就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邓念英、王玉华、王秀芹：“……” 许丽霞是真的特别听话，尽职尽责的看护着弟弟妹妹们。 但是奈何她的弟弟妹妹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许新建和许新民也不会当爹，所以，他们给自己找了个榜样，就是许新安。跟着大哥学，能学成什么样呢？反正许新安怎么养许聪聪和许明明，他们俩就怎么养自己的孩子。 许家这些孩子，别的学没学会还不好说，那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会犟嘴，一个比一个会抖机灵。还都有一些共同的口头禅：“我大爷说的”，以及“聪聪姐就怎么怎么样，我怎么就不行”？ 遇事不决就把他们的大爷搬出来。再把他们学习的榜样许聪聪搬出来。就连最老实的许勇都是这样。 别说，还真的挺有效果。许新建和王玉华两口子，再加上许新民和王秀芹两口子，心里都在想，人家聪聪和明明能享福，他们家孩子也可以。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 许新忠倒是没把许新安当榜样，但是他是个妻管严，什么都听李云香的，养出来的孩子，许丽霞过于老实，许峰和许军都有点痞里痞气的。 大人们一聊起天来，根本就顾不上小孩了，有的小孩比较老实一点，就围在大人身边，不吵不闹，许家这几个不省心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罗山村不算大，许聪聪自认为自己特别聪明，能认路，丝毫不怵，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人家村子里跑来跑去。 而且，她虽然怕狗，但是弟弟妹妹全都不怕，遇见狗朝他们叫，这几个小的恨不得冲上去和狗打一架，全靠许聪聪拉着才没有爆发冲突。 许丽霞根本管不住他们，只好回去报信，告诉邓念英几人，聪聪带着大家跑出去玩了。 邓念英：“……” 李云香呲瞪许丽霞：“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你怎么看的！” 邓念英说：“别说她！那几个都不听话，她根本管不了。” 王玉华笑道：“咱们老许家就丽霞一个是真听话的，别的都不听话。” 邓念英跟许丽霞说：“你去找你大爷，跟他说聪聪他们跑出去玩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让他出去瞧瞧。” 许丽霞答应着就去找许新安，向他通报了这个消息。 许新安当即就跟罗亮和他的本家兄弟们说：“我出去瞧瞧，几个小孩，别迷路了找不着家。” 罗亮要陪他去，许新安没让。“你在家忙你的，我去瞧瞧把人带回来就行。” 另一边，许聪聪几人在村子里疯跑。有大人问他们：“你们看着眼生，不是我们村的吧？” 许聪聪说：“不是。” 许勇说：“我们是南辛庄的。” “那你们是谁家的亲戚啊。” 许乐乐还有点大舌头，但是她爱说话：“我们四（是）罗盎（亮）家的。” 那人挠头，罗盎是谁？ 许明明说她：“大舌头别说话，是罗亮！” 许乐乐跳脚跟许明明吵架：“我不四（是）大se（舌）头！” 那人笑道：“原来是罗亮家的啊，你们是来吃喜面的吧？罗亮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有福气。” 许乐乐又说：“那是我嘟。” 那人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姑啊。你们玩去吧，小心点啊。” 几个孩子又跑了。 跑着跑着，就看见在村子边上的一户人家门前，有两个小孩在打架，确切的说，是一个小男孩在打另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动不动，就站那儿挨打。 小男孩边打边骂，满嘴都是“赔钱货”、“贱货”之类的。这些词，许聪聪只听李云香骂过许丽霞。 上次她问她妈，这都是什么意思，邓念英说李云香满嘴胡吣，说的都不是人话。虽然她没解释具体意思，但许聪聪明白这绝对不是好意思。这里面的字就没一个好的，个个都很恶毒。 她走上前问那个小姑娘：“你欠他钱了？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你打不过他吗？” 许明明说：“打不过也拼了！” 许勇和许倩倩随声附和：“就是！” 小姑娘没说话，小男孩先骂道：“滚！你们也是赔钱货！” 许聪聪“嘿”了一声，从小画书上看到的社会语言脱口而出：“敢惹你姑奶奶我，你找死！” 她冲上去就把小男孩推了个跟头。那小姑娘还没她高，这个小的更加不是个，一推一个准。 把人推倒，她又踹了两脚，然后招呼弟弟妹妹们：“上！拖走！” 许明明和许勇立刻冲过来，一人拖住一只胳膊，许军上来扯住一条腿，别看他对着许丽霞挺横的，但是这小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谁得巴结着点，在他们许家，聪聪姐就是绝对不能惹的。 所以这会一听许聪聪吆喝，他立刻就窜了出来。 许乐乐和许圆圆两个不到两岁的小不点也跑了上来，俩人在前面揪耳朵。 一行人拖着小男孩跟着许聪聪就往许三妮家走，速度还挺快。 小姑娘在后面目瞪口呆。 但是她一声也没吭，转身回了家。 第78章 冲突后续 小男孩吱哇乱叫，“你们放开我！我喊人打死你们！” 走在最前面的许聪聪回过身，照脸就给了他一巴掌，“闭嘴吧你！还打死我们，我们先打死你！” 小男孩也就是个窝里横，面对许聪聪这样的“真恶人”，后面就剩下呜哩哇啦的哭了。 几个人拖死狗一样拖着他走到半路，就碰见了来找人的许新安。 许新安一瞧，好家伙，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呀！ 没等他问，许聪聪就迎上去告状了。 “爸爸，他骂我们！他说我们是赔钱货！” 许勇几个七嘴八舌的跟着告状：“也骂我们了。” 许新安一听，这还得了，他上去从许圆圆手里接过了小男孩的耳朵扯了扯，问他：“你谁家的？嘴怎么那么贱呢？我看你才是赔钱货！你这一副下三滥样，你有脸还说别人呢？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看起来应该不止三岁了，嘴臭成这样，以后不被人打死都是你福大命大！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我去找你爹妈，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走，带我去你家！” 许新安严肃起来挺唬人的，小男孩直接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他愣在那儿不动，许明明说：“我知道他家在哪儿，我们把他拖回去。” 小男孩：“……” 许明明说完，几个孩子拖着小男孩调了个头，原路返回。 许聪聪在后面悄悄跟许新安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小男孩打小姑娘，他们上去问了一句话，然后小男孩骂他们。 许新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不是你们的错。下次遇到这种事就别拖着人走了，拖着人走得慢。万一被他家父母追上来，你们几个可打不过大人。” 许聪聪说：“知道了。” 一行人走到他家门口，大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许新安问那个小男孩：“这是你家吗？” “是。” 许新安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家里有人吗？出来说点事。” 他嗓门巨大，许聪聪几个人跳着脚夸他：“好厉害！声音太大了！我们就喊不了这么大声！” 许新安被夸的飘飘然，又吼了一嗓子。 许家的孩子们听得高兴，小男孩其实挺害怕的。 第二嗓子一过，家里就出来两个大人，个子都不高，看着畏畏缩缩的。小男孩立刻跑到了两个大人身后。 许新安指着小男孩问他们：“这是你家孩子吧？” “是，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我们家孩子在村里玩，就从这儿路过，你家孩子追着我们骂，你们觉得像话吗？” 男人赔笑道：“他可能是骂他姐呢，应该不是骂别人。” 许新安说道：“他指着我们家孩子骂的，难道我们还能听错吗？他骂人的时候，门口就只有他和我们家孩子，他姐姐根本就不在这儿，他怎么骂？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孩子就是欠教训。” 他这么说，是想着把那个挨打的小姑娘摘出来。 许家小孩听他说的和事实有出入，便都看了看许聪聪，许聪聪顺着她爹说：“没错，他骂我们的时候，这儿就只有他，没别人！” 许勇几个：“对！没别人！” 小男孩：“……不是……” 许聪聪抬脚就踢了他一下，“不是什么不是，全都是你的不是。” 小男孩看向他的父母，就见他们依旧陪着笑脸，说道：“你看，你家孩子也踢了我们一脚了，这事就算了吧。” 许新安笑道：“他骂了好几个，每个人都得踢一脚。” 男孩父母：“……” 许明明几人一听，立刻冲上去一人给了他一脚。小孩子力气不大，就是个形式。 都踢完了，许新安才跟许聪聪几个说道：“行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 男孩和他的父母：“……” 许新安又跟男孩父母说：“我刚才听你们的意思，他经常骂他姐？这也不行啊。他现在还小，就敢骂他姐，长大了就敢打爹骂娘。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小孩子犯点错你们要是不管，他就觉得骂自己亲人是对的，姐姐和父母都是一样的亲人，你们也别心存侥幸，觉得他肯定不会骂你们。他一定会！以后等你们老了，有你们好受的。你们好好琢磨琢磨吧。” 许新安说完，带着许聪聪他们就走。 身后传来小男孩的叫骂声，许聪聪回头一看，是小男孩的妈妈在拧他的耳朵，这小孩果然就开始骂人，然后被拧得更厉害了。 许聪聪看得哈哈笑。 一行人回到家，许新安把孩子们送到女眷那边，自己就去找罗亮闲聊了。 他把事情也跟罗亮说了一遍，毕竟这事发生在人家村里，他们下午就走了，别给罗亮添了麻烦。 罗亮听完以后毫不在意，说道：“那是我们村过得最差的一家。那两口子没本事，窝囊得很，连饭都吃不饱，偏偏还爱生孩子，生了三个女孩全都送人了，生下来一看是女孩，就直接送走，最后生了个男孩，觉得男孩没人照顾不行，又把一个女孩给要了回来。 那小姑娘原来在收养她的那家过得还行，她父母过去要，本来人家不想还回来，结果那两口子天天去闹，没办法，只好让她回来了。这一回来，哎，就是泡到苦水里了。村里人看见了都帮着那小女孩说话，也没什么用。” 许新安说：“那是没找对办法。我看聪聪他们这个办法就很好。那小男孩现在还不大，他姐姐应该能打得过他。” 罗亮哈哈一笑：“咱聪聪还是很有正义感，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许新安笑道：“可不是。都说我们聪聪霸道，我跟你们说，我们聪聪心里有杆秤。” 罗亮：“……” 聪聪本质上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她霸道也是真的呀！ 但是作为妹夫，他哈哈笑着附和：“对对对，那几个都是好孩子。” 另一边，邓念英问许聪聪：“你们在外面干啥了？” 许聪聪：“干了件大好事！有个男的欺负小姑娘，我们帮小姑娘把人赶跑了，还骂了他一顿。我爸爸去了以后，还让我们打了他几下呢。” 许明明说：“对对对，欺负人的真的太坏了。我们做好事来着。” 许乐乐告状：“明明姐说我大se（舌）头。” 王玉华笑道：“别听你明明姐瞎说，你还小呢，再大点就好了。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说话不清楚很正常。” 邓念英听完她们讲的，又大概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没啥大事，就没再管了。 第79章 大舌头可以治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是吃喜面这事还是很顺利的完成了。 许家的小孩还挤到许三妮屋里看了看她刚生出来的儿子，小孩长相完全随了他爸，眯眯眼。 许聪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跟许三妮说：“他怎么长得不像你呢？三妮姑父不如你好看。” 她又戳了戳小孩脸，说他：“你可真不会长。” 许三妮差点笑尿了。 字面意义上的。 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咳嗽打喷嚏大笑，都有可能会漏尿。 许三妮笑了一小会就赶紧停下了。 她跟许聪聪几个说：“你们今天别走了呗，在我这儿住两天再回去。” 邓念英说道：“别呀。你这会还需要人伺候呢，别留下他们给你添乱了。你好好养着吧，月子一定要坐好了。” 王玉华也跟着叮嘱了几句，一行人就回家了。 回去以后，李云锦问他们：“三妮怎么样？” 邓念英说：“看着挺好，我看三妮挺高兴的，应该过得还不错。” 李云锦说道：“那就好。” 她又问许聪聪和许明明：“见到小孩了吗？” 许聪聪说：“见到了。” 许明明说：“我姐姐说他眯眯眼，长得像罗亮姑父，不会长。” 李云锦也笑得不行，问道：“孩子睁眼了吗？” 许聪聪说：“没有。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在睡觉呢。” “那你还能看出他是眯眯眼啊？” “他肯定是！” ☆ 晚上，邓念英问许新安：“你出去找她们的时候，她们俩在外面干嘛呢？” 许新安说：“没干嘛呀，就在外面玩呢。” “聪聪说她们做好事来着。” “她具体是怎么说的？” 邓念英说：“你别管她是怎么说的，你就说你知道的。” 许新安想了想“做好事”这三个字的意思，说道：“她们路见不平来着。有人欺负人，聪聪她们去阻止了，那人还骂了她们两句。” 邓念英问道：“什么人呐？连孩子都骂？你没骂回去啊？” 许新安笑道：“聪聪她们就骂回去了，还打回去了。” “她们俩都没什么力气，打那两下有什么用！” 许新安笑道：“那人也就是个孩子，我一巴掌不把他扇飞了啊？我也就拧拧耳朵，当着他家大人的面让聪聪她们打了他两下。” “孩子？” “对啊，一个男孩，欺负一个女孩，聪聪她们看见了，就问了两句，结果那个男孩就骂她们是赔钱货，嘴这么贱，聪聪能不打他吗？” 邓念英抽了抽嘴角，感慨她闺女说话够没谱的，“男孩”和“男的”差太多了，但这事确实不是聪聪她们的错。 “确实该打！该撕烂他的嘴！这肯定都是家里人教的，家里大人要是不这样，小孩上哪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去？” “我听说，打人的和挨打的是一家的，打人的是弟弟，挨打的是姐姐，还是一出生就被送人的姐姐，后来这个弟弟出生，又把在别人家过得好好的姐姐给要回来给弟弟当丫鬟和出气筒，天天挨打。今天是正好被聪聪赶上了。”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她觉得许聪聪做得对，遇到这种不平事，谁都会想要说两句、管一管的。 她又想到她小时候，如果她那时候遇到这种事，肯定是不会管的，不是不想，是不敢。她会担心管了以后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如果别人欺负她，她肯定会打回去，她妈说过，你要是不还手，别人就会以为你好欺负，就会一直欺负你，这个前提是，你占理。 可管闲事是不行的，她妈不允许。 不过现在，如果遇到了这种事，她也会管上一管，聪聪奶奶和爸爸好像都是不怕麻烦的。她自己其实也是不怕的。她两个女儿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 许明明说许乐乐是大舌头，王玉华嘴上虽然说着“孩子小，正常”，但心里却是有点打鼓的。 她生了俩孩子，许勇脑袋大，许乐乐说话不清楚，都是有点小问题的样子。 晚上回到家，她和许新建嘀咕这件事，许新建也没经验，就说：“我明天问问咱大哥。” 王玉华：“……” 这事问他有啥用？ 她其实是想听许新建安慰一下她，给她吃个定心丸，让她心里能踏实点。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第二天，许新建还真的问许新安：“哥，你说乐乐说话不清楚，这正常吗？” 许新安说：“她才多大啊？说话不清楚太正常了，有的小孩就是说话晚。你看新奋，现在说话很正常吧，我跟你说，三岁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讲，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结果三岁以后，他突然就开口了，一下子就说的十分利索。” 许新建一回想，也是，许新奋小的时候确实不会说话。 他心刚放回肚子里，就听许新安接着说道：“但这事吧，我建议你带着她去县医院儿科瞧一瞧，我给你吃定心丸没用，要是过几个月她还说不清楚，你心里肯定还犯嘀咕。为了这点小事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值当的。 你去医院让医生给她瞧一瞧，让医生给你吃定心丸。就去趟县城挂个号的事，不费什么工夫。医生说她没事，你不也就放心了吗！” 许新建问他：“老张大夫能看不？”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应该可以。先让他看看也行。老张还是很厉害的，连开喉都能做。” 前段时间大半夜，有个邻村的家长带着孩子来敲卫生室的大门，她家孩子得了小儿急喉，喘不上气，脸都憋紫了，半夜跑到老张头这儿来求助。老张也不含糊，直接给气管切开，把孩子救下来了。 那一家人对此感激不尽，孩子好了以后给老张送来一面锦旗。之前小儿急喉要人命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老张那时候要是胆子小、不担事，再把他们推到镇卫生院去，那孩子可能就撑不住了。 许新建一想也是，就带着许乐乐去卫生室找张老头。 张老头跟许乐乐说：“张大嘴，舌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许乐乐很配合，因为她不想当大舌头。 张老头一看，“舌系带有点短。” 许新建问他：“这是什么毛病？” 张老头说：“也不算毛病，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只是他们没想着去医院检查，就以为是天生大舌头，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除了有一些字说不太清楚，没啥大问题。” “能治吗？” “能治！简单的很，看到这儿没有，稍微剪一点点就行。她这个不严重。” 许新建一听“剪”这个字，就吓出一身白毛汗。“得剪啊？” 张老头说：“你别紧张，就跟你手不小心划一小口差不多，或者你吃饭不小心咬腮帮子了，就那种程度，剪完观察一会，不流血了就可以走了。别吃烫的东西。每天过来一趟让我给看看，别发炎就行。” 许新建问许乐乐：“剪不剪？” 许乐乐说：“剪！” 她可不想当大舌头。 老张给她这一顿夸，“等好了让你爸爸给你买好吃的。” 许乐乐看了她爸一眼，许新建说：“好好好，买买买。” 许乐乐高兴了，张大嘴让张老头给她来了一下，她刚感觉到疼，想哭一嗓子，就结束了。 张老头说：“在这儿玩一会，不流血了再走。这几天别吃太热的东西。用不了几天就好。” 许乐乐身体素质很棒，过了二十多分钟就不再出血了。 第80章 包打听许新安 接下来几天，许乐乐天天去卫生室报到，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 一个星期以后，许乐乐彻底恢复了，说话变得很清晰，本来就爱说话的孩子，变得更爱说话了，一天从早到晚叨叨叨，把王玉华烦得不行，跟她说：“你再这么话多，我就让你张爷爷再给你缝上。” 许乐乐：“……” 她捂着嘴跑掉了，去烦别人。 ☆ 时光飞逝。 1990年7月，平时成绩始终不怎么样的许聪聪以两科全优的好成绩升到了三年级，和许存伟、许峰成了同学。 这两位都比许聪聪大了四岁。上学就晚，二年级留一次级，三年级再次留级。按正常情况，这会俩人都该升五年级了。 他们俩留级，弄得许新安都不好意思炫耀许聪聪的升级成绩了。他怕把孩子给打击的一蹶不振了那就麻烦了。 邻居之间不好炫耀，他就带着许聪聪去走亲戚，去亲戚家里炫耀一下好了。许聪聪的舅爷家、姑姑家、姑奶奶家、姨姥姥家，都去了一遍。 他还想怂恿邓念英带着许聪聪去她两个姨妈家炫一波，去姨姐家走亲戚，他带着孩子去不合适，得拉着邓念英一起。 邓念英十分无语，说道：“你得了吧，宝庆今年高考，万一人家考得不好，心里正不好受呢，我带着聪聪去炫耀成绩，那也太没眼力见了。” 许新安一想也是，“那就别去了。过年的时候我问宝庆了，他平时成绩怎么样，他说还行，在他们那个学校算是好的，年级排名前十，可见也是认真学了。就是那学校整体不行，他这个前十也有点悬。” 邓念英说他：“你能别那么乌鸦嘴吗？” 许新安说：“我给你认真出个主意。他要是今年考不上，还复读一年不？得复读吧，不复读就可惜了。要是复读的话，让他想想办法，到一中去插班复读，那儿环境好，教学质量好，他这复读才有意义，继续在十三中复读屁用没有。” “你说的容易，去一中插班是那么好插的吗？” “我听说，插班复读还是可以的。尤其如果他高考成绩只差一点，没差太多的话，一中应该也愿意收。他这种情况，成绩稍微提高一点就考上了，一中估计也愿意给他个机会。万一他考上了，不也拉高了一中的升学率了吗！当然了，他要是成绩差得多，那恐怕就不行了。得花很多钱才能进去。” 邓念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哪儿打听来的？” “我跟一中的老师打听的啊。” “你还认识一中老师呢？” “不认识。我之前在县里找活干，一中有个盖车棚的小活不是被我捞到了嘛。我在学校里干活，有时候遇见老师就跟人家打听两句，人家跟我说的，应该差不了吧。” “你打听这干嘛？” “我闺女也上学呢。我得把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呀。我问了，如果万一成绩差，考不上一中，花点钱也能上，就是贵了点。差的分越多，花的钱就越多。” 邓念英：“……你不会想花钱让聪聪上一中吧？” 许新安说：“我相信聪聪能考上。但是万一呢，万一她考不上，那你不花点钱让她去啊？她那时候才多大，不上学干嘛去啊？” “回家干活啊，出去打工啊。你看看那个谁……” 许新安打断她，说道：“你别看人家。你以为出去打工是什么好干的事呢？你别看那些人年底回来都打扮得人模狗样、人五人六的，我打听了，他们在外面过得可苦了，住不好吃不好。 也就年底回来之前，洗澡理发换衣服，让人觉得他们在外面混得很好，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谁吃苦谁知道。打工要真的那么好，五妮两口子为什么结了婚就不出去了？他们俩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聪聪要是不留级，96年她就该上高一了，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多点，打什么工？干什么活？这个苦谁爱吃谁吃，反正聪聪不能去。” “那你让她在初中复读嘛。” “复读倒是可以，但是也不能复读太多次了，别给孩子复读皮了，那就没意义了。” 邓念英：“……你想的还挺远……” “那是。” “那她要是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呢？” “那再想别的办法呗。办法总比困难多。听说有的大学交钱也能上，好歹是个文凭。” 邓念英：“……” 沉默了一会，她说道：“你赶紧努力挣钱吧。按你这个打算，没个十万八万的恐怕不行。” 许新安说道：“这还用你说，我肯定得给她们准备好了。” ☆ 邓念英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显然把许新安的话听进去了。 打听到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她自己去了趟二姐家，名义上就是寻常走亲戚，但是李宝庆高考是件大事，不可能不提。 一问，果然就和许新安说的那样，李宝庆没考上，比他报考的大学录取分数线低了不到十分。 这时候都是先报志愿，然后再出成绩。所以，就需要每个学生对自己的水平有个清醒的认知，能够估算出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再参考一下各个高校历年的录取分数线决定报考哪个大学。 李宝庆的估分没有问题，问题是，他报的那所学校今年录取分数线涨了。 邓念洁两口子都愁眉苦脸，复读一年就要多花一年钱，不复读的话，之前花的钱都白花了。 当然，最后的结论还是得复读。 邓念英就把许新安跟她说的那些跟李宝庆讲了讲。 李宝庆说：“我已经跟学校说好了，今年还回学校复读，学费减一半。这样能减轻点负担。要是想办法去一中插班，还得多交钱，算了。我自己认真学，明年报个再差一点的学校，应该能考上。” 听她这么说，邓念英也就没再劝。 一是孩子确实已经定下了，二是，家里也确实条件不好。 老大27了，到现在连个媳妇都没说上呢。 回到家，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了李宝庆的决定，许新安抿紧嘴巴，什么都没说。 他总觉得李宝庆会因小失大。但是这话他也没法说，他又不是给人出钱的那个。 第81章 许丽霞上学 ☆ 许新安管不了邓念洁家的事情，许家的事情他还是要管一管的。 开学之前的某一天，他去了许新忠家，跟许新忠说：“丽霞9岁多了，快十岁了，你怎么还不让她去上学？” 这几年过去，许新安和许新忠、许新民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来往，和许新民的关系更好一点，因为许新民会主动亲近他。至于许新忠，就跟普通的泛泛之交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许新安作为他们“新”字辈这一代的大哥，有些事还是能稍微说几句话的。 许新忠说：“她一个女孩子，长大了就嫁出去了，读书有什么用。家里的事也离不开人，她去上学了，家里那么多活，谁干啊？而且小军还小，离不开人。” “小军都四岁了，怎么就离不开人了？家里的活你不能干啊？你们两口子干嘛吃的，让一个孩子干活！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家孩子不上学啊？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当个文盲。以后她要是出去打工，一个字都不认识，一点账不会算，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你觉得她在外头能混得好啊？她走到哪儿能不吃亏啊？ 这又不照以前似的，连村子都出不去，只能在家里种地。 你看看种地挣钱吗？以后的孩子，肯定不靠种地活着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做生意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让她去上学，她要是成绩特别好，以后上个中专或者上个大学，也能好好孝敬你们。你花点钱，换她一辈子好过，这多值啊！ 她要是成绩不好，学点知识，以后出去打工也能做个明白人。 你让她上几年学看看。哪怕就让她上一年呢，也比不上强。你要是出不起学费，丽霞上一年级的钱我给她出了。我再招呼新建和新民，都给她出点，她爹娘不供她，叔叔大爷们供她。 你们两口子别在这丢人现眼，人家那穷得房塌了半边的人家还让孩子去上学呢！你又没真穷到那份上。” 许新忠两口子被他一顿数落，脸上也有点不好看。 但即便如此，许新忠也没有马上答应，只说：“我考虑考虑。” 许新安用鼻子出气，“那你考虑吧。你要是考虑不清楚，开学那天我来送丽霞去上一年级。你也就不用考虑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往外走。什么人呐这是？真让人生气！ 住在同一个院里的许德难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主动跟许新安说道：“这就走啦，再坐会。” “不了，二叔，我回去了。” 许新安走后，李云香关起门来骂骂咧咧，责怪他多管闲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来管我们？他自己两个闺女教成那样，还好意思说别人！” 许新忠说：“他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咱送丽霞去上学吧。” “有什么道理？谁出钱？他说他出钱，你信？他能出几年钱？” “甭管他能出几年，人家话撂下了。而且咱也不可能真让人家出钱。丽霞是咱闺女，又不是人家的。” 李云香气得捂着胸口直哎哟。 许德在院子里喊：“老大，出来一下。” 许新忠和李云香对视一眼，出去了，他和他爹住一个院，但各个方面都是独立的，一年到头不说话。 许新忠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也知道他爹对他意见大了。这回主动叫他，应该是有事。 “爹。” “你大哥说得对，你让丽霞去上学吧。你要是没钱，她上小学的钱我给她出了。上完小学，你大概也就能看出来她到底是不是上学的那块料了。要是学习好，就接着供。砸锅卖铁也得让孩子上学。要是学习不好，那也会写字会算账，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出门就让人骗了去。” 他大儿子一家，也就丽霞是个好孩子。新忠两口子就不说了，住在一个院里，从来没主动跟他们老两口缓和关系。许峰和许军学得跟他们的爹娘一个样，见到他和老伴恨不得吐口唾沫再“呸”一声！ 只有丽霞，见到他们会叫“爷爷奶奶”，看见奶奶洗衣服干活会主动搭把手，那个孩子哟！多好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在李云香的肚子里了？ 她要是新安家的孩子，那该多好！ 许新忠低头沉默了一小会，说道：“……行。让她去上。” 别人都在关心他闺女，他当爹的，也不能太顽固了。 回到屋里，李云香对着他就是一顿骂：“你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你就决定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丽霞去上学，家里这些事谁干？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想累死我！她一个小贱货，上什么学？我都没上过学，她上什么学？” 许新忠说道：“你小点声，咱爹还在外头呢！不让你干，我干行了吧。都是我干！” 李云香骂的更大声了。 院里的许德气得差点喘不上气，愤愤地回了屋。 这个时候，许丽霞正带着许军在外面玩，许军要出去跑，她得跟着，回来她还得接着干活。回家以后，许丽霞正想开始干活，就被李云香揪住耳朵又打又骂，“你个贱蹄子，你还找人帮忙去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许丽霞只知道哭，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气得许德从屋里跑出来吼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她去上学碍你什么事了？你有本事你出去说，让人家都听听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吓得许德老伴颠着小脚赶紧出来拉他：“你别掺和了，你这一说话，肯定闹得更厉害了。你快回去，快点。” 许德捂着胸口回了屋，躺在床上倒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丽霞去找人帮忙的，那孩子就没这个心眼，肯定是外人都看不过去了，主动来说的。 李云香也回床上倒气。 许新忠跟许丽霞说：“你别怪你妈，她今天也是气不顺。九月你就上学去吧。到时候我跟学校老师说一说，让你直接去上一年级。你这个岁数，上没上过育红班也没关系了。” 许丽霞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全都是不可置信，她根本没想到她还有机会去上学。 许新忠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有一个堂兄、一个堂弟和一个亲弟弟，谁家的女儿都比他家这个过得好。 震惊过后，许丽霞脸上就露出个笑容来，和能去上学这样的大好事比起来，挨几下打、挨几句骂都不算什么。 第二天，许新忠和李云香两口子就在外面宣扬，许军大了，不用人时时看着了，今年就让丽霞去上学。 丝毫不提他们被人监督着、催促着的事，大家也不拆穿他们，反而附和着说道：“咱农村孩子都上学晚，丽霞这时候去上学也合适。年龄稍微大点，肯定还更懂事听话。” 许新建拿许聪聪开玩笑：“肯定不像聪聪似的，冬天考试手都不往外拿。” 大家都哈哈大笑，许聪聪也不生气，她还跟着笑呢。 第82章 三年级 许新忠两口子说了让许丽霞去上学，却没给她准备书包和文具，直到快开学了，许聪聪买了个新书包，背着到处炫耀，问许丽霞：“你的书包呢？” 许丽霞说：“我没有。” 许聪聪跑回家，跟邓念英说：“丽霞姐姐没有书包。” 邓念英跟她商量：“你一年级的书包给她吧，行吗？” “行。” 她没意见。别看她学习态度不太好，但是她书包年年换新，文具更是一大堆。自从她开始上学，她爸妈几乎天天去供销社买笔买本买橡皮，还没开始练钢笔字呢，钢笔都弄坏好几只了。供销社的人一看见许新安和邓念英就笑：“又来了？这回要啥啊？” 被她淘汰的东西，她都无所谓的。 邓念英找出了她一年级的书包，原来她还打算留着给许明明使呢，现在看来也没太大必要，聪聪一年淘汰一个，送出去一个剩下的也够明明使的。 除了书包，她还找出个被磕得有点坑坑洼洼的铅笔盒，找出了几只半截的铅笔，两块被掰得很难看的橡皮，又找出两个许聪聪写了两页就扔一边的本子，勉强给许丽霞凑出一套。 李云锦笑道：“你给她换块好一点的橡皮，这俩橡皮太难看了，也不知道聪聪是怎么抠的。” 邓念英又翻了翻，找出两块还比较像样的。 东西收拾好，她去了许新忠家，把东西都给了许丽霞，笑着说道：“你要上学了，聪聪这儿有一些没用完的东西，你看看你需不需要。” 许丽霞嘴巴在笑眼在哭：“需要的。谢谢大娘。” 邓念英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好好上学。上了学才有出息。” “嗯！” 许丽霞使劲点头。 许新忠好歹还做了一件好事，他提前找了学校老师，落实了许丽霞上学的事，开学的时候让她自己过去就行。 第一天上学，许聪聪几个和许丽霞一起去的，还把她送到了教室门口。 放学的时候也等她一起回家。 许丽霞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她脸上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 ☆ 许聪聪的三年级生活就不那么开心了。 三年级又换老师了。 南辛庄小学的老师都不跟班走，一年级老师永远教一年级，二年级老师永远教二年级，后面的也都是如此。 三年级老师是个男的，南辛庄本村人，姓李。 开学之前，许新安就打听过了，这个李老师不怎么样。 除了许聪聪上一年级是“突发事件”，他没来得及打听之外，二年级的崔老师是他提前打听过的，三年级的李老师他也提前打听了。 其实都不用走远了去打听，许存伟和许峰就是很好的消息源。 担心这俩人的评价不够客观，他还又找了别人打听，反正没一个人说这个李老师的好话的。 许新安忧心忡忡，想着要不要给许聪聪打个预防针。 邓念英跟他说：“孩子们评价老师，不一定准。你还是让她自己去体会吧。” 许新安想了想，也对，别让孩子先入为主的对老师有了坏印象，那就更糟糕了。 9月份开学之后，许新安天天问许聪聪，“你们李老师教得好吗？” 许聪聪小脸上全都是一言难尽，很难说这位李老师教的好不好，因为他根本就不教。 一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课老师会带着学生读课文、分段、讲解课文和词语的意思，有时候还能稍微延伸一下，讲点课外故事，还会认真地教学生写字、记笔顺，这位李老师呢，把课文读一遍，然后，剩下的时间就让学生自己读，读完一节课，下节课他来挨个检查大家读得熟练不熟练，然后一节课又过去了。 读熟了以后就让大家抄写课文、抄写词语，一抄就是好几遍，他就在讲台上一坐，谁抄完了谁就去讲台上找他，他检查一下，批准了以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抄不完就要一直在那儿抄。如果你抄的多了，他还会表扬几句。 等于大家基本上靠自学。 这种教学方式对许聪聪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读书还好，一遍又一遍地抄书真要命。 烦死她了。 许聪聪叹了口气，说道：“就那样吧，累得我手都僵了。今天抄了半本练习本。我都怀疑老师家里是卖本子的。” 开学才几天啊，她都费了几本练习本了？ 她有个同学，大概是家里穷，买不起本子，抄完了，老师检查过了，就来借她的橡皮擦掉，然后再接着用。 许聪聪每次都借给她。她这个同学自己只有一个很小的橡皮头，借别人的借不到，看着怪可怜的。 有时候许聪聪用的剩一半的橡皮，就直接给她了。 她剩了几页不想再用的练习本，她同学也问她，能不能把没写的那几页撕下来给她，许聪聪自然也是答应了。 她同学用这些纸张自己订了个本，用线缝起来的。每次送到老师那儿去检查作业，都要迎接老师略带审视和鄙夷的目光。 她这个同学低着头，脸红彤彤的。 许新安弄了点温热的水给她泡手，又给她揉了揉，问道：“好点了吗？” 许聪聪甩甩胳膊：“差不多了吧。” 许新安说道：“这个李老师就是自己水平不行，不会教，不知道自己该教什么，就让你们一直抄写。数学呢？数学也抄吗？” “数学他让我们背答案。” 三年级还多了一节自然课，老师也几乎不讲。 许新安问她：“那你有不会的吗？不会的你问我。” 许聪聪摇头，“我都会。” 邓念英：“……” 许新安问许明明：“你姐姐厉害不厉害？” 许明明大声喊：“厉害！” 过了一会，许聪聪跟她爸说：“我觉得李老师这个人不行。” 邓念英说她：“你才几岁啊，就能看明白一个人行不行了？” 许聪聪说：“他就是不行。他吧，看人下菜碟。哪个同学穿得好、用得好，他态度就好点，哪个同学穿的衣服带补丁，用的东西也差点，他的脸就不好看。” 许聪聪眯着眼睛，嘴角下撇，给李老师下了结论：“势利眼！” 李云锦说道：“这种人怎么能当老师呢！” 许新安说：“我打听过了，这个李老师自己小学都没毕业，他有个姐夫在镇政府教委工作，他应该是凭关系走后门当的老师。” 许聪聪说：“肯定是这样。” 他们学校的老师都是多才多艺的，只有这位李老师，啥也不会。 一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一星期上一节美术课、上一节音乐课，到了三年级，全都不上了，因为李老师他不会。他又不肯请别的老师来帮忙。 许新安问她：“老师说你了吗？” “没有。他都势利眼了，怎么会说我呢！我可是全班穿的最好、文具最多的。” 许新安点点头，“我再给你买两件衣服，咱们换着穿。” 邓念英：“……” 第83章 聪聪被老师针对了 ☆ 许聪聪很快就被李老师针对了。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 9月份陆续开始秋收，李老师家里也是种地的，他招呼学生去他家帮忙干活。主要内容就是剥玉米皮、摘花生。 他家玉米掰回来都胡乱堆在院子里，花生从地里刨回来也堆在院子里，都还没从根上摘下来呢。 李老师年年喊学生去帮忙，他家人已经养成了惰性，自己不干这些事了，就等着一群小孩去干。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李老师跟大家说：“老师家里有点事，请几个同学去帮帮忙。去的同学放学以后跟我走，不去的同学直接回家就行。” 这事说是自愿的，但除了许聪聪，其他同学都去了。 许存伟小声跟许聪聪说：“你也去吧，去年没去的同学后来都被老师针对了。” 许聪聪坚决拒绝：“不去。我是来上学的，凭什么给他干活！我家的活我都不干！” 许存伟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劝了。而且他也觉得聪聪说的有道理，人家在自己家啥都不干，凭啥去给老师家义务劳动啊？ 就聪聪那小手，保护的那叫一个好，写个字都嫌磨得手指头疼，写多了就累得手腕子疼，让她去干这些活，他都有点不忍心。 不去就不去吧。 许存伟和许美玲、许玉玲、许峰都去干活了。 几个姓许的凑在一起，干得还挺卖力气。 李老师走到他们身边，笑呵呵地和他们交谈，“你们几个是不是一家的啊？” 许存伟说：“我们是本家。” “那许聪聪呢？” “聪聪她年纪小，您别看她长得高，但是她不大，还不会干活呢，我们怕她来了以后添乱，就把她赶回家了，没让她来。” 许存伟这个家伙，确实是有个老爷爷样的。一听老师这么问，立刻就帮许聪聪开脱。 许美玲几个也随声附和。 李老师听完以后随意一笑，就去找别的学生闲聊了。 老师和他的家人都歇着，就看着一群学生干活，时不时说两句好听的鼓励一下子。李老师的儿子也是六七岁的年纪，在那儿跑来跑去的捣乱，一点忙也不帮。 天刚擦黑的时候，张勤就过来问过许聪聪，“存伟和美玲怎么还没回来？” 许聪聪说：“老师喊人去给他家干活，他们都去了。” 张勤抱怨道：“这个李老师也是，你让孩子们早点回来啊，这天都要黑了。去年去他家干了好几天，今年估摸着也得好几天。这一天可完不了。” 她问许聪聪：“你咋没去呢？” 许聪聪说：“我不想干活呀。” 许新安笑道：“她哪会干啊？没干过。” 许存伟他们干完活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几个人先到了许聪聪家，跟许聪聪说了一下老师问她的事，跟她说：“明天老师要是问你，你就这么说。” 许新安对着他这一通夸，然后挽留几个孩子在他家吃饭。邓念英今天做了水煎包，纯肉馅的，味道很不错。 许存伟几个也不跟他客气，都留在许聪聪家吃了晚饭。 第二天去了学校，老师没问许聪聪任何问题，根据李老师后来的表现，他可能也没相信许存伟的说辞，或者说，他信了，但是他不接受。 他不能接受竟然有学生不肯主动巴结他、讨好他，不肯听他的安排。 所以，当许聪聪按照他的要求抄写完，去讲台前找他批作业的时候，李老师脸一板，眼一斜，用一种特别挑剔的眼神看了看许聪聪，说道：“你写的这是什么呀？” 许聪聪说：“按老师要求写的作业啊！” 李老师又说：“你看看你，你是来上学的，你戴的什么帽子？” 许聪聪这回明白了，老师这是故意找茬呢！查作业就查作业，管她的帽子干什么？ 她今天戴了一顶很时髦的装饰性小帽子，是她正对针织感兴趣的大表姐张米给她勾的，前两天她大姑给送过来的，她和明明一人一个，浅蓝色的，上面还坠了两个装饰性的毛球，非常好看，一看就是她大表姐用了心的。许聪聪很喜欢，高高兴兴的戴着它来上学。 学校并没有规定学生不能戴帽子，也没有规定学生必须留什么发型，大家很随意的。 她刚想跟老师掰扯两句，就听李老师接着说道：“帽子上还带两个球，跟驴粪蛋子似的。” 语气和表情都恶劣至极！ 许聪聪立刻就怒了：“你才是驴粪蛋子，你长得就像个驴粪蛋子，你全家都是驴粪蛋子。你这个丑八怪，嫉妒我长得好看，嫉妒我帽子好看，在这儿故意恶心人。 你不就是看我没去你家干活故意找茬吗？坏老师，臭老师，不配当老师。我才不去你家干活，我凭什么给你家干活，我又不是你家的丫鬟！” 全班同学：“！！！” 我的天，这是个勇士！他们昨天在老师家干了那么多活，回到家还要干自己家的，快累死了都！ 骂得好！多骂！最好骂得李老师以后就不让他们去干活了。昨天他们从李老师家离开的时候，李老师说了，“明天再来”！ 来你大爷啊来。连口水都不给喝。李老师那一家子懒蛋就在那儿坐着喝茶闲聊吃饭，让他们干活看着。 李老师差点被许聪聪气死。他没想到这个学生竟然是这种反应。 以前他经常骂学生啊，骂的比这难听多了，别的学生不都是乖乖听着吗？接下来还会主动巴结他，去给他干活，怎么这个就这么倒反天罡！ 偏偏他还打不着！因为许聪聪跑了！ 许聪聪预判了他的下一步，自从开始说话就往教室外面跑，一边跑一边骂。 要是站在那儿不动，老师肯定会动手打她。 这时候可没有不能体罚学生的说法，老师打学生跟家常便饭差不多。好多学生都挨过打。 她很幸运，一二年级遇到的都是好老师，哪怕她不怎么听话，也没跟她动过手。他们只打过特别淘气的小男孩，也就小棍子敲两下的事，不严重。 李老师冲着教室外怒吼一声：“许聪聪！” 许聪聪冲他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李老师：“！！！” 他追出教室，许聪聪已经跑没影了。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一点点慌，这孩子能跑哪儿去？别再出了什么事，那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但是，这位老师并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害怕了一下下之后，他就理直气壮起来，他说了学生一句，学生骂他一串，说到哪儿也是他有理。上课期间跑出校园，是学生自己的责任，关他什么事？ 然后，他就不管了。 许美玲问许存伟：“你说她跑哪儿去了？咱们去找她吧。” 许存伟说：“找啥呀，她肯定跑回家了。就聪聪这个性格，她肯定不会乱跑。” 如他所说，许聪聪回家了。 她一个小孩能干吗，当然要找家长！ 许新安还在外面干活没回来，李云锦和许明明在家，一看她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昨天没去老师家干活，李老师针对我，他骂我，说我帽子上的毛球是驴粪蛋子！这个学没法上了！” 许聪聪气哼哼的。 许明明立刻撸起袖子，嚷嚷道：“打他！” 李云锦笑道：“跟他置什么气呀，一会你爸妈回来，你跟他们说，让你爸爸去找老师去。我们是去上学的，不是去受气的。别听他胡说八道，咱这帽子好看着呢，戴上就跟电视里的小孩一样好看。你们这个李老师眼睛是被屎糊住了吧，满嘴喷粪。” 孩子要是真淘气，影响到教学了，那批评两句是应该的。她不反对老师批评学生，以前崔老师也说聪聪，但是人家就事论事，孩子哪儿做错了，人家指出来，让她改。现在这个李老师，纯粹是在羞辱人呢。孩子戴个帽子招他惹他了？真不是个东西！ 李云锦也很生气。但是她没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没看许明明已经开始抄家伙了吗！ 她哭笑不得地夺下了许明明手里的棍子，笑道：“你别跟着添乱了，你姐姐受了委屈，你安慰安慰她。陪她看会电视吧。” “好嗷。” 许明明跟许聪聪说：“姐，我们看警犬卡尔吧。” “好。” 许聪聪打开电视，俩人坐在电视机前一米处看得聚精会神。 李云锦不得不提醒她们：“稍微往后点，离那么近，别把眼睛看坏了。” 第84章 罢课 吃早饭的时候，许新安和邓念英回来了，看到姐妹俩在看电视，觉得有点奇怪。 许新安问许聪聪：“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呀？” “我跟老师吵架了，我早回来了。我要是不跑回来，李老师要打死我了。” “他敢！”许新安说完这俩字，又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许聪聪便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他就是看我昨天没去他家干活！今天故意找我的麻烦！” 许新安快要气死了，哪有这样当老师的，学生戴个帽子都要被他羞辱一番！真真是不配为人师！ 他怕许聪聪会把这件事当成个心理负担，便克制着脾气，说道：“这事你甭管了，交给我。你今天先别去上学了。在家玩吧。” 邓念英说：“你要干嘛呀？李老师说话是过分了点，聪聪说的难道就好听了吗？” “聪聪那是被动反抗！这事错在姓李的，他要是不故意找茬，我们聪聪不可能骂他！我们聪聪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顶多淘气了点，绝对不会骂老师。” “不是，咱们跟老师闹僵了，以后聪聪怎么去上学呀？” 许新安说：“这还不简单，聪聪当然要去上学，那就让姓李的走人。” 邓念英有点震惊，但是她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已经闹起来了，以后要是这个李老师继续教三年级，那聪聪这一年可就惨了。那还不天天被他针对呀！ 要是被老师打击一年，上学的积极性都该被打击没了。 她问许新安：“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 正说着呢，许存伟他们放学回来了，都跑到许聪聪家里来看她。 许新安问他们：“聪聪离开学校，你们老师有说什么吗？” 许存伟说：“李老师追出去了，没看到她，又回去了。他让我们上自习，自己回办公室了。后来他找没找我们不知道。我想着聪聪应该就是跑回家了。” 这小孩太爱惜自己了，肯定不会往危险的地方跑。 许美玲说：“同学们都炸锅了。有人在门口放哨，其他人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骂李老师来着。李老师爱骂人，好多同学都被他骂过，她骂我同桌长得像猪，蠢得像猪，大家都听听就算了，没人像聪聪这样骂回去的。” 许玉玲问：“现在怎么办呐？聪聪回学校不会被李老师打吧？” 许新安说：“今天都别去上学了，我去找找你们别的同学，动员一下，都先别去了。这个李老师不行，教的不好，品德不行，他不能当老师。” 许存伟一拍手：“那我们跟你分头行动吧。我们班二十九个人，我们这儿就有五个，加上红兵，就是六个。剩下还有二十三个。我和许峰负责十个，你负责十三个。咱们分一分。” “行。”许新安冲他们一抱拳，“谢谢你们了。” 许存伟把学生分好，自己和许峰领了十个，从许聪聪家拿了块烙饼，俩人一边啃着一边往外跑，连饭都顾不上吃。 许新安也和他俩一样顾不上吃饭，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他领的都是住的比较偏的学生，骑车会快一点。 得益于他这两年对许聪聪同班同学的关注，班里有几个学生、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都门清。 他们走了之后，李云锦招呼大家：“咱们先吃饭。给他留点就行。” 许美玲和许玉玲都说：“我们回家吃，回去说说这事。” 李云锦也没再强留。 邓念英说：“我去趟新忠家，跟云香说一声，让她别等许峰了。” 说着话，她去了许新忠家。 许新忠下地还没回来，李云香带着许军在家，许丽霞也放学了，正在盛饭。 邓念英直接跟李云香说：“许峰已经放学回来了，聪聪爸找他办点事，跑个腿，一会就回来，你别担心他啊。” 李云香笑道：“我刚还在想呢，怎么还没回来，原来是帮大哥办事去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俩人闲扯两句，邓念英就回去了。 许新安和许存伟的行动都很顺利。主要是这个李老师不得人心，大家一听要给他点教训，又一听需要他们做的就是今天别去上学，明天去不去再等通知，个个都答应得十分痛快。 许新安回家以后跟许聪聪说：“你记的那个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哪个号码？” “就那个……” “哪个呀，我记了好几个呢。” “就那个，你说我和你妈要是虐待你，你就打电话揭发我们的那个电视台热线。” “哦~” 许聪聪去翻东西。 邓念英问许新安：“她还要去揭发我们？” 许新安笑哈哈的，小声说道：“她就那么一说，她都没有钱，上哪儿打电话去呀。咱家又没有电话。” 邓念英还是很震惊：“我们小时候哪个不挨打挨骂呀，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她咋就那么能呢？！竟然还想打电话揭发我们！” 她太惊讶了，以至于忘了去戳穿许新安话里的漏洞，许聪聪是有钱的。她每年的压岁钱都自己攒着呢，虽然也不算多，但打电话肯定够了！ 许新安说：“现在的小孩跟咱们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小孩能看电视，能听广播，人家学的东西比咱们那时候多，眼界比咱们开阔。我跟你说，你别看她小，咱们还比不上她呢。打孩子本来就不对，聪聪知道反抗，这是好事。” 邓念英：“……” 许聪聪的东西放得很乱，找了好大一会才翻出个小本本。 邓念英也不担心她会去揭发了，等她真想揭发的时候，这个小本还能不能找到都不好说呢！头回觉得许聪聪乱扔东西也不全是坏事。 许聪聪指着小本上的一个号码跟许新安说：“就这个。” 许新安拿着小本就往外走，“我去趟镇上，给电视台打个电话。南辛庄村小学三年级集体罢课，反对老师的暴政，李老师就是旧社会的老地主，压迫剥削学生给他当短工，不知道电视台感不感兴趣。他们要是不感兴趣，我就去县教委、市教委举报。” 其实大队也能打电话，但是他担心大队干部们会劝阻他，宁肯跑远点去镇上邮局打。那儿没人管他。 邓念英：“……” 她跟许聪聪说：“你爸还挺会说。” 许聪聪笑嘻嘻的，自豪的很，“我也会说。我今天骂李老师的时候嘴巴就跟机关枪一样。” “李老师没打你吧？” “他想打我来着，没打着。我一开始骂就跑出教室了。” 邓念英笑道：“算你机灵。” 许新安去镇上打电话，而吃完早饭返回学校的李老师整个人都惊呆了。 教室里一个学生都没有！ 所有人都没来上课！ 第85章 孔校长 李老师在教室里等了一会，还是一个学生都没有，他心里有点慌，有点迷茫，毕竟往常这个点，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这种情况一看就不正常！ 他并没有将现状跟早上他和许聪聪之间的争执联系起来，他和一个学生闹矛盾了，关其他学生什么事呢？ 那大家为什么都没来上课呢？ 李老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巡视一遍教室就去办公室里坐着喝茶，直到上课铃声响完他才姗姗来迟给大家布置抄写作业，而是一直在教室里等待。 毕竟，这个空荡荡的教室实在太奇怪了点。 旁边四年级的学生路过都要往里面看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好奇和不解，不少人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明悟和幸灾乐祸的表情，作为同样被李老师祸害过的学生，他们心里高兴得很。 今天早上那个叫许聪聪的学生在教室门口跳着脚骂李老师，他们可都听见了。尽管她骂完撒丫子就跑，他们也不觉得她怂！ 有的还刻意往教室里探个头，大张旗鼓的看热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看得李老师十分想打人。 【铛—铛—铛……】 上课铃终于响了。 南辛庄的办公室檐廊上挂着个厚铁片，猫狗老师负责看时间，到点他就拿个锤子敲几下。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猫狗老师多敲了好几下，敲得李老师更加心烦意乱。 上课铃响了没一会，校长和副校长光临三年级教室，问李老师：“学生们呢？” 李老师说：“都没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位校长也很挠头。 就在刚刚，本来该到教室上课的四年级宋老师突然跑去找他们，说三年级不对劲，一个学生都没有，建议他们过来看看。 说完，宋老师就跑去上课了，具体情况也没有讲。但宋老师脸上那十分巨大的笑容，他们看得非常清楚。 他们只好亲自过来查看。 嘿！还真是一个学生都没有。 一个请假正常，两个请假也正常，全员请假，这正常吗请问！ 校长姓孔，他质问李老师：“三年级是你负责的，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请假了吗？” 李老师摇头，“没有。早上还好好的，回家吃了饭，就都没回来了。” 两位校长：“……” 孔校长又问他：“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就是有个刺头学生，跟我呛呛了两句，别的都正常。” 孔校长直觉这事就和那个“刺头学生”有关系，便问道：“你详细说说，你和那个学生是怎么呛呛的？” 李老师说道：“那学生戴了个帽子，花里胡哨的，我想着学生来学校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比美的，就说了她一句，没想到我说一句，她还我一百句。我还没说什么呢，她跑了。” 副校长张东升问他：“她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大概是回家了。” “不知道？大概是？你的学生在上课期间跑出去了，你没去找？” 孔校长被这个棒槌气得直拍脑门。在心里一边骂李老师，一边骂把李老师塞进来的镇教委副主任——李老师的姐夫房昆山。 张东升劝道：“老孔，你先别着急，咱们先找到那个跑走的孩子，确认一下孩子的安全，然后再考虑别的。” 孔校长说道：“是，你说的对，我真是昏了头了。” 他问李老师：“那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许聪聪。” 张东升：“……” 孔校长说：“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张东升说道：“是个有个性的小孩，十分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口算很厉害，课文读两遍就会背，就是经常考试的时候边考边玩，成绩不怎么好，但是到了该升级的时候，她稍微一认真，又考得很好。就是那种机灵孩子。一年级的桑老师和二年级的崔老师都挺喜欢她的，经常在办公室里说起她。” 孔校长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问李老师：“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吗？” 李老师还是摇头，“不知道。” 张副校长说：“我问问崔老师，她好像知道。” “好好好，快去问。” 张东升去了趟二年级教室，询问了一下崔老师，崔老师告诉了他地址，然后问他：“聪聪怎么了？” 她早上好像听李老师吼了一嗓子聪聪的名字。 张东升叹气：“这事说来复杂，你上课吧。我们去找她。” 说完，他又回到了三年级教室。 孔校长正和李老师大眼瞪小眼，看见他来了，赶忙问道：“问到了吗？” “问到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走。” 南辛庄没多大，大集那条街又很有名，崔老师指路十分明确，孔校长和张副校长当即离开学校往许聪聪家赶。 这时候的许聪聪在干什么呢？ 她在训狗。 许聪聪确实怕狗，但是她不怕许存伟家的那条。那条大黑狗对她十分和气，从没冲她叫过一声。 早上看了《警犬卡尔》，许聪聪觉得训犬的小姐姐太帅气了，她羡慕得要命，尤其是那句“卡尔，上”，一听就让人激动，就让人觉得猎杀坏人的时刻到了！ 许聪聪也想像小姐姐那么帅。 所以，她决定训狗。 吃完早饭闲着没事，她就去许存伟家，把自己的训狗想法跟许存伟说了一下。 许存伟沉默了一会，说道：“咱这狗跟人家那狗不一样吧…” 许聪聪说：“试试嘛。” “那你去试。” 然后，许聪聪就把狗牵出来了。 这是只大狗，养的不错，卫生条件也还可以，但是它不爱跑。 许聪聪下命令，它不听。许聪聪拉着它跑，它也不爱跑。 许明明跑回家拿出一个肉包子，又拿了根绳子，一头拴在包子上，一头拴在小木棍上，拿木棍挑着包子吊在它前面，它依然不为所动。 “姐，它是不是吃撑了？我看它太胖了。可能是跑不动了。” 张勤跟她们说：“这狗年纪大了，肯定不爱跑了，它以前还挺活泼的。” 许聪聪问：“以前是什么时候？” “你出生以前啊！这狗都养了14年了。” “14岁也不大啊。” 张勤笑道：“狗和人不一样。对狗来说，14岁就是老头了。” 许聪聪不死心，还想再试两次。 她给狗起了个名，叫“大黑”，嘴里喊着：“大黑！上！” 大黑本来是不配合的。 但是，突然间，懒洋洋不肯动的大黑冲了出去，许聪聪和许明明以及围观她们训狗的许勇等人高兴的又蹦又跳。 张勤喊道：“快回来！快停下！” 许存伟已经冲了出去，一边喊着“停下”，一边去拽大黑脖子上的绳子，刚刚来到这条街上的孔校长和张副校长，一来就迎接了惊魂一刻，一只硕大无比的大胖黑狗汪汪叫着冲着他们就扑了过来，两个人都给吓住了！ 幸好主家反应及时。 幸好那只狗还算听话，让停就停了。 但也够吓人的。 孔校长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跟许存伟说：“你家的狗啊？可拴好了吧。” 许存伟笑得讪讪，“是，我知道了，校长。” 张东升说道：“我还记得你，你叫……” “我叫许存伟。” 知道张副校长想不起来他的名字，许存伟赶紧接上了。 “对，许存伟，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啊？你没辍学吧？” “没有，我们三年级今天罢课了。” 孔校长：“！！！” 张副校长：“！！！” 罢课这个词现在还沾染了一点敏感的余韵。 孔校长脸上带笑，尽量让自己和蔼起来，问他：“为什么罢课呀？” “因为李老师太过分了呀！让我们去他家干活就算了，让我们干到乌漆嘛黑也就算了，但是他说干活是自愿的，我们有个同学没干过，不会干，就没去，李老师今天就刻意针对人家，人家好好的写完作业，请他批改，结果呢，他不改作业，骂人家的帽子像驴粪蛋子。这太恶劣了吧！” 孔校长和张副校长对视一眼，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但那是那位同学和李老师之间的问题，你们怎么都不去上学呢？” 许聪聪凑上来说：“当然是因为李老师不会教！我们上了三年级以后，李老师从来没教过我们，就让我们自己读课文，自己抄课文，自己背课文，别的他一概没教过。我怀疑他自己也不会！ 这样的人，凭什么当老师！他还让我们去给他家干活，剥削压迫我们，就跟《雷锋》里的地主婆一样。我没去干活，今天一早，他就找茬骂我！还想动手打我！等到红军来了，就要枪毙他！” 一年级的时候，有一节课叫“我的理想”，老师问大家长大了以后要干什么，有的同学说要当工人，有的同学说要当科学家，还有的同学说要当老师，许聪聪觉得这些答案都不够威武，她站起来说她长大以后要当红军。 当时桑胜旺老师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大概是憋笑憋出了内伤吧。 现在，她当然对实际情况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红军还是她认定的守护神。 孔校长：“……” 张副校长：“……” 这小孩分不清电影和现实，红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孔校长说道：“李老师做的不好，咱们可以让他改进，但是你们不去上学不行啊。” 许聪聪说：“我们去上啊，等李老师走了我们就去上。我们要求换老师。” 孔校长：“……老师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你不去上学，耽误的是你的学业，对李老师并没有影响。” “你是来劝我去上学的？” “是啊。”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去。李老师不走，我们就不回去。” 孔校长：“……” 让李老师走谈何容易！ 他还想再劝，就听见猫狗老师喊他：“校长，快回学校，县教育局打来电话，问三年级罢课的情况。” 孔校长：“！！！” 县教育局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眼许聪聪，就见这个小同学满脸的兴高采烈丝毫不加掩饰，“你干的？” “不是我。” 她问孔校长：“县教育局是什么地方？官大吗？能换老师吗？” 孔校长：“……要是他们想换，就能换。” 嘿！还真能换！ 其实他们也想换掉李老师，这家伙自己只有小学毕业的文凭，据说当年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就因为他姐嫁得好，他就跟着得道升天了，被强塞进学校当老师，还不想教一二年级，因为一二年级的孩子太小，不好管理。 没办法啊，学校只好给他搁在三年级了。四五年级他是绝对教不了的！ 要是能趁此机会换掉他，也是个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跟许聪聪说：“那你们先在家待着吧。注意安全别乱跑，我们回去解决问题了。” 许聪聪说道：“好嗷！快去解决李老师！” 孔校长抽了抽嘴角，这孩子！ 第86章 燥起来! 两位校长来了一趟，都没来得及和学生家长谈话就又回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许聪聪就把大黑拴回去了，自从知道它是个老头狗，许聪聪已经不忍心再继续折腾它了。 她知道老头经不起折腾。 今年春末的时候，家里的地瓜吃完了，许聪聪还想吃，这个要求碰巧被许艳华的爷爷听见了，老头是个热心肠，就跟她说：“我家地窖里还有，我去给你拿去。” 许聪聪和许明明欢呼着就跟他去了，同去的还有许艳华、许艳芳姐妹俩。自从她们的小弟许家宝出生以后，姐妹俩更难得有时间出来玩了，这会被许聪聪一招呼，就高高兴兴的跟着一起去了。 老头身姿还算矫健，自己下到了地窖里，许聪聪和许艳华、许明明、许艳芳就在地窖口等着。 这个地窖很久没开过了，里面缺氧，老头下去以后就觉得不对劲，冲着上面喊：“快去喊人，把我弄出去，我喘不上气了。” 许聪聪放眼一看，哪有人啊。老头跟儿子儿媳妇分家了，他是单过的，住的离大家都不近。而且听老头这声音，好像是不能等的样子。 许明明也四下里张望，看到墙上挂的绳子，跟她说：“姐，有绳子。” 许聪聪赶紧过去把绳子从墙上拿下来，把一头扔了下去，喊道：“拴腰上，我们把你拉上来。” 老头也很果断，立刻就把绳子系到自己腰上，许聪聪指挥着许艳华、许艳芳，再加上她和许明明，四个小孩使出吃奶的劲，愣是把老头给拽上来了。 地瓜没吃上，许聪聪和许明明手心都磨破皮了，那可是很粗糙的麻绳！ 她为此请了好几天假没去上学。 许新安和李云锦自不必说，把她和许明明夸上天了！ 就连邓念英也没说她。反倒是逢人就夸她果断，是个干大事的。“要不是我们聪聪，老爷子当天就搁下面了。” 老头自己也笑哈哈的跟人讲：“这俩小孩主意真大。” 那天也是赶巧，他老伴出去串门了，家里就剩四个小孩，最大的艳华也就9岁多点，聪聪才7岁，剩下的两个四岁多，老实说，当时他在地窖里，心里是有点绝望的，没想到嘿，这几个小孩愣是把他救上来了！ 也幸亏这小孩让他把绳子系腰上，他要是自己抓着绳子，那也上不来，那时候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上来以后直接就摊地上了，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后来，地瓜当然还是吃上了。许新安下去背了一筐上来。 但“老头”给许聪聪留下了“不太行”的印象，让她从此对老头敬而远之。 老头狗也不行。 ☆ 话说回来，校长走了没多久，许新安就骑着车回来了，他跟许聪聪说：“电视台的人可重视了，说他们会马上派记者下来调查。他们说了，‘教育是关系到国家未来的大事，决不允许有败类混迹其中祸害祖国的未来’！这两天你先在家待着吧。等调查完了再去上学。” 许聪聪跟他说：“刚才校长和副校长都来了，本来还劝我去上学呢，后来猫狗老师来喊他们，说县教委打电话过来问学生罢课的事，他们俩又赶紧回去了。” 许新安说：“那你们应该会换老师的。我觉得这个李老师肯定经不起考验。” “对！他经不起！” “行了，那你在家玩吧，我还得赶紧下地干活去。要是有人找你，你就实事求是地说，别害怕。” 许聪聪表示：“我不怕！我这是为民除害。” 许新安拍拍她的脑袋，回家扒拉了几口饭，就跟邓念英一起下地了。 赶紧把地里的活干完，他好去镇上干活。刚才他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路过银行，听见两个人在商量盖房的事，他当即就凑过去递上烟跟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银行要盖员工房，他立刻就毛遂自荐了一番。 把自己能扯上的关系都扯了一遍，终于和眼前这俩人扯上了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还说了说自己之前盖房的经历，说自己给县一中盖过房。车棚也是房嘛。 而且银行要盖的是平房，他完全没问题。不是他吹牛，他在盖房子这方面是很有天赋的。 银行的人让他明天中午过去再细聊一下，查看一下场地，报个价格，如果合适的话，包工包料就都交给他了。 拿下这个活，他距离给聪聪买小金猪又进了一步。 ☆ 南辛庄小学。 校长和副校长回来以后就坐在电话机前等待，没一会，县教育局电话就打了过来。 面对教育局的询问，俩人一开始支支吾吾，做足了为难的姿态，最后却“不得不”说了实话，“李老师确实不太具备当老师的资格，他是镇教委副主任塞过来的。我们当时也质疑过，但是您也知道，我们说了不算呐。 要不这样，您派人来调查，问问孩子们。李老师教三年级，现在的五年级、四年级也都是被他教过的。” 县教育局表示：“我们马上就派人下去调查。省电视台电话打到我们这儿了，我们还一无所知呢！” 孔校长：“！！！” 挂了电话，他跟张东升说：“这孩子真够能折腾的，还把电视台招来了。” 张东升笑了一下，说道：“那肯定不是她一个人折腾的，必然是家长也跟着折腾了。” 孔校长想了想，把教四年级的宋老师、赵老师，和教五年级的秦老师、周老师都叫了过来，四年级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地理课，五年级在四年级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历史课，一个老师就忙不过来了，所以四五年级都是有两个老师的。 至于五年级原来的颜老师，他还是想要再生一个孩子，所以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已经不再当老师了，换成了秦老师。 孔校长跟几位老师说：“稍后可能会有县教委的人来调查李老师的教学质量问题和他的师德问题，你们跟学生们好好讲一讲，让大家实事求是的说，李老师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 怕大家领悟错了他的意思，孔校长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替他说好话。” 四位老师都答应了。宋老师和秦老师尤其高兴。这是两位女老师，她们特别讨厌姓李的，因为他不光教学不行，人品更差，经常当着女同事开黄腔，特别恶心人。 有一年麦收的时候，大家说起扬场的事，宋老师就说她家的麦子已经扬了两遍还是不干净，还得等风好的时候再扬一扬，李老师当时就“开玩笑”说：“宋老师，我给你帮忙吧，你仰一仰，我给你治一治。” 说完，还猥琐地笑了起来。 仰，在南辛庄这儿，就是躺下的意思。 别说女同志们生气了，别的男老师也很尴尬，宋老师那天直接和他打了起来。李老师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是宋老师开不起玩笑。 这件事情一直被宋老师记在心里。现在，是她报仇的时候了。 大家只要把李老师平时的所作所为如实说出来，她就不信，姓李的还能继续当教师队伍里的老鼠屎！她一定要把这颗老鼠屎给挑出去！ 宋老师去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发表了一番演说，大概意思就是：“同志们，主持正义的时候到了”，或者说是“同志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整个教室顿时如开水锅一样沸腾了起来。 五年级的情况也差不多。 整个南辛庄小学都有点亢奋起来了。 许三铜又给添了一把火。 他跟许聪聪说：“你没看电视上那些抗议的，人家都打着横幅吗，咱们也弄一个，挂到学校门口去。” 张勤跟许聪聪说：“你瞧瞧你这个老老爷爷，关键时刻还能想出点主意来。” 许聪聪说：“我去跟奶奶要钱买红布。” 张勤说：“不用买，我家里还有点，我给你拿出来。” 许聪聪拿着张勤给的红布，拉着许三铜一起去找给大家写春联的老爷子，让他给在上面写字。 她怕自己去的话老爷子不给她写。 老爷子问她：“写什么呀？你又要干什么呀？” 许三铜说：“就写，‘李庆军迫害学生，不配当老师。强烈要求把李庆军开除出教师队伍’。” 老爷子抽了抽嘴角，问道：“三叔，真这么写啊？” 他和许三铜关系近，按辈分，是许三铜的大侄子。 许三铜看了看许聪聪，许聪聪说：“就这么写！” 老爷子磨墨润笔，把这两句话写在了红布条上。 许三铜又招呼着许存伟等人一起到了校门口，找附近人家借了梯子，爬上去把条幅绑在了大门两边的门柱上。 等孔校长得到消息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绑好了。 不过孔校长也没打算阻止就是了。既然他打算以身入局，把李老师赶走，那事情当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第87章 调查记者 ☆ 省台接到了许新安打的匿名电话，对于发生在一个小村庄里的小学生罢课事件极为好奇，他们迅速派了两名调查记者下来了解情况。 这个时候的调查记者那是真调查。 一点都不玩虚的。 这两位调查记者，一个姓冯，另一个姓袁。 冯记者负责给市里、县里的教育局打电话了解情况，袁记者长得比较淳朴一点，稍微乔装打扮直接赶赴南辛庄村。 一大早出发，来到南辛庄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正是不起眼的时候。 他悄悄来到南辛庄小学门口，直接就看到了大门上挂着的“罢课横幅”。 袁记者从自己的农村走亲戚款大黑提包里掏出了照相机，“咔咔”就是两张照片。 他在周边转了转，找了个侃大山人群凑了进去。同时，袁记者按下了自己便携式磁带录音机的录音键。 “我刚才从学校那儿路过，门口怎么还挂着横幅呢？李庆军是谁啊？” 有人问他：“你不是我们村的吧？” 袁记者一边给大家递烟，一边笑道：“不是，我是来走亲戚的。” “你这口音怎么这样啊？挺时髦啊。” 袁记者笑道：“这不是在外面打了两年工，装装样子嘛，显得我去过城里，见过世面了。” 他装出一副爱慕虚荣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 “你是谁家的亲戚啊？” “离这儿远着呢，在西南角。我闲着没事在咱们村溜达溜达，没想到就看到这个了。” 有人笑话他：“你这就跟那个笑话说的似的，有个人去城里打工了，回来以后，他家邻居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说，‘我昨儿晚上回来的’，他邻居就说他，‘你怎么昨儿碗上回来，不昨儿锅上回来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袁记者也笑。 笑够了，大家就跟他说：“李庆军是我们小学三年级的老师，他自己就是个糊涂蛋，当年上小学都没完全毕业，成绩差的哟，没眼看。这种人能当老师吗？不能吧！要我说不能。但人家有个好姐夫啊，人家姐夫是镇教委的，愣是让他当上老师了。 我听说，他啥也不教。因为他也不会。只会让学生自己读书、自己背书、自己抄写，他也看不出好坏来，就故意找茬骂学生写的不好，背书太慢，这样才能显得他有水平。 天天有学生挨他骂，有时候还挨打。他骂人可难听了，我听说，骂稍微胖点的学生是肥猪，骂瘦点的是猴子，穿的差点就说人家是要饭的，一辈子没出息……哎呦喂，大家怨言可大了。我们这儿凡是上过他课的学生，就没有一个对他没怨言的。” 袁记者露出一个极为震惊的表情：“天！他这样，竟然没人管？” “谁管啊？咱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谁敢跟当官的作对啊。” “当官的？谁？他姐夫啊？不就是镇教委的吗？” “嚯！小伙子你口气不小啊！‘不就是镇教委的吗’？那就是挺大的官啦！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老百姓哪敢惹啊？捏着鼻子认了呗。” “那这回怎么闹起来了呢？” “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认。人家有的人就不想受他的气！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让他骂啊？学生要是真有问题那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没问题啊，纯粹是这个老师有问题。” 有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农村小学，不就这样吗？我们这儿教学质量和城里没法比，就李庆军这样的都能当老师，你就能看出来啦。 我们农民，注定就是要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孩子们去学校里认几个字，别做睁眼瞎就行了。上几年学就回家种地。跟着李庆军这样的老师，能考出什么好成绩来？我们农民啊，祖祖辈辈的，就这样了。没指望了。” 袁记者：“……” 有人问他：“你们村的学校教学质量好吗？” 袁记者说：“嗐，都差不多。” 有人说道：“这个姓李的，重点是说话难听，打人还不算狠。北辛庄小学有个老师，刚从初中调过去的，我听说他在初中和人家女生谈对象，被人家家长发现了。家长不干，就闹了出来。最后，教委就想着大事化小，先把他调到小学里去教一段时间，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袁记者惊讶道：“还有这种事？初中女生才多大，他太过分了。” 那人说道：“谁说不是呢。你接着听啊，这人到了小学，还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拿学生撒气，考试出题特别难，考不到八十他就打人。全班都挨打了！他拿板子打学生的脸，有的学生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往外渗水。” “那家长没做什么吗？” “巧了不是，挨打的那个孩子家长，觉得他家孩子成绩不好，活该挨打，还说老师打得好，打重了孩子才能长记性。” 袁记者：“……” 那人又说道：“这个老师有家有室，孩子都好几岁了。最可怜的是那个女学生，这事发生之后，她也没脸在学校待下去了，转学走了。” “转到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去二十二中了呗。咱们镇现在就剩两个中学了，镇上的十五中，还有大王庄的二十二中。二十二中是公社那时候大队办的中学，我们村原来也有一个，后来办不下去了，取消了。但是大王庄那个中学留下来了。 咱们镇教学本就一般，十五中教学质量还算好点，那个学校是需要考的，我们小学每年也就考进去四五个人。那个女生考进十五中，算是不错了。本来有机会上个中专，或者上个好点的高中，结果现在转到二十二中去了，这辈子算完了。二十二中没指望的。” 袁记者：“这么严重，对那个老师的惩罚就是调到小学去？那不是祸害小学生吗？”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调到小学是暂时的，过一阵子还把他调回去呢。那家伙使了钱的。镇教委的人拿了人家的钱，还能不给人家办事吗？” 袁记者：“……” 大家聊起来，也就不管袁记者这个外人了，就当他是个凑热闹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伐李庆军，讨伐镇教委。 袁记者不动声色，就把事情摸得差不多了。 他又继续在村里闲逛，溜达到大街上，看见了一群正在你追我赶疯跑疯闹疯玩的小朋友。 袁记者脸上不由得露出个笑容，看到活力四射的小孩子们，人总是会很高兴。他信步走进小卖铺买了一包糖，随机搭讪了一个小朋友，问她：“吃糖吗？” 被搭讪的许明明：“……” 她看了袁记者一眼，随即一声大吼：“妈妈，爸爸，奶奶，有人给我糖吃。我不认识他！” 袁记者：“！…” 许聪聪跑过来，把许明明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袁记者，问道：“什么人？哪儿来的？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袁记者：“……” 一群小孩凑过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本来就在玩官兵抓强盗，此刻还没出戏，许勇一个演强盗的，很机灵的变身官兵，跺着脚喊“威……武……”，这是要把袁记者当强盗审。 这是最近看《杨乃武与小白菜》学来的词。这个电视剧小孩子不爱看，但是大人们超爱，尤其是邓念英她们这群青年、中年妇女同志，爱得不得了，霸着电视不放，小孩子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许明明说他：“你是强盗，你不能这么说。” 袁记者：“……” 许念恩站在小卖铺门口看热闹，这时候便插了一句：“糖是好的，刚从我这儿买的。” 许明明跟许聪聪说：“姐，他问我要不要吃糖来着。” 许聪聪伸出手，说道：“吃，给我们吧。” 她嘴馋这事已经没救了。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吃。 袁记者：“……” 他把糖包直接给了许聪聪，说道：“你给大家分一分。” 许聪聪给每个小孩发了一块，最后还剩下三块，想了想，又给了许明明一块，剩下两块都揣自己兜里了。 袁记者：“……” 第88章 开除 大人们早就出来了，又在外面围了一圈。 许新安问他：“你是干什么的呀？你肯定不是我们村的。” 袁记者说：“我来走亲戚的。” “你走谁家呀？” “你不认识。” 许新安笑道：“你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骗我是不行的，这村里的人我都认识，这附近十里八村的我也都认识。” 邓念英跟袁记者说：“他说真的。他天天走村串巷，各个村里的人，就没有他不熟的。你还是说实话吧。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 许明明把耳朵贴到他的大黑提包上，说道：“他这里面有声音，咔哒咔哒的，不是，好像是嗡嗡嗡嗡的。” 袁记者：“……” 什么耳朵啊这是，这么嘈杂，她还能听到磁带转动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省台的记者。” 周围所有人立刻都换了一张脸，热情洋溢的问他：“是来调查三年级罢课事件的吧？” 袁记者：“呃……是。”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坦诚。 许新安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们这儿有五个三年级学生。今天都没去上课。李庆军这样的人当老师，真是要把孩子们害惨了！我们有学都不能上，也不敢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疯骂人打人。 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是吧？主席说过，‘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是祖国的花朵，应该好好培养，让他们成为有用之才’。就李庆军这样的老师，就不可能把孩子们培养成有用之才，这不是耽误人吗？耽误了祖国的未来，他负得起责任吗？” 袁记者：“……” 许新安说完，周围一圈人附和他。 袁记者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调查清楚，一定会向各级教委反映。我刚才也和别人聊了一会，知道咱们镇教育系统还不止这一个问题，我们一定会进行详细的调查，肃清教育环境，让孩子们更好的成长。” 许新安转了转眼珠，问他：“是不是那个被从初中下调到小学还爱打人的老师？” “是啊，你也知道？” “我不是包打听嘛。那什么，这事我也知道一点，你来家里坐会，我跟你说说。” 这些糟污事他都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得私下里和袁记者聊一聊。小小的石桥镇十五中真的是池浅王八多，里面和学生谈对象的老师可不止一个，这个被处罚，是因为那个女学生的家长态度比较强硬，人家闹大了。 那还有没闹大的呢。还有的女生初中上完就跟老师一起过日子的，连领结婚证的年龄都不到。 打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他差点气死。 他已经跟邓念英商量好了，等聪聪去上初中的时候，他们俩就去镇上赁个房子，开个百货店，前面开店，后面住人，让聪聪走读，坚决不能住校！ 住校太危险了！ 这些臭不要脸的男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钻空子的。初中小孩才多大，就算是比聪聪大了三岁，毕业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十六七，还是孩子呢！ 袁记者听他这口气，很显然，这里面还有事，他立刻就答应了。 许新安引着他往家走，许聪聪也跟着。 邓念英随手掏出一块钱给她：“在外头玩吧，再买点糖，给大家分一块，别都揣你自己兜里。” “好嗷~” 许聪聪欢呼一声，又去买糖了。 一群小孩挤进许念恩的小卖部，他也很好说话，让每个人都挑一块自己喜欢的，然后他再算账。就是算起来麻烦了点，但这会不是闲着也没事干吗！正好给聪聪上一节实用数学课！ 等挑完糖，所有小朋友都跑出去玩了，被单独留下来算账的许聪聪差点气死。 ☆ 大人们都跟着许新安进家了，他们也想听一听，说一说，谁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说不定能补充点呢！ 许新安跟袁记者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匿名的，农村的事你们城里人不清楚，我们担心被打击报复。” 其实也不怎么太担心，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就算是匿名，大家大概也知道这事和他有关系…… 袁记者满口答应，“您放心，我们肯定匿名。然后，我也给您留下我们办公室的电话，如果有人敢打击报复，您就联系我们。这种社会不平事，我们一定管到底。” 达成了这个共识之后，大家才打开了话匣子，把农村教育的现状、存在的问题都说了说，这些肯定都是很主观的东西，但却是最真实的感受。 聊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袁记者被许新安和邓念英留下吃晚饭。 他们聊天的时候，邓念英就杀了一只鸡炖上了。 杀鸡待客是南辛庄的最高待客礼节。 一大锅土豆炖鸡鲜香软烂。 袁记者确实挺饿的，就没有拒绝。不过吃完之后，他坚持给了二十块钱。 许新安把他送到了小学，让他和猫狗老师凑合一晚。 他家里有老人小孩，不留宿陌生人。哪怕他是个持证记者也不行。 这话他很坦诚地和袁记者说了，袁记者表示理解，而且对于许新安给他找的这个去处非常满意。 猫狗老师晚上在学校值班看校，就住在学校里。 袁记者和他秉烛夜谈，对整个石桥镇的教育情况有了更多了解。他也从猫狗老师这儿了解到，今天送他来的那个人，就是这次罢课事件的导火索。 猫狗老师跟他说：“新安重视孩子，也重视孩子的教育。” 袁记者说：“我们就需要这样的家长。” 他知道猫狗老师是想让他明白，人家不是故意闹事的刺头。他明白的。 第二天，袁记者又在学校里采访了校长、老师、学生们，对这位李老师进行了全方位的了解。 然后，他离开南辛庄，去别处做调查了。 ☆ 第三天，许聪聪复课。 尽管最终决定还没有下来，李老师已经被停课了，三年级暂时由孔校长亲自教。 许聪聪是有点小小的直觉的，她直觉她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 所以，孔校长见到的许聪聪，就是个特别乖的学生，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团结同学，尊敬老师。 孔校长觉得李老师竟然对这样的学生口出恶言，实在是不应该。 三年级学生一看连刺头许聪聪都老实了，跟着也都老实了不少。 孔校长对这个班是很满意的。 一个星期之后，对李老师的正式处罚决定下来了：开除。 因为这个人的水平，确实不足以胜任老师这个职业。 还有那个和初中生谈对象的老师，也被开除了。 听说袁记者本来想报公安，这个人的行为算得上是《刑法（1979）》里的“侮辱妇女罪”，但是被女学生和她的家长劝阻了，他们怕结了死仇，以后会有更多麻烦。也还是心软，想着这人要是坐了牢，他的媳妇孩子该怎么办？ 其他几个被调查出有问题的老师，也都受到了惩罚。 李老师的姐夫房昆山也丢了工作。 据说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发现了不少问题。 省教育厅要求各市县教育局召开教育系统会议，要求老师们加强师德教育，一旦发现师生恋行为，一定要对老师进行严肃处理。毕竟，就算是高中女生，很多也是未成年。还公布了一个举报热线。 ☆ 孔校长给三年级代了不到一个月的课，新的老师就上任了。是个早已经退休的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因为现在学校缺人，又临时把她请回来救急。 老太太也姓李，叫李雁。 她一来就跟大家说：“我和你们原来那个李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李雁老师学识渊博，风趣幽默，许聪聪特别喜欢她，经常凑到她身边没话找话。 老太太也不嫌烦，有的没的跟学生们闲聊，完全不把他们当孩子，就是话搭子。 第89章 榜样 从跟老太太的闲聊中，许聪聪提炼出了一些信息： 老太太是六十年代高考停止之前的大学生，做过很多年老师，也做过干部，最后在县教育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休。 这次来南辛庄教三年级，算是县里对南辛庄的一种补偿。她会一直在这里待到真正的新老师上任。 老太太家在县城，在南辛庄这段时间就住在学校里。 南辛庄小学别的不多，空屋子还是能腾出两间的。 知道人家是个大学生，许聪聪就很兴奋，这是她亲眼见到的第一个大学生，她回家跟她爸妈说：“我们李雁老师太厉害了！我可喜欢她了。” 许新安说：“那你就向她学习啊。以后像她一样上大学。” “嗯。” 许聪聪使劲点头，她确实是要好好表现一下的。 许聪聪学习的榜样现在有两个，一个是省台新闻节目主持人，她妈邓念英同志对这位女同志推崇备至，觉得人家长得好、气质佳、口才好，真是哪儿哪儿都完美，经常指着电视跟许聪聪说：“你以后长大了就像她一样，当个播音员，我还能天天在电视上看到你。” 许明明要是听见了，就会说：“不能天天见，电视经常坏。” 邓念英听得直翻白眼，问她：“电视为什么经常坏？你要是不捣乱它就不会坏！它要是不坏我就能天天看见你姐。为了让我天天看见你姐，你就别折腾电视了！” 许明明说：“你再买一个电视吧。” 邓念英气得连白眼都不想翻了，不理会捣乱的小闺女，继续跟许聪聪说：“你看人家这份工作，多好，每天就坐在那儿说二十几分钟话，一个月的工资就拿到手了，一点不累，还能全省出名，穿的也好看，她爸妈得多骄傲啊！” 央视的播音员看着有点老气，并不得邓念英欣赏。 许聪聪也觉得这位女主持很好，她每天端坐在小板凳上读一会书，假装自己是个播音员，让许明明坐那儿听。 但是，知识和技能的获得都需要时间，外表的相似却可以快速实现——许聪聪让邓念英先给她弄一个主持人同款发型。 邓念英对自己的手艺向来自信，她让许聪聪坐在院子里，挥剪子就给她剪了几下，又剪了几下…… 然后，她让许聪聪坐着别动，自己飞快地进屋把家里的小镜子都收了起来，还把大衣柜上的镜子都用布蒙上了。 李云锦问她：“怎么了？” 邓念英小声说道：“把聪聪头发剪坏了，妈，待会她要是问，你就说好看。” “好。” 邓念英飞速收拾完，就跟许聪聪说：“你现在看起来和主持人一模一样。非常好。” 李云锦凑近看了一眼，赶紧转头走了，小脚倒腾得飞快。 她得出去躲躲。 好不好看另说，好笑是有点的。再不走她就要笑出声来了。 许聪聪又不傻！一看她妈和她奶奶这个反应，就不正常！ 她跑进屋，扯掉蒙在镜子上的布，看见了自己的新发型。 她的刘海几乎被剪秃了！ 不过吧，要是眯着眼睛，离远一点，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有一点点像。 主持人的发型是三七分的短发，梳向两侧，刘海部分微微隆起，肯定是用了定型发胶一类的东西。 她的呢？她妈直接给她剪得很短，比寸头长不了多少，头发都立在那儿，要是光看个剪影，还真跟人家有点相似。但也只能看剪影了。 邓念英常说许聪聪不好惹，看她的头发就知道，只要稍微短一点，头发都是站着的，压都压不下去！ 许聪聪并不觉得自己的新发型不好看，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怎么样都好看，她还曾经带上帽子把头发遮的严严实实的扮演小尼姑，也觉得自己也美得不行。 但是，她觉得好看是一回事，她妈把她头发剪坏了是另一回事。 许聪聪当即嚎啕大哭。 她在哭这件事情上很有天赋，想哭就能哭出来。 许明明说她妈：“你把聪聪气哭了…” 邓念英看着许聪聪狗啃一样的发型，也觉得有点理亏，问她：“你想怎么样嘛？” 许聪聪说：“下次我要去镇上理发。” 邓念英想了想，同意了。 南辛庄只有一个“推头铺子”，里面有一个理发匠，家传手艺，但是南辛庄的女人都不去他那儿理发，只有男人会定期去他那儿推个平头。 这个理发匠是个刑满释放人员，据说早些年犯了流氓罪，被关了十几年。具体情况许聪聪不清楚，大人们讳莫如深。 他坐牢期间，家里人都没了。房子塌了，宅基地被大队收回了。出狱以后，作为潜在社会不安定分子，大队也不能不管他，就给了他两间小房，连个院都没有，出了门就是一条路，屋里什么情况都一览无余。他就在这两间小房里重操旧业，做起了剃头的营生。 许新安和邓念英一再告诉许聪聪和许明明，一定不要去这个人的屋子里，不要和他说话，离他远一点。 许新安说：“这不是个好人。” 许聪聪和许明明平时连他家门前那条路都不走，如果需要路过，她们宁肯绕圈子。 所以许聪聪和许明明从来没去过理发店。 南辛庄的女人们理发或者做发型，都得去镇上的理发店，有的人就干脆留长发梳辫子，有的人自己在家剪那种一刀切的齐耳短发，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头发都是邓念英给理的，除了剪刀，她还有个削发器，可以削薄一点。 邓念英自己的头发也都是她自己理，先用削发器削薄，然后再用剪刀找找齐，她前后各放一个镜子，自己能把自己后面的头发剪得很整齐。 许新安有时候说她：“何必费这劲，去理发店剪一下多简单。” 邓念英就说：“剪一次五毛钱，这五毛钱我省下来买点什么不行。” 而且，她的头发要经常剪，长一丁点都不行。别人两个月理一次，她十天剪一回。 除了邓念英自己，没人知道她是个自来卷，还是那种大卷，头发长一点就跟爆炸了一样，丑的要命。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都是梳辫子的。但是她头发很少，编出来是两条细细的麻花辫，超细，超丑，她自己都不想看的那种。但那时候也顾不上丑不丑的，省事就行。 嫁人的时候，她一咬牙，把头发剪了，剪到齐耳的长度，头发炸起来，向四面八方卷，更丑了。她只好剪一点，再剪一点，最后找出了这么个合理长度，也就是超短发。 她为什么从来不给许聪聪和许明明留长发，总是隔一个月就给她们剪一次呢？ 因为她发现，这俩孩子多少都从她这儿遗传了一点自来卷，头发一长就开始打卷，虽然不像她这么严重，但也绝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又顺又直。 许明明一看姐姐得到了去镇上理发的机会，便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邓念英说：“我给你也剪成你姐姐那样，你就可以去了，你剪吗？” 许明明看了看她姐，点了点头，“剪。” 她姐的发型很独特！ 邓念英抄起剪刀也给她来了几下，故意剪反倒剪不出那种效果了，最后给许明明剪了个更丑的。 许明明毫不介意，她只是想要一个和姐姐一起去镇上理发的机会而已。 扯远了，以上，只是为了说明许聪聪为了向自己的偶像靠拢所做出的部分努力。 现在，她的偶像又多了李雁老师，人家是大学生，那她就要认真学习。 第90章 第一名! 三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依旧是在冷风中。 许聪聪为这一天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爸给她灌了热水袋，她奶给她带了个小棉被，她妈给她织了一双细毛线手套。 去学校带的东西太多，她一个人都拿不了，许新安给她送过去的。 考试的时候，许聪聪就是操场上的一道风景，没见过有人裹着被子考试的！ 但是不得不说，效果是很好的。 许聪聪数学考了100分，自然考了100分，语文考了98，因为有错别字。她总是会把三点水和两点水搞混。 她是全班第一。 许聪聪不是个低调的人，她考了第一这件事迅速在她认识的人里传遍了。 许新安放了挂鞭炮庆祝！ 那天中午，许红兵到街上的小卖部买东西，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又得第一了？” 路过的许义说道：“那可没有，今年第一名的奖状让我们聪聪领回来了。” 许红兵也笑着说道：“聪聪很厉害，她要是认真学，回回都能考第一。” 这话说得许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光顾着炫耀了，没顾及人家孩子的感受，听许红兵说完，就赶忙找补到：“聪聪说你跟她考的差不多，你们俩都很厉害。” 许红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买完东西跟许义道别，就回家帮忙干活了。 他有个妹妹，是他爸妈违背计划生育政策生的，叫许红莲，和许明明差不多大，但是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了，他回去以后帮着干点，他妹就能少干点。 ☆ 因为许聪聪考得好，全家人今年都喜庆得不得了。除夕晚上祭拜，许新安唠唠叨叨地跟祖宗说了很多，他不是求祖宗保佑，而是在那儿跟祖宗吹牛，吹他闺女有多厉害。 吹得李云锦都听不下去了，说他：“差不多得了，都等着喝酒吃饭呢，你赶紧把那酒洒地上啊。” 许新安：“……” 他又吹了两句收尾，才把酒倒给祖宗喝。 就连过完年去看陈蓁，许新安都没抵触，给她带的礼物比平时更多一些。 冬天的时候，许新安又淘换了一辆二手带篷三轮摩托车，现在，他们走亲戚就可以开这辆车，也不怕冷风吹了。 邓念英虽然觉得他有两个钱就瞎折腾，狗窝里沉不下东西，但是，不得不说，她也挺爱坐这辆车的，比拖拉机好。 而且，比有些人家买的摩托车好。这辆三轮摩托，她们娘仨都能稳稳地坐在后面，不怕风吹日晒雨淋。摩托车可没有这个效果。 而且，这车她也学会开了。 四个人开着车到了陈蓁家。 今年他们出门早一点，路上也走得不慢，没想到依然不是最早到的。 邓念洁一家来的最早。 这一次，李宝庆没有来，许聪聪的大表哥李宝平来了。 他比邓念英小9岁，今年周岁26，虚岁28，在农村，绝对属于大龄剩男。 他只念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一开始在家务农，再后来又外出务工，整个人看起来不比许新安年轻。 李宝平也是个眼里有活的人，看到邓念英他们，就迎上来喊人，帮忙拿东西，还问许聪聪：“你还认识我吗？” 许聪聪说：“认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金玲也从屋里跑出来帮忙。 只有许聪聪和许明明空着手跑了进去。 邓念英喊她俩：“你俩什么都不拿？” 姐妹俩异口同声：“不拿。” 邓念英：“……” 她又提醒许聪聪：“喊人啊。” 提醒过了，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邓念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种熊家长，念叨孩子两句就是给别人听的，好叫别人知道，你看，我管了啊，她们不听，不是我不管。而且，做家长的都已经管过了，外人要是再说三道四，那就不礼貌了。 她看了许新安一眼，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差的那种，这人比她差多了，他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做呢！ 有一回，许新安的大表弟，他大姑的儿子，开着玩笑跟他告状，说聪聪不理他，许新安跟他说：“那你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你对聪聪不够好？你要是热情点，见面就给她礼物，给她买好吃的，我不信她不理你。说不定她见到你就会问‘大表叔你给我买什么了’？” 许新安的大表弟从此再也没告过状。 有的时候，她真的对许新安的厚脸皮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蓁看着他们往里搬东西，不光有平时的节礼，连米面粮油都运过来一些，便问道：“怎么带这么多呀？” 许新安说：“聪聪考了第一名。” 说完，他还跟邓念英使了个眼色。 邓念英：“……” 她把她妈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给她，小声说道：“你给聪聪，这是你奖励她的。” 许新安这人在这种事情上特别会折腾，而且不怕麻烦，不怕尴尬，也不怕丢脸。 陈蓁：“……”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快要半身不遂了，嘴角抽的停不下来。 “你们也给了？” “她考第一，我们奖励十块。这是之前跟她说好了的。她奶也给她十块。她爸说让姥姥也奖励她一下，知道你没钱，给你准备好了。” 陈蓁：“……” 她抹了把脸，把许聪聪叫到跟前，把五块钱递给了她：“听说你考了第一，这是姥姥奖励你的。” 许聪聪大为惊讶，看了眼她妈，邓念英说：“姥姥给你，你就拿着吧。” 但是许聪聪说：“我不要。” 她姥姥哪来的钱？还不是她妈给的。前脚给了她，后脚她妈肯定给补上。都是她家的钱来回倒腾。折腾啥呀？ 邓念英拿过钱塞给了她，说道：“我给你姥姥钱，那是我孝敬你姥姥的，你姥姥给你钱，是奖励你的，这是两码事。拿着吧。” 许聪聪这才接过去塞进口袋，说道：“谢谢姥姥。” 陈蓁简直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孩子还会说谢谢呢？ 走完了奖励流程，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在院子里跑着玩。 李宝平笑着跟邓念英说：“还是我小姨父会哄孩子。” 邓念英笑道：“他就干这些最在行。” 她问李宝平：“今年你怎么过来了？” 李宝平没回答，邓念洁替他答的，“宝平说准了，说的是山后的，人不错，长得好，也有个子。” 邓念英很替李宝平高兴，“那不错呀。你房子盖好了？” 现在没有新房，根本娶不上媳妇。 李宝平说：“没盖。买了别人家闲着的一个宅子，他们本来就是砖瓦房，我买下来，在队里把宅基地改了我的名，房子我检查了一遍，没毛病，就是重新刷了刷墙，买了家具。” “这样也好，这样省事。现在宅基地好像也不好批了，你这一下子就全有了。” 李宝平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就是我们前院那家，跟我娘他们离得也近。” “什么时候结婚啊？定日子了吗？” 邓念洁说：“定了，阴历2月28，阳历4月12。到时候再让人给你正式送信过去。” “好。” 私下里，邓念洁跟邓念英念叨：“女的比宝平大两岁，是二婚的，之前结过一次婚，有个孩子，离婚的时候留在那家了。她个人条件是真挺好的，长得也好看。要不是二婚，人家也看不上宝平。结了婚就分家，她和宝平单过。” 邓念英问道：“具体怎么分？” “还能怎么分？我和你姐夫有什么呀？啥也没有。宝平买宅子、买家具的钱都是他这些年自己攒的，我和你姐夫帮不上他。结了婚以后，他俩单过，我们也不要孝敬，等以后你姐夫干不动了再说。”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大姐家的老大，比宝平还大一岁，去年去给人做上门女婿了。条件也挺严苛的，反正给老母亲养老是一点也做不到了。 她大姐这个大儿子，等于白养了。 第91章 审美 正说着呢，邓念淑也来了，依然是带着自己的小儿子。 她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好像没怎么受儿子入赘的影响。 跟两个妹妹聊起来的时候就说：“这都是命。谁让他爹早死、娘没用呢。我就跟他说，到了别人家老老实实的，好好过日子，把丈母娘和老丈人照顾好了，听媳妇的话，就把自己当人家的儿子，也甭想着我了。 我没帮上他，以后也不拖他后腿。甭管是娶媳妇还是入赘，他反正是有对象了，我看他还挺高兴的。” 邓念洁和邓念英都附和着她说。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陈蓁也没有说什么。 这两年她闲着没事想了很多。 她是老想法，总觉得应该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嫁了人，做做家务就行了，下地干活、在外奔波都是男人的事。 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嫁了人以后都没怎么下过地，没怎么受过累。她觉得她们这样才是好日子。 小女儿在家的时候因为她的原因已经吃了很多苦，结果嫁了人以后照样要下地干活，她就觉得许新安这个女婿不怎么样，不知道心疼人。 可是，知道心疼人的大女婿早早就死了，留下三个儿子，他死的时候，最大的才15岁，老二12，最小的那个都还没出生。大女儿带着这三个孩子，把早些年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一个遍。 她家老大和老二都早早辍学在家务农，老大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看着比许新安还老。老二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个老三，老念叨着想去给他小姨当儿子。 老大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之前来看她，给她磕了头。那个时候她看着他，心里就想，人这一辈子，真的太难了，不吃这个苦，就得吃那个苦。她大女儿心里也是苦的，只是没处说而已。 二女儿身子不好，病殃殃的，嫁了人不下地，只干家务，生宝庆的时候大出血，人差点没了，也不知道咋想的，又生了金玲，身子骨更不好了，生完以后添了崩漏的毛病，动不动就流血，之前有一回流血流的差点人没了，脸白的跟鬼一样。 倒是不用干活了，现在连家务都是金玲做，这孩子就跟她小姨一样，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妈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宝平拖到现在才说上媳妇，还是二婚的。宝庆复读高三，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金玲和她爹两个人种着五个人的地，都累得又黑又瘦。金玲现在还不如聪聪高了。二女婿腰都挺不太直。没事就蹲在那儿抽个旱烟袋，像个老头子一样。 老二这日子，就算是不干活，也真的算不上好。 念英虽然下地干活，但是她吃得好穿得好，气色比两个姐姐好太多了。她的两个女儿，更是到这个世界上来享福的。啥活不干，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她小时候，家里还没有没落、还没有挨整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这两个孩子那么自在的。 陈蓁觉得，世道变了，她再也不能用自己的眼光去评判别人了。 许聪聪觉得她姥姥也变了，今天都没有像以前一样，绷着脸用那种她格外讨厌的、挑剔的、审视的眼神来看她，整个人都平和了不少，以前一直下垂的嘴角和鼻子两边那个“八字沟”都不像之前那么凌厉了呢。 ☆ 四月份，李宝平结婚，那是一个星期五，许聪聪还是请了假参加了。都没用许新安去帮忙请假，她自己跟李雁老师说的。 李雁老师很痛快地批了假，还跟她说：“我们很多同学没参加过婚礼，你去了以后认真看，回来给我们好好讲讲，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许聪聪答应了。 婚礼上的一切，她观察得可仔细了。 许聪聪还见到了新娘子。 审美是很主观的东西，许聪聪没觉得这个新娘子长得好看，主要是因为她从她身上没有看到“色彩”。 大表嫂看起来更像她妈邓念英，像婶婶王玉华、王秀芹。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不如她妈和婶婶们，邓念英和王玉华两位同志的脸整天红扑扑的，眼珠子很亮，一看就很有精神。王秀芹同志虽然血色没那么足，但是她皮肤白，看着还挺细嫩的，眼神也比较清亮。 她这个大表嫂就只有“灰”这一个色调。她的眼睛不亮，皮肤不白，也没有血色从皮肤里透出来，整个人都有一点“灰扑扑”的感觉。 但是大表嫂爱说爱笑，主动跟许聪聪打招呼，还给她糖吃，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很礼貌地回应了。 而且她看得出来，大表哥是真高兴！ 回家的路上，邓念英问她：“你大表嫂好看吧？”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摇头：“不好看。” “你们俩这是什么眼光啊？人家的五官长得多好看啊！” 许聪聪和许明明又说：“不难看。” 看不出好看还是不好看，就是没感觉。 对于许聪聪和许明明这个年龄的小朋友来说，看五官来分辨人的美丑是不现实的，她们只凭感觉。 在她们看来，之前许五妮的媳妇张淑霞那样的才叫好看。一看就青春靓丽神采飞扬，穿的也时髦，发型也时髦，整个人充满了各种色彩和活力。 当然了，她只是结婚的时候和刚嫁过来那段时间好看，后来，就不好看了。 邓念英问她们：“你们俩没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不好看吧？” 许明明说：“没有。” 许聪聪说：“我们为什么要说她？她又没说我们丑。” 她们又不是什么坏蛋，平白无故的就说人家丑！ 她们都是反击的！不会主动攻击人！ 邓念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真怕这俩孩子口无遮拦，大好的日子里给人家添堵。 过了几秒，邓念英又说：“她的眼睛多好看啊，多大啊。比你们俩都大。” 许聪聪说：“她的眼睛不亮。” 许明明说：“像木头。” 邓念英：“……” 得了，她还是闭嘴吧。 等回到家和邻居们聊起来的时候，邓念英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人家长得就是好看，脸型好，五官好，看起来十分和谐，个子也挺高，反正配她大外甥是绰绰有余了。 第92章 许聪聪同学学习很刻苦! ☆ 开春，许明明就和许勇、许倩倩一起被送进了育红班，他们三个都是85崽，现在都是五岁多不到六岁，正好在育红班里待上半年，九月份去上一年级。 育红班改制了，现在要收费，每人交5块钱。 老师也换了，原来教许聪聪的那个杨老师嫁人了，现在的老师是她的妹妹，依然是杨老师。 育红班老师这个职位好像是焊在她们家头上了。因为用的是杨家的院子，所以给了她们家这个福利。 他们三个进了育红班没多久，许红莲也来了。 和许明明这三个淘气包比起来，许红莲就乖巧听话多了。本来，她爸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来上学，或者说，她爸根本就没想过让她上学，是她哥帮她争取到的。 她哥跟她爸说：“新安叔家的明明，新建叔家的小勇，新民叔家的倩倩都去上学了，红莲和他们差不多大，也一块去吧，正好能作伴。” 她爸不同意，因为不想交那5块钱。 她哥又跟她爸说：“你不让红莲去上学，说出去会被人瞧不起的。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不让孩子去上学。” 她爸脸色难看了一会，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许红莲看着许明明三个人，心里羡慕不已，上学对他们来说是件多么简单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对她来说却是那么难！ 放学了，许明明喊她一起玩她也不能去，她得回家干活。她问过许明明：“你不回家干活吗？” 许明明很惊诧的样子，跟她说：“我还小呢，我奶奶和我爸爸妈妈干活，不用我干。” 是哦，许明明的奶奶能做家务。他们家没和奶奶一起生活，家里少一个干活的人，所以她和她哥都要帮忙干。 ☆ 三年级下学期，许聪聪依旧学得挺认真。许新安觉得孩子需要拓展知识面，就去县里的新华书店给她买回一批往期的《当代小学生》。他还去邮局打听了一下如何订阅全年，决定明年给她订一年的。 许聪聪本来人缘就不错，这下子更受欢迎了，同学们都跟她借书看。 许聪聪在这方面从不吝啬，同学们谁借都给。 至于担不担心弄坏，那绝对是没有的事，任何人都比她更爱惜书，也怕弄坏了赔不起。还有的人自觉地帮她做“修复”，有的书被她折角了，有的页被她撕裂了，人家都帮她抹平了、压一压，有裂痕的地方还帮她粘一粘。 现在的农村小学，课外阅读过于贫瘠，基本上等于零，拥有好多本《当代小学生》的许聪聪算得上豪横了。 许红兵也跟她借书看。 大概是因为她上学期期末考试得了第一，超过了许红兵，她妈觉得她终于有了一项能拿得出手的优点，也不再拿她和许红兵作比较了。有阵子没从她妈嘴里听到过对许红兵的夸奖，许聪聪对他的不待见也就没有了。 但她还是没有和许红兵一起玩过。不是她不愿意，而是许红兵不玩。这个人除了上学、写作业，就是帮家里干活，干农活、干家务，从来没有像许聪聪一样游手好闲到处撒野的时候。他就像个大人一样，不，大人还有侃大山、打扑克的时候呢，他却没有。 现在，借许聪聪的《当代小学生》看，就算得上是他的娱乐休闲了。 许聪聪跟他说：“我家里还有别的小画书。” 许红兵问她：“能借给我看吗？” “可以。你去我家拿。” 许红兵抽空去了趟许聪聪家，对她那一堆小画书十分羡慕，对她乱堆小画书的行为十分苦恼，主动帮她整理了一下。 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 许新安对他夸赞不已。而且，他跟许红兵聊天，讲学习的重要性，教育他要努力上进，许红兵听得认认真真，给许新安提供了极大的情绪价值。有时候他想跟许聪聪和许明明讲讲这些，宣传一下自己的价值观，这俩孩子没一个理他的。 聪聪和明明，需要他的时候就是“爸爸爸爸我的好爸爸”，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是“你别说话”。邓念英整天用这个来嘲笑他。 但许新安也不在意就是了。 什么叫小孩啊？像聪聪和明明这样不着调的才叫小孩！都懂事了，那就是大人了。 你越懂事，别人对你的要求就会越高，一旦哪儿没做好，就会有人挑三拣四。就他家聪聪这样的，哪天走在大街上要是主动喊人一声，保证被人夸！被她喊的那个人都能拿这事出去吹牛了！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 不急。 ☆ 夏天的时候，许聪聪在集上见到五妮婶子，她挺着个巨大无比的肚子，吓了许聪聪一跳。她也见过不少孕妇了，但从没见过肚子大得这么夸张的！ 她回到家跟李云锦和邓念英比划，“五妮婶子的肚子有这么大！” 邓念英告诉她：“你五妮婶子怀的是双棒，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呢，当然大了。这还不到生的时候呢，还得再过两个月，到时候肚子还更大。” 许聪聪说：“不会把肚皮撑破了吧？” 邓念英笑道：“不会。” 想了想，她又说道：“但是会撑得很松，就跟面口袋一样。” 许聪聪甩了甩脑袋，拒绝再去想这个可怕的事情。 不过也有一点点好奇，她家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里，还没有人生过双胞胎呢，这是头一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会长得一模一样，要是分不清谁是谁该怎么办呢？ 两个月后，张淑霞生了一对龙凤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长得不一样。许聪聪想，这下子，不用担心分不清了。 许五妮两口子并没有多高兴，一是因为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虽然依然想要儿子，但已经不怎么讲究“多子多福”了，他们只是想生个男孩而已，没想到还附带了一个女孩，家里一下子有了三个孩子，感觉压力大了很多。 这对年纪不大，本来都长得挺好看的年轻夫妻，一天比一天沧桑。 ☆ 1991年秋天，许聪聪顺利升入四年级。今年，许家没有留级生，家家户户都很高兴。 许丽霞成绩中等，也顺利升级了。 许勇、许明明和许倩倩开始上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许聪聪去一年级巡视了一圈，指着许明明三个跟小豆丁们说：“这三个是我罩的。” 大姐头派头拿捏得稳稳的。 桑胜旺老师气的差点朝她挥教鞭。 许聪聪不怕他，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桑胜旺老师跟他的学生们说：“刚才说话的那个四年级学生，名叫许聪聪，学习努力、刻苦，成绩十分优秀，特别听老师的话，按时完成作业，自己还要多做一遍。你们都要向她学习。勤奋用功！” 许明明：“……” 许倩倩：“……” 许勇：“……” 老师说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大姐！ 但是这三个孩子还是识时务的，桑胜旺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三个人乖乖闭上嘴，啥都没说。 第93章 邓念英上学 ☆ 许聪聪和许明明开学之后，邓念英也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她请了崔老师当她的“私教”，每天晚上给她上一个小时的课。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许聪聪和许明明是两个破坏大王，这事大家都知道了。 刚入夏的时候，许新安买了一台落地风扇，想着让大家过个凉快的夏天。 但是风扇刚买回来的时候，还不是太热，用不着吹，就摆在那儿，立刻就吸引了聪明姐妹俩的好奇心，她们俩趁人不注意，就把那台风扇拖到了许明明闲置的房间里。 聪明姐妹现在住在正房的东屋，李云锦搬到原来给许聪聪准备的东耳房去睡了。孩子大了，三个人挤一张床有点挤不开，而且这俩孩子睡觉都不老实，李云锦觉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 但是让聪明姐妹或者让许聪聪一个人去睡东耳房都不合适，万一俩人半夜有什么事要喊人，比如半夜口渴要喝水什么的，怕大人听不见。 李云锦本来还想带着许明明一起去东耳房，但是许明明不想和姐姐分开。 现在，家里闲置的只有许明明那间西耳房。 姐妹俩往那边搬风扇的时候，邓念英还问她们：“折腾它干嘛？” 许明明说：“太碍事了，又用不上。” 邓念英没再说什么。 说起来，她心也挺大的，知道自己孩子什么德行也不设防。 姐妹俩把风扇搬了过去，就开始修理那台新风扇，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后来直接给拆了，等到暑伏开始了，需要风扇了，许新安和邓念英发现风扇彻底烂掉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齐齐抹了把脸。 暑假她俩在家闲得无聊，把电视机也彻底整瘫痪了，滋滋冒烟，吓得邓念英赶紧把插头拔了，就算她行动及时，家里的保险丝还是被烧坏了。 许新安和李云锦害怕邓念英会生气，会打孩子，没想到她咬了咬牙，忍了。 她为什么能忍呢？ 这要感谢许聪聪头顶的“学霸光环”。 自从考了第一名，又考了个第一名，许聪聪在邓念英那儿的地位那是蹭蹭的上升！ 孩子拆了电器，以前是淘气、主贱、不听话，现在是好奇，是有探索精神，是当科学家的料。 孩子见了亲戚朋友不喊人，以前是个色，不礼貌，现在是有个性，不拘小节。 以前许聪聪挑食是事多，现在就是理所当然。她那么聪明，挑食怎么了？ ……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这句话是没错的。 不在这件事上双标，就在那件事上双标。 在许新安那里，孩子分两种，他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他对自己的孩子和对别人家的孩子完全是两套标准。 这人经常是嘴巴粘了胶水想张又张不开的状态。 前一天他还在家里蛐蛐别人家孩子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第二天他闺女就做了同样的事。 这时候，他的嘴就被粘住了，得过两分钟才能挣扎着张开，同时完成“思想的转变”，要把昨天还让他万般瞧不上眼发表了几千字批判言论的行为顺滑地变成一个“正常”、“没事”、“挺好”的行为。 有时候邓念英都同情他。天天都得绞尽脑汁胡说八道，太难了！太不要脸了！ 在邓念英这儿，她自己的孩子就分两种，成绩好的和成绩不好的。 成绩不好的许聪聪她不太瞧得上眼，成绩好的许聪聪她超爱。哪怕她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习惯用挑剔的眼光看待许聪聪，致力于找出她的缺点、改掉她的缺点，但是，在“好成绩光环”的影响下，她“严于律己”的特性也可以放一边。 所以，在许聪聪看来，当好学生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 优等生的待遇实在太香了，一旦享受过，就不想再退回去了。 邓念英在许聪聪“第一名光环”的影响下，已经基本接受了自己家俩孩子与众不同的现实。 但是电器坏了，那就得修啊，以她家的情况，以后还不得天天去修理店啊？ 所以，她决定自学修电器。 邓念英让许新安去新华书店给她买一本电器修理方面的书。 许新安立刻答应了，只要她别跟孩子们置气，别说买一本书了，十本都能给买。 他去县城新华书店买回了《家用电器电动机原理》、《电子管收音机的维修》、《家用电器维修指南丛书》、《家电维修》…… 邓念英看的差点晕过去。 她有一本剪裁方面的书，上面有很多图，她只看图就能学会剪裁。 但是这些书，虽然图不少，但是字更多，她看得头昏脑涨，挨个问许新安，别说许新安烦了，她自己都烦。 于是，邓念英让许新安教她查字典。正好许聪聪学习查字典的时候买了字典，可以给她用。 许新安一想，要教她查字典，得先教她拼音、教她偏旁部首，教她笔画，要是教着教着失了耐心，两口子还得吵一架，畏难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跟邓念英说：“要不你去上学吧。” 邓念英：“……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周岁都36了！上什么学！ 许新安说：“这怎么是鬼话呢？你想啊，你没上过学，是不是觉得很遗憾？现在给你个机会去弥补，难道不好吗？再说了，学习这事，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你自己不是老念叨要活到老学到老吗？” 邓念英说：“活到老学到老是没错，但我就这样去学校要求跟着上课，人家能同意吗？” 许新安说：“你想啥呢？你当然得交学费啊。” “我还得交学费？” “废话，你不交学费人家谁教你啊？” “那我不去。” 许新安劝她：“你不用一直上，我跟你说，只要你把最基本的拼音、偏旁部首什么的都学会了，学会查字典就水到渠成了。一年级上完你就能学会基础知识，然后我教你如何查字典就行。只需要交一年学费就可以。” “我不能当旁听生吗？” “你当你是旧社会地主家的放牛郎呢？还旁听。别的孩子都坐教室里，你一个大人趴窗户外头旁听，你听得下去？” 邓念英：“……” 许新安又说：“要我说，我给你报个名，你就去上学嘛！只要你交学费，学校肯定收你。你上完小学，说不定还能拿个小学毕业证呢。” 邓念英说：“我去上学我怎么干活啊？” 许新安说：“少了你地球还不转了？你去上你的学，我照样想办法把活干了。” 邓念英觉得不可以。周岁36，脱产上小学，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再说了，“小学毕业证有什么用？” “没有用。” “那我要它干嘛？” “证明你上过学，不是文盲啊。” 邓念英撇撇嘴，“别搞这些虚的。我的目标就是学会查字典。我不去跟小孩一起上课，丢不起这个人。”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跟那个崔老师能说得上话吗？这样，你请她教你，上两个小时课，你给她一块钱。” “这个价格合理吗？一个小时五毛钱？少不少？” “小学民办教师现在的工资是40块钱。咱二姐夫领的就是这个工资。她要是一天教你一个小时，一个月就能赚15块，算是合理吧。” “那我先上课，最后上完了再跟她结账？” “你跟她商量呗。我听说城里孩子有课外找老师辅导的，你就当给自己找了个辅导老师。咱们聪聪是不需要，她要是需要，我也给她请个辅导老师。” 第94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邓念英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还行。 所以，她去拜访了崔老师，请她抽空给自己上几节课。“我白天得干活，晚上来找你，每天上一个小时就行，我怕贪多嚼不烂。我就想学会一些基础知识，学会查字典，以后能自学就行。” 崔胜英笑道：“你怎么想起来学查字典了？” “这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买了书，看不懂。我让聪聪爸教我，他不肯。一会让我报名上小学，一会又让我请个老师教。还让我别忘了给钱。崔老师，两个小时一块钱，行吗？你要是觉得低，我再涨点。” 崔胜英笑着摆手：“不用给钱。学查字典很简单的，我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教会。” “真的吗？” “真的。” “那许新安说的很难一样。” “那是他不会教。” 邓念英一琢磨，“一是不会教，二是没耐心教。但钱我得给你，聪聪爸愿意出这笔钱。就当给琳琳买糖吃了。” 崔胜英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崔琳琳，便点了点头。 教大人，自然跟教小孩不一样，崔老师了解了一下邓念英的实际需求，让她把她正在看的书带了过来，一边教她最基本的拼音，一边陪她一起看书。 崔老师看到她在看的书，心里还是挺惊讶的，“你还学这个呢？” “没办法，家里东西老坏，我觉得要是坏一次修一次，维修费就够买个新的了。所以我决定自己修。” 崔老师：“……” 住在旁边的李雁老师也来凑热闹，她跟邓念英说：“把坏了的电器拿过来，我会修一点。” 邓念英让许新安开着三轮摩托给她送了过来，坏了的电视机、电风扇和收音机就留在了李雁老师这儿，许明明和许聪聪放了学回家吃完晚饭就跟着邓念英一起过来学习修理电器。 许新安也想来，但是他得在家干活，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邓念英白天在家干活，晚上去学习，他得留在家里把玉米、花生之类的处理了。 他觉得这个学习的时间点没选好，应该选农闲的时候嘛。 但是问题不大，能解决。 为了省点事，他招募了“童工”。每人两毛钱，招来一群小孩，吃完晚饭过来开干，一直干到回去睡觉。活很简单，就是扒玉米皮、摘花生之类的，小朋友都会干。 两毛钱对很多小朋友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不愁招不到人。有的孩子连自己家活都不干了，跑来挣他这两毛钱。毕竟给自家干活是免费的，给他干活有钱拿。 等到邓念英晚上回来，当天运回家的玉米就全都收拾好了。这群小朋友连院子都给打扫的干干净净。 邓念英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没了她地球还真的照样转。 想来想去，还是高兴多一点。 邓念英是个脑子聪明的，她很快就学了不少字，也学会了查字典，还跟着李雁老师学会了修电器。 从9月一直学到过年，崔老师一共收了她50块钱。李雁老师一分也不收。她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邓念英跟许新安商量：“我得请李雁老师和崔老师吃顿饭。” “请呗。你杀只鸡，集上买条鱼，买点肉，买几样熟肴，怎么也得凑上八个菜，少了不好看。” 邓念英凑了十个菜。 在学校放了寒假，李雁老师回家过年之前，请她和崔老师一起吃了饭，崔老师的女儿崔琳琳也来了。 邓念英给她做了盘拔丝山药。 崔老师惊讶道：“这菜你都能做啊，太麻烦了。” 邓念英说：“麻烦啥呀，聪聪爱吃，有时候得闲了就给她做。一开始熬糖熬不好，掌握不好火候，有时候熬糊了，有时候不拉丝，做的次数多了，我闭上眼都能熬好。别说我了，我们家亲戚都会做。有时候聪聪去走亲戚，不知道该做什么给她吃，就给她做这个。只要有了这道菜，聪聪这关就算过了。” 崔老师：“……她这算是又好伺候又难伺候。” 邓念英笑哈哈的，“她就这德行。走亲戚还自己点菜，让她爸给惯的。不过普通亲戚她不去，就去最亲的几家，可着自己人祸害。” 许新安跟她们打完招呼，闲聊了几句，就把空间交给了她们，自己骑着自行车出去溜达了。都是女客，他不好上桌。 他今年也没闲着。夏天的时候他在外面转悠，淘换了一台二手淀粉机，今年家里的地瓜都没有擦成地瓜干，全都被他做成了淀粉卖了，收入比直接卖湿地瓜和地瓜干都要多不少。 他想着明年不直接卖淀粉了，改卖地瓜粉条，他得到处转悠着看看行市。 ☆ 许明明这三个八五崽的成绩都不错，全都在班级前十名，许明明最好，考了个第三，许倩倩第四，许勇第七，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是家长们也挺高兴。 这三个小孩平时表现也不错，上课认真听，回家就写作业，不像许聪聪刚上学的时候那么不着调。有许聪聪这个反面教材在前，家长们看他们仨简直不要太顺眼。 两个孩子都优秀，许新安走路都要带风了。 今年过年，他特意买了两箱花炮，年三十晚上放的嘭嘭响。而且他还有点策略，先放了两个吸引人，停了一会，把该吸引的注意都吸引到了，才接着放。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显摆。 但是他今年就只能在自己家显摆，亲戚家就先不提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亲戚家的孩子，今年都不太好。 李宝庆第二次高考失利，决定再复读一年，再考一次，考不上就算了。 他大姐的儿子、他的大外甥张卫星更是直接辍学了。不是家长不让上，而是孩子坚决不上了。 这孩子91年初中毕业，没考上中专，也没考上重点高中，他不想去十三中，又不想复读，还眼馋改革开放后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决定辍学做生意。 他知道个屁的生意！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他大姐和大姐夫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这孩子一句也听不进去。就是梗着脖子说“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干什么都能挣钱”，也不知道是被谁误导了。 大姐夫急的满嘴长泡，跑来喊他这个做舅舅的去劝。 娘亲舅大，他们这儿的习俗，在做重大决策之前，确实会征求舅舅的意见。 他当时也很生气，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孩子讲，没想到这个孩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文文静静的，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犟种。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没有。谁都拿他没办法。 那就辍学吧。 在家里干了半年农活了，打算过完年出去打工，先见见世面。 许新梅气得直抹眼泪。许新安跟她说：“你让他出去闯一闯，在外面吃了苦就知道回来了。到时候再插班去上学也可以的。” 许新梅问他：“可以吗？” “可以。你花点钱，插个班算什么呀？” 这样，他大姐才安心了。 其实许新安觉得，这孩子应该是觉得自己考学无望，干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大概在他看来，主动辍学比屡考不中要体面点。也是傻！ 第95章 聪明百货店 ☆ 92年一开春，许新安隔三差五的就去镇上转悠一趟，他想找个门脸，在镇上开个百货店，他负责进货和晚上看店，白天让邓念英在那儿看着。 以聪聪现在的成绩，考上初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要早点准备起来，让聪聪去上学的时候能走读。 南辛庄所在的镇叫石桥镇，镇政府驻地也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中心街，邮局、银行、供销社、粮店、农资公司，公家机构都在这条街上。 在这条街的最南边，就是石桥镇最好的中学十五中。 许新安就把目光对准了这条街，希望能在街上找到个临街的铺子，就算不能大赚，应该也亏不了。小亏点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关门歇业，就单纯租个房子给聪聪陪读就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转悠了两个多月，终于让他打听到一户人家的杂货店开不下去了，打算关门歇业。 许新安立刻就凑了上去，跟人家一通聊，把这个铺子盘了下来，合同一下子就签到了1996年。 他打算在镇上干到许聪聪初中毕业。到时候明明小学也毕业了。俩人一起去县里，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念英再去县里做点小买卖，继续陪读。 关于这一点，他和邓念英是有初步共识的。 回到家，他和邓念英商量了一下店铺的名字、卖什么东西之类的细节。 邓念英说：“既然是百货店，那肯定什么都卖。店名就叫聪明百货商店。” 私人小卖铺很多都没有名字，就叫小卖铺。有的直接用店主的名字。 他们家这个小百货店是叫新安百货店还是叫念英百货店啊？反正用许新安的名字她是不同意的。许新安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那就用孩子的名。 许新安看了她一眼，夸道：“你还挺会起名的。” 邓念英一点不谦虚地应下了这句夸赞。 商量好了就干。 趁着还没彻底忙起来，俩人到了镇上，把铺子一通收拾，重新粉刷了墙面，又抹了地面，还把大门给换了。 许新安找人托关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营业执照，然后开始定做牌匾，进货，准备开业仪式。 关于进货这个问题，因为他整天到处跑，还帮别人进货，所以进货渠道都是清楚的。这是他敢开百货店的底气。 1992年7月，麦收过后，聪明百货商店正式开业，许新安放了鞭炮，又用大喇叭播放宣传口号：“聪明百货商店，品种齐全，物美价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不买的您进来看一看。” 后面还跟着许聪聪和许明明的一句话：“到聪明百货店来买东西，人都会变聪明哦~” 邓念英说她俩这句听着特别欠打，建议不要播放。 许新安没有采纳。孩子都录好了，不播不合适。 开业当天，许家的亲戚朋友全都来捧场，买不买的，给聚个人气。 倒真的给聚起来了。 这个百货店生意一直不错。 许新安还在门上挂了个【修理电器】【修理机器】的牌子，修电视、修风扇、修收音机；修自行车、修摩托车、修三轮车、修拖拉机…… 邓念英说他异想天开，谁来找他们修这些东西啊。 许新安说：“挂着呗，万一有人来修呢。到时候你就说自己是去市里专门学的电器维修。我打听过了，咱们市里有个职业技术学校，专门教人修电器。摩托车那些不用你修，我来修。” “我这水平行吗？” “你不是学会了吗？” “李雁老师教的我确实都学会了。” “那不就行了吗！我跟你说，万一我们修不好，可以说他们机器坏的太厉害了，没法修了，建议他们买新的。你一定要跟别人说，你是全镇最好的修理师傅。” 邓念英：“……我是吗？” “你是！” 邓念英：“……” 许新安说她：“你自信点！我跟你说，别人的水平我也打听过了，确实都不如你。咱家电视都坏成什么样了？还不是被你修好了？就那电视，别人肯定修不好！” “真的吗？” “真！比真金还真。我再给你买几本书，你没事就看看。等赚了钱，再给你买个金项链。” “成！” 邓念英的金耳环早就戴在耳朵上了，下一个目标是金项链，再下一个目标就是金镯子！ 她得把穿金戴银这四个字落到实处！ 过了一会，她又问许新安：“你会修车？” 许新安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当然会修！我当初买拖拉机的时候学了。这些年拖拉机出点小故障，不都是我修的吗？” 邓念英一想，也对，确实都是他修的。“你别的车也能修啊？” “能修！一通百通！” 邓念英根本不信！ 她觉得自己肯定比许新安强，他都这么自信了，她当然得更自信！ ☆ 两口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许新安要种地，还要到处跑着拉活，晚上过来看店，抽空去进货。邓念英白天看店，晚上回家帮着李云锦收拾一下家里，做点家务。 开业没多久，许聪聪和许明明就放假了，俩人白天也跟着邓念英去镇上玩。 用许新安的话说，“镇上人来人往，见到的人和事都多，孩子会变得更大方，不至于畏畏缩缩的。” 邓念英听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畏畏缩缩？她俩？开什么玩笑呢！ 许聪聪跟她爸说：“把我和明明的奖状都贴到店里去。” 许明明的成绩稳定在班里前三名，每回都有三好学生奖状。许聪聪虽然从三年级才开始拿奖状，但是她成绩突出，除了三好学生奖状，还额外拿个第一名的奖状。攒了不少呢！ 许新安一听，好主意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贴！” 许明明也在那儿跳着脚喊：“贴！” 邓念英：“……你们爷仨这脸皮……”有点过于厚了吧！ 贴家里炫耀还是自然而然，应该的，贴店里，那一看就是刻意的。 但是爷仨都不在意，把奖状从墙上揭下来，统统带到了店里。奖状就贴在一进门正对的那面墙上，确保人一进门就能看见。 许聪聪和许明明还背着书包、带着作业过去的，俩人特别会装模作样，只要有人来买东西，她们就趴那儿写作业，一副很专心的样子。 顾客都跟邓念英说：“你家这俩孩子教的真好，多自觉呀。难怪成绩这么好呢！家里奖状都贴不下了吧？我们家的就是不听话，让他写个作业跟要他命一样，整天就知道看电视。” 邓念英除了礼貌微笑，还能干什么呢？ 等客人一走，许聪聪和许明明就把笔一扔，在店里跑来跑去。 对于这俩人的做派，邓念英已经无话可说。 第96章 什么赚钱卖什么 这天上午，许聪聪和许明明正在店里玩，有个三十多岁和邓念英差不多大的妇女进来了，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本来正在玩闹的许聪聪和许明明顿时就安静了。这回俩人也没有趴那儿假装用功。 在她们俩的认知里，大人哭，那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否则大人不会哭。反正她爸妈从来没哭过。三妮姑哭了一次，就割了手腕子。 许聪聪难得主动喊人：“姨，你要买什么呀？” 许明明也跟着喊：“姨，我家的店里什么都卖。又便宜又好。” 邓念英惊讶地看了她俩一眼，又看了看这位顾客，这确实是有点问题。 这位妇女同志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却连个笑容都扯不出来，她问邓念英：“你这儿有敌敌畏吗？” 聪明百货商店地理位置不错，在一个十字路口，这位女同志从家里过来，拐到中心大街上看到的第一个店铺就是聪明百货。 原来的杂货铺开不下去，应该是店主真的不善经营。 邓念英笑了笑，说道：“有，大姐你等一下，我家那口子正好去上货了，一会就来，你先坐会。等一等。我今天还没开张呢，你一定要在我家买，帮我开个张。” 说着，她招呼许聪聪和许明明，“赶紧给姨搬个凳子，再倒杯水来。” “哎。” 许明明去搬凳子，许聪聪去倒水了。 这位女同志也是个良善人，一看店主这么热情，孩子都忙活起来了，也不好意思马上走，就留下了。 许聪聪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水端给客人，表现得跟个天使一样，“姨，喝水。” 邓念英说：“这么热的天，喝杯水落落汗。我刚沏的茶，是我们家刚上的新茶叶，我寻思着我先尝一尝，看看好不好。正好，你也帮忙尝一尝。” 女顾客赶紧接了过去，夸道：“你家这孩子真乖。” 邓念英说道：“平时淘气着呢，一定是看你觉得亲，才表现得这么好。” 许聪聪冲着她龇了龇牙。邓念英说：“你看你看，这就跟我尥蹶子呢。” 女顾客噗嗤一声笑出来，问邓念英：“大姐，我问你点事，你家我姐夫平时跟你回娘家积极不？” 说到这个问题，邓念英可有话讲了。 “积极啥呀？能不去就不去。要多懒有多懒。他跟我妈，互相看不顺眼。” 邓念英长篇大论地讨伐了许新安，把他的“斑斑劣迹”都说了一遍，最后一转折，说道：“不过有一点，他不拦着我去。我给我娘拿东西，他也不拦着。我以前也生气，后来就想开了，不拦着我给我娘尽孝就行了。咱不能要求太多了。要求多了就是自己找气受。” 许聪聪替她爸辩解：“姥姥生病爸爸还送她去医院呢。” 邓念英笑道：“这倒是。前两年我妈摔了，是在我那儿养的。孩他爸也没说啥，出钱出力，哪怕他不乐呵，但也没甩脸子，我也知足了。” 女顾客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说道：“大姐，我不买农药了，给我秤两斤桃酥，再来两斤鸡蛋糕，刚才喝的这茶叶也给我来二斤，还有什么好的，你都给我秤点。今天我妈做寿，我多给她买点东西。” “唉。”邓念英笑着应了，又说道：“我一看你就是个有孝心的，跟我一样。我娘家就剩我妈一个人，我平时有空就去看她，给她买点东西。孩她爸也不去，不去就不去吧，我自己去还自在。” “大姐，你说得对。咱自己尽孝就行了。我今天早上气死了，今天我妈做寿，我就说要早点过去帮忙，催了好几遍，孩他爹就是不动，磨磨唧唧，我跟他吵了几句，他就赌气说不去了，还跟我嚷嚷了半天。 我刚才气的呀，就想买瓶农药喝了得了，我跟他过了十多年了，他这么对我，我真不想活了。跟你们聊了几句，我这劲就过去了。他爱去不去，我自己去。” 正聊着呢，一个男的带着孩子跑了进来，小孩一看见女同志就抱着大腿喊“妈”，男的也陪着笑脸，说道：“我就跟你说着玩的，我怎么可能真不去呢。我哪年没去啊？” 他跟邓念英说：“再来两个黄桃罐头。来两斤红糖。” “还买罐头干嘛，家里有。” “多拿两个呗，省得你说我不孝顺。” 邓念英问女顾客：“拿不拿？我听你的。” “拿！” 两口子买了一堆东西走了。 临走前都跟邓念英道谢，还留下了两包付过钱的点心给许聪聪和许明明吃。 邓念英赶紧追出去要还给人家，结果俩人走的还挺快，邓念英愣是没追上，她也不敢跑太远，只好拎着点心又回来了。 许明明问她：“咱家卖农药吗？” “不卖。咱家卖吃的，我总觉得吃的和农药一起卖很别扭。” 许聪聪说：“有的店里就是又卖吃的又卖农药。” “咱家不卖。” 邓念英夸她俩：“你俩今天表现不错，很有眼力见，也能看出人家心情不好。还知道喊人了。很好！中午我给你们炖肉吃。” 许聪聪说：“我不想吃炖肉，我想吃炸麻花。” 许明明也说：“炸麻花。” 邓念英心情好，直接答应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们今天也算是救了人了，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邓念英把蜂窝煤炉子搬了出来，又洗手和面擀皮拧麻花，热油锅开炸。 一时间，香气四溢。 邓念英的炸麻花里放了面粉、糖和鸡蛋，还放了点奶粉。 这些麻花不光自己吃，还卖出去不少。 有人路过，闻到味道就过来买，邓念英说：“这不卖，我们炸了自己吃的。” 人家就说：“你卖了再炸点呗。” “我不知道卖多少钱合适啊，我这又是糖又是鸡蛋又是奶粉的，卖贵了你亏，卖便宜了我就亏了。” 那人大概一算，“一块钱一斤，你肯定亏不了。” 这个价格和邓念英想的差不多。现在面粉两毛五一斤，油不到三块钱，虽然放了奶粉，但也没放多少。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吧。 她这边炸，许聪聪和许明明在旁边吃，然后路过一个人就买点，路过一个就买点，一炸就炸了半下午。 最后一算账，那肯定是赚的。 傍晚，许新安来跟她交班，邓念英跟他说起这件事，许新安就说：“我正想跟你说，我跟十五中管后勤的那个朱老师说好了，等到学生开学，咱们就去十五中卖吃的。 我打听过了，学生就吃馒头，早上馒头中午馒头晚上还是馒头，自己带咸菜。每周三中午卖一次菜，白菜炖粉条，就炒一盆，学生们根本就吃不上！咱们蒸点包子什么的拿过去卖，肯定能卖出去。” 邓念英：“……这样也行啊？” “行！怎么不行呢？学校不是封闭的。我提前打了招呼，再说了，就算不让卖，大不了咱们出来就完了，没什么损失。” 邓念英点点头，同意了。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第97章 李宝庆去打工了 ☆ 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李宝庆来店里找邓念英，跟她告别：“我去找我大哥，跟他一起打工。” 连考三年没考上，每回都差几分，李宝庆也没有勇气再考了。 听话听音，邓念英一听就明白，这是又没考上，她也没再提高考的事，问他：“这就去？不等明年开春再去啊？” 马上就秋收了，人家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一到农忙的时候还回来帮忙抢收呢，你这本来就在家里的，这个时候却要往外走，合适吗？ 李宝庆说：“这就走，多干几个月，多挣几个月的钱。” 邓念英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宝平和宝庆，这俩看着老实，心里都是有成算的。 宝平说是没靠家里，但是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挣的钱全都自己拿着，他在家里的地是他爹和妹妹帮忙种着。他结婚准备房子和家具的钱是他自己出的，但是准备席面、给亲家送礼、给女方聘礼这些，他爸妈也出了不少。用的就是之前攒的卖粮的钱。 婚礼收的份子钱他们两口子拿着，以后要给人还礼，他们就不管了，还是他爸妈的事。 现在结了婚，生了孩子，他还是天天在外面打工，挣的钱一分不少全交给媳妇。 他媳妇在家里带孩子，地谁种？宝平一家三口的地，全都是他爹和妹妹帮着种。抢收的时候宝平也不回来，怕耽误挣钱。 收粮的时候他媳妇还防贼一样盯着，生怕公公和小姑子把她家地里收的粮昧下。 给她家收粮那几天，她连顿饭都不管。干完了活就让老公公和小姑子回自己家去吃饭。 漂亮话比谁都会说，做的事那是真难看。 分家了不掏养老金，过年过节一点孝敬也不给，连点外面都不讲了。 这个宝庆也是一样，看着老老实实，说话轻声细语的，从小到大没干过多少活，整天上学，最后啥也没学出来。他甚至都不愿意在家里忙完秋收再走！ 她还说什么呀！ 她二姐一家，最苦的就是金玲！那孩子这辈子真的是来还债的！ 她都替金玲那孩子觉得委屈。 爹妈没一个真心疼她的，就连她二姐邓念洁，也就是嘴上说着心疼，使唤起来人一点不含糊。 亲爹看着老老实实，但在金玲的问题上就是个滚刀肉，只要有人跟他说让金玲少干点，他立马就来一句“那你给我干啊”…… 两个哥哥更是没一个好的。 邓念英不问，许聪聪问啊，“二哥哥，你不上学了吗？你今年考大学了没有？你考上了吗？你一共考了几年了呀？” 许明明问他：“你今年差几分啊？” 邓念英：“……” 李宝庆：“……” 沉默了一会，邓念英开口送客：“那你就好好干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干几年攒点钱，就该娶媳妇了。” 换了以前，她可能会给他掏个十块二十块的，作为路费，可能还会给他装点吃的，让他带着路上吃。 现在嘛，赶紧滚蛋吧。 李宝庆接着这个话茬赶紧溜了。 他来跟邓念英告别，未尝没有想薅点路费的意思，但是邓念英不开口，许聪聪和许明明说话又比较口无遮拦，要是让她俩接着问下去，指不定还会问出什么问题呢！ 李宝庆走了以后，邓念英跟她俩说：“以后别问这种让人脸上挂不住的问题。” 许聪聪说：“他当了一年又一年留级生，我看他脸上没有挂不住啊。” 许明明说：“他脸皮挺厚的。” 许聪聪又说：“金玲姐姐一年学也没上过呢。” 许明明说：“二姨不公平。” 许聪聪接着说：“他怎么现在才出去打工呢？高考成绩早就公布了！之前有人来咱们店里买东西的时候就说过。” 许明明说：“他一定是怕天热，不想出去干活。” 许聪聪还想说，邓念英说道：“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了。” 许聪聪撇撇嘴：“他当然不是个好人。” 许明明问邓念英：“二姨和二姨父怎么不让金玲姐姐上学呢？” 邓念英说：“我也不知道啊。” 许聪聪说：“下次问二姨。” 邓念英抽了抽嘴角，说道：“你俩别那么多问题，别管人家的事。你二姨家没钱。” 许聪聪又问：“那为什么二哥哥一直上学？” 邓念英：“……”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 因为宝庆是男的，金玲是女的，这种答案她能说出来吗？ 说出来她俩肯定会问“为什么男的能上学女的不能上”？那她怎么答？养儿防老？她大姐的大儿子去做上门女婿了，二姐家的宝平现在看着也指望不上，防什么老？依她看，十有八九，她大姐养老得指望她最老实的二儿子，二姐养老还得指望金玲。 至于她？邓念英看了看许聪聪和许明明，嗯……她还是靠她自己吧，多攒点钱比什么都强。再不济她靠许新安，也比靠这俩靠谱。 她转移话题道：“快开学了，你俩暑假作业写完了吗？别临时抱佛脚啊。” 许聪聪说：“写完了。” 这回是真写完了，虽然她们整天装模作样，但是装一会就写两道题，装一会又写两道题，装着装着就写完了。 ☆ 开学以后，许聪聪和许明明就不能再到店里来玩了，她俩老老实实的在家里上学。 邓念英白天都在镇上，许新安也很忙，家里就只有李云锦照顾她们，事情多得不得了，许聪聪和许明明就会心血来潮主动帮奶奶做点事，比如喂喂鸡什么的。 许聪聪下午放学回家，拿个木头墩子往那儿一放，弄了张白菜叶子梆梆跺碎，她两只手都握着刀柄，不用扶住白菜，剁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尽可能碎就是了。 剁好以后，她把碎白菜放在一个盆里，再往里放两勺粗玉米糁，她们家玉米糁有两种，人吃的磨得比较细，喂牲口的磨得粗一点。然后再往里加一点水，搅拌均匀，鸡食就做好了。 她们家的鸡养在一个很大的笼子里，有个十来只，鸡笼里有一个缺口瓦罐，许聪聪需要用长柄勺子把鸡食盛进瓦罐里。 她端着鸡食刚走到鸡笼边上，还没往里放呢，一群鸡就围了过来，脑袋把瓦罐完全挡住了。还有的鸡把脑袋伸出来，试图直接从她的勺子里吃。 许聪聪喊：“退，快往后退，你们这样我倒不进去了！别过来，别过来啊！” 可是那群母鸡根本不听她的，咯咯咕咕的叫着往她这儿挤。 倒是让许聪聪一时为难住了。她从侧面根本没法把勺子伸进去，要是从上面倒，会倒在鸡脑袋上，她觉得这样做对这群下蛋母鸡也不太礼貌。 “明明，快来帮忙。” 正在洗衣服的许明明跑过来问她：“怎么帮呀？” “你从侧面伸根木棍进去，挡住它们。” “好。” 许明明找了根棍子，从侧面伸进去一通捣鼓，成功地把母鸡们打退了，许聪聪快速把鸡食都盛了进去，然后说道：“好了。拿出来吧。” 许明明就把木棍抽了出来，然后接着去洗衣服。 李云锦在旁边洗菜煮饭，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聪聪那孩子跟鸡说话，她不会以为鸡能听得懂吧？ 哎呦喂，不行了，笑死了。 过了一会，许明明宣布衣服洗完了，喊许聪聪过去帮她拧干。 许聪聪给她帮忙，拧完以后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 李云锦看了眼衣服上没去干净的泡沫，啥也没说，满口夸姐妹俩干得好，“可给奶奶帮了大忙了。” 晚上邓念英回来，李云锦还把这事跟她说了说，尤其说到许聪聪跟鸡说话让它们后退的事，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许聪聪这种行为在她们看来就特别好玩，莫名戳中笑点。 邓念英检查了一下许明明洗的衣服，看到上面的泡沫，又拿下来用清水投了两遍。 她也没再揉搓，去掉泡沫就完了。第二天天亮了再一看，好家伙，泥巴都没洗掉。 邓念英笑道：“就让她爹这么穿吧。” 哪怕带着泥巴，许新安也高兴得不得了。他闺女才多大啊，就知道帮忙干活了，别管干得好坏，她们有这份心。这还不是他命令的，而是孩子们自己主动的！ 不过从那以后，他换下来的衣服自己顺手就洗了，没再用许明明洗过。喂鸡的鸡食他也都准备好，没用许聪聪再喂过。 第98章 卖包子 ☆ 邓念英在中学卖包子的事业开展的如火如荼 第一天去，她只带了三十个。 用自行车推着过去的，后座上绑了个大木箱子。 邓念英是这么考虑的，初中生的饭都是提前订好的。 周日下午返校之后，生活委员统计一周食量，每顿饭吃几个馒头，提前订好，食堂就按照这个数量来准备。 她听说十五中的食堂十分死板，一点也不多做。学生订几个就吃几个，想多吃？抱歉，没了。 邓念英以为自己是去满足这些学生的“额外需求”的。比如，有人订了两个馒头，但是她今天比较饿，两个没吃饱，那就可以从她这儿买个包子补充一下。 她打算带着三十个包子去试试水。 邓念英是个实在人，做吃的讲究个真材实料，馅里放了剁碎的油渣，放了点肉，还放了不少油，香得很。 两毛钱一个。 许新安还建议她做点猪肉大葱馅的，多放点肉，卖3毛钱一个，她没敢做，怕没人买。 就这三十个，她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不过，事实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都没用她吆喝，学生们一看见她箱子上写的“包子，两毛一个”，就拥了上来，一会工夫就全给买走了。后面闻讯跑来的学生根本没买着，就追问她以后还来不来，来的话多带点。 邓念英都很热情的答应了。 别看她对聪明姐妹比较挑剔严格，但那是为了让自己家孩子变得更好。面对别人家的孩子，她态度如春风一般和煦，漂亮话一句接一句地说。 很快就成了初中生的知心大姨，和他们熟悉起来了，约定好了来卖包子的时间。她还问大家要不要肉包子，要的话她做点，好几个学生都喊着“要”。 走的时候遇见住宿舍的年轻老师，还跟她说：“大姐，你下次来先在我们教师宿舍这边停一下，先卖给我们。” 邓念英礼貌微笑，也答应了。大不了她多做几个。 她做包子倒也省事，许新安这种懒人，在省力气这方面很有点头脑，一决定要卖包子，他就买了个和面机。 开展这项业务之前，许新安跟她说，他打听过了，十五中的女学生订餐，通常是早上一个馒头，中午两个，晚上一个，简称“一二一”，有的学生订“二三二”，男生普遍是“二三二”，少数订“三四三”。 那时候她还感慨，别人家的孩子真好养活，吃的都少，十五中食堂的馒头她见过，个头不大，要是光吃馒头，不搭配肉、菜、汤，聪聪一顿饭就能吃四五个。 当时许新安就说，这些孩子绝对都吃不饱，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只吃这么一点绝对不够。 所以他坚决不能让聪聪住校，十五中的食堂太差了，而且学生们都吃这么少，他担心聪聪去住校的话，会受影响不好意思多吃。就算她不受影响，愿意多吃，但是光吃馒头也是营养单一。 食堂只在每周三中午卖一次菜，固定的白菜炖粉条，还只做一盆，五毛钱一份，那一盆也就二十多份，学生们根本买不到。 许新安看她那么快就回来，便问道：“怎么样？好卖吧？” “好卖。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可能是对的，这些孩子真吃不饱。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多订个馒头呢？他们都有钱买包子吃。”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孩子们怎么想，咱也不知道。但是，往好了想，他们是想给家里省点粮食。 他们来上学，他们父母就驮着粮食卖到学校后勤，换成馒头票，这就跟咱们买机器馒头似的，不划算，而且隔段时间就得往学校里送一袋粮食，看着真不少，再加上有的父母喜欢念叨，动不动就说，‘你看看你上学费了多少粮食、费了多少钱？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你就对不起我’之类的话，孩子们压力大，大概就会想着少吃一点，给家里省点。你看看十五中的学生，没有一个长得特别高壮的。 至于有钱，都来住校了，家长们怎么着也得给个块儿八毛的钱让他们应急，买个包子吃还是够的。但不可能一天三顿的买。一星期也就吃个一两回、两三回的。但是学生多啊，咱们这生意还是能做的。” 邓念英边听边点头，过了一会，她说：“你点我呢吧？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让我别跟聪聪和明明念叨她俩花钱多的事？” 许新安：“……你想多了。我还真没这意思。但是既然你自己说出来了，那你以后注意吧。” 邓念英说道：“那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俩是不是花钱比别的孩子多多了？” “咱俩努力赚钱是为了什么呀？那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享福吗？再说了，她俩也没乱花钱。孩子还是懂事的。人家孩子不花钱是不想花吗？那是没钱。你有钱不花挣钱干嘛？” 邓念英仔细想了想，她家俩孩子有小缺点，没大毛病。也还行吧。 从那以后，邓念英就每天去十五中卖包子。后来还陆续增加了别的品种，油条、烧饼，冬天还卖热乎乎的蛋花汤。 生意一直很好。 她的自行车早就换成了三轮。 她每次还会带一些别的东西过去，比如方便面、饼干之类的，有的学生零花钱多一些，也会买。 一开始，她只卖吃的喝的，直到有一天，有个女生在她卖完东西准备走的时候跑过来小声问她：“姨，你中午过来的时候能帮我带卷卫生纸吗？我，我来那个了。” 邓念英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来身上了。她说道：“你着急吗？着急我回去给你取一趟，你等我一会。” 女生感激道：“那太好了，我着急的。” “那你等着。” 邓念英蹬着三轮车快去快回，给她送来了一卷卫生纸。她装在黑提包里递给了那个女生，女生跑回宿舍，把卫生纸拿出来，又把黑提包还给了她。 从那以后，她的三轮车上也常带着一个黑提包，里面装着两卷卫生纸。 邓念英还感慨，现在的孩子，生活条件还是比以前好了，来身上的时间都提前了。她们那时候通常都十六七才来，她更晚，来的时候已经十九了。 第99章 卫生巾 有一天，许新安发现她车上总是放着个“神秘的黑提包”，便问她：“什么东西还得装提包里啊？” “卫生纸。” 许新安大惑不解，“这东西有必要装黑提包？” 邓念英翻白眼：“你懂什么？人家小姑娘会不好意思的。” 许新安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谁还不擦屁股了？ 邓念英跟他说：“现在的孩子早熟。初中生就需要用卫生带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卫生纸谁都会用，卫生带只有女同志会用。 他提醒道：“那你带点好的，比较细的那种。” “我两种都带着呢。” 细的价格高点，有的小姑娘买不了这个。来一次月事，有的孩子需要三卷卫生纸都打不住。有的小姑娘一星期就只有五毛钱的零花钱，来月事的时候光买卫生纸都不够。父母却不会因为这个额外给她钱。 过了一段时间，许新安去县城回来，带回十包卫生巾，一包有十个，直条式的。 邓念英现在已经摆脱了文盲状态，寻常的字基本上都认识了，看个包装上的产品说明轻而易举。 她看的啧啧称奇，“现在还有这东西呢？社会变化真快！” 看了一会，她问道：“这东西不便宜吧？会有人买吗？” 许新安：“你可以摆在外面试试，有人买就卖，没人买你就自己用。用完了你跟我说，我去县城的时候再带点回来。据说大城市早就有了好几年了，咱们这小地方，还不时兴呢。要是买的人多，我就直接去厂子里进货。” “行。摆出去试试，没人买就自己用。” 邓念英摆了两包在货架上，剩下的都收了起来。 对于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体贴”，她一点也不感动。 她心里明白得很，许新安会买卫生巾回来，肯定是听她之前说了“现在的小姑娘发育早”这样的话，提前给两个女儿趟路呢。 但是，她也挺高兴的。不管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她也跟着受益了。 有时候，她会想，生两个女儿挺好的，尤其是闺女他爹有点见识、还疼闺女的情况下，就会更好。孩子爹会不自觉的考虑很多问题，当娘的也就跟着沾光了。这些事情她就想不到。 唉！她怎么就没有生在这么好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好爹呢？ 邓念英心里乱七八糟地感慨了一番，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卫生巾卖得还挺好。虽然价格比卫生纸高不少，但是手里已经有了一些闲钱的人也不少，尤其是稍微年轻一点，又掌握了一定的经济自主权的女同志，二十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居多，来买卫生纸的时候听邓念英一推荐，都选择了卫生巾。 可以这么说，聪明百货店对于卫生巾在石桥镇的普及起到了开路先锋的作用。 ☆ 1993年1月10日，农历腊月十八，外出打工的张卫星回来了，回来的当天，就带了礼物来看望姥姥和舅舅、舅妈，还给许聪聪和许明明买了一些石桥镇不常见的糖果、点心，给她俩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一人一双新鞋子。 许新梅觉得，不管怎么说，孩子出去打工了，挣钱了，得让他买点东西孝敬一下姥姥和舅舅舅妈，不能没有表示。 至于给聪聪和明明买东西，那是讨舅舅欢心的最有效方式！ 她弟会根据别人对他女儿的态度来决定一段关系的亲疏，对他孩子好的，他就走的近点，对他孩子不怎么样的，他就疏远了。 他们纵然是亲姐弟，关系也需要维护。现在小女儿在镇上念初中，弟弟和弟媳妇在镇上开店，都对她多有照顾，她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不能吝啬。 在张卫星返家之前，许新梅就让丈夫给他写信，叮嘱了好几遍，一定不要忘了给表妹买东西。还要在城里买了带回来，不要想着回到家以后再买，那就敷衍了。新安会不高兴的！ 张卫星谨遵母亲的嘱托，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许新安果然很高兴。在他看来，重视他的孩子，就是重视他。反之亦然。轻视聪聪和明明，本质上就是看不起他。欺负他的孩子，就是觉得他好欺负。 张卫星生于1975年5月，眼瞅着就满18周岁了，在外面磨练了一年，看着沉稳了不少。 许新安问他：“想通了吗？还想回去上学吗？回去的话我帮你找找人，让你去插班，咱挑个好一点的班级。” 张卫星笑着摇头：“舅，我跟你说实话，不是我不想上，我就不是上学那块料。再上几年我也考不上中专、考不上大学。上了也白上。” “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我知道。我之前学习挺刻苦的，晚上宿舍熄了灯，我自己打着手电偷摸学，就这，我也就勉强中等。在咱们十五中中等，到了县里就更排不上号。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嘛。” 许新安叹了口气，问他：“外面打工怎么样？” 张卫星笑了笑，说道：“还行吧。干什么都不容易。但学习更不容易。所以还是去打工吧。” 在外面干了一年，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 人家做生意的，得脑子灵活，嘴皮子利索，他好像都不挨边。 “你在外面具体干什么？” “在厂子里干点体力活。我有力气，干得了。” 扛麻袋呗。 许新安没再说什么，送走了张卫星之后，他去拜访了一个人，他在镇上认识的，在供电所上班，是个老电工。 他送了两瓶好酒，跟人家说：“我有个亲外甥，我大姐的孩子，初中毕业，成绩不上不下的，考学有点困难，多上几年也不是没有希望，但孩子不想拖累家里，就辍学打工去了，我想着给他弄个电工证，让他去厂子里能干点技术活，别卖苦力，我想来想去，只能求到你这儿了。” 那人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得我差点不敢收你的礼。能帮，让他过来跟我学一段时间，学会了，就给他办个电工证。厂里都需要电工，以后不愁没饭吃。” 许新安谢了又谢，回头去找张卫星，把他带到了供电所去当学徒。 许新梅全家人都笑出了牙花子。她丈夫张远立马掏出三百块钱塞给许新安：“你肯定给人送礼了，这钱你拿着。不能让你出。多少就是这些了，不够的就是你当舅舅的给补上。” 许新安说：“够了，就送了两瓶酒，茅台，128一瓶。” 他抽出两张五十还了回去，说道：“给我200得了。” 张远不收，强塞了回来，“多的就是卫星孝敬你的。除了你，谁还替他想的这么周到啊！” 推辞不过，许新安只好收下了。 他叮嘱张卫星：“好好学，以后电工肯定吃香的，哪儿都需要。你把技术学好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我知道。谢谢舅。” 许新安摆摆手，“谢啥。” 第100章 运动会 这件事情邓念英全程知情，许新安去买茅台送礼的时候就提前跟她说了。她本来还想着，等事情彻底办完了、办好了，再跟许新安念叨念叨，让他帮着她大姐二姐家的孩子也想想辙，但是看着这还回来的300块钱，她最终决定啥也不说。 许新安帮了张卫星，大姑姐没让他吃一分钱的亏。 她要是出钱送礼帮了她的外甥们，这钱估计就是她自己掏了。 唉！也是她家亲戚不争气，自己没啥本事就算了，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宝平打了那么多年工，也没想着给聪聪和明明买点东西。这让她想帮他们说话都没啥底气。 ☆ 1993年1月23日，大年初一。 许聪聪和许明明到处跑着串门子，她们现在稍微大点了，已经不会亦步亦趋地跟在父母身边，她们会自己随便乱串。 但也就是串自己比较熟悉的几家，去了就搞串联，把人家的孩子都喊出来，大家一起乱跑。扒拉那些崩过的炮仗皮碎屑，找出没崩的哑炮，把皮剥了，弄出里面的火药，然后直接用燃着的香去点火药，欣赏那一点点小烟花。 玩累了就跑进许新忠家里喝水。 许五妮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来给许义拜年。他家的龙凤胎已经会走路了。 许聪聪一进去就喊：“三爷爷，快给我倒杯水，我渴了。” 许义给她倒了一杯水晾着，告诉她一会再喝。许聪聪等不及，就在那儿催。 许义只好拿了个小盆，里面放上凉水，然后把装热水的搪瓷缸子放进去加速降温。 许五妮跟她说：“聪聪，过年好啊。” “五妮叔过年好，婶子过年好。” 许义龇着牙乐，“我们聪聪还是懂礼貌的。” 说着话，他把搪瓷缸子拿出来晃了晃，手放在外面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了，小口喝。” 许聪聪接过杯子喝水，眼睛却看着那对龙凤胎。 家里来了小朋友，许义就拿了些糖给他们，大人们都客气，让孩子不要多拿，每个人拿两块就行。“家里还得来人，留着给别的孩子。” 多出来的，许义也没收回去，就放在了桌子上，跟孩子们说，“吃完了自己再拿。” 许五妮两口子都说：“这就够了，不能再拿了。” 他们的大女儿老老实实的坐着，但是两个一岁多的龙凤胎却一直在围着桌子走动，一会就从桌子上拿块糖放进自己兜里，一会又拿一块放进兜里，两只眼睛还咕噜转，拿的时候会瞥他们爸妈一眼。 许聪聪一边喝水一边看，差点笑呛了。这俩孩子真好玩。 中午回到家，她跟邓念英说起这件事，“我看见五妮叔家的龙凤胎了，他俩还挺机灵的，自己偷偷往兜里塞糖。” 邓念英跟她说：“你知道人家那俩孩子多好吗？那真是双胞胎，我有一回给那个小子一块糖，当时兜里就一块，遇见了，掏出来就给他了，人家剥开糖纸，自己咬了一半。 我还想呢，怎么不都吃了呀？结果，过了一小会，他姐过来了，他剥开糖纸就把另一半塞他姐嘴里了。瞧瞧人家这姐弟俩。再瞧瞧你们俩。一个苹果切两半你俩都得挑大小！” 许新安转移话题：“五妮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完年就出去打工去。他家孩子平时吃不上糖，一块糖也是好的。你现在给聪聪糖，她都不吃了。” 邓念英说：“这跟东西多少没关系，我是说人家这姐弟，有个姐弟样。咱家这俩，啥东西都得抢。” 许新安：“她俩抢着玩的。家里一筐苹果，又不是不让她们吃，她俩就非得抢一个，那就是好玩。抢到手了谁也不稀罕。” 邓念英问许聪聪：“你在你三爷爷那儿吃糖了吗？” 许聪聪摇头，“没有。” 她三爷爷家的糖有两种，招待邻居小孩的是普通的硬糖，给自己家孩子准备的是酥糖，她去的时候桌上摆的是硬糖，许义连问都不问她。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把好糖拿出来给她。 邓念英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见她没在别人家吃，特许她和许明明各吃了一块巧克力。 ☆ 许聪聪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小学生了。1993年春天，许聪聪开启了自己小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 也是在这个春天，南辛庄小学宣布要组建自己的军乐队。 许聪聪第一个报名参加，成了个小鼓手。 每天都要抽时间来训练，邓念英很生气，觉得她不务正业，学生在学校就要好好学习，鼓敲得再好有什么用？ 眼瞅着就要考初中了，别到时候成绩下降，考不上吧？ 她想去学校找老师，给许聪聪退队，被许新安拦住了。“你就琢磨一个问题：她那好成绩是刻苦用功学出来的吗？” 邓念英：“……” 还真不是。 算了算了，爱咋咋地吧！ 许聪聪甚至不知道她妈曾经有过这样的打算，一场小小的潜在危机就过去了。 他们为什么要组建军乐队呢？因为石桥镇要举办全镇春季运动会。地点就在十五中。 不光有初中组的比赛，还有小学组的比赛，来自各个小学的小学生运动员代表也会在镇上汇聚一堂，开启各个项目的争夺。 比赛项目有100米、200米、400米、800米，还有跳高、跳远、铅球。 参加比赛的运动员还能得到学校发的午餐：面包和煮鸡蛋。 军乐队要随行助威。 4月18日，星期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微风徐徐，许新安主动报名当了志愿者，开着拖拉机送孩子们去初中。 许聪聪作为军乐队成员，自然也是在的。 许存伟和许美玲，还有许峰都报名了运动项目，都去了镇上。自从和许聪聪同级，许存伟和许峰没再留过级了。 许新安老说他俩是被许聪聪带动的。 许明明也被带着去凑热闹。 十五中不算太大的运动场上人山人海。 这次运动会搞得挺正规，模仿了亚运会的流程，搞了个运动员入场式。军乐队在前面开路，运动员在后面排队入场，还举着自己学校的旗帜。 许聪聪在场内敲鼓行进，许明明就在外面大声喊她：“姐，姐！聪聪！许聪聪！” 许聪聪得意洋洋的走在里面，假装没听见，她可是特别专业的乐队队员，哪能三心二意呢！ 许明明跟许新安说：“我姐姐不理我。” 许新安说：“你姐认真。做事情就得认真。” 入场式结束后，许聪聪就没事了，跑到一边和许新安、许明明一起看比赛。 运动员进行曲响彻全场，一个初中男生和一个女生在台上播报初中生们写的鼓励运动员的小作文。“几年级几班某某某来稿……” 许聪聪踮着脚往主席台上看，她决定以后自己也要当这个播音员，办运动会的时候去台上念稿子。 想了一下，又觉得当播音员还有点远，现在她可以当投稿人。可是她没带笔和本。 许新安自告奋勇跑回自家店里给她拿来了纸笔，许聪聪撅着屁股趴在鼓上写了个稿子，把关于春天和运动会的美妙词句全都堆砌了上去，跑步交到了主席台。 没过一会，喇叭里就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下面播放南辛庄小学五年级许聪聪同学的来稿……” 许新安三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第101章 小升初第一 运动会结束之后，军乐队也没有解散，而是承接了另一项任务，给优秀学生送奖状。 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结束后，军乐队敲锣打鼓地在村里转悠，把奖状给优秀学生送到家。 对于好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来说，这是一项了不得的荣誉。 许聪聪和许明明成绩都很好，期中和期末考试都得了奖状。 许聪聪打鼓打到了自己家门口。 附近的邻居都出来围观，夸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什么“这孩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之类的。 许聪聪觉得，大家的夸奖也挺与众不同的。 小升初考试，许聪聪得了全镇第一。 许新安在聪明百货店门口放鞭炮，还搞了个打折活动，连续一星期，在聪明百货店买东西打九折。 这时候人们对“打折”这个概念还不是很了解，许新安弄了块牌子，在上面写了“打九折：买10块钱的东西只需要给9块”。大喇叭还录了音，在门口循环播放。 一时间，聪明百货店人流如织，虽然薄利多销，但架不住顾客多，赚的还是比平时多一些，关键是又聚了人气。 对于这种促销手段，邓念英接受十分快。她本来做生意就很灵活，平时也经常给客人抹个零、给人稍微降降价之类的。 这种促销就跟她平时做的没两样，只是这回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 许家，就只有许聪聪和许红兵考上了石桥镇十五中。 许存伟几个纷纷落榜。 他们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失落，收拾书包就准备辍学了。 许三铜跟许存伟和许美玲说：“你俩再读个五年级，明年再考一次试试，别一下子就放弃呀。” 他说许存伟：“之前又不是没留过级。” 他说许美玲：“你还从来没留过级呢，留一次试试。” 许存伟和许美玲都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上了，在家干活，过两年出去打工。” 任凭许三铜和张勤磨破了嘴皮子，这兄妹俩也不改主意。他们觉得自己再上一年还是考不上。别留级留成老油条了，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农村人有几个能考出去的呀，绝大部分人都辍学回家了，早晚的事，种地和打工就是他们的宿命。 另一边，许新忠也让许峰再去读一年，许峰也不愿意。 许新忠就没有许三铜那么好说话了，他把许峰吊起来抽了几鞭子。 他打人也没关起门来打，许勇几个就过来围观，许峰被吊在门框上，看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羞愤欲死。 后来有人过来劝解，许新忠才把许峰解救下来，不然他还得多挨几鞭子。 许峰被打怕了，老老实实决定回去复读。 李云香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非得挨了打才听话，贱骨头。” 张勤听不下去了，仗着辈大说了一句：“别这样说孩子。这话谁听了都不舒服。孩子自尊心强，心里更不好受。” 李云香笑嘻嘻的，“没事，他习惯了。没脸没皮的。” 大家：“……” 许新建仗着是本家弟弟，就说许新忠：“他是你儿子，不是仇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哪怕踹他两脚也比这样强。你这样，等你老了，有你好受的。” 孩子会长大的，现在你打他，以后他就可能不孝顺。你还怪不着人家什么，毕竟你对人家也不好。 结果，许新忠还没说话，许峰先说了：“你别管我们的事。” 许新建看了眼许峰，也没生气，用他大哥的话说，“小孩嘛，懂什么呀”，但小孩可以不懂事，大人不能不懂。他又看了眼许新忠，明显和他儿子是一个意思。 他只说了一句：“得了，算我多管闲事了，你们亲爷俩，爱咋咋地吧。”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许新安一家只有李云锦在，她上了年纪，看不得这些事情，也不愿意管别人家的闲事，就把大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许新安和邓念英听说这事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再管的必要。后来又听许新建说了许峰的态度，更是决定以后不再管他家的闲事。 俩家关系本来就不算亲。许新建和许新民有什么事情都习惯来问许新安要个主意，他是许家“新字辈”的大哥，是这一辈的领头羊，讲究的人家，什么事都不会避过这个大哥，好歹得说一声，听听他的建议，至少知会他一下。 但是许新忠从来不会。 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心里不服气。他和许新安同岁，只是月份小一点。结果，许新安是老大，他就是后面不起眼的弟弟，还“遇事听大哥的意见”？真好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老理？ 大家都是各过各的，自己家的事自己做主，凭什么去听别人的意见呢？再说了，他只比许新安小两个月，也是新民和新建的哥哥，怎么不见这俩人来听他的意见呢？ ☆ 考初中的事情尘埃落定，许聪聪这个暑假更加悠闲了。 放假以后，她没着急去镇上玩，而是在家里学骑自行车。家里车少，比镇上安全。 她学这个，是因为许红兵在学，她也跟风想学一下。 许新安跟她说：“红兵学骑车，是因为他要自己骑车去上学，自己骑车回来，你不着急学这个。你不住校，就住在咱们店里，从学校回店里，也用不着骑车，走路就行。” “我想学。” “那就学吧。” 不是原则性问题，许新安通常就不讲原则。孩子高兴就好，爱怎样怎样。 他们日常生活中也没碰到过什么原则性问题，许新安日常呈现的就是毫无底线的状态。 许聪聪学骑车，他就在后面跟着跑，帮她扶着。 一开始学溜腿，然后从大梁底下掏着骑，别看许聪聪才十周岁多几个月，但是她个子已经超过了邓念英，达到了一米五七，从大梁底下掏着骑有点憋屈。 骑了两圈就放弃了这种骑法，直接上座位了。 一开始，许新安给她扶着，等她蹬起来以后就慢慢松手，跟在后面跑，嘴里不停地喊着“骑慢点”，跟了两圈，发现她只要骑起来，就很稳当，就不再跟着跑了，只负责上下车的时候给她扶一下。 可以说，只花了一会功夫，除了还不会自己上下车，许聪聪已经学会骑车了。 第102章 打热线电话 许明明很高兴，吵着让许聪聪骑车带她。姐妹俩一个敢骑一个敢坐，在南辛庄那条中心大街上来去如风，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骑到头拐弯，许聪聪都不下车，骑着拐。有一回没拐好，摔了，许聪聪还好，她躲得及时，没摔着也没蹭着，许明明直接吧唧摔地上了，给她摔得嗷嗷哭。 许聪聪扶起车，学着他爸之前的做法检查了一下车把，还真给摔歪了，她跟许明明说：“快起来，帮我扶着点车，我正正把。” 许明明哭着爬起来，两只手扶住车，许聪聪走到车前面，腿夹住车轱辘，两只手掰住车把，把它拧正。 刚弄好，许新安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这条街不长，许新安在门口看着她们，眼睁睁看着她俩摔那儿了。 他把许明明检查了一遍，问她：“摔哪儿了？哪儿疼？” “屁股疼。” “咱去卫生室瞧瞧？” 许明明跳了两下，说道：“不用，好了。” 许新安：“……” 许聪聪跟他说：“给我扶着点，我再骑两圈。” 许明明听她这么一说，赶紧爬上了后座。 许新安说她：“咱别坐了吧。一会我骑车带你转两圈。” “不行。” 许新安：“……” 他只能叮嘱许聪聪：“骑慢点，拐弯的时候拐大点。” “知道了。” 许聪聪答应着，飕飕地就蹬走了。一点都骑不慢。骑快车比较容易，骑慢车考验技术。 她现在哪有什么技术可言？能骑起来就不错了！ 许明明还在后面起哄：“姐，再快点。” ☆ 许聪聪花了三天时间练好了车技，能自己上下车，能骑车带人。不光能带许明明，还能同时带邓念英。 她让许明明坐前面，骑上车以后招呼邓念英跳到后座上，邓念英一开始不肯上，架不住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喊她，没办法，跳上去了。跟着在村里转了两圈，下来以后就下定了决心：以后坚决不坐许聪聪的车。 哪儿不平她就往哪儿骑！有坑她必过！有石子她一定要轧！ 邓念英觉得自己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了。不管是自己骑车还是坐许新安的车，她都没受过这份罪，许新安躲坑躲石子超级厉害的。 许聪聪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邓念英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故意的可瞄不了那么准！” 这肯定是某种奇奇怪怪的天分！ ☆ 9月份，十五中开学，许新安送许聪聪去学校，给她办理了走读。 十五中的学生分住校和走读两种。按照家和学校的距离来划分，靠近镇子的四个村庄的学生以及家住镇上的学生，是必须要走读的。其他距离稍远的学生，原则上住校，如果自己想要走读，也是可以的。 但通常不会有人这么做。 因为初中有晚自习，要上到晚上九点多。放学以后天都黑了。而农村地区又没有路灯，走读的学生都是摸黑走路或骑车回家。因为整个村子的学生都走读，路上还能有个伴，不容易出事故。 离得远的学生想走读是很困难的。 许新安帮许聪聪办走读，老师还反复跟他强调，住得远不建议走读，路上危险，除非家长能天天接送，否则学校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和风险。 许新安笑着夸了老师和学校负责任，又跟老师说：“我们家都在镇上住，孩子不回南辛庄。” 老师这才给他办了。 其实许聪聪动过住校的念头，孩子都想长大，想要尝试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她跟许新安说了自己的想法，许新安让他的两个外甥女张米和齐蕾带着许聪聪参观了一下她们的宿舍，又跟着她们吃了一顿饭，彻底打消了许聪聪住校的念头。 张米和齐蕾都在镇上读初中，邓念英每周都喊她们过来吃顿饭，学校伙食确实不好，主要是没有菜吃。 许聪聪去的那天，学校还停了一次电，食堂蒸馒头的机器断了一次，蒸出来的馒头有点半生不熟。吃的许聪聪龇牙咧嘴。 学校住宿就更别提了，一间大屋子，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双人铁架子床，中间的过道窄得可怜。 因为床铺有限，两张铁架子床并在一起，上下一共睡六个人。有两个倒霉蛋睡在两张床拼接处，上下床不方便不说，还硌得慌。 房间里格外潮湿，说话声此起彼伏。 张米和齐蕾深刻领会了舅舅的意思，一个比一个会吓唬人，专门向她展示不好的地方。 张米悄悄跟她说：“运气好碰见好的同铺或者上下铺还好，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不讲究的，在上铺使劲摇床，或者上去的时候不脱鞋，穿着鞋踩着你床往上爬，还有爱斤斤计较的，不讲卫生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齐蕾带她参观了女生宿舍旁边的女厕所。 许聪聪看了一眼就夺路而逃。 她跟齐蕾说：“你们为什么不向学校反映，让掏粪工多来几趟，这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齐蕾：“……大家都私下里抱怨，不知道有没有人反映过。” 许聪聪参观完以后就放弃了住校的打算，但是她确实是有点“好管闲事”的，回家就给电视台热线打了个电话说石桥镇十五中厕所的卫生问题。她有点担心她的表姐们半夜起来上厕所会踩一脚屎。 她家店里装了一部电话，初装费花了两千多，公私两用，许新安用它搞外联，外人用要按分钟交钱。 因为这部电话，许新安被邓念英念叨了许久，邓念英觉得他太张扬了，赚点钱就要臭显摆。许新安觉得有个电话方便，他能联系的人就多了。 两口子没人的时候唇枪舌战。对外都是笑呵呵的。 某种程度上，邓念英也挺爱显摆的。 用她的话说，“谁不爱显摆呢？不显摆都是因为没有。” 但这部电话许聪聪其实没用过，她没什么需要电话联系的人。 这次看她拿起电话，邓念英第一反应就是过来阻拦，并且说道：“我最近可没惹你啊！别想揭发我！” 许聪聪：“……我揭发你干嘛？我要反映一下初中厕所问题。太脏了！” 邓念英就没再管她，只要不是说她就行。厕所卫生问题也确实需要关注！ 十五中那个厕所她也去过，其实修的还行，都是水泥抹的，就是时间太长没人清理，导致粪水横流，确实难以下脚。 她看了眼许聪聪，这孩子确实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看见了，顶多私下里抱怨两句，这家伙就要把事情捅到电视台去！ 没过几天，张米和齐蕾就跟她说：“学校请来了清粪车，趁着学生们上课的工夫把厕所都清理了，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保证以后每个月都来清理。校长开大会跟大家说，以后这种事直接跟学校反映，不要再打电视台热线电话了。县里还来人检查了呢！” 张米和齐蕾觉得这事肯定跟小表妹有关系，她们的妈曾经说过，聪聪记了不少电话号码，随时准备打电话“求救”。 许聪聪坚决不承认，只说这是个巧合。她以后也是要去十五中上学的人，有些事还是偷摸干吧！ 第103章 姓氏问题 1993年9月1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刚十岁半的许聪聪正式成为了一名中学生。 十五中是个大学校。 石桥镇下辖46个村，再加上镇政府所在地，一共47个行政单位，大家都努力往十五中考，哪怕小升初的升学率并不高，学校里人也不少。 93年这一届，一共有6个班，每个班都有50多名学生。 许聪聪被分在初一三班，班主任姓桑，是个年轻的男老师，教数学的，家住桑家庄，平时住学校宿舍。 这是一种神奇的巧合，她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姓桑，初中一年级的班主任还姓桑。小学校长姓孔，初中校长，还姓孔。 许聪聪跟她爸说：“姓孔的可能多少从老祖宗那儿遗传了点天赋。我们学校有传言，说孔家庄出来的优秀学生多，就是因为他们姓孔。咱们姓许的有哪些出名的祖宗吗？” 当时电视上正在播放《新白娘子传奇》，邓念英脱口就是两个字：“许仙。” 把许新安和许聪聪都干沉默了。 过了一会，许新安才说了一个人名：“许敬宗。唐太宗李世民的十八学士之一。” 许聪聪说：“名气和人家孔子没法比。我都不知道。” 许新安表示：“那还用说吗？谁能和孔子比啊？咱还可以了，至少能说出一个来，你妈她们姓邓的……” 邓念英斜他一眼：“说啊，你接着说啊，我们姓邓的怎么了？” 许新安说：“姓邓的还真有名人。” 许聪聪笑得嘎嘎的。她爸整天把着名的核物理学家邓稼先同志的名字挂在嘴边，指望许聪聪能长成像邓稼先同志一样的杰出人物，为国家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这会比拼姓氏，他是真的输了！ 许新安能想出许敬宗这个名字，还是他特意翻看历史书查出来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孩子们树立姓氏荣誉感。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虽然作用也不是太大，好歹说出了一个人名。其实他脑子里还存了几个，不过也不是太有名，就不说出来了。 ☆ 开学第一天，许聪聪还注意到了一件事，她的小学同学林娟改名了，改成了孙林娟。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孙林娟，就去问她爸：“她咋还改姓了呢？她爸妈离婚了吗？她妈妈姓孙啊？” 许聪聪这么问，是因为以前邓念英跟她们说过，她要是和许新安离了婚，许聪聪和许明明一个跟许新安一个跟她，跟她的那个就改姓邓。 她问许聪聪：“我要是和你爸离婚你跟谁？” 许聪聪一秒都不带犹豫的，“跟我爸。” 邓念英又问许明明同样的问题，许明明说：“不知道，你们不要离婚。” 邓念英说许聪聪缺心眼，“你真以为我和你爸离了婚你没人管了，就能比现在过得好啊？我告诉你，肯定不会好的。我是你亲妈，你爸才能这么疼你，换个后妈你试试！” 这话说的好像许聪聪盼着他们离婚一样。 许聪聪当即就跟她说：“我当然希望你们不离婚，但是我说了也不算啊。你们俩要是想离婚，难道我说别离你俩就不离了吗？离不离婚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没关系！离了婚跟谁过是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过好过歹我认了。” 邓念英又给了她一个新评价：“自私自利，牙尖嘴利。” 那时候许聪聪刚上五年级，不到十岁。 大人们闲着无聊，会问小孩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就比如这个“爸妈离了婚你跟谁”，很多小孩小时候都被问过。亲戚邻居会问，父母自己也会问。 对于有的小孩来说，这个问题其实挺可怕的，莫名会有一种家庭即将分崩离析、自己即将没人要的恐惧感。 他们会惊慌失措，说着让父母不要离婚这样的答案，就跟许明明的反应差不多。和他们比起来，许聪聪的反应过于没心没肺了点。 邓念英就觉得许明明的反应才正常。 她把许聪聪的反应当笑话讲给邻居们听，大家都说“聪聪憨厚，没心眼，还是明明心眼子多”。 虽然但是，许聪聪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句实话就叫“没心眼”，她一直都很好奇“心眼”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且，她十分非常极其肯定，她爸妈是不会离婚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是无聊大人的无聊消遣。 有时候，许聪聪自己也觉得，她妈更喜欢许明明一点，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她是她妈，应该也会更喜欢明明一点。明明好像确实更贴心。 但是，她不是她妈，她是许聪聪。 扯远了。 许新安回答了林娟改姓这个问题，“她本来就姓孙。她爸叫孙胜利。” 许聪聪疑惑道：“那不是她舅舅吗？” 作为多年同学，许聪聪自然知道林娟是住在她舅舅家的。她心里曾经震惊不已，怎么会有人一直住在亲戚家！多不自在啊！ 邓念英说道：“不是，就是她亲爸。孙胜利第一胎生了个闺女，就想再生个儿子，结果生下来还是个闺女，就把她的户口上到了他大姐那边，她原来姓林，是跟着她姑父姓的。后来，孙胜利又生了个儿子，那个儿子就没罚款，他省了不少钱呢。 林娟的户口虽然上在了她姑家，但是她一直都在亲爹妈身边养着，就是得管亲爹妈喊舅舅、舅妈而已。她现在把姓改回来了，应该也就不用这么喊了。” “那不就跟圆圆一样吗？” 许聪聪的堂妹许圆圆，还有个名字叫王圆圆，跟她大姨父姓。从小就有两个家，两边跑。 许新安说道：“这哪能一样？圆圆有俩户口。她在咱们家也是有户口的。当时是因为她大姨生下来的孩子没了，她大姨受刺激疯了，她姥姥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把圆圆抱给她大姨养，说不定她就能好起来。圆圆在咱们家也是交了钱上了户口的，在她大姨那边也交了钱上了户口。” 邓念英笑道：“圆圆这孩子可精了。她回家管秀芹叫妈，当着秀芹的面管她大姨叫大姨，回到她大姨家管她大姨叫妈，当着她大姨的面管秀芹叫小姨，要是俩人都在，她就全都喊妈。秀芹和她姐都高兴。” 许新安说：“就是折腾孩子。当孩子乐意呢？那都是没办法。把俩人哄高兴了，她才能好过。” 邓念英不说话了，许新安说的是句大实话。 第104章 义务教育 许聪聪问：“那她大姨好了吗？” 邓念英说：“应该是好了。听说没再犯过病。” 她问许新安：“林娟改成孙林娟，那孙胜利要补缴罚款吗？” 许新安说：“应该不用吧，给大队交点钱，把户口迁一下就行。多少得破费点。” 邓念英又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给孩子改姓了呢？” 许新安说：“那谁知道？可能是孩子大了，自己也懂事了，觉得别扭了。孙胜利当时就是瞎搞，自己孩子，跟别人姓，管自己叫舅舅，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这孩子心里肯定不舒服。要是她姐姐和弟弟再跟她瞎说一通，那就更完了。” 邓念英问许聪聪：“林娟成绩好吗？” “挺好啊，我们班前五名。成绩不好都考不上初中！” 许聪聪和林娟关系还不错，她羡慕林娟写的字清秀工整，不像她的，总是看着有点虚浮。她还特意跟林娟请教过写字技巧，自己勤加练习了一番，写出来的当然和林娟不一样，但比她自己之前有进步。 老师表扬了她。 后来林娟又羡慕她的字，反过来跟她学，又写出了一种新风格，老师也表扬了她。 没想到，她这个同学还有这样的故事呢。 许聪聪补充了一句：“林娟长得也很好看。” 邓念英问她：“林娟好看还是你好看？” “我好看。” 邓念英笑得不行，“人家林娟大眼睛双眼皮，你眼睛不大，还是个单眼皮。” “单眼皮好看啊，我这叫丹凤眼！最好看！” 而且，许聪聪特别不解，“我单眼皮是因为像你。你嘲笑我就是嘲笑你自己。你是觉得自己单眼皮不好看吗？” 邓念英表示：“我虽然单眼皮，但我眼睛比你大点。” 许聪聪说：“大眼睛无神。而且，别管大小，反正我单眼皮是遗传你的。” 她虽然整体上和她爸长得一模一样，但还是从她妈那儿遗传了一些细节，比如这个薄薄的单眼皮。 许聪聪觉得自己的单眼皮很好看，很有特色，坚决扞卫了自己单眼皮的荣耀。 ☆ 许聪聪班上大部分学生都是住校生，走读的很少。 上学时间依然是三段制，但是和刚上小学时候的三段制有了变化。 现在是这样的：早起吃完早饭去上学，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然后返校上下午的课，五点多钟放学回家吃晚饭，然后返回学校上晚自习，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半放学回家。 时间排得满满的。 这是走读生的时间表。 住校生排的更满。据说他们有的在四五点钟就起床开始背书，背上一段时间之后才是早操时间，早操结束后才是早饭，然后是正式的早读课。 许聪聪一听他们的时间安排，就庆幸自己没有一意孤行的要住校。 她在家能睡到六点半左右，被她爸薅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饭，洗脸水漱口水都给倒好了，早饭也给摆好了，吃完早饭，她爸骑着三轮摩托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溜达着进校园。 正式的早读课七点开始，她只需要七点之前抵达学校就可以了。 晚上放学，她爸去学校门口接她，坐上车三分钟就能回到聪明百货店，然后喝杯牛奶，刷牙洗脸洗脚睡觉，这些事情十分钟搞定，十点之前她就睡着了。保证了每天八小时的睡眠。 许新安不催着她早起，只会催着她早睡。有时候早上起晚了一会，她就拿着包子在上学路上吃。她爸还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号铝饭盒，在里面放两块点心，饿了可以垫补一下，通常是鸡蛋糕、桃酥、老面包之类的轮换着来。 晚上是许新安看店，邓念英在她吃完晚饭回校上晚自习的时候就跟许新安交班了，她回家去陪许明明。等她早上到店，许聪聪又已经去学校了。 所以，许新安给许聪聪带着点心去上学这事一直没有被发现。直到有一天，邓念英早上来早了一会，正看见许新安往饭盒里放面包。 邓念英对许新安的这种行为表示了强烈抗议，理由就是，“她是去上学的还是去享受的？上课的时候脑子里老想着吃，那还能专心听讲吗？” 许新安跟她说：“她不可能上课的时候想着吃。她不用想，想吃就直接吃了。我跟你说，上学太费脑子了，消耗大，得多吃点。上学也不能耽误长身体，你看看咱们家的亲戚邻居，有哪个像聪聪长得这么快的？” 邓念英想了想，还真没有。许聪聪不光长得快，她还一看就很结实，不是胖，是骨骼粗壮。 许聪聪一米五七的身高，体重82斤，年纪小，还没开始往宽了长，看着是个细竹竿，但她就是能同时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她和丽霞站在一起，俩人露出脚脖子一比，许聪聪的脚脖子骨头比丽霞粗一半。 这样一想吧，她也就懒得再抗议了。 当然了，主要还是抗议没有用。这爷俩就算不能光明正大的带，也会偷偷摸摸的带。她要不是今天来早了，都不知道这件事。想通了，邓念英就说服自己，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 开学没几天，许聪聪就接到了一个任务：回家劝说已辍学同学复学。 石桥镇所在的泰前县今年开始在全县范围内普及义务教育，希望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完整的上完初中。 学校有一份名单，各个村庄今年毕业的小学生有多少，有哪些已经在初中了，有哪些没考上初中回去复读了，还有哪些直接辍学了。 劝学的目标人群就是辍学的这一批。希望他们都能来初中上课。 之前考初中所设的录取分数线成了摆设，辍学的那批大部分都是没到分数线的，也有少数到了分数线但因为家里没钱而辍学的。 县里要求各级政府、各个学校都能去做已辍学学生和他们家长的工作。 许聪聪问老师：“有的学生是因为上不起学才不来的，学校给他们免学费吗？” 桑老师：“……” 想啥呢？ “不免。义务教育，是降低初中入学门槛，让大家都能有学上，不用因为一时成绩不好而辍学，不是免学费。” 许聪聪说：“那人家上不起学的还是上不起学啊。” 桑老师：“……” 这学生话太密了！ 他四十五度抬头，看着教室的房顶，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就回去当面传达教育精神就行了。至于结果，也不必强求。” 许聪聪又问：“老师，他们来了以后在哪儿上课啊？我看咱们学校没有空教室了呀！也没有多余的宿舍。” 桑老师忍无可忍，说道：“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你比校长还操心！让你回去传个话，你别把自己当教育局长啊！等他们来了，学校肯定会有安排的。” 学生们都哈哈大笑，许聪聪自己也笑。 连桑老师也笑了起来。 事实上，他觉得这种程度的游说作用不大，能召回来的学生肯定没多少。没考上的，会觉得自己成绩不好，上了初中也没指望，大部分不会来。没钱上的，应该也不会来。 说是普及教育，没有配套的支持政策，怎么普及？ 第105章 新机遇 ☆ 许聪聪领了三个人名，回家去游说了。 许存伟和许美玲的工作很好做，许三铜和张勤本来就希望他们能上初中，一听这个新政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孩子这个年纪，在家里其实也就干点小活，大部分时间还是闲着的。还不如去上学，多少能学点东西，以后不管是做点小买卖，还是出去打工，多点知识总是更好。 许存伟和许美玲这回也没抵触，直接就答应了。之前是担心留级也考不上，现在不用考也能上，那就去上。 许玉玲那边却是做不通工作，她爹许二银坚决不同意。因为许玉玲的哥哥许修平已经17岁，初中毕业后辍了学，去打工了，儿子都不上了，闺女还上什么？闺女成绩还不如儿子好，儿子没考上，闺女也没戏。 许聪聪仗着年纪小，一向都是敢说话的，属实口无遮拦、肆无忌惮。 她跟许二银说：“修平老爷爷上完初中了，玉玲老姑奶奶也上完初中才公平。” 许二银说她：“讲啥公平啊？她大姐都没上过学，哪来的公平啊？再说了，上了也白上，白花这钱干啥？现在学费涨了，三年得好几百，再加上粮食、生活费，一千打不住，我哪儿弄这一千块钱去啊？” “你去干活赚钱啊。你整天在家里闲着，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吗？玉萍老姑奶奶没上过学，那也是你的错。” 许玉萍是许修平和许玉玲的大姐，整天都在干活，许聪聪和她打交道几乎为零。 许二银“嘿”了一声，为自己辩解：“我哪有在家闲着？我天天都下地干活！你看看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许聪聪说：“那你怎么没有钱？一定是你没好好干。” 许二银哭笑不得，跟她说：“你别跟我歪缠了，我真没有钱供她上学了。” “那你砸锅卖铁呀，我妈说了，砸锅卖铁也得上学。” 这话邓念英常说。许新安从来不讲。 许聪聪平时不喜欢邓念英这样说，因为她家没有艰难到砸锅卖铁的地步，她觉得她妈说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想给她施压，让她背着沉重的包袱上学，所以她从来不听。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可以把她妈妈的至理名言拿出来教育一下不开窍的许二银。 许二银跟她说：“她要是跟你一样考第一，我砸锅卖铁也供她。可她是那块料吗？” 许聪聪说：“玉玲老姑奶奶成绩也可以的。” 中不溜，努努力说不定还能更好点。 她看了看许玉玲，示意她表个态，给自己争取个上学的机会，上学是件好事，许聪聪一直都很清楚。初中毕业生说出去比小学毕业体面多了。小学毕业都不算个文凭。 但是许玉玲说：“我不是上学那块料，我不去了。” 许聪聪：“……” 她气哼哼地就走了。 什么人呐这是！她白说了！ 许聪聪回到家和邓念英抱怨，“玉玲老姑奶奶太不争气了。我都帮她说了一大车话了，她自己说不上了。” 邓念英问她：“你不就是去传达一下学校精神吗？你帮她说啥话了？” 许聪聪把自己说许二银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得邓念英笑个不停，“你也就仗着你有个熊爹，别人不敢打你也不敢骂你。换个人说这话试试，你二银老老爷爷肯定破口大骂。你真当他好说话呢？” 许聪聪惊讶道：“他还会骂人呢？” 老头弯腰驼背沉默寡言的，竟然还会骂人？ 李云锦说：“不光他会骂，玉玲妈也很会骂。有一回小军抽了他家几根棉花柴，把柴火垛弄乱了，她逮着丽霞和小军骂了得有一壶茶的工夫，还让丽霞又给她码齐了。” 许聪聪：“……” 她在那儿叨叨了半天，玉玲妈一声没吭，就跟没这么个人似的。竟然也会骂人？ 她问许明明，“你听过玉玲老姑奶奶的爸妈骂人吗？” 许明明说：“听过。还骂玉玲老姑奶奶呢。” 许聪聪问她：“骂过你吗？” 许明明立刻一脸蛮横：“他敢骂我？我骂死他！” 许聪聪想到许明明掐腰跳脚骂人的场景，顿时就放下心来。 ☆ 第二天，许聪聪回学校的时候，许存伟、许美玲和许峰都一起去了。 许峰因为回去复读五年级了，并不在许聪聪的游说名单里。 但是许新忠和李云香听说了可以直接上初中的事，又给许峰办理了退学，许新忠带着他去了初中，跟老师说明了情况，十五中也直接收下了。 全校总动员，一共又凑出了一百多个学生。 1993年的初一，人数空前的多。 学校压力大增。 教室、教师、宿舍、食堂，统统不够用。 怎么办呢？ 破凳子烂桌子还是能凑出一百多套的。把这些学生分散到各个班级，使每班学生从五十多增加到了七十。住校生和大家挤一挤，原来两张床睡六个人，现在，有一部分就变成了一张床睡四个，上下各睡俩。 至于食堂，把馒头个头做小一点，先把数量凑出来。稍后再想办法。 十五中食堂还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公家单位”，学校自己办的，食堂员工是学校正式工，食堂里有一个好几层的超级大蒸笼，用电的，用这个蒸笼一次就把全校学生需要的馒头做出来。 学校养不起太多人，也买不起更多、更好的设备，只能这么将就着。 刚开学的一段时间，全校学生都在抱怨馒头变得越来越小了。 学校有点心虚，有之前被人打电话投诉的经历在前，也不敢对民意过于置若罔闻，只好在开会的时候跟大家说明了情况。 然后动员全体老师先自己想办法做饭，不要给食堂增加负担。原来食堂会单独预备出老师的量，现在，不用管老师了，学生的馒头又变回去了。 许聪聪回家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许新安听，她习惯回家就叨叨一下学校发生的事。 许新安听的时候跟她一起哈哈哈，听完了就跟邓念英商量，决定去找找学校方面，看看能不能承包一个学校食堂窗口，除了卖包子、油条、烧饼这些，中午可以卖炒菜，还可以给老师们做小炒。 学校食堂明显不能满足师生需要！ 第106章 显眼包姐妹 邓念英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基本上一天都得在学校食堂，那店谁来看？你要是看店的话，你在外面跑的那些事谁来做？咱俩一天到晚都在镇上，明明在家里就只剩下咱妈陪着了。还有，家里的地谁来种？”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地好说。给新建种，让他每年交了公粮，多少给我点粮就行。就是明明这边不好办，我跟她商量商量，看她愿不愿意转到镇上来上学。她要是来了镇上，咱妈也不用在家待着了，也能到镇上来。” “那你问问她吧。她不见得愿意来。她在这个学校玩熟了，到了镇上人生地不熟的。” “先问问她，她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邓念英又说：“那你是先去找学校商量承包的事还是先跟明明讲？要是先跟学校谈，学校不同意，那就没什么事了。学校同意了，明明却不同意过来，那该怎么办？要是先跟明明谈，她愿意来，学校却不同意，那又怎么办？” 许新安说：“当然先跟明明谈。她同意了，就来镇上上学。学校同意不同意咱们承包都不耽误她来镇上上学。” 邓念英想了一下，“也是啊。可是，她要是来了，家里就剩咱妈了。” “把家里的东西处理一下，让咱妈也过来。到时候我再找个住的地方。” “咱妈能同意吗？” “肯定同意啊。咱妈一向都听我的。” “那你去说吧。” 许新安就回家问许明明：“咱去镇上上学可以吗？” “那我还跟姐姐住一起吗？” “嗯。” “那奶奶呢？” “你要是去镇上，你奶奶也去镇上。” “去！” 许明明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她姐去镇上以后，她其实还有点不习惯。 得到了女儿的同意，许新安又跟李云锦说了一下，李云锦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不去，你们去，星期六把孩子给我送回来。我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喂喂猪喂喂鸡，还有点事干，出门找人说说话也能打发时间，我去镇上干什么？我不去。 再说了，我在家里待着，地咱还是可以自己种。到了麦收秋收的时候，你请人来帮忙干，我还能帮忙盯着点。” 许新安说：“你一个人在家我哪能放心？” “那你抽空就回来看看我呗。镇上离咱家又不是十万八千里。你那摩托车一骑，十来分钟就到家了。咋啦？十分钟回来看看我，浪费你时间了？” 许新安：“……” 李云锦又说道：“你们先忙你们的，现在不是什么都还没定下来吗？等定下来了，消停的，我就去跟你们住，我是去跟你们享福的，你们现在乱糟糟的，我去了还得跟着操心。我不去，我这把年纪了，一点心也不愿意操了。” 许新安知道他妈是怕自己过去会给他添乱，所以才不去的，听她这么说，便说道：“那我尽快把事情都理清楚了。等弄好了你过去和我们一起啊。” “知道了知道了。” 和家里人都商量好，许新安才找到了石桥镇中心小学，送出去一点东西，跟老师们说了说好话，敲定了许明明转学的事。 转学之前，先去县里给许明明买了两身新衣服。镇上的孩子条件比村里的好，许新安不想孩子一进学校就跟大家格格不入，至少穿着打扮上要和大家保持一致，甚至还可以稍微好一点。他同时也跟许聪聪买了两身。不然孩子该闹了。 许明明跟着去镇上的时候问他：“奶奶怎么不去？” “你先去熟悉一下。你奶奶过段时间再去。到时候你对那边已经熟悉了，能带着你奶奶到处玩。” 许明明就不再问了。高高兴兴地和奶奶摆手，跟着爸爸去了镇上。 许新安送她去学校，跟她说：“有事回家跟爸爸说。有人欺负你了也跟爸爸说。” “好嗷~” 许新安把她交给老师，看着她跟着老师去了教室，才离开。 教室里，老师让许明明做个自我介绍。许明明说：“大家好，我叫许明明。我以前在南辛庄小学上学，我爸爸妈妈在镇上开了个聪明百货店，所以我才到镇上来读书了。我姐姐叫许聪聪，她在十五中上学，她是全镇第一名哦。我成绩也不错的。欢迎大家到聪明百货店买东西。” 老师：“……” 许明明的镇中心小学生涯开启了。 没人欺负她。 大家都指着报她的名字买东西老板能给点优惠呢。 ☆ 安顿好许明明，许新安又去找了十五中管后勤的朱老师，通过他接触到了十五中领导层，敲定了承包学校食堂窗口的事。其实也不算承包，就是租学校两间闲置小房间，这两间房挨着学校食堂，不前不后的，面积也比较小，对学校来说没什么用。 学校把房子租给他，许新安在那里开展业务。租房花的钱不多，邓念英很满意。 许新安和邓念英一商量，就在那里卖吃的，同时把百货店的一部分商品挪过去卖。 邓念英大部分时间就在这里待着了。 百货店那边由许新安负责。 ☆ 开学没多久，学校就举办了秋季运动会。 许聪聪没有报名体育项目，她盯着播音员的工作呢，结果老师啥也没说。 没办法，许聪聪只好去问老师，“我想当运动会播音员，找谁报名啊？” 桑老师说：“播音员都是高年级的，你明年再试吧。” 许聪聪说：“学校有规定初一学生不能播音吗？” 桑老师：“……没有。” “那我想试试。我普通话很标准，而且声情并茂。我专门学过的。” “你还学过呢？” “嗯。我妈给我找了老师，我练过的。” 省台新闻节目主持人，每天对她一对一教学，勉强能算是她的老师吧？ 桑老师递给她一本杂志，跟她说：“你给我读一篇试试？” 许聪聪拿起来一看，“《知音》。” 桑老师立刻换了一本，说道：“读这个吧。” 许聪聪又一看，《青年文摘》。 她随手翻开一页，立正站好，昂首挺胸，读得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桑老师听完就说：“看来你还真学过。” 许聪聪得意极了，“真的！” 她平时经常练习，不是白练的。 桑老师说：“那我跟负责的老师说一声，让你去当播音员吧。跟高年级学生一起。” “好！谢谢老师。” 许聪聪目的达成，礼貌至极地向老师道谢。 回家以后跟许新安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许新安笑得合不拢嘴，跟她说，“等你们开运动会的时候，我去给运动员送饮料，聪明百货店赞助十五中秋季运动会，祝贺运动会胜利召开。”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拍手，她们在电视上看过足球比赛，场地一圈都是广告。 许明明说：“我们小学开运动会的时候也去送吧？” 许新安说：“行。” 邓念英说：“我的天！可显着你们爷仨了。” ☆ 金秋十月，十五中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 十五中这个操场，是下沉式的，比路面低半米左右。 主席台就在校门口的大路上，自然而然的就居高临下了。 许聪聪端坐主席台，和两个初三的学长学姐一起播音。学长学姐对她还挺照顾，知道她爱表现，特意让她多读两句词。 有人投稿也优先让她来念稿子。 许新安特意关了会店门，自己开着三蹦子来送饮料。 这当然是提前和学校方面说好了的。 许聪聪在主席台上念：“感谢聪明百货商店对本次运动会的大力支持。所有的参赛运动员都可以到主席台来领一瓶免费饮料。” 自己谢自己，知情的人都要笑死了。 第107章 早恋风波 ☆ 到了初中，早恋就成了一个公开的话题。 班主任在班会上讲，校长在每周一早晨的升旗仪式之后的讲话中也讲，“你们承载着父母的期望，来到学校就要好好学习，一定不要搞旁门左道，不要分心，学校禁止早恋！ 一旦发现，会通报批评，会请家长，严重的会做开除学籍处理。我们不能让个别早恋的同学带坏了学校的学习风气！大家一定要谨记！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觉得老师发现不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每次老师和校长一讲这些，学生们就会在下面窃窃私语：“谁啊？谁被发现了？” 他们知道谁在早恋，因此好奇的内容只是“哪一对被发现了”，以及“谁举报的”？ 早恋的同学既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他们对老师偷偷摸摸，但是避着老师的时候，行动又挺大胆的，拉个手什么的，都不太避着人。 学生们都知道谁在早恋，只有老师不知道。 老师和学生之间，在信息的掌握方面是有壁的。 开学没多久，许聪聪班上就出现了一对小情侣。 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整天眉目传情，偶尔传个纸条，并肩走在一起，中间没有留空，这就是初中生恋情了。 大家都说他俩在早恋，但许聪聪没看出来这有什么特别的。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打破了性别壁垒。 因为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基本上就是男生和男生一起玩，女生和女生一起玩，很少有男女生一起玩的游戏了。 这两位，不过就是男生和女生一起玩。有什么的？ 而且这俩人长得都眉清目秀，看着也挺顺眼的。 但是狗血的来了，有另一个女生看上了这个男生，并且主动追求，但是这位男生并不喜欢这个女生，只喜欢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拒绝了她。 女生威胁他：“不跟我好我就告诉老师你们早恋。” 男生拿出“大哥气势”，威胁要打她一顿。 男生的女朋友劝阻了他，并且“请求”他，接受另一个女生，她们俩都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但是，你不可以喜欢她，只是为了敷衍她，让她不要去老师那儿举报我们。” 这个剧情传到许聪聪这儿的时候，她的小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当许聪聪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个国外电视剧，叫《重返伊甸园》。这时候的人们都不爱看外国电视剧，因为外国人的长相不符合大家的审美，他们的五官都太大了，而且配音还怪里怪气的，听起来很别扭。 但是这部《重返伊甸园》神奇的引起了许聪聪的兴趣，全家就她一个人抱着电视机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里面的复仇情节。 电视里的爱情一旦有了第三个人的介入，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是要出人命的！不是推下鳄鱼潭，就是直接动刀子！ 许聪聪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觉得这些人的行为都太过激了。但是，她因此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在爱情里，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怎么到了她的同学们这儿，爱情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儿戏呢？ 许聪聪不懂。 但是，“早恋”这俩字在她这儿已经碎的稀巴烂了。 初一上学期，时间已经进入了冬天，有一天晚上，学生们顶着冷空气上晚自习，老师们都没来巡视，大家自行刷题，突然，许聪聪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小纸团，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许聪聪，我喜欢你，咱俩谈恋爱吧。” 署名：孙浩东。 许聪聪的脑子里迅速出现了他的信息： 初一三班的学渣。 梳个大背头，习惯性穿着工装款上衣夹克、肥肥大大的裤子，长得流里流气，小眼睛厚嘴唇，表情常年猥琐，整个人看起来油乎乎的。就像个年轻的老头。 许聪聪扭头瞥了他一眼，这家伙正笑嘻嘻的看着她，还冲她挑了挑眉，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还用两根食指对在一起做了个猥琐动作。 怒气瞬间直冲许聪聪的脑袋顶！ 很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气死她了！ 她深呼吸，把纸条团了起来，直接离开座位来到孙浩东身边，出其不意直接动手，按着他“咣咣”就是一顿锤。 别看许聪聪不干活，但是她力气不小。 每次她举起一个什么东西，许新安就是一顿夸夸夸，所以她日常会举点东西显示自己的力气，比如轻而易举抱起一袋五十斤重的花生，抓着手带着堂妹许乐乐转圈能把她甩的两脚离地！ 这会她气急了，搞了个突然袭击，用尽全力打人，直接把孙浩东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让你挤眉弄眼！” “我让你用纸条砸我！” “长得丑想得美！” “你找死吧你！” 同学们都震惊了！ 啥情况？ 咋突然就打起来了。 有人想来劝，许聪聪一声大吼：“别过来，谁来打谁！” 停了一秒，她又说：“过来帮我打人可以！” 大家：“……” 你还用帮吗？ 没人来帮她。 当然，更没人帮孙浩东。 很显然，许聪聪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她和孙浩东没有任何交集。 她打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孙浩东都被她锤懵了。咋回事？不就写了个纸条追求人吗？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凭啥打人？ 他挣扎着抬头，张开嘴想说话，许聪聪再一次出其不意，把纸团塞他嘴里了。 孙浩东：“！！！” 有人去喊来了老师，桑老师一进门，就看见他们班的好学生许聪聪和学渣孙浩东正在“互殴”。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许打架！都住手！” 大家：“……” 成绩好果然是有用的！ 哪有打架？明明是许聪聪在打人！ 啥叫都住手啊？动手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孙浩东白长了一张混混脸，整天吹牛说自己在校外有大哥，面对许聪聪这样的乖乖女、好学生，竟然只有挨打的份！ 一听老师发话，许聪聪立马停手，跑到桑老师身边站好，说道：“老师，我好好的在做题，他拿东西砸我！” 桑老师问孙浩东：“你为什么要砸她？” 孙浩东：“……” 桑老师又问许聪聪：“他用什么砸的你？” “纸团。” “纸团呢？” “被他吃了。” 孙浩东：“……” 他嚼了两下，梗着脖子把纸团咽了下去。 还是吃了比较好。这个纸团的内容不能让老师看见。 差生和差生谈恋爱、好学生和好学生谈恋爱，老师的反应都不会太激烈，会先好好的做学生工作，实在做不通了，再按校规处理。但是差生想和好学生谈恋爱，老师会把差生当成活靶子来打！ 孙浩东还是怕老师的。 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有点惊呆了。 桑老师使劲揉搓了一把脸，又拼命抿了抿嘴，深呼吸好几次，才没笑出声来。 但是再一想又很生气。 他问孙浩东：“你为什么要用纸团砸她？什么纸团？” 这个年纪的学生扔纸团，无非就是早恋那点事。 桑老师看了看孙浩东，忍不住撇撇嘴，这人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才会觉得人家许聪聪会跟他谈恋爱？凭他头发擀毡？凭他头皮屑飞舞吗？ 他又看了看许聪聪，不愧是全镇第一考上来的，意志坚定，做事果决，坚决不给坏人可乘之机！ 孙浩东想了想，跟老师说：“就是写废了的作业纸，我撕下来扔着玩的，不小心砸到她了。” 桑老师：“……” 他问许聪聪：“是吗？” 许聪聪说：“我没看。我正专心做题，就被砸了一下，吓了一跳。而且我回头看他，发现他一点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那儿笑嘻嘻的，显然觉得自己砸就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师，他这种行为太可恶了，这是破坏课堂纪律。要是他一个接一个的扔，我们还怎么上自习啊？而且，他今天扔纸团，明天是不是就要扔石头？到时候砸的头破血流算谁的？” 被这个家伙追求说出去太丢人了，许聪聪也不想提。 要是换个帅哥她可能就说出来了。 孙浩东赶紧辩解：“没有，老师，我就扔了一个，我不是故意砸她的。” 桑老师看了他一眼，也明白许聪聪为啥不说实话。“都回座位上去，接着上自习。孙浩东去教室后面站着，直到放学。” 孙浩东臊眉耷眼地去罚站了。 桑老师又跟许聪聪说：“下次不要打人，有事找老师。万一碰上打不过的，吃亏的是你。” “是。我听老师的。”许聪聪答应的干脆，又说道：“老师，我得去洗个手。” 桑老师：“……去吧。” 许聪聪跑到自来水管子那儿，用冰冷的自来水把手洗了好几遍。 打完孙浩东，她觉得自己手都变油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衣服多长时间没洗了。 第108章 逆流而上 放学之后，许聪聪担心孙浩东会对她实施打击报复，特意拆了条凳子腿拎在手里。 别看十五中硬件设施不怎么样，整体条件很差，但是，桌椅都是榫卯结构的，没有一个钉子。 因为时间久了，整体都有点松垮，倒是方便了许聪聪拆解。 她瞥了孙浩东一眼，手持凳子腿的一端，另一端拖着地，昂首阔步，走出了大姐头的气势。 孙浩东别说打击报复了，直接躲着她走。 他只是想学人家谈个恋爱，可不想把小命交代了。他以为好学生会比较老实好欺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个铁头！ 许聪聪先去了她家设在学校的小吃窗口，晚上她爸在这儿看店。学生们开始上晚自习之后，邓念英就关门回家去陪许明明，换许新安来看店，等着许聪聪放学之后一起回家。 初中生容易饿，有的学生会在下晚自习之后来买点吃的，方便面、面包、烧饼之类的，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胃就跟无底洞一样。晚饭时吃的两三个馒头早就消化完了。没有油水和蛋白质，光是馒头根本不顶时候。 许聪聪放学后会在这里待一小会，把牛奶喝了，把牙刷了、脸洗了，她爸也就招待完最后一波学生，俩人就能一起回家了。 许新安看她手里拎着个凳子腿，就问她：“怎么了？凳子坏了？” “没有。我拆的。我们班一个男生给我写情书，我打了他一顿，怕他报复我，拿个棍子防身。” “他打到你了吗？” “没有，只有我打他。” 许新安这才松了口气，问道：“这人特别磕碜吗？” 他闺女他了解，不至于因为人家写情书给她就打人，她虽然霸道，但并没有霸道到这种真不讲理的程度，除非写情书的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 许聪聪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太磕碜了。” 许新安说：“明天我送你到教室门口。晚上我去教室门口接你。我去吓唬吓唬他。” “好。” 第二天，孙浩东又直面了人高马大的许新安的威胁，许新安没动手，只是口头威吓了一番。但是孙浩东从此以后变得老老实实。 就连班上已经在早恋的同学都变得低调了不少。 ☆ 1993年，改革开放的阵痛在泰前县开始显现，国企效益不好，部分职工面临下岗分流的困境。 人们都唏嘘不已，原来铁饭碗也不是那么结实。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现在铁饭碗都端不稳了，以前那些工人多牛气啊，人人羡慕，现在好了，下岗了，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看笑话呢。” 许新安说：“看啥笑话？这都是暂时的，就算人家下岗，条件变差，也是和自己以前比，和很多农民比起来，人家还是好的。” “是吗？他们下岗了，没有工资没有地，靠什么生活？” “咱们现在靠地生活吗？咱俩都能过成这样，人家工人眼界不比咱们开阔？差不了。” 邓念英说：“不见得。因为他们以前过得太好了，有的人肯定端着架子不愿意干小买卖。咱们这叫个体户，人家看不上的。还有的工人还真不是心眼活泛的人，真不见得比咱们好。” 许新安跟她说：“我打听过了，工人下岗分不同的情况，有的人一次性拿一大笔钱，彻底买断，国家就不管了。还有的厂子就是一部分人下岗，厂子不给这部分下岗的人正常发工资了，但是，还给交保险，每个月给一点最基本的生活费。几十块钱，不到一百。” “那够干嘛的呀？这些工人没有地，吃的喝的都得买，还得养孩子，还得供孩子上学，一年几百块钱根本不够用。” “他们不够，咱们够呀。” “你又想干嘛？” 许新安小声跟她嘀咕：“我认识一个人，我跟他打听过，咱们交点钱，能给咱们安排进厂。紧接着咱们就跟着下岗。但是，厂子给咱们交保险。” 邓念英问：“有什么用？” “有用啊，到了年龄你就跟工人一样领退休金了，看病也能报销。还能转户口，把户口转到城里去。” 邓念英说：“那咱们就没有地了。” “那就不种了嘛。干点什么不比种地强？咱们就算是推着小车去卖包子，也比种地收入高！以后明明到县里去上初中，她户口落到县里的话，会方便点。”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懂这些。” 许新安就看着办去了。 他花了六千块钱，把他和邓念英俩人安排进了县里的棉纺厂，并且完成了农转非。 许新安、邓念英、许聪聪和许明明，一下子都成了城里户口。 然后，没过多久，他们俩双双下岗。 因为工龄太短，俩人能领到的下岗金少得可怜，一人十块钱，加起来二十块。但是，厂子确实给交社保。 邓念英跟许新安说：“一个月二十，一年二百四，十年才两千四，咱俩这六千块不知道啥时候回本呢。” 许新安说：“账不能这么算。你要是不交这个六千块，你就没法交社保。你等于是花了6000块钱，给自己买一个交职工社保的资格。而且这个保险金还不用你自己交。怎么想都是划算的。 你今年38，再有十二年你就退休了，退休后领的就是退休金，就不是一个月十块钱了。你就等十二年再看。 你以前老羡慕别人养老有保障，这回你也有保障了，就别羡慕人家了。咱们每个月再存三百，当咱俩的养老金，这笔钱不动。你就踏踏实实的就行了。以后就别跟聪聪和明明念叨了！” 他媳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方面看不上李云香，一方面偶尔又会学一下李云香的做派。 李云香天天在家里跟丽霞说“我生你养你太不容易了，以后你嫁出去了，我也指望不上你，我这一辈子，真的太难了，养个闺女白养”，丽霞那孩子脑子不灵光，一听她妈这么说，立刻掏心掏肺的表态，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她妈，并且更加努力的在家里干活，把她妈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她媳妇有时候就跟聪聪和明明讲这些话，说孩子们就是来讨债的，以后长大了嫁人了她也指望不上她们。 他明白念英不是李云香那样的人，这样念叨可能只是想听孩子们说好听的话哄哄她，让她觉得自己能老有所依，心里踏实点。 但是聪聪和明明又不是丽霞那种孩子，她俩对此毫无反应，被念叨烦了，就直接来一句：“知道指望不上你还念叨啥？” 最后念英自己生闷气，聪聪和明明也不高兴。 邓念英：“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指望她们。” 许新安叹气：“你自己就不会说好听的话，你指望她们说好听的话？不会说好听的可以不说，至少别说难听的。说她们是来讨债的，这话你自己听听，合适吗？” 念英对孩子们其实很好，什么都不让她们干，每天琢磨着给她们做好吃的，一心让她们上学，让她们出人头地。但做得再好，她那张嘴也能抵消三分之二。 邓念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 许新安又安慰她：“你看看我，我整天说好听的哄着她们，她们也没跟我说过什么好听的。你整天说不好听的气她们，她们也很少说难听的来气你。这样一对比，你待遇比我强！” 邓念英：“……” 第109章 夫妻谈心 说实话，邓念英有被安慰到。 本质上，她也相信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她和许新安都是有道德有底线的人，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别看许新安和她娘家妈关系不算亲，但有事他也不推辞，做人晚辈该做的都做到位了。 身教大于言传，有父母榜样在前，孩子肯定是不会长歪的。 别看聪聪和明明平时调皮淘气，但大部分时间她们还是听话的。 而且，就像许新安说的，她虽然爱念叨，但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也不会跟孩子死较真，大部分时候她都妥协了。孩子们也没什么原则性的毛病。 她爱念叨，真的只是觉得这俩家伙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事事为母亲、为家里人着想，这俩熊玩意就想着她们自己，让许新安给惯的没边没沿的。 虽然被安慰到了，但有的时候，邓念英也有点杠精。 沉默了一小会，她怼许新安：“你说得好听，不也跟我一样觉得她俩靠不住吗？你要是觉得她俩靠得住，脑子里能想这么多养老的事？” 许新安笑道：“我不是觉得她俩靠不住，我是想着尽量不给孩子添负担。等咱们老了，有存款，有退休金，看病有国家报销，就不用给小孩们添麻烦了。你想一想，以后的社会发展成什么样，咱也不知道。早两年谁能想到国营企业的工人会下岗呢？想不到吧？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谁知道什么样呢？说不定聪聪她们以后的工作环境比现在还不如。到时候咱俩老了，可能也帮不上她们，如果还得让她们处处想着咱俩，那孩子就压力太大了！咱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办好自己的，尽量再给孩子多攒点，她们以后就能轻松点。” 他怎么可能觉得自己的孩子靠不住呢？他坚信，父母如何对孩子，孩子就会如何对待父母。 他是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两个姐姐也很疼他。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也跟聪聪她们一样不管事，没心没肺逍遥自在，父母从来没有跟他念叨过“你要给我们养老”之类的话，这种话根本无需念叨，给父母养老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是为人子女与生俱来的天性。 父母养你小，你养父母老，这话还用说吗？ 后来，父亲生病去世，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要努力干活挣工分养家，要对外立得住不能让人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要努力过好日子，要想办法给两个姐姐找好婆家，给她们准备嫁妆，还不能给她们添麻烦，让她们的婆家看不起。 他自然而然的就从父亲手中接过了这些责任，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一遍又一遍强调的事。 他坚信自己的女儿也会如此。 老实说，他觉得这些事说多了反而不好，不说，那是出于感情，说了，那就是责任。 他媳妇就是被他丈母娘给带偏了。这些话总是不自觉的就会说出来。 邓念英这回不说话了，她没想到许新安竟然是这么个想法。 虽然自认是爱孩子的，比她妈爱她更爱，但比起许新安，她还是差了点。 许新安又说：“我没有大本事，但肯定不会让你以后没着没落。你就放心吧。再说了，你自己也挺能干的，自己养自己都没问题啊。你小时候就能养着你和你妈，现在更厉害了，就算没有我，你养自己和孩子都没问题，你心里到底有什么好不安定的呢？” 邓念英：“……” 是啊，她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这个问题她自己其实都想不通。 但是许新安说的没错，她不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很好，她没什么好不安的！ ☆ 初一上学期结束，许聪聪考了年级第一。 许新安跟大家吹牛：“这可厉害了。以前聪聪在小学考第一，小学人少，还显不出来。现在初中还能考第一，只能说我们聪聪真是聪明！全年级四百多号人呢！” 许明明考的也很不错，她的成绩稳定的可怕，走哪儿都是班级前五名，考第三的时候居多。 这个成绩其实就已经满足了许新安和邓念英对孩子的期望。 两张崭新的奖状贴到了聪明百货店的墙上。 许新安问许聪聪：“咱还能大张旗鼓的庆祝吗？” 这事他得问问孩子的意见了，他的确爱吹牛，但不能给孩子增加压力。 许聪聪表示：“庆祝！下次我还考第一。” 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呐！为了自己的面子，她也得考第一。 关键是，她没觉得学习有什么难度，坚信自己能考第一。 许新安得了许可，趁着过年大家都置备年货的工夫，又搞了一波节前促销，幸好这时候十五中放假了，学校的小吃窗口关了，他和邓念英俩人都在店里忙活，许聪聪和许明明收钱算账都很在行，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有两天，许新安还把张米和齐蕾拉过来帮忙。这俩人都上初三，算账可以，搬搬抬抬也可以。忙完了以后，许新安给她俩一人一个红包。 齐蕾不要，她能上学，还多亏了她舅帮忙说话。别看她爸是个当老师的，但是思想还没有她舅舅和大姨父开明，大姨父让表哥表姐都上学，舅舅让两个表妹都上学。她爸呢？一心供着她哥上学，到她这儿，就是“小学毕业能识字就行了”。 她爸当民办教师，工资不高，脑子又不像舅舅舅妈这么灵活，没有什么额外收入，供两个孩子也确实有点困难。 她本来都要认命了，结果她妈去找她舅舅，她舅舅来劝服了爸爸。最后拿出的方案是，她上初中的生活费家里拿，学费由她舅出。以后不管能不能考出去，等她长大了自己赚钱了，欠舅舅的钱她自己还。 她妈很勤劳很能干，但是没什么主见，万幸她老人家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主心骨，啥事都听她弟弟的。她爸一说不让她继续上学了，她妈就觉得这事挺大的，得回趟娘家问问弟弟的意见。 也万幸她爸不是个特别固执的人，还能听得进去舅舅的意见。她舅一说“得上学，有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她爸也就妥协了。 就这样，她得到了上初中的资格。 所以，她给舅舅帮忙是应该的，哪还能要钱呢！ 第110章 愉快的春节 许新安说：“拿着吧，过了年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了，该中考了。好好学，吃好点，营养跟上。你拿着钱自己想买点啥就买点啥。没事就过来吃饭，我和你舅妈平时也忙，没时间天天去喊你们。” 这话是跟齐蕾说的，也是跟张米说的，俩人都笑着答应了。 张米的哥哥张卫星拿到了电工证，现在在厂子里当电工，工资高、工作轻松，还能有时间继续学技术，每次写回来的信都透着喜悦，她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爹妈在家整天念着舅舅舅妈的好，她自然也是被影响到了。 年前这波“大减价”让许新安赚了不少钱。 说是大减价，其实也就是个九折左右，但是别的店一点折扣都没有，就把他凸显出来了。 最让许新安高兴的是，买东西的人给他说了不少好话，比如：“希望你家孩子明年还考第一，我们也能跟着沾到喜气了。” 许新安一高兴，再给她们抹个零。双方都很愉快。 聪明百货店一直忙到年三十下午才关门。 当然了，年前几天，他们把自己要用的年货也都置备齐了，家里的各项准备工作也都完成了，是许新梅和许新红回来帮着李云锦一起弄的。知道弟弟和弟媳妇忙得不可开交，她俩就回来帮着干点家务。 许新安和邓念英在镇上，李云锦在家里也很自在。先不说许新安隔一天就抽空回来一趟看她，她的两个女儿也经常回来看她，她没事还能回娘家转转，跟年迈的老父亲和弟弟一起喝点小酒。 李云锦是喝酒的，许新安给她买了几瓶好酒放家里，还跟他舅舅打了招呼，让他没事就来找他妈喝两盅。 前院还有许新建一家照应着，一到周末聪聪和明明就回来陪她，这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年初一，来许新安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 人类的本性中都有慕强的因素。只要一个人混得好，亲朋邻居们就会上赶着、巴结着，哪怕他们根本沾不上什么光，也愿意和成功人士说说话，听听他们的人生心得，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复刻别人的成功。 当然，这都是关系比较一般的邻居亲朋。真正关系好的，特别亲的，根本用不着这样。 许新安现在在大家眼里，就是个“成功人士”。 不过，作为一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人，许新安这个时候反倒是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低调和谦虚，没有被大家捧得找不着北。 嘴上说的热闹，对于大家明里暗里的让他拉拔一下的试探性话语，一句都没接。 年初二，开着三轮摩托去给陈蓁拜年的时候，许新安说：“咱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买辆小轿车。”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高兴欢呼。 邓念英习惯性给他泼瓢冷水：“别太烧包了。” 许新安也听习惯了，一点不往心里去。 年前他给自己买件呢子大衣，他媳妇说：“大老爷们穿那么好干嘛？你看看谁像你一样爱打扮的？” 他给聪聪买了件羽绒服，他媳妇说：“这玩意那么贵，有什么必要？棉袄不是一样穿？” 他给明明买了件羊毛外套，他媳妇说：“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过年？” 他给念英买了个金戒指，这回她没说什么，高高兴兴地戴上了。 他给他妈也买了个金戒指，念英也没说什么。他妈不想戴，想收起来，念英也劝着她戴上了。 这也是他愿意给陈蓁养老的重要原因，念英对他妈也是很好的。 当然了，明明那件羊毛外套，确实没撑到过年，现在已经打上补丁了。她跟一群小朋友到处跑着放炮仗玩，不小心把衣服烧了个小窟窿，受损面积不大，念英用自己那不太拿得出手的绣工给她绣了朵花上去，看着…跟打了个补丁差不多。 说到绣花，就不得不提一下他丈母娘刺绣的事，他材料买了一堆，老太太啥也没绣出来。据说是因为她一干这种需要挣钱的活，就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 反正这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许新安啥也没问，是念英问了回来跟他说的。他跟邓念英说：“那就别想着挣钱嘛，绣着玩打发时间，只要别给孩子们做绣花鞋就行了。” 老太太确实也没再做过绣花鞋。 她给聪聪做过一套衣服，斜襟绣花上衣、绣花裙子，穿上有点旧社会大小姐的样子，聪聪倒是挺喜欢的，在家里穿过几次，还穿着去拍了几张照片。后来她穿不了了，就给明明了，然后就坏了。 今年去给陈蓁拜年，依旧带了不少东西，陈蓁也有长进，不再像以前一样扫兴了。她跟邓念英说：“平时你们就送过来不少，过年不用带那么多了。我一个人能吃多少？” 邓念英说：“给你你就用，不用省着了。” 日子越来越好，许新安手本来就松，也真的不在乎她多给老妈送点东西的事。 陈蓁看着这光鲜亮丽的一家四口，念英和许新安都越活越精神，比去年看着还年轻了不少，念英这两年没怎么下地，人都捂白了，还胖了一些。 许新安也白了一些，但是他没胖。这家伙的发型一看就是精心捯饬过的。陈蓁抿了抿嘴，她真的没见过像许新安这么爱打扮的老爷们。 她又看了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俩人都穿着最时兴的衣服，梳着整齐的学生头，看着赏心悦目的。 聪聪又长高了，应该有一米六，快赶上她二姨了，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像个大姑娘一样。一说话，就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明明也高了不少，她比聪聪胖一点，看着也很可爱。 陈蓁脸上的笑容比往年更大了一些。她现在看着竟然有点慈眉善目的样子了。 许聪聪跟她说：“姥姥，你给明明的衣服重新绣一下吧，你看我妈绣的，多难看。” 邓念英说：“哪儿难看了？我补的多结实！” 陈蓁看了一眼，说道：“确实难看。” 邓念英：“……” 老太太找出剪刀和针线，把邓念英之前绣的拆了，给许明明绣了个苹果的图案上去。她问许聪聪：“你要吗？” “要。” 许聪聪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让陈蓁给她也绣了一个。 邓念英说她：“你的又没坏，好好的衣服，打个补丁干嘛？” 许新安说：“这不是补丁，这是装饰。有的衣服自己就带花的。绣上好看。” 陈蓁笑了笑，没再说话。抛开偏见看许新安，她现在对他一点意见也没有了。 私下里跟邓念英闲聊，陈蓁问她：“怎么你胖了，新安没胖呢？” 说到这个，邓念英有一大车话要说：“咱们都觉得胖点好，胖点富态，有福气，许新安偏不这么想，他就不想胖。自己在店里看店，没人的时候在里面跑步，跟个神经病一样。带的孩子也不爱胖。聪聪天天抽空跳绳，明明也跟着蹦来蹦去，爷仨没一个胖的。” “我看明明还可以啊。” “她就脸胖，真要说身上的肉，还没聪聪多呢。聪聪就是脸瘦，她人不瘦的。” 老有人看见聪聪的脸就开玩笑说她偏心老二，好东西都给老二吃了，看把老大给瘦的，她冤枉死了，老大就是不胖脸，她有啥办法？ 陈蓁：“……” 这一天顺顺利利的过去了，陈蓁一个脸色都没摆。 孩子高兴，许新安就高兴，临走又给陈蓁留下五十块钱。多了他不给，他们平时送来不少东西，老太太没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五十能让她平时稍微松快点，多了她大概就要拿去贴补别人了。 第111章 李云锦 因为这五十块钱，邓念英整个春节期间都很开心。 她心里十分清楚，和其他的女婿们比起来，许新安已经做的够好了。 虽说为人子女赡养父母是应该的，但长期以来的传统却并非如此。他们这儿，没有外嫁女给父母养老的习俗，很多绝户人家，老头老太太到老了都是自己养自己，实在干不动了，就过继个本家的子侄，把地交给人家种，等到生病了，动弹不得了，再用宅基地和房子做交换，让过继的孩子伺候自己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通常不会太久，人就没了。 就像上次她妈生病，许新安把人接到自己家照顾了一个多月，这种事情在他们这儿几乎没有发生过。反正她不知道有哪家的女儿和女婿做到了这种程度。倒是有女儿回娘家伺候父母的情况，但那也通常不会太久，自己家还有很多事要干呢，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娘家？时间长了，婆家该不乐意了。 但是，她妈在这儿住的那段时间，不管是许新安还是她婆婆，都给了她极大的支持。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用她管，只让她专心伺候老人。聪聪和明明也从来没说过姥姥不应该住她们家这样的话，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平时懂事了不少，有什么好吃的也想着跟姥姥分享。 她知道这背后有许新安和婆婆的引导，她心里是领情的。 这两年，许新安的性格变得更加沉稳、温和，她妈也在变，俩人相处起来，看着倒是比以前更好了。 这五十块，还是许新安主动给的。 邓念英特别高兴。 许新安也高兴，五十块钱换她媳妇天天挂个笑脸，这钱花的太值了。 赚钱从来不是最终目的，赚了钱让生活变得更好才是。 李云锦悄悄问许新安：“你干什么了？念英今年看着比以前高兴多了。” “给了我丈母娘五十块钱。” 李云锦笑道：“那你以后年年给点。你哪儿挣不出这五十块钱啊，给点钱就高兴，念英还是好哄的。” 许新安笑着点了点头，这世上哪有不好哄的人呐？谁又不想让身边的人高高兴兴的、让日子顺顺畅畅的呢？ 只是生活嘛，总归会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小插曲，会让你的心情起起伏伏，耐心时好时坏，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耐心去哄人的。有时候他的耐心不够多，优先保证了两个孩子的份额，分给别人的自然就少点了。 他跟李云锦说：“妈，今年挣了钱，年底再给你买个金镯子。” 李云锦笑得开心，“我这把年纪了，戴那东西干嘛？就这戒指，我戴着它干活都觉得别扭。你给念英买就行了，有多的钱你攒起来，给聪聪和明明留着。新安呐，妈很高兴，现在这日子过的，我每天都乐呵呵的。你不用老想着我。我要是需要什么，会直接跟你要的。” 她现在啥事都不用操心，吃穿用度孩子们都为她考虑到了，儿子女儿日子过得都不错，两个孙女聪明伶俐，也不是吃亏的性子，有父母护着，长大了差不了，外孙子外孙女也都挺好的，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妈，开了春你跟我们去镇上吗？” “不去。你不是说等聪聪去上高中，你们就去县里吗？到时候我跟你们去县里。这两年，我还在老家待着，你姥爷年纪大了，我现在隔三差五的就回去看他，在家里方便点。咱们家这些亲戚邻居都还可以，有人陪我聊天说话，你不用担心我。” 许新安想了想，“也行。我这两年在县里寻摸个房子，要是价钱合适，我就直接买下来。到时候咱们都去那儿住。我和念英到县里去做买卖。镇上这个百货店，之前我就租到了96年。我想着，跟他们谈一谈，要是人家愿意卖，这个地方我也买下来，要是不愿意卖，我寻摸个别的地方买。这个店还接着开。” “96年聪聪不就上高中了？你都去县里了，还在镇上开店啊？” “这个店还能赚钱。到时候我去了县里，让我姐她们来给我看店，我给她们开工资，一年到头的，比在家里种地强。现在种地也能雇人种，真到了农忙的时候，花点钱找人帮忙就行。” 他运气挺好，去年刚分完地，他们一家四口都还有地。虽然他现在户口不在村里了，但是从现在到下次分地之前，这地是不会收回去的，他还能白种三年。 李云锦笑道：“那你跟她们商量，我不管你们姐弟的事。你只要记住，你们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就行了。这事你还得和念英商量，她才是跟你过一辈子的人。” “我知道，妈。你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愣头青了。” 李云锦笑着抬手拍了拍许新安的脑袋，就好像回到了旧时光，那时候她还年轻，儿子还没长大。 时间呐，过得太快了！ 一眨眼，儿子成家立业，孙女都上初中了。 她看着许新安，双眼不再明亮，却溢满笑意和慈爱，“你丈母娘年纪也大了，一个人住，念英要是得闲，就让她经常回去看看。我这老亲家，人不坏，就是脑子里有点老思想。 你呀，别跟老人家较劲。咱们或许觉得，她对待念英也不算好，但念英自己不这么想，那么多年，她们母女相依为命的情分，咱们不知道内情，别用咱们的想法去评判。 念英重感情，这是好事。我看她心里也是有成算的。孝敬母亲、关心姐姐，也都没过火。你看看咱们周边这些和念英差不多大的媳妇们，其实没人比念英做的更好了。” 许新安笑道：“我知道，妈，我心里都明白。” 李云锦便也不再说什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还愿意坐在这儿听她唠叨，那就是顶顶好的孩子。 过完正月初五，许新安和邓念英就回了镇上。 许聪聪和许明明还在家里陪着奶奶，一直到开学。 第112章 喜事连连 ☆ 春节一过，许新安就跟邓念英商量，要在县里寻摸一套房子，以后去了县里，不管是自己住还是做生意，都方便点。 邓念英问他：“那咱们是买楼房还是平房啊？” “先看看有什么。然后再选合适的，位置合适，价格也得合适。我这两年往县里跑，发现那儿变化也挺大的，有几栋新盖的楼，以后肯定会越盖越多，而且会越盖越好。现在的楼房都是拆了平房盖的。咱们要是运气好，低价买到了平房，过几年平房拆了换楼房，肯定比直接买楼合适。” 邓念英笑道：“美得你，还能啥好事全让你赶上啊？” “就算不拆也没什么。住平房咱妈还方便点。” “那倒是，咱妈上楼不方便。那你还是看平房吧。” “你想住平房还是楼房？” “我住什么都行。” 这一寻摸，就是小半年，一直到夏天，许新安才选定了一处合适的房子，位于县城边缘，比较偏远。 但他十分满意，因为这个房子紧挨着县一中，就在一中南门边上。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学区房的说法，更少有人陪读，这个房子并没有因为挨着一中就比别的地方贵。 平房带小院，房子有八十多平，加上院子一共150平，花了8000块钱。 这个时候，县城的楼房价格差不多是200每平米，买一个五十平左右的小两居差不多一万块。许新安花8000买这个院子，在别人看来并不是特别划算。 这年头大家都想住楼。 就连邓念英也是这么想，“要知道平房也这么贵，就不如买楼了，买个一层嘛。” 许新安跟她说：“这个地方位置好，以后聪聪上学方便，离实验中学也近，明明上学也方便。而且我打算把空院子也盖上房子，到时候前面做生意后面住，咱是只买了八十平的房，但实际上是买了150平。这儿挨着一中，生意差不了。” 房子买下来之后，许聪聪和许明明也放了暑假，正好学校小吃窗口的生意停了，许新安得了点空闲，就找了几个人帮忙，去县城把房子盖了起来。 几十平的房子，不费什么劲。 所有东西都在涨价，人工费在涨，材料费也在涨，还是早点盖起来比较好。 ☆ 1994年的夏天，许家发生了三件大喜事。 许新红的儿子齐涛高中毕业，考上了师范大学，一个普普通通的本科学校，不算太好。但是，在农村，这已经是个特别了不起的成绩了。毕业以后最起码能当高中老师，一辈子的铁饭碗就端上了。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进教育局工作，成为国家干部。 齐涛意气风发，许新红两口子也很高兴，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齐涛第一时间到许聪聪家，给姥姥和舅舅报喜。 喜事还不止这一件，张米和齐蕾同时考上了中专。张米读的是师专，齐蕾读的是卫校。俩人都没走远，在县城上学。 之前许新安曾经建议她们读高中，以后接着考大学，钱不够的话他先给出，他总觉得以后到了社会上，大学生还是比中专生要好混。但是张米和齐蕾都想早点工作，感觉工作了、挣钱了，心会更踏实。 许新安也不强求，读完中专有个正式工作也不错。 他还装模作样的问许聪聪：“你以后想读大学还是跟你姐姐她们一样读中专啊？” 许聪聪说：“上大学啊。” 中专从来都不在她的选项里。 许新安笑逐颜开，夸道：“还是我闺女心气高！上学就得上大学，上大学就得上最好的大学！” 许聪聪从小被她爸洗脑，只认北大清华复旦南开。别的大学她都不认的。而且她坚信自己能考上其中的一个。 她一个男同学，说自己以后要考哈佛，那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学。 许聪聪告诉许新安，许新安说：“那是国外的大学，咱不去上，你要是去了国外，爸爸一年两年就见不着你了。你就上北大清华就行，到时候我去看你也方便。我努努力还能去北京住，你要是出了国，我可能就跟不上了。” 许聪聪说：“行，那我就上北大清华。” 爷俩这样聊天的时候，邓念英恨不得直接关上店铺的大门，还得往两边看着，以防人来人往听了去。 这俩人说的啥啊？就好像北大清华说上就能上一样，被人听见还不笑掉大牙！ 她光是听着，脸就红了，臊的。 邓念英曾经跟许新安说过，别这样说，让人笑话。但是许新安根本不听，他对许聪聪有迷之信任。 许新安跟她说：“这不是盲目信任。我觉得聪聪就吃这一套，而且她确实有这个潜力。你看我从来不跟明明说这样的话，我觉得这套对她没用，说了反而增加她的压力，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会起反作用。孩子性格不一样，咱得因材施教。” 邓念英：“……” 其实她也这么觉得。而且她还觉得，聪聪在学习方面就是比明明更轻松一些。 就算在她刚上学还调皮捣蛋成绩很差的时候，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老师说过她笨，大家只说她特别聪明，就是态度不认真。 但是老师们夸明明，都是说她学习认真、态度端正，没有特别强调过她聪明。 ☆ 不管怎么说，许新安这个舅舅心情愉快的不得了。 他一高兴，就要促销，一切都是他做生意的理由。 庆祝老板外甥考上大学！ 庆祝老板外甥女考上师专！ 庆祝老板外甥女考上卫校！ 庆祝老板大闺女考了全年级第一！ 庆祝老板二闺女考了全班第三！ 几个鲜艳的大横幅往店铺墙上一挂，整个石桥镇都沸腾了。 平常人家出一个出息孩子就不得了了，为什么老板家里个个都厉害？虽说是外甥和外甥女，但是都说外甥肖舅，那也说明了老板的厉害。而且他闺女回回考第一哎！ “老板，你家上坟烧的是什么纸？磕几个头？” “老板，你家找谁看的风水？” “老板，你闺女每天吃什么？” “老板，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老板，你闺女每天晚上学习到几点啊？” 许新安张嘴就胡咧咧，“至少学到十一点。” 邓念英：“……” 许聪聪补充了一句：“我早上五点就起来背书，放假也不休息。” 邓念英：“……” 她看了看许聪聪，又看了看许新安，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许新安和许聪聪都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人好事，不是所有人都是许聪聪这种天赋型选手的，大家还是不要和她学，刻苦用功才是硬道理！ 第113章 多才多艺许聪聪 事实上，许聪聪觉得自己确实挺努力的。 她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刚入学的小豆丁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不好好念书就考不上重点高中、上不了重点高中就没机会上最好的大学，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她早已经理顺了。 自进入初中起，许聪聪的学习态度就很端正。上课认真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基本上不和老师唱反调，认真参加学校组织的各项活动。 除了运动会上当播音员，她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以爱国、爱国旗为主题的演讲比赛，光是演讲稿就打磨了好几遍，最后得了个一等奖。 她还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上了初中以后，终于有了单独的音乐老师，每个班每周都能到专门的音乐教室去上一次课，那里有一些乐器。 音乐老师是个年轻的、个子不高但是脸很好看的、刚毕业的中专生，声音很好听，大家都喜欢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许聪聪觉得挺遗憾的，音乐老师要是再长高二十厘米，肯定是个超级大帅哥，比新加坡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不差什么。 但是身高太拉胯了，站一起还不如许聪聪高，应该是不到一米六。 音乐课的主要内容就是唱歌，老师弹钢琴伴奏，一遍一遍地教，学生们一遍一遍的唱。有一次课上，老师没教唱歌，而是让每个人自己站起来唱一首自己会唱的。 那时候电视上在演《半生缘一世情》，女主角太漂亮了，许聪聪很爱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女主角明明受了新式教育却甘愿回到这种旧式家庭里去受婆婆的磋磨，每天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盼着女主角离婚，盼着她把恶婆婆打一顿，好不容易她和男主分开了，专注于自己的事业了，结果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她又要养丈夫和小妾生的孩子，偏偏孩子还有一个是白眼狼…… 这部电视剧把许聪聪的心情看得起起伏伏，顺便就把主题曲和片尾曲都学会了。 她唱了一首主题曲，被老师表扬，然后，老师宣布组建一个合唱团，就把她划拉进去了。合唱团每周要练习两次，占用的是晚自习的时间。 许聪聪曾经问过音乐老师，为什么要组建合唱团，合唱团有什么用？老师差点把她踢出队伍，虎着脸跟她说：“你要是觉得没用你就别参加了。” 要不是觉得她唱歌好听、形象好气质佳，他这个合唱团都不收她！把这么个年级第一拉进合唱团，他也是有压力的好吧，其他老师说他好几回了！ 许聪聪觉得，老师之所以恼羞成怒，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组建合唱团有什么用，但是作为学校综合素质教育的一种体现，这个合唱团必须得有。 她跟音乐老师说：“别呀，有用没用我都参加，我就是喜欢唱歌，唱歌让我快乐。那什么，能教我弹弹钢琴吗？” 音乐老师看了看她，“怎么？你想走音乐特长生的路子？” “没有啊。我就是看您弹钢琴觉得挺好看的，所以想自己也好看一下。” 音乐老师明显是个帅气而自知的人，听许聪聪这么一说，立刻就高兴地翘起了嘴角，虽然他因为身高问题，二十好几了也没找着对象，但是，他长得确实好看，这是真的。 “也是，你成绩那么好，不用当音乐特长生。不过你要是想练练钢琴，也可以。你就跟我带的特长生一起练吧。但是练这个得花时间，你不怕耽误学习啊？这事你家长同意吗？你还是得跟你们班主任和家长商量一下。” 练钢琴可比合唱团更费时间！ 许聪聪觉得音乐老师说的有道理，老师肯定不愿意承担她学习成绩下降的风险和责任，这事还得她自己担。 她回家跟她爸说了一下，许新安问她：“你想练？” “想练。” “那你自己把握吧。别耽误咱上北大清华就行。” “耽误不了。” “那你就练。” “你跟我们班主任说一下。练这个都是要占用一些自习时间。” “行，我跟老师说。” 许新安找了桑老师，说许聪聪要练音乐。 桑老师看着他，详细说了练音乐的“潜在风险”，耽误时间、分散精力、艺术还容易扰乱心神，希望这些可以让这个不靠谱的家长醒醒脑子。 桑老师甚至跟他说：“艺术生更容易早恋，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你要好好考虑。” 许新安说：“没事，我看着她呢。我一天到晚都在学校，她练钢琴的时候我去看着她。” 桑老师：“……你挺闲的……” 就这样，初一下学期一开始，许聪聪就开始练音乐了。 音乐老师带了三个特长生，两个初三的男生，一个初二的女生，她就跟着他们一起学。每天都要抽一节自习课出来练习。 她练得很不错，音乐老师有时候蠢蠢欲动，想让她当特长生得了。但是考虑到她的成绩，到底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除了音乐，许聪聪还加入了体育训练队，练习铅球。这是她打完孙浩东之后的奇思妙想，练练力气，以后打架不吃亏。 这个铅球训练是每天都要进行的，占用下午的大课间，和体育特长生一起练。 许新安怕她被体育特长生排挤、欺负，特意给体育老师送了条烟，让人家关照一下，平时他也会过来陪着，帮忙捡球。 体育老师也说他：“你可真是太闲了……” 体育老师对许聪聪十分关照，主要是因为她没有成绩压力，练铅球不是一定要扔多远，而是为了练力气。所以老师对她没有期盼，也没有要求，自然好说话得很。 后来，体育老师就跟她说，“你要是为了练力气，可以练练核心肌肉。” 然后，他教了许聪聪一些动作，让她自己每天坚持练习，和练铅球相辅相成。他还让许聪聪练长跑，锻炼耐力。 许聪聪有时候跟着体育特长生出去跑越野，就在田野之间穿梭，跑五公里，许新安骑着自行车跟着她，帮忙带着水，一旦她跑不动了，就把她带回来。 他因此而和体育特长生们关系都不错，毕竟他带水不会只带许聪聪一个人的，会帮大家都拿一瓶。 许聪聪每天都比别的同学少上至少一节自习课，有时候少上两节。 就这，也没耽误她考第一。 第114章 挑事精许聪聪 大概是她搞的杂事太多了，除了许聪聪自己，没人觉得她是个认真努力的学生。 包括许新安，其实也没觉得她有多努力，就觉得孩子学的轻轻松松，还有很多余力，所以他对许聪聪充满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 邓念英刚知道许聪聪在学校里搞了这么多事的时候，心里焦躁得很，许新安劝着她，让她沉住气，观察一下再说，后来见许聪聪成绩没受影响，她才松了口气。 但是，在她看来，这孩子和认真刻苦四个字不挨一点边，她不但在学校里学的时间比人家少，放了学依然比人家少，每天睡到六点半，晚上十点已经呼呼呼了，回到家连书都没碰过，结果她在这儿宣扬自己勤奋刻苦？这不是开玩笑嘛！ 许聪聪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如果知道了，一定要反驳一下。 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因为她学的时候真的很专心。老师布置的作业也很快就能完成。哪怕少上一节自习课，她有时候也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因为学习任务不重。 别的同学为什么觉得作业多的写不完，老师布置的任务完不成呢？这个问题许聪聪注意观察过，以她的同桌张楠为例。 她一节自习能刷完一张卷子，还能再多做好几道题，张楠同学连半张也做不完。 先抛开会不会做、准确率的问题，主要是张楠的学习习惯让她无法理解。 张楠做题，先看一遍，就要动动铅笔盒，转转脑袋和眼珠，然后再看一遍，接着再扒拉一下自己的书本，看看桌上的东西是否排列整齐，动手整一整，然后再看一遍题，才开始落笔解答。 终于做完了一道题，张楠就要打开水杯喝点水，然后跟前后桌的同学说两句话。接下来，她开始做第二道题，审完题就开始重复自己的小动作。有时候还会和坐她另一边的同学一起嘀嘀咕咕的聊会天，可能一开始只是想聊几句，但是聊起来就没边了，一节课过去了。 等到下课，她就开始哀嚎，作业太多了，根本写不完。 她还会频繁换书。语文做一题，数学做一题，生物做一题，一节课换好几本书。 许聪聪有一回主动请缨，监督了她一节自习课，当她审完题想搞小动作的时候，许聪聪就提醒她。这么一节课下来，张楠的做题效率倒是蹭蹭上涨，许聪聪差点累死，张楠自己也身心俱疲。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被框死了，连脚底板的血液都蠢蠢欲动。 从此以后，张楠再也不跟许聪聪感慨作业多的做不完的事了。 她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同学，大家凑一起可以互相感慨、互相抱怨，大家都说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只有许聪聪同学会说“老师留的作业不多，是你的效率太差”这样的她不爱听的话，那她当然就不爱和许聪聪闲聊了。 很多同学和张楠差不多，自习课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你以为他在学习，其实根本就不是。有的人甚至帮别人刮头皮屑能刮一整节课！除非老师来巡视，否则她刮的上瘾，停不下来！ 许聪聪理解不了大家为什么在正式上课的时候要这样消磨时间，却能做到起早贪黑！ 但早起的同学是在读书吗？也不一定，有的人早起就是给老师看的，起来以后坐在教室里继续打瞌睡，却在老师那里留下了勤奋刻苦的好印象。 许聪聪不愿意跟大家学着这样，她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去练会钢琴。 初一结束的时候，她已经能熟练地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了。唱歌也有进步，还练了美声唱法。 铅球扔的也挺好。春季运动会的时候她参加铅球比赛，拿了初一组的冠军。体育老师说她是因为走读，吃得太好了，所以比别的同学力气大。 他还跟她说：“要不你来当体育特长生吧。我们体育特长生在老师们那儿有个评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正好你加入我们，让大家知道，四肢发达也可以头脑发达，体力和脑力是可以兼顾的。” 许聪聪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体育老师说：“不会吧，你还真想啊？我就这么一说，你千万别来，你整天练铅球，别的老师就很有意见了。你要真成了体育特长生，校长就该找我谈话了。” 虽然艺术和体育特长生也有可能考上中专、考上重点高中，但是含金量比依靠成绩考上的学生要差一点。特长生在他们这儿，某种程度上是受点歧视的。至少在考上好的学校之前，是受歧视的。 大家都觉得，只有成绩差的、单靠成绩绝对没有指望的学生，才会走特长生的路子，许聪聪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许聪聪思考完毕也拒绝了老师的提议。倒不是怕受歧视，而是觉得她在体育方面的天赋有限，出不了什么太好的成绩。 ☆ 1994年9月，许聪聪开始上初中二年级。 初二多了一门物理课。 许聪聪的物理老师姓曹，名叫曹德星。是个个子不高的青壮年，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多一点。个子同样不高，皮肤比较白，看起来有点邋遢，整体形像有点像电视里演的太监，声音比较尖细，偶尔还翘个兰花指。 跟她一起上音乐课的特长生陆西梅刚刚从初二升到了初三，她之前的物理老师就是曹老师。 陆西梅跟许聪聪说：“曹老师绰号草包。” 许聪聪问她：“为啥？” “因为他就是个草包。他自己教的不好，还爱体罚学生，爱打人。” 许聪聪：“……” 最开始的物理课内容很简单，都是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其实看不太出来曹老师教的好不好。没到体现老师教学水平的时候。 但是，曹老师爱打人是真的。 学生上课回答问题，答不出来的要被罚站，要挨打。 曹老师重男轻女也是真的，他打女生比打男生要凶，而且喜欢打脸。 许聪聪觉得，不好说曹老师是不是个草包，但他肯定是个变态。 他每天笑嘻嘻的，情绪十分稳定，打人之前毫无预兆，踱步过去抬手就打。打完以后他依然笑嘻嘻的。 开学刚一个星期，班上没挨过打的学生屈指可数。 许聪聪眉头皱的死紧，在同学们叽叽歪歪背后议论曹老师的时候，她说：“曹老师敢这么嚣张，不过是欺负学生不敢反抗，咱们要是集体闹一下，一到曹老师上课，咱们全班同学就出来，站到操场上示威一下，不知道学校会不会惩罚曹老师，但应该不会惩罚学生。 全员闹事，根本罚不过来。而且这事确实是曹老师做得不对。谁都知道打人不打脸，他当老师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我是没挨打，我要是挨了打，我早闹了。” 当下一次上物理课，曹老师又对着一个女生扇耳光的时候，班长大喝一声：“全体起立，出去！” 所有同学立刻站起来跑出了教室，包括挨打的女生，大家站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大喊：“曹德星不配当老师！” 第115章 配合作战 七十多个学生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喊得十分起劲，声音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草包老师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师打学生，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打的还都是答不出问题的学生，有什么问题？ 这群学生真是反了天了！ 草包老师并没有害怕，他觉得自己是有理的那一方。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已经失控了。 在许聪聪他们的初二三班闹起来之后，草包老师担任物理老师的初二一班、初二二班也跟着闹了起来，大家都是受害者，应该同仇敌忾，坚守统一战线。 此时此刻，一班学生正在上英语课，教英语的张国英老师是个老好人，脾气温和，而且思想非常开放，一看学生们蠢蠢欲动，自己就停止讲课，笑着朝外面抬手，动作就好像赶鸭子上架一样，示意他们想去就去，甚至还带了点鼓励的意味。 一班呼啦啦就冲了出来。 二班在上代数课，教代数的是刚分配来不久的叛逆小青年，一看这架势，顿时就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冲出去跟着喊，更不可能阻止他的学生们了。 二班也呼啦啦冲了出来。 办公室前的空地上一下子聚集了二百多个人。 草包老师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自我感觉不错，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不受学生待见呢！ 这还不算，已经升入初三的、之前被草包老师祸害过的学生也都跑了出来，跟着一起喊：“曹德星不配当老师！” 许聪聪混在人群中上蹿下跳。 她是真的觉得曹老师太过分了！ 小学的时候，老师体罚学生十分常见，但大部分就是打个手板，拧拧耳朵，拍下脑袋，甚至踹一脚，捶两拳，很少有直接打耳光的。 到了初中，老师体罚学生的现象就变少了。石桥镇这边的习俗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自尊心会越来越强。初中生，在石桥镇这边的观念里，已经算是大人了，是可以好好讲道理的，如果一件事通过讲道理实现不了，那么，通过打人也同样实现不了。体罚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且，这个时候挨打，对学生的心理是一种极大的摧残，很有可能导致一个还算有希望的学生从此一蹶不振、破罐破摔。 十五中的老师整体上已经很少体罚学生了，以讲道理为主，讲不通道理的情况下，可能会罚站、请家长，还有可能骂几句。整个初一，许聪聪班上就没有挨打的同学。 结果到了初二了，差不多都挨上了！还是这种极为羞辱人的打法，草包老师一定是疯了！ 全校沸腾！ 身处学校的许新安自然也听到了，他把店门一关，飕飕的就跑了过来。 到了事发地一看，他闺女就在人群中，跳得高，喊得响。有的孩子一脸苦大仇深，有的义愤填膺，他闺女脸上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啧！起哄架秧子！ 许新安抿了抿嘴，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跟着看热闹。 曹德星老师干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聪聪回家都跟他讲过。这就是草包的报应啊，活该了他！早点滚蛋吧，不然他都有点担心聪聪也会挨上打。 正看着呢，许聪聪看见了他，冲着他眨了眨眼，把手往耳朵上一放，许新安立刻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现场。 许聪聪若无其事的接着喊，谁都不知道，她和她爸已经连上线了。 ☆ 许新安骑上车离开校园，迅速回到自家百货店。 邓念英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聪聪学校闹起来了。” 邓念英一愣，闹起来了？闹啥？她随即吼道：“她学校闹起来了你不在学校看着她！你回来干嘛？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你！” 许新安无语，“她没事。她让我回来打电话。” “她跟你说的？” “这还用说吗？” 邓念英：“……” 许新安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两个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一个是电视台新闻热线，一个是之前教育厅公布的举报热线，双管齐下。 他把草包老师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现在正闹着呢，闹得特别厉害，这个老师很过分，专门打学生的脸，还专门打女学生的脸。这不是因为学生犯了什么错，只是因为这个老师自己有问题，他就爱打人，学生们都挨过打。我怀疑他有点精神病。 有的女生挨了打，寻死觅活的。快闹出人命了。十五中的学生，几百个，都在喊曹德星不配当老师。” “好的。同志，感谢您的反映。您方便留下姓名吗？” “不方便。但我也是十五中的老师，所以对这件事情十分了解，我很同情那些学生。” 说完，许新安【啪】就把电话挂了。 邓念英问他：“你是十五中的老师？” 许新安笑道：“我这就叫虚虚实实，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有的电话装了来电显示，人家到电话局一查号码，就知道这是咱家的电话。” “那又咋啦？咱家这是公用电话，每天都有人到这儿来花钱打电话，人那么多，咱知道谁是谁啊？咱也不能听着别人在这儿打电话吧？都是回避的。再说了，你想多了，人家查我干嘛？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十五中和草包倒是可能想查，但是他们可没这权利。” 邓念英一想，也是，“我怕学校找聪聪的麻烦。” “没事，聪聪精着呢。我估摸着，这电话打过去，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反应。聪聪一直在学校呢，没有打电话的时间，怀疑不到她头上。” 邓念英抽了抽嘴角，“聪聪精着呢”？认真的吗？ 许新安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学校。人太多了，别把孩子挤着了，他得回去看着点。 他进出走的都是学校北边的小门，没人看见他。 ☆ 十五中。 事情闹起来以后，办公室里没去上课的老师们都走了出来。 但是他们只是任课老师，不管这些事，反倒和挨得最近的学生聊了起来，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草包老师的罪行罄竹难书，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箩筐来。 老师们其实早就知道曹德星爱打人，曹德星本人丝毫不避讳这个问题，有时候回到办公室还会吹个牛，今天又打了几个人。 好多老师都劝过他，“学生们都大了，能不打就不打，说说就得了。” 但是曹德星根本不听。 之前没有学生闹，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导致小小的十五中，竟然爆发了这种规模的混乱呢！ 许新安也回来了，凑到老师堆里和他们一起聊天，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们都认识他，跟他说：“你先把许聪聪叫出来，别让她掺和了。” 许新安说：“我没看见她啊，我来了有一小会了，都没看见她在哪儿，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多她一个也不多。她就跟着瞎凑热闹。” 老师们：“……” 确实，多她一个也没什么，差不多有四百口人呢！ 第116章 焦头烂额的孔校长 许聪聪的新班主任殷正兴老师却是要管事的。最先闹起来的就是他负责的班级。不管不行。 他把班长叫了出来，详细询问了有关情况，班长能当班长，自然是能说会道的。 他跟殷老师说：“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师教育我们，这是应该的，打两下，我们也没怨言，知道老师是为了我们好，但是草…曹老师，他不是这么回事。他纯粹就是在羞辱我们，打女生啪啪打脸，我们班的女生都被他打的不想活了。” 殷老师：“…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 班长表示：“确实已经到了危急时刻。” 他听见许聪聪同学跟其他人嘀咕，说“曹老师这么干，是要逼死我们吗？真闹出人命来，他得偿命吧？就算闹不出人命，挨打的同学做做样子，也够他喝一壶的。绝对能让他改邪归正”！ 他深受启发！ 昨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之后，班委留下开了个小会，商讨如何给草包老师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以后绝对不敢再动不动就打学生脸！ 班长话音刚落，初二三班被草包老师打过脸的女生都哭着往外跑，“我们不活了！” 其他班级有样学样，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班长抿抿唇，他们是有部署的，不是瞎闹。 殷正兴什么也顾不上了，和其他几个班主任冲在前面挡住了往外跑的女生们，“有事好好说，不要冲动，校长来了，校长来了！” 刚接到县教育局电话的孔校长一个头两个大。他刚才就要出来看看情况，结果刚出门，电话就响了，他又回去接了个电话，被教育局领导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对方跟他说：“你还能不能干了？你这个校长还能不能当了？你管理的学校怎么会出现这种完全不把学生当人看的老师？打学生的脸，还是打女学生的脸，他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这么长时间了，你作为校长竟然毫无作为，任由事情发展到失控的程度。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你这个校长就别干了，赶紧下课吧！” 孔校长唯唯诺诺，赶紧下了保证，一定要把事情处理好。 孔校长气势汹汹的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大喇叭，大声喊道：“同学们，冷静！你们要相信学校，相信我，一定会为大家做主，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大家先冷静下来，派几个代表出来，代表大家和学校谈，我们一定认真倾听大家的要求，尽量把事情解决好。” 学生们一看校长来了，而且还这样说，喧闹声渐渐就止住了。 许聪聪脱离初二三班队伍，混到了初三几个高个子后面，粗着嗓子喊：“曹老师打人，学校以前不知道吗？以前为什么不管？”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许聪聪喊完立刻转移阵地，灵活得跟泥鳅一样。 许新安一直看着她呢，闻言便跟身边的老师说：“还是初三的学生想法更成熟一点。” 老师们说：“那可不吗？长一岁就是长一年的经验。” 本来已经止住的喧闹声再次沸腾，孔校长气得脸红脖子粗，拿着大喇叭接着喊：“同学们，你们听我说。老师批评同学，甚至打一两下，这种情况都是有的，只要不太过火就行。曹德星体罚学生，我们知道，但确实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过分。 今天，要不是大家闹起来，我们依然被蒙在鼓里。所以，我今天要谢谢你们，还要表扬你们，你们很勇敢，遇到了事情，知道说出来，知道为自己争取，我们的国家就需要你们这样有骨气、有血性的年轻人。你们很好！ 同学们，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情，学校会好好调查，绝不会为难参与了今天这件事的学生，绝对不会！我们会对曹德星的事情进行调查，认真听取大家的意见，对他做出严肃处理。并且把处理结果通过全校师生大会进行公布。 大家千万不要冲动，生命诚可贵，千万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就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们要想一想你们的大好年华、美好未来，想想含辛茹苦养育你们的父母，千万不要做傻事，任何时候都不要。 同学们，回去吧。曹德星的课先停了，我们安排其他老师先代课。你们的任务是好好学习，是努力提高自己。你们觉得曹德星不配当老师，那你们去努力，你们去上师专、上师范大学，你们来当老师，把不合格的老师全都顶下去。” 孔校长给所有学生鞠了一躬，又说道：“都回去吧。等着学校的调查结论。” 殷正兴几个也跟自己班的学生们说：“都回去，你们要相信学校，相信孔校长。” 大家迟疑了一会，最先闹事的初二三班在班长的带领下最先撤退，临走之前，大家都对校长鞠了个躬，说道：“谢谢校长给学生们主持公道。” 其他班级也都跟着做了同一套动作，然后一窝蜂的撤了。 他们回教室的时候，草包老师正坐在教室门口的花坛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想逃离这个环境，躲回家去，可是他腿软，根本就走不了道。 看着学生们乌泱泱的跑了回来，草包老师心里非常恐惧，他有一种大家会把他推倒在地肆意踩踏的错觉。 但事实上，他想多了，大家还是理智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回教室了。 回到教室之后，大家才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大家都问班长：“咱们这么一闹，曹老师以后应该不会再打人了，他会不会故意不好好教我们啊？” 班长问许聪聪：“你说呢？” 许聪聪：“……” 她想了想，说道：“曹老师好好教和不好好教有什么区别吗？” 大家：“……” 许聪聪又说：“他现在有好好教吗？” 大家：“……没有诶，他就是照本宣科而已，把课本给我们读一遍就完了。” 许聪聪说：“还是的呀，大家闹这一场，没有任何坏处。结果可能有很多种，咱们有可能换个物理老师，最坏的结果就是曹老师继续教我们，但他肯定不会再打人了。今天这事，他吓破胆了。所以不管怎么样，就算最坏的结果，对我们也是好的。没白闹。 但是我有一个提议，我们班的同学必须更加努力，好好学习，把成绩提上去。我们得让全校的老师们都知道，咱们不是只会闹事的班级，咱们闹事，就是为了好好学习，就是为了提高成绩。闹，是迫不得已的。” 班长带头鼓掌，“许聪聪同学说得对。咱们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今天奋起反抗的自己。” 殷正兴老师在教室后门外面站了一会，听到了教室里同学们的发言，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容。行！这群孩子，还是不错的！ 第117章 坏老师克星 ☆ 中午一放学，许聪聪就冲出教室，直奔小吃店。 自从她家在学校里盘了个小店，她午饭和晚饭都不回家吃了，直接在店里解决。吃完还能在店里休息一会。她妈给她拉了帘子，在里面放了张单人床，中午还能睡会。 她到的时候，许新安已经在给速度快的同学打菜了，一份5毛钱。 许聪聪问他：“我妈呢？今天怎么是你在这儿呢？” 平时上午都是她妈在学校，她爸在百货店那边，下午她爸才过来，因为要陪她练体育和音乐。 她今天早上在学校看见她爸，还以为他是来补货的，没想到这会还在。 “你妈在百货店那边呢，你先吃饭，给你做好了。” “哦。” 许聪聪看了看自己小饭桌上的菜色，砂锅丸子汤，是她爸的手艺。 许新安不善厨艺，最擅长的就是像砂锅丸子汤这种东西，放在一块煮煮就完了。好在选料上乘，味道还不错。 比如今天的丸子，就是他买了瘦肉自己剁的馅，还往里加了少量莲藕一起剁碎，吃起来香嫩多汁，一点也不腻人，汤里加了嫩白菜叶和豆腐，菜好吃，汤好喝。 许聪聪吃了十多个肉丸子，菜也吃了不少，又吃了个烧饼，喝了些汤，豆腐全部剩下。 她不爱吃豆制品。 豆奶除外。 许新安把菜卖完，就回到小饭桌边，就着许聪聪剩下的菜吃了两个馒头。 “你妈每天炒大锅菜炒烦了，让我来替她一天。我小炒不行，炒个大锅菜还是没问题的，我多放了两勺油。” 许聪聪点头，“手艺不够，材料来凑。” 许新安问她：“丸子好吃吧？” “好吃。” “我挑的前腿肉，剁了半天。你要是爱吃明天再给你做一回。” “好。” “你们现在物理课还上吗？” “今天的已经闹过去了，下次上物理课是后天。” “要是落下课，我给你找个物理老师补补课。” 许聪聪摇头，“落不下。前期都是一些概念，没啥难的。” “那行，需要找老师你就跟我说。” “好。” “吃完了站会，过个十分钟去睡会午觉，到点我叫你。” 许新安说着话，便把碗筷拿去洗。 许聪聪站起来，在屋子里抬抬胳膊抬抬腿，小幅度活动了十来分钟，又睡了半个小时午觉，起来喝了杯淡茶，然后溜达着去上课。 除了晚上回家，她白天的作息和住校生一样。 ☆ 过了一个星期，学校对草包老师的处理结果就出来了：开除。 这个交代已经足够，孔校长通过大喇叭通报了结果，没有再解释缘由。只是跟大家说，遇到问题可以去校长室找他反映。 许新安跟老师们闲聊的时候打听了一下，把背后细节告诉了许聪聪。 别看草包老师看起来才三十出头，但他实际的年龄已经四十好几了。 许聪聪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家伙保养得太好了，皮肤看起来竟然还是白嫩的，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就是眼神和整体状态看起来并不显年轻。 草包老师是特殊年代进入中学当老师的，本人也只有初中毕业的水平。 他之前在一个队办中学当老师，队办中学纷纷撤销之后，很多老师又重新当回了农民，还有的去了小学，挤掉了一部分小学老师。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最初的小学老师有的只有小学毕业，水平也确实不太够。 曹德星本来也是该到小学去的，但是他觉得初中老师肯定比小学老师要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最后进入了十五中。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的初中和他之前教的初中根本不是一回事了，他根本不能胜任。 为了掩饰自己专业水平上的不足，曹德星就开始用过度的体罚来折腾学生，向学生们灌输一个“道理”：你学不会都是你的错，是你笨，是你蠢，不是老师的问题。 在他的变态惩罚之下，学生们就算听不懂也不会去请教老师。因为请教他根本没有用，他不会解答学生的问题，还会变本加厉的施以严惩。 历届学生在他的手上，物理课能考及格的都很少。大部分人都是到了初三下学期，在中考前的综合复习期间，向初三的物理老师请教初二的物理问题。好在初二物理和初三物理也完全是两回事，就算初二的内容没学会，也不耽误把初三的物理学好。 曹德星就这样在十五中混了十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学生。 许新安听到这些的时候，唏嘘不已，这可真是个害群之马。要是早点把他踢掉，说不定十五中还能多出几个考上中专和重点高中的学生。 “草包老师下课”事件之后，邓念英私下里给许聪聪起了个外号，叫“坏老师克星”。哪个坏老师遇见她，都是要倒大霉的。 不过她也就是和许新安小声嘀咕，这件事情，两口子连许明明都没说。担心小孩子嘴巴不严，万一说出去了，对许聪聪可能会有影响。 曹德星被开除之后，另一位物理老师代了两个星期的课，新的物理老师就上任了，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还有点学生气，性格活泼，愿意和学生打成一片，水平也确实比草包好了太多，大家都很喜欢她。 许聪聪的初二生活经过了这个小小的波折，还是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了。 而且，因为大家并肩战斗、共同对抗恶势力的经历，整个班级的凝聚力空前提高，学习氛围也上了一个大台阶。 有时候晚自习课上，甚至会邀请老师主动来给大家讲题。 这时候的老师是不嫌麻烦的，学生们爱学，他们就特别乐意教。 班主任老师整天喜气洋洋，高兴得不得了。 以后他带的这个班级考出去的学生多，对他也是有好处的，说出去脸上有光，也有利于他评先进评职称。 第118章 我是大笨蛋 ☆ 教育的进步其实是很明显的。 许聪聪88年上小学，学校基本上没有正经的美术、音乐和体育课，美术完全没有，音乐就是老师带着唱唱歌，基本的乐理知识都不教，猫狗老师一人担任全校的体育老师，带着大家跑跑步，做做广播体操。 她的整个小学生涯几乎都是如此。 许明明比她晚三年上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就有了固定的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还有专门的体育老师，学的东西比许聪聪那时候多了不少。 一开始，许聪聪还以为，是因为许明明转学到了镇上的缘故，镇上的整体教学水平还是比村里要好一些。 但是她后来问过许勇和许倩倩，村里的小学也在进步，美术、音乐和体育都比之前正规了不少。 十五中的老师更替也比较快，年轻老师越来越多，新来的都是正规的师范专科毕业的。 年底的时候，许聪聪依然拿下了年级第一。 这是她的护身符，只有成绩好，她才能在老师那里拥有一部分特权，让老师对她缺席晚自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去练习音乐和体育。 一旦她成绩下降，老师们可能就要找她谈谈了。 更重要的是，成绩好，尤其是稳定的成绩好，可以让她在她妈那儿拥有特权。 邓念英现在对她的态度都快和许新安差不多了。 许聪聪学习积极性很高，根本不需要督促。 1994年底，许新安携家带口的回家过年。 许新建找他聊天，跟他说：“哥，乐乐成绩不行。” “她不是才刚上一年级吗？一年级成绩好坏都无所谓吧，刚开始上学，啥也看不出来呢。” 许新建说：“不是，她是笨。” “哪有你这么说孩子的！” “我也不愿意这么说啊，但她确实是笨，咱得承认。” 许新安：“……” 好吧，乐乐那孩子是有点笨，或者说是有点钝，看着就不机灵。 “现在推行义务教育了，学生都不留级了，就算她成绩不好，也能上到初中毕业。而且，她现在还小，说不定是开窍晚，过几年就好了呢。你先不要想太多。” “我不能不想啊。她学习是真不行。啥也学不会。个位数加减法都快愁死我了。我觉得，她上到初中毕业就顶头了。然后呢？让她出去打工啊？还是在家里种地啊？”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你攒点钱，初中毕业以后，送她去学门手艺，手艺人，什么时候都有饭吃。” “小女孩，能学什么手艺啊？” 许新安说：“只要是手艺，她就能学。小女孩怎么了？小男孩能学的手艺，小女孩都能学，就看她想学不想学。哪有什么手艺是小女孩不能学的！” “要是小男孩，能学个修车什么的，小女孩能学啊？” “怎么不能学啊？修车怎么了？小女孩心细，说不定还学得更好。” “修车整天弄得油乎乎的，多埋汰。” “那是你觉得，不是她觉得。你只需要攒钱，她想学手艺的时候你能交得起学费。至于学什么，你听她的。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觉得小女孩不能学这不能学那的。再说了，什么事都还没有定论呢。说不定孩子就是开窍晚。” 许新建一想也对，许乐乐现在还不到七岁，着啥急啊，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把学费攒出来。 ☆ 许乐乐于学习一道，确实不太行。 她自己跟哥哥姐姐们聊天，张嘴闭嘴都是“不想上学”，一说起上学，小朋友就开始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气哼哼的，“我真的学不会。我一听老师说话就头疼。我数学才考了8分。”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惊呆了，不知道她这个八分是怎么考出来的。 许聪聪说：“你比我还厉害，我当年还考了三十多呢。” 许乐乐说：“你考三十多是因为你不写，我考8分是因为我不会。” 许聪聪说：“你脑子这不是挺清楚的吗！看问题不是很透彻吗！很显然，你不笨。” 许乐乐说：“我就是不会学习啊！” 小朋友心态超好，都不用别人问，面对来访的亲戚，张嘴就是“我是大笨蛋，别问我学习的事。” 直接堵的大人们没话说。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新安才知道，许丽霞辍学了。说是许峰上初中学费太高，家里压力太大，所以不能让许丽霞再上了。 许新安跟邓念英嘀咕：“丽霞上学的钱不是她爷爷出的吗？” 邓念英说：“我听玉华说，新忠两口子想让丽霞过完年就出去打工去。上学不光是花钱，还耽误挣钱。” 许新安震惊不已，“丽霞比聪聪大两岁多点，她是80年底出生的，现在才14吧！” 邓念英说：“李云香说，虚岁16了。” 许新安：“……不是，我隔三差五的就回来一趟，遇见她好几回，这孩子也没跟我说过啊。她啥时候辍学的？” “就期末考试完。刚辍学。下学期就不让她去了。” “就差一学期，她就能小学毕业了，这都不让她上完！” 邓念英叹了口气，说道：“上完小学又怎么样呢？肯定不会再让她上初中了，丽霞成绩一般，玉华问过她，她自己也接受了这件事。过完年就走。咱们大队的妇女主任，现在不是在帮镇上做劳务派遣吗，丽霞在她那儿报名，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她们要去的那个厂子，至少是咱们镇政府考察过的。过完年咱们镇上包大巴车把人送过去，在那边一干就是一年，到过年的时候再包车把人接回来，至少还是有个保障的，比出去打散工要好。” 许新安：“……” 打工这事他没太关注过，还不如他媳妇知道的多。 “去什么厂？” “南方的被服厂。说是个大厂子。咱们村现在好多年轻人在那边打工，有的也就跟丽霞差不多大，十五六的，十七八的都有。” 许新安叹气，“丽霞才十四！” 邓念英说：“农村女孩子，十四就跟个大人一样啦。有的人没上学在家里种地，也差不多当个整劳力使了，割麦子掰玉米，什么都能干。你看看金玲…” 许新安问她：“金玲不能出去打工吗？” 他虽然觉得打工不好，但是对于李金玲来说，出去打工肯定比在家里轻松。 “她爸不让她去，说她走了家里的地没人种，还说她在家干活挣得也不少，没必要出去。” 说到这个，邓念英也十分无语，她二姐夫是个思想不开窍的人，死守着那点地，觉得种地才是农民的本分。 她当时劝他：“金玲赚了钱回来，你花一点钱雇人帮你把地种了不就行了吗？” 有的人不方便出去打工，就在家里帮人种地挣点小钱。现在这样的人不少。 结果他说不行，他舍不得花这个钱。 许新安撇撇嘴，“他是怕金玲出去了，见识多了，不肯听他摆弄了。在家里种地挣的钱都在你二姐夫手里呢，金玲一个子都捞不着。出去打工挣的钱，金玲不见得全部给他。说到底，是你二姐夫自私。他两个儿子怎么都能出去打工呢？怎么不把他们留家里干活呢？” 邓念英：“……” 这一点她无法反驳。她二姐夫和二姐，确实就是自私。他们最对不起的，就是金玲这孩子。 第119章 打工 大年初六一大早，通过镇政府劳务派遣的打工人就要出发了。 正好这天，许新安也要去镇上，百货店今天就开门营业。 许新忠带着许丽霞找到他，“哥，丽霞要去镇上坐大巴车，你顺路把她带过去吧。” 许新安问他：“你们不去送她？” 邓念英问：“云香呢？她不去送送孩子？” 许新忠说：“云香舍不得孩子，在家里哭呢，没法送她。” 邓念英都气笑了，“舍不得孩子就别让她出去打工，她才多大啊。既然舍不得，丽霞今天就别走了，过两年再说吧。” 许新安跟许丽霞说：“你看看，你还没走呢，你妈就在家里哭了，你要是走了，你妈根本就受不了！你还是回家去陪着她吧，别走了！” 许丽霞不说话，许新忠嘿嘿乐，“都跟人家说好了，不去不行。你把她带过去吧。” 他叮嘱许丽霞：“到了那儿好好干，不要想家，发了工资就寄回来，别乱花钱。” 许丽霞一一答应下来，听得许新安直皱眉头。 但他是冲许新忠和李云香，不是冲许丽霞的。 带着许丽霞去镇上的时候，他跟许丽霞说，“在外面小心点，注意安全，别轻易相信别人。陌生人给的吃的喝的都别要，想要什么，发了工资自己买。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千万别花别人的钱。 你得想一想，别人凭什么给你花钱啊？我是你大爷我都不会随便给你花钱，外人就更别提了。人家给你花钱，一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好处。这个时候你就得想一想，这个好处你给不给得起。 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别的都不重要。能不能赚到钱、能不能攒到钱，都是次要的。只要人没事就行。遇到事就往家里打电话，干不了就回来，别强撑着。” 许新安这回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连自己的抠门属性都暴露了出来。别看他对许聪聪和许明明予取予求，要啥给啥，毫无底线，对别人，他其实都挺抠门的，至少不怎么大方。 许丽霞完全没注意到这个点，只答道：“我知道了，大爷。” “带钱了吗？” “不用钱。大巴车直接把我们送到工厂，到了那儿什么都有厂里管，花不着钱。我妈说，咱们村里的人出去打工的，都不用从家里带钱出去，都是带着钱回来的。大爷，等我挣了钱，给聪聪买糖吃。听说有的糖只有南方有，咱们这儿没有。” 许新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叹了口气，“你就别管聪聪了，她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爱吃糖了。就算她想吃，我让去南方打工的大人给她买回来，哪用你一个小孩子操这样的心？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凡事小心点，注意安全，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跟我去店里拿点吃的喝的，路上别人给你什么你都不要，知道吗？有的人在里面下药，你一旦吃了喝了，立刻就迷糊，到时候别人对你干什么你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新安没再多说，带着许丽霞先去了百货店，拿塑料袋给她装了几包饼干、几瓶饮料，又拿了几根火腿肠，“带着路上吃。” 许丽霞说：“大爷，我带着吃的呢，我妈给我装了一些炸丸子，还带了馒头。” “拿着吧。这东西能放得住，你到了那儿慢慢吃，晚上饿了垫补点。” 许丽霞说：“我没钱。” 南辛庄这儿讲究亲兄弟明算账，各家过各家的，任何一点账都算的清清楚楚。 别看孩子们互相串门能吃零食，能在叔叔大爷家吃饭，但是，不管是许新建、许新民，还是许勇等几个小孩，只要在店里拿东西，都是照价给钱的。 许丽霞以为，这次也要给钱。 许新安说：“不要钱，拿着吧。你头回出远门，这是大爷请你的。” 许丽霞这才接了过去。 许新安又关上门，把她送到了镇政府指定的集合地，看着她上了大巴车，等到大巴车开走，这才转身回去继续开店。 ☆ 南辛庄。 许丽霞走了没多大会，李云香就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和人聊天，嘴里诉说着对许丽霞的不舍。 “我都不敢送她。她去的地方离家那么远，一走就是一年，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不好受。” 街坊邻居此时此刻的想法全都和许新安夫妻同频了，不好受你还让她去打工？ 有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比如邓念英，嘴上说的厉害，行动上把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 有的人面甜心苦，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实际上却做着最恶毒的事，比如李云香。天天把爱孩子、疼孩子挂在嘴边，实际行动却是一点都没有。 老许家心最狠的就是这一位了。 许新立和王梅花这两口子都比她和许新忠强得多。 王梅花的大女儿许艳华和许丽霞一般大，上学也不算早，比聪聪还晚一年，今年刚上初一。 王梅花和许新立最疼后来生的小儿子，对老大许艳华和老二许艳芳都不算多好，没少让她们干活，吃的穿的也不怎么样，还动不动就挨顿骂，但是人家两口子至少打算让许艳华初中毕业之后再去打工。 许艳华还有机会参加中考，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真要是考上了，许新立两口子还打算咬牙接着供。 就算她考不上，不得不出去打工，那时候她应该就17岁了，境遇肯定比许丽霞要好不少。 而且，许新立和王梅花疼爱小儿子，也不算太过分。这个男丁要是调皮捣蛋不听话，两个姐姐上手就打，做父母的不会因此而责备女儿。 许新立和王梅花这种，在南辛庄算是正常人家，大部分的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 许新安和邓念英这种算是异类。 许新忠和李云香这种，也算是异类。 李云香表演了半天，也没几个人捧场，大家都借口家中有事远离了她，实际上都聚到许聪聪家里喝茶聊天蛐蛐她。 还有人模仿她那个说话细声细气、走路一步三晃的样子，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模仿秀”冠军最终被许明明拿下，她模仿李云香说话和走路的形态简直一绝，一群大人都要笑疯了。 第120章 做家务 许丽霞这一走就是一年。 期间她打过一次电话回来，邓念英接的，问她在那边怎么样，许丽霞就说挺累的，从早干到晚，一天要干十四五个小时，也没法休息。 邓念英听着都觉得累，她在家虽然也是从早忙到晚，但是活都是自己安排的，不想干的时候还能不干，就这，她偶尔还会觉得烦躁呢，丽霞在厂里肯定更艰难。 但她也不好说让人家别干了，只好委婉地说让她干活悠着点，别太拼命了。 这份工作虽然艰难，但是工资还可以，许丽霞每两个月就寄回800块钱，许新忠和李云香每次收到汇款单都喜得合不拢嘴。 全家人的生活水平都跟着水涨船高，李云香和许新忠都置办了新衣服，别人问起来，就说自己闺女出去打工了，挣了钱孝敬父母的。许峰和许军的零花钱也多了起来。 到了年底，许丽霞回来的时候，人也有了明显的变化，比以前大方了、洋气了，也比以前活泼开朗了。 邓念英跟许聪聪和许明明说：“看来出去打工也不全是坏事，我看丽霞比之前好多了。要不你俩也去吧？” 许聪聪说：“打工那么好，你去呗。” 许明明说：“就是，好事你都是抢在前面的。你先吧。” 邓念英戳她俩脑门，“你俩是说不得了是吧？我说一句，你俩顶我一百句。惯的你俩没个样。” 许聪聪说：“不是你自己说打工好的吗？” 许明明说：“就是，你自己说的，你又不去。那你说什么呀？” 邓念英笑着跟李云锦说：“妈，你看看她俩，什么熊孩子啊这是！” 李云锦笑道：“那也是你惯的。你就没事老招她们，真让她们出去打工，你又舍不得。” 她跟许聪聪和许明明说：“你妈跟你们逗着玩呢。她可舍不得让你们出去打工。” 许聪聪和许明明说：“我们也是跟她逗着玩的呀。” 邓念英说：“让你们出去打工虽然是说着玩的，但是家里的活你俩该帮着干一点了。人家丽霞，在外面忙了一年了，回来以后一天没歇着，就开始大扫除。 那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她都打扫了一遍。连家里的锅碗瓢盆、筷子勺子都重新洗了一遍。说她爸妈洗的不干净，她实在看不下去。 再看看你们俩，一年到头，你俩洗过一个碗吗？刷过一次锅吗？” 本来是说着玩的，结果说着说着，倒真有点上头了。不能比，这一比真的要气死谁！人家李云香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好孩子呢！ 许聪聪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丽霞姐姐回家就干活，是因为嫌弃家里不干净，是嫌弃自己家，也是嫌弃她爸妈。” 许明明说：“她才出去了一年，就不习惯自己家了？” 许聪聪又说：“她可能也是爱干活！” 许明明跟着点头，真心实意的认为许丽霞就是爱干活，别人觉得干活累，干活辛苦，许丽霞可能不这么觉得，她可能觉得干活是一种乐趣，不然解释不了她为什么扫房子，还要把所有的锅碗瓢盆全刷一遍。真要是出于卫生方面的考虑，用哪个刷哪个不就完了吗？ 而且，她才在家待几天啊，过完小年回来的，过完正月初五就走了，就这么几天时间，还要大扫除？换了是她许明明，别说家里只是有点脏乱，就算乱成了猪窝，她也能将就个十多天！ 但是许丽霞呢？回到家就忙了整整两天，然后又包揽了做饭洗衣刷锅洗碗的日常工作。李云香出门就夸，“还是丽霞知道心疼我，她一回来，我就轻松了。还是闺女好啊，两个儿子没一个像样的。” 许聪聪和许明明现在连理都不理她了。用她们南辛庄的话说，这个人实在太呲毛了！ 邓念英都被两个闺女气笑了，“你俩少给我讲歪理！今天炸东西，你们俩给我烧火！” 李云锦说：“别呀，她俩烧火我干嘛呀？我一年到头就等着今天烧火好好表现呢。她俩会干什么呀？到时候火候掌握不好，东西都给炸糊了。” 邓念英想起她有一次让许聪聪帮忙烧火的经历，那天家里就她和许聪聪，她想炸点东西，就让许聪聪帮忙烧火，她去准备萝卜丝、面糊，孩子那天真是听话呀，让烧就烧。 邓念英高高兴兴的把许聪聪夸了一通，把厨房交给了她，叮嘱道：“油锅热了就叫我。” 许聪聪答应的十分爽快。 邓念英在堂屋准备东西，同时等着许聪聪叫她。结果她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 邓念英觉得不对劲，就问：“聪聪，锅还没热吗？” 不应该呀！ 许聪聪说：“没有呢。” “火没着吗？” “着了呀！火大着呢！” 过了一会，邓念英又问：“热了吗？” “没有呀。”许聪聪回答完，又疑惑地问她：“我这油怎么烧不开呢？” 邓念英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飕飕地就从堂屋跑到了厨房，一看，油锅都开始滋滋冒黑烟了！ 她火急火燎的灭了火，再烧下去，油就该着火了！ 她跟许聪聪说：“谁家的油能烧开啊我的个老天！油就没有开的！烧热了就行。” “你不是说让我烧开吗？我以为得烧到咕嘟咕嘟冒泡呢！” 邓念英都惊呆了！“让你烧热，没让你烧开！你信不信，我现在放点面糊进去，一下子就变黑！” “不信！” 邓念英舀了一小勺面糊进去，拉着许聪聪赶紧后退，就听“滋啦”一下，刚下锅的面糊已经变成黑炭了。 许聪聪搓了搓脸，“妈呀，真吓人！” 那天，不光浪费了时间，还浪费了一锅油。都烧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毒，邓念英也不敢用它继续炸东西了，只好全都倒进了粪坑。 第121章 我又不傻! 邓念英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评判体系，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批评许聪聪，在她眼里，这就是个乐子，是因为小孩子缺乏生活常识而导致的一件好玩的事，她不但自己乐，还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说给别人听，没过几天，街坊邻居全都知道了，许聪聪不知道如何判断油的热度，她竟然想把油烧开！ 看来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聪聪脑瓜子聪明，成绩好，但是她没常识呀！以后她生活都不能自理！ 有的人想，看来人家聪聪天生就注定是要考大学的，以后找人伺候她，自己啥也不用干。 有的人想，这家伙高分低能，虽然成绩好，不见得有出息。 邓念英根据众人的反馈做出了她的反馈，前一种是她的朋友，后一种以后就是陌生人。 想到这件事，邓念英快速打消了让许聪聪烧火的念头，视线转向了许明明，两秒钟后，她也放弃了老二，跟李云锦说：“还是咱俩干吧。” 老二倒是不会把油烧开，但是她会把锅灶堵死，干冒烟不着火，弄得附近烟雾缭绕，大家都拎着水桶往她家跑，想要帮着灭火。她光是从灶膛里往外掏东西都得掏半天，不够捣乱的！ 许聪聪和许明明一看没她俩什么事了，双双跑出去玩。 她们去找许丽霞，想听她说说外面的事，小朋友对城市总是充满向往的。虽然不爱搭理李云香，也不喜欢许新忠、许峰和许军，但是她俩还是挺喜欢许丽霞的。 别看她们跟自己妈那么说，但其实就是瞎白活，她们对许丽霞没有任何意见。 她们去的时候，许丽霞在洗茶碗，许聪聪问她：“你还没洗完啊？” 许丽霞笑道：“本来都洗完了，今天一翻柜子，又找出这几个。” 许聪聪说：“都塞柜子里了，说明根本用不着这几个，你洗它干嘛！” 李云香说：“聪聪来找你玩，你放这儿吧，我洗，你跟她俩出去玩吧。” 许丽霞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洗了洗手，跟着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溜达。 她的手已经泡出了褶皱，但是看着挺白净的。 许聪聪问她：“打工累不累？” 许丽霞笑道：“累！哪有不累的！我去了一个月就往家里打电话，说我干不了，不想干了，想回家。我妈就在电话里哭，一直哭，我没办法，只好咬咬牙接着干了。” 许聪聪说：“不对呀！不是我妈接的电话吗？她没说这事啊。而且你是夏天打的电话，那时候你都走了好几个月了。” “我第一个电话没打到大娘那儿，打到咱们大队了。我想着，打到镇上，我爸妈接电话不方便，还是打到大队吧，大喇叭一喊他们就能过去接，不用走多远。后来我才打到大娘那儿的，那时候我就想跟大爷大娘说两句，没让他们叫我爸妈了。叫了也没用。” 许聪聪问她：“你挣的钱都寄给你爸妈了？” “嗯。都寄了，我每个月工资四百多一点，给他们寄四百，自己留个零头。” 许聪聪顿时就升起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给他们寄个一两百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攒着，你都寄给他们干嘛？到了他们手里，这钱就不会给你花了。” 许丽霞还是笑，“家里穷，我爸妈又没什么能耐，我哥和弟弟都上学，以后他们俩还得娶媳妇，得给他们盖房子，没有房子就娶不上媳妇，现在盖房子得花不少钱，我这几年赚的钱都寄回来，等到我哥该娶媳妇的时候，也就正好够盖房子的。” 许明明问她：“许峰娶媳妇关你什么事啊？他娶媳妇他去挣钱啊！干嘛要花你的工资给他盖房？” 许丽霞说：“他是我哥呀。” 许聪聪说：“那又怎么样呢？他是你哥，我也没看出来他对你有什么好的！你还是自己攒点钱，拿到自己手里才踏实。” 许明明说：“许军是你弟弟，等他娶媳妇的时候，你已经嫁出去了吧？他的事不用你管吧？” 许丽霞笑笑，不说话了，她有一种预感，她肯定是在许军娶媳妇之后才能嫁人。虽说农村嫁娶都是按顺序来，但也有不按顺序的。有的人家家里困难，会把女儿留到最后。儿子实在娶不上媳妇了，就拿闺女去换亲。 许聪聪看她不说话，就跟许明明说：“你出去打工吧，挣的钱都寄回来给我花。” 许明明说：“凭什么！怎么不是你出去打工挣钱给我花！” 许聪聪说：“我又不傻，我为什么要赚钱给你花！” 许明明跳脚：“难道我傻吗？” 许丽霞：“……” 她傻，行了吧？ 许聪聪和许明明看她没什么反应，说了两句就不再说了。 许聪聪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给了许丽霞一块。 许丽霞想到当初离家时跟许新安说的话，“赚了钱给聪聪买糖吃”，结果她没买，脸上就有点热。 她一开始确实是没想起来，等她想起来的时候，手上一点钱都没了。 她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寄回家，自己留一点点，平时花一点，攒一点，到年终时给爸妈买衣服，给哥哥弟弟买衣服，给自己也买了一身穿上，打工人回家一定要体面，算是衣锦还乡的意思，等到钱都花完了，她想起来买糖的事了… 许丽霞看了许聪聪一眼，发现她对此毫无反应，应该是大爷没跟她说吧。 许新安确实没说，他把这种话统统归结为客套话，你不能要求人家把客套话兑现，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许丽霞把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口感丝滑，带着淡淡的苦味，很好吃，比她在南方吃的还好吃。 “咱们这儿也有这么好的巧克力卖了？” 许聪聪说：“是我表哥从城里带回来的。” 她大表哥张卫星在一个大型家电公司打工，本职是电工，抽空学习家电维修，打算以后学成了出来单干，专门搞家电维修。 他每年回来的时候都会给许聪聪和许明明买一堆东西，糖果是最基本的。 张卫星会来事，给她们姐妹买的都是好东西。既买对的，又买贵的。 许丽霞又不说话了。 许聪聪跟她瞎聊：“你今年手上没长冻疮了。” “南方比咱们这儿暖和，都结不了冰，我上哪儿长冻疮去啊。” …… 第122章 年轻人的婚恋(上) 三个人又拐上其他几个人，在村子里瞎转悠。 许聪聪和许明明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也有人对打工生活感到好奇，比如许美玲和许艳华，她们俩一个跟许聪聪一样上初三，一个上初二，都不认为自己能考出去，打工就是即将到来的宿命，提前了解一下没坏处。 在许丽霞的描述中，打工虽然累点，但是也还可以，主要就是磨工夫，总比种地要轻松一些。关键是，真的能挣到钱。 至于许玉玲，她和许聪聪的表姐李金玲一样，连出去打工的机会都没有，被留在家里种地。 九十年代，尤其是九十年代的前半段，打工对于很多农村姑娘来说，其实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如果这个姑娘懂得为自己考虑，奉献心不那么重的话，从开始打工到嫁人，能给自己攒下一笔不菲的私房钱。 许丽霞一年挣了小五千，让已婚妇女王玉华和王秀芹的内心都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出去打工挣钱。 但她们也就是想一想，口头上说一说，表达一下自己的心声，实际上根本就出不去。 她们出去打工，孩子怎么办？丈夫怎么办？ 拖家带口的一起出去？她们又没这个魄力。 让丈夫出去，她们留在家里操持家务、带孩子？好像也不太好。村里有一些人家是这种情况，最后的结果就是地种不好，孩子也管不好！要是想把这些事都干好，人就得累成三孙子！还得活成个泼妇，家里男人不在，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只能自己出头！ 思来想去，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两口子最好就是待在一起，不要分开。打工这事，就还是算了吧！ 但是像王玉华和王秀芹这个年龄的女性，确实对许丽霞这些年轻小姑娘充满羡慕。羡慕她们年轻有活力，羡慕她们有机会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她们像许丽霞这么大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事啊？ 许玉玲问许丽霞：“咱们西南角那个白秀芳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一开始是在一起的，她干了没多久就不干了。厂里就打电话给镇上，让咱们家这边派人去接她。她爸去了，就把她带走了。” 许玉玲说：“没带回来，她爸自己回来的。她跟你一样，前几天刚回来，带着对象回来的。还开着小轿车呢。买了一堆东西回来。白秀芳的爹娘可高兴了。” 许丽霞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白秀芳长得好看，到了那儿没多久，我们有一天休息，就去逛街，有个男的直接过来跟她说话，后来白秀芳就旷工了好几次，大家都传她在外面搞对象了，后来她就跟厂里说她不干了。原来真的是谈对象去了。” 许玉玲说：“我前两天见到她，穿着皮毛大衣，露着大长脖子，戴着金项链，里面的衣领子可低了，胸脯子都快露出来了。好多人在背后说她。” 许丽霞说：“外面这么穿的人可多了。咱们农村觉得大惊小怪的，到了外面都正常。” 许玉玲说：“她那个男的看起来年纪不小，白秀芳好像刚18，那个男的得有三十了。长得也不好看，配不上白秀芳。我那天看见他们俩一起出门，那男的搂着白秀芳的腰，旁边几个老太太看得直捂眼睛，笑死我了。” 许丽霞笑嘻嘻的，“城里人到处都是当街拉手搂腰的，还有人当街亲嘴呢。” 许聪聪心想，这算啥呀，十五中早恋的小朋友都有拉手露腰亲嘴的，只不过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全都是偷偷摸摸的。 许美玲说：“她那项链挺好看的。不知道和聪聪妈的镯子比起来，哪个更值钱。” 许聪聪说：“那得看哪个重了，金子是按克卖的，哪个重哪个值钱。” 但是白秀芳的金项链应该不如她的小金猪贵。95年春节的时候，她爸给她买了金猪，50克重。她妈妈的金耳环、金戒指和金镯子加起来还不如她的金猪重呢！ 她妈那个镯子20克，今年新买的。截至目前，邓念英凑齐了金耳环、金戒指和金手镯。许新安跟她说：“明年给你买个金项链。” 邓念英把头摇成拨浪鼓，这个她就不要了。她没脖子，戴金项链肯定丑死了。 有三个金饰已经足够，也不能挣点钱全花到金子上。 许美玲跟许丽霞说：“你明年也攒点钱，给自己买个金项链，买不了金项链买个金耳环也行啊。我看人家好几个出去打工的人，回来的时候都戴着金呢。” 许丽霞笑笑，“明年再说吧。” 她就算买了也不敢戴回来，她妈指定给她收走。她难道还能和她妈争个你死我活吗？ 这两天她妈就一直给她念叨，新安大娘这两年买了多少金子，她多可怜，这么多年就只有一对金耳环。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明年少休息、多加班，多挣点钱，给她买个金戒指。 她是得多加点班，挣点钱给自己留着。聪聪她们说得对，她自己手上也要有点钱才行。 但是工资她没法多留，她每个月的工资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工厂也会和镇上负责劳务派遣的人进行沟通，他们这些人出门赚了多少钱，好像是属于镇政府的业绩！她要是敢截留工资，她妈能跟她闹个天翻地覆！ 几个人正聊着呢，八卦对象就出现了，白秀芳和她对象牵着手出现在不远处。 许聪聪打量了一下，男的确实年纪不小，应该和她小叔许新建差不多大。许新建生于1963年，现在33岁了。 长相中规中矩，不磕碜，也不帅气，外观上，确实配不上年轻貌美的白秀芳。 但是白秀芳满脸喜气，看起来高兴的很，不是装出来的。 那这对老夫少妻的组合别人就无权置喙什么了。 许聪聪她们和白秀芳认识，虽然不太熟，也喊了一声，“秀芳姐。” 白家和许家不论辈分，大家都按年龄喊她一声姐。 第123章 年轻人的婚恋(下) 白秀芳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挨个跟大家打招呼，又从她对象手中拿过一个黑色小皮包，从里面抓出糖分给大家，“我的喜糖，请大家吃。我和我对象结婚，过两天在家里摆喜酒，欢迎你们来吃饭。” 许聪聪说道：“秀芳姐，我还上学呢，没钱随份子呀。” 白秀芳哈哈大笑，“你只管来吃饭，不用随份子。” 许明明问她：“秀芳姐，你领完结婚证了吗？” “领完了，不过我户口没迁。我对象他们家那边是大城市，不能随便迁户口，得过些年再说。” 白秀芳很高兴有人问她这些问题，回答的十分爽快。 她知道，因为她出门打工就谈对象，回来就带着对象回来，还穿得“妖里妖气”，村里人没少背后蛐蛐她，还有的人说她在外面从事“不正当职业”，“在夜总会陪人”之类的，气的她要死。 她对象确实年纪大了点，但他们俩是正儿八经谈对象，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的。 许玉玲问她：“你能领结婚证了？” 白秀芳笑道：“我户口本上登记的年龄满20了，能领。要是按实际的，我还领不了呢。” 许玉玲心下了然。户口和实际年龄对不上这事在农村太常见了！ 村里曾经有个姑娘，是家中长姐，一直拖着没嫁人，在家里帮着无能的父母抚养弟弟妹妹，拖到年龄比较大了，相亲相到个年轻小伙子，怕年龄成为阻碍，想办法改了改户口本，一下子给自己减了6岁，跟自己的小弟成了“龙凤胎”，就这，她还比小伙子大3岁呢。 俩人站一块，那姑娘明显比小伙子大很多，别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偏小伙子一家人眼神好像不太好，相信了姑娘改过以后的年龄，只觉得她长得有点老气，秉着“女大三抱金砖”的想法把人娶回了家。 婚后，一家人被姑娘拿捏得死死的。22岁的年轻小伙子，心智肯定不如31岁早早就在娘家当了家的大姐姐成熟啊，婚后唯媳妇马首是瞻。 这样一比，白秀芳年龄改大两岁都不算啥。 许美玲悄悄问白秀芳：“你对象多大了？” 白秀芳笑道：“32了，比我大不少。但是年龄大了知道心疼人，他反正对我挺好的。” 许聪聪说：“秀芳姐，谢谢你请我吃喜糖，祝你新婚快乐呀！” 大家紧随其后，纷纷恭喜她，白秀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回家这几天，这是她接收到的最单纯的恭喜了，她能感觉到，许聪聪这几个人对她没有什么恶评。 她一高兴，就开始跟大家瞎聊，“咱们走出村子，要想办法留在外面，城里的生活怎么也比农村强。咱们又年轻又能干的，别就想着出去打个工，到了年龄回来嫁人就完了。咱都出去了，凭啥还要往回走啊？” 她放低声音，悄悄说道：“我对象年龄大了点，你们要是看不上年龄大的，就找年轻小伙子嘛。反正别回来。” 说完，她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她对象，对着人莞尔一笑，他对象也笑了笑，继续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等她。 白秀芳接着说道：“你看看咱们这儿这些年，哪个姑娘嫁人不得被娘家扒下一层皮啊。我邻居家的姐姐，早两年找的对象挺好的，她爹妈让她对象给她弟弟盖房，不然就不同意婚事。人家男方不同意，结果就吹了。 后来说的这些，一个比一个差，长得差，家里条件差，最后有个实在娶不上媳妇的，砸锅卖铁借钱，答应了给小舅子盖房。然后呢？我那姐姐嫁过去跟着一起还债呗。这种日子怎么过？” 大家都边听边点头。 白秀芳和大家聊了一小会，就跟她对象走了。 许聪聪几个人也各回各家。 邓念英和李云锦已经炸了一大盆东西，有萝卜丝素丸子、炸鱼、炸酥肉、炸耦合，还给许聪聪和许明明炸了些地瓜条。 俩人一进家门，洗了洗手就开始吃。 李云锦给她们泡了壶淡茶，里面就放了几个茶叶粒，吃完了油炸的，喝点淡茶比较爽口。 邓念英问她们：“你们去的时候，丽霞干嘛呢？” 许明明说：“洗茶碗呢！” 许聪聪说：“我们去喊她，新忠婶子就说让她别洗了，跟我们出去玩去，剩下的她洗。我估摸着，她肯定不洗，肯定还在那儿放着呢。” 许明明说：“我去看看。” 说完，她撒丫子就往外跑，过了一会，又跑回来了，“丽霞姐姐回去接着洗茶碗呢。” 邓念英问她：“你就跑到人家里，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嗯。” 邓念英说：“你可真是闲的！” 许明明说：“我可不就是闲的吗？我作业都写完了。” 邓念英也不说话了。小学生，写完作业可不就闲着吗？ 明明不像她姐姐，这孩子从上学开始，就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当然了，聪聪后来也很好。 许聪聪说：“我们在外面遇见白秀芳了，她给我们吃喜糖，还说她过两天办喜酒，欢迎我们去吃。” 邓念英想了想，说道：“咱们家跟他们家没份子，喜酒就别去吃了。你们看见她那个对象了？” “看见了。秀芳姐说她领了结婚证了。” “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在镇上停了一下，在咱家店里买东西，你爸还和他们聊了一会。那个男的是首都郊区的，虽说是农村，但是沾了首都俩字，那户口就老值钱了。 你爸说，那男的跟白秀芳在南方做点小生意，俩人开了个小店，收入还不错，也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就是年纪跟白秀芳比起来确实大了点。不过要是俩人能一直好好的过下去，也挺不错的。” 许明明说：“大柱叔找的媳妇也是首都的。” 邓念英撇了撇嘴，“可别提你大柱叔了，他那是把人骗回来的。你大柱叔牛皮都快吹上天了，结果人家姑娘来了一看，全是假的。人家借口去镇上买东西，到邮局给她爸妈打了电话，过了两天娘家人就来了，把人带走了。你大柱叔现在是全村笑柄。 好在这姑娘不傻，没有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跟你们俩说，不管是什么事，该跟家里说就要说。你妈我最多批评你们几句，说完了就完了，不会害了你们一辈子。外人可就不一定了！” 今年这年过得可热闹了，出去打工的年轻人弄了不少事出来。有带着对象回来的，有对象来了又走的，有在外面打工互相看对眼，回到家按老家习俗开始谈婚论嫁的，结果双方大人谈不拢，都快打起来了！ 她被人请去做陪客兼说客都去了好几回了！ 第124章 大事 许新安一直忙到大年三十下午才从镇上回家。 回来以后就忙着熬浆糊、贴春联，这是他的固定工作。 邓念英跟他说：“你要是忙不过来，明年就交代一下你闺女，让她们贴。” 许新安说：“我有跟她们说的工夫，我自己都贴完了。贴个春联又不费什么事。她俩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出去玩了呗。今天一天，她俩摔了有10盒摔炮了！” 许新安嘿嘿乐，“还是小孩呢。长大了就不玩这些了。” 邓念英说：“聪聪马上就13周岁了。” 许新安说：“才13。” 停了几秒，他问：“丽霞回来好几天了，到咱家坐坐了吗？” 他们这儿的习俗，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了家，要到关系亲近的本家叔伯家去坐坐，小伙子们散散烟，姑娘们分分糖，就算是不分烟和糖，上门坐一会，和长辈们聊聊天，说说自己在外面的事，跟长辈们问问好，也是可以的。 谁还在乎那几颗烟几块糖啊？要的是个心意。 许丽霞作为许新安这一支第一个出去打工的人，回来以后理应到他家、新建家和新民家都坐一会。哪怕什么都不说，只说一句“我回来了”都行。 邓念英说：“没有。她没来。我先是听玉华说她回来了，后来在门口遇见她，她都没说来家里坐会。” 许新安不说话了。 这孩子年纪不算大，接触的人也不多，对她影响最大的人还是新忠两口子，不管她是主动还是被动，或多或少，她最终可能都会长成跟那两口子有点像的样子。 电视上的教育专家说，小孩子是张白纸，谁都能在上面画两笔。对于丽霞这张白纸来说，在上面画的最多的就是新忠两口子。别人偶尔画个一两笔起不了多大用，说不定没过多久就被新忠两口子给覆盖了。 希望她以后接触的人多了，能够博采众长，变成个不一样的人吧。 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外面摔完一盒摔炮屁颠屁颠的跑回家，看见许新安在贴春联，一个两个都扑上来抱了他一下，“爸爸，你回来啦！” 声音欢快雀跃。 许新安被她俩撞了个趔趄，春联一下子就贴歪了。浆糊也洒出来，溅到了春联上。 许新安看了看他两个闯祸而不自知，继续没心没肺笑得开心的闺女，跟着也笑了起来，问她们：“去哪儿玩了？玩得这么高兴！” 许聪聪说：“我们玩什么都高兴。” “高兴就好。过年就得高高兴兴的，平时也得高高兴兴的。” 许明明说：“爸爸，你把春联贴坏了。” “嗯。爸爸不小心的。” 许聪聪说：“我帮你揭下来。” 许明明说：“我也帮忙。” 许新安笑着说道：“那我谢谢你们了。我闺女怎么那么懂事呢！” 邓念英：“……” 许新安说着话，把备用春联拿了出来。他早已身经百战，自从有了孩子，每年的春联基本上就没有一次过关的时候，总得贴坏了重贴。 邓念英转身去忙自己的，这种事她看得多了，也不会再有什么反应了。贴坏就贴坏了，反正有新的。 但是，她依然会为许新安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感到惊叹！“我闺女怎么那么懂事呢”…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啊！ ☆ 大年初一，老许家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玉玲以上吊为代价，让她爹妈同意了她出去打工的事。 许聪聪几个凑过去安慰她，看到了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许聪聪总是对这种行为表示不解。能勒的人多了去了，干嘛非得勒自己？ 许二银和他媳妇都是又瘦又小的，看起来很好打，许玉玲是她们家看起来比较强壮的人，应该打得过，就算不好对父母动手，勒她哥许修平总是可以的吧？只要勒住她哥，她爹妈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那道勒痕看着就疼得很。许聪聪这种吃不了一点苦、受不了一点疼的人真的忍受不了。 许玉玲的心情却很不错。 她跟许聪聪说：“我不想继续在家里待着了。每天下不完的地，干不完的家务活，从睁眼干到天黑，手里没有一分钱，每个月要买卷卫生纸都得问我妈要，还要被她叮嘱省着点用，能不换就别换。 现在大家都用卫生巾了，我还用着老式的卫生带呢。卫生纸湿透了之后，血流到卫生带的胶皮上，发出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声响，这种日子，我不想过了。 我昨天还偷听到他们说，要开始给我相看对象了，先看好了，晚几年再结婚。这几年，就让男的到我家来干活，让他们家帮我们盖房子，就这要求，我能相到什么好对象？好人家谁会答应这种要求？就算人家答应了，以后等我嫁过去，我在婆家能抬得起头来吗？ 我豁出命去闹一场，出去打工，大不了我以后就不回来了。我不能让他们这么摆布我。我觉得，无论如何，我的日子不会比现在更差了。等过几年，我自己找个对象，偷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去领结婚证，我婚都结了，户口迁走了，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许聪聪笑道：“玉玲老姑奶奶，你真有魄力。你要加油，好好干，多挣钱，等你有钱了，你家里这些人都会拍着你的。他们会巴结你，讨好你。你这么厉害，他们也不敢随意把你怎么样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能拿捏你的呢？” 许玉玲笑道：“就是的！” 从许玉玲家里出来之后，许明明问许聪聪：“要是二银老老爷爷把户口本藏起来，玉玲老姑奶奶找不着怎么办呢？” 许聪聪说：“这不是个问题。只要玉玲老姑奶奶平时别表现出来，来个出其不意，总有可能是偷得到的。问题是，婚不是她想结就能结的，户口更不是她想迁就能迁的。 要迁户口，需要大队给开证明。这就需要户主出面，户主要是不同意，她的户口就迁不走。大队不会给她开证明的。哪怕她偷到了户口本，跟人领了结婚证，她的户口始终待在二银老老爷爷家的户口本上，她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以后她生孩子还要办准生证，没有户口本怎么办？” 她虽然不谙世事，遵照她父母的意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是要了解这些事也不用花什么精力，偶尔听父母和人侃大山就能明白了。 许明明问她：“那你刚才怎么不跟她说呢？” “她都上吊了！我这会要是说这些打击她，她还有勇气继续活吗？还是别了吧。等她出去打两年工，说不定就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说不定跟白秀芳一样，找个大城市的。再说了，她离结婚还差着好几年呢！” 许明明说：“玉玲老姑奶奶不如白秀芳长得好看。”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白秀芳长得好看找的丈夫长得一般，说不定玉玲老姑奶奶长得不是那么太好看，反倒能找个好看的呢。再说了，玉玲老姑奶奶也挺好看的。只是不如白秀芳那么好看而已。” 许明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觉得玉玲老姑奶奶太可怜了，为了出去打工，都得拼了命才行。她要是想出去打工，她爸妈估计会和她拼命的。放着好好的学不上，非得出去打工，是不是欠打！ 过了一会，许明明又问：“你说金玲姐姐闹个上吊，二姨和二姨父能让她出去打工吗？” “想啥呢？金玲姐姐她根本就不会这么做！她就知道听二姨和二姨父的话！” 许明明瘪瘪嘴，也是，她这个表姐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听话了。不如许玉玲有魄力！ 她问许聪聪：“你觉得，咱们村长得最好看的人是谁？还有人比白秀芳更好看吗？” “有啊。” “谁？” “我啊！我是咱们村长得最好看的。” 许明明说：“你胡说！我才是最好看的！” 许聪聪“啧啧”两声，“照照镜子去吧小屁孩，你比你姐我差远了。” 许明明不甘示弱，想出一些话来攻击她。 俩人互相攻击着回了家，邓念英说：“别吵了，你俩都不如我好看。” 许聪聪和许明明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她！ 邓念英以一敌二，很快落败。 许聪聪和许明明高兴了。 第125章 玉萍 等到许新安从外面串门回来，许聪聪和许明明叽叽喳喳的把许玉玲家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还问他：“你去二银老老爷爷家拜年了吗？” 许新安说：“去了。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的，把许二银嘲讽了一通。这人吧，自己没本事，就算计自己的闺女。他家大闺女，你们玉萍老姑奶奶，是个厉害的，根本不听他的。 他当初给玉萍找的对象是个瘸子，人长得丑，还有点罗锅，玉萍差点放把火把家给烧了，半夜拿把菜刀站他床头，差点把二银吓成神经病，魂都吓没了，找了老妈妈给叫了好几次魂才给叫回来。二银被玉萍治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管她的事了。 玉萍后来嫁的对象是她自己谈的，夫妻俩现在一起出去打工了，要是好好干，别胡来，以后日子差不了。现在出去打工的，只要认干，一年就能挣个几千块，他们两口子加起来，一年就是一万。攒攒钱，在县里买个房子，做点小买卖，以后就轻松了。 玉玲还是傻，她姐都给她做好榜样了，你干点什么不比自己上吊强？我们就跟二银说，‘你就知足吧，人家玉玲多好的孩子，就算上吊都只吊自己，她要是拿绳子勒你，你现在还有命啊？玉玲还不到18呢，杀了你也就去少管所待几年，你可就连命都没了’，二银那脸哟，比锅底还黑！” 许聪聪和许明明听的嘎嘎乐。 许新安说：“我们又说修平，一个大老爷们，想娶媳妇自己努力，出去打几年工不就把盖房的钱挣回来了吗？ 我们说他，‘你爹糊涂你不能糊涂，你爹年纪大了，又没本事，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帮衬你，但是你一个年轻人，你得有自己的想法，你爹算计这算计那的，结果一辈子都没把日子过好，这说明他那一套行不通！既然行不通，你还按他的老路走，那就注定你这一辈子就跟你爹一样了’！ 我看修平应该还能改造好。二银这人就这样了，只能从他儿子那儿下手。” 许聪聪说道：“玉玲老姑奶奶说，她出去打几年工，等到了年龄，自己把户口本偷出去结婚，你说大队给她迁户口吗？” “她还小呢，就这么一说。等她真的混好了，成了大老板，挣了大钱，随便甩给你二银老老爷爷一点钱，二银就配合她把事办了。二银又不是那多有骨气的人。看见钱他就高兴了。玉玲现在就努力做一件事，把自己发展好，挣大钱，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许聪聪说：“我再去跟玉玲老姑奶奶说说。” 她说完就往外跑，许明明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后面，俩人又去找许玉玲，特别跟她强调，“出去了，一定好好干。我爸爸说了，只要你挣了大钱，有出息了，老老爷爷一定会听你的。你的困难就不是困难了。 到时候他就算为难你，我爸他们也会帮你说和的。你就不用偷户口本去结婚了。虽然这也是个办法，但是怕男的会因此而瞧不起你。所以，事情能光明正大的解决就还是光明正大的解决。” 许玉玲笑道：“我知道，你们放心。我一定混好了再回来。” 私下里，邓念英跟许新安说：“玉玲是不如玉萍厉害。” 许新安说：“玉萍是老大，老大总是厉害点。你看咱大姐，就比咱二姐厉害，她自己有主意。聪聪比明明也是更有主见一点。明明其实啥都照着她姐来，也就是她姐这个榜样做得好，咱们也不用管。” “玉萍也做了榜样，玉玲也没跟她学啊。” “那肯定是二银他们故意教育出来的，肯定从小就跟她说，别跟她姐学。但玉玲也还不错，她最起码知道为自己争取，虽然手段差了点，但好歹争取到了好结果。 这就不错了，十多岁的姑娘，没上过几年学，也没有人教，没出去见过世面，能做到这一步就算很可以了。你还能要求她十全十美啊？ 再说了，她敢于反抗，多少也是受了玉萍的影响了。” “她上吊是真上啊，那凳子都踢了。要不是有人正好去她家串门，及时把她放下来，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她爹娘生养她一场，这要是人没了，得多心疼。” 许新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二银两口子是那会心疼闺女的人吗？他们肯定骂她晦气，大年初一找事！还会骂她白眼狼，养了她一场，一点好处还没收呢，人就没了！我跟你说，你肯定都比他们两口子心疼。 再说了，玉玲又不傻，她知道今天都是串门的，肯定是听到有人进了她家大门了才踢的凳子，不然哪那么巧啊！但也是下了血本了。” 邓念英说道：“可不是下了血本了！万一人家听到动静也不去她那屋，那她今天就真交代了！想想我都后怕。” ☆ 大年初六，许玉玲背起行囊，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家乡，她脖子上围了条围巾，遮住了尚未完全恢复的痕迹。 她也是搭许新安的顺风车去的镇上，和许丽霞一起。 许新安把之前叮嘱许丽霞的那番话又跟她说了一遍，特别跟她强调：“别急着在外面找对象。咱们自己村里的人你都不见得能知根知底，外面遇见的就更别提了。小伙子可能看着不错，但是你不知道他家里到底什么样。更别跟着人回他老家。 说不定他老家是那种大山沟里呢，你进去了想出来都难。你也别觉得我是故意吓唬你，拐卖妇女的事可不少。你年纪轻轻的，可别为了跟你爹对抗把自己搭进去。 在咱们老家，好歹还有大家伙帮衬着你。你爹给你说的对象，你要是不同意，闹出来，大家伙帮你劝着你爹，总不会真把你绑起来嫁过去。你要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就难说了。” 都是老许家人，还是没长大的孩子，许新安总是会关照一二，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老许家的人都混好了，对他家聪聪和明明没坏处。 许玉玲笑道：“我记住了，聪聪都跟我强调两遍了，让我啥都别想，一门心思挣钱，只要钱挣到了，别的都不是问题。” 许新安哈哈大笑，“对，聪聪说得对，你听她的，错不了。我们聪聪天生就知道什么是好的。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再拿命拼了，你去找你大爷、三叔，大家去帮你做说客，总能把你爹的工作做通。你爹这个人，好歹还要点脸，不是那种真正的混不吝。我们去说他，你不用受这个罪。” 许玉玲看着他，心里充满了对许聪聪和许明明的羡慕。人家怎么就这么会投胎呢！ 但她运气也不算太糟糕，至少还有人愿意帮着她，有人愿意开导她！ 许玉玲在心里给自己加油，以后一定要衣锦还乡，让她爹再也不敢拿捏她！ 第126章 新的变化 打工人都走了以后，留在家里的人也没闲着。 许二银看人不在跟前了，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始在家里嘀嘀咕咕，什么“两个女儿没一个好的，个顶个的不孝顺”之类的，邻居们听见了，就问他：“她们怎么不孝顺了？玉萍和玉玲到底怎么着你了？” “她们威胁我！” 邓念英仗着隔了好几辈，开始“倚小卖小”，“二老爷爷，不是我们说，你这就是该的！你光说她们威胁你，你怎么不说你是要害了她们一辈子呢！要我说，威胁你还是轻的，玉萍也就拿把菜刀吓唬吓唬你，换了是我，高低给你来一刀。” 王玉华随后跟进：“玉玲就更好了，她都没威胁你，就是被你逼得不想活了而已。换了是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李云锦说她们：“没大没小的，甭跟你们二老爷爷瞎说大实话。” 许二银：“……” 许聪聪说：“老老爷爷，我觉得你很笨，脑子里一点不会算账。你这个人吧，目光短浅，难怪你过不好呢。你看看咱们这一圈，谁家没翻盖新房啊，就你家没盖了。你作为一家之主，要对你家的贫穷负责任的！你不要试图把贫穷的责任怪到玉萍老姑奶奶和玉玲老姑奶奶身上，这是懦夫的行为。” 许明明说：“你想把玉萍老姑奶奶和玉玲老姑奶奶卖了换钱，幸亏没让你卖成，要是卖成了，你就是个人贩子。” 许新建和王玉华最小的儿子许强跟着起哄：“大笨蛋！人贩子！” 这个小子是许新建三个孩子里最正常的，长得十分好看，不像他哥大脑袋，脑子也十分灵光，不像他姐大笨蛋，他是个各方面都正常而且还比较出色的孩子，一出生就得到了老许家上上下下的喜爱。 许新建一家倒还好，没表现出偏心来，恰恰相反，许义更偏爱大脑袋许勇，这是他的长孙，他爱得不得了，许新建和王玉华更偏爱许乐乐，虽然脑袋笨，但性格挺好玩，特别憨直，而且许乐乐长得好看，像她妈，圆脸蛋、大眼睛，在家里也受宠。 最偏爱许强的是谁呢？是邓念英。 她特别喜欢许强，不管许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很好！ 这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许强这个小孩，特别有眼力见，从小就会拍马屁，会见风使舵，他会硬刚他爸妈，跟他爷爷顶嘴，但是他特别会拍邓念英和许新安的马屁，动不动就是：“大娘说的对！大爷说得好！” 反正他大爷大娘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邓念英大概是长期跟许聪聪和许明明斗争，头一回遇见这样啥事都顺着她说、啥事都拍着她的孩子，她完全扛不住！ 许新安其实倒还好，除了许聪聪和许明明，他整体上对老许家其他的孩子都差不多，对许新建家的三个更偏爱一点，但是也有限。 邓念英是真的偏爱许强。 许聪聪和许明明也不讨厌他。主要是因为这个小孩确实有点好玩，还有点讲义气。 他不娇气，整天在村里疯跑，和几个小男孩一起捡垃圾卖钱，给自己买零食，他有个小伙伴，家里特别困难，爹憨娘傻，家徒四壁，小孩从小没人管，自己一个人也磕磕绊绊的长起来了，有的小孩因为他的家庭情况会欺负他，许强一直护着他，力排众议带着他一起玩。 那个小朋友因为没人管，衣服长期不洗，澡也长期不洗，靠近了就是臭烘烘的一股味，许聪聪和许明明虽然不歧视他，会给他吃的喝的，却不会靠近他，但是许强不介意。 邓念英和王玉华有时候看不下去，夏天的时候会弄盆水在门口空地上随便给他洗洗澡，再给他点洗衣粉、肥皂之类的，让他把自己的衣服揉搓两把。 许强和他年纪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许强淘汰下来的衣服，王玉华都送给他了。邓念英也会经常接济他一些食物。 所以说，许强这个小孩，确实没什么招人讨厌的地方。 有时候许聪聪家就剩下李云锦一个人，许强一天往她家跑好几趟，跟李云锦说话聊天逗乐。 他也会拍许聪聪和许明明的马屁，整天“聪聪姐、明明姐”叫得亲着呢。用许乐乐的话说，“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许二银被他们联合起来怼成了黑脸包公。 再也不敢嘀嘀咕咕说自己女儿的坏话了。 出去两个月之后，许玉玲寄回家四百块钱。许二银差点又炸了，“人家丽霞寄回800，她一下子给我砍了一半！” 许新安就怼他：“什么叫给你砍了一半啊？那是人家玉玲挣的钱，是人家的钱，不是你的。人家给你钱，是有孝心，是孝敬你，你就应该高兴。别说她每月给你两百了，就算给你一百，你一年还白得一千二呢，你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些年你养玉玲一共才花了多少钱？人家一年就把你养她的钱还完了。 你要是对玉玲好点，以后她挣了钱，年年都能给你点。就算她嫁了人，也能每个月给你点孝敬钱，不比你直接把她卖了强？聪聪说的没错，你就是不会算账。你跟孩子们搞好关系，她们都会孝敬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她就算一分不给你你又能怎么样呢？” 许二银瘪瘪嘴，他好像确实不能把孩子怎么样。难道还能真的逼死她吗？ ☆ 1996年，许新安对家里的业务做了点调整，他开始拉着许新梅和许新红在镇上帮忙，让她们熟悉业务，也开始让许新建和王玉华来十五中的小吃店帮忙，等他和邓念英进了城，这个小吃店就交给许新建和王玉华了。每年给他点钱就行。 他给邓念英报了个厨师班，让她去进修一下厨艺。他打算在县城开个饭店，这些年随着大家收入的提高，到饭店里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他觉得应该能有几年好生意做。 自己人先干起来，要是生意好，再招聘厨师，还要招聘服务员。 邓念英问他：“你怎么不去学？” “咱俩轮流啊，你先去，我再去，总不能家里不留人吧？聪聪夏天要中考，她的事是第一位的，别的都好说。等她中考完了我再去。” 邓念英直接去了市里，开启了为期几个月的进修生涯。 之前许新安在一中南门口买的那个小院，被他彻底改造装修成了一个饭店的样子，里面还有包间。 至于住的地方，他在一中东门外的县电力局家属院买了个小三居，房子在一层，李云锦进出也方便。 第127章 中考 邓念英去了市里，留在镇上照顾许聪聪和许明明的人就成了许新安、许新梅、许新红，再加上许新建和王玉华，这些人，全都是会惯孩子的，对自己家孩子惯起来还有分寸，对许聪聪姐妹俩，那真的是毫无底线。 邓念英临出发之前跟许新梅和许新红说：“你俩不用管她们的事，正好我这段时间不在，让她们俩学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许新梅和许新红说她：“你在家的时候把她俩照顾的好好的，聪聪到现在连个碗都没洗过，你出去进修几个月，我们来照顾她了，就让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那我们俩做姑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而且，聪聪快要中考了，我们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她添乱。就算要让她学着做事，那也等中考结束之后再说。” 邓念英心想，等中考结束，她就回来了，到时候还怎么让她们学？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帮孩子做事的手啊！ “聪聪中考这事，也就是咱们重视，我看她自己丝毫没放在心上，到现在还每天弹琴唱歌练体育呢。” 许新梅说：“她高兴嘛。聪聪说了，她一高兴，学习效率就高了。” 邓念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许新安念叨：“我不在的时候，你别由着她们无法无天啊！” 许新安说：“不会的。她们不是那种无法无天的孩子！” 邓念英：“……” 到了市里之后，她隔三差五就往家里打电话，是真的害怕两个孩子没了她的约束会翻天。 大家都被她整无语了。 许新梅直言不讳地说道：“你觉得你在家的时候她俩还不够无法无天啊？就算再翻天还能翻到哪儿去呢？” 许新安跟她说：“你就放心吧。她们俩真的就跟你在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念英虽然整天念叨孩子，但也就是念叨而已。 邓念英一想，也对，这俩孩子确实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的表现，其实比邓念英在家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毕竟母亲不在，是两个姑姑在照顾她们，俩人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的。 许新安也会时刻关注着孩子的变化，并不会真的由着她们胡来。 而且，俩人也确实没什么好翻天的，她们俩想要的、想做的，都能实现，属实没有折腾的必要。 1996年夏天，许聪聪参加中考。 泰前县所有的中考生都要去县里统一参加考试。陌生的考场，陌生的监考老师，一切都是陌生的。 这样，能最大限度避免学生作弊的可能性。 十五中包了几辆大巴车，提前一天把学生们运到县城，又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安排大家住下，中考需要考两天，当天早上从镇上赶过来时间有点不赶趟，第一天考完再回学校也太折腾了，在县里住能让学生们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班级两间大屋子，男生一间、女生一间。房间里没有床，大家全都是打地铺的。房间里有一个吊扇，能给大家防暑降温，宾馆给安排了早饭，每人一碗粥、一个鸡蛋、两个馒头、一点咸菜。 这个条件看着很差，但老实讲，跟在学校的时候比起来，还算可以的。 许聪聪参观了一下就放弃了和大家一起住的决定，跟着她爸回家住了。 县里的房子许新安老早就已经收拾出来了，居住和做饭都很方便。 他们考前一天下午在老师的带领下去看了看自己的考场，许聪聪的考场就在一中里面，监考的老师也是一中的老师。 初中老师也有一部分被抽调过来监考了。 考试当天早上，许聪聪从自己家出来，过了一条马路，就进了一中东门，早早就到了考场。 许新安带着水和扇子，在校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等着她考完出来。 他比考场内的许聪聪还紧张。 教室里，许聪聪坐在第一排，还有心情打量今天的监考老师，都是陌生人，一个都不认识。女老师留着长发，在脑后梳了个低马尾，脸上还化了妆，就是粉扑的有点多，稍微有点不太自然，但整体上是美的。她的眉毛也是画出来的，还涂了指甲油和口红，穿着高跟鞋。 男老师跟她的初中音乐老师有点像，脸长得好看，个子太拉垮，还没有女老师高。许聪聪又往地上看了一眼，评估了一下女老师去掉高跟鞋以后的身高，照样比男老师高。 她一边观察，还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监考老师也有一点点无语。 学生们虽然不认识老师，但是监考老师知道自己所负责的考场上的学生都是从哪个初中、哪个镇过来的。 很巧，许聪聪考场内这位负责监考的男老师，姓张，叫张超，是南辛庄本村人，早几年考出去的大专生，毕业以后分配到一中教代数。许聪聪不认识他，但是他是知道许聪聪的，或者说，他认识许新安。许聪聪长得太像她爸了，他想看不出来都不可能。 这会看她在那儿摇头晃脑，张超就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说道：“坐好，马上就要开始考了。” 许聪聪一愣，赶紧停止了观察。这位男老师语气温和，她没从人家身上感受到恶意，这是好心的提醒，她得接受。 考试的时候，张超也注意观察了一下许聪聪，发现她态度十分从容，答题也很流畅，字迹工整，想来应该是有可能考上一中的。 第一场考试结束，许聪聪离开考场，从许新安手中接过水喝了两口，又去上了个厕所。 一中的整体条件比起十五中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教室都是楼房，厕所都在楼房里头，是那种冲水式的，不需要拉绳，隔一会自动冲水。 这时候的厕所还不是那种独立式可以关门的，而是那种“流水线”式的，中间有隔断，但是侧面是开放的，下面的便坑也是水泥抹出来的，跟长条水渠一样。 相对于初中的厕所来讲，这个真的好太多了。 许聪聪在外面伸展了一下身体，就重新回到考场，准备考下一场。 监考老师们也准备开始下一场。 张超在教室外遇见许新安，和他打了个招呼，“新安大哥。” 许新安看见他也有点惊喜，“你分到这儿了呀？” “分来两年了，我在这儿教代数。” 俩人寒暄几句，张超就进了教室。 上午考完之后，张超拦住许新安，要请他和许聪聪一起吃午饭。 “以前，我娘去您家挑水，我老跟着去，大娘还总给我吃的呢。” 许新安笑了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家院里那口井早都没水了。” 许聪聪问他：“咱家还有井呢？” “以前有，水不好，是苦的，也就能洗衣服喂牲口，后来没水了，你出生以后我就把它填了，怕你不小心掉下去。” 张超说道：“我后来上学，老在外面住，回家少了，咱都多少年没见了，你一定得吃我一顿饭。” 许新安说：“改天吧。孩子还要考试，我这两天就只敢给她吃她平时吃惯的，怕她肠胃不适应。现在又是夏天，一点都不能大意。她昨天要吃雪糕我都没让她吃。” 张超笑道：“您顾虑的对。那等她考完了再说。我看她在考场上挺轻松的，头一场语文我不太看得出来，但是数学这一场她没问题，考得很好。我瞄了几眼。” 许新安笑得哈哈的，“她全年级第一，她要是考不上一中，那我们十五中今年就完了，全军覆没。” 张超惊讶道：“这么厉害呢！” 他们家就他一个会念书的，家里的两个弟弟都不行，现在都在家里种地呢，倒是有点修自行车的手艺，能挣点外快。他偶尔回去一趟，光听弟弟们说新安大哥发展得好，倒是没听他们说起过他家孩子的事。 第128章 市里 许新安自豪道：“可不厉害吗！我们从小到大都是第一。” 小学一二年级的成绩可以忽略不计。 张超看出来了，这位爸爸是个爱显摆的。他也是个挺好说话的人，配合着许新安夸了夸孩子，双方这才告别，许新安和许聪聪回家吃饭休息，张超回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一中已经建了两栋家属楼，但是张超这种刚毕业的小年轻还买不起，而且论资排辈也还排不到他呢。两栋家属楼并不能满足所有教职工的需要。 据说连一中的校长都还住在家属楼旁边的平房小院里呢。当初分配买楼房资格的时候，校长十分高风亮节的放弃了，有他带头，不少老资历的老教师都放弃了。 老资历们刷了一波好感度。这事是许新安打听到的，他说这波好感来得太容易了，这些家伙是没买楼，但他们住的都是联排的独栋小院，家里房子好几间，厨房卫生间全都有，可比楼房宽敞多了。 只是可能没办法集中供暖，卫生间也不如楼房更现代一些，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肯下功夫的话，也是可以改造好的。他在南门外的小院就改造的挺好，相信这些老教师们肯定比他搞得还棒。 出让买房资格，简直就是件名利双收的事。在学校修建家属楼，以便宜的价格将楼房卖给职工的时候，学校将这些联排小院的产权也私人化了。人家买不了楼了，总得给人一个安心吧？小院也便宜卖了。 许新安挺喜欢这些小院的，他决定回头打听打听，有谁想卖的，他买一个。住在校园里，又安静又安全，孩子上学还方便。不行他拿电力职工家属院的楼房跟人换也是可以的。 ☆ 两天的中考很快就考完了。 许新安没问她考得怎么样，考都考完了，再问就没意义。好不容易彻底放假了，让孩子好好玩会。 正好，许明明小升初也结束了。这时候没有小升初这个概念，小学毕业直升初中，除了有一部分因为家庭原因没法继续上学的，其他能上的统一进十五中。就在去年，二十二中也撤销了。石桥镇目前就只有一所中学，没得挑。 两个孩子都没事干了，许新安带着她俩，又带上李云锦，去市里找邓念英玩，邓念英也没问她们考得怎么样，在这一点上，她和许新安脑回路一致，都考完了，还问啥呀？ 她觉得许聪聪一定能考上，实在没考上那就复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家人在市里逛了逛大商场，吃了吃洋快餐，李云锦的小脚在城里还挺少见的，很多人看她，她也毫不在意。 虽说裹脚这事被宣布废除挺早的，但是在南辛庄这边，三十年代初出生的姑娘，基本上还都裹了脚，比她小几岁的，差不多就赶上了好时候，有的直接没裹，有的裹了一阵又放开了，不像她走路这么费劲。 她羡慕她们，却也不会因此而自卑。这是时代的过错，不是她的问题，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聪聪和许明明一左一右陪着她，大家都走得慢悠悠的，累了就歇会。 李云锦没有任何方向感，在南辛庄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到了城里就更别提了，世界在她眼里就是个巨大的混沌球，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样的。 但即便如此，老太太也怡然自得，跟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起，她总是很放心的。实在走不动了，许新安还能背她一会。 邓念英逛商场，没想着给自己买东西，也没想着给许新安和两个女儿买，她只看适合李云锦的衣服。在她看来，她能有嫁人后的幸福生活，老太太功不可没。她太明事理了，也很能为她着想！ 老太太在老家的时候一直穿的都是深蓝色的、深灰色的斜襟褂子，配上同色的裤子，还裹了腿，邓念英觉得，老太太可以试试现代风格的衣服，穿得稍微鲜亮一点，把斜襟的款式也放一边，试试新款式。 李云锦并不抗拒。她本来也不是个特别守旧的人。刚来城里转了一圈，看了看真实的现代化的人，而不是从电视上看到，她真的觉得大家都挺好的，精神面貌很好。 她也想做个现代化的人。 老太太愿意接受，许新安和邓念英都很高兴，许聪聪和许明明帮着挑款式和颜色，给李云锦里里外外买了好几件衣服，离开商场的时候，李云锦已经是个挺现代的老太太了。 她直接穿上了新衣服，穿上了新裤子，裤腿也放开了。 许聪聪问她：“奶奶，感觉怎么样？” 李云锦说：“挺好，就是感觉裤腿飕飕地往里灌风。” 许明明说：“你以前裤腿绑的太紧了，夏天不透气，现在这样凉快。” 李云锦笑道：“你说得对，确实凉快。” 路过一家理发店，李云锦索性走进去，把留了一辈子的长发给剪了。她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之前一直是在脑后梳个小小的发髻，用黑色网子网住，她想剪成齐耳短发就行。 许聪聪怂恿她：“奶奶，烫一下，烫个卷发。” “好看吗？” “好看！” 李云锦又看向儿子和儿媳妇，他俩也说好看，李云锦一咬牙，烫了！ 等到一个多小时后，再从理发店出来，李云锦就成了一个更现代的老太太。 他们一家人又去了照相馆，拍了几张全家福。 这一天玩下来，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 他们在市里找了家宾馆住下，第二天，邓念英回去继续培训，许新安和许聪聪、许明明带着李云锦去了市人民医院，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老太太上了年纪，年轻时又吃了不少苦，不知道有没有落下毛病。 一通检查坐下来，许新安放心了，老太太身体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许聪聪和许明明在医院查了查眼睛，她们俩整天看书学习，许新安担心她俩会近视眼，结果一查，俩人视力都好得不得了。 医生跟她们开玩笑：“看来书看得不够多，回去多看！” 许聪聪说：“人聪明，没办法，不用多看也能考第一！” 医生：“……” 第129章 再买三套衣服 在医院做完检查，李云锦跟许新安说：“你把我和聪聪她们送回酒店休息，让她俩陪着我，你再去趟商场，把给我买的衣服再买三套，一套给你丈母娘，另外两套给你大姐二姐的婆婆一人一套。尺寸你自己估摸着买，你丈母娘比我瘦，我另外两个老亲家跟我差不多。念英孝敬我，你也想着点她妈。至于你姐姐们那边，就当是给你姐做面子了。” 许新安答应着，把李云锦和孩子们送回酒店房间，叮嘱许聪聪俩人不要乱跑，一定要看好奶奶，许聪聪和许明明胸脯拍的啪啪响，“放心吧爸爸，我们不出屋子。” 许新安出了门，先就近找了个小商店，给许聪聪三人买了些零食饮料，又买了两幅扑克牌，让她们在酒店打发时间，万一孩子们觉得无聊了，拐带着老太太出去玩，到时候她们三个同时迷了路，那可就热闹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跟老太太一起在酒店吃着零食玩拉大车，许新安快速去了商场，找到昨天给李云锦买衣服的地方，把昨天的衣服又来了三套，然后快速回了酒店，整个过程也就一个多小时。 他回去的时候，许聪聪和许明明正在因为玩牌激烈争吵，许明明说许聪聪多收了她两张牌，许聪聪坚决不承认。她多收了三张！不是两张！ 看到许新安回来，李云锦说他：“你还挺快！” “又不用挑，到那儿就买。” 李云锦说：“你再去念英那儿跑一趟吧，跟她说咱们明天就回去，明天就不过去找她了。给你丈母娘买衣服的事，你要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许新安喝了点水，歇了几分钟，扭头又出去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忙着拉大车，叽叽歪歪地争牌，都没空搭理他。 许新安找到邓念英，跟她说：“咱妈这两天走累了，就没跟我一起过来。明天我们回去，我带她们直接去车站，就不过来你这边了。” “咱妈没事吧？” “没事，今天上午检查，没什么问题。她就是没出过远门，也没走过这么多路，一下子看了这么多东西，身体累，精神也累，检查完就回酒店歇着了。让我去商场给你妈买衣服，要买跟她那身一模一样的，别让丈母娘挑礼。” 邓念英笑道：“咱妈做事情向来周到。给大姐二姐的婆婆买了吗？” “买了。咱妈说，大姐二姐年年给她做一套新衣服，她给人家婆婆买一套，也是个心意。” “应该的。” 她两个姑姐都很不错。 邓念英催他：“那你快点回去吧，让聪聪她俩看着咱妈，我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许新安心里也有点不放心，毕竟老的老小的小，但是他嘴上说道：“这有什么不靠谱的，咱孩子小事上淘点气，大事上不含糊。照顾奶奶这种事，她们肯定能做好。” 只要她俩不在这个时候淘气，非得干点这干点那，就没问题。说是让她们陪奶奶，其实还是奶奶看着她们，让她们不要乱跑。只是有她俩陪着，老太太能安心。 “那你也快点回去吧。” “好。那我走了。” 许新安来去匆匆。 邓念英撇撇嘴，这人就是死鸭子嘴硬！ 这回许新安回到酒店的时候，许聪聪和许明明正跟奶奶一起看电视，扑克牌扔的到处都是。 许新安挨张捡了起来，问她们：“怎么不玩了？” 许明明眼睛盯着电视，说道：“我姐姐耍无赖。” 许聪聪说：“不是我。” 李云锦靠坐在床上，笑哈哈的，“再玩就该打起来了，我们还是看电视吧。” 电视上在演《包青天》，老少皆宜，李云锦眼睛不好使，也能跟着看个热闹。 许新安也加入进来和她们一起看。 第二天，四个人返回石桥镇。 许新安先把给许新梅和许新红婆婆买的衣服交给了她们，又去了趟陈蓁那儿，跟她说了说邓念英去培训的事，又把买的衣服给了她。 陈蓁很惊讶，“念英去培训了？” “是啊。去了有一阵了，她学的挺好的，学完了就能考个厨师证回来。” “得花不少钱吧？” “没多少，两千来块钱。” 陈蓁又问他：“她一走几个月，家里怎么办？” “家里没什么事啊。聪聪和明明都大了，懂事了，老家那边有我妈，镇上那边我姐帮忙看一下，学校里的小吃店我让我堂弟两口子过去帮忙了。都是小本生意，没什么事。” “她学厨师证，你们是打算开饭店？” “有这个想法，不过也不着急。她学完了我还得去学，开饭店光是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等我俩都出师了再说。” 陈蓁打量了他两眼，到了这个时候，她倒是真的对这个女婿有点刮目相看了。这个人是有点见识的，这种见识不光表现在他能抓住机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更在于，他不会给人设限制。 他不会提前设置一些框架，男的应该怎么样，女的应该怎么样，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大概在他眼里，所有人都一样。 所以，念英可以有自己的能力，能够自己掌管钱财，并且自行决定一部分钱财怎么花，确切的说，就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许新安和念英挣的钱，除了一部分用来保障家庭发展，其他的俩人都花的很随意。 她之前觉得应该男主外女主内，因为那是之前那个时代女人比较轻松一点的生活方式，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那一套已经过时了。 像许新安这样，不去约束自己的妻子，还会给她提供成长机会的，可能才是好的。 陈蓁没再问，转而笑道：“替我谢谢你妈，谢谢她什么事都想着我。穿上这身新衣服，我也算是和时代接轨了。” 许聪聪家之前那台黑白电视早就被淘汰了，她家换了彩电，那台被折腾得不像样的黑白电视被邓念英修好，搬到了陈蓁这儿。 陈蓁看得爱惜，电视啥事都没有。 老太太整天看电视剧、听新闻，也接受了不少新观念，思想是在进步的，新词也学了不少。 她不跟许新安甩脸子，许新安对她也客客气气，“应该的。我妈说了，什么东西有她的，就得有您的。您有什么事就往我那儿打电话就行。” 有一说一，除了之前态度不算好，这个老太太也还行，要是没什么事，一年到头也不会主动找他们，基本上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更何况，她现在态度在往好了变，这就挺好了。 陈蓁又问他：“聪聪中考怎么样？” “我没问。她应该考得挺好的。回头等她收到录取通知书，我跟您说一声。” “行。让她好好学习，以后去大城市，更有出息。” 许新安高兴道：“我和念英也是这么想的。” 第130章 中考第一 ☆ 许聪聪的录取通知书是她的初三班主任刘老师亲自送到聪明百货店的。 初中三年，换了三个班主任。 许聪聪运气不错，三个老师都挺好的。 这位刘老师是位中年教师，经验丰富，情绪稳定，擅长处理青春期男生女生的各种情绪问题，她本人虽然不像年轻人那么有激情，但是她支持年轻人自己保有激情和活力，对学生们充满宽容和理解，微胖的脸颊上总是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再叛逆的学生到了她那儿，总是会不自觉地缓和态度。 她从不会用批判、谴责的眼光看待孩子们，哪怕是早恋的男生女生，她也不会跟他们讲难听的话。 许聪聪非常喜欢她。 刘老师知道聪明百货店就是她家，所以拿着录取通知书直接找过来了。 她先跟许新安和许聪聪说了恭喜，又跟许聪聪说：“今年咱们学校考得不错，有18个学生考上了一中，算是历史最好成绩了。孔校长的意思，把你们几个都叫到学校去，大家交流一下，看看如何提高十五中的整体成绩，以后争取出更多好学生，让更多孩子考上重点高中。 你应该也清楚，现在中专在走下坡路了，考大学是更好的出路，但是，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考大学就没什么指望。对于咱们初中来说，最大的目标就是多出几个重点高中的学生。” 许聪聪爽快答应了，她跟刘老师说：“我确实有些感想。” 本来就笑呵呵的刘老师笑得更厉害了，她跟许新安说：“你家这小孩养的可真好，从来都是特别自信的。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 许新安说：“她从小就这样。” 刘老师问他：“你有什么窍门吗？” 许新安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少管，放手让孩子自己摸索，多鼓励她，不要动不动就指责、约束她。家长再做好榜样，孩子差不了。 再有就是，你得给她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她有目标。不能让孩子觉得，她到了岁数就辍学打工去，那她还学什么呀？反正都得去打工。” 刘老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许聪聪的自信终究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这位家长，话里话外就把自己顺带夸进去了。 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农村孩子面临的一个很大的困境就是，家长的见识确实不够，难以给孩子描绘出什么美好图景出来，孩子的视野就框定在农村这个现状里，对于未来的设想不是种地就是打工，有的人能想到考个中专分配到医院当护士或者分配到学校当老师，就算是好的了。 刘老师问许新安：“你给孩子描绘的美好未来是什么样的？” “上大学，北大清华复旦南开，上完大学如果还想上，就接着上研究生，读博士，读完了就留在北京，到政府部门去工作，留不到北京回咱们省政府也行啊。” 刘老师脸上的笑容差点就凝固了。她看了眼许聪聪，发现这孩子脸上也是一派理所当然。 她问许聪聪：“你也是这么想的？” 许聪聪说：“我还没想好，我听说自己创业也挺好的。我北大毕业以后，也有可能自己创业。” 刘老师：“……” 不是，孩子，你这都想到自己北大毕业以后的事了？ 咱们石桥镇，建国前的事情不清楚，建国以后没出过一个北大学生！你哪来的自信啊我的老天！ 但是刘老师不愧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她保持住了脸上的笑容，鼓励道：“那你可好好加油！争取做咱们石桥镇第一个北大学生。” 倒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许聪聪同学现在是全镇第一嘛，要是她以后到了更高、更大的平台上，能够遇强则强，继续考第一，那她就成了县第一，县里的第一名上北大还是可以的。他们泰前县每年都能出一两个上北大清华的。 许聪聪说：“我一定是第一个！” 刘老师又看了看许新安，发现这个爹笑得龇着大牙，就好像他孩子已经考上了一样，爷俩是如出一辙的自信。 她不自觉地就说道：“好！有志气！” 刘老师稍坐了一会、跟许聪聪约定好了时间就离开了。 她走了以后，许新安问她：“你想自己创业啊？” “啊。我想想啊，还没想好呢。” “那你想吧，我跟你说，自己创业累人，费心，不如当干部轻松。” 许聪聪说：“当干部也不轻松啊，要管的事多着呢。” 许新安又撇嘴又摇头，“哪有什么事？就是每天坐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省事又省心，福利待遇还好，过年过节啥都发，还给分房子。一切事情都由国家管了，看病也不花钱。” “工资低啊，又没多少钱。”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爸爸给你多挣点钱。” 许聪聪说：“我想想再说。” 许新安又说：“你要是非得想创业，那你就创业。万一失败了咱再找工作。” “我还没创呢，你就说我要失败？” 许新安“呸呸”两声，“行了，呸出去了，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许聪聪说：“这还差不多。” ☆ 过了两天，许聪聪去了十五中，坐在校长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和几位校领导和班主任们一起讨论中考的问题，还有十几个和她一样考上一中的学生也都在。 十八个人，老许家就占了俩，许红兵也考上了，他的成绩虽然不如许聪聪好，但是在十五中也排年级第七，也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许红兵的心情却着实不算好，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许聪聪问他：“你怎么了？” 许红兵说：“待会交流完了再跟你说。” “哦。” 第131章 交流会 ☆ 交流会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下进行，对于这些给十五中争了光、并且有可能有着美好未来的优秀学生，校长和老师的态度都十分亲近。 孔校长代表学校发表了讲话，祝贺大家金榜题名。然后，学生们也感谢了学校和老师的栽培，并且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学习经验，最普遍的就是“课前预习、课上认真听、课后复习”的做法，这是好学生的经典做法，每一个人都会说。 许聪聪觉得，大家都在讲废话，都没说到点子上，这事还得看她的。 她说：“我觉得咱们在应对中考方面，确实有所欠缺。” 同学们：“……” 校长和老师们也都挺好奇的，说实话，他们虽然组织这样的交流会，但也没有真的指望学生们能说出什么特别有用的经验来，这种场合大家都是你好我好，互相恭维一下就完了。这位还真有意见啊？ 孔校长立马问道：“你快说说！” 许聪聪说：“我觉得我们平时做题做的太少了。而且，我们平时考试的难度，比中考的难度要低。我们平时做的题，不够灵活多变。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例如政治和历史，平时我们都是以记忆为主，考试的时候老师出的题也很直白，只需要把记住的东西照着写上去就行了。一个题一个知识点。 但是中考的题完全不是这样的，它需要你灵活思考，一个大题需要综合运用好几个知识点才行。问法也更加灵活。我们平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看到就可能有点傻眼，要是学生们答题的时候再不知道灵活变通，那很可能这个大题就只能拿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分。 所以，我觉得，除了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端正态度之外，我们要加大训练力度，让学生们多做题、多接受挑战，平时除了掌握基本的知识点，还要做一些能够锻炼思维、提高综合运用能力的题。 说白了，对于基础知识的掌握，咱们十五中和其他学校是没差别的，老师们都教了，学生们只要好好学，基础分都拿得到。差距就体现在基础分往上的这一部分，考验学生的思考能力、学习能力的这一部分，这部分咱们练得太少了。 我觉得，咱们只要好好练，整体成绩还能提升一截。18名往后的十几二十几个学生，要是掌握了这些做题的技巧和思考方式，也能考上。” 许聪聪说完，看着大家，过了几秒，孔校长带头鼓掌。 这孩子她还真思考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学校的老师也总是说，中考的题难度大，但是为什么没想到要把平时学习的难度也往上提一提呢？ 真奇了怪了！ 交流会结束之后，孔校长做主，给大家都发了个红包，许聪聪包里有一百块，第二名到第五名都是80，第六名到第十名是六十，后面的是五十。 孔校长说：“咱们学校没什么钱，大家别嫌少，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到了新的学校，你们要继续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好的大学。到时候再来咱们学校做演讲，给大家讲讲高考经验。” 大家都笑着答应了，“谢谢孔校长，谢谢老师们！” 散场后，许聪聪刚想跟许红兵继续刚才没进行的交流，就看见这家伙飞速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没办法，许聪聪只好拿着一百块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许新安拿自己的一百块跟她换，“这个是学校奖励，我给你留着，你花我这一百。” 他弄了个小相框，把一百块钱塞进去，里面特意写上：聪聪中考全镇第一名，学校奖励。 相框直接挂在了聪明百货店。 来往家长都问他：“考得好有奖励啊？” 许新安说：“这都是小奖励，考得好，以后上大学，有出息，一辈子都能过好日子，这才是大奖励。回去都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吧。” 家长们：“……” 许聪聪拿着一百块钱，让许新安陪她去县里逛，她要把这一百块花掉。 许新安带着她和许明明一起去了，还跟她说：“你想买什么就买，这一百块不够的话，我给你补上，都算你买的。” “好哎！” 许聪聪一声欢呼，冲进百货大楼，给自己买了条连衣裙，给许明明也买了一条，给许新安买了件polo衫，又给他买了双皮凉鞋，给邓念英买了一条裙子，又给李云锦买了一件短袖上衣、一条裤子。 许新安就跟在后面付钱，问她：“你不给自己买凉鞋吗？” 许聪聪抬了抬脚，“我的凉鞋是新的，前不久刚买的，不用买了。” 许明明也抬了抬脚，说道：“姐，我凉鞋坏了。你看，后跟带子裂开了。” 许聪聪翻个白眼，“你凉鞋跟我一起买的，你要问问你自己，它为什么会坏！” “它反正是坏了呀！” “没事，回去我用502给你粘上。” 塑料凉鞋，自己就能修。 许明明也无所谓，给她买一百双，她就能穿坏一百双。 她又问许聪聪：“咱奶奶不穿短袖衣服吧？” “以前她不穿，我买完她就穿了。夏天穿长袖多热啊。” 她还给在店里帮忙的许新梅和许新红买了夏天穿的丝袜。 买完这些东西，许聪聪就想出去吃冷饮，这时候的县城商场里也没有空调，都是一个个大吊扇在那儿吹，在里面逛也挺热的。 许新安提醒她：“给你姥姥也买一个东西吧。上次我去她那儿，她问你成绩来着，过几天你妈回来，肯定得回你姥姥家一趟，到时候让你妈带回去就行。” 许聪聪想了想，给老太太买了件薄款的长袖上衣。 许明明又问她：“怎么不给姥姥买短袖呢？” 许聪聪说：“那谁知道她穿不穿啊？咱奶奶肯定会穿，她就不一定了。” 许明明一想也是，她姥姥不太好说话。 买完东西，又去饭店吃了饭，爷仨才回了镇上。 许聪聪把给许新梅和许新红的礼物分给她们，俩人都笑着说道：“你考了第一，姑姑还没给你钱呢，你还想着我们。” 许聪聪说：“不用给我钱。学校给我这一百就可以了。” 她回了老家，把给李云锦买的衣服给了她。李云锦没有丝毫犹豫就把短袖上衣穿上了，还跟许聪聪说：“我今年觉得特别热，就想着怎么能凉快点呢，你这个衣服真是买到我心坎上了。” 许明明看着老太太的胳膊，惊呼道：“奶奶你的胳膊好白！” 她把自己晒得黢黑的胳膊伸过去一比，俩人都不像一国的。 李云锦笑道：“我这胳膊就没见过太阳。等我晒几天，到时候就跟你一样了。” 许明明又把自己的胳膊伸到许聪聪那儿，自豪道：“我比我姐还是白一点的。” 许聪聪踢她一脚，“一边去，烦人！” 许明明本能地就想踢回来，脚都伸到半路了，一想到刚收了她一条裙子，又缩了回去，愤愤道：“要不是你给我买了一条裙子，我今天一定踢你一脚！” 许聪聪说：“那你中考考第一，拿个奖励，给我买一条裙子，到时候我让你踢一脚。” 许明明露出死鱼眼：“我从来没考过第一，这个事情就不用想了！” 第132章 许峰打工去了 回了村，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在村里闲逛。 她俩算是两个“名人”，因为没有谁家的姑娘都这么大了还整天无所事事的。大家都在家里帮忙干活呢。她们俩有点太显眼了。 许明明问许聪聪：“咱们去哪儿啊？” “先去找美玲老姑奶奶。” 今年中考，许家五个考生，只有许聪聪和许红兵考上了，其他几个，许峰、许存伟、许美玲全都考得不好。 许存伟和许美玲的父母建议他们去复读一年，俩人坚决拒绝了。许存伟说：“你看看我俩这成绩，是复读能解决的问题吗？” 许三铜和张勤只好作罢，“你俩先在家里待着吧，就算要出去打工，也得等过完年。存伟先去，美玲过两年再去。” 许美玲说：“凭什么？” 张勤使劲点她脑门：“你当出门打工那么容易呢？你过了年才16周岁，出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在家里待两年，到18了再去打工。你放心，你在家里，我们也不把你当牛马使唤。干点家务总行吧？” 许美玲说：“不是，我想出去赚钱啊。” “钱是那么好赚的吗？钱永远也赚不完。晚两年赚没什么问题。存伟先去。” 许存伟说：“我先去给你探探路，要是还行，你隔一年就去。” 许美玲被三个人劝着，只好答应了。 许新忠和李云香也要求许峰去复读一年，毕竟是家里的长子，俩人对他还是寄予了厚望的。希望他能光耀门楣。 但是许峰拒绝的也很坚定，哪怕许新忠拿鞭子抽了他几鞭，他也没有改变想法。他的成绩是这几个人里最差的，复读根本没有意义，早晚都得辍学，还不如现在辍了得了。 许聪聪回家的时候，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 他们考完之后就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回家就告诉父母了。 许聪聪和许明明拐上许美玲，后面跟着无聊的许存伟，四个人在村里闲逛，更显眼了。 夏天的傍晚，暑气未消，除了那些必须要下地干活的人，没人在路上溜达，人家都找阴凉地摇着扇子喝茶消暑。 许聪聪拐进许念恩的小卖店：“恩子爷爷，来四个火炬。” 许存伟说：“我不吃那个，又甜又腻，给我来个冰棍就行。” 许念恩说：“自己拿。” 他问许聪聪：“你收到通知书了吗？” “收到了，我第一名。学校还奖励我一百块钱呢。” “哟呵！你厉害！别给钱了，请你吃，奖励奖励你，给咱老许家争光了。” 许聪聪笑嘻嘻，“谢谢恩子爷爷。” 她也不客气。她爸有时候帮许念恩进货，顺路捎带东西，大家都是互相帮忙的。 许念恩又问她：“红兵考上了吗？” “考上了呀，他成绩也挺好的，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名，他可认真了。” 许念恩疑惑道：“这就奇怪了。” “什么奇怪了呀？” “前两天新盛把红兵打了一顿，打得还挺狠，有人进去劝，说这么好的孩子干嘛要打他，新盛说他不知好歹，翅膀还没硬呢就不听话了。” 许聪聪撇撇嘴：“他还想要红兵多听话呀？许红兵已经是最听话的了。” 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同。 老许家这些孩子，有一个算一个，许红兵是最听话最懂事最乖巧的，各方面意义上的好孩子。虽然许聪聪自我感觉良好，但也不会在这些方面和许红兵争高下。她有时候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就连她格外双标的爹，对许红兵也是赞不绝口，实在挑不出人家的毛病来。 许新安心里明白得很，虽然在他心里，他两个闺女天下无双，但是放到社会大环境里看，许聪聪和许明明不算是常规意义上的好孩子。但许红兵这家伙，不管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他都是个好孩子。 过了两秒，许聪聪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不大好呢。但是他都考上了，新盛大爷为什么还打他呢？” 许存伟说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我和美玲都没考上，也没挨打呀。” 许念恩说：“叔，咱别说话。虽然没考上也正常，但也不值得骄傲。” 许存伟哈哈大笑：“我也不觉得丢人。” 许聪聪夸他：“还是存伟老爷爷和美玲老姑奶奶心态好，本来就是嘛，条条大路通罗马，360行，行行出状元。有人不擅长学习，但擅长干别的。慢慢摸索嘛。就像我，除了学习好，我也没别的优点呀。” 许存伟附和了前半句，没敢附和后半句。后半句属于许聪聪难得的谦虚之词，她自谦可以，别人要是附和，那就完蛋了，许聪聪能跟你辩论大半天。 告别了许念恩，四个人吃着冰棍继续溜达。 许美玲跟许聪聪说：“许峰都已经出去打工了。去南方找丽霞了。” 许聪聪惊讶道：“丽霞能让人进厂啊？” “听说熟人介绍可以进。” “那他自己去的？” “嗯。许新忠把他送到长途大巴上就回来了。我爸妈和你奶奶他们都劝过，说让他过了年以后跟着大部队走，说他毕竟没出过远门，一个人出去不怎么安全。但是许新忠和李云香不听，非让他现在就去，说是能多挣几个月的钱。” 许聪聪不解道：“李云香这么做不奇怪，许新忠这么做不就太奇怪了吗？许峰不出去打工，在家里也能干活，能帮许新忠减轻负担。现在他家有五个人的地，都是许新忠一个人在种呢。李云香都不舍得让他请人帮忙。还让他干完了自家的再去给别人家打零工，累死他得了。” 许存伟说她：“美玲叫新忠和李云香的名字没问题，她辈大，你别没大没小地跟着叫。该叫叔叫叔，该叫婶叫婶，不然别人该说你了。” 许聪聪说道：“别人还没说我呢，你先说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当着面我还是叫他们叔婶的，咱这不是背后说人吗。” 许存伟：“……” 咱背后说人好像也不大好。 许聪聪问：“那许峰到了吗？进厂了吗？” 许美玲皱皱眉头：“不知道呢，没听说他打电话回来。” “许新忠和李云香不担心啊？” 许美玲和许存伟也撇嘴，“他俩就那德行，没看出来有什么担心的。” “他那个大巴车是直接开到厂门口吗？” “怎么可能？开到汽车站，许峰自己再想办法去丽霞那儿，或者丽霞去接他吧。” 许聪聪说：“我觉得这事不靠谱。” 第133章 好孩子 四个人溜达着，就到了许红兵家门口，都是有好奇心的人。 许红兵家大门开着呢，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许聪聪问：“红兵哥哥在家吗？” 许红莲从房屋侧面的草棚子里拐了出来，一看是他们，便笑着挨个喊人，又说道：“我哥割草去了。我爸妈也下地了。我驮了两袋子草回来，还得再回去接着装。” 许聪聪凑过去一看，好家伙，青草都堆成小山了。她疑惑道：“割这么多干嘛？你家不是就一头牛吗？” 牛夏天吃青草，冬天吃麦秸之类的就可以，青草要是晒干了，和麦秸好像没什么区别。 许红莲笑道：“有帮邻居家割的，两袋草给五毛钱，等到开学，再加上学校给我哥的60块奖励，我学费差不多就攒够了。” 许聪聪几个：“……” 一天得割多少袋草啊？化肥袋子塞结实了，挺能装的！ 许存伟问许聪聪：“你割草最多的那次割了多少来着？” 许聪聪冲他翻了个白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暑假，许存伟他们去割草，现在家家户户都养了牛，他们这儿没有放牛的习惯，都是割回家喂。许存伟和许美玲那时候已经会骑自行车了，就骑车去野外割草。 许聪聪非要跟着一起去，还让许新安给她特制了一个短把镰刀。 然后，许聪聪在野外玩了一下午，一根草都没割，还把镰刀弄丢了。 那个夏天，她一共丢了5把特制镰刀。偶尔带两根草回去，有一回，李云锦说：“来，我给你秤一下，看你割了多少。” 结果上秤一秤，连带着草根上的泥巴，一共不到半斤重。 那棵草还不是割的，是薅出来的。 邓念英说：“这根草可值钱了，五把镰刀啊，都是花钱买的。许新安给她弄镰刀把还搭了不少功夫。” 许新安说：“谁也没指望她真的去割草啊！她要是真割草回来，我就不让她去了。她跟着就是出去玩的。” 邓念英质问他：“那你还让她带镰刀干嘛？” 许新安说：“那不是显得专业一点吗。割草不带镰刀，看着不像样啊。” 邓念英当时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不带镰刀去割草的孩子多的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镰刀，他们就得去用手薅。” “那正好，聪聪丢的镰刀被他们捡走，他们以后还能省点劲。” 两口子掰扯了几句，最后以许新安承担所有割草任务而终结。之前他俩谁方便谁割，后来就全归许新安了。 割草这事，是许聪聪的黑历史。 许存伟提了一句，见许聪聪不想说，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跟许红莲聊了起来。 他们从许红莲的讲述中，拼凑出了许红兵挨打的真相。 鉴于许红兵考上了一中，一中的学费比较高，一入学就得交小一千，以后每个学期的学费都得七八百，这都是最基本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学杂费、生活费，一年下来，两千打不住。 压力太大了。 许新盛两口子就提出让红莲辍学。她年纪小暂时还不能出去打工，但是可以在家里帮忙，关键是，不用再给她交学费了，能省不少钱。因为许红莲开学也该上初中了，初中的学费现在也不少，一年加起来也得好几百。 他们家没有什么额外的收入来源，纯靠种地，收入确实不高。 但是许红兵不同意，他跟父母说，他可以少花点钱，一个月不用给他多少生活费，他还说他可以去借钱，让红莲去上学，以后等他工作了再还。 但是许新盛两口子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儿子不听话，忤逆父母，而且，他们不想欠债，真等许红兵工作了再还，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再说了，让儿子借钱供妹妹上学，他们两口子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们把许红兵打了一顿，还让他在毒日头底下跪了一个小时。 幸好许红兵家院子里还是夯实的泥土地，这要是水泥或者石板，孩子膝盖不得废了呀？ 许红莲和他们聊了几句，推着二八大杠就往外走，她还得接着去忙，许聪聪几个不耽误她干活，也赶紧离开了。 许聪聪说：“许新盛，目光短浅。都快和许新忠有一拼了。红兵都愿意自己承担债务了，他竟然还不满意，还打人！” 许存伟说：“他估计还是想让红莲辍学去打工，不光省钱，还能挣钱。” 许聪聪说：“红莲85年的，现在才11！打什么工？就连丽霞姐姐都是14岁去打工的。按这个最低标准，红莲能上到初中毕业。” “那不得多花一千多块吗？他现在让红莲辍学，先把一千多块省下来，然后让她出去打工，每年再挣个几千块，里外里他赚翻了。” 许美玲突然说：“要不我去复读一年吧，人家想上学的上不了，我这能上的又不去上，我心里好像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似的。” 许存伟说：“你去啊。你成绩其实还凑合，比我强。我复读了也没指望，你没准还有指望呢！” 许聪聪也说：“努努力，试试嘛。一年时间，你勤学苦练，头悬梁锥刺股，咬咬牙坚持一下，我觉得能考出去。这一年就拼了！” 许美玲握握拳头：“我试试！” 回到家，许美玲把自己的决定跟许三铜和张勤一说，两口子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感慨这一趟没白逛。 他们不是那种非得让孩子怎么样的家长，对孩子没有强求，但是在认知能力和金钱能力的范围内，还是希望孩子们能过上最轻松的生活。许美玲肯在学业上再努力一把，那是最好不过了。 晚上，张勤炖了一锅土豆排骨、一锅番茄牛肉，杀了一只鸡，又整了几个青菜凉菜，招呼许聪聪和许明明还有李云锦一起来吃饭，顺便喊上了许勇、许乐乐等几个小孩，感谢许聪聪和许明明回来一趟，让她家美玲开窍了。 李云锦笑得不行，“这哪儿值得感谢啊！” “要谢的。再说，聪聪考上一中了，咱们也热闹热闹。庆祝庆祝。你一个人做饭不方便，就当我替你张罗了。” 李云锦承了张勤的情，跟许聪聪说：“你要是有什么学习经验，跟你美玲老姑奶奶说一说。” 许聪聪想了想，答应了。她其实没什么经验分享，因为她自己就是随便学学的，但是可以跟美玲老姑奶奶聊一聊，看看她到底是卡在哪儿了，然后对症下药。 第134章 爱思考的许美玲 接下来，许聪聪在家里待了几天，详细了解了一下许美玲的学习情况。 她发现，这人就是想得太多！ 我们普通人，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只需要知道1+1=2就行了，不需要去思考它为什么等于2。 反正许聪聪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些公理、定理，我们只需要记住它，不需要去追根溯源，琢磨为什么会这样。 许美玲就会瞎琢磨。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许聪聪一眼就知道这就是个真理，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许美玲就会想：为什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她还会去想，生产力为什么叫生产力？生产关系为什么叫生产关系？它们不能叫别的吗？ 她的思绪都卡在这些地方了，根本没空去想别的。 许聪聪了解了一下许美玲对于知识的掌握，脑子都快木掉了！ 她没大没小的敲着许美玲的脑袋训她：“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你是谁啊？这种问题用你想吗？前辈们已经想清楚了，你只要记住，然后学会应用就行，不要去想为什么！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吗？你这一年，就给我换个脑子，你别思考！你就给我死记硬背！听明白了吗？” 许美玲很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啊？少管闲事！集中精神！” 许美玲问她：“真的不需要思考生产力为什么叫生产力吗？” “不需要！我问你，搞清楚它为什么叫生产力对你的学习和成绩有什么帮助？”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想没有用的问题？” “因为它是个问题。” 许聪聪的声音一下子又高了八度，“它是你的问题吗？” 许美玲：“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我就会去想。” 许聪聪翻白眼：“你现在还没有成长到需要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的时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简单的记住这些，等以后你再去详细研究。” “这些东西能研究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到时候你去看原着嘛。生产力又不是咱们初中政治课本创造出来的，它是个经济学概念。它是有内涵的，生产力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就好像你叫许美玲，许美玲这三个字就是个符号，你这个人才是它的内涵。”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书看的呀。” 有一阵她幻想自己是世界首富，为此，去逛书店的时候看标题买书，买了一本《国富论》。 许美玲问她：“什么书？” “等你复读完这一年，我就借给你看。我有好多书。” “武侠小说还说这个吗？” “我难道只看武侠小说吗？” “你上次被全校大喇叭通报批评不就是因为上课看武侠小说还被老师逮住了三次以上吗？” 许聪聪：“……我还看言情小说呢！” 她因为上课看小说且屡教不改，差点把老师气疯了，不顾她全校第一的颜面，大喇叭蛐蛐了她一顿。她班主任想拦都没拦住。 她给班主任面子，从不在她课上看小说，都是别的老师的课。班主任想保下她，任课老师不干。 幸亏她脸皮厚，面对全校批评，也能嘻哈以对。 不过，许美玲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政治老师那儿还有她一本《越女剑》呢，她得抽空去要回来。 许美玲问她：“你都看了什么呀？” 许聪聪：“这你就别管了！你今年一年别看小说！坚持完这一年，你就解放了！” 许美玲咬了咬牙，“行！” 一边看着许聪聪训人的许明明心有戚戚，她有时候也跟美玲老姑奶奶一样，喜欢思考这些问题来着。但是没有美玲老姑奶奶那么严重。 ☆ 促使许美玲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的，还有一件事。 许聪聪回到南辛庄的第三天，一通电话打到了许念恩的小卖部。这家伙跟许新安一样，在自己小卖部里装了部电话，当公用电话使。现在外出打工的人多，有人会往家里打电话，他能帮着叫叫人什么的，既方便大家，又能挣钱。 因为电话初装费这个超高门槛依然在，农村还很少有个人家庭装电话的。 许念恩拿起电话，对面就传来一个声音：“恩子爷爷，我是许峰，你别挂电话，快点去叫我爸过来，别挂。你小声点，求你了，别在门口喊。” 许念恩一听这声音就觉得不好，他把话筒放一边，飕飕地就跑去喊许新忠和李云香。 看这两口子都不慌不忙的，许念恩便说：“许峰可能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李云香笑道：“他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难处？” 许念恩气得要死，又说道：“打电话是要花钱的，我给你们记着时间呢！” 许新忠和李云香都加快了步伐。 “喂？小峰。什么事啊？到丽霞那儿了吗？干上活了吗？” 许峰哭道：“我没到她那儿，我被骗了，我现在出不去了。爸，我偷偷给你们打的电话，有人看着我。” 许新忠：“！！！你不是下了车直接去找丽霞吗？” “我没去，有人跟我说，有个厂子挣的比被服厂多，我就跟他走了。爸，我怎么办呀？” 许新忠：“！！！” 气死他了！怎么会有这种笨蛋！ 但儿子不能不管，“你把地址给我！” 许峰跟他说了个地方，让他去那儿找他。 许新忠挂了电话，闭着眼睛大喘气。 许念恩问他：“怎么回事？” 许新忠说：“这破孩子，八成是被传销的给骗了。” 许念恩：“传销的能告诉你地址啊？” “能！我知道有的人被骗进了传销，他打电话回家喊自家亲戚也过去，说是能赚钱，去了就被人扣下了，一起干，再骗更多人。” 许念恩：“……” 他绞尽脑汁的想出话来安慰许新忠：“小峰还没傻到底，这么快就发现这是搞传销的了，也没想着骗你，而是跟你说了实话，让你去救他。咱孩子还是可以的。” 许新忠：“可以个屁！他走之前我千叮万嘱，让他千万别想着占小便宜，结果呢，去了就被人骗了！” “吃一堑长一智嘛！孩子年龄不大！又没出过远门。外面的人心眼多多啊！” 许新忠把脑门拍得啪啪响，回家跟李云香商量着，他得过去一趟。 这事李云香也无法阻止，但是她担心啊，“你去了不会也被扣那儿吧？” 许新忠心里也没谱。 第135章 倒霉孩子许峰 李云香说：“要不，报公安？” “那许峰还能活吗？公安去之前，人家不得宰了他啊？” 李云香：“……” 许新忠又说：“咱老百姓，尽量别惹事，这群干传销的，能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手里有家伙什，我还是先去看看吧。许峰还能打电话，在那儿报公安也没问题。我带着点钱过去，要是能交点钱把人带出了，就交点钱。” 李云香问：“得带多少啊？” “多带点吧。” 多亏了丽霞已经去打工了，不然家里根本拿不出什么钱。 许新忠取出了3000块钱，坐上了南下的大巴。 他带许峰出来倒是挺顺利的，许峰这小子也有点机灵劲，一看情形不对，倒没想着死磕，没想着继续骗人，而是跟人家好声好气的商量，让他爸拿钱来赎他。 管事的人一看他这样，也就同意了。新来的人，还没接触到什么核心机密，挣一笔钱把人放了，也行。 许峰给出的那个地址，并不是传销组织的老巢，而是一个小旅馆。 许新忠到了那儿，等了半天，见到了许峰，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人家收了他两千块钱，就把人放了。 许新忠也没带着许峰回家，而是把他送到了许丽霞那儿，让许峰进厂打工去了，他因为许峰损失了2000块，许峰必须把这钱给他挣回来。 许新忠回家的时候，带回10罐海豹油，说是许峰帮人家卖货，赔了钱，人家让他过去赔偿，并不是进了传销。 但是海豹油这种产品太有代表性了，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许新忠是在强行挽尊，大家没再说许峰的事，但是都拒绝了许新忠送出去的海豹油！谁用这玩意干嘛！ 李云香气得要死，2000块钱买了10罐海豹油，200块一罐呢！有这钱够她买个金项链的！ 她为此躺在床上哼唧了好几天。 这件事情对许美玲和许存伟的影响挺大的。 许美玲一看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坚定了好好学习的决心。许存伟也有点不想出去打工了，想着在家里干点事，家里比外面安全！ ☆ 9月1号，许聪聪高中开学。 开学之前，她们全家已经搬进了县里，老家的东西都被处理了。这两年其实已经不再喂猪、喂牛了，只是养了几只鸡而已。 李云锦知道要搬到县里去住，提前把那十几只鸡处理好了，自家吃了几只，其他的都送人了。李老爷子那边送了两只，对门张勤送了两只，剩下的都给了许义。 十五中的小吃窗口正式交给了许新建和王玉华，他们俩人之前就在那边帮忙，早就上手了。 俩人都是实诚人，对许新安充满感激。 他们俩是慕强的典型，许新安能干，他们俩就向许新安看齐，学着他为人处世。许聪聪学习好，家里三个孩子就被耳提面命，“向你们聪聪姐姐学习！” 学到什么程度呢？许聪聪爱吃爆炒、油炸鸡肉的皮，许乐乐本来是不吃鸡皮的，但是因为许聪聪爱吃，她就开始吃，美其名曰，“吃鸡皮的人聪明，看我聪聪姐，她就爱吃。” 但她也就这么一说，事实上她还是不爱吃。当然了，也没变聪明。 镇上的百货店正式交到了许新梅和许新红手里，业务适当缩减，只干她们俩能胜任、能干好的事，求精不求多。能赚就行。关键就是要保持好的口碑。毕竟店名是许聪聪和许明明的名字。 邓念英在许聪聪开学之前也回来了。 许聪聪开学那天，许明明也开学，她上的是县里的实验中学，这是泰前县最好的初中。 许新安去送许聪聪，邓念英去送许明明。 1996级泰前一中有15个班，显然也是扩招了的。 缴费窗口人满为患。 大家也不排队，都往前挤，想要快点交完费去办理其他手续。 晒成黑炭的许红兵和他爹站在旁边等着，一点也不着急。 许聪聪和许新安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许新安过去和许新盛打了招呼，也想在那儿等着，许聪聪就催他：“你快点去交钱啊！我要快点知道我分到哪个班了！” 许新盛和许红兵都说她：“你着什么急啊，反正今天肯定能把事办了。” 许聪聪不干。 许新安就跟许新盛说：“我把你们的一块交了吧？” 反正他也得挤一趟，举手之劳。 许新盛把学费和录取通知都给了他。 许新安冲进了人群。 许聪聪对着人群大喊：“都别挤啦！早晚都能交上！” 大家：“……” 许新盛：“……” 许红兵：“……” 趁着人走神的工夫，许新安挤了进去。 过了没多大会，他就回来了，笑呵呵地说道：“你该多喊两嗓子。后面这些人，太能挤了，我鞋差点挤掉一只。” 许新盛：“……” 许红兵：“……” 许新安把交费收据交给许新盛，一起去给孩子们办理后续事宜。许红兵要住校，还要去领被褥。 一中的被褥、床单、被罩都是统一发的，只有枕头需要自己准备。还需要准备洗脸盆之类的。 住宿条件和食堂条件都比十五中的时候有了质的飞跃。 宿舍八人一间，宿舍楼里就有冲水式厕所，还有一排一排的自来水管，每个人还有个壁柜。 食堂是长长的一排房子，应该是已经外包了，分了好几个打饭窗口，每天早中晚供应各种餐食。有钱就能买到。也不需要再卖粮食到学校后勤了。都是直接花钱买。 相应的，学生的生活费就提高了。一个月少则几十，多则上百。 许聪聪既不在学校住，也不在这里吃饭，大锅菜基本上都是素的，有点油水不多，许新安觉得不行。 她溜达着把这些都看了一遍，然后去了教室，就摆摆手让许新安回家了。剩下的她都可以自己搞定。 许新安看着她进了教室才离开。 回到家之后，李云锦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就交个钱，别的事聪聪不用我。” “被赶回来了？” 许新安：“……” 没几秒，邓念英也回来了，问许新安：“聪聪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我们一进去就遇见红兵了，聪聪催着我赶紧交费，我就帮他的一起交了。那个收费的老师一看我一下子交两个学生的，还都是没交附加费，只交基本费用的，对我态度可好了，还跟我说呢，‘你家俩孩子都有出息’。” “有交附加费的？” “我前头那个交了8000多。也不知道他差了多少分进来的。正常只交980就行。” 邓念英说：“一中堕落了啊！它收成绩这么差的，不会拉低整体水平吧？” 许新安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家长愿意花这么多钱把孩子往一中送，应该是重视教育的。我看那个交费的家长，其实条件不算太好，穿的也很朴素。我觉得人家就是重视教育，砸锅卖铁让孩子上学。” “那咋不让孩子复读一年呢？” “你怎么知道没复读呢？可能是复读了，效果不好，还不如索性送到一中来，一中的教学水平毕竟还行，万一孩子在这儿能有进步呢？明明学校怎么样？” “她那儿还不错，学生都是县里的。没有住校的，全都走读。我看很多都是自己去上学的，没有家长送。” “人家小学就在县里上，对这块熟悉了嘛。咱明明这边，你还是天天去接送她一下。她那儿离家有点远。” 邓念英心想，走路五分钟，其实也算不上远。但她还是答应了，又问：“咱店啥时候开？” “不着急，先让孩子们适应了，过个十天半月的再说。万一有什么不适应的，还需要咱俩去帮助处理。过些天开店，咱先干点简单的，等摸清环境了，适应了，再一点一点扩大规模。咱俩又没什么根基，必须干点稳赚不赔的买卖。” 邓念英点头：“这倒也是。反正现在生意也好做，我看干什么都不赔。” 第136章 军训(上) ☆ 高一开学第一天，许聪聪就得到一个噩耗：明天开始军训，为期一周。 苍天呐，九月初的天气，依然热得要死，太阳毒辣得很，晒在人脸上，感觉皮肤滋滋啦啦地往外冒油！ 这要是在太阳底下晒一个星期，她还有命在吗？ 但是许聪聪对于这种集体活动又一向比较热衷，她拒绝了许新安帮她请假的建议，哀叹过后，就开始高高兴兴地做准备了。 要弄个超大水壶，里面泡点金银花和菊花，再加点冰糖，不然她怕缺水。书包里再装点小零食。 她还让许新安给她买了一双军绿色胶鞋。泰前县武装部下属的厂子生产的，品质很好，物美价廉，这个厂子还生产一种千层底布鞋，也很不错，许新安和邓念英后来不让李云锦再做鞋了，都是买这个厂生产的布鞋穿。 邓念英比着鞋的大小给她特制了一双纯棉鞋垫，吸汗。 许新安去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支防晒霜。让她训练前抹上。 许聪聪只在春秋冬使用保湿霜，夏天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感觉那些东西抹在脸上会导致脸油乎乎的，糊得慌，不舒服。 她以前参加体育训练都是下午大课间，或者是晚自习，并不会被太阳长时间暴晒。 这次军训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要经历要从早到晚被太阳暴晒的酷刑。 但开学之初的集体活动，其实是一个快速认识、了解新同学，结交新朋友，融入新环境，增强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许聪聪还是挺喜欢的。 军训就在一中的操场上进行。教官就是县武装部派来的。 不得不说，泰前一中的硬件设施很不错，校园很大，操场也很大，教学楼看着很高级，主楼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棺材板形状，而是经过设计的，看着很漂亮。 原来泰前一中还有初中部，90年才取消初中招生，专门发展高中。 随着学生越来越多，主楼不够用了，又在旁边盖了一栋副楼，只有二层，和主楼有廊道相连，这个楼就比较一板一眼了，跟主楼一对比，一个能代表城市，另一个代表农村。 96级新生，只有7个班能在主楼待着，剩下的8个班要去副楼。因为主楼没地了！ 许聪聪正好在七班。 ☆ 军训内容就是站军姿、齐步走、踢正步、跑步、打拳、练队形。 十五个班，八九百名学生聚集在操场上，踢正步的时候黑渣和尘土一起飞扬。 条件再好，一中的操场也还不是塑胶跑道，外圈铺的煤渣，中间是土地，外圈是跑道，中间是足球场。煤渣跑道可以避免下雨之后操场变得泥泞不堪，不会耽误学生上体育课，但是这会天气干燥、炎热，那煤渣被大家一踢，简直了。 许聪聪练了一上午，用手一挠头，指甲缝里全都是黑渣黑泥巴。 一擤鼻子，也全都是黑的。 而且，她比别人还黑得更夸张，因为她抹了防晒霜，那东西到底是有点油性，黑渣一起，直接就沾她脸上了，别人是晒黑了，她晒没晒黑不太看得出来，脸上均匀地沾满了黑灰倒是十分明显。 一个叫韩若楠的女同学跟她说：“你这个样子，就好像我爸刚从矿井上来的时候。我爸下井挖煤，每回上来都是黑的。” 许聪聪：“我没有镜子。你详细跟我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韩若楠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手指头立刻就变黑了。 许聪聪原地跳脚，悲愤大喊：“这煤渣跑道到底是谁铺的！谁铺的谁就是我的仇人！” 大家都哈哈大笑，问她：“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沾灰呢？” “我抹了点防晒霜。” “能防止晒黑吗？” “防不了吧。能防止把皮肤晒坏。” 韩若楠说：“那算了，我还想着要是能防止晒黑，我也买一支来抹抹呢。” 许聪聪说：“那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有一个不能忽略的事实，就是我天生不怎么白。也不好说是晒黑的还是天生的。” 韩若楠：“……” 中午回家的时候，李云锦一看到许聪聪，整个人都惊呆了，“你这是咋弄的？” 许明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许聪聪先回答了李云锦的问题：“别提了，操场上铺了煤渣，害死我了。” 然后她又说许明明：“你笑啥？你也跑不了！这些煤渣早晚落到你头上。” 许明明：“……” 李云锦笑哈哈的，赶紧给她准备了温水，让她洗了个澡。 第一盆水洗下来有半斤煤渣。 李云锦跟她说：“要不我澄一澄这个水，把煤渣带回去再给铺上吧。咱一天带回一斤煤渣，军训一星期，跑道上少了7斤煤渣，应该挺明显的。” 许聪聪：“……奶，煤渣没了，学校会买新的，您就放心吧。也不光我一个人往家带，我看大家都带走了不少。” 洗完澡，换好衣服，李云锦立刻把她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了。 许聪聪一照镜子，还行，没染色。 “奶，我爸妈呢？” “他们去跑营业证了。你妈说，先把店开起来，卖点包子什么的，她一个人就能干，等你爸去市里培训，也不耽误事。” 许聪聪说：“我同学说，早饭的时候，学校食堂旁边的那条路上，有人推着小车去卖包子、卖粥，做的比学校食堂好吃，卖的也比食堂贵一些，但是挺受欢迎的，卖的可快了。” “那等他们回来我跟你妈说一说。” 许聪聪吃完饭又睡了会午觉，抹好防晒霜，才出门去参加下午的军训。 这就是住校生羡慕走读生的时候了。住校生洗澡不方便，大部分只能洗洗脸洗洗手，再随便擦洗一下身子，不像走读的，回家就能洗头洗澡，再回来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崽。 军训最后一天，要进行班级大比。比赛的内容就是踢正步、看队形。 其实大家都练得差不多，在这方面拉不开差距，那怎么办呢？ 在服装上下功夫！尽量保证服装的整齐统一性。 但是刚入校，还没有组织订校服，怎么统一？ 让大家都自己去买一样的衣服来穿？也不太现实。 第137章 军训(下) 所有人都知道，每个学生的生活水平是有差异的，有的学生家里贫困一点，每天早中晚就只敢在食堂买馒头吃，中午打一份最便宜的素菜都舍不得吃完，要留到第二天中午再吃一顿。还有的连菜都不吃，就着从家里拿来的咸菜疙瘩干啃馒头。 你让人家为了一次比赛专门去买衣服？那不闹呢嘛！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许聪聪观察，一中的风气还是可以的，至少他们七班很不错，基本上没有嫌贫爱富的人。不会有人因为一个学生吃的差、穿的差就对他有什么看法，就算个别人冒出这样的苗头，也会有和他同样富裕，甚至比他还富裕的同学开口蛐蛐他一顿，这人也就偃旗息鼓了。 买又买不了，怎么办？ 那就借！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郑老师就指定了一位代理班长，当时老师是这么说的：“刚开学，大家也不太熟，我就先指定一位代理班长，秦峰同学，他原来在初中的时候当过班长，有当班干部的经验，军训期间，就由他暂代班长一职。等军训结束之后，咱们大家再通过提名、投票的方式选出正式的班长。你们有没有意见？” 大家都说没有。 所以现在，七班的服装统一问题，就交到了班长秦峰的手上。 许聪聪的班主任叫郑涛，是个胖乎乎笑呵呵的青年男老师，个子也不算高，一米六多点，他号称自己一米六九，但是许聪聪觉得，这个高度应该是加上了他三四厘米高的发型和两厘米左右的小皮鞋了。 因为许聪聪现在的身高就是一米六九，和郑老师站一块，明显比他高不少。 郑老师发型考究、衣着考究，皮鞋锃亮，看着还是有点气质的。他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是“放手派”教育理念的代表老师。 像这种比赛，他完全不插手，就跟大家说：“不要有压力，拿不拿名次都没关系，你们训练的时候很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了。最后的比赛虽然说是检验你们军训的成果，但也不尽然。你们玩开心就行。别太在意名次。”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是争强好胜的同学们根本不管这一套。 几个县城本地的学生协助秦峰班长，从实验中学借来了初三学生的校服，墨绿色和白色相间的衣服还挺好看，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还是夏天，而校服是厚款的，穿上以后热得人想死。 但是没关系，一切为了胜利！ 借衣服这个事，还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进行的，就怕这招被其他班学了去。 许聪聪因为身高腿长姿态挺拔，被选到前面和一位体育特长生刘善彬一起去做领队。 刘善彬问她：“你是不是也练过体育？” 不是他吹，他们体育生的整体姿态就是比那些缺乏锻炼的同学要强不少，其他人都看着软塌塌松垮垮的，这位一看就比较挺拔。 “是啊。我练铅球和长跑的。” “我也练长跑的，以后一起练啊。” 许聪聪看了看这个操场，对于接下来还要不要练以及如何练，有点举棋不定。她跟刘善彬说：“我虽然练，但我是业余选手。” “练练就成专业的了。” 许聪聪：“……” 比赛是在军训最后一天的下午，武装部负责人和校长副校长等一众校领导都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观战，武装部负责人主持了比赛，拿出了军演的架势，弄得同学们更加兴奋也更加紧张了。 但许聪聪并不紧张，因为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中校长还姓孔？这真的是孔姓人的遗传基因吗？ ☆ 高一七班毫无悬念的拿到了冠军，他们班一上场，许聪聪就听见其他班级的人开始嘀嘀咕咕，“这个厉害，这个太整齐了。这个班太狡猾了，他们之前一点风声都没露。” 许聪聪走在队伍前，面带微笑，精神昂扬。 哪怕他们班有个同学出了点小状况，齐步走的时候因为太紧张顺拐了一下，但是，鉴于他们班实在太整齐了，那位顺拐同学也很快调整了过来，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第一实至名归。 七班同学高兴极了，开学就弄了个开门红，这真的是个超级好预兆。 许新安和许明明站在操场外面的花坛上看比赛，在许聪聪他们班表演的时候，许新安举起相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这是他新买的玩意。今天第一次用。 许聪聪看见他们了，她虽然目不斜视，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开心了一点。 一中没有星期天。 平时周末正常上课。 每个月休一次周末。住校的同学可以在周六下午返家，周日下午回来。 军训的这天，是个星期天。初中生许明明不用上课，就跟着爸爸来看姐姐比赛。 比赛完，回到观众区，赶紧把借来的校服上衣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短袖t恤，身上都湿透了，小风吹过，就感觉凉爽无比。 许聪聪喝了几口冰糖菊花茶，舒服地叹了口气。 等到比赛彻底结束，各自回到班级之后，大家又纷纷跑到厕所，把裤子换了下来。 ☆ 军训结束之后，许聪聪的高中生涯正式开始。 班长秦峰通过了同学们的投票，顺利转正。 学习委员由郑老师指定，由七班第一名担任。 七班的第一名，也姓孔，叫孔琳琳，来自泰前县下面的茅根乡。这个乡据说特别贫穷，但是教育水平名列全县第一。考到一中的学生最多，成绩最好。 有一个说法是，正是因为贫穷，所以茅根乡的人才特别重视教育，因为只有考出去，他们才能有未来。 后面的说法没法考证，但是茅根乡出的优秀学生多是真的。每个班排名前三的学生里，一定有一个是茅根乡出来的。 排名第二的是许聪聪，她被指定为政治课代表，他们班的政治老师就是班主任郑老师。 排名第三的也是一名女同学，叫赵冬梅，同样来自下面的乡镇。不过赵冬梅同学的家境明显不错，她的父母能不能挣钱不清楚，但是她的父母一定重视教育，因为赵冬梅的大哥赵晓东和二姐赵春燕都考上了中专，目前都在乡镇中学当老师。到了赵冬梅这儿，他们家想拼一把，看看能不能出个大学生。 赵同学圆圆脸蛋，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喜悦，她还特别爱笑，也有点爱玩，迅速和许聪聪玩到了一起。 她被老师指定为代数课代表。 第四名是个男生，第五名还是个女生。排名靠前的，都成了课代表。 第138章 课代表 ☆ 饶是许聪聪，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她的成绩在石桥镇排第一，但是到了一中，只能在班里排第二。 下午，学校召开全体师生大会，欢迎新生入学，还搞了个颁奖仪式，给刚入学的高一排名前三十的学生发奖学金，许聪聪排19，还能赶上。 不过她已经是第二梯队了，排名前十的领一百，她只能领五十。 全年级排名前三十的学生，茅根乡占了17个。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男同学张建明是茅根乡来的，他一直在那儿嘀嘀咕咕，每念一个茅根乡同学的名字，他就要跟许聪聪说一句：“这是我们那儿的。” 可以说相当有家乡自豪感了。 他念一个，许聪聪数一个，一共数出了17个。 许聪聪领了50也很高兴，她坚信自己下次就是100梯队里的人，如果这个奖学金活动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领完奖，又听孔校长发表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讲话，大会就散了。 高中的学习生活现在才算是正式开启。 许聪聪虽然只是政治课代表，但架不住她是班主任的课代表，平时和班主任单独接触的机会比较多，班级地位和班长一样高，甚至超过了学习委员。 这是许聪聪第一次当班干部，如果课代表也算班干部的话。 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老师们大概觉得她不靠谱，没让她承担过什么班级责任。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现在她当了课代表，事实证明，小学和初中的老师的感觉没什么错，她确实有点不太靠谱。 每次收作业，她就没有收齐的时候。 这个当然不能怪她，因为总有同学写不完，甚至忘了写，包括她自己。 她发现，哪怕是进了全县最好的高中，偷懒耍滑、不认真，各种开小差的学生依然很多。还有很大一部分属于无效用功。真正学习认真刻苦又有效的人，其实是少数。 他们班的孔琳琳同学，人生两大爱好，睡和吃，这家伙经常在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被老师用粉笔头砸脑袋，或者用突然喊她名字的方式把她叫醒。来自茅根乡的同学们说，她向来如此。可见也是个天赋选手。 一到饭点，孔琳琳同学顿时就生龙活虎，抄起饭盆就往食堂跑，跑得比谁都快，吃得比谁都多。 孔琳琳的同桌齐亚楠比她还能吃。齐亚楠是走读生，县城原住民，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家境很好，这家伙每天在家里吃饱了饭还要带着水果、包子等各种吃食到学校，别人上课，她“咔咔”啃苹果，一会偷吃一口，一会再来一口。从来不听课。 她和孔琳琳截然不同，孔琳琳摸鱼，但她成绩好。齐亚楠摸鱼，她成绩是倒数的。但她不在意。 班里像孔琳琳这样的学生不多，像齐亚楠这样的学生不少。 扯远了，说回收作业的事。 郑老师让许聪聪下午第二节课之前把作业收齐交到他办公室。 许聪聪基本上都会往后再拖一拖。因为她自己没写完。她不爱写政治作业，字太多了。 等她写完了，才开始收作业，然后跟大家说：“我已经顶住老师的压力，把时间往后拖了，你们就不要再拖了，赶紧给我交过来。” 就这，依然会有三五个学生交不了，然后苦哈哈的求许聪聪不要告诉老师。 许聪聪就说他们：“你们当老师不识字啊，还是不识数啊？他不会数啊？他不会对照名单啊？这是我帮你们隐瞒就能瞒住的事吗？你们要是想不交作业，那就大大方方的不交。 都敢不完成作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呀？我都为你们拖了一堂课了，你们还没写完，真是辜负了我的良苦用心！” 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几个学生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能强求她帮忙打掩护，但是求着她跟老师说情，说他们晚一节课再交。 “那你们下节课一定要交给我！” “一定一定。” 许聪聪抱着收上来的作业去办公室。 郑涛老师的办公室叫“政史教研室”，里面是政治老师和历史老师。 他们的历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大专生，叫柳文波，非常年轻，人又白又瘦，带着酒瓶底厚度的眼镜，头发还稍微有点卷，说话慢条斯理，带点鼻音。 柳老师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同学们大概是有点怜弱心理，历史作业写的可积极了，担心不按时交会把老师气哭。 许聪聪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柳文波老师的声音：“请进。” 她推门进去，礼貌和老师打招呼：“郑老师好，柳老师好。” 郑涛笑道：“你这比我说的晚了一节课啊。” “有人没写完，我就想着，晚一节课，尽量收齐了。” “齐了吗？” “没有。” “谁没交啊？” 许聪聪脱口就是几个人名，然后说道：“他们跟我说，他们下节课一定写完。我下个课间再给您送一趟吧。” 柳文波说她：“你倒是好说话。你晚交一节课，郑老师批改作业就晚一节课，就要占用他的休息时间了。老师的工作是有他自己的安排的，郑老师要上课，要改作业，还要备课，根据作业情况了解学生进度，调整备课方案。刚才这一节课的时间，本来是郑老师批改作业的时间。” 许聪聪硬着头皮听完了柳老师念经，他的声调实在太像和尚念经了。这一段话别人嘎嘣脆的一下子就说完了，让柳老师一说，感觉时间就过了好久。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内疚。 许聪聪抿了抿嘴巴，虚心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没想到这一点。” 郑老师笑道：“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回去吧。” “哦。” 许聪聪出了办公室的门，鼓了鼓腮帮子，决定下次按时完成政治作业。 第139章 物理老师 ☆ 办公室。 柳老师跟郑老师说：“许聪聪同学态度挺好，知错就改，还能痛痛快快的道歉。整体来讲，是个综合素质挺高的学生。我猜她在同学们当中人缘应该不错，她会为了别人拖一节课，在老师和同学之间周旋呢。” 郑老师笑而不语。 柳老师对许聪聪同学不了解，他是知道的。 他是石桥镇北高村人，是早些年考出去的大学生，他有个本家兄弟在十五中教书，当过许聪聪的老师，他回老家的时候和那位兄弟闲聊，知道了一些许聪聪的事迹。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许聪聪自己没写完作业，她是为了自己拖时间，并不是为了别人。 他挺看好这个学生，希望她在高中能有更优秀的表现，以后考个北大清华什么的，他作为老师脸上有光，他们石桥镇的教育也能更上一层楼。 一个小镇，要是能出一个特别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对小地方的教育普及肯定有帮助。尤其是像许聪聪这种，从小不像个好学生的，要是她能考出去，还考的特别好，对其他人肯定是个巨大的鼓舞和吸引。 茅根乡的教育为什么那么厉害？一是因为那个地方穷，二是因为那个地方的教育出过大成果，之前几年，出过一个北大的，一个清华的。那俩人对茅根乡的教育提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本人当年考上大学，在他们北高村影响也挺大。虽然他上的不是北大清华这种学校，但也是省内排的上号的好学校。他上了大学之后，适龄学生的入学率都高了不少，北高村的教育现在是石桥镇最好的。 如果不出岔子，他应该有机会留在省城，再差也能留在市里。但是因为当年出了点小岔子，他不得不回到了原籍。这辈子，大概就只能当个普普通通的老师了。 郑老师心内叹息，倒也不怎么后悔。 他特意安排许聪聪当政治课代表，就是想多关注一下，方便盯着她点，督促她上进，至于她能不能很好的承担课代表的职责，倒是次要的。 所以，对于许聪聪晚交作业的行为，郑老师本人没说什么。但是他没想到，柳老师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是个直言不讳的性格。更没想到，许聪聪那么能听得进去话。 嗨呀！他对于培养一个名校学生更有信心了！ “她虽然在班里排第二，但她是石桥镇全镇第一，很有潜力。她现在的成绩是受限于石桥镇的整体教育水平，现在来了咱们一中，只要她努努力，应该能在咱们一中争一争第一。” 柳文波惊讶道：“您这么看好她呢？” “确切地说，我看好每一个学生，希望他们都能考上好大学。” 柳文波笑道：“您说的对。” 他当年在一中上学的时候，郑老师已经在这里当老师了，虽然没有教过他，但是也算是他的老师，他对郑老师还保持着一些学生对老师的敬意，不光是同事之间的关系。 受郑老师的影响，柳文波老师对许聪聪也多了一些关注。 ☆ 每一个学校里，都会有一些对学生存有刻板印象的老师。 许聪聪高一的物理老师，是个非常飒爽干练的女老师，叫张华。留着超短发，穿着时下流行的套装。 这时候女同志时兴穿一种很垂坠的米色面料做成的套装，上衣是西装领，剪裁合体，里面穿一件蕾丝边吊带衣，衣领处正好露出蕾丝边，裤子是阔腿裤，看起来既柔美又飒爽。天气稍微凉一点的话，外面再加一件西装坎肩。 这样的衣服穿在张华老师的身上，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张老师讲课也很好，知识点讲的透彻，而且互动较多，课堂气氛比较活跃，许聪聪挺喜欢上她的课。 但是，开学没多久，许聪聪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张老师很少提问女学生，很少和女学生互动。一堂课提问十次，有9次都是提问男生，而且是提问那些个子不高、有点机灵劲的、像小男孩一样的男生。 不管许聪聪多么热情举手，她从来没有被叫起来回答过问题。张老师全班扫视一眼，总是把她略过去。 许聪聪倒是没感觉到老师在针对她，只感觉她是在平等地忽视每一个女生。 她没事的时候和赵冬梅嘀咕，“你觉不觉得张老师好像特别爱提问男生？” 赵冬梅表示：“她就是啊。我初中有个老师，跟她一样，特别喜欢男生。因为她觉得男生潜力大，越往高年级升，男生成绩越好，而女生正好相反，年纪越大成绩越差。而且，她觉得男生更擅长数理化，脑子更好使。女生暂时成绩好，是因为死记硬背。” 许聪聪说：“这不是胡扯吗？咱们班前三名都是女生。而且我就挺擅长数理化。” 赵冬梅笑哈哈的，“我也挺擅长数理化的。但是有的人脑子里有了这个想法，她就看不到事实了，只会按照脑子里的想法走。” 许聪聪说道：“所以张老师是觉得，男生比女生更聪明，女生学不好物理，所以她才不提问我们？” “可能是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重男轻女。我们初中就有老师是这样的，特别喜欢小男生，看着他们就跟看自己的儿子孙子一样，脸都笑出花来了，我们班有个男生爱哑巴嗓子，老师自己从卫生院买了大青叶给他泡水喝。上着课也会关心他。我们班有个女生嗓子哑的更厉害，老师就完全注意不到。” “那个男生是你们老师的亲戚？” “不是。她就是喜欢那种有点聪明、又活泼淘气，但又不是太淘气，长得还比较好看的小男生。我觉得和张老师的情况差不多。” 许聪聪继续观察了一下张老师，发现她可能两者都占，既重男又轻女，还满脑子先入为主的错误思想。 自习课的时候，张老师来班里巡视，有学生问她问题，男生女生同时问，她优先男生，这时候如果有另一个男生提问，她还是优先男生，问问题的女生排在最后。 而且，她对待男生笑容和煦，到了女生那边，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厉。 许聪聪不喜欢张老师了。 她上课认真听讲，知识点差不多都能掌握，遇到有点难度的，就和赵冬梅、孔琳琳讨论，基本上三个人越辩越明，互相启发一下，问题就能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她去物理教研室问别的老师。 高中一年级有好几个物理老师呢，又不是非张老师不可。 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太太，姓严，整天笑眯眯的，她是许红兵那班的物理老师，许聪聪就去问她。 严老师不认识许聪聪，就问她：“你是哪个班的？” “老师，我是七班的。” 严老师对张老师应该是有点了解的，一听她是七班的，就没再问别的，耐心解答了她的问题，还跟她说：“有不会的尽管来问。我们老师负责解答所有学生的难题，不分班级的。” 许聪聪听得高兴极了，“谢谢严老师！麻烦您了。” 严老师笑眯眯的点头。 虽然班级和班级之间是有竞争的，但是他们不会拒绝回答其他班级学生的问题，这是做老师的基本素养。 后来，郑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就跟许聪聪说：“你们张老师就这个性格，你别往心里去。问严老师也是一样的嘛。其实，张老师教的还不错，是吧？她是优秀教师。你好好听她讲，大部分知识应该都能掌握了。” 许聪聪承认，“她上课确实不错的。” 就是人不怎么样。 许聪聪立志要好好学物理，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打一打张老师的脸。让她明白，女生也是可以学好理科的。 她跟赵冬梅说：“咱们加把劲，让张老师看看女生的实力！” 赵冬梅握握拳头，“加油。” 第140章 物理学习小组 许聪聪和赵冬梅想要拉一个由女生组成的物理学习小组，她们俩和孔琳琳也说了说，希望她也一起参加。孔琳琳是班级第一，又是学习委员，有她一起参与的话，号召力会更大一点。 不过她拒绝了。因为这个学习小组肯定是占用课外时间，还需要给别人讲题，会耽误她睡觉。 许聪聪说她：“你怎么整天跟睡不醒似的？你晚上睡得不好啊？” 不应该啊，宿舍是到点拉闸的，晚上想干点啥都不行，还有老师在走廊里巡逻，不让大家“胡作非为”。 一中虽然课程紧，但也还是希望能保证学生最基本的休息时间。晚上10点熄灯，第二天早上六点来电。中间有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事实上大部分住校生都做不到。因为她们10点上床还得嘀咕几分钟，早上五点就醒来背书了。 一旁的美术生刘希佑说：“啥呀！她睡得比谁都早，起的比谁都晚，一盆衣服泡在水里好几天了还没洗，都臭了。宿舍里这两天正在讨伐她呢！” 孔琳琳一脸不好意思，“我今天一定洗。”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大家真的要给你扔出去了。泡好几天不洗真的太臭了。” ☆ 孔琳琳不参加，许聪聪就和赵冬梅自己搞。 她们先拉了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女生，约定大家每天把自己不会做的题、没掌握的知识点统一记下来，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好好讲一讲，遇到大家都不会的，再由许聪聪和赵冬梅去请教老师。 有的同学知道了这个小组的存在，会主动申请加入。许聪聪全都收下了。 班主任郑老师知道了，特意跟严老师说了一声，请她给这个课外学习小组担任辅导老师，严老师笑呵呵的答应了。 她是高一年级物理教研室主任，还是颇有威望的。 许聪聪的物理老师张老师知道以后愤愤不平，她向郑老师提出抗议：“我们班的学生邀请物理课外辅导老师，为什么不找我？” 郑老师说：“是女同学们自己组建的物理学习小组。” 张老师一头雾水：“所以呢？她们也是我的学生啊。” 郑老师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为难，但还是说道：“张老师，其实之前几届学生都反映过一个问题，你在课堂上会比较忽视女同学，提问或者解答问题，更多地会偏向男生。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张华老师表示：“我提问男生，是因为他们物理学得好，我想让课堂气氛更顺畅一点。不然我提问一个她不会，我再问一个她还不会，那我这课还怎么上？” “你提问的男同学全都会吗？” “那倒也不是，总是会有不会的。” “那不就得了。男生有的会，有的不会。女生也是一样。遇到不会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呀。再说了，她们要是什么都会，那还要咱们干什么呀？就是因为她们不会，才需要我们教啊。 而且，你提问到了不会的，不是一件好事吗？你就能知道学生们掌握知识的真实水平了。而且，你怎么会觉得男生才能学好物理呢？恕我直言，你自己不就是个物理学得很好的女生吗？” 张华老师表示：“我这样的是少数啊。而且我从小就被人说投错胎了，像个男孩子。” “但事实上，你是个女生，还是个很优秀的女生。你就应该相信，还有别的女生能跟你一样优秀。再说了，你妹妹，她应该没有被人说过像男孩子吧，她不也一样很优秀。” 张华老师的妹妹张英，是一中的数学老师，目前在高二年级教几何。跟张华老师的气质截然不同，张英老师梳着超级长的麻花辫，性子十分温婉柔和，身材微胖，见谁都笑眯眯的。 张华老师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虽然大家都觉得她们姐妹一样优秀，但她是不承认的，她觉得自己比妹妹优秀很多。她妹的性格太温吞了，外形也有点土。她说了无数遍了，让她把那俩大麻花给剪了，可她就是不听！ 而且，她妹虽然是教几何的，但她在文科班教几何，文科班对数学的要求比理科要低。这不正说明了她的教学能力一般吗？要是教得好，学校怎么不让她去教理科生？ 张华老师还在挣扎：“我教过好几届学生了，男生的物理成绩比女生好，这是我的观察结论。” 郑老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你的区别对待，才导致你教的班级男生的物理成绩比女生高？这就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要不你试着改一改呢？对男生女生持同样的态度应该不难吧？ 再说了，你当老师的，其实不应该区别对待吧？退一万万步讲，就算你说得对，女生物理方面稍微差一点，那又怎么样呢？你觉得她们差，你更应该帮助她们提高，而不是直接就放弃她们了。 回到你最开始问我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女生的物理学习小组不找你当辅导老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你不待见她们，人家问你问题，你态度不好，有时候还拖着忘了回答，人家怎么找你？ 孩子们成立个学习小组，是为了学习，是为了提高成绩，不是为了来你这儿受气的。如果不是你在课堂上区别对待，人家还不用组这个小组呢！” 张华老师气急败坏：“谁说的？谁说我给她们气受了？” “这还用谁说吗？咱们在晚自习上碰见过多少回了？你在教室里巡视，我也去。我就站在教室后面看着你优先回答男生的问题。明明是女生先问的，你把她放一边。回答完男生的问题，你走了。那个女生举了三次手，你可别说你没看见。我有一回看见你都往她那边走了，就因为有个男生喊了你一声，你扭头又回去了。” 张华：“……” 她顺了顺气，说道：“我承认，我之前的做法可能是有点问题，没有做到公平。但是，我绝对没有刻意打击过女生，她们有学习的上进心，我也很高兴。所以，我还是要给她们的小组当辅导老师。” 郑老师挠头：“那我给你问问。” “还得问？” “那咱也得尊重学生的意愿吧？咱们是新时代的老师，崇尚的是自由平等的学习氛围，你自己也是个新时代新女性，追求的就是独立自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能接受吧？” 张华老师点了点头，她要是不接受，就破坏了她的形象了。“那你问吧，问完了告诉我。” “好。张老师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张华：“……” 她站起来，气哼哼地离开了郑老师的办公室。 第141章 期中考试 郑涛老师去了趟教室，跟许聪聪说：“三分钟后，你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许聪聪站起来就想跟他一走，郑老师说：“你过三分钟再去。” “啊？为啥？” 郑老师叹了口气，“有人说我和你走在一起，看起来像胖瘦头陀。” 许聪聪：“……” 她看了看郑老师，拼命绷住脸才没有笑出声来。 郑老师一出教室，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哄堂大笑。 他自己也笑了一下。 班里有学生问：“谁啊，谁这么有才？” 郑老师这人，有点胖。许聪聪这些年光顾着长个了，跟个瘦竹竿子一样，还没往宽了长呢，她又比郑老师高一截，俩人站在一起，对比确实明显。 难怪郑老师不爱跟她一块走呢！ 许聪聪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够三分钟，出门去找郑老师。 郑老师把张华老师的态度跟她说了说，问她：“你怎么想？” 许聪聪说：“我没啥意见。张老师愿意给我们当辅导老师，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而且主要就是我和赵冬梅和辅导老师对接，然后由我们俩再去跟大家讲题。对别的同学没啥影响。行，我同意。” 郑老师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老师主动找我说这事，这说明她不是个特别顽固的人，还是可以改变的。只是之前没有这样的契机推动她去改变，正好，你们成立这个学习小组稍微刺激了她一下。你们先试试，要是后面感觉不好，你再来跟我说，我去跟张老师说。” “好的。” “那你去找张老师？” “嗯。我去。” 既然决定接受张老师当辅导老师，那当然得由许聪聪去找她。 张老师这回态度还可以，笑容满面。 许聪聪说：“张老师，您好！我们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想请您给我们当辅导老师。之前想着您可能太忙了，所以没好意思麻烦您。但是想来想去吧，还是不能放过您这么好的老师，所以，您能不能辛苦一下？” 张老师听她这么说，顺着台阶就下来了：“没事，我就算再忙，看到学生们愿意学习，也高兴。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我不在就找严老师，或者别的老师，都可以。” “好的。谢谢您！” 双方进行了愉快的交流，张老师关心了许聪聪的生活和学习，许聪聪盛赞张老师讲课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又称赞了正跟着张老师在办公室里玩的张老师的儿子。 交流完毕，许聪聪离开了办公室，回去和赵冬梅说了下情况。 赵冬梅也说：“要是张老师变好了，那就更好了。毕竟她除了有点重男轻女，其实教的真挺好。” ☆ 除了加强物理学习，许聪聪在几何方面稍微有点苦手。 高中开始学习立体几何，知识点很简单，她学的轻轻松松。但她有一个问题，没有空间感。只要这玩意一立体，她就有点搞不清那个角是哪个。 第一次几何小测，她考得不好。 几何老师孙老师是个自以为幽默的家伙，就问她：“咋回事？别的都学得好，就我几何学不好，你对我有意见？” 许聪聪无语，“我空间错乱……我也很苦恼。” 孙老师问她：“知识点都会吧？” “会啊。整本几何书我都能背下来。” “那就只有一个笨办法了。” “啥办法？” “练呗。多做题。” 许聪聪：“……” 她遭受了第一波题海战术攻击。孙老师给了她一本高中立体几何例题集，“做去吧。” 许聪聪颤抖地接过，“谢谢老师。” “不客气不客气。” “这本题集不便宜吧？要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自己搜集的。我自己弄的。送你了。” 许聪聪：“……” 她开始狂刷几何题。刷着刷着，就习惯了，看那些立体图再也不眼花了。一开始做题还有点慢，后来看一眼就能出答案。 毕竟立体几何内容真的不多，而且难度不大，只要掌握了知识点，再有点空间感，想不会都难。 很快，许聪聪就迎来了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 她毫无悬念的拿到了班级第一，除了语文，她单科成绩也都在班级里排第一。比排名第二的孔琳琳多出了不少分。 她们班班级前三还是许聪聪和孔琳琳、赵冬梅，只是许聪聪和孔琳琳的名次换了一下。 许聪聪的成绩排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一就差了三分。 郑老师找学生谈话，分析每个人存在的小问题，找出以后的进步点，鼓励大家再接再厉，高中才刚开始，时间还长着呢。 谈到许聪聪这儿的时候，他问许聪聪：“你知道自己和年级第一的孔成祥差哪儿了吗？” 是的，年级第一来自茅根乡，还姓孔。他之前就是年级第一。 许聪聪说：“不知道啊。我觉得我学的挺好的，看来还是人外有人，我下次再努力一下。争取超过他。” 郑老师笑道：“要是不算语文，你的分比他高点，算上语文，你就差点了。你看看你的语文卷子。 许聪聪啊，咱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的优秀学生，你看看，咱都是哪儿扣分了？全都是错别字，这说出去咱丢不丢人？” 许聪聪：“……” 倒也没啥丢人的。她从小被老师起过两个外号：马大哈，错别字大王。 郑老师又说：“你政治和历史都因为错别字扣分了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写错别字，你就是年级第一。” 旁边的柳文波老师说：“就是的。你怎么那么多错别字呢？” 许聪聪狡辩：“也没有那么多吧……” 郑老师说：“不多，我数了，一共十来个吧。但这几个错字它重复扣分啊，语文扣分，历史扣分，政治还扣分。咱冤不冤呐！” 许聪聪：“……错就是错，倒也没什么冤不冤的。” 郑老师：“哟呵！你倒是想得开！你回去练一练，看看哪个字写错了，改一改，多写几遍，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这都是可以避免的扣分。高考的时候，多这几分你能上北大，少这几分你可能就上不了了。” 许聪聪：“……好的。” 她这次考试物理成绩也很好，她们物理小组的人成绩都不差。张老师特意把班上所有男生的成绩和所有女生的成绩分开对比，发现平均分，女生比男生高，排名，女生比男生高。 她心里也很高兴，跟许聪聪她们说：“接着努力，还有进步空间。” 然后，她去由她任教的其他班去推广许聪聪她们学习小组的经验了。 几何老师更是厉害，他觉得许聪聪几何拿满分，都是他那本例题集的功劳，开始组织大家全员刷题。一时间弄得怨声载道。 但是孙老师大概是有点小小的变态的，看到同学们哀嚎，他笑得特别开心，然后又去找新题型了。 第142章 许聪聪的两副面孔 受几何老师启发，其他老师也开始刻卷子、印卷子，让同学们不停地做卷子。 本来，一中的题海战术是在高三。高一高二主要就是赶进度，把高中三年的新知识统统学完，高三开始集中复习、刷题、巩固。 但是现在，题海战术从高一就开始了。 班里有一些同学对一中之前的习俗十分了解，一天到晚都在纳闷，一中怎么就变了呢？ 题太多了，根本做不完。 许聪聪左后面的同学陈煜上晚自习的时候就戳她后背，“你说，怎么有这么多的题呢？我今天晚上不睡觉也做不完！” 已经做完题在偷偷看《牛虻》的许聪聪气得要死，被他戳了一下，还以为是老师来了，吓得她手忙脚乱，赶紧把书合上了，做贼一样。 她低着头四下一看，没有老师。 很好。 她把代数课本卷起来，转过身“啪”的一下就拍在了陈煜脑袋上，直接给他拍懵了。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陈煜小声叨叨：“你干嘛打我？” “是你先动手的！” 陈煜：“……我那不是动手，我就是跟你发个牢骚。” 许聪聪跟他说：“你做不完，就是因为你心里一直在发牢骚，你的脑子就不在做题上，不在学习上，你走神了，你精神不集中，所以你做不完。考试的时候你怎么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现在你怎么就做不完了？ 你要把每一张试卷，都当成正规的考试来对待，给自己记个时，规定时间内必须做完，那你就能做完。老师给的作业是有数的，是有限的，是考虑了同学们的做题速度和时间安排的。少发牢骚，做不完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说到后面，许聪聪都没控制声音了，全班同学都能听得见。 老师不在，班长秦峰维持纪律，帮许聪聪打了个圆场，“那个，许聪聪同学说的有道理，大家可以参考一下她的建议。这是来自第一名的经验之谈。” 许聪聪：“……” 陈煜：“……” 秦峰问许聪聪：“你说完了吗？还有别的经验吗？” 许聪聪说：“有。” 秦峰：“……” 陈煜：“……” 大家：“……” 许聪聪说：“我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多做题是有用的。就拿我来说，一开始，我几何学的不好，因为我一看见那些图就眼花，根本分不清哪个角是哪个，辅助线画不好，做题的时候极容易出错。怎么办？多做题呗！我做完了整本立体几何例题集，才把几何成绩提上去，保证自己一分不失。 所以，同学们，不要嫌题多，多做题有好处。也不要听电视里抱怨什么题海战术，那都是在误导我们！我们现在要的是成绩！高考看的是分数！别看我了，都做题去吧。” 许聪聪说完，转身坐好，又拿出了那本《牛虻》接着看。她的同桌周文明挠了挠头，啥也没敢说。他的同桌啊，张嘴就是义正辞严，配上她那张严肃的脸，跟个教导主任一样，低下头用代数课本遮挡，自己在那儿开小差。两副嘴脸自由切换，他真的服了。 周文明小声问许聪聪：“给你添点水吗？” 许聪聪点了点头，周文明把自己放在左边窗台上的暖壶拿下来，给许聪聪的茶杯里续了热水，又给她放了回来。 许聪聪礼貌道谢。 她的同桌周文明是个住校生，习惯性带着暖壶来上课，每天早上吃完早饭来教室的时候打满水，自己喝的同时方便同学。许聪聪作为他的同桌，受益颇多，作为回报，她很耐心地给周文明讲题。 看了一会，陈煜又在后面戳她，“老师来了。” 许聪聪火速把课外书收好，拿出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 这才是陈煜戳她的正确方式。向她通报老师的动向。 郑涛老师在教室里慢悠悠地转了两圈，又在教室后面站了一会，他巡视期间，整间教室鸦雀无声。郑老师虽然不太严厉，对同学们讲话也都和颜悦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还真有点怕他。 等到郑老师走了，周文明跟她说：“走了。” 许聪聪：“……” 她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能那么灵敏地掌握到老师的动向。 她看小说的时候很专心，老师来了她不知道。她背单词的时候也很专心，老师走了，她依然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一直在学习的前后左右的同学们，啥都知道。 晚自习结束，同学们陆续离开，许聪聪算是走得晚的，因为有同学来问她问题，她觉醒了一点好为人师的属性，有人来问，她就会帮忙讲一下。 好在她家离学校近，出了校门过个马路就到了。她妈还会在马路对面的小区门口等她。 她家的饭馆“聪明居”已经开张了。整体业务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类似于便利店，既卖各种商品，也售卖包子、馒头、烙饼等主食，李云锦也能在店里给邓念英帮忙。第二部分就是私人订制。如果有人想来店里用餐，可以提前打电话来预定。里面有包间，私密性也挺好。 这是许新安和邓念英商量过后制定的经营方案，因为目前只有邓念英和李云锦，许新安去市里学习了。怕她们忙不过来，许新安就跟邓念英说：“随便干点就行，先顾着孩子。家里有钱，而且镇上的百货店也在赚钱。量力而行。开开店就可以。” 邓念英嘴上答应着，还是把两项业务同时搞了起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已经可以基本独立了，每天中午和晚上到店里吃饭就行。许明明熟悉了环境，有了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每天结伴上下学，也不用她接了。俩人在店里的时候还能帮点忙。 许聪聪晚上放学晚，邓念英会在门口等她，要是回来的特别晚，她会去学校门口等。她做不到像许新安那样到她教学楼门口等，总觉得这样有点影响学校秩序，读高中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家长接送的。 第143章 爸爸回来了 这天晚上，许聪聪和陈煜一起出校门，俩人在校门口摆摆手道别，陈煜离家有点远，他家在县城南边，骑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许聪聪只需要过个马路就可以。就这一点，就够陈煜羡慕得不得了。 邓念英问许聪聪：“那是谁啊？” “陈煜啊。不是，妈，你这记性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你问了多少遍了？” “我就是问了太多遍了，才觉得奇怪，怎么每天都是你和他一起出来。” “巧了呗。也不是每天吧，我昨天就没跟他一起出来啊。” “你昨天跟谁一起出来的？” “王文娟啊，还有朱颖。” 邓念英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两个女同学，女同学没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地方，男同学就得防着点了。早恋会导致成绩滑坡。 “你这个叫陈煜的同学，他成绩好吗？” “还可以。不是特别突出，前十名吧。” “能上大学？” “那谁知道啊！”许聪聪说完，就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早着呢，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又不耽误你上学。” “我爸回来让我爸来接我，他就不会问我这些问题。” 她爸想知道啥，会想别的办法去打听，顺便向她科普一下班里同学的家庭情况，成长背景。 她开学就说了一句“班长秦峰挺帅的”，她爸就把秦峰的家庭情况都调查清楚了，连他家之前送走了一个女孩都知道。许聪聪从那以后看秦峰，就带上了一层滤镜，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邓念英说：“我是怕你走错路，提醒一下你。” “你想太多了。我是要上北大清华的人。不可能让早恋影响我的成绩。” 邓念英说：“所以你有可能早恋，但是不会让早恋影响成绩？” “你还挺会钻逻辑漏洞！” “那是，我也是看过不少书的人了。” 许聪聪翻翻白眼，送她俩字：“呵呵……” 邓念英：“……你不要给我‘呵呵’。我告诉你，我今天在店里卖东西，看到你们学校一对学生，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俩人手拉着手，来咱家店里买东西。一看就是早恋的。” 许聪聪说：“学校确实有早恋的呀。但我们班还没有。一个学期都还没结束，大家不太熟呢，恋不起来，放心吧。据我所知，高一年级早恋的很少，二班有一个学生和三班的一个学生在谈恋爱，但他们俩是从初中就开始谈了，俩人一起考上了高中。别的我还没听说。” “这你都知道？” “那一对在初中的时候就挺有名的了，我们班有人和他们是同一个学校的，我听她们说的。妈，你就在学校南门口开店，我们学校有什么事，只要你留心观察，你都能知道。 关于我的事，你也都能知道，我好歹是个名人。年级第二，接下来就是年级第一，我要是早恋了，绝对是轰动全校的大事件。校长大概会找我谈话吧。” 邓念英抽了抽嘴角，都是哪来的自信，还校长找你谈话，校长那么闲的吗？ ☆ 许新安学习的时间比邓念英短，他放心不下家里，申请了提前结业。 虽然隔三差五就打电话回家询问情况，但没有亲眼看见，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 拿到厨师证，他又去给家里人买了不少东西。回到县城的时候，勉强还是中午。 许新安直接去了店里，只有邓念英和李云锦在。 “妈，念英，我回来了。聪聪和明明上学去了？” 李云锦回道：“她俩吃完饭就跑，都走了好大一会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学完了？” “学完了。我加班加点，勤学苦练，师傅说我学的可以了。我还学了点西点制作的皮毛。” 他把买来的东西交给邓念英，“每个人都有。吃的要放冰箱里。” 邓念英一看，奶油蛋糕，这玩意也就两个孩子爱吃。难为他一路带回来，品相还没有被破坏。她问李云锦：“妈，要尝尝新安买回来的蛋糕吗？” 李云锦说：“等晚上孩子们回来一起吃。” 她问许新安：“你吃了饭吗？” “还没呢。” 邓念英转身去了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 许新安一边吃一边问：“家里还好吧？没什么事吧？” 邓念英说：“没事，能有什么事？你不是天天打电话回来吗？” “哪有天天打，我都隔两天才打一回。” 李云锦笑道：“你不在家，俩孩子老实着呢。比你在家的时候听话多了。” 许新安吃着面不说话了。念英比较严厉，孩子们多少还是有一点点怕她。 吃完饭，他在店里帮了会忙，看着人变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说道：“我去看看聪聪。” 邓念英说：“她一会就回来吃晚饭了。” 许新安说：“我这会闲着也是闲着。” 邓念英：“……” 许新安去了学校，这会该是下午的大课间。学生们可以出来玩会，聪聪这个点应该在操场上玩呢。她上了高中以后，爱上了打羽毛球。一中的体育器材比十五中多多了，各种球类都有。 许新安先去了操场，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便去了许聪聪的班级。从后门往里一看，他闺女正在黑板上帮老师抄板书。 这是郑涛老师针对她不爱写字想出来的办法，建议各科老师把抄板书的任务交给许聪聪。 所以现在，很多个课间，同学们都在自由玩耍、聊天，许聪聪在讲台上对着黑板奋笔疾书。 她的字不算特别好看，优点是秀气、工整，缺点是虚浮、没有力道。 这项抄板书的任务已经变成了“许聪聪错别字大赏”。 她就算拿着老师给她的备课本抄，都能抄错！ 有一回政治课，她抄了错字，同学们在下面纠正老师，说：“郑老师，你写错字了！” 郑老师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许聪聪：“我没写错，许聪聪抄错了。” 他还把自己的备课笔记在全班传阅，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郑老师问许聪聪：“抄你都能抄错？” 许聪聪说：“不是，抄是抄不错的。我以为这个字是您写错了，所以我给您纠正了一下。” 郑涛老师惊讶极了，“不是，你一个惯会写错别字的，怎么还有自信纠正别人的字？” 许聪聪使劲抿了抿嘴，“自信这个东西吧，总是莫名其妙就有了。” 郑涛：“……” 他拍拍脑门，说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我怎么写，你怎么抄。要是你觉得哪个字没有把握的，你可以提出来，我们讨论一下，实在不行，找你们语文戴老师来做评委。你可千万不要固执已见，把自己的错误当正确。” “知道了老师。” 这个问题她确实需要面对。 许新安来的时候，许聪聪就在黑板上给语文老师写板书。 “聪聪！” 许聪聪一回头，看到许新安站在教室后门口，她把粉笔一扔就欢呼雀跃着跑出去抱住了许新安，“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新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中午刚回来。你这是干什么呢？” “老师让我帮忙抄板书。” “想抄吗？不想抄我跟老师说一下。” 许聪聪摇摇头，“要抄的。我错别字太多了，老师让我练一练。爸爸，你是学完了吗？” “嗯，学完了，不走了。” “太好了！” 许聪聪高兴地跳起来，她还是很希望爸爸能够在家里的。 许新安也笑起来。他还从来没有跟孩子们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爷俩闲聊了几句，许聪聪就开始赶人：“你赶紧回去吧，我要去抄板书了。” 许新安：“……” 第144章 挑剔的小孩 晚饭是许新安做的，他学成归来，就想给孩子们露一手，做了个宫保鸡丁、糖醋里脊，又清蒸了一条鲈鱼，炒了个醋溜白菜，焖了一锅米饭。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很喜欢吃，还边吃边夸。 她妈虽然早就学成归来了，但是她老人家天性节俭，在家里还是只做普通的菜色，就是做的比以前好吃了。像宫保鸡丁和糖醋里脊这种，她在家里从来不做，既觉得浪费，又嫌麻烦。备菜和刷锅都麻烦。 只要孩子爱吃，许新安就高兴，“我学了好些，以后再给你们做别的。” 邓念英说：“日子不过了？” 许新安表示：“没事，吃不穷。” 邓念英说：“我也会。你这个宫保鸡丁，辣味太淡了。再辣一点会更好吃。” 许聪聪提醒她：“妈，我吃不了太辣。” 邓念英说：“所以我不爱在家里做这些菜。你们口味太挑剔了。” 许明明问她：“客人要是让你少放辣，你难道不听吗？” 邓念英：“……” 李云锦说：“哪天让他们仨都出去吃，咱们俩炒个辣菜，再弄个孜然羊肉，多放香菜。整天迁就他们三个了，咱们俩都吃不了自己喜欢的。” 邓念英笑道：“明天我给您做。” 说是这么说，但她不会做，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老太太更加不能吃辣，而且也不爱吃香菜。 许新安说：“她俩去上学的时候，我给你炸碗辣椒油，你爱吃辣的，可以蘸点吃。” 这玩意孩子在的时候不能做，太呛人了。 晚饭后，一家人又切了蛋糕吃了，不光许聪聪和许明明爱吃，李云锦和邓念英也爱吃，只有许新安没吃，他是真不喜欢。之前学这个的时候吃了不少，吃的他全身难受，太甜腻了。 吃完蛋糕，许聪聪回到学校去上晚自习，许明明就不用去了。县城的实验中学没有晚自习，这大概也是这所学校的师资力量虽然很强但学生的成绩却比不上茅根中学的原因，人家终究是更努力。 许明明在店里写作业，邓念英小声跟许新安嘀咕：“明明成绩比之前差了一些，现在只在班里排前十了。” “那也挺好的。学校不一样嘛。而且她才刚升入初中，可能还有些不适应。” “我看她做题的时候经常抓耳挠腮的，有的就是不会。我问过她，她说她觉得初中有点难。我也问过聪聪，聪聪说明明现在做的题，确实比十五中的要难一些。我让明明有不会的就问她姐，也不知道她问没问。” 许新安等许明明写完作业，就问她：“要给你请个辅导老师吗？现在刚开始觉得难，不是啥问题，咱们稍微一努力，把这个坎迈过去，习惯了这个难度之后，后面的就简单了。” “我不想要辅导老师，我也不想让我姐给我辅导。” 邓念英问她：“你姐咋啦？” “我姐没耐心啊。一个题讲三遍她就要跳脚了！” 许新安抿了抿嘴巴，三遍才跳脚已经超出他的预估了，他以为两遍就得跳呢。 许明明说：“我问过我姐，她同学有没有问她问题的，她说有，但是人家就问一遍。” “问一遍就会了？” “我姐说不一定，反正表现得好像是会了，但考试的时候还是会做错。” 许新安：“……” 邓念英：“……” 许新安问她：“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辅导老师？” “耐心点的，脾气好的，不会高高在上的。” 邓念英说：“你姐也没高高在上啊！” 许明明翻个白眼：“我姐还不高高在上啊？她眼睛里就写了一行大字：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你这个笨蛋！” 邓念英说：“不会吧，你姐说了，你现在的题比她上初中时候的难。” 许明明说：“但是她也觉得很简单。” 邓念英：“……” 许新安想了想，问她：“让红兵给你补习呢？行吗？” 许明明想了想许红兵那个温吞吞的样子，点了点头，“就他了。先让他试试，万一他不行，就还是我姐吧，我姐水平没问题，就是脾气差了点。为了成绩，我可以忍。” 邓念英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还挺挑剔。” ☆ 许新安一回来，接许聪聪下晚自习的事就被他揽了过去，他到许聪聪教学楼门口等她。 许聪聪一出来，就把书包往他手里一塞，然后牵着他另一只手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她的书包不重，里面什么书都没有，只有一个空水壶。 许新安跟她说：“明明要找个辅导老师，你说红兵怎么样？” 许聪聪皱了皱眉，跟他说：“我听说，许红兵脑子好像有一点点不正常了。” “啊？” “他好像经常头疼，还会干些骑驴找马的事。我有一回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他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看到老师正在跟他谈话，让他不要压力太大。” 她都走过去了，又贴墙跟摸回来偷听了几句，然后，郑老师从办公室出来，一看她那架势，肯定是在偷听。她在郑老师的眼神逼视下不得不走了，没听完。 许新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明天去找他，看看是什么情况。” 毕竟是老许家这一代的优秀孩子，要是就这么毁了，就太可惜了。 “我去吧。我叫他去咱家吃午饭。” “别，还是我去吧。你都说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了，万一打人怎么办？” “那倒不会，许红兵是个老好人，哪怕有点不正常了，也没有攻击性，还是个老好人。是那种忍着头疼也乐于助人的人。” 许新安：“……” 许聪聪蹦跶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仰起头笑着跟许新安说；“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想你了。” 许新安猝不及防地就红了眼眶，他大闺女想过谁啊，也就想他了！ 许聪聪松开他的手，自己又蹦跶起来了，还一边跳一边甩胳膊。 许新安跟在她后面，脑子里全都是许聪聪从小到大的模样，她就这样蹦蹦跳跳的长大了，而他，始终跟在她身后。她背着小鲤鱼水壶去上育红班的样子依然清晰，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许聪聪回头喊他：“爸爸，快点呀。” “哎。来了。” 第145章 许红兵的新生 ☆ 第二天早上的大课间，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许聪聪去找许红兵，“我爸找你有事，你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放了学在教学楼门口等我。” “好。” 许红兵还是笑眯眯的，直接答应了下来，也没问是什么事。 许聪聪觉得他的眼睛有点直愣，确实不像以前那么灵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中午放学，许聪聪带着他一起去了南门口的聪明居，许红兵惊讶道：“叔和婶竟然把生意做到县城来了。” “我奶奶也来了。” “真好。” “那明明呢？” “她在实验中学上学。” “奶，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红兵哥哥也来了。” “奶，叔，婶，明明。” 李云锦热情地招呼他，“红兵，快来坐，认认门，我和你叔你婶整天都在这儿，你有空就过来吃饭。” 邓念英说：“聪聪，带哥哥去洗手，先吃饭。” “哦。” 许红兵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跟着去了，他喜欢新安叔家里的氛围，每个人都很自在。 今天的饭还是许新安做的。 自从他回来以后，许聪聪就膨胀了。他不在家，邓念英做啥她就吃啥，一点也不挑剔。 等他一回来，许聪聪就没一点满意的地方了，不是嫌邓念英把鸡蛋煎的太老，就是说她面条煮的不够软，或者醋溜土豆丝不够脆、红烧肉塞牙，糖醋排骨既不甜也不酸，颜色还不怎么太好看，反正哪儿哪儿都是问题，气得邓念英追着她打。 许新安护着，邓念英没打着她，许新安替她挨了一巴掌，并且接过了给许聪聪做饭的任务。 许明明也高兴了，他爸做饭，可以随便提意见，随便点评。 邓念英围观许新安做了一顿早饭，心里的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就两个孩子吃饭，愣是整的跟给十个人做饭差不多，这俩孩子，一会一个样，要她说，都是欠揍！ 许聪聪和许明明倒也不是真的对妈妈做的饭不满意，只是习惯性点评两句，但是邓念英太忙了，懒得听她们点评，只要她们敢点评，邓念英就敢批评。 这回是把之前积攒的点评全都说出来了。 许新安开了一桶可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许红兵问他：“叔，你找我什么事啊？” 许新安说：“我是问问你，每天能不能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比如，午饭后半小时、晚饭后半小时这样，或者晚饭后一个小时，给明明补补课。明明刚到实验中学，有点不适应。毕竟她小学是在镇上上的，和县里的教学不配套。 聪聪倒是也能补课，但是她没你有耐心。所以呢，我就想着问问你。你要是能抽出时间来，就每天过来这边，来这儿吃饭，顺便给明明补课，我每个月给你一百块钱补课费。你看行不行？” 许红兵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行！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明明补课。” “你自己安排好时间，也别耽误你自己的学习。” “耽误不了，叔。用不了一百，你给我五十就行。” 许新安说道：“五十可不行，一百都是我仗着咱们是一家人，少给你了。外面的补课费按小时算的，可不便宜。” 许红兵笑道：“人家那是大学生，或者真正的老师给补课，那才贵。我一个高中生，要不是叔关照我，谁会用我啊。” “你也别这么想，你自己好好学习，以后也是个大学生。咱现在是预备大学生。” 许红兵使劲点头，感觉长时间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轻轻掀翻，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现在住校，每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要听父母念叨，让红莲上完这学期，必须退学。下学期他们一定不会再给红莲交学费了。还有，红莲现在也住校了，家里的活她没法帮忙干了，惹得父母更加不满。 他心里压力巨大，已经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上课了。看书就头疼，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一团迷雾蒙蔽了，像个真正的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希望能撞出一个出口。 现在，有人帮了他一把，从外面帮他撕开了口子。每个月一百，一年就能攒一千二，不光够红莲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能帮她攒下上高中的钱，等她上了高中，他应该就考上大学了，到时候他可以勤工俭学，继续帮妹妹挣学费。 许红兵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索性站了起来，给许新安和邓念英，还有李云锦，鞠了一躬。“谢谢奶奶，谢谢叔，谢谢婶。你们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不瞒你们说，我需要钱，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挣钱。我要让红莲上学，不然我也学不下去。” 许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你就算不给明明补课，我不给你发工资，我也能把钱借给你。以后你大学毕业，用不了一年就能还上。这都不是个事。” 邓念英也笑道：“你小小年纪，遇到这种事就该找大人求助，不能自己憋在心里。” 李云锦说：“就是的，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扛的。” 许红兵笑了起来，胃口大开的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开始给许明明补课。他要每天多抽点时间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虽然打工潮已经兴起，但是面向高中生的零工还很少，至少在泰前县这儿没有。许新安给许红兵这个补课机会，算是一举多得。既能帮许明明提高成绩，也能解决他自己面临的难题。 许红兵对此心怀感激。 他心怀感激的后果就是特别能干！ 许红兵本来就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这下子更有眼力见了。不光每天中午和晚上抽时间给许明明补课，还帮邓念英和李云锦干活，搬搬抬抬的，干得十分起劲。 许新安三个大人都劝不住他。 许红兵乐呵呵的，“我在咱家吃的好了，每天力气用不完，给奶奶和婶帮帮忙，也是锻炼了。” 他之前在学校为了省钱，主要就是吃馒头，连个素菜都舍不得买，现在别说素的了，饭桌上顿顿有肉，新安叔一家都让着他吃，他现在力气大了，精神头好了，学习效率提高了，感觉比以前好了太多。 看着许聪聪啥也不干就在那儿玩，他心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只觉得那是人家该享受的。谁让聪聪会投胎呢！ 当然了，他运气也不差！不是谁都能像他这样，正好有个好邻居，关键时刻能拉他一把的！ 第146章 聪明居多了两名义务宣传员 许红兵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他的班主任李老师非常高兴，又很欣慰，同时还有点好奇。之前她没弄清楚许红兵为什么精神恍惚，现在她有点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会变好。如果能够弄清楚这一点，说不定能帮助到更多的学生。 李老师找许红兵谈话，夸他：“你这段时间状态真好，老师也放心很多。你这个状态要是保持下去，上个本科肯定是没问题的。” 许红兵笑道：“老师，您放心吧，我现在没事了，肯定能保持好状态。不好意思，之前让您担心了。” 李老师乐呵呵的，“老师担心学生不是应该的吗！红兵啊，我之前问你，你也没说，你现在能跟老师讲讲吗？” 许红兵笑了笑，说道：“老师，我之前就是心里压力大，我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我爸妈让我上学，却要让我妹妹退学，回家赚钱来供我，我觉得这样不行，我不能让我妹妹辍学，要上学大家一起上。 但是我说服不了我爸妈，我又没有能力赚钱供我妹上学，我也没办法反抗父母，他们对我妹不好，但是对我很好，而且，我知道他们也确实有点困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切都是一团糟，我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之前那段时间，他真的太无力了。 李老师叹了口气，站起身，抬高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你是个好孩子。特别好的孩子。” 拍完，李老师坐了回去。旁边的一位吴老师拉了把椅子给许红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李老师又说道：“其实，你这种情况挺普遍的，很多人家都是选择让男孩上学，让女孩辍学回家挣钱，有的人家其实不困难，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在女儿身上花费一点心血。 但是，大部分男孩都无视了姐姐妹妹的苦难，心安理得的享受她们带来的好处。像你这样为自己的妹妹考虑，想要突破这种不公平，为自己妹妹争取权益的行为，很少见。你是个善良、优秀的孩子，老师为你骄傲。” 许红兵擦干眼泪，被老师夸得脸都红了。 李老师笑道：“你现在状态好了，看来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你方不方便说说，是怎么解决的？” 许红兵笑道：“我有个本家叔叔，他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让我每天抽点时间给他的小女儿补补课，就午饭时间和晚饭时间，一天加起来能抽出一个小时就行，他管我两顿饭，每个月再给我一百块钱。有了这些钱，我就不用再跟家里要生活费了，多余的钱也够我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 “听起来很好。” 一中老师这个时候的月工资也只有五六百，刚分来的小年轻第一年只有三百多。每天辅导一个小时就给一百，真的不算少。 许红兵笑着点头，“确实很好。” 李老师问他：“不会耽误你的功课吧？” “完全不会。他家就在咱们学校南门口。我过去很方便。而且，不瞒您说，我之前都不敢吃饱饭，每天饿着肚子，身上没劲，精神也不好集中，他家伙食可好了。而且辅导功课也不费事。 我叔就是关照我才找我的，不然根本用不着我去补课。他的大女儿也在咱们学校，成绩比我还好呢。要不是为了关照我，哪儿需要花钱找我呀。” “他的大女儿叫什么名字？” “高一七班的，许聪聪。” 李老师笑道：“是她呀。那看来你这个叔叔确实是关照你了。你好好努力，才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许红兵看着李老师，郑重说道：“我知道的，老师。” 吴老师插了一句：“你这个叔叔家不会就是南门口的聪明居吧，他大女儿叫许聪聪，小女儿难道叫许明明吗？” “是的。确实叫许明明。” 吴老师：“……” 李老师跟许红兵说：“以后有事不要一个人憋着，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你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说不定大人出马，一下子就解决了。” 许红兵赶忙答应了下来，又谢过李老师和吴老师，才回到教室去上课。 有点好奇心的李老师和吴老师结伴出了办公室，去了南门口的聪明居，看到了正在忙碌的许家三口人，买了些东西就走了。 俩人又去别的店铺转了转，对比了一下服务态度和价格，最后给了聪明居一个最高的综合评价。 回到学校之后，两位老师就成了聪明居的义务宣传员，在同等价格的情况下，他们当然更愿意支持心地善良的商人。更别说，聪明居窗明几净、商品摆放整齐，店里的三个人也全都衣着得体，对眼睛很友好。 尤其是那个烫了头的老太太，看着很慈祥，又很有一种旧社会和新社会交织的感觉，观之可亲，特别让人想和她聊天。 李老师是个老资历，住的是早年分的平房小院，她的邻居是孔校长。闲着没事，李老师还去孔校长家里串了串门，说了说学校学生面临的困境，请他琢磨琢磨，该如何帮助这些学生。 孔校长也挠头，“这个事情我也很难办啊。要是有成绩优秀的学生，因为家庭困难不得不辍学，那我肯定要给他帮助，避免他辍学的命运。 咱们学校，肯定是有不少贫困生，是一家人举全家之力供上来的。经济才发展了几年啊，这种情况太普遍了。” 琢磨了又琢磨，孔校长说：“这事，我跟校领导班子开会商量一下，我们可以推出一个学费减免政策，家里实在有困难的，可以上报学校，学校调查一下，减一部分学费。全减肯定不行，咱们学校经费也不多。” 李老师表示：“我就跟你说说，你看着办。对了，咱们学校要是有什么招待客人之类的事，就去南门口的聪明居招待吧，人家老板挺好的。店里环境也不错，我虽然没去后院，但我感觉应该挺好。” 孔校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人家钱了！你这宣传力度比老板本人还大。” 李老师：“……” 许新安还不知道，就因为一个无意间的举动，聪明居直接成了一中老师们的定点消费场所。 许聪聪的班主任郑老师之前就是聪明居的常客，他去买过一次东西之后，就知道聪明居绝对和许聪聪有关系，许聪聪和老板娘长得有七分像。后来他见到许新安，更加确认了这一点，许聪聪和老板爹长得有十分像，一模一样。 但是郑老师啥也没说，说了好像他想占便宜似的。 他不说，邓念英和许新安也知道他是许聪聪的班主任，对他特别热情。 双方心照不宣。 郑老师和许新安特别聊得来，在给孩子起名方面脑回路非常一致，郑老师的独生女名叫郑慧，就是希望孩子能够聪慧。 他女儿现在还在一中附属幼儿园上大班，明年就该上小学了。能不能学习好暂时还不清楚，但孩子确实挺机灵的。 第147章 许峰相亲 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许聪聪拿下年级第一，在全校期末表彰大会上领到了一百块钱奖励。 许聪聪上台领奖的脚步格外雀跃。她爸跟她说了，学校奖励多少，他再奖励一份，这钱都给她自己拿着玩。要买什么东西，还是她爸出钱。 班级的最后边，班主任们跟郑老师说：“咱们这些学生，全都含蓄矜持，就你们许同学，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郑老师表示：“考了第一当然得高兴啊。” 大家一看，嚯！郑老师笑得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他比许聪聪同学笑得还开心。 郑老师确实高兴，因为他觉得许聪聪学习不费力，也没见她怎么太用功，轻轻松松就追上来了。有点遇强则强的意思。 旁边站着的物理老师张老师也在笑，她教的班级整体成绩都有提升，物理平均成绩全年级领先，不得不说，许聪聪同学起到了很好的带动作用。 许明明的功课在许红兵的辅导下，重新回到了班级第三。许新安全家都很高兴。许明明松了口气，满意了，可以了，考到第三就行了。 许红兵内心忐忑，看了看许新安，就听他说：“你辅导的很好，明年就还接着给她辅导吧。” 许红兵对此感激不已。人家成绩追上来了，其实根本没有辅导的必要了，新安叔就是在帮他。 考完试、发完奖，许明明放假了，许聪聪还得再上几天课。 一中的寒假只有十天。暑假只有一个月。其他时间都是照常上课的。学生和老师都牺牲一部分假期，学生们积极上课，老师们义务补课。不然怎么能把高中三年的知识用两年就学完呢？ 1997年2月3日，阴历腊月二十六，许聪聪终于放寒假了。 放假以后，应李云锦的要求，许新安把她和聪明姐妹送回了老家。家里的卫生早就打扫好了，是许新建和王玉华两口子帮忙干的。许新安还请许义帮忙看着点，给家里装上了暖气。 城里的小区有锅炉房集中供暖，适应了暖气房的温度之后，再回到老家去烧炉子，那不是要人命吗？尤其是家里长时间没人住，有点阴冷，烧烧暖气会好一点。 许新安不怕麻烦，为了老人孩子住的舒服一点，费点事就费点事。 许聪聪一回到家，就遭到了许美玲、许勇和许倩倩的攻击，许美玲按住她，许勇和许倩倩使劲挠她胳肢窝，差点笑死她。 “干嘛干嘛，造反啦？” 许勇说：“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给老师们讲的中考经验，从今年开始，我们的学习任务重了多少？学习难度加大了，每天还要不停地做题。” 许聪聪：“……” 许美玲说：“我跟你说，我上学期做的题，比我去年全年做的都多。” 许聪聪表示：“这也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让老师弄那么多题的。” 许美玲说：“就是你。老师说了，你分享了你的中考经验，觉得咱们平时做题太少了，很多题型没有遇到过，所以要多做题、多练习。” 许聪聪：“那你们不应该感谢我吗？我给了你们提高成绩的机会。” 许美玲三人嘘了她一下，然后一群人就开始一起玩。 回家当天，许玉玲就上门了，带着她从南方买回来的糖，挺大一包，还给了许聪聪和许明明两个小玩偶，这是许玉玲自己学着做的，她每个月休息的时候去市场上摆小摊卖这个，卖的还挺好。 这一年，许玉玲变化挺大的，更加从容自信了。李云锦和聪明姐妹都为她高兴。 许玉玲刚走，许新忠就上门了，跟李云锦说，许峰18了，要说亲了，女方要过来相看一下，“在您家见面行不行？” 李云锦没有意见，来就来呗，她费一壶茶的事。 南辛庄的年轻男女相亲，不在男方家，也不在女方家，要选一个第三方家庭，通常是男方女方的近门、本家，有长辈在场，平辈的小孩子也可以在场，长辈不要干涉，小孩子不要捣乱，作用类似于观察员。既能避免年轻男女单独相处被人传闲话，又能给出一定的观察结论。 在许聪聪看来，许峰的个人条件不算好，个子不算高，自称一米七二，但实际上应该不到一米七，许聪聪比他还高一点点。而且，许峰很瘦，看着弱不拉几的，从外形上看，没什么男子汉气概。 当然，从内在来看，更没有男子汉气概。出门就能被人骗走，体能不行，脑子也不行，基本上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再加上他家父母也不怎么样，不管怎么看，许峰都不是个好对象。 一听说他要相亲，许聪聪跟许明明俩人就开始吐槽，谁眼神那么差，能看上他啊？他这人简直没有任何优点！ 李云锦在旁边笑，说她们：“别瞎说。各花入各眼，说不定有人觉得他好呢。再说了，他没有优点，目前看，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第二天早上，在许峰开始相亲之前，许丽霞、许勇、许倩倩、许乐乐、许美玲、许玉玲等一众许家孩子就在许聪聪家里聚齐了，等着围观相亲现场。 李云锦笑他们：“真爱凑热闹。” 她拿出花生瓜子和糖招待大家，叮嘱道：“一会就看着，不要嘀嘀咕咕，不要评价人家姑娘，那样不礼貌。有什么话，都等人家走了以后再说。而且，就见一次面，你们也就看个长相，别的啥都别说，因为你们也看不出来。” 大家都笑着答应了。 没多久，媒人就带着个年轻姑娘来了，许玉玲主动帮忙沏茶倒水，她其实觉得许新忠把相亲安排在这儿不合适，新安和念英不在家，聪聪和明明不会干活，多给老太太添麻烦呐！许丽霞一看她去帮忙了，也赶紧站了起来，跟着忙前忙后。 李云锦和媒人、姑娘打完招呼，就没她什么事了。 媒人和李云锦聊天，许峰和姑娘说话。 许聪聪看了一下，这姑娘十分朴实，整体风格很像她的表姐李金玲，一看就是个踏实能干的，皮肤有点黑，性格有点羞涩，跟许峰说话的时候眼含笑意，脸颊微红。 许聪聪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不会吧，这家伙不会看上许峰了吧？ 聊了一会，媒人就带着姑娘走了。 许勇几个就问许峰：“聊得怎么样？” 许峰支支吾吾，“就那样吧。” 李云锦说道：“这姑娘挺踏实的，过日子肯定不差。” 许峰说：“她没出过门，一直在家里干活，没见过什么世面。” 许聪聪说他：“见过世面就看不上你了好吧。” 许峰：“……” 许玉玲赶紧帮忙岔了过去，“相亲这事，关键还是你情我愿，互相都看上了才是最好的。没看对眼，就直接把话说清楚就完了。” 下午，许聪聪就知道了相亲结果，女方果然看上了许峰，而且还很主动，见许峰这边还在犹豫，那边竟然主动要求再见一面，加深了解。 许明明问许聪聪：“看上他啥了？” 许聪聪说：“那就只能是他那张男狐狸精脸了。” 许峰一家人，别的不说，脸都不差。要是光看脸，还是有点竞争力的。 第148章 外面有对象? 李云香在外面笑呵呵地宣传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受欢迎，在她看来，被一个姑娘看上，是许峰个人魅力的象征。 许玉玲又去了许聪聪家，一脸忧色地跟李云锦说：“许峰在南方谈了个对象，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俩好像还谈着呢，没听说他们分开。你说，他要是在家订了亲，回去会和那个姑娘分手吗？还是他会拒绝这个相亲对象，回去继续和那个谈啊？总不能同时谈俩吧？” 李云锦：“……啥？” “他在外面有对象。他自己谈的。” 李云锦感觉自己有点懵，“他都有对象了，家里干嘛还给他安排相亲啊？这事丽霞不知道吗？” “她知道啊。许峰的女朋友是她的舍友，叫李薇，许峰和她认识还是因为丽霞呢。” “那丽霞没跟家里人说？” “这我哪儿知道啊！” 李云锦想了想，问道：“是不是那个姑娘不是咱们这儿的，许峰觉得跟人家反正也成不了，就是谈着玩，要结婚还是得回家相亲？” “不至于吧。李薇不是咱们村的，也不是咱们镇上的，但是咱们县的，一个县，也算是咱们这儿的吧？骑自行车一个半小时也就到了。” “那也不算远。这事是许峰不厚道。新忠两口子要是知道他在外面谈对象，还让他相亲，这两口子也不厚道。这事外人不好参与，咱们见机行事吧。你在外面什么都别说，省的遭人记恨。新忠两口子可不算什么好人。许峰和丽霞，也挺让人失望的。” 许玉玲点点头，“我知道。之前许峰没看上那姑娘，其实我松了口气。那姑娘也算逃过一劫了。没想到她还挺死心眼。” 许聪聪和许明明从外面回来，看到奶奶和玉玲老姑奶奶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立马就凑了过来，“说什么呢，让我们听听。” 李云锦说：“去去去，有你们俩什么事，我们讨论姑娘们该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 许聪聪说：“反正别找许峰这样的。新忠婶子在外面胡说八道呢。说人家姑娘的眼睛都快粘到许峰身上了。” 说的都是些啥啊，一字一句，都是在说人家姑娘上赶着、倒贴，就差说人家脱了衣服往许峰被窝里钻了。李云香这个人真的好恶心。 许峰和许丽霞就在那儿笑呵呵地听着，屁都不放一个。就连10岁的许军都站在旁边笑，看着十分猥琐。 许明明说：“就冲这个婆婆，也不能嫁给许峰。” 李云锦笑着说她们：“没你俩事。你俩别管，成不成的还不一定呢。” 但许聪聪和许明明到底还是磨着许玉玲向她们透露了许峰在外面谈对象的事。 许峰和那姑娘约定的见面时间是第二天上午，地点还是许聪聪家。 上午九点多，姑娘就在媒人的陪同下来了。 许聪聪问人家：“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孙琪。你呢？” “我叫许聪聪。” “聪聪，你好啊。” 许聪聪笑道：“你也好。姐姐，你的眼睛真好看。” 孙琪笑得眼睛弯弯，亲和力拉满，“你也好看。” 许聪聪跟她说：“姐姐，我哥在外面打工，你呢？” “我没出去呢。我爸妈说，说好了对象，和对象一起出去，俩人能互相照应着点。” “你爸爸妈妈好好哦。我丽霞姐姐14岁就出去打工了，她爸妈让她去赚钱，走的时候都没去送她。许峰哥夏天去的，一去就被人骗了，我叔去找他，花了不少钱才把他救回来，都没让他回家，直接就把他扔工厂里打工去了。但是我听说，我哥挺受欢迎的，因为他长得好看，好像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他好像还谈了一个……” 孙琪满脸震惊。带她来的媒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李云锦说许聪聪：“你咋那么多话呢？你哥相亲，你比他还能说。” 许聪聪刚想接着说，就听许明明在门口喊：“哥，你收拾好了？你这身衣服比刚才那身好看。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撞了你一下，你哪有机会展示这身好衣服呀！” 许峰：“……” 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他刚才来许聪聪家的路上，被许明明撞了一下。这熊孩子手里还端着一碟蜂蜜，全撒他身上了，还给他头发上也弄了一些。 刚好，玉华婶子喊许乐乐回家，许乐乐不听，玉华婶子捡起个土坷垃就砸她，结果全砸他身上了。 玉华婶子笑着道歉，他还能说啥？ 许乐乐抓起把土回敬她妈，也全扔他脑袋上了。 许明明还先发制人，说他走路不长眼！ 许峰说她：“我好好的走路，是你在跑，你撞我了，不是我撞你。” 许明明就像她妈给她的评价一样不论理，胡搅蛮缠：“你看见我跑过来了，你不会躲着点啊？你没躲开是你的问题，怪的着我吗？我还没让你赔我蜂蜜呢！这是我端着去孝敬三爷爷的！” 许义说她：“你就给我这么一点啊？好歹给我来半瓶！” 许明明就说：“您别太贪心啊！我省出这么点给您就不错了。” 他们开始斗嘴，就把灰头土脸的许峰给忘一边了。 许峰没办法，只好回去洗头换衣服，耽误了点时间。 屋里，许聪聪快速跟孙琪说了一句：“我啥也没说啊。” 然后，她跑出屋子，跟许峰说：“你怎么现在才来，人家等你半天了！” 许峰：“……”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进了屋。看到孙琪的脸色不太好看，还以为人家是在生气他来晚了，便解释了一番。 孙琪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媒人，也就是孙琪的姨妈，对许峰说：“你昨天没给我们准信，所以我们想着，再见一面，把事情说准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咱别拖拖拉拉的。” 许峰依旧犹犹豫豫。 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在南方谈了个对象，但是对方家里对男方要求很高，要有新房子、要分家，对彩礼什么的也有很高的要求，他觉得以他家的情况可能做不到。 但是李薇说了，可以先谈着，看看情况再说，反正他俩现在也不到结婚年龄呢。等到了年龄，说不定就可以了呢。 所以，他和李薇没分，还谈着呢。 可是他又担心以后他也达不成李薇的条件，到那时候再相亲他可能就没市场了，相不到什么好的了。 所以，家里安排相亲，他也没拒绝。 他爸妈当然也知道他在外面谈对象，他妈的态度是，谈着玩玩就算了，别当真。到了年龄就回来结婚。外面的女孩子，心都野了，不好管。 第149章 小姑娘们太好骗了! 孙琪一看他这样，就说道：“你拿不定主意，说明你心里没看上我，那就别勉强了，算了吧。” 她是喜欢这张脸，但是听许聪聪刚才那么一说，她再看吧，就觉得这张脸挺薄情寡义的。 许峰拿不定的主意，孙琪替他拿了。 第二次见面，相亲终结。 孙琪和她的姨妈临走前跟大家说：“这事就算了，俩人不合适。互相没看上。” 李云香这回又换了个说辞，“什么互相没看上啊，是许峰没看上她。” 大家都觉得她是在嘴硬，也没人搭理她。许聪聪和许明明也没再说什么，她俩刚为搅黄婚事做了贡献，就不要再露头了。 许玉玲松了一口气。 许峰和许丽霞是无所谓。 许丽霞还跟许聪聪说：“我哥不愁娶不上媳妇，他在南方有好多小姑娘喜欢。” 许聪聪说：“那让你哥自己谈一个，就别让家里给他张罗相亲了，多麻烦呀。” 孙琪回到家以后，她家人私下里多方打听，终于确定许聪聪说的都是真的，许峰在南方真的有对象，而且，还和不止一个小姑娘暧昧不明。 孙琪妈妈气得要命，之前她也打听过，没一个人说实话的。 孙琪爸爸琢磨了又琢磨，说道：“可能外面打工的这些年轻人，感情都比较乱，怕被家里人说，互相打着掩护呢。回家来都不说实话。这回得谢谢人家那个小姑娘。你跟她姨说一说，别说漏了嘴，把人家孩子给卖了。” “这还用你说，我早嘱咐过了。” ☆ 许新安和邓念英大年三十当天才回来。许新安给了许明明一只小金牛。 许聪聪说：“她这个比我的大。” 许新安说：“她这是空心的，别看个大，还没你那个重，我又买了几个小金珠子塞里面，才跟你那个差不多。” 邓念英没说话，塞了金珠子也比聪聪那个轻了两克。但是没办法，金珠子也是空心的，有体积，没重量，牛肚子都塞满了。 许新安还额外买了两个金珠子，让人用银链子串了起来，给许聪聪和许明明一人一个戴在脖子上。 许明明拿着自己的小金牛看了一会，就交给邓念英帮忙收了起来。她对于大点小点没什么要求，要不是爸爸主动给她买，她都想不起来这事。 邓念英接过去，和许聪聪的小金猪放在了一起。 她说许新安：“你看，你买了也没用吧，都在我这儿放着。还不如直接买个金珠子一戴就完了。” 许新安说：“这东西你不能用有用没用来说。孩子高兴。再说了，今年买牛就比那年买猪贵。我感觉这利息比存钱高。金子嘛，以后没钱了还能卖。” “她们让你卖？” “怎么不让啊？”许新安说：“你要相信自己的孩子。再说了，咱们也混不到需要卖孩子的东西过日子的份上。” 许聪聪跟邓念英说：“还是有用的。最起码，我以后谈对象，送我的礼物如果还不如我的小金猪，我是不会跟他好的。这提高了我筛选对象的标准。” 邓念英说她：“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明明哈哈大笑，李云锦也笑道：“聪聪说的没错。” 邓念英：“……” 她随后就从李云锦那儿弄明白了许聪聪到底在说啥。 许玉玲跟大家闲聊，说起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谈对象，都谈得挺随意的。有的小姑娘可能是从小到大没感受过多少关爱，真的能被人用几块糖就拐成女朋友。 小伙子给她买个小礼物，买点吃的，说几句好听的话，她就感动坏了，觉得这人对她太好了，就开始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发的工资除了寄回家，留在手上的那一点不是给男的买衣服就是给男的买吃的，唯独没有花给自己的。有点空闲还要给人家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被人夸个一两句就高兴得不得了。 按照许玉玲的说法，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就连许峰那个号称家里对男方要求很高的女朋友，也会帮许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李云锦问她：“你谈了吗？” “没有。我忙着挣钱呢，哪有工夫干这个。” 她记得许新安和许聪聪说过的话，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那些被男人几句好话就哄得找不着北的小姑娘，除了最开始收获几句好话之外，其他时间收获的就是一堆干不完的琐事，以及无止境的付出。 偏偏她们还觉得自己找到了爱情，觉得她们是新时代的、思想开放的人，她们是自由恋爱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爱情啊？还不如家里这些一点不谈爱情，专心搭伙过日子的老夫老妻们呢！ 有的男的把姑娘哄到了手，给自己找到了免费的老妈子，就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在外面就跟小两口似的。这种还算是好的。 还有那不好的。男的把人哄到手之后，对这个姑娘也就不再上心了，他们开始对其他姑娘说好话，哄得其他姑娘对他们有了好感，甚至芳心暗许，然后，已经到手的姑娘就有了危机意识，就觉得有人来抢她们的男人了，局面就变成了好几个姑娘看上了一个男的，这个男的就成了香饽饽，姑娘们为了他明争暗斗，各出奇招，好处全让这个男的得了。 他要是捂着脑袋再痛苦地说一句“你们不要逼我了”，姑娘们都心疼坏了。 许玉玲一边忙着打工、摆摊挣钱，一边观察着人生百态，真的越看越心惊。爱情害人呐！ 她的这番观察，让听的人也挺心惊的。 王玉华说：“看来不能让女孩子年纪太小的时候出去打工，她们没经历过事，太容易被骗了。” 张勤庆幸不已，还好没让许美玲去。 她们跟许玉玲说：“你保持住。千万别被人骗了。” 邓念英听李云锦说完，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这样一对比，又给许新安提分了。他比外面那些男的强太多了。 李云锦说：“聪聪和明明有了金子，肯定看不上外面的烂泥巴。这么想的话，这金子是不是买的挺值的？” 邓念英点点头：“值！买！” 她还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跟孩子说那些要勤劳、要贤惠的话。虽然她这些年也没再说，但是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这些想法在她心里有时候就会开始冒头。她还得注意一下！ 第150章 人之将死 许新安和邓念英回到家的时候，过年的准备流程基本上都走完了。 李云锦在大家的帮助下完成的。 许聪聪家的邻居们都挺好的，大部分都和谐友善、乐于助人。李云锦要蒸馒头、炸东西、炖肉，王玉华和张勤就轮番过来给她帮忙，住得稍远一点的王秀芹也会过来，帮她干些洗洗涮涮的事。 许新安和邓念英一回来，李云锦就把这段时间大家对她的帮助说给他们听。两口子拎着东西挨家上门。 在南辛庄，邻居、本家之间，平时是不走礼的，只会在婚丧大事上随点份子，所以，许新安和邓念英也没有带正规的节礼，只是根据每家的实际情况带些东西，孩子多的，就多带些零食，有老人的，就带些营养品。 他们俩这一年在外面，也算是外出归来，到各家坐坐也是应该。 就连许德那儿，他们也去了。 许德夏天的时候中风偏瘫了，平时就躺在床上，偶尔下地拄着拐杖走动一下，也只在屋子里，平时连门都很少出。 出不来。 他和大儿子住一个院。大儿子不管他，妻子是个小脚老太太，扶不住他，万一他摔了，下场可想而知。 小儿子隔三差五的过来一趟，扶着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小儿媳妇趁机帮忙打扫房间、洗衣服、换被单。 周围的邻居们偶尔去看他，也会扶着他到院子里坐会，跟他住前后院的许义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但是，不管是许义还是别的邻居，都待不长时间，人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来的时候把他扶出来，走的时候还要把他扶回去，所以许德大部分时间是在屋子里的。 生了病的许德跟变了个人一样，变得和蔼可亲、好说话了。大概是被疾病磨没了脾气。 有时候，小孩子们到他院里和许军一起玩，他听见了，都要叫人家到屋子里和他说几句话。 许聪聪和许明明去找许丽霞玩，也被他喊住了，还让老太太拿吃的给她们。问她们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问她们学习成绩怎么样，让她们好好读书，以后有大出息。 他笑呵呵的，就好像两家之前的龃龉都不存在一样。 许聪聪和许明明客客气气地跟他聊了几句，没有吃东西，待了一小会就走了。 老太太笑着跟她们说：“有空就过来玩。你二爷爷在屋里闷得慌，就想跟小孩们说说话。” 许聪聪和许明明答应了，但是并没有再去过。一是她们和许德不亲，二是许德的房间里气味不好。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位二老太太了，她是真的又懒又邋遢，但也是真的能随遇而安，不管日子什么样，人家始终乐呵呵的。 许德不出门，她也不出，俩人就在屋子里待着。许德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她能简单地帮忙收拾一下，但想让她弄得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只能指望二儿媳妇抽空过来干。 许德不说她，她也不说许德，俩人一起过得挺好。 许新安和邓念英这些年跟许德不走动，但是他现在已经偏瘫了，按照南辛庄的习俗，双方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仇，这个时候再不去看看他就不合适了。 所以，许新安和邓念英去了，带着给老年人的营养品。 许德很高兴，情绪甚至有点激动。但是，他现在一激动，说话就呜哩哇啦的不太清楚。许新安耐心听着，许德说了几句，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停了下来，恢复了慢节奏。 他跟许新安说：“我怕是没多长时间好活了。新忠和新民都不太争气，新忠就不说了，他不是个东西，不用管他，新民还可以。 以后，我死了，他要是遇到困难，你帮他一把。至于你二婶子，你不用管，只要新民有口饭吃，就少不了她的。要是新忠和新民闹矛盾了，你帮着调停一下。 我以前做事混账，我跟你道歉，到了下面，我去找大哥，我去跟他道歉。你别跟二叔一般见识。” 许德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新安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二叔，你不用担心，新民毕竟是我兄弟，他要是真有困难，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许德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二老太太拿了块手巾递给他，依旧笑呵呵的：“擦一擦，你看看你，哭什么。” 许新安和邓念英都不说话。 许德接过手巾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跟许新安闲聊了起来，问他这两年干得怎么样，孩子们怎么样之类的，还把许聪聪和许明明夸了一番。顺带又把许新忠骂了一通，三个孩子都被他教的不怎么样，许峰和许丽霞的未来一眼就能看到头，许军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新安就听着，没发表意见。许德说得对，他能说什么呢？ 从许德家出来，邓念英跟许新安说：“我看二叔，确实熬不了太久了。” “精气神没了。” *** 这个春节，许聪聪的姑奶奶们都亲自来拜年了，主要就是为了看看许德，看一眼少一眼了。 许新安的表弟们也都来了，这是近几年人来的最齐全的一次。 南辛庄的人对生死其实看得很开，他们会在该看望的时候看望，该关心的时候关心，在人死的时候哭的伤心欲绝，但是等到丧事结束，这件事也就彻底结束了，所有的伤心难过也都一扫而空，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许聪聪围观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了。 有的人死了亲人，他们哭得特别伤心，许聪聪能感觉到，他们的难过是真诚的。他们去参加丧礼，随份子、买花圈、支盒子，换回一身孝服。 南辛庄的丧礼，根据亲疏远近的不同，每个人穿的孝服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全套的，所谓披麻戴孝，穿着白孝衣、带着白孝帽，腰间扎着麻绳，这是关系最亲的人，稍微远一点的，就只剩个白帽子了。 这些孝衣和帽子，并不需要经过裁剪，而是大块白布稍微缝两针、折成一定的形状，能披戴上就可以。 参加完丧礼回到家，这些白布就会被二次利用，做成被子或者棉袄的里面，或者做成冬天穿在里面的衬衣。 大家会讨论谁家的丧礼办的讲究，用的是好布，给量也大方，谁家太小气，用的布缩水，还只给一小块，不值得随那么大的份子。 别看大家在丧礼上哭得伤心，回家照样讨论这孝衣用的布料好不好，席面上的肉多不多，随的份子有没有回本。 南辛庄的人死了，家属无需吃素。只是儿女三年不能穿大红色的衣服，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 许聪聪觉得，丧礼，就是一种仪式。 一个隆重的丧礼，就是对一个人最后的送别，只要丧礼办好了，让这个人最后一程走的体体面面，活着的人就完成任务了，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可以向前看了。 丧礼，是跟死者的最后道别，也是跟过往做切割。 她见过一个男的，父亲病重，他细心照顾，父亲死了，他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是真的伤心欲绝，但是，丧礼办完，人家立马恢复生产生活。那家伙是个杀猪的，丧礼办完第三天，人家就杀猪赶集卖肉去了，没事人一样。 许聪聪的姑奶奶们现在就是在走这个流程了。许德活着的时候，她们要多回来几趟看看他。 第151章 没有边界感的亲戚 春节的这一次，就聚在了许新安家。平时他们来看许德，大部分时候都在许新民家里吃饭，许新忠两口子装没事人，一句留饭的话都不说，每次都是王秀芹看不下去，邀请姑姑们到她那儿去吃饭。 偶尔，要是赶上许新建和王玉华在家，她们也去许义那儿吃。 过年的时候，难得许新安回来了，大家就聚到他这儿吃一顿。王玉华和王秀芹都过来帮忙做饭，不让李云锦操劳。 二姑奶奶许秋菊没事找事，说许聪聪：“你怎么不去给你妈帮忙？” 许聪聪不太想搭理她，她现在都上高中了，过完年就14周岁了，大孩子了，开口就怼一个长辈亲戚觉得有点不太合适。所以，她要想一想，该怎么样怼人显得比较有礼貌。 许聪聪还没说话，王玉华就抢着说道：“厨房里有我们仨了，哪还需要她帮忙啊？聪聪上学累着呢，高中学业重，寒假就放几天，过完初五就开学了，就这几天还不让她好好放松放松啊。” 王秀芹也笑着帮许聪聪说话。 许秋菊又说：“上学累什么呀，人家出去打工的、在家里干活的，不比她上学累多了。你们看看丽霞，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啥都干。聪聪就是太惯着了。” 许新安说她：“也没用你惯着。” 邓念英说：“我们聪聪没干过活，以后她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想吃什么外面买，也不用干。” 话都说到这儿了，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再继续说什么了，赶紧转移话题就完了。 但许秋菊不是个正常人。 大家搭好了台阶，她不下，又说道：“她以后总要嫁人的，嫁了人难道还跟在家里一样啥都不干啊？” 这话正好戳到邓念英的敏感处了，她刚反思完，不要跟孩子说什么勤劳不勤劳、贤惠不贤惠的事，许秋菊就跟她来这一套！ 邓念英当即就说道：“怎么就不能了？她不能花钱请个保姆啊？她嫁的男人是死的啊？男人不会干啊？凭什么让聪聪干？我们聪聪就不干活！” 说着话，邓念英把手上的事一放，喊许新安：“你来干！你给孩子们做个榜样，咱家姑娘，以后不围着锅台转。” “哎。” 许新安被使唤了，也是高高兴兴的。他媳妇观念转变成这样，这是件好事。她今天还帮着聪聪说话，这是个大好事。 他乐呵呵的进了厨房。 大伯子进来了，王玉华和王秀芹也不好继续干，跟着一起出来了，换许新建和许新民进去帮忙，这俩也是会干家务的。在许新安接受厨师培训之前，厨艺水平比不上这俩堂弟，现在，他是专业的，由他掌勺，两个堂弟打下手。 许秋菊又说：“怎么能让男人进灶房？” 许聪聪说她：“二姑奶奶，我看你也挺闲的，有闲工夫在这里说这说那，没事找事，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去厨房干活吧。” 许秋菊说：“我是客人，哪有客人去干活的道理？” 许聪聪说：“那我是主人，哪有客人管主人闲事的道理？我去你家指手画脚行吗？你那么爱培养孩子干活，你家我大表姑嫁了人是去婆家当保姆了吗？二三四表姑培养出来了吗？你这么厉害，干脆开个保姆培养学校得了，给大家传授一下当保姆的经验。” 许秋菊气的脸色都变了，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大姑奶奶许春花眼疾手快拿了个冬瓜糖塞她嘴里了。 冬瓜糖挺大一块，而且粘牙，许秋菊嚼了两下才能开口说话，她跟许春花说：“我不吃，别给我这个。” 许乐乐在一边翻了个白眼，说道：“没让你吃，让你闭嘴。别说话了，一屋子人，怎么就显着你了！” 王玉华和许新建两口子低着头笑得“噗嗤噗嗤”的，他们家乐乐，虽然学习不行，但是很会抖机灵，说话噎死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许秋菊冲着许乐乐就去了，“我是你姑奶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许义说她：“你先拿出个姑奶奶样吧。大过年的，你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孩子们招你惹你了，你张嘴就挑毛病！你要是不挑头，谁能说你啊？” 许秋菊被自己的三哥说了两句，老实了，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吗，谁家孩子这么惯着的？” 李云锦说：“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别人家的事你甭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她这个二小姑子生了四个女儿，老四也就比聪聪大两岁，和丽霞一样大。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了，她估计还要继续生。但是好在，她对她的女儿们还不错，老大的婆家是精挑细选的，老二老三都上完了初中，现在都在外面打工呢，老四还在初中复读。 虽然这人爱挑事，但是就看在她对自己的闺女们还挺好的份上，许秋菊在李云锦这儿的得分就比许新忠和李云香高。 许秋菊说：“我四个闺女都挺好的，个个勤快懂事有眼力见。” 李云锦说：“我们聪聪一中全年级第一，大学已经板上钉钉了。年底还发了一百块奖学金呢。” 许秋菊：“……” 许新安在两个堂弟的帮助下，很快就把饭菜张罗完了。一共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喝白酒，女人一桌，喝红酒，小孩一桌，喝饮料。 邓念英给大家都倒了半杯红酒，招呼道：“试试这个，聪聪爸去市里买回来的。我这个从来不喝酒的人都能喝一杯。” 王玉华尝了一口，说道：“有一点酸，还有点甜。这个好，喝不了白酒的人能喝这个。” 邓念英笑道：“是吧？聪聪爸说这种有甜的，有不甜的，他买的是甜的，让我试试。我们俩喝的时候我说让聪聪尝尝，聪聪坚决不喝，一点酒都不碰，明明好奇心大，抿了一小口，就那么一点点，连半瓯子都没有，直接喝晕乎了，吓得直哭。” 王秀芹说：“那应该是后劲大。” 许秋菊又想说话，许春花在下面使劲掐她，又瞪了她一眼，才让她没有开口。 是菜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咋什么都堵不住你的嘴呢？ 在几个人的共同努力下，女人这桌还算融洽。 最热闹的是小孩子那一桌，大家举着饮料推杯换盏，还有讲笑话和演节目环节，气氛十分热烈。 第152章 陪客风俗 小孩子演什么节目呢？ 演模仿秀。 许乐乐杀出重围，成了今天的绝对大明星。 她模仿她爸，模仿她妈，模仿她爷爷、她姑、她的老师们、同学们，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模仿许新建是如何嬉皮笑脸的跟王玉华说话，模仿王玉华是如何口是心非的跟许新建吵架，许新建和王玉华脸都红了。 许新建说她：“我是那样的吗？” 许乐乐说：“你就是的！” 许聪聪几个都在那儿给许乐乐帮腔。许新建和王玉华红着脸嘻嘻哈哈，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干什么事都避开许乐乐，这熊孩子。 吃完饭，王玉华和王秀芹抢着收拾桌子、洗碗，饭是大伯子做的，总不能让人家再洗碗。邓念英也进去帮忙了。 南辛庄有个风俗，叫“请陪客”。 家里来了客人，不能只有主家招待，这样显不出对客人的重视来，要请陪客，还要请不止一位。 陪客的身份不能是客人的长辈，长辈一来，客人就不能坐最上首的位置了，显不出客人的尊贵来。 陪客得是客人的平辈，最后再捎带一位小辈。这个小辈年龄不能太小，因为他来了以后要负责端茶倒水，在饭桌上帮忙倒酒、让酒，还要帮忙上菜。厨房里忙碌的女主人把菜做好了端过来的时候，这个小辈要赶紧站起来接过菜放好。 如果来的这个客人已经是最小辈了，那就找平辈年纪比他小的人过来承担这个倒酒让酒的职责。 客人们吃着饭，要根据饭桌上盘子的数量，隔一会说两句客气话，让厨房里的女主人别再做了，菜已经够了，赶紧上桌大家一起吃饭。 但是，如果一大桌子都是男人的话，女主人通常是不上桌的，因为男人们要喝酒，絮絮叨叨、叽叽喳喳，你喝了几个，我喝了几个，明明是热情的劝酒，弄得跟吵架一样。还不如自己单炒俩菜吃着舒服。 小孩子也不上桌，因为坐不住。 许聪聪和许明明小的时候，就在饭桌旁边玩，许新安自己顾不上吃，先把她俩喂饱了，直到俩人不想吃了，跑别处玩去了，他才开始吃。 长大一点了，不想围着爸爸等喂了，邓念英上菜之前就得给她俩单拨出来，给她俩支个小桌，让她们自己吃。她自己可以单炒俩菜，吃饱就行，但是许聪聪和许明明这俩家伙，讲究个数量和排场，别人吃几个菜，她俩就得吃几个。 去走亲戚也是这样，得让人家七个碟子八个碗的给她俩上齐了。一旦人家没上齐，她俩就不怎么高兴。觉得人家没有给予她们足够的重视。没把她俩当成尊贵的客人来看待，跟她们那个熊爹一模一样。 许新安就是这个德行，他要是去谁家走亲戚，人家招待他没有让他满意，回来就得叨咕很久。他不光挑饭菜，还挑人家请的陪客份量够不够、座位安排的合理不合理，一堆讲究。 邓念英觉得，实事求是的说，人家没有不重视她们，村里的小孩子就是这个待遇，凑合吃饱就得了，谁家会给小孩子单开一桌啊？偏偏她俩就得让人家单开。 所以，邓念英不爱让她俩去走亲戚。而且，许聪聪和许明明自己就是做事没有章法的人，却要求别人必须有章法，这合理吗？ 前两年的春节，一群小孩突发奇想，不要大人陪着，他们自己要去许三妮家里走亲戚。然后，许聪聪带着许明明、许勇、许乐乐、许强，一行五人就出发了，他们用木棍抬着礼物，走着去许三妮家。 大人们想着，许三妮家也不远，而且路上都是走亲戚的人，出不了啥事，就让他们去了。 许聪聪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真的不远。 但走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出了村子没多久，许强就开始耍无赖，走不动了。 许聪聪从带的礼物里开了一包饼干，许强吃着饼干充了充电，又启动了。 走了一会，许乐乐又累趴了，原地坐下，一动不动。 许聪聪又从礼物里开了个罐头，一行人坐着吃完，又上路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吃一路玩，倒是嘻嘻哈哈玩得挺高兴。等到了许三妮家，带去的礼物就剩了两块肉，还沾满了泥巴。 许三妮和罗亮都快笑疯了。俩人夸他们灵活机动，没有守着吃的饿肚子。那天，他们在许三妮家吃完饭，罗亮和许三妮借了个三蹦子把他们送回家。因为他们已经在路上把东西都吃完了，罗亮和许三妮又自己往提包里添东西压回去。 回来以后一说，两家父母都笑得哈哈的，但是心里暗自决定，再也不让他们自己去走亲戚了。这也就是三妮不是外人，换个别人，不得笑话死他们啊？ 因为自家孩子这个德行，现在家里来的客人要是有小孩，邓念英也习惯给人单开一桌，怕孩子回去抱怨。 家里来了男性客人，就请男陪客。男陪客作用有限，也就是添茶添水，陪着吃饭，让菜让酒。 如果家里来了女客人，就要请女陪客。女陪客比男陪客强太多了，不光添茶倒水，陪吃陪喝，还进厨房给女主人帮忙，饭前帮忙准备，饭后帮忙收拾。 就比如今天的王玉华和王秀芹。亲戚们在许聪聪家里吃饭，除了她家人，别的人都算是陪客。但只有这两位女同志会特别主动的帮忙干活。 许春花姐妹三个吃完饭略坐了一下就去了许德那儿，她们还要再去和许德聊会天。许义也跟着过去了。 路上，许春花说许秋菊：“你怎么回事？你没事说人家孩子干嘛？新安那俩孩子是能让你说的吗？再说了，你管别人家事干嘛？人家怎么惯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又没吃你家饭！” 许秋菊面色不忿：“我就是看不惯他，你看他现在过得这么好，也不知道帮衬亲戚，太独了。” 许义问他：“你帮衬过他？大哥死的时候，新安才14，你帮过他吗？孩子自己立起来了，日子过好了，你又来说这话。你觉得自己在理吗？” 许秋菊：“……” 许春花叹了口气，说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咱们没帮过他，也别指望他帮咱们。新安算好的了，当年小妹和妹夫闹乱子，新安作为娘家侄子，也跟着三哥一起去出头了，人家做到了一个娘家侄子的本分，这就可以了。 前阵子我大孙子生病住院，在县里急着用钱，东子来不及回家拿，就去找新安借，人家二话没说就借了，连个借条也没用打。亲戚之间不就是这样吗，谁家有个急事需要帮忙的时候能搭把手，这就是好亲戚。 别的你也别想。咋着？你还想让人把钱直接送给你花啊？凭什么呀？ 大哥死了以后，你每回给大嫂带的礼物都比二哥三哥轻两分，人家又不傻。现在能跟你维持个面子情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啊？真把新安惹急了，人家索性不跟你来往了，你又能怎么着？” “不来往就不来往，我也不求着他。” 许义说道：“行，你这么说的话，那你以后就别去大嫂那儿了，省的给人家添堵。” 第153章 挣了多少钱? 许冬兰说：“小雪在县里上学，念英还经常去看她，给她送吃的喝的。” 她觉得新安和念英两口子都挺好的。 许冬兰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柳国庆是个正常人，现在也在外面打工，小女儿柳小雪是个聋哑人，想到小女儿，许冬兰的心就揪着疼。 那孩子除了听不见、不会说话，其他方面都是顶尖的。长得超级漂亮，皮肤特别白嫩，是农村罕见的白嫩，眼睛特别清澈明亮，脾气特别特别好，勤快懂事心疼人，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谁见了都喜欢，但是老天偏偏不开眼，让她托生成了聋哑人。 她和丈夫带着孩子看遍了医生，都说是天生的缺陷，没有办法。 许冬兰夫妻俩格外疼爱这个小女儿，孩子之前无法正常上学，去年，县里开了个聋哑学校，许新安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两口子立刻就把孩子送去学习了。 小雪之前所了解的这个世界，只是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的，现在，她要通过其他方式去接触社会了。 许冬兰不放心，却不得不放手。 柳小雪现在在县里住校，邓念英很心疼这个不会说话的小表妹，有空了就去学校看看她，给她送点东西。就连许聪聪和许明明也喜欢她。 所有人都在帮许新安说话，许秋菊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她只是有些懊悔和嫉妒罢了。 懊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没看出来许新安竟然这么有潜力，早知道，她就不会轻视他。哪怕她当初做到了对三家一视同仁，现在她请他帮忙也会理直气壮，她毕竟是他的姑姑嘛。 就像大姐和三妹，其实也没有关照他，但是有了困难，就能找他帮忙，因为他们是正常亲戚。而她，和许新安一家，似乎连正常亲戚都算不上了。她有了困难都不好意思开口求助。 嫉妒，是因为，都是女孩子，为什么她的四个女儿过得一般，许聪聪和许明明就可以像城里孩子一样快乐？她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她们俩不符合大家一惯认为的好孩子标准，还是会有很多人为她们辩护！ 但是这些，她都不能说出来。 她心里憋得慌。 ☆ 过年的时候，大家最爱聊的话题就是：今年赚了多少钱。 没人问许新安，因为这家伙一看就赚了不少。他都搬到县里去住了，房子还是买的，不是赁的，平时连家都不回，而且他是自己开店做老板的，肯定赚大发了。 没看邓念英手腕上的金镯子又变粗了吗？还有聪聪，小孩都穿上貂皮大衣了，还是短款的，就这，小孩都不冷。 有人问邓念英：“你咋不买个毛皮大衣穿呢？” 邓念英无语，“我穿好看啊？我本来就矮，现在还胖了点，穿上跟个球似的，我又不是没试过。本来是说我去买一件毛皮大衣，结果我一试穿，差点把自己丑死，聪聪穿上就好看，她细高的。她爸就给她买了。 本来还说要给明明买，我们明明头都快摇掉了。这玩意那么贵，要是穿她身上第二天就坏了，她上哪儿哭去啊。” 大家想到许明明那些带补丁的新衣服，一个个都笑的前仰后合。 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许明明坏新衣服的情况已经有了明显好转，但是毛皮大衣太贵了，许明明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再说了，她姐上高中才穿上皮大衣，她也等到高中的时候再说好了。 对于许新安这样的，大家已经有了一点要尊重他隐私的意思了。但是对于别人，那就没这么客气了。 今年收了多少粮？卖了多少钱？打工工资涨了吗？一年挣了多少？ 挣得多的趁机炫耀一下，至少能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挣的少的就支支吾吾不爱说话了。 许丽霞和许峰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 许丽霞一个月挣多少钱，寄回多少，全都说的清清楚楚，许峰就啥也说不出来，一问就顾左右而言他。 许玉玲跟大家闲聊的时候说，许峰根本就没挣到钱，他在工厂干了不到一个月就不干了，他受不了一天连着干十几个小时。厂里不让他住宿舍，他只能在外面租了间小房，自己在外面找活干。在饭馆干过服务员，接受不了，辞了；到工地上打过工，接受不了，辞了。 现在弄了辆小三轮车，在那儿拉活呢。也就将将挣够自己吃的，一点钱都攒不下。买衣服什么的，都是许丽霞和李薇给他买。 许峰跟李薇说，他现在正在考察市场，以后打算自己创业，在厂里干活挣的钱是有数的，他不挣有数的钱，他想自己当老板。 李薇被他忽悠的五迷三道的，不光贴人，还贴钱，想帮着他创业，和他一起同甘同苦。 许玉玲说：“丽霞也觉得她哥以后能有出息，能挣大钱，能帮衬她。说等她以后嫁了人，娘家兄弟能干的话，她腰杆子也能挺得直。” 许聪聪说：“她不是觉得，她是希望。她希望许峰以后能挣大钱，能帮衬她。自己做了个美梦，自己都信了。” 许峰凭啥当老板？凭啥挣钱？他空有一颗想发财的心，却没有相应的能力，这就罢了，他还不愿意吃苦、不愿意努力。咋？指望天上掉馅饼啊？ 白日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许玉玲笑得不行，“确实，我看不出来许峰能有大出息。至少现在没有。” 但是许峰照旧到处吹牛，讲他在外面见过的世面。连外面的油炸花生米都比家里的酥脆，外面的炒鸡蛋都比家里的要好吃。 南辛庄炒鸡蛋，是把葱花和蛋液搅和均匀之后倒进锅里翻炒，炒完以后是一块一块的。许峰说：“外面的炒鸡蛋，人家不这样翻，炒完以后是个完整的、圆溜溜的鸡蛋饼。就这一盘鸡蛋饼，就卖五块钱。” 许新安直接花三分钟摊出一个圆溜溜的鸡蛋饼，问他：“是这样吗？” 许峰：“……” 邓念英说他：“你弄这玩意干嘛？谁吃？” 许聪聪和许明明都摇头，她们才不要吃。邓念英也不吃。鸡蛋在她家早就没地位了。李云锦连看都不看一眼。 没办法，许新安自己吃了。 第154章 文理分科 ☆ 正月初六，许聪聪就开学了。 高中生就是这么苦，假期太短了。 许新安跟她一起回县城，她开学，她爸开业。 为了配合这个时间安排，许新安今年走亲戚都是快节奏的，以前都是一天走一家，今年一天走两三家，赶时间，礼物送到，喝杯茶聊会天，都不留下吃饭了。 亲戚们就说：“聪聪要开学，那是没办法的事，你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两天呢？她现在都上高中了，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啊！” 许新安说：“她自己照顾自己倒是没问题，而且学校食堂的伙食也还行，买着吃几天也能凑合，但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啊，我还是跟她一起回去吧。念英在家待客呢，她过完十五再回去。” 他还问许明明：“你跟我们回去吗？正好红兵开学了，可以给你补课了。” 许明明使劲摇头，“不去。开学再说吧。” 许红兵那个家伙，放寒假都不放过她。竟然想来家里给她补课，还想一补就是一天，气得她想打人。 还好许新安劝住了，让他放了假在家好好休息，补课的事等开学再说。许红兵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就跟许新安说，这个月别给他钱了。 许新安跟他说：“你别那么死脑筋。你现在需要钱，给你你就拿着。你要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等你以后挣钱了，给我买瓶酒喝就行了。我怎么说也是你叔，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干着急吗？给你搭把手也是应该的。你是个好孩子，我才帮你。” 许红兵和许红莲确实都是好孩子，年前许新安和邓念英没回来的时候，他俩天天来许聪聪家里帮忙干活。 许新盛两口子啥也不说，他们知道许红兵帮许明明补课挣钱的事，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算少，确实帮了大忙，两个孩子都能上学，他们的压力也减轻了，红兵花家里的钱都比以前少了，他们也没脸指责孩子不给自己家帮忙。 同样来许聪聪家里帮忙的王玉华和王秀芹都特别喜欢许红兵兄妹俩，家长们都喜欢好孩子，还让自己孩子向人家学习。 许明明不愿意回去，许新安也不强求，带着许聪聪回了县城。 他在店门口放了挂鞭炮，宣告“开业大吉”。 正月十五之前的生意其实挺好做的，因为这个时候，很多店铺都关门了，买东西的人自然就向为数不多的几家开了业的店铺里聚拢。 新学期，许聪聪依然表现得游刃有余，每次单元小测成绩都很好，期中考试依然是年级第一。 高一快要结束的时候，学校开始文理分科，让大家自行选择文科还是理科。 所有人都以为许聪聪会选理科，但是她出人意料的选了文科。 老师们都惊呆了！ 一个一个轮番来给她做工作，跟她说：“咱们学校文科一般，大学录取率低，考上好大学的概率也低，而且文科成绩容易不稳定，你可别想差了，还是选理科吧，理科保险，而且你理科成绩很好，考个好大学是一定的。” 物理张老师更是痛心疾首，“咱们学校一共出过两个北大，一个清华，全都是理科生，可没有文科生啊。你还是来学理科吧！” 许聪聪油盐不进。但是她跟张老师说：“谢谢您。这一年，我物理进步了很多，有个好老师真的很重要。虽然我不选理科，但是我从您这儿学到的知识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会让我受益终生的。” 张老师脸一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前是我想差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但是你真的不选理科吗？” 许聪聪摇头，“我喜欢文科。” 所有来劝她的老师都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是真的觉得她选错了，只有他们班主任郑老师，笑的如沐春风，一脸的不走心。 “选文科啦？” “嗯。” “不再考虑考虑啦？” “不了。” 郑老师哈哈大笑，“文科也挺好。你的成绩，文理科都没问题。” 一中的文科成绩为什么一般？因为好学生全都去理科了，以前年级前五十名选文科的几乎没有。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好学生都学理，只有成绩不行的才学文，学文科就是混日子。在这种观点的“指引”下，报文科的学生少，而且普遍成绩差。 一个年级十好几个班，只有两三个是文科班。 这能怪文科不出成绩吗？ 要是往年有许聪聪这样的好学生选文科，文科早就火起来了！ 许聪聪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她在学校说定了，回家跟她爸说了一声，许新安说：“你决定，虽然我老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还是得你自己喜欢。” 停了两秒，许新安又笑着补充道：“而且，其实我也不太懂，都是听别人讲的，我就上到初中，学历还没你现在高呢。” 以前他灌输的都是学理科好的观念，现在孩子自己选了文科，他怕许聪聪心里有压力。 许聪聪当然一点也没有，她笑嘻嘻地跟许新安说：“我肯定是一中第一个考上北大的文科生。” 许新安夸她：“我闺女真有志气！” 其实，自从许聪聪上了高中，许新安就很少说什么上大学要上北大清华之类的话了，孩子自己应该已经真正明白北大清华的份量了，他怕他再说就会给孩子压力。 而且，聪聪现在成绩很好，考上大学是一定的，考个好大学应该也没问题。他当然希望孩子能上北大清华，但是并不强求她一定要上北大清华，他就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高高兴兴的，就可以了。 邓念英在这些事情上不发表意见，什么文科理科的，她完全不懂，她只知道，不管选了啥，好好学，学好了，就可以。 许聪聪高一下学期期末考依然是年级第一，惹得好几个老师又来给她做工作，希望她再考虑一下文理分科的事。 而且，更让老师们郁闷的是，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好几个好学生都选了文科。包括年级第一许聪聪，年级第二孔成祥，年级第六曲珍。 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好苗子，理科老师们脸都快皱成一团了。要是这仨人都来理科，全都有希望冲一冲北大清华复旦南开，结果竟然都跑文科班去了。 而且，今年报文科的学生比往年要多。 一中按照以往的经验，安排了三个文科班，以前三个文科班每班不到五十个人，今年倒好，每个班七十好几个人，简直人挤人。 孔成祥在一班，许聪聪在二班，曲珍在三班。 三个好学生，一班一个，不偏不倚。 第155章 高三变化 高二，许聪聪的班主任依然是郑老师。许聪聪心想，难怪郑老师劝她学理的时候不太走心呢，原来他自己是带文科班的。 郑老师很高兴，他觉得许聪聪考上北大是不难的。 文科确实带有一点主观性，不太容易出特别高的成绩，但是对许聪聪来说，这完全不是个问题。 她的数学和英语学的很好，这两科几乎不扣分，历史和政治她也学的轻轻松松，一是记性好，二是，她的逻辑思维也很好。 很多人可能觉得文科就是死记硬背，其实不是，文科更需要一定的逻辑基础才行。死记硬背能让你得基础分，但是逻辑思维能让你得高分。 然后，许聪聪的语文也不差，作文不太稳定，但整体上分数也可以。 这个孩子，几乎没有短板。这就非常难得。 他算过，即便许聪聪语文发挥不好，她考北大也没啥大问题。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许聪聪也很高兴，学文科对她而言真的太简单了。 文理分科对她来说，就是减负。虽然物理化学生物地理课都还是要上，但是学的内容相对来讲比较简单，老师的要求也降低了，这四门课就是为了应对高三时候的会考，而不是应对高考了。 高三下学期，会有一次会考，所有科目都要考，通过了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会考比较简单，监考也不是太严格，通不过的人很少。 坊间传言，如果会考成绩能够达到六a三b，可以保送省大。 所以，哪怕高考不考物理化学生物地理，许聪聪也没有放松学习，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要拿下这个六a三b，算是一条备选之路。 而且，关键是她也不讨厌这些科目，学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难度降低之后，就跟上课外兴趣班没什么区别。 许聪聪的成绩，放到文科班一骑绝尘，始终都是年级第一。孔成祥和曲珍竞争年级第二，一开始还是各有输赢，后来，曲珍就一直稳居年级第二了。 原因很简单，她比孔成祥用功。 许聪聪每次见到她，她眼睛都呆愣愣的，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书。学得都快疯魔了。 走路不看道，直直向前，大家都得躲着她。许聪聪还见过她走路不拐弯，直直地撞到墙上去。下课也不动，就坐在座位上做题、背书。 对于曲珍这种毅力，许聪聪敬佩不已。她自己做不到，但是佩服这样用功的人。 郑老师就跟许聪聪说：“你要是有人家曲珍这样用功，省状元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许聪聪想了想曲珍那双似乎总是困得睁不开的眼睛，抿了抿嘴，“还是算了吧。” 她还是需要一点娱乐的，打球跑步看课外书，一个都不能少。偶尔还得去逛逛街，买点东西。她上了高中以后不再跟着音乐老师训练了，但是她爸给她买了个电子琴，没事可以弹着玩。为了防止扰民，琴没有放在家里，就在店里搁着呢。她中午晚上都可以弹一会。 郑老师也就这么一说，只要成绩不滑坡，孩子不学坏，别的都问题不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 他作为老师，并不需要在这种非原则问题上规训学生，要求她一定要怎么怎么样。 这也是许聪聪特别喜欢郑老师的一点，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允许学生有自己的想法。 高二一眨眼就过去了。 高三的时候，变故突发。 泰前县教育改革，十三中撤校，和一中合并。 大家都说目前在校的这三届十三中学生运气好，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中的学生。 对于十三中排名靠前的学生来说，这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他们的成绩本来就在高考录取分数线上下徘徊，有了更好的教育资源之后，显然有了更多的希望。 对于一中原来的学生来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十三中原来的老师，有一部分调去了初中，还有一部分被调去了后勤，少数承担教学工作的，教的也是不需要高考的科目，比如教理科生政治历史，教文科生物理化学，整体上来讲，并校对一中的教学质量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坏就坏在，一中要进行一种新的尝试，将高三年级整体迁到十三中原来的校区，实行军事化管理，住校生不允许随意进出学校。 而原来家住县城的走读生们，也不能再走读了。 十三中的校址在东庄镇，只有少数家在东庄镇的学生具备走读条件。 学校给家在县城的老师准备了一辆大巴车，每天接送他们，老师们还要轮流排班，每天都有几个老师留在学校值夜班，监督住校生遵守学校纪律，按时睡觉按时起床，住校生出校门要找老师开出门条。 许聪聪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邓念英觉得无所谓，“别的那些土生土长的城里孩子还得去住校呢，你咋就不能住了？” “我不想住。” 她抱着许新安的胳膊撒娇，许新安说：“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呢，爸爸想想办法。” 他想什么办法呢？他决定在东庄镇的中心大街租个房子，当个陪读家长。 邓念英说：“不能让她跟着老师的大巴车来回吗？” 许新安想了想，觉得不太方便。“我问过郑老师，说那个车发车时间不太确定，而且中午也不回来，聪聪没法午休。晚上回来可能还晚，我怕影响她睡觉。还有可能没下晚自习呢，不用值班的老师就先回来了。那聪聪怎么办？而且，来来回回的太折腾了。” 邓念英说他：“你走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许新安说：“忙不过来就少干点，或者雇人来帮忙。聪聪上高三了，这一年很关键，咱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我在那边也能干点小买卖，整体收入不会少的。” “你干什么？” “卖盒饭啊。这批住校的学生，有一些是县城过去的，他们吃得惯食堂吗？这些一中的老师们到了那边，也得吃饭吧？他们大概也吃不习惯食堂，可以来我这儿订盒饭。这些人都有钱，舍得花。” 邓念英：“……你还真没少想。” 她点着许聪聪的脑袋，“就你事多。” 许聪聪高兴了，由着她点了两下。 第156章 新校区 高三开学，许聪聪还是走读。 和她一样选择走读的，还有曲珍。 曲珍妈妈和许新安一样，在东庄镇中心大街租了个房子，去那儿陪读。曲珍是县城人，她爸是中学老师，妈妈以前是工人，不过下岗了。夫妻俩对曲珍这个独生女寄予厚望。曲珍妈妈下岗之后，更是有了大把的时间来关心曲珍的生活和学习。 年级第一和第二都有家长来陪读，老师们就觉得，一个孩子成绩好不好，和家长的态度密切相关。家长重视学习，孩子成绩才能好。 郑老师说：“除了重视学习，还要重视孩子。有的家长只重视学习，完全不重视孩子，那也白搭。我跟许聪聪爸爸聊过好多次，我感觉，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太重视成绩，他更重视孩子本身。” 不然也不会高三了，来陪读还把电子琴给搬来了，就怕孩子压力大。 郑老师看见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无语。没见过这么心大的家长。 十三中的校园位于东庄镇中心大街的最南边，地理位置和十五中简直一模一样。许聪聪合理怀疑，每个镇都有一个位于中心大街最南边的中学，只不过有的是初中，有的是高中。东庄镇的初中叫二十三中，位于中心大街的中心点，地理位置比十三中还优越。 十三中虽然是个高中，但是校园不大，是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院子。校门朝东开，出门就是中心大街，整个学校只有这一个校门。 一进校门，右手边是两栋二层楼，一栋小一点，是教师办公楼，另一栋大一点，是教学楼。 正对校门也是一栋二层小楼，是学生宿舍，一层是男生宿舍，二层是女生宿舍。再往里走，就是后勤部门了，包括学校食堂。还有几个很小的小院，是十三中之前的家属院。 校园的左手边，是一个不算大的操场，勉勉强强够学生们分散开做个广播体操，如果想跑步，就不太跑的开。 但是，学校又坚持认为，越是到了这个阶段，越要保持强健的体魄，所以，早起必须要跑步。既然操场上跑不开，那就出去跑。 所以，每天早上，高三学生们就乌央乌央的在东庄镇跑步。 带队的体育老师还有点恶趣味，沿着中心大街跑步觉得不过瘾，还往位于大街旁边的前东庄村跑，脚步声啪嗒啪嗒一响，村里的狗就跟着汪汪大叫。人憎狗嫌的青春期高中生，还故意把脚步放得很重，声音弄得很响。 前东庄村的人管他们叫“鬼子进村”。但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批高三生，快要面临高考这个人生的重要关口了，时间紧、任务重，心理有点变态似乎也可以理解和原谅，所以，村民们除了背后调侃，还真没人说什么。 走读生无需参与晨跑，但是，这支队伍会从许新安租的房子前经过，就跟闹钟一样，只要脚步声过去，许聪聪就知道，她该起床了。 等到大家跑回来，许聪聪就洗漱完毕开始吃早饭了。 她住的地方离学校特别近，许新安只需要晚上去接她，早上不用送，她自己溜达过去，多少能锻炼一下身体。 许新安还叮嘱她：“下了课就起来活动，别老坐着。” “知道了。” 她下了课就跟同学在教室外面打球。 虽然到了高三大家都很拼命，但是坚持“劳逸结合”的学生也是有的，许聪聪还是可以找到球搭子。 当然，同学们一边跟她打球一边问她问题，这就不用说了。 许聪聪每节课都出来，为什么呢？ 因为她高三换了个新同桌，是以前十三中的一个女生，叫樊敏。之前在十三中成绩是拔尖的，所以才能和许聪聪一班。 为了减轻两校合并对学生的影响，并尽量保证优秀学生的学习环境，高三重新分班了，按分数分的。 文科被分成了五个班，设定了一个分数线，在分数线前面的同学都进优秀班，后面的进普通班。 分数线之前的同学被打散了分成三个班，分数线之后的分成了两个班。说得难听点，普通班的同学基本上等于被放弃了，公然谈恋爱老师都不怎么管。 当然了，如果有的人奋发图强，成绩追上来了，还有可能被调到优秀班。优秀班的学生，考得太差的话，也有可能调到普通班。 樊敏是个特别朴实又热情的姑娘，考上十三中家里还能让她读书，可见家里人对她是十分重视和疼爱的，而且从她的日常生活来看，家庭条件应该不算太好，她十分节俭。但这些都不耽误她阳光开朗。 她跟许聪聪说：“坐的时间太长了，屁股磨起茧子来了，这是冬天。夏天的时候，屁股老是坐在椅子上，都捂出痱子来了，一屁股小红疙瘩。” 这个描述直接把许聪聪吓到了，所以，她是每节课必然要出来活动一下，放松放松的。 还因为，她看到曲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 她和曲珍虽然不是一班的，但是因为总是在领奖的时候站一块，时间长了，也认识了，见面能聊几句。 以前曲珍和许聪聪一样，是个比较瘦的人，上了高三没俩月，曲珍的瓜子小尖脸就胖出双下巴了。这真的是胖了太多才能有的效果。 曲珍骨架小，皮肤白，瓜子脸大眼睛，尖下巴，如果只胖一点，根本看不出来。而且，因为老坐着，下半身胖的更加明显。 许聪聪有一次好奇的问她：“你是不是过上了每天大鱼大肉的生活？” 曲珍无奈道：“我妈怕我营养跟不上，每天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还拼命让我多吃点。我不吃，她就不高兴，还忧心忡忡的。没办法，我只能吃了。吃得多了，油多肉多，我又不怎么活动，可不就胖了吗！” 她对于长胖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吃太多了，肠胃负担有点重，而且身体负担也有点大。但是吧，吃着吃着，好像就习惯了呢。 曲珍看了眼许聪聪，说道：“我真羡慕你，你咋就不长肉呢。胖了以后我觉得走路都有点累得慌。” 许聪聪说：“那你稍微锻炼一下吧。我吃的跟以前没变化，以前吃啥现在还吃啥，而且我活动多。” 她爸是个养生达人，主张吃饭就吃七分饱，最多八分饱，饿了就再吃点，少食多餐，胃不难受，身体负担也不重。 许聪聪从小受他影响，虽然嘴馋，但是吃的还算有节制。 而且，她虽然不胖，但是个子高骨架大，体重不比曲珍轻。 第157章 又回来了 泰前县是个特别朴实的地方，审美也很朴实、接地气，大家就觉得稍微胖一点，看起来壮实一点，才是最好的。膀大腰圆、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在泰前县，都是绝对的褒义词，是真的夸人的，用在男女身上都是好话。 许聪聪的堂姑许新竹生了三个女儿，其中二女儿格外壮实，从小就被大家夸的不得了，邓念英就不止一次的跟许聪聪说：“你要是长得像你二表姐一样，那我看了多高兴！你看看人家长的，怎么就那么膀大腰圆呢！你就光剩个个子了！” 郑老师也不止一次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许聪聪说：“你多吃点，你太瘦了，咱们高三了，消耗大，太瘦了身体受不了。你看看人家曲珍，人家长得多好。你跟人家学学，多吃点饭，长胖点！你爸来还陪读，也没把你养胖。不是，你爸做饭那么好吃，咱们学校老师现在都吃你家饭，你咋不多吃点呢？” 许新安卖盒饭是经过学校允许的，学生们不能出门，但是他可以进来。 许聪聪看了看胖乎乎的郑老师，敬谢不敏。她对于胖瘦是顺其自然的，也没有刻意少吃。她跟郑老师说：“我吃的正合适。我要是营养跟不上，就不会长这么大个子了。” 许聪聪以一米七三的身高在女生里排第一，比郑老师和很多老师都高出一大截。 此言一出，郑老师瞬间闭麦。 总体来讲，虽然换了个校区，许聪聪的生活也还是非常惬意的。 高三换地方对许红兵和许明明有一点影响，许红兵没法给她补课了。没等他重新陷入迷茫，许新安就跟他说：“这一年，我还给你一千块，算我借你的。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我，你现在读高三，就不要分心想这些事，考上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许红兵感动不已，主动给许新安打了欠条。 许明明那边，许新安问她还要不要接着请人补习，虽然成绩已经稳定下来了，而且现在还提高了，有时候能考第二或者第一，但是许明明习惯了中午和晚上有人陪她一起做题，便说道：“要。换个老师吧。” 许新安请一中老师给他推荐了一个人，目前高二的理科第一名，是个家境贫寒的女生，平日里省吃俭用，老师们看在眼里，正好，许新安要找家教，老师在询问过这位女同学的意见之后，就把她推荐过来了。依旧是每个月一百块钱，管两顿饭。 女同学和许明明接触之后，许明明对她很满意，这事就定了下来。 高考前一个月，许聪聪又从东庄镇搬回了县城，因为高考考场在县里，所以学生们要提前回来适应。 也不知道学校折腾这一遭到底是为啥。能搬回来，就证明一中本部的校舍其实是够用的。大概是想看看军事化管理的效果吧。 这一回来，许聪聪就发现聪明居有了变化，邓念英雇了一个人，还是个熟人，许五妮的妻子张淑霞，以前懒得出奇的一个人，现在勤快的不得了，在店里忙前忙后的干活，一点也不闲着。 她的长发剪掉了，变成了和许聪聪一样的短发，人又黑又瘦，脸上的皱纹十分明显，站在一起，看着年龄和邓念英差不多。 她每天早上来店里，天黑之前就下班，因为她还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家。邓念英不能让她干到太晚。每个月给她300块钱，比外出打工要少，但是离家近，老板好说话，这是张淑霞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许聪聪问邓念英：“五妮婶子怎么出来打工了？” 邓念英叹了口气，“别提了，你五妮叔出去打工把自己累坏了，动不动就腰疼腿疼，现在干不了活了，只能在家待着。种地又不挣钱，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还想着攒钱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你五妮婶子没办法，只好出来打工了。” “那她怎么不去南方打工呢？” “走不开啊。你五妮叔一个人弄不了仨孩子。” 许聪聪说：“真是废物。里里外外都不行，不会五妮婶子还得回家伺候他吧？” “你以为呢！” “她家老大多大了？” “89年底生的，还不到十周岁。那俩双胞胎是91年春天的，现在也八岁了。三个孩子都上学呢，你五妮叔之前挣的钱也不多，将将够花的，家里没存款，你五妮婶子也是艰难。” 说到这里，邓念英开始咬牙切齿，“许五妮特别不是个东西。他自己干不了活了，也不让你五妮婶子出远门去打工，怕她跟人跑了，不管他们爷仨了。好，这还勉强说得过去，自己没用，担心留不住媳妇，虽然这么想不对，但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个王八蛋，整天在家里闲着没事跟三个孩子说你五妮婶子的坏话，满嘴都是‘你妈不管你们了，不管咱们爷仨了，她自己在外面逍遥快活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相好的，不知道钱来的干净不干净’。 他那三个孩子，以前看着都挺好的，现在个顶个的不是东西。老大蔫坏，那对双胞胎更是长歪了，才八岁，就敢跟你五妮婶子动手，还骂她在外面搞破鞋。 你五妮婶子一开始在镇上打工，现在镇上也有开饭店的，她在那里给人当服务员，离家近，来回方便，能挣点钱，还能回家照顾孩子，盯着他们学习。 她那么懒的一个人，为了家，为了孩子，都变勤快了，努力挣钱养家。结果呢？许五妮和孩子们就这么对她！真是白眼狼！吃她的喝她的，还在背后嚼舌头！ 你五妮婶子被他们搅和的，在镇上干不下去了，就回家了。回家又不行，家里没有钱，大人孩子都等着她挣钱吃饭。孩子上学还得交学费，买笔买本。那仨孩子又不知道心疼人，一点不节省。没办法，她就求到我这儿了。正好我这儿也忙，就把她招来了。” 许明明补充道：“我回了趟家，堵着他家门把许五妮骂了一顿。我跟他说，他要是敢来咱家闹，我给他打出屎来。” 许聪聪一口茶没咽下去，直接喷出来了。 许明明一边擦着喷到她身上的茶水一边说：“许五妮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我堵着他门骂他，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邓念英说她：“你消停点吧。你以为他是怕你啊，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许明明：“……” 那当然不是，她又不傻！她纠集了一大帮孩子呢！许五妮敢动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