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妻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他们当太监的接触的人多,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两天,满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应弈然这上一届的新科状元,看着风清朗月的,却是个甘心给岳家奔走的。 而且他岳家立不立世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别是看中了岳家的家业,他当女婿的也想分一杯羹吧。 读书人都是清流,生怕染上了勋贵的骄奢之气。应弈然娶了勋贵之女本就让不少人看不惯,如今还想搀和进岳家立世子的事,一下子就成了读书人调笑贬损的对象。 读过书的人贬起人来最是刁钻的,什么打油诗、小赋、文章都做了出来。 那点了应弈然进宫的上峰自觉做错了事,将应弈然调去和年过半百的老翰林去入库修书了。 应弈然也是臊得没脸出门,干脆请了一个长假在家休整。 他休整在家,对着姜萱的时候多了,本就不算和睦的两人互相埋怨,姜萱怪他办事不力,应弈然则怪她不说清楚前情,连累了他。 争吵成了家常便饭,姜萱又哭着跑回了娘家。 宁北候和容氏也正是一头包的时候,挨了申斥和世子的事先不提,宁北候谋的差事也成了空。 还有就是容氏嫁妆铺子的生意,本是做的还算不错的。一年进项个数万两银子,经年累月的总算把宁北候弄出来的窟窿给填上了。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日常就有流氓地痞到铺子里捣乱。 京城本就地头蛇多,但从前怎么也不敢到勋贵家的地盘上作妖的。 而且一出动就是那么些人,容氏嫁妆里所有铺子的生意都一落千丈。 更气人的是就算掌柜活计当时报了官,官差把那些人给抓走了,隔天却不知道怎么又给放了出来…… 事关家里的进项,宁北候拉下老脸去顺天府询问情况。 顺天府尹是个长袖善舞的,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从前惯是不会得罪人的。 如今也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挡了宁北候四五次,连见都不见,更遑论出手帮忙了。 宁北侯府一地鸡毛,容氏觉出不对味儿来了。 家里的不幸好像都始于姜萱在宫宴上对姜桃的挑衅。 她生怕再引出更大的祸端来,姜萱哭着跑回去第二天,就被她押着去了沈家给姜桃请罪。 不同于宁北侯府的噩耗连连,姜桃正是高兴的时候。 日前她就收到了苏如是和姜杨的信,他们已经在黄氏的陪同下,结伴上京了。 信送到京城也要一段时间,他们给姜桃写信的隔天就出发了,算着日子再有一旬就该到了。 她把消息告诉了家里人,萧世南和小姜霖他们都很高兴。 萧世南还道:「阿杨来的正好,十月小珏要去围场秋狩,是一年中最好玩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兄弟齐齐出手,肯定把其他人家的子弟都比下去!」 日前萧珏已经批复了英国公府请封世子的折子,萧世南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但还是为此消沉了两日。 见他终于高兴起来,姜桃也就放心一些,说到时候让他们好好松散松散。 然后就在姜杨他们即将到达之前,容氏带着姜萱上门来请罪了。 彼时姜桃正让人给苏如是和姜杨收拾屋子,听下人说她们母女过来,她就说不见。 没多会儿下人又进了来,说容氏被挡了也不肯走,说姜桃不肯见他们,她就在沈家门口跪着,跪到姜桃肯见她的那一日。 姜桃这才停下来想了想,转头吩咐了几句,而后让人把容氏母女请了进来。 隔了几天再见到她们两个,姜桃差点没认出她们来。 在太皇太后寿宴那日,容氏和姜萱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衣裳首饰华美就不用提了,人也看着精精神神的。 如今距离寿宴也不过一旬,两人都清减了一大圈不说,还都眼底发青,面色惨白,脂粉都提不起半分气色。浑像两具行尸走肉。 容氏进了屋就跪,还拉着姜萱一起跪,口中恳切地道:「日前在夫人面前失礼,我回去后越想越是愧疚,寝食难安的。如今特地来上门请罪。」 姜桃捧着茶盏,看也不看她就道:「侯夫人也客气,日前不过是一点小事,如何也不值当你亲自跑这一趟的。请罪就更别提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她是真没放在心上,换了个新环境,沈家还多的事要她处理,马上她师父和弟弟还要过来一家子团聚,她还真腾不出手来为难容氏。 容氏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她心机是真的深沉。他们家的生活完全乱了套了,这还叫不放在心上?难不成真要看他们家破人亡吗?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容氏怒瞪姜萱一眼,逼着姜萱给姜桃磕头。 姜萱都快被最近的事逼疯了,又委屈又屈辱,但还是听她娘的话,真给姜桃磕了个响头。 姜桃觉得这对母女的态度好得不像话,便问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2章 容氏可算是有了吐苦水的机会,当即就把她们府里过去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 姜桃听完是真的忍不住笑,她模模糊糊地大概猜到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但她也不准备插手,把宁北侯府的事当个笑话听完,她就让人送客。 容氏和姜萱一直跪着,被下人赶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踉跄的。 姜萱是真的知道这和自己死鬼姐姐同名同姓的农家女不好惹了,到了门外就道:「娘,这怎么办?我们歉也倒了,罪也请了,她方才也没给个准话,到底算不算完了啊?」 容氏心里也没谱,只觉得完全看不透姜桃。 「她没给咱们准话,咱们就不走!只在门前跪着,她但凡还想要自己的名声,自然不敢再为难咱们。」 姜萱拉不下这个脸,但容氏拉的下。 儿子的前程先不提,眼下最要紧的是家里真金白银的进项!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么些年能坐稳侯夫人的位置,全是因为她嫁妆丰厚,靠着嫁妆铺子里的进项让宁北候高看她一眼。要是断了进项,家里乱了套,她知道宁北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容氏直接跪下。 没想到沈家里头立刻出来了数个家丁。 容氏心下一惊,以为是来赶她们的,没想到家丁压根没上前,反而变戏法似的掏出什么响锣、腰鼓。就在旁边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街上行人听到这热闹的响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刻驻足观看。 容氏再放得下身段也是要脸面的,像耍猴似的被人看了半刻钟,实在是臊得不成了,灰溜溜地拉着姜萱离开了沈家门前。 姜桃在府里听着下人绘声绘色描述着外头的情况,笑得肚子都痛了。 容氏不是爱跪着逼人给她面子吗?她把排场弄得大些,让她跪个够本! 正巧沈时恩下值回来,看到自家门口的锣鼓队还挺纳闷,问了下人才知道是姜桃想的促狭主意。 「你啊,」沈时恩进了屋就跟着她一道笑,「也不怕把人逼急了,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可惜时间匆忙,只来得及让人去街上买些锣鼓来,不然再雇些个舞龙舞狮的来,热闹个够!」姜桃边笑边斜眼看他,「你还来说我?真当我猜不出是谁喊人去她家铺子捣乱的?」 沈时恩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铺子?什么捣乱?」 「装,就接着装。容氏的生意在京城做了那么些年,黑白两路早就打通了。而且她的铺子虽然多,但在这京城里却不算什么打眼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人特地使人去为难她呢?」 她一通分析,沈时恩也不装了,点头道:「好吧,是我干的。我让人先查清楚了她名下的铺子,然后找了一批地痞流氓,还和顺天府尹打了个招呼。」 姜桃捂着嘴笑起来,说:「咋这么记仇呢?宫宴的事太皇太后都帮我找补过了。」 沈时恩点头说:「对,就小心眼,全都记上了,这才刚开始呢。」 姜桃这他这孩子气的一面逗笑了,然后道:「那我可得提前让家丁操练一下锣鼓和舞龙舞狮,等下回容氏再来,我都给她安排上。」 两人边笑边说,姜桃知道这是沈时恩在给她出气,心里无比熨帖,很快又把宁北侯府的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十月初,苏如是和姜杨到了京城。 沈时恩早就让人去接了,他们还没进京,姜桃就已经得了消息。 因为现在姜桃他们身份都不同了,出门打眼的很,就没特地去接,只在家等着。 从早上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接他们的马车停到了沈家门口。 姜桃迎了出去,看着苏如是先下了马车。 「您总算来了。」姜桃赶紧卖乖,笑着伸手去扶她,「您的暑热好了没有?路上辛不辛苦?」 她上辈子是苏如是带大的,一见她这格外殷勤的样子,苏如是就知道她这是心虚。 姜桃当然心虚了,离开县城的时候她怕苏如是担心,什么都没说,只说要去沈家住了。 苏如是也是后头和姜杨、黄氏他们碰了头,才知道沈家的真正身份。 她路上就担心的不成了,一直和人打听京城的事情,就怕姜桃再被卷入什么祸端里。 不过对上姜桃的笑脸,苏如是也生不出什么气来,答道:「天气没那么熬人了,过了夏天身子也就好了。一路上秦夫人照顾得十分妥当,很是顺利。」 她们说着话,黄氏和姜杨也下了马车。 黄氏已经开始赞叹连连:「好气派啊!瞧瞧这石狮子,这大门……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气派的。」 姜桃笑道:「路上麻烦你了。」 黄氏连连摆手,「就一道上路罢了,哪有什么麻烦?」 姜桃最后去看姜杨,他还是穿着过去姜桃给他做的书生袍,一个多月没见,他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好像个头又蹿了一些,本该到手背的衣袖眼下只到手腕。 第3章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挺高的书童,给姜杨提着书箱和包袱。 姐弟俩不急在这一时说话,姜桃和他相视一笑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姜桃引着他们进府,问黄氏道:「怎么不见你家子玉,她没和你们一道上京吗?」 黄氏正是瞧什么都稀奇的时候,沈家里头的亭台楼阁都把她的眼睛看花了,闻言她愣了愣,反应了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儿子给漏了,而后指着身后笑道:「阿桃惯会吓我,我家子玉不是在这儿呢嘛!」 姜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到的就是跟在姜杨后头的那个「书童」。 他穿着普通的细布短打,腰间扎一条玄色布带,头上扎两个小揪揪,手里提着书箱和包袱,闻言抬头对姜桃苦笑了一下,说:「姨,我在这儿呢。」 姜桃忍住了笑,点头道:「不好意思,没认出你。」 秦子玉蔫蔫地笑了笑,说没事。 姜桃转过脸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瞟黄氏。 黄氏还在赞叹着沈家的气派,看得挪不开眼,半点儿没发现姜桃在看她。 后头一行人到了正院,姜桃让黄氏他们先坐着用茶,而后她带着苏如是去看给她准备的院子。 她给苏如是布置的院子就在正院旁边,地方虽然不大,但和正院离的近,而且是按着苏如是的喜好布置的,清幽雅致。 在院子里看过一圈回屋坐下之后,她指着姜桃笑骂:「你主意大了,沈家的事半点儿透给我知道。要不是后头秦夫人上门拜访,和我商量上京的时候说漏了嘴,我估计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怎么就连秦夫人都能告诉,偏不告诉我?」 姜桃乖乖地站在一旁听教训,小声辩解道:「不是特地瞒着您,但是当初上京的时候我也不清楚其中的情况,要是让您知道了,您肯定得和我一道回京。我是先想着把麻烦事都处理了,再……」 苏如是并不是真的怪她,听到这就收起了佯装的怒容,问她:「遇到什么麻烦了?可是宁北侯府那边的事?」 「也不算麻烦。」姜桃正是一肚子话要和她说的时候,被苏如是拉着一道坐下后,就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 等她说完,苏如是脸上松快了一些,道:「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容氏在你面前说话也得陪着千百个小心。你和你夫君说开了也好,夫妻两个不该有秘密的,他也果然是个好的,没有把你当成异类看。有他帮衬着,宁北侯府作不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师父夸自家男人,姜桃甜蜜地笑了笑,「他是半点儿没有见怪的,只心疼我罢了。还因为我说了从前的事,他暗中帮着我出气,把容氏的生意全给按住了。进项被人拿捏了,估计那家子短期内是不会出来惹是生非了。」 苏如是笑着点了点头,姜桃又说起宫里的事,「那次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她一开始是因为觉得我在宫里被人为难,受了委屈,所以待我比旁人亲厚。后头就是沾了您的光,她老人家还不止提了一次,说等您来京了,让我和您一道进宫去看她。」 在姜桃的认知里,苏如是和太皇太后虽然身份有别,但爱好相同,太皇太后格外喜欢她的刺绣,正是因为太皇太后的赏识,苏如是才会被世家豪门奉为上宾,两人应该也能称得上是知音。 但听她提到太皇太后,苏如是面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不少,只道:「有机会再说吧。」 姜桃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苏如是赶了许多天的路,说了会儿话就露出了疲态,姜桃也没在这个时候追问,扶着她去床上歇息。 安顿好苏如是之后,姜桃回到正院。 姜杨已经被萧世南和小姜霖拉走,秦子玉也不在了,只有黄氏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和小丫鬟说话。 「怠慢了,」姜桃出声致歉,「当时和义母分开得匆忙,许多事都没来得及提前知会,刚和她解释耽搁了一会儿工夫。」 黄氏刚还很自得其乐的,听到她这么说反而不自在起来,连忙道:「别别别,你这么客气,我反而不好意思了。按着身份品级,我连进你家门的资格都没有呢。」 姜桃也不同她客气了,挨着她坐下后笑道:「来京城一段时间,不自觉地就规矩多了起来。快和我说说,你家子玉怎么那个打扮?还给我们阿杨提书箱包裹,乖顺得不成。」 黄氏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说:「乖吧?就这还是我好不容易帮他争取来的机会。」 这事还得退回到八月去说。 八月乡试成绩出来,姜杨和贺志清、秦子玉参加完了鹿鸣宴就收拾包袱回乡。 回到县城,姜杨的风光就别提了,秦知县亲自相迎,看见他比看见考了第一百名的亲儿子还激动。 秦子玉当时还吃味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能侥幸考中,全靠临考前姜杨推了他一把,所以也没表现出来。 而且他乡试这一百名都很吃力,想往上考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姜杨乡试名次那么好,不出意外怎么也能考中进士。两人如今虽然同为举人,但往后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第4章 姜杨名声大噪,回槐树村办了三天的流水席,而后就把姜老太爷和老太太接到了县城去住。 后头他依旧在家看书,但少年中举,哪里是他想清静就能清静得了的? 从前那些被姜老太爷辈分压着的亲戚也躁动起来,什么说亲做媒的,想把自家田地挂靠在姜杨名下免赋税的,见天地往茶壶巷去。惹得姜杨不胜其烦。 后头秦子玉被姜杨指点了才考中举人的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这下更不得了了,传的神乎其神的,都说他文曲星下凡,自己会读书还不算,教人的本事也是一绝。 这下子可不只是姜家的亲戚了,县城里但凡想让孩子走读书路子的,都一股脑儿地往孩子往姜杨面前送。 姜杨说自己这年纪还不到能收学生的时候,那些人不听,以为他是谦虚,就把自家孩子打扮成书童,说不当学生也成,就当小厮书童跟着他就行,耳濡目染的肯定也有效果嘛! 姜杨都快愁死了,乡里乡亲的也不能闹得太难看,推拒了不知道多少人。 后头黄氏知道了,就把秦子玉也打扮了一下,塞到了姜杨跟前。 旁人一看,嚯,好家伙!知县家中了举人的公子都来当书童了,谁有那个胆子,谁有资格同他竞争?这才歇了心思。 也就是那时候,姜杨觉得自己考完回来待了一个月,一天安静的书都没读到,干脆早些上京吧。 黄氏早就想来京城了,就怕姜桃进了高门大户受委屈,两人一拍即合,再去知会一声苏如是,一行人就一道来了。 姜桃听得肚子都笑痛了,抹着眼泪花说:「那之前让子玉扮书童只是权宜之计,路上就该让他换回来的。怎么到现在还那副打扮,他好歹是知县家的公子啊。」 「我也是有私心的嘛,他明年二月的会试肯定是不成的。下一次会试在三年后,中间这三年我肯定不能陪他一直在京城待着,但是又怕他一个人在京城被繁华迷了眼。让他给阿杨当书童正好,我也省心。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麻烦,毕竟他往后三年一直要在你家。」 姜桃是把黄氏当姐妹的,秦子玉从前虽然惹人生厌,但后头在黄氏的棍棒教育下一直都老老实实的,现在家里宽敞,钱财也富裕,多一个人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但留下秦子玉不是只让他吃饱穿暖就行,主要是得让他读书走正路。 自家弟弟读书都是自己管自己,姜桃并没有信心在这上头能督导秦子玉,总不能也像黄氏似的,看他不乖就抡着板子抽他。 还是得问问姜杨的意思。 她们说着话,姜杨和萧世南、小姜霖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秦子玉寸步不离地跟着姜杨,待他坐定了,还接了丫鬟手里的茶奉给他。 姜杨心安理得地受着他的伺候,喝完茶才开口道:「有个事想和姐姐商量,我那院子需要再布置一间卧房,给我的小书童。」 秦子玉十七八的人,个子少说有一米八了。姜桃已经很努力地不去看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他,听到姜杨这一句「小书童」,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书童」的脸臊得通红。 他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听了他娘的话,给姜杨当什么书童。 他娘当时咋说的来着,说人是因为在乡试里指点了你,所以才惹来后头的麻烦。咱家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你帮着姜杨把那些麻烦都挡了,也算还了一份人情。 秦子玉是不想欠姜杨的人情的,而且也觉得这两年听他娘的话一直都没吃亏,反而得了不少益处,也就答应下来了。 但他没想到当书童还得打扮成这样,但都答应下来了,他娘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确实他去之后,就没人再想着往姜杨身边塞学生了。 但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都知道他堂堂知县公子、少年举人的身份了。 曾经的同窗打着拜访的姜杨的名义来看他的笑话。 他觉得丢脸,想撂挑子不干了,姜杨当时就说:「路是自己选的,旁人笑话你又怎么样呢?他们到现在最多也就中个秀才,你去同他们一道,图什么呢?」 秦子玉正就说:「我啥都不图,人要脸,树要皮,我拉下脸帮你挡了那么些人,就算还你的人情了。」 「脸面值得什么呢?」姜杨看着他慢悠悠地说,「你要前程还是脸面呢?越王勾践为雪国耻甘愿卧薪尝胆,韩信胯下受辱后也能成为一代明将……他们哪个不比你丢脸?可比起他们后头的作为,前头有失脸面的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等你他日也有所作为了,人们就算说起你如今的事,也只是为你的生平增光罢了。」 「我往后的作为?」 秦子玉是真的心动了,他心性不低,不然当初不会非要和姜杨争个短长。 让他这辈子只当个举人,和他爹一样靠着家里谋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外放小官,他是不愿意的。 因为姜杨的那一番话,他留下给姜杨当书童,连进京的时候都没说要改换装束。 第5章 他娘还挺高兴,来京的时候激动得好几宿没睡好觉,一直偷偷和他念叨,说他要有大造化了! 秦子玉还是对姜杨的话存疑,想着就算来年姜杨中了进士,不还得去翰林院熬资历?又没啥实权,至多就是指点他一下考科举。现下姜杨自己还没考中呢,八字还没一撇,他娘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 到了沈家,秦子玉看到荣国公府的牌匾,才知道他娘为啥那么激动了。 说难听的,他引以为傲的什么知县公子、少年举人的身份,连进国公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姜杨的前程如何,傻子都能预见到。能被他带在身边他提携,可不是大造化嘛! 所以他让姜桃笑话完也没恼羞成怒,只是红着脸垂下了眼。 反而是姜桃怪不好意思的,连忙忍住笑道:「子玉这装扮其实也怪可爱的,就是不怎么适合你。到了这儿就穿回自己衣裳吧。」 秦子玉没一口应下,而是看向姜杨,见姜杨点了头他才笑起来,高高兴兴地换衣裳去了。 随后姜桃让人去姜杨的院子里多布置一间卧房,再送黄氏去客房休息。 把他们都安顿好了,屋里只有自己人了,姜桃才笑了个够,指着姜杨说:「秦夫人素来想一出是一出,他那么大的人了,还让他扮书童。可你不是那样的人啊,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我来猜猜,秦子玉能那么乖顺,是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黄氏的棍棒教育固然威慑力惊人,但是到底作用有限,秦子玉就算被他逼着给姜杨当书童,但是那自发自觉地给姜桃拿东西、递茶水的做派可不是武力能逼出来的。更像是他心甘情愿的。 屋里没有旁人,姜杨也不瞒她,当即就把他当时和秦子玉说的话复述给了姜桃听。 姜桃听了惊讶道:「你还能让他成为第二个勾践或者韩信?」 姜杨耸了耸肩,说:「我没许诺那些啊,就是举例子罢了。学业上我会指点他,再磨一磨他的性子,往后的出路如何还要看他自己。」 姜桃听出来他这是真的准备督导秦子玉读书向善了,又道:「秦夫人帮了咱家不少忙,她又只该秦子玉那一个孩子。咱们能帮一些是一些,但你没必要为了我做那些,知道不?」 姜杨不算热心肠的人,早先和秦子玉也有过节,他能既往不咎都算是大肚量的了,按他的性子并不会揽下这样的活计。 姜桃就想着他多半还是为了自己这姐姐。 姜桃想的没错,姜杨确实是为了她。 不过不是为了全她和黄氏的情谊,而是想着自家姐弟几个在京城没有根基,来年他就算中了进士,在普通百姓里那叫鲤鱼跃龙门,在世家豪门里不算多么罕见,最多得一两句赞叹,本质上并不会改变什么。 他要熬资历等升官,也需要帮手。秦子玉是个不错的人选。 秦子玉有才,但越不过他去,人也不算蠢笨,就是气量狭小。 这不算致命的缺点,也能纠得过来。起码当了这么久的书童,秦子玉也没说恼羞成怒和他翻脸,可见为了前程,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而且秦子玉是和他一起从京城出来的,若是得了他的指点走上了仕途,就是他半个门生。 不然以他的资历想招收得用的门生,不知道得等到哪年,总不能真像县城的人想的那样,从毛孩子教起,那还不如等小姜霖长成,兄弟两个一道支撑门庭。 他想的长远,但还没有具体计划,只能算是走一步看一步,怕姜桃要劝他安心读书就好,不用想那么多,就干脆一个字没提,只说:「我都省得,其实我本就要读书,秦子玉学问并不算太差,指点他也等于我自己温故知新。」 自打姜杨下场参加科举后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姜桃也慢慢地把他当大人看。 见他自己有数,姜桃也就没多说什么。 刚过正午,灶房就准备好了午饭,黄氏和苏如是赶路过来都累了,姜桃让人把午饭送到了他们的院子。 午后姜桃拿出了之前给姜杨准备好的新衣裳,让他挨件试穿。 不过因为姜杨身量又长高了一些,除了她亲手做的宽松的寝衣外,其他的都得放出来一些。 下午晌萧珏过来了,他轻车简行穿着常服,明面上只带了王德胜一个人。 姜桃和萧世南自打进京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他了,都知道他忙,听人说是每天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连最贪玩的萧世南都没忍心打扰他忙公务。 他带了一匣子宫里的糕点和几坛好酒,说是来给姜杨接风洗尘的。 他素来给姜桃这舅母面子的,前头先是亲自接她,又说动太皇太后下旨给她封诰命。这次姜杨来京,他虽然没弄什么阵仗,但日理万机的人能亲自来这一趟,已经是诚意十足。 场面上姜桃见了他或许还得顾忌他皇帝的身份,但他穿着便装看着就还是个半大孩子,可亲的很。 姜桃笑呵呵请他坐了,一面打量他一面道:「都说秋冬要贴膘,怎么看你反而瘦了?」 第6章 萧珏被他说得摸了摸脸,讷讷地道:「瘦了吗,朕……我最近明明吃的还比从前多了。」 「就是瘦了!难得出宫,我得给你补补。」 说着姜桃就离开了正屋。 萧世南忍不住笑出来,拐了萧珏一下说:「你听我嫂子瞎说呢,没瘦,还胖了点,看着比从前还俊朗。她就是一段时间见不到人就说人瘦,刚午饭的时候就一直说阿杨瘦了瘦了,一直给他夹菜来着。」 姜杨同萧珏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人他日还要成为同朝的君臣,关系比较微妙。 但因为萧世南的这话,姜杨也忍不住弯了弯唇,接话道:「我姐姐就是这样的,就怕我们不在她眼前的时候没有吃好睡好。不止咱们,就小阿霖这样的,一顿半顿地少吃了两口,她也能说他瘦了。」 小姜霖一直是圆滚滚的,现下虽然长大了一些,但还是和福娃娃似的白白胖胖。 能真心觉得他瘦的,也就姜桃了。 萧珏笑起来,眉眼都舒展开来,伸着懒腰说:「不出宫还不觉得,出来了就觉得这段时间确实累了。也就舅母这里松快,担心的也就是吃饭睡觉这些小事。」 他和萧世南聊起来这段时间各自忙的事,姜杨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并不插嘴。 小姜霖和雪团儿在院子里玩,偶尔听到他欢快的笑声和雪团儿呜哇呜哇的叫声。 过了好半晌,姜桃撩了帘子探进半边脸来,笑着问他们:「炸丸子吃不吃?」 几人都不是挑嘴的,她特地来问了自然都说要吃的。 姜桃听了就笑着点了点头,放了帘子就出去了。 萧珏继续和萧世南闲聊,聊着聊着他发现不对劲了,犹疑着蹙眉问:「舅母为何一直没回来?该不会是她要亲自……」 这话一说,萧世南和姜杨都站起身来。 三个少年风风火火地去了灶房。 姜桃正围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上,眼前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还被吓了一跳。 「干嘛呀?」姜桃捂着被吓得跳快了几分的心脏,「灶房里油烟大,别熏坏了你们的衣裳。在屋里等着吃就成了。」 说着话锅里的热油也呲呲作响,姜桃一手用勺子挖起调好的肉泥,一手拿着筷子把球形的肉丸子扒拉进锅里。 做完这一套动作她再抬头,三个大小子还站着没动。 他们敢动吗?姜桃可是前头做个醋溜白菜能把灶房「醋溜」了的人,这热油炸丸子……一个弄不好,不得把沈家给炸了?! 「舅母,」萧珏张了张嘴,拟了好一会儿措辞才道:「我初初登基也不富裕。沈家这老宅修葺花了十万两,已经掏空了我的私库。」 姜桃起初没听明白这么这当皇帝的还来和她哭穷,总不会是让她家把修葺的银子还他吧? 沈时恩之前同她说了,修葺老宅的银子本来是可以从萧珏归还的沈家旧产里出的,是萧珏执意要他来督造,他来出钱的。 又下了两个丸子,她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叉着腰好笑道:「小珏,我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只看过我一次出丑就觉得我做不好了?促狭鬼!」 萧珏被她说的弯了弯唇,他在人前也称得上老成持重的,但可能是被这府里的气氛感染,总觉得到了这儿就没必要端着了。 姜桃见他们真不放心,干脆也不赶人了,给他们一人发一个碗,让他们排队在旁边等着。 后头她也让人去喊小姜霖,正好秦子玉也午睡起来了到了正院来寻姜杨,就也被喊进了灶房。 姜桃让他们几人按着个子高低站成一排。 秦子玉排在最前,然后是萧世南、姜杨,最后是萧珏。小姜霖虽然个子小,但因为他会耍无赖,端着个小碗溜溜达达地游离在队伍之外,也没人说他。 秦子玉还是有分寸的,知道萧世南和姜杨今非昔比了,他个子虽高,却也不敢占着最前面的位置,让了萧世南,又让了姜杨,最后站到了萧珏跟前。 他打量着萧珏的穿着打扮,萧珏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贡缎袍子,上头一个花纹也无,头上也只插了一根黄杨木的木簪,身上也没佩戴任何配饰。 秦子玉哪里认得什么贡缎,见他穿的简简单单的,论富贵还不如换回自己的装束、穿金戴银的自己,便心安理得地站到了萧珏前头。 萧世南光顾着不错眼地看着姜桃炸丸子,根本没注意到秦子玉这一通操作。 而姜杨一直有关注他,憋笑憋得身子都打抖了,转身拍了拍秦子玉的肩膀。 姜杨在人前也是个持重的人,秦子玉还真没见他笑成这样过。 「怎么了啊?」他被姜杨笑得背后都发寒了。 姜杨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又说了一句:「你很好。」 就在秦子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姜桃那边第一锅丸子炸好了。 她用笊篱把丸子捞出过,然后用依次分给几个小子。 肉泥里掺了面粉和鸡蛋,因为有厨娘在旁提醒,所以姜桃的火候还算掌握的不错。刚炸出来的肉丸子表皮酥脆焦黄,呼着热气咬开,里头肉汁四溢,香气扑鼻。 第7章 「味道怎么样?」姜桃紧张地询问他们。 肉泥是厨娘帮着剁的,但味道却是姜桃自己调的,因此很有些不自信。 萧世南呼着热气连吃了两个,砸吧着嘴说:「好像有点咸了。」 姜杨也点头附和。 「我就觉得盐好像放多了。」姜桃唤来厨娘,让她另外剁了一些瘦肉搀进来。 没多会儿,第二锅肉丸子下锅。 等待的工夫,秦子玉殷勤地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分给姜杨,总算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刚刚笑什么啊?」 他不提还好,提了姜杨又想笑,萧世南吃完了自己碗里的,一边把筷子伸到姜杨碗里扒拉,一边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姜杨摇摇头说没什么。他觉得要是解释出来,秦子玉怕是得吓得把手里的碗摔了。好歹是自己的「小书童」,还是别吓坏他。 萧世南把姜杨的碗扒拉空了,端着碗走到萧珏身边,把自己碗里的分给他。 萧珏长这么大还没试过端着碗在灶台边上一出锅就吃,宫里用膳的步骤繁琐,从做好到出锅,再到送到他面前,中间要过好几道手,也要验好几次毒,再好吃的东西放到半温不温的也就那样了。 因此这炸肉丸虽然普通,萧珏却吃着不错。 很快第二锅又出来了,姜桃又给他们分了,再次询问味道。 萧世南刚要张嘴,姜桃就摆手道:「你别说话,就你意见多。」 萧世南只好闭了嘴,姜桃看向萧珏,萧珏老实道:「有些淡了。但还是好吃的!」 姜桃难得下厨,而且是一点意外也没出的正经下厨,自然是要尽善尽美的,所以她又加了调料。 到了第三锅,不等她再问,小姜霖不干了,吐着舌头说:「好咸好咸,我要喝水!」 姜桃让人端了水来给他喝,然后接着让厨娘剁了瘦肉加回去。 …… 傍晚的时候,沈时恩提前下值回来了,循着炸肉的香气,他也进了灶房。 看着姜桃手边那一大盆肉泥,他挑眉笑道:「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这是才刚开始?」 小姜霖打着饱嗝,摸着滚圆的肚皮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连连摆手。 萧世南哈哈大笑道:「不是啊二哥,这都不知道第几锅了。就是嫂子她……」 姜桃眼刀子刮过来,萧世南连忙憋住笑闭了嘴。 萧珏在旁边忍不住笑道:「就是淡了就加盐,淡了就加盐。这是一盆永远吃不完的肉丸子。」 姜桃被他说得自己都笑起来,解了围裙说:「算了算了,我知道我是真的没天赋了,怎么就把握不好那个度呢?调来调去味道都不对。」 旁边的厨娘就劝慰道:「这活计本不是夫人该做的,下回还是奴婢来吧。」 其实调味也可以交给厨娘来做,但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参与,也就没有下厨的意义了。 沈时恩也拿了个碗,说:「别算了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再炸几个我尝尝。」 他素来捧场的,姜桃笑着应好,又炸了一锅出来。 沈时恩早些时候能面不改色地吃姜桃的炒黑蛋,这炸肉丸到他嘴里当然只有夸的。 「味道挺好的啊,可能是他们小孩子口味不统一,所以才一会儿咸了淡了的。」 姜桃一想也对,这几个小子日常又不在一起吃饭,有人口淡,有人口咸,的确很正常。 「那看来我这次下厨还是很成功的嘛!」姜桃笑着解了围裙,总算不纠结为什么自己调不好味道了。 她在热滚滚的油锅前面站了快一个时辰,就为了给他们做点吃食零嘴。萧世南他们当然也不会扫她的兴致,不然也不会个个都吃饱了还在灶台边上守着。因此都跟着附和说是这个道理。 姜桃脸上手上都是油,脱了围裙就回屋去梳洗了。 等她洗好了脸换好了衣裳,听到院子里热闹的说话声。 出屋一看,原来沈时恩没让他们去梳洗,而是喊他们一道干活。 沈家这宅子是新修葺的,院子有新栽过来的花树,还有葡萄架,秋千之类的。 姜桃看到散在地上的青砖和泥料,都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上次家里的那个面包窑没有移过来,我就想着在府里也重新给你砌一个。」沈时恩解释着,就把衣袖卷到手腕处,把袍角掀起来塞进腰带,转头道:「刚刚都吃饱了吧?都不许给我偷懒。」 萧珏还很新鲜,问萧世南什么是面包窑。 萧世南就给他解释了,解释完还笑道:「当时我嫂子也就是随口一提,我二哥一宿没睡觉跑到城外去买砖买泥料,想一个人邀功哩!可惜他忙活了一宿都没整明白。」 在萧珏心里,他舅舅是做什么都很厉害的,连他一个人都做不好的东西,那自然是很困难的。 「真有那么难?」他问。 「不难不难,是我当时没说清楚。后头画了草图出来,你舅舅很快就做好了。」在人前的时候姜桃还是很知道维护自家男人的脸面的,说着话她也卷了袖子。 第8章 萧珏还挺好奇这没听过的面包窑的,之前他虽然在茶壶象见过,但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沈时恩他们亲手做的。 他帮着沈时恩打下手,一面听他说各个步骤的注意事项。 他们舅甥俩研究的认真,萧世南在旁边无聊,和小姜霖一起蹲着捏泥巴玩。 姜桃正笑眯眯地看着沈时恩和萧珏两个默契十足地砌窑,冷不丁的一坨泥巴就甩到了她裙摆上。 她转头一瞧,萧世南和小姜霖齐齐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是他!」 两个皮小子都不无辜,姜桃蹲下身捏了两坨泥巴扔回去。 可惜的是她的准头实在太差,也不知道怎么就扔到了姜杨身上。 姜杨也跟着下场,他当然不会去扔他姐姐,就是帮着姜桃一起打萧世南和小姜霖。 小姜霖边叫边笑,萧世南挖起一大坨泥巴开始无差别攻击。 最后沈时恩和萧珏两个正经做活的也被波及到了,于是本是一家子一起动手做活的温馨场面,就变成了热闹的打泥仗。 天黑下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泥料都被他们玩光了,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泥点子。 萧珏身上最少,因为他离他舅舅最近,发现萧世南使坏要扔他,他就往沈时恩身后躲。 萧世南玩的最疯,身上和头发里全是泥,说是泥里捞出来的也不为过。 后头姜桃看时辰也不早了,就让他们各自洗漱更衣。她也回屋去又换了一身衣裳。 等他们都洗漱好了之后,夕食也端上桌了。 因为下午都吃了一肚子的炸丸子,所以夕食都是一些清淡的小菜。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着饭桌坐下,萧世南他们玩了一阵子早就饿了,都很自觉地不再说话,只大口扒饭。 有人抢着吃就是香!姜桃闻了半下午的油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被他们感染得也吃完了一碗饭。 饭后没多久,王德胜提醒道:「主子,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该下钥了。」 萧珏「嗯」了一声站起来,「下回再来拜访舅舅和舅母。」 姜桃跟着他站起来,把他送到屋外发觉外头起风了,就让人去萧世南那里拿了他的披风来。 她亲自给萧珏披上披风,一面给他把披风系上一面道:「下午晌吃多了炸物不好克化,回去了别贪凉。另外也别累着,这国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忙的完的,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要是累了就随时过来,舅母给你做好吃的。」 萧珏垂眼看着她在自己脖子前系的蝴蝶结,忍不住笑起来,「下回还是吃舅母那永远吃不完的丸子吗?」 姜桃笑着拍了他一下,说:「好的不学,就跟小南学贫嘴。」 又一阵冷风刮过,姜桃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萧珏就收起玩笑的神色让她进屋去别送了。 「不打紧。」姜桃从丫鬟手里接了灯笼,把他送到府外,路上又忍不住一阵叮嘱和唠叨。 萧珏半点儿也没有不耐烦,一直笑着应好。 等她看着萧珏上了马车,姜桃才缩着脖子回了正院。 「唉,小珏怎么就回宫去了呢?」见她送走萧珏回来了,萧世南撑着下巴不大高兴地道,「这皇帝当的也太累了。」 姜桃正要答话,就听旁边「咚」一声巨响—— 一直没吭声的秦子玉突然晕过去了! …… 黑暗静谧的街道上,华美堂皇的马车平稳地驶向了皇宫。 暗卫副统领奚云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进了马车。 萧珏靠在引枕上,见他进来了就收起了脸上的笑。 奚云报了几个官员的名字,道:「这些人属下已经控制起来了,是杀了还是……」 这几个人都是当年参与过沈家旧案的重要人物,只要把他们抹杀了,先帝幕后操纵、诬陷沈家谋反的事就再也无从查起。 沉默了半晌,萧珏开口道:「放了吧。」 奚云神色复杂,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萧珏摩挲着身上的披风,再次陷入了沉默。 姜桃被秦子玉突如其来的晕倒吓了一跳,和萧世南他们一道七手八脚地把人扶了起来。 所幸府里有大夫,下人飞快地去喊来了大夫。 姜桃则让丫鬟去喊黄氏。 黄氏上午到的时候还很精神,下午歇了才觉得累,中午吃过午饭她接着睡,用夕食的时候姜桃的丫鬟去唤她都没能唤醒她。 听说儿子出事了,黄氏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挽了头发就跟着丫鬟过来了。 府里的大夫已经在给秦子玉把脉,黄氏在旁边看着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儿子红了眼,自责道:「路上我光想着让他好好伺候阿杨,没想过他素来身强体壮的还会生病。」 姜杨也惭愧,说:「他一直同我在一起的,我也没看出来他身子不舒服。」 半晌之后,大夫诊断完毕,道:「没事,秦公子只是情绪太过起伏,惊厥过去了。歇一会儿他自己就能醒,喝几顿安神定惊的茶也就好了。」 第9章 黄氏纳闷了,「这惊厥不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吗?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犯这种毛病。」 姜桃和萧世南、姜杨他们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大概猜到是什么吓到了秦子玉。 说着话的功夫,秦子玉悠悠醒转。 黄氏刚还急的跟什么似的,现在知道他没事,就说他:「好大的人了,说晕就晕了。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秦子玉也是赧然,下午他看姜杨憋笑就觉得不大对劲,后头萧珏喊沈时恩一口一个舅舅的,他心里就有了猜想——他虽然是进京之后才知道姜桃的苦役夫君是荣国公、国舅爷。但路上可没少听人说沈家的事,只是当时对不上号罢了。 可是猜想归猜想,先不说萧珏的打扮如何普通,秦子玉觉得当皇帝的都日理万机的,哪里会跑到沈家来同他们浑玩? 而且看姜桃他们对萧珏的态度也是很亲热却不怎么恭敬,就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想着对方应该是沈家什么旁亲。 后头听了萧世南的话才知道眼前这少年真是宫里的那位。 他一个激动就给撅过去了。 「怪我怪我,」姜桃歉然道:「是我没和子玉说清楚。」 姜杨摸了摸鼻子没吱声,其实最该和秦子玉解释的是他来着。 丫鬟端上来了定惊茶,黄氏接了坐到榻沿上喂给秦子玉喝,边喂边问他:「到底啥事儿吓到你了?和娘说说。」 秦子玉对上她眼里藏不住的关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下午的事。 黄氏听完也愣了,呐呐地道:「你插了皇帝的队……还和人一桌吃饭了?」 秦子玉「嗯」了一声,然后张嘴等着黄氏接着喂定惊茶,但黄氏愣了半晌却直接把手里的定惊茶一饮而尽。 「乖乖!」她摸着心口直喘气,「那不怪你,换我我也晕。」 姜桃看黄氏脸色都白了,又是一通致歉。 黄氏连连摆手,说:「不怪你,是我们小地方来的经不住事儿。」 「不是的,当初我在县城的时候看到那位在眼前打架,我吓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你也是见过的。咱们都是一样的。」 听到她这么说了,黄氏一想也是。 都是被吓过来的嘛!皇帝是个不拘小节的,自家儿子插了个队也没做啥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而且她儿子不过是个小小举人就能在皇帝面前露脸,还同桌吃饭,说出去不知道得羡慕死多少人! 「都是托你的福啊!」想通以后黄氏激动地拉着姜桃的手又是一通感谢。 秦子玉定惊茶没喝到一口就被他娘晾在了一边。 行吧,他娘的脑回路素来和常人不同,他已经习惯了。 确认秦子玉没事后,一家子也就各去休息不提。 沈时恩和姜桃沐浴之后躺上了床。 姜桃打着呵欠正准备合眼,就听沈时恩问道:「是不是在家怪无聊的?」 沈家人口简单,尤其是挑选下人方面都是沈时恩一手把关,不求数量,只求每个进府的人都背景清白,心地纯良。 上京以后,姜桃看过家里的账册,再认一认府里的下人,旁的也就没什么活计了。 后面就是诰命下来了,接待上门拜访的客人和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 再后头姜杨和苏如是他们提前上京了,她给他们收拾院子、安排下人。 等这些都忙完了,姜桃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闲下来了。 也正是闲的过头了,今天才来了炸丸子那一出。 没想到沈时恩立刻就察觉到了,姜桃又嘀咕了他一句是自己肚里的蛔虫,道:「说出来别笑我,我确实是有些闲不住。刺绣虽然还是在做,但和从前不同,不用为了进项奔忙,做刺绣也成了兴趣。家里的日常饮食起居更是不用我插手,我每天起身好像除了吃就是睡,真挺无聊的。」 说完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这说法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梦想的就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鞍前马后有人服侍的日子。 可她就是闲不住。 沈时恩捏着她的手指把玩,并不说她什么,想了半晌问她说:「那不然你还开绣庄?或者和人合伙做点生意。左右家里不缺银钱,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天塌下来……」 姜桃笑着把他的嘴捂住,说:「知道知道,天塌下来你兜着嘛!不过开绣庄、做生意什么的不急在这一时。」 沈家旧产尽数归到了沈时恩名下,几代人积累的财富相当可观。 不过沈家并没有出过会做生意的人,产业多是田地庄子之类的,租给佃户去耕种,每年光收租金都有数万两。名下铺子倒也有不少,不过都是对外租赁,签了长契的。 姜桃如果现在想做生意,提上一句多的是人抢着给她办。 但眼下初初入京,她还没摸清状况,京城的生意场和官场似的,几个商贾巨家分庭抗礼,泾渭分明。她如今的身份又极其打眼,不是说弄个门面请两个活计就算完了。 第10章 「行,反正我还是从前在县城时同你说的一般,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的坏的我都陪你担着。如今日子比从前好了,更没道理让你委屈了自己。」 姜桃依恋地把脸窝在他的脖颈处笑着应好。 沈时恩严格来说是个粗人,不会说甜蜜的清情话,也不会为妻子描眉点唇的,可姜桃再小的变化他都能发现,让她时刻都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关怀着的。这种甜蜜不刻骨铭心,但细水长流,尤为可贵。 姜桃忙了一下午,闻着他身上的草木味道很快就睡意浓重。 她口齿不清、黏黏答答地如梦呓一般呢喃:「你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我吧?」 沈时恩正轻轻捋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闻言弯了弯唇,探过脸想亲亲她。 但两人的唇还没碰到一处,姜桃已经打起了很轻微的小呼噜。 沈时恩失笑,给她掖好被子之后他开始算着日子。 眼下是十月,再有四个月姜桃就出孝期了。 等出了孝期,他一定好好让姜桃感受一下他对她的「喜欢」! …… 十月初十,天子秋狩,邀请文武百官携家眷同乐。 萧世南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到了初十这日,他起了一个大早,而后依次去拍家里的人的门,很快大家都起了来。 他们几个的骑装都是姜桃做的,参考了近现代的骑马装扮,上身是收腰箭袖的款式,下身则是挺括的裤装,裤腿扎进到过膝皮靴之中。 家里从沈时恩到萧世南、姜杨,都是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形,穿着这样的装束越发显得玉树临风,身姿挺拔。 可惜小姜霖还是个胖团子,这样的骑装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他的身形圆润。 不过小家伙审美还没完全长成,在镜子前面臭美了好一阵,并不觉得自己比他姐夫或者其他两个哥哥逊色。 姜桃第一次参与这种秋狩,坐上马车出城的时候还不忘再三向沈时恩确认注意事项。 沈时恩还是道:「不用想那么多,就是热热闹闹去玩的。到时候随你是想跟着我一道去狩猎,还是坐在看台上喝茶闲聊,都无所谓的。」 围场就在郊外,出城走上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萧珏的仪仗走在最前,等他们到的时候,宫人和侍卫已经将看台最中间的地方布置保护了起来。 姜桃跟着沈时恩下了马车,进了围场之后就开启了游览模式。 围场里的布置和她在清宫剧里看的几乎一样,四四方方的一个大看台,看台上以帷帐隔成一个个独立的空间,中间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架着高高的木柴堆,晚间可以点起篝火。看台后头则驻扎着许多大型帐篷,留做各家晚间休息用。 「咱家的位置在哪儿?」 沈时恩指给她看,说:「萧珏旁边的帷帐就是咱们的位置,后头挨着明黄色御用营帐的就是咱们的帐篷。」 姜桃忍不住笑了笑,合着也不用具体去记,反正位置仅次于皇帝的,就是自家的地方呗! 秋狩要在午后开始,上午是各家安顿的时间。 萧世南已经急不可待地准备热身骑马了,他自己骑还不算完,知道姜杨和小姜霖都不会,还要教他们一起骑。 雪团儿也被带了出来,围着沈家的马摇头摆尾地直晃悠,显然也是急着要出去撒欢。 难得出来玩,姜桃也不拘着他们,让人跟着他们随他们自由活动。 沈时恩也让人牵了一匹温驯的母马来,说先带着姜桃在附近溜溜。 姜桃还是第一次骑马,但因为沈时恩在,她还是大着胆子上了马。 沈时恩见她紧紧揪着缰绳不放,一面忍着笑从她手里接过缰绳,一面教她:「放轻松,手可以扶着马鞍或者辔头,双腿轻轻夹住马肚。咱们走得慢,肯定摔不到你。」 没多会儿英国公府一行人也过来了。 曹氏一过来看着给姜桃牵马的沈时恩就笑,说:「怎么我们国舅爷还当起马夫了?」 她的调笑并不带恶意,但姜桃还是红了脸,催着沈时恩去一边。 沈时恩却并不走开,只理所当然道:「阿桃第一遭骑马。我当马夫总比她被吓到或者摔到好。」 说着话他和姜桃对视一眼,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一道笑。 曹氏已经年过四十,但看着他们甜蜜默契的相处都觉得一阵耳热。 于是后头英国公过来的时候,她就也让英国公陪她一道骑马。 她也没指望英国公会像沈时恩对姜桃那样无微不至,放低身份给她牵马,但到底还是存了一份幻想。 「骑马这事上输了你半辈子,这次肯定赢你!」老骥伏枥的英国公说着话上了马,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就冲了出去。 曹氏看着一马当先冲出去的英国公很是尴尬。 姜桃想笑又怕伤了曹氏的颜面,就忍住笑道:「今日日头暖,又什么风,正是赛马的好时候。」 沈时恩也翻身上马,把姜桃揽在怀里坐定,道:「好久没和姨母赛马了,这次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赢姨母。」 第11章 他说着话就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打马走到曹氏身边。 见他们特地给自己圆场,曹氏也笑了,说:「好!咱们就还是按着从前的规矩,绕着围场一圈就算赢。」 萧世南在旁边教姜杨和小姜霖骑马,虽然姜桃让他们自由活动了,但几个小子都很有数地没有走远。 听说要赛马,萧世南让随从看好姜杨他们,也翻身上马过了来。 随后三人齐头并进,马鞭齐齐响动之后就都往英国公冲出去的方向冲出去了。 姜桃和沈时恩共乘一骑,跑出去没一刻钟就被曹氏和萧世南撇远了。 秋日里微凉的风拂面,姜桃被沈时恩拥在怀里,见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了,总算是能笑出来了,说:「英国公也太不解风情了,刚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可不好看。」 沈时恩也跟着笑,「英国公府几代人都是武将,心思鲁直。」 姜桃心道要不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沈时恩也是武将家出身,比英国公不知道贴心了多少倍。也得亏曹氏和英国公是大半辈子夫妻了,不然今天这一遭也够曹氏难受了。 两人方才说赛马本就是为了给曹氏递个台阶,现下说着话就干脆放慢了速度。 姜桃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问这问那的。 沈时恩就很耐心地给她介绍:「这边是林场,午后狩猎就在这大片的林子里举行。自太祖来就有秋狩犒赏群臣的习俗,今日虽不知道小珏会拿出什么东西来,但狩猎的头几名肯定能得到封赏。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稍后宫中要进御前带刀侍卫,就会从秋狩中崭露头角的人里头选拔。」 姜桃边看风景边点头,又听沈时恩道:「林场后头是一片深山老林,那里属于围场边缘,猎物多,危险也多。早些年秋狩的日子比现下还早一些,天气也比现在暖和,那边缘处的洞穴里还有熊瞎子。当年我少不更事的时候还跑去过那边,得亏是我大哥还在,把那头熊给打了,不然我如今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在这里还不一定。」 「难怪小南老说小时候是你带着他们浑玩,」姜桃好笑地转头看他,「敢情你小时候是真的浑得没边了。」 没有外人在,沈时恩被她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笑着道:「这才哪到哪?这围场里头可以玩的地方多了,林子里还有马蜂窝,小时候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马蜂的蜂蜜比一般的蜂蜜香甜,我就爬树去捣马蜂窝……后头直接被蛰成了个猪头,被我长姐抓到先上药,上完药再一通打,打完我还不算,连带着我大哥监管不力,也跟着挨了一顿打。」 老荣国公是个日理万机的,沈时恩幼时就是跟着他大哥和姐姐长大的。 姜桃从前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今日来了围场,听他说着幼时的趣事,也跟着笑道:「是这样的,如果是我。小阿霖和阿杨一道出去了惹了祸,肯定也得说阿杨这当哥哥的没看顾好弟弟。」 两人信马由缰地边走边聊,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沿原路返回。 曹氏和英国公、萧世南三个早他们一刻多种回去了。 英国公出了一额头的汗,人看着反而更加精神矍铄了,他声音洪亮地笑骂道:「你这婆娘素来以我为先的,偏关乎骑术的事上不肯退让分毫。当了大半辈子的夫妻,让我赢一次怎么了?」 曹氏方才还怪他让自己下不来台,眼下痛快地跑了一场也不气了,昂着下巴道:「让你先跑了快半刻钟了,可你还不能赢,这也怪我吗?」 萧世南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分给他爹娘,哈哈大笑道:「爹还是一惯抢跑,可就是赢不过娘。」 曹氏接了帕子擦汗,笑道:「好孩子可不能跟你爹学,使那些小伎俩还赢不了人,多丢人啊!」 英国公气哼哼道:「我对着自家婆娘使一些小伎俩丢什么人了?」然后看向萧世南说,「倒是你,你爹娘都多大了,你年少力壮的还跑不过我俩,你丢不丢人?」 萧世南理直气壮道:「娘出身河东曹氏,外祖家祖上率领太祖皇帝的铁卫精骑,骑术是家传的本事。爹的弓马骑射更是曾祖父亲自教导的……我丢啥人?」 他们说着话,沈时恩和姜桃也打马回来了,萧世南朝着他哥努努嘴,接着说:「我虽然是输了,但我可是很认真的。爹娘看我二哥,两人同乘一匹马,一看就没想赢。而且他这会儿才回来,这明显就是弃赛了,不知道和我嫂子去哪里甜蜜了。」 姜桃被沈时恩扶着下了马,听了他这话就做势要打他,「那你是怎么个意思?让你哥半道上把我扔路边?」 萧世南夸张地跳开,连忙求饶,「我说二哥呢!嫂子护他护得这么紧做什么?」 「好大的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姜桃红着脸啐他,「你爹说的没错,你年少力壮的如何也不该跑最末。看来还是平时的训练不够!」 沈时恩帮着道:「夫人说的不错,可见平日里还是太纵着他了,回去了每天得多加一个时辰的训练。」 骑马讲究骑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考验人的腰力。 萧世南自打回京之后就跟着沈时恩学刀法,每天花在腰马这些基本功上的时间最多,马步一扎就是一两个时辰,再加一个时辰,他的腰和腿还要不要了? 第12章 萧世南连忙道:「刚是没热身!再跑一趟,我肯定好好表现。」 他这么说了,沈时恩和英国公就都又上了马。 英国公笑道:「那就再跑一趟,这趟要是你最末,就是时恩不说什么,我也得提着你耳朵操练你。」 萧世南一面应好,一面飞快地上了马,不等他们说开始就使出了家传的抢跑技术,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 「这臭小子!」英国公笑骂他,然后也跟着出发。 沈时恩看向姜桃,温声道:「你先去看台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曹氏见他不放心姜桃,就挽着姜桃的胳膊,「我这趟不跟着你们跑了。时恩放心,肯定把你家这宝贝疙瘩看顾好。」 姜桃又是一阵脸红,沈时恩倒不觉得曹氏有哪里说错,抱拳道了一声谢,然后也抖了缰绳如箭矢一般冲出了出去。 曹氏心情很不错,一趟赛马她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夫妻两个和大儿子拉近了距离。她挽着姜桃往看台去,忍不住笑道:「小南这孩子我还当他去了外头要荒废了早些年会的东西,没想到还是有进步的。刚第一趟的时候,要不是他爹抢跑,我估摸着他和他爹得差不多时候回来。也是多亏你家时恩操练的好。」 姜桃就道:「回京之后小南不过操练了一月。这个我可不敢居功,是小南自己有本事。而且他虽然去了外头,可是说到操练,却是没有断过的。」 曹氏惊讶道:「操练没有断过?」 姜桃点头说是啊,「我也是听二哥说的,说是当年他们刚到白山的时候,小南跟着他一道服役。尽管他那会儿年纪小,但监工可不会顾念那些,派下去的活计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他每天要挑几百斤的碎石,肩膀都磨破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头虽然二哥打了猎物去给监工送了礼,把小南的活计分了一部分到他头上,但小南多少还是得做一些。这么经年累月地做力气活儿,可不是没落下什么吗?」 曹氏的眼眶立刻红了,道:「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姜桃见她不似作戏,就知道萧世南在父母面前肯定是报喜不报忧了。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肯定不能让萧世南白白为家里牺牲,该为他邀的功劳那肯定得邀回来! 「他这孩子就是这样,自己吃了再多的苦都不舍得让大人操心。乖巧得让人心疼。」 姜桃又说起旁的,那会儿她和沈时恩在姜家成亲,萧世南在姜家吃第一顿饭,不过是一碗稠粥,他都不敢多吃。姜桃后头给他添了一碗,他接过吃了就说饱了。后头搬到县城去住了,姜桃才知道他是真的胃口大,她给他和沈时恩换了汤盆一样的大碗。他日常都要吃两大碗才算饱的。 她们说着话就回到了看台上的帷帐里,曹氏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虽然当时在沈家看到萧世南那么熟练的洗衣服,曹氏就知道他在外头肯定没少受苦。但真听到了具体的事,她才知道萧世南受过的苦根本不是她能设想出来的。 镇日里和成年男人做苦力,饭还吃不饱,这日子萧世南一过就是三四年。 姜桃并没有杜撰或者夸大什么,所以此时也不心虚,接着道:「之前小珏登基后来接我们,小南是最高兴的那个,但小珏带来你们想另立世子的消息。您和英国公……该多心疼他一些的。」 曹氏已经把脸埋在帕子里哭了起来,没多会儿萧世南他们跑完第二趟回来,曹氏哭到这会儿才停住了抽噎。 萧世南神采飞扬地冲了过来,没注意到他娘泛红的眼睛,得意地对着她们道:「嫂子,娘,你们看到没有?我不是最末的!二哥比我快一些,但是我比我爹快!」 曹氏忍着泪意笑了笑,夸赞道:「好孩子。」 萧世南发现不对劲了,敛住笑意奇怪道:「娘,你哭啥?虽然我赢过爹很值得高兴,但也没必要高兴地哭吧?」 曹氏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实在勉强,说是比哭还难看也不为过。 萧世南有些慌乱地看向姜桃,姜桃就道:「你先换身衣裳散散汗,仔细别着凉了。」 下人奉上了更换的衣裳。 萧世南不大愿意,这骑装是他嫂子特地做的,穿别的不就和他哥和姜杨他们不一样了? 「不用不用,我解开衣襟散散汗就好。」萧世南说着话就解了扣子。 姜桃看出他对自己准备的骑装的爱惜了,也没勉强他,让他把外衣脱了散散汗。 屋里只姜桃和曹氏,萧世南里头还穿着中衣、内衣好几层,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听话地把外衣脱了下来。 他的中衣也是姜桃给准备的,因为知道他们这次出来肯定得一身身的出汗,中衣就没做成日常立领的款式,而是类似于现代圆领长袖的那种。 是以他外袍一脱,脖颈和肩膀处就露出来了。 他两肩连着脖子的地方全是斑驳的伤痕,那伤痕不知道叠了多少层,和身上其他光洁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曹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再次奔涌,抱着萧世南嚎啕大哭。 萧世南被他娘的眼泪吓到了,身体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只能求助地看向姜桃。 第13章 恰好这时英国公和沈时恩也边说话边进来了。 英国公刚还很对萧世南的表现还挺自豪,虽然偏疼懂事聪明的小儿子一些,但到底是武将出身,最乐意见到的还是有武将之风的子孙。 是以此时猛然看到嚎啕大哭的曹氏他也没发怒,而是冷静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萧世南自己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氏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姜桃正要说话,却见一个身高瘦弱的少年快步进了来。 萧世云脸上写满了担忧,进了来就道歉说:「怪我来的路上觉得辛苦,就一直在旁边歇着,没看顾好娘。刚刚也不知道大哥说了什么,娘就哭成这样了。」 听了这话英国公沉了脸,看向萧世南的目光变得不善。 姜桃在旁边突然笑了。 她隐约猜到为什么英国公夫妇放着萧世南这么好的孩子不疼,只偏疼萧世云了。 听听这话说的。虽然好像在道歉,意思却很明显,直指是萧世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惹来曹氏的大哭。 而且就算误会解开了,也说不上他哪里不对,毕竟他只是在自责致歉。 也难怪心思磊落、大大咧咧的萧世南在争宠方面,不是他这弟弟的对手。 这种招数姜桃还真没少见,不然早些年那么些宫斗宅斗的小说和电视剧都白看了。 「你到底怎么惹你娘了?说话啊!」英国公见萧世南一直没吭声,不自觉地声音就大了。 萧世南并不是能言善辩的,而且他也很怕他爹,被他这大嗓门一吼,下意识地就张口道:「我错……」 「是我的错。」姜桃截了他的话头,把曹氏扶到椅子上坐定,然后蹙着眉做自责状,「方才你们出去赛马,我和姨母闲话家常。也是我话多,说到过去几年小南在外头过的日子……后头小南回来了,也是我见他出了汗,让他脱了外袍散散汗,姨母见到他肩胛处的伤痕,这才大哭起来。」 曹氏也缓过来了,哽咽着埋怨英国公,「谁都没有错,你凶什么?」 「我没凶啊。」了解到事情经过的英国公有些心虚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急了就嗓门大。」 曹氏起身去拉萧世南,「别和你爹一般见识,他就是爱吼人。」 英国公自觉有些丢脸,这也是曹氏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给他面子,便接着道:「小南是我们萧家的孩子,老祖宗就是吃了大苦,才从泥腿子一越成为被赐了国姓的开国国公。他这吃点皮肉苦算什么?」 「就是。」姜桃忍着想骂英国公的冲动,笑着看向萧世南,「咱们小南才不怕苦,对不对?」 萧世南跟着挺了挺胸膛,自豪道:「对!」 姜桃从下人手里接了他的骑装外袍,说:「汗也散的差不多了,还是把袍子穿上,仔细别着凉了。」 萧世南也好大的人了,自然是不好意思让他嫂子帮着穿衣,就说自己来。 姜桃笑着把外袍递给他,然后眼神落到他肩颈处,背过脸擦了擦眼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帐子里只他们几人,她这声故意的叹息声自然也落到了英国公耳朵里。 想到姜桃方才说的什么伤痕,英国公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萧世南的肩膀处。 正好萧世南在穿外袍,活动间中衣的圆领领口就露出了更大一片……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英国公看清之后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吃点皮肉苦算什么」这样的混账话。 他声音涩涩地问萧世南,「你肩膀上这些……怎么来的?」 萧世南笑着答道:「就是早些时候在采石场做苦役的时候弄的,那时候力气小,一挑上白斤的石头把肩膀磨破了。然后没好全再接着挑,新伤加旧伤的就烂得厉害了。」 说着话他听到他娘又呜呜哭噎起来了,又连忙描补道:「娘,真没什么,早就不疼了。」 曹氏也觉得一直哭不好,她的小南已经那样苦了,没必要还让他来哄自己。 她强忍住眼泪,点头道:「好,好孩子!」 他们说着话,沈时恩看向了姜桃。 姜桃也迎上他的眼神。 沈时恩弯了弯唇明白过来方才是姜桃故意为之了,转头对着萧世南道:「你现在知道说没什么了?当时疼得龇牙咧嘴,饭也吃不下,觉也不肯睡的,不是你?」 萧世南脸上一窘,「那会儿不是还小嘛!而且也不怪我啊,采石场的饭都是干饼子配汤水似的稀饭。睡觉则是几十个人挤一个大通铺,那味道比早前我去军营那次还熏人。」 沈时恩点点头,又接着道:「那后头脚磨出了十几个大血泡,脚底板烂了又哭一回的,是不是你?」 「二哥!」萧世南臊得满脸通红,「干嘛说那些啊?」 随后沈时恩又以调笑的口吻说起萧世南旁的「糗事」。 许多事是姜桃都不知道的,英国公和曹氏就更别提了,夫妇俩都听得无比认真。 第14章 「真不愧是我们英国公府出去的好孩子!」英国公这时候是真的为大儿子感到自豪了。 说来惭愧,虽然他们祖辈吃过不少苦楚,家训也是让后人要不怕辛苦,但到了英国公这一代,已经是含着金汤匙出身了,虽不至于像京城纨绔那样骄奢淫逸,但日子那也是过得很舒坦。 说到吃苦,英国公还真不如萧世南。他早先甚至还想着萧世南练过拳脚,当苦役不过是做点体力活,虽然会辛苦一些,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听了沈时恩说了才知道,原来苦役的日子那般困难,不仅是体力活,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是极为辛苦的。 萧世南很少得到他爹的夸赞,此时便有些羞赧地垂下眼,说:「真不算什么,爹别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若是为了过去受到的苦楚而埋怨哭诉、怨天尤人,英国公或许还不会这样,可他是真的并不觉得过去的苦难需要大肆宣扬或者褒奖,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曹氏亲热拉着大儿子的手,笑道:「你这孩子也傻,你爹嘴里难得有好话,让他多夸夸你才是。」 英国公被曹氏说的一臊,「我哪有?」 萧世南看着气氛好,胆子也大了,调笑道:「有的有的。」 英国公蹙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萧世南小时候带着萧世云玩,然后萧世云落水了,醒来后说:「别怪哥哥,他不是有心的。是我们玩闹起来,他才没注意分寸。」 当时萧世云不过五岁,瘦瘦小小的人儿惨白着脸却知道给哥哥求情。 而七岁的萧世南却一问三不知,连弟弟怎么落的水都说不清楚。 当时英国公虽然知道大儿子不会做出故意戕害弟弟的事,但就是觉得这孩子莽撞过头了,还不如小两岁的弟弟懂事。不能再那么捧着了,得对他更严厉一些,督促他成才。 后头萧世云的身子也没受到影响。如今想来那真的是小的再小的一件事。 英国公失笑地摇了摇头,有些内疚地道:「爹对你期望大,所以对你比对你弟弟严厉,你知道不?」 萧世南茫然了一瞬。他当然不知道啊! 世子的位子都给弟弟了,还对他期望更大? 不过他已经不纠结立世子的事情了,就也没反驳,只是笑了笑。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说起话来,沈时恩和姜桃两个引话题、敲边鼓的也功成身退,起身告辞。 而坐在一旁的萧世云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宽袖下的拳头紧紧握着。 早些时候他和他爹娘一道过来的,但是他身子比常人弱一些是改变不了的事,坐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已经让他腰酸背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娘和哥哥笑逐颜开地赛马。而连骑马都不怎么会的他只能远远地当个局外人。 后头等他娘跑完一趟回来,他就赶紧跟了过来,在外头听到姜桃帮着萧世南邀功、诉苦。 正怒火中烧之际,他哥哥回来了,他娘心疼地嚎啕大哭。 他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等到他爹回来就赶紧说那些话引他发怒,偏后头姜桃和沈时恩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释清了来龙去脉不说,还把他哥在外头经历的那些事儿全说了出来…… 眼前他爹娘的作态和上辈子一样,好像眼里只有他哥哥似的。 萧世云忍了又忍,但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惶恐和愤怒,唯恐自己表现出来,等沈时恩和姜桃出去了,他也跟着起身,说想去透透气。 曹氏正是听不够萧世南说话的时候,听了他的话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人去拿了披风跟着他,让他别再外头吹了凉风。 萧世云僵着脸笑了笑而后就出了去。 一出了去,他脸上的假笑顿时消弭。 …… 而姜桃和沈时恩虽然早他两步出来,但出来后沈时恩见四下无人,就戳着姜桃的腰说:「就你皮,我看姨母的眼睛稍后得肿成核桃。」 姜桃一面躲一面笑着说:「咱们小南那么好,受了那么多苦,她做娘的本就该心疼。只可惜没事前说好,你后头说的一点都不煽情,不然换我来说,肯定让他爹也跟着一道哭。」 沈时恩想到英国公那张英伟黝黑的脸,又设想了下他如曹氏一样嚎啕大哭的模样,笑得越发厉害了。 「我能懂你的意思,顺着你的话说就不容易了。怎么还挑剔我说的不够煽情?」 「这种默契不是应该的吗?不然咱们这么久的夫妻不是白做了?」 两人正小声笑闹着,萧世云出来了。 他没想到门口还有人,脸上的阴鸷神情就落在了姜桃眼里。 姜桃方才还心情很好的,见了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为了家族出去受苦的是萧世南,萧世云反而占了他的世子之位。得了便宜,多少该对萧世南这当哥哥的有些愧疚吧? 怎么看这样子反倒像是他成了被亏待的那个了? 加上他之前故意那引战的话,姜桃脸上的笑也淡了,对着萧世云就道:「小畜生!」 第15章 萧世云猛地见了他们也有些慌,正要端起假笑就听到了这声喝骂,他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就看姜桃边说边越过他去,走到那空地上雪虎面前,拍着它的脑壳骂道:「一眼不看你就这么没数!」 雪团儿确实是皮的没边了,姜杨和小姜霖一直在看台旁的空地上学骑马,它就故意扑上去吓马。 那马虽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里经得住老虎的吓,嘶鸣着胡乱踢着马蹄。 不过因为有经验丰富的马夫在,姜杨和小姜霖也没从马上摔下来,反而小姜霖还觉得挺有趣的,咯咯笑个不停。 「畜生嘛,就是这样的。」沈时恩深深地看了一眼萧世云,而后也抬脚跟了过去。 萧世云知道眼下并不是和沈时恩他们翻脸的好时机,如今沈时恩还是简在帝心的国舅,尽管他现在已经是国公府世子,但到底和沈时恩没有可比性,真要起了冲突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来日方长,等沈时恩被皇帝厌弃了,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 萧世云这么想着,又把即将冲上头顶的怒气生生忍住了。 沈时恩和姜桃也影响不了他什么,至多就是羞辱他一番,这种羞辱之词他上辈子没少听。 萧世云撇过脸看了看台帷帐,里头的萧世南才是他的首要敌人! 此番秋狩,他一定要把这个大麻烦给解决掉! 空地上,姜桃还在教训雪团儿,但是她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萧世云,见他从愤怒到强忍,最后脸上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她突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时恩走到了她身边,见她凝眉便问怎么了? 姜桃摇摇头,说:「就是觉得萧世云有些不对劲。」 沈时恩闻言也扭头看了萧世云一眼,他既不恼怒,也没说回去和英国公夫妇告状,反而若无其事地接着散步去了,脸上还带着笑。 他要是真的动怒,沈时恩或许还会觉得他有几分真性情。 反而这样假装没事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性。 「我刚看他那笑觉得阴恻恻的,别是他还有旁的什么盘算。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咱家也不怕他什么。刚你不是和我说围场里头其实也有危险吗?若是他在这里……」 沈时恩点了点头,说:「我安排人盯着他。」 她办事姜桃自然是放心的,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转头问姜杨和小姜霖骑马学的怎么样了。 姜杨对骑马兴趣不大,骑了快一个时辰他觉得算是初步掌握了,就从马上下了来。 小姜霖却还没稀罕够,对着他姐夫张开手说要抱。 沈时恩把他抱下马,他揽着沈时恩的脖子撒娇说:「姐夫,我还想骑马。下午是不是可以去打猎啊?」 虽然他是在和沈时恩商量,但眼睛却不住地去看姜桃,显然很知道家里真正拿主意的是谁。 「看我做什么?」姜桃好笑地道,「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带你去打猎?」 小姜霖一听他姐姐的话就觉得有戏,然后接着磨着沈时恩撒娇。 小姜霖虽然年纪小,但沈时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习武、被他大哥带在马背上到处疯跑。 而且小姜霖现在还没定性,走文还是走武的路子也不一定,沈时恩觉得带他历练一番也不错,便点头道:「你姐姐同意就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下午乖乖的坐在我前头,不许乱跑。」 小姜霖忙不迭点头,说姐夫你最好了! 然后他又下了地,跑到姜桃身边,卖乖地笑道:「姐姐,行不行啊?」 「想去就去呗。」姜桃拿帕子给他擦汗,道:「不过要是你姐夫回来说你不乖,可就没有下回了!」 小姜霖连连应好,又跑到马边上,让马夫给他抱上去,说要在出去之前再多练练。 姜桃见他兴致高,也没说他什么,和沈时恩边说话就回了自家看台上的帷帐。 「本来我还想带你出去溜溜的,不过要是带着小阿霖怕是就不能带你了。」 姜桃笑着看他,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秋狩一共三日,晚些时候咱们在一道出去也成。」 「那你自己小心些,要是遇上什么麻烦……」 姜桃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说:「我都知道的,真不用把我当成小孩照顾。」 她觉得沈时恩纯粹是瞎操心。这身份比她贵重的也就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太妃,还有几位辈分大的老王妃。但秋狩这种场合,她们年纪都大了,自然是不方便过来的。 其余的女眷不是品级比她低,就是辈分比她低,就算真的看她不顺眼,她不用顾忌什么,尽管回击就是。 后头到了中午,王德胜亲自过来了一趟,说萧珏请他们一道去后头营帐里用饭。 御用的营帐宽敞明亮,外头看着是个搭帐篷,里头布置得却和宫里没什么差别,一器一物都是精美无比。 萧世南也被另外唤了过来,进了营帐就是一阵探头探脑。 后来被试过毒的饭菜依次呈上,萧珏让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下王德胜一个。 第16章 「难怪早早地来了却要等到午后才开始秋狩,你这帐子里的东西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吧,布置起来肯定费了不少时间。」没有外人在场,萧世南也就不讲什么规矩了,一屁股挨着萧珏坐下,招呼大家伙儿说:「快吃快吃。」 姜桃和沈时恩、姜杨、小姜霖依次落座。 萧珏本来没什么胃口的,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好笑道:「你饿死鬼投胎?」 萧世南被他说了也不窘迫,笑道:「这不是午后的秋狩开场还要你主持吗?你不快点吃完饭,我们怎么出发?」 说着话萧世南还给萧珏夹菜,把他面前的放菜的小碟子都夹满了。 姜桃都看不过眼了,拿着筷子敲他的手背,说:「你吃你自己的,强迫别人做什么?秋狩拢共三天,就算今天晚一些,后头两日不够你撒欢的?」 萧世南「嘶」了一声,停了筷子说:「好嘛,那我不催了。」然后又扭过脸对着萧珏挤眉弄眼地说,「器物都带来了,怎么不把宫里的桌子也带来啊?」 营帐里的桌子样式就是大一号的八仙桌,而宫里的桌子则是长案。 萧世南的话也就是说要是像宫里那种长案,他嫂子就打不到他了嘛! 姜桃啐他一口,说:「越大越没个正形。」 但说归说,见萧世南显然因为得到了爹娘的疼爱而比平时更为跳脱开朗,姜桃也替他感到高兴。 饭后,萧珏知道萧世南心急,也没说要晾一晾他,还真就在比惯例早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让人吹响了号角。 号角声一响,各家官员都从自家营帐里出了来。 萧珏意气风大地站在看台最高处,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侍从从他身后奉上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玩刀,萧珏朗声道:「今日,朕与群臣同乐,斩获最多猎物之人,当得此刀!」 姜桃站在看台之下,虽还不知道那刀多锋利,但光是看刀鞘上迎着日光熠熠生辉的宝石,就知道那刀一定名贵非常。 她再扭头去看沈时恩和萧世南,果然两人的眼神都十分火热。 号角声再次响起,萧珏在侍卫的簇拥下先骑上了马,在他出发之后,其他人也得到了出发的信号,纷纷上了马。 姜桃给他们送行,叮嘱沈时恩看顾好小姜霖,又和萧世南说起风了,在外头出了汗别脱袍子。 他们都应了好,沈时恩还笑着同她道:「此行一定不让夫人失望。」 萧世南也跟着道:「等我赢了那把刀,把宝石抠下来给嫂子镶首饰!」 他们兄弟俩穿着统一的骑装,身姿挺拔,神采飞扬,姜桃本还觉得这种比赛无所谓输赢,如今便也跟着笑道:「好,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其他人陆续出发,空地上烟尘滚滚,姜桃送走了他们也没多待,回了看台。 曹氏也跟着英国公去打猎了,姜桃并没有其他相熟的人,玩了一上午她也觉得有些累,想着沈时恩他们要天黑前才回来,索性起身回自家营帐休息。 然而两刻钟后,姜桃终于知道沈时恩口中所说的「麻烦」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桃已经遇到了三个崴了脚的、两个和家人走散的姑娘。 起初她还挺替人担心的,后头和人说上话了她觉得不对劲了。 那崴脚的姑娘不急着找大夫,那走散的姑娘也不急着寻家人,反而见她关心就开始同她攀谈起来,摆明是来和她套近乎的! 姜桃要是个男的,或者已经有了长成的儿子,这种事情还比较理解。 可是她是个女子,也没有孩子,两个弟弟一个还是个小举人,一个才六七岁,她实在不明白这几个女孩为什么这样。 后头好不容易回了营帐,外头居然还有人在念诗、弹琴。 围场这种打猎的地方搞这些,你就说奇不奇怪吧! 以至于姜桃后头都不敢一个人待着了,和人打听清楚了其他女眷聚会的地方,她赶紧溜过去了。 女眷的聚会是由昭平长公主主持的,她是萧珏的长姐,生母是先帝的张贵妃,如今宫里的贵太妃。 但身份贵重如她,见了姜桃依旧得和萧珏一样唤一声「舅母」。 姜桃只在太皇太后寿宴那日见过她一次,两人只算是脸熟,没什么交情。 打过招呼之后,姜桃觉得自打自己进了来帐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便笑道:「夫人们不用管我,方才聊的什么就是什么,我坐会儿也就走了。」 昭平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同样尴尬的还有其他几位勋贵夫人。 姜桃心里越发奇怪,却听一道年轻的嗓音道:「国舅夫人来的正好,方才长公主正商量着要给我那苦命的姐姐修葺坟茔的事。」 说话的正是姜萱。不同于之前的形容狼狈,今日的姜萱盛装打扮,恢复了骄矜的模样。 姜桃听着觉得有些奇怪,没管跳梁小丑一般的姜萱,看向昭平长公主询问道:「我记得宁北侯府大姑娘已经修过衣冠冢,怎么又要修葺坟茔?」 第17章 昭平长公主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道:「衣冠冢不写姓名,坟茔就……就……」 「就要修入沈家祖坟。」姜萱接口道。 昭平长公主看了一眼姜萱,但因为姜萱说的并没有错,她也不好责难什么。而且这还是日前沈时恩亲自去拜托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再让她这长公主出面主持。 「这样啊。」姜桃想着只有沈时恩能请动昭平长公主这样身份尊贵的,忍不住弯了弯唇。 把她上辈子的身份也从宁北侯府摘出来,她就真的和那糟心的一家子没有半点关系了。 自家男人帮她想的远比她自己还周到。 她这甜蜜的笑落入姜萱眼中就显得很故意了。 她想到过去在姜桃手里受到的羞辱,又想到沈时恩对她那死鬼姐姐的关心爱护远超常人想象,姜萱胆子也大了,笑着道:「我姐姐虽然命苦早夭,但她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蕙质兰心,秀外慧中,贤良淑德,温柔可人……」 她绞尽脑汁地夸着自己那死鬼姐姐,就是为了看姜桃能在人前装到几时。 可让她奇怪的是,姜桃非但没恼,反而笑得越发开怀,听得高兴了,她还笑眯眯地鼓起掌来,鼓励姜萱接着夸!这叫怎么回事?! 姜萱刚开始是为了激怒姜桃才特地说那些的。 反正之前她已经把姜桃得罪了个彻底,她娘都带着她特地上门致歉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沈家大门口跪下请罪。 姜桃非但没有放软态度,还让人敲锣打鼓地接着羞辱她们。 后头她娘臊得待不住了,拉着她回去了。 回去后家里的生意还是被人接着捣乱,不只是地痞流氓之类了,是货源都被人切断了,越发艰难。 她娘这回是真的急得病倒了。 姜萱在侯府里眼见着她爹娘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怨怼,也待不住了,只能回了应家。 然而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应弈然还在怪她之前欺瞒前情,害他御前失仪。 娘家和夫家两头都过得不好,姜萱心里又恨又委屈,但她也没有旁的指望,想不到其他出路,只能怨怪姜桃。 但是秋狩之前情况变了,昭平大长公主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要把她那死鬼姐姐的坟茔修入沈家祖坟。 这种事其实沈时恩和宁北候、容氏知会一声,他们自然是很乐意的。 但沈时恩不想同这家子有牵扯,所以拜托了本朝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 可是宁北候他们不知道,反而觉得这是沈时恩在给先未婚妻做脸。 昭平长公主是按着太皇太后的吩咐,是要把修坟的事大办的。这种事她也是头一回做,需要和人商量。 秋狩的时候各家夫人都齐聚一堂,她干脆就选了这个时候,也特地让人请了容氏来。 容氏虽然想要这份殊荣,但也知道这事必然把姜桃得罪得更狠。 在自己的利益面前,容氏把姜萱推了出来,说自己病的厉害,女儿代她出面也是一样的。而后又和姜萱说这修坟的事还是听长公主的安排,她去了之后走个过场就成。 姜萱喜滋滋地打扮了出来,在姜桃来到这营帐之前,她看着众人殷勤地出谋划策的样子,心里又酸又得意。 不过在见到活生生的姜桃之后,她对已死之人的妒忌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姜桃不怒反笑,那是真的笑得特别开怀,反正姜萱自诩被容氏带着见过不少人的,没瞧出她脸上半点儿勉强。 姜萱都看出来了,昭平长公主她们当然也看出来了——姜桃这是在拿姜萱寻乐子呢! 姜萱越说越尴尬,也磕巴起来,「花容月貌,风华绝代,千娇百媚,仪态万千,贤良淑德……」 姜桃说你打住,而后笑眯眯道:「贤良淑德说过了!」 姜萱可是存着要激怒她的心思的,见她居然还比对出重复的字词,脸颊涨得通红。 姜桃还等着听更多呢。上辈子被容氏母女恶心得够够的,现在从姜萱嘴里听彩虹屁,那滋味可太爽了! 「估计应夫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了。」昭平长公主作为主持者,只能出来打圆场。 「这样啊,」姜桃可惜地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新修坟的时候还得写哀悼的表文,到时候可不只能是这么点吧。」 昭平长公主虽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恼怒,反而还心情大好的模样,但能不和姜桃结怨自然是好的,便解释道:「阖该这样的,方才我们就在商量表文该谁来写。」 「那我能不能出个主意?」 她是沈家平头正脸的夫人,心无芥蒂地想参与进来,昭平长公主自然是欢迎的。 姜桃也促狭,就提议那表文由容氏来写来念。 容氏是她上辈子的继母,也算是很亲近的人,由她来做这些也合适的,昭平长公主卖了她这个面子,就此定了下来。 姜桃想到之后修坟的时候,容氏还要洋洋洒洒给自己接着吹彩虹屁,心情越发好了。 第18章 昭平长公主观察了她好一会儿见她那态度不似作假,总算是放下心来。 到了这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太皇太后特地同她说:「沈家那丫头是个好性儿的,之前宫宴上哀家算是和她结了一份善缘,这事虽然是哀家应下的,但为了那丫头的脸面,哀家却是不方便亲自下场的,只能让你代为出面了。」 当时昭平长公主还觉得奇怪来着,首先是太皇太后看着与世无争,但自有一套自己的立身之道——首先是当年她还是望门窦家的姑娘的时候,太祖有意要把她许作太子妃。 她不乐意,看上了当时还是个普通皇子的高祖皇帝,在家里一哭二闹的,把窦家老爷子老妇人闹得没办法了,趁着圣旨还没发出来之前,求到了太祖面前。 太祖是个仁厚的,也没见怪,只摇头说没想到世家里还有只念着情意、不想着往上爬的好孩子,就真的把她许给了高祖皇帝。 结果怎么样呢?几年后高祖继位了,太皇太后从皇子妃成了皇后。 高祖是个心怀大志,不在意儿女私情的,对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不怎么关注,但对发妻很是爱重。即使是太皇太后一直没有生育,也没动摇过她一国之母的位置。 还有当年先帝继位后,太皇太后的娘家窦家越来越张狂,先帝压制不住他们,窦家的爪牙遍布朝堂。 但是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站了出来,她选择站在了先帝那边,帮着他一道打压窦家。 不过数年,他们母子就把窦家在朝堂上残存的势力全部清扫干净。 外人都说太皇太后犯傻,自己娘家都不帮,反而帮着不是亲生儿子的先帝。 后头沈皇宫进宫了,太皇太后和她的关系很是融洽,沈家倒了以后,沈皇后也没了。 当时时人都说萧珏那太子估计也做不长久了。 太皇太后又选择给萧珏撑腰,把那些个想趁着沈家倒台,把萧珏踩下去、好让自己儿子往上的妃嫔都收拾得老老实实。 时过经年,那些背地里笑话过太皇太后的人家都在就湮灭了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只有她老人家屹立不倒,历经三朝,地位超然。 昭平长公主从小最仰慕的就是这位皇祖母了。 姜桃她在寿宴上见过一面,虽然比她预想的出色很多,但身为皇室公主的她心性也高,觉得姜桃也就那样吧。如何能得太皇太后那样的赞赏?更别说她老人家为了姜桃的脸面,还不能随心所欲,还费尽心思地另作安排。 今天这一会儿相处,昭平长公主觉出一点味儿来了。 这果然是个人物啊! 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心胸宽广如斯,只说这份场面上的工夫,就够让人惊叹的了。 易地而处的话,昭平长公主自觉做不到这份上。 后头昭平长公主干脆也不避着姜桃了,细节方面都会问问姜桃的意见。 其他太太、夫人察觉到昭平长公主态度的转变,也都很有眼力见儿地变了态度。 本来姜萱还算是这场聚会的主角,长这么大没得到过这份荣耀,正喜不自胜,才张狂地说了那些。如今见姜桃轻而易举地又抢占了主导地位,她恨得脸色沉凝,磨牙凿齿。 可她从来没再姜桃手里讨到过什么好,之前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罢了。 眼下没了给她撑腰的人,她自然是不敢再做什么幺蛾子了。 姜桃和昭平长公主她们一路聊到天黑,外头号角声再次响起,随后马蹄声陆续响起,各家队伍纷纷回来了。女眷们的聚会也就到此为止。 姜桃去了空地上等,没多会儿就等到了沈时恩和萧世南回来。 两人看着都风尘仆仆的,但脸上都是难掩的笑意。 萧世南还高兴地直接跳下马来,偷偷和她笑道:「嫂子,这次肯定是我赢了!你快想想那宝刀上的宝石用来镶什么首饰吧!」 姜桃看着他身后的随从满载而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虽你猎的多,但也不一定赢啊。小心大话说在前头闪了舌头。」 萧世南不吭声,嘿嘿直笑。 他们说着话,沈时恩也把小姜霖抱了过来。 他无奈道:「小南怕还真是第一。」 姜桃让他把小姜霖放地上,见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半点儿不显累,反而兴奋无比,知道他肯定没出什么事,而后才看向沈时恩的随从。 他随从手里也提着不少猎物,但和萧世南的随从一比,数量大约只有他的一半。 「是不是小阿霖顽皮,给你添麻烦了?」 沈时恩的骑射打猎的工夫自然是比萧世南高深许多的,他猎物少了那样多,姜桃就以为是他要照顾小姜霖,所以才输了。 说着她看向小姜霖,小家伙还真就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他啊!」沈时恩无奈地笑道,「顽皮倒是没有,一直乖乖地跟着我没乱跑。就是鬼灵精过了头,看到好猎物就大声招呼,猎物听到响动自然往小南那边跑……」 第19章 「噗!」姜桃也忍不住笑起来,捏着小姜霖软软而耳垂说,「你怎么这么坏?」 小姜霖讨好地笑着,抱上姜桃的腰,小声说:「小南哥说他长这么大都没在打猎上赢过姐夫嘛!而且他还说赢了刀他也不要,宝石抠下来给姐姐打首饰,刀就留给我,等我长大了使。」 姜桃再去看萧世南,萧世南赶紧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沈时恩佯装生气,把小姜霖一抱而起,挠着他的痒痒肉说:「一把刀就让你把我卖了?枉我平时这么疼你!」 小姜霖也很怕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求饶说:「姐夫饶命啊!我再也不敢啦!」 萧世南也趁机上前求饶,「好二哥,咱们一家的嘛!我赢不就是你赢!」 姜桃做势要打他,说:「你也知道是一家子啊,还和自己家人作弊!」 萧世南理所当然道:「就是自家人才好作弊嘛,和旁人使手段作弊成啥了?那不是小人嘛!」 沈时恩和姜桃并不在意名次,想的都是出来玩而已,见萧世南和小姜霖两个都玩得高兴,他们俩自然也就不会计较旁的。 没多会儿,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各家猎到的猎物都被送到了萧珏面前清点。 如萧世南说的那样,他还真是猎物最多的那个! 就在萧珏即将宣布秋狩第一日是萧世南获胜的时候,姜桃觉得不对劲了。 「阿杨呢?他没和你们一道吗?」 她的眼神在全场众人里逡巡,想搜寻姜杨的身影。 午后姜杨不参与狩猎,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也没什么事做,也看不下书,就和姜桃说带雪团儿在附近溜溜、放放风。 姜桃把他当大人看,想着附近守卫森严,十步一岗,雪团儿又这般大,等闲会武的人都近不了它的身,再点了十来个随从跟着他,就让他出去了。 后头她虽然人去了其他营帐,但也留了人在自家帐子里,让丫鬟在姜杨回来后随时通知她。 下午晌一直没人来报,姜桃就以为姜杨去寻沈时恩他们了。 可如今夜幕降临,不会武的姜杨却还没回来! 萧珏站在高台之上,火把照耀之下,下头的动静他看的一清二楚。 见姜桃忽然慌张起来,他便没有急着宣布结果,而是下了高台到了他们跟前询问怎么了。 姜桃自责道:「阿杨还没回来,怪我,让他一个人出去了。」 萧珏劝慰道:「舅母莫要着急,这围场守卫森严,只要不往凶险的后山禁地去,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许是阿杨头回来不认路,这才晚了一些。」 后山禁地也就是沈时恩之前和她介绍的林场后头的深山老林,因为那处总有凶猛野兽出没,不便管理,先帝时期就将那处列为禁地,还立下了石碑,作为分界线。 姜杨是个有分寸的,十四五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是大人了,自然是知道不该往那儿去的。 姜桃微微颔首,但怎么也是自家弟弟,心里的担心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 萧珏让侍卫分成几队去寻人,再让王德胜等几个太监去和其他官员家解释情况。 大部分人都还挺理解的,但总有姜萱这样看不得沈家和姜桃这般得脸的,亦或是对旁人生死并不关心,只想着出风头的。 这样的人私下酸道:「十四五的弟弟晚回来一会儿又怎么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凭什么让圣上推迟封赏仪式?」 「就是,此番虽然是英国公府的大公子狩猎最多,但我家儿子猎得也不少,就等着在圣上宣布名次,好在人露露脸呢!」 旁边有分寸的人就会劝他们,说:「好歹一条人命呢!听说走失的是个文弱的小书生,国舅夫人担心也属正常。」 众人议论纷纷的,姜桃见已经有侍卫去寻姜杨了,就让萧珏回高台上继续主持封赏仪式。 而就在萧珏重回高台,准备宣布第一日狩猎比赛结果的时候,一人一马从外头回来了。 到了空地旁,姜杨脚步地从马背上下了来。 姜桃连忙快步上前,说:「下午说好傍晚就回来的,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姜杨脸色发白,忙摆手道:「姐姐不急着这时候说我,回头我再同你好好解释。」 他们姐弟说话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也在后头过来了。 「这是什么?老虎?」 「护驾!护驾!」 一些没见过雪团儿的人紧张起来,不过沈家豢养雪虎也不是秘密,便很快有人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解释清楚了。 雪团儿到了人前就放慢了速度,迈着轻快的步子小跑着到了空地中央。 众人这才看清它身上还捆着一根粗长的藤蔓,藤蔓的另一端拖到地上,延伸到了营地外头。 「这是什么?」姜桃看清之后转头问姜杨。 而沈时恩和萧世南已经把雪团儿身上的藤蔓解下,让人拉扯着藤蔓把外头的东西拖进了营地。 第20章 半晌之后,一个用藤蔓扎捆的简易大包裹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包裹」里的东西自然不是旁的,而是一堆猎物,有獐子、鹿之类比较中型的猎物,也有兔子、锦鸡之类的小猎物。 「不是说不参加打猎吗?」姜桃又奇怪地问姜杨。 她不问还好,问了姜杨也是一脸无奈。他不会武,自然是不会参加狩猎的。 午后萧珏发号施令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和他姐姐打了招呼要了人,带着雪团儿出了营地。 但出去之后雪团儿就非要往林子里跑。 随从是不敢去碰它的,姜杨也喊不住它,只能认命地陪着它去了。 本以为撒欢玩一会儿,雪团儿玩够了就能回程了。 没想到真就应了那句话——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姜杨从来没见过雪团儿玩得这么疯过,看到什么猎物就扑过去。 它是在姜桃跟前养大的,捕猎的本事其实并不厉害,但无奈聪明过了头,都说它要成精了,自己摸索了一会儿,捕猎起来还真有模有样的了。加上还有十来个随从在旁帮忙,它捕猎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姜桃听得抿唇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她发现不对了,「不对啊,这么只你们两个回来了?那些个随从呢?」 姜杨指了指身后,说在后头呢,估计马上就回来了。 姜桃还挺纳闷,自家的下人虽然不比旁人多,但都是沈时恩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有本事又忠心的,怎么会放着姜杨这主子一个人回来,他们跟在后头? 不等她发问,没多会儿姜杨带出去的随从回来了。 这几人每人身上背着一根藤蔓,喊着号子奋力拖着重物。 沈时恩喊了其他人去帮忙,众人七手八脚地总算是把东西拖了进来。 这次的猎物更让人惊讶了——居然是一头成年的熊瞎子! 那黑熊小山似的胖重身子,看着足有三四百斤。 姜桃都想扶额了,说:「怎么还打了个头熊回来?」 姜杨重重地叹了口气,同样无奈道:「前头我们只是在林场里,傍晚的时候本来就要回来了。但是后头它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就掉头了。它跑得太快了,我们只跟到了刻着‘禁地’两个字的界碑后头,之后就遍寻不着他的踪迹了。一直到天黑之前,雪团儿才来寻到了我,然后就咬着我的衣摆把我往山里带……后头我们就看到了死了的黑熊,我本是不想带回来的。但是它不肯,还发脾气撒泼打滚。唉……总之就根本不是我带它去遛,好像是它在遛我。」 「你就纵着它,真要虎着脸骂它两句,它敢那样?」 姜杨被说得没吭声。雪团儿虽然最早是姜桃要养的,但是她把它当孩子带,姜杨他们受她影响,慢慢地也不把雪团儿当宠物,而是当成家人了。 毫无悬念的,第一日狩猎的赢家自然是雪团儿。 它在高台之下摇头甩尾,就等着萧珏宣布比赛结果了。 「清点完毕!朕宣布,第一日狩猎猎得猎物最多的,是荣国公府姜杨!」 雪团儿懵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愣在了原地,好像在问为什么喊的不是它的名字? 雪团儿再聪明至多也就是和小姜霖差不多的程度,它当然不懂这狩猎比赛是人之间展开的,赢家自然也是人。就像其他参与打猎的人家,不少都是带了猎犬的。猎犬猎得的猎物当然是算在主人头上。而且要是人和兽猎到的东西都分开来算,那就更不好清点了。 萧珏被它打量得都有些心虚,但却是不好改口的,不然规矩法度都成笑话了。 他接过宫人手里的宝刀,递到了雪团儿面前。 雪团儿张嘴叼到了刀,也不纠结方才为何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了,又小跑着到了姜桃面前,献宝似的把刀递到她面前。 「你啊!」姜桃把沉甸甸的宝刀接到手里,又气又好笑,但想到方才它好像有些失望,也没在人前骂它,只说:「下回不许这样了!」 萧世南在一旁扼腕叹气,说:「好不容易赢过了二哥,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怎么就和第一名无缘呢?」 其实前几名都能在人前露脸,得到萧珏一两句夸赞。毕竟后头宫中要从这些人里进好些个侍卫,不可能只让头名出风头。 但萧世南这样的,和萧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自然是不需要这样的机会的。 不过是想一偿宿愿,拿个第一名过过瘾罢了。 他说着话就和姜杨一道被萧珏喊了上去。 几个猎得猎物最多的站成一排,萧珏另外赐了其他东西给旁人,再褒奖勉励一番。 其他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虽然因为姜杨的关系,他们的名次往后靠了一位,但萧珏把之前已经结算完的人员都算在了里头,只是增加姜杨这个头名罢了。 所以除了和宝刀失之交臂的萧世南,其他人都并没有什么损失。 萧珏看他垂头耷脑的,好笑地轻声道:「你这么丧气做什么?就是一柄刀罢了,值得你这么在意吗?那刀虽然名贵,但我宫里还有其他好的,你要喜欢,下次再另送你一柄。」 第21章 萧世南蔫蔫地道:「不是刀的原因,我想得第一嘛!唉,不过算了,阿杨也不是外人。」 姜杨站在众人目光之下本有些不自在的,闻言就忍不住笑道:「早知道让雪团儿跟着你了。不过也不妨事儿,秋狩不是还有两日?」 萧世南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反正狩猎还有两日,每日都会排名次。他明天带着雪团儿,那第得第一还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他笑起来,没敢在人前揽萧珏,就勾着姜杨的脖子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明天雪团儿就归我啦!」 封赏仪式结束,萧世南和姜杨一道下了高台。 英国公夫妇比谁都高兴,他们下午也参与了狩猎,但到底年纪大了,眼力和反应速度都不如年轻人,虽也猎了不少野物,但夫妇两个加起来也没有萧世南猎得多。而且萧世南虽然居于第二,但都知道第一其实是雪团儿。 人怎么可能和老虎比打猎?输也是正常事。 他们一左一右地来到萧世南身边。 曹氏关切道:「今天看你猎了这么多,肯定是辛苦非常。听你方才说的,明日还要下场?仔细别累坏了身子。」 萧世云笑了笑,说:「娘,不碍事的,其实也不是很累。之前二哥在家日日训练我,不比这个轻松。」 英国公则自豪道:「不愧是咱家的孩子,明天我和你一道去!」 其实不少人家为了让自家子弟出风头,都会悄悄地把自己猎到的猎物算到自家孩子头上。左右都是一家子,这算是被默许的不成文规定。 但萧世南不同,他虽然算是小小地作弊了一下,但也没说求着沈时恩把猎物分给它,只是让小姜霖帮着他驱赶一下猎物,能射中还是靠的真本事。 英国公听他说明天还要接着下场,就也想和别家似的帮着操作一下。 经过之前的和解,萧世南也没那么害怕他爹了,正要应好,却听一旁的萧世云道:「爹娘年纪都不小了,奔忙了一整日明日身上该不舒服了。不若明日由我陪着大哥出猎。」 萧世云虽然不会武,也瘦弱,但普通的骑马走上一小段也是无碍的。 英国公虽然想看到萧世南赢下明日的比赛,但更想看到的还是两兄弟和睦齐心。尤其是萧世南不对是和萧珏、姜杨都十分要好,反而和萧世云这亲兄弟反而不怎么亲近。英国公就很希望让他们两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他朗声笑道:「好,明日你们兄弟携手,便是拿不到第一也无碍。等我和你们娘歇过一天,后天再陪小南出猎也是一样!」 萧世南面上陪着笑,心里却有些后悔。 说骑马打猎一下午不累那绝对是骗人的,他那么说就是为了第二天再努力一把,赢下第一而已。 可要是和萧世云一道,明知道得不到第一,而且对方还是和他不怎么对付的弟弟,他就觉得没劲儿了。 但是他这天才和他爹娘和解,见他们都笑得开怀,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他就也没扫他们的兴致。 后头他回到了沈家那边,脸上挂着的笑也就淡了。 彼时人已经散了,各家都回了自己的营帐用夕食,姜桃也不给姜杨和雪团儿留面子了,正在数落他们。 看到萧世南垂头丧气地回来,姜桃就止住了话头,安慰他道:「小南别丧气,这次怪我和阿杨,没看顾好雪团儿。明天肯定让它帮着你,肯定不给你裹乱。」 萧世南摇了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 姜桃问他,他才犹豫地道:「之前在高台上,阿杨和我商量着明天让雪团儿跟着我,保我拿第一。后来我爹娘来了,说明天他们和我一道。再后来就是小云开口说爹娘今天肯定累了,他陪我去。」 姜桃却觉得有些不妥当,搁下了筷子就说:「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你爹娘那边我去说,说你累了或者身上不舒服,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萧世南笑了笑,刚想说好,但随即又耸肩道:「算了,可能他也是想同我修补关系吧。到底是亲兄弟,晾着他也不好。嫂子不必理我,我就是觉得有些累,发发牢骚罢了。」 姜桃可不会觉得萧世云可不会像是那般顾念着兄弟情的。而且他城府颇深,她两次想激怒他都没有得手。 放着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和萧世南一道出门狩猎,她自然是不放心的。 姜桃正要再劝,旁边的沈时恩却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对着萧世南开口道:「你是大人了,既在你爹娘那边应承了,没得后头又反悔,让你家里人帮着撒谎,这种事情只有小阿霖做的出来。」 小姜霖跟着出去疯完了一下午,正是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吃饭的时候,猛地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从小饭碗里抬起了头,说:「我啥时候让姐姐帮我撒谎啦?姐夫冤枉我!」 沈时恩挑了挑眉,笑道:「从前还在卫家上学的时候,是谁功课没写完,哭着不肯去上课。非让阿杨和小南帮你请了半天假,让你在家补好功课……」 「哦?」姜桃惊讶道,「还有这回事?」 第22章 小姜霖白白胖胖的脸蛋子迅速涨的通红,说:「就只有那么一次嘛!还是刚开始上课的时候,我还不习惯!而且姐姐都不知道的,姐夫怎么知道的啊?」 沈时恩但笑不语。那时候姜桃忙着小绣坊的事,家里的内务都是他在照料。虽然白日里不在家,但晚上都会特地和姜杨、萧世南两个聊聊,自然也就知道了。 「调皮鬼!」姜桃笑骂小姜霖,「只那一次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再有一个多月卫家就该上京了,到时候可不许再耍心眼。老老实实地去上课,知道不?」 如今自家身份不同了,姜桃还挺怕小姜霖恃宠而骄的,所以格外郑重地叮嘱了他两句。 小姜霖连连点头,说:「我都知道的,玩的时候尽性,学的时候也要尽力。」 一家子就着小姜霖的事说说笑笑,萧世南也很快把方才的纠结抛到了脑后。 夕食过后,整个营地中央的空地燃起了篝火,萧珏给安排了宫里的舞姬和乐师于篝火旁边载歌载舞,热闹非常。 萧世南一手拉着姜杨,另一手拉着小姜霖,后头还跟着格外兴奋的雪团儿,几人一道出去看热闹了。 营帐里只剩下姜桃和沈时恩两个,说话也就更不用顾忌什么了。 姜桃问他道:「怎么方才拦着我,不让我去帮他推了明天和萧世云一道出猎?还把话题扯到旁的上头。」 沈时恩笑了笑,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白日里我的人一直盯着萧世云,但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不若索性卖个破绽给他,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得以展开了,再把他抓个现行。」 姜桃点了点头,但是又蹙眉道:「可是小南对人不设防的。而且他也藏不住话,你要提前和他说了他弟弟可能要害他,他非但不会相信,可能直接就写在脸上了。」 「所以这事我不会提前和小南说。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出意外,我会藏了踪迹跟在后头。这围场里虽然未知的危险多,但几乎所有危险的地方都是我小时候顽皮探出来的,熟悉的很。我保证把小南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姜桃对沈时恩的本事自然是有信心的,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再纠结,只叮嘱他注意安全。 后头两人各自洗漱,躺到了床上。 沈时恩习惯性地把她揽到了怀里,问她下午晌都做什么了?有没有被闷到? 姜桃被她一问就打开了话匣子,抿唇笑道:「闷是绝对没有的。刚开始我只想躲起来休息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遇到了好几个崴了脚、和家人走散的姑娘……后来好不容易把她们打发走了,我就回了帐子。谁知道外头居然还有人弹琴念诗的。得亏我是女子,不然还以为是成了谁家的香饽饽,这些个姑娘争着给我当媳妇呢!」 沈时恩比她更懂这些,闻言好笑道:「你确实是香饽饽,不过她们的目标嘛,自然不是你。」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阿杨虽然是少年举人,但这举人的身份可不值当她们这般放低身段。小阿霖就更别说了。我寻思着她们……大概是为了小南?」 萧世南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虽然他是英国公府的公子。但都知道他和姜桃他们更亲近。提前来姜桃这卖卖好,也在情理之中。 沈时恩闷声笑了起来,捋着她的后背道:「小南的世子位子都没了,身上也没有差事。就算都知道他往后会有个好前程,但到底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姜桃不明白了,「那是为了谁?」说着又扭头看他,酸溜溜地道:「总不会是为了你吧?」 「哎!我和你说事儿呢,怎么又醋上了!」沈时恩连忙道,「都知道我看重你,真有人看中我,那也该往我跟前凑。往你面前来,难道还指望你主动给我添妾室吗?」 怕姜桃多想,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点破道:「她们为的自然是小珏。」 萧珏还是太子的时候,身边就没有过伺候的人。如今登基了,他立后选妃已经不是他的私事,而是国事了。 但凡想往上更进一步的,谁愿意放弃那个机会呢?自然是卯着劲儿想表现。能成为皇帝的第一个女人,多大的诱惑啊。自然是愿意放低身段的。 「为了小珏?」姜桃说着就坐起身来了,「那怎么都表现到我眼前了。」 「小珏的母亲,也就是我长姐,早就去了。宫里能和他说的上话的就只有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深居简出的,手段也高,旁人想撞木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能不能有面子见到她老人家都两说。」 「那不是还有英国公夫妇嘛。」 尤其是曹氏,那也是和萧珏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怎么也比她这和萧珏认识没多久、又没有血缘关系的舅母来的亲近。 「都知道小珏和小南要好,姨母他们把小南的世子位子给了萧世云之后,小珏对他们家的态度明显就冷淡多了。你说,这算来算去的,她们是不是应该到你面前好好表现?」 姜桃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都是冲着小珏来的。难怪这般花招百出的。不过既然猜到了她们的意思,我明天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了。她们都是想进宫当娘娘的,往后万一真要有那个造化,我要是前头怠慢了她们,不得秋后找我算账?」 第23章 「别操那个心。这更是八字没一撇的事,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还有我在?我倒是想看看谁有那个胆子为难我的夫人。」 沈时恩不是个自负的人,但这种时候他挑着眉,噙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傲慢,看着格外勾人。 饶是两人成婚很久了,姜桃都不由心跳快了几拍。 她又躺回了沈时恩怀里,笑着说:「宁北侯府那边的事我也知道啦,昭平长公主亲自主持的。下午晌我还帮着出主意来着……」 她说起下午晌姜萱吃瘪给她吹彩虹屁的事就直笑。 沈时恩本是不想让她参与的,只想把她上辈子的身份也彻底从宁北侯府摘出来而已。但既然姜桃对上辈子的事不在意了,还能在里头寻到乐子,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夫妻两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外头的歌舞都停了,萧世南和姜杨他们都回来了,听下人说他们已经歇下了就没进来,而是回了自己的营帐休息,一家子就此休息不提。 第二天的狩猎是早上就开始的。 一大早,萧世南就起床洗漱好了,骑着马等在了空地上。没多会儿萧世云也过来了。 萧世南虽然回京有一段时间了,但其实这段日子他们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 萧世南虽知道此番不会赢了,但也没说消极怠工,见了萧世云就一道商量之后的行程。 萧世云安静听着并不插话,面上一直挂着和煦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辰时,在萧珏一声「出发」的号令声之后,各家的人马纷纷出发。 在英国公和曹氏殷切欣慰的目光下,萧世南和萧世云一道打马离开了营地。 其他人陆续出发之后,对外宣称今日要休息的沈时恩在变装之后,尾随着他们离开了营地。 姜桃生怕再有人上门来和她套近乎,戳穿沈时恩不在营地的事,于是又去找了昭平长公主抱团。 曹氏这日也在营地里休息,她也是闲不住的,顺势参加了太太、夫人们的聚会。 不过姜桃是真的低估了那些个贵女对进宫这件事的热忱,尤其是她还和曹氏、长公主在一道。她们虽然和萧珏没有那么亲近,但也是有血缘的亲人。 一下子在三个萧珏的女性长辈面前露脸,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之前在姜桃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个贵女独自行动还有所收敛,这回是各家夫人、太太直接把自家女孩儿带到人前,介绍给她们认识。然后还要挨个展现自己的才艺,再请她们品评一番。 曹氏和昭平长公主算是见惯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的,但她们一个是前一天打猎累到浑身酸痛、今天只想好好休息,而且对贵女们文绉绉的才艺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一个是得了太皇太后的亲自吩咐,后头出宫不容易、想趁着这次外出快点把差事办好的。因此应付了一通,两人慢慢地也兴致阑珊。 姜桃怕她们回去后自己要一个人面对那些,便瞅准机会提议道:「难得出来秋狩,如今已经过了一半。我还没有机会出去瞧瞧,不知道姨母和长公主能不能陪我一道在附近走走?」 曹氏和昭平长公主当然说好,其他夫人太太也都跟着一道起身作陪。 甚至还有想的比较多的,寻思着难不成国舅夫人不喜欢会文的姑娘,而是喜欢会武的? 不过所幸本朝民风开放,未婚姑娘家会骑术的不在少数,倒也是给了她们另一个表现机会。 如果不是知道她们的动机,姜桃觉得看着容色鲜妍的年轻姑娘们聚在一起骑马扑蝶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曹氏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同姜桃道:「我从前就怕这种场合,还以为出来秋狩是玩的。没想到这场合比太皇太后寿宴那日还繁琐。也不知道那些个夫人太太搭错哪根筋了,上赶着和我套什么近乎?别是……」 姜桃笑看着她,想着曹氏到底当了多年的国公夫人,肯定比她这半路出家的敏感的,稍微一想肯定能自己明白。 然而曹氏沉吟半晌,却是笑道:「别是想给我家小南和小云当媳妇儿吧?」 姜桃:…… 她正要张口解释,却听一旁的昭平长公主先笑出了声。 曹氏方才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此时听到了昭平长公主的笑声,她面上一臊,问:「长公主这是笑什么呢?」 昭平长公主是贵太妃生的,贵太妃还是贵妃的时候可不怎么老实,先是早些年自恃比沈皇后资历老,处处想压她一头。后来先帝和沈皇后感情甚笃,独宠中宫,沈皇后还生下了嫡子,贵妃这才老实下来。 后来沈家出了事,萧珏外家倒了,贵妃又蠢蠢欲动,想让亲生儿子取而代之。 虽她最后还是没有得逞,但终归她们一脉和英国公府是不对付的。 也就是现在萧珏顺利登机了,贵妃生的儿子成了闲散王爷,两拨人没了最根本的矛盾,才能在一道和和气气地说话。 昭平长公主止住笑,歉然道:「是我失礼了,您别见怪。只是我之前也纳闷她们为何这般殷勤。听您一提点我大概想通了,想来是她们有那大志向呢。」 第24章 曹氏也明白过来昭平长公主的意思,但随即又有些纳闷地嘀咕,「有那大志向去宫里撞木钟啊,到我跟前套什么近乎?」 昭平长公主抿唇笑了笑,说:「是啊。」而后又转头看向姜桃,显然已经是猜到了。 姜桃也不好再瞒了,立刻赔笑道:「其实这事儿怪我,自打昨天我跟前就不清净,有崴脚的,有和家人失散的,还有在我营帐外头弹琴念诗的。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轻不得重不得的。我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才和你们扎堆,想着在人前她们总不好再那般了。没想到她们反而变本加厉。」 「好啊,」曹氏指着她笑道,「合着我们是被你牵连了。」 姜桃连忙告饶,软声求道:「好姨母,帮帮我吧。」 曹氏吃软不吃硬,被她这么软乎乎地一求,还真不好自己躲开了。 看着那些个贵女已经在她们跟前打马跑了十几个来回,曹氏就提议道:「不若我们往林子里去吧,只说你陪我去狩猎了。这些个夫人和姑娘绝大多数是不敢见血的,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 姜桃笑着连连点头,一面让人扶着自己上马,一面殷勤地夸赞道:「还是姨母想的周到。」 曹氏看着她脸上讨好的笑又笑骂了她两句。 而后昭平长公主也跟着上了马,道:「我还要和国舅夫人商量修葺坟茔的细节,若是您二位不嫌弃,我也跟着去林子里散散。」 三人商量完就去了林场,如曹氏所说,那些个夫人太太还没到那么没眼力见儿的份上,都没再接着跟。 姜桃是初初学会骑马的,只能慢慢地走,曹氏和昭平长公主也就陪着她慢悠悠地打马而行。 林场里这日打猎的人已经比前一日少了许多,姜桃进林场没多久就见到了角落里有眼熟的标记——属于宫中暗卫的独有标记。 之前奚云他们护送姜桃上京的时候,沿途都会先让人去前头探路,然后留下标记,奚云再带着姜桃他们沿着标记走已经探好的路。因此她对这样的标记有些印象。 萧珏这一日在营地里修整,暗卫的标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桃心中奇怪,后头众人下马休整的时候,姜桃就小心地摸到一边,对着有标记的石头仔细端详。 而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朗润声音。 「夫人怎么来了此处?」 姜桃左右环顾了一下,见曹氏她们都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才小声开口回应道:「小奚,还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奚云回答道:「圣上不放心萧公子,让属下等人一路尾随。」 前一日英国公和曹氏在人前敲定萧家两兄弟一道出猎,萧珏自然也就也知道了。和沈时恩一样,他虽然也觉得不妥,但也没阻止,让暗卫尾随他们,打的也是让萧世云自己露出马脚的主意。 「小南他们去何处了?」 「两位萧公子去了后山禁地,不过昨天圣上看到夫人家的雪虎猎回了黑熊,就觉得那处有未知的危险,已经让人连夜再次清剿,现下应该是没有野兽的。夫人大可放心。」 沈时恩跟着萧世南,现下还有暗卫,姜桃还是挺放心的。 她沉吟半晌,问:「那若是我们过去,方便吗?」 都知道萧世云此番不怀好意,而碰巧曹氏她们也过来了,如果可以的话,姜桃自然是想带曹氏去揭穿她那宝贝儿子的真面目! 「沿途都有暗卫,夫人若是想去我先去知会一声,您沿着记号一路过去就是了。」 姜桃道了谢,回头等歇够了,她就去和曹氏说想去看看萧世南他们。 曹氏也正记挂着他们兄弟两,不知道他们相处得如何了,闻言自然应好,但又道:「这林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去哪里找他们?」 姜桃道:「昨儿个我弟弟他们在禁地猎到的熊,我怕小南也会跑到那里猎什么凶猛异兽。当然了,这也是我最不好的猜想,咱们去那界碑那儿转转,要是他没往那处去,咱们也就不用操心了。」 「小南虽然是孩子心性,但他带着弟弟出门肯定是知道轻重的。不过既你不放心,咱们就过去看看,也好让你放心。」 三人复又上马,一路往后山禁地去了。 两刻多钟后,姜桃和曹氏她们到了界碑处。 界碑后的后山因为人迹罕至,草木比林场里的茂盛很多。 不过因为前一天萧珏派了人马去禁地,界碑旁的草木就多了很多踩踏的痕迹。 这下子姜桃也不知道怎么劝曹氏往里去了,但不等她开口曹氏就变了脸,立刻从马上下了来,上前检查之后她忧心忡忡道:「阿桃,你想的不错,小南他们真的往禁地去了。」 昭平长公主询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曹氏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这地上的痕迹绝大多数是前一日造成的,昨晚上下过雨,那些痕迹被雨水冲刷之后很是模糊。还有一些则是新的、比较清晰的,其中一匹马马蹄印深浅不一,那是小南的马。那马是他小时候自己选的,意外断过腿,虽然后头治好了,但腿脚到底不如其他好马矫健。这次秋猎小南特地让我把它带出来,它的蹄印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第25章 说完话曹氏立刻翻身上马,道:「我跟过去瞧瞧,你们都不擅骑射也不会武就留在此处。」 说完不等她们应答,曹氏已经独自一人往里头去了。 姜桃完全被曹氏方才那一番话惊到了,她竟不知道曹氏不止擅骑马,还擅追踪之术。 眼看着曹氏的背影远去,姜桃反应过来,看向昭平长公主。 「英国公夫人是练家子,尤擅骑射和追踪之术。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昭平长公主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很焦急,她虽然和曹氏谈不上什么情谊,但旁人看着她和曹氏一道进林场的。若曹氏一个人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撇不干净! 她立刻分出一半侍卫,让她们赶紧跟上。 姜桃身边倒是也有不少沈家的下人,但她进来林场完全是临时起意,下人里也没有特别会武和骑马的,别说去追曹氏,估计是连昭平长公主的侍卫都比不过,所以她干脆没再裹乱,只和昭平长公主站在界碑这头等消息。 …… 萧世南和萧世云这边厢,兄弟俩一大早就出发了。 但因为萧世云身子比常人弱一些,萧世南也不敢像前一日那般潇洒恣意,得时时顾忌他一些,走走停停的,自然没打到什么猎物。 一直到了快中午时分,萧世南身边的猎物还不到前一日的四分之一。 不过他早就料到今天这情况的,因此也不在意,后头看到萧世云脸上渐渐有了疲态,他还询问他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 萧世云却说不用,又自责道:「本是想着让爹娘好好休息,才说由我来陪大哥狩猎的。没想到我这般不中用,非但没有帮上大哥的忙,反而拖了大哥的后腿。」 萧世南笑道:「这有什么?你本来身子就弱,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帮上什么忙,只是想着你素日里都闷在房里,带你出来玩玩,透透气罢了。」 他言者无心,萧世云听着有意。 他这大哥就是这样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不把他放在眼里!浑把他当个废物看! 可就是这样的废物身份,萧世云才有机会、才有这个胆子去算计萧世南! 他心中愤恨,面上并不显露,只继续蹙着眉头提议道:「我知道大哥不会怪我,但我帮不上大哥的忙,心里却是难受的。不若我们往后山的方向走走寻找猎物,只要不越过界碑,咱们又有这么些人,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萧世南小时候没少跟着沈时恩往后山跑,那处虽然危险,但他也并不害怕,是以就应道:「好,你既然不怕,我们就往那里去。」 兄弟俩说着话就往后山去了,可惜让萧世南失望的是,他们一直都走到界碑处了,也没遇到什么厉害的猎物。 如果这天是沈时恩陪着萧世南过来,萧世南为了得第一,那肯定得接着往里去,但是现下他是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萧世云一道,萧世南就勒了缰绳,准备喊他原路返回。 然而不等他开口,萧世云的马却忽然惊了——只见他胯下的马嘶鸣一声之后就如箭矢一般径自往禁地冲去。 萧世南骇然地喊了一声,而后想也不想地就策马跟了进去。 他们带的人虽然多,但大多都是没有骑马、帮着提猎物的随从,骑在马上的加起来只有六七人。 那六七人眼见情况不对就立刻跟上了,无奈他们骑的是劣等马,使劲浑身解数跟了一刻钟就跟丢了人,只能立刻四散去寻找。 而那时候萧世南已经跟着萧世云进到了山中深处。 萧世南的马瘸过腿,他就一直慢萧世云几个身位,始终跟不上他。 一直到两刻多钟后,到了一处悬崖边上,萧世云胯下的马才终于被他勒住了。 萧世南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放慢了速度跟到了他身边。 萧世云白着脸从马上下了来,萧世南也忙跳下马,一边问他有没有事,一边向他走近。 萧世云似乎是被吓得厉害了,下马之后他站立不稳、脚步蹒跚,嗫喏着嘴唇低如蚊呐地应了一句。 萧世南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眼见他要往悬崖边摔便立刻过去扶他。 萧世云垂着眼睛,余光看的就是身旁几步开外的悬崖。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萧世南对危险还是很敏锐,在触碰到萧世云的第一时间,萧世南就拉着他往旁边急速退了一段,还庆幸道:「得亏是你及时勒住了马,不然再往前几步可要掉下去了。」 萧世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不过他也并不急躁,而是假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大哥说的是,我现下腿还软着,能不能扶我去旁边的大树下歇歇?」 萧世南自然应好,扶着他就往旁边的树去了。而就在他们距离那格外粗壮的大树几步开外的时候,萧世云猛地抬头,伸手把萧世南奋力往前一推! 萧世南对他丝毫不设防,猛得被一推,便往前一扑,而他没想到的是,那树下竟然是一处虚铺着草皮的坑洞! 那坑洞足有四米多深,在后山禁地并不少见,是围场的守卫布置来对付野兽的陷阱。 第26章 但因为这边时不时会有皇族前来狩猎,也有不少往禁地来寻刺激的,所以坑洞里也没有什么尖锐、会伤人的东西,只做困兽之用。 萧世南身上会武,虽然是一时不察被推了下来,也没受严重的伤,只是脚崴了一下。 「小云,你这是做什么?」萧世南仰着头蹙眉看他,「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快把我拉上去。」 「闹着玩?」萧世云的脸出现在了坑洞上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世南,面上的惊恐害怕已然消失不见,只阴恻恻地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觉得我和你闹着玩?」 萧世南板下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世云不紧不慢地回到了马前,拿出了狩猎用的弓箭,慢悠悠地踱步到坑洞前,笑道:「大哥方才拉着我走什么呢?让我把你推下悬崖,大家都方便不是?你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箭术可不如大哥。一会儿射不准,劳烦你担待一些。不过所幸这次带的箭矢足够,一箭不成就两箭,我尽量射得准些,给大哥减轻一些痛苦。」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就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般。 萧世南怎么也没想到亲弟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愕然道:「你疯了?!为什么?!」 萧世云眯了眯眼,「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你抢走的、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此处的时候,萧世云不再故作云淡风轻,反而显得有些癫狂。 「世子之位是你的,爹娘最疼爱的也是你……我抢了你什么?我不是都让给你了吗?」萧世南又惊愕又气愤,捏着拳头死死地瞪着他。 萧世云很享受地看着他,这不就是他上辈子的模样吗?那么愤恨,却又那么无力。萧世南这辈子不过是被夺走了一个世子之位,爹娘到底还是对他这大儿子上心的。可上辈子的他呢?已经不足以用被忽视来形容了,简直是被踩到了泥里去。他甚至还亲耳偷听到过他爹离世前说他「性子阴沉,不堪大用」…… 他已经经历过那样失败的一辈子,这辈子苦心经营,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步,绝对不会容许萧世南再抢走他的一切! 「没错,这辈子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可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绝对不会再让给你!」 萧世南仍旧不敢置信,「萧世云你是不是疯魔了?!我要是死了,你能脱得了干系嘛?!」 萧世云轻蔑一笑,「为何不能?都知道我不擅骑马,也拉不开弓,手无缚鸡之力。谁能想到我会故意惊了马狂奔到此处?谁又会想到我早就知道这处有陷阱?等我射杀了大哥,我会在此处放一把火。随后弄一些伤在自己身上,对外只说遇到了歹人袭击,大哥为了保护我不知所踪了……希望在火烧灭之前,那些侍卫能寻到此处吧,不然莫说是什么箭伤,怕是大哥要尸骨无存……」 「永别了!」萧世云也怕夜长梦多,尤其是他随后还要处置萧世南的尸首,他也要去远一些的地方故布疑阵,而下人在遍寻不着他们之后多半会回营地求援,他的时间并不算特别充裕,所以尽管他很想多欣赏一会儿萧世南死前的窘迫之态,还是没再浪费时间,径自用力拉弓对准了萧世南。 然而他手里的弓不过刚刚拉开,一块石子从一旁疾射而出,打在了萧世云手肘关节处。 萧世云只觉得右手一阵酸麻,竟再也使不上半分的劲儿,手里的弓箭也落到了地上。 他恼羞成怒地瞪向石子打来的方向,却见几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之后,沈时恩沉着脸慢慢踱步而来。 而更让萧世云没想到的是,沈时恩背后竟还站着一脸惊怒的曹氏! 「萧世子委实好计谋。」沈时恩踱步到了他的马前,掀开了马鞍,那马鞍之下缝制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当骑在马上的人以特定角度按下后,银针便刺入马身,马自然就会受惊发狂似的拔足狂奔。而随后只要停止按压,银针从马身上拔出,马儿自然就恢复了正常。 御马之术是曹氏的家传工夫,里头的门道她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不等沈时恩说更多,她已经明白过来。 随后沈时恩又从他马上的随行包裹里搜出了水囊和火折子,火折子自然作点火用,水囊里装着的也不是水,而是火油。 如萧世云所说,若他在这人迹罕至之处要了萧世南的命,再放一把火。还真是不容易寻找到他杀人害命的证据。 萧世云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僵在原地,沈时恩也不管他,拿了马上捆猎物的绳索把萧世南拉了上来。 萧世南上了地面,怒瞪着萧世云,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言语。 曹氏又惊又怒,等看清楚沈时恩翻找出来的、萧世云备好的东西,她反而平静了下来,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萧世云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世云连忙噗通一声就跪下,膝行到曹氏面前,声音干涩地道:「娘,你听我解释!是他们害我!」 「他们害你什么?」 萧世云的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对策,他这辈子因为占了重生一回的便宜,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猛地遇到了这样的境况,他已经完全慌了神,只得干巴巴地辩解道:「娘你看,本来是我和大哥出猎,二表哥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他还特地带您过来……对,这都是二表哥布局害我!」 第27章 曹氏无力地笑了笑,「我不是你二表哥带来的,是我自己提议要来林场的。后头你二表嫂带我到了界碑处,也是我从马蹄印发觉你们进了后山禁地,单独追踪过来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曹氏如何不希望这一切都是旁人布的局呢? 可在他们两兄弟停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赶到了。 当时她远远地看着两个儿子和万丈悬崖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差点就惊叫出声。 那时候沈时恩才从暗处现了身,跳到马上,捂住了她的嘴。 当时曹氏还不明所以,但出于对沈时恩的相信她没有反抗。 随后沈时恩把她带下了马,两人悄无声息地徒步靠近。 然后没多久就看到了萧世云亲手把萧世云推进了陷阱,还把他那番阴损狠毒的话尽数收入耳中。 萧世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此时他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时恩。要不是他二哥及时赶到,他怕是今遭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萧世云手上了。 可都到这个地步了,萧世云居然还想着把罪责推到别人头上?还说是他二哥布的局陷害他! 怎么的?他二哥会蛊术、会下降头吗?还能操控他做事说话? 沈时恩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也得亏曹氏阴差阳错地过来了。不然萧世云虽然同样也推不开罪责,但他这般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可能曹氏还真不一定会相信,甚至会为他求情开脱。到时候萧世南才是真正的伤心。 「你不用费这么多口舌,」沈时恩摆手示意,随后以奚云为首的几个暗卫也现身出来,「暗卫隐匿声息的本事比我高明,自打你们出了营地,暗卫就一直凭轻功跟在你们身旁。可要让他们复述一下你是如何提议来这后山禁地的?」 萧世云惊愕地看着奚云等人,等分辨出他们是萧珏身边的人,他越发骇然。此番若只有曹氏和沈时恩看到他意图对萧世南不轨,只要他态度恳切地认错,他娘多半会心软,他至多也就是和上辈子一样,被夺走世子之位,赶出家门。 可这些是皇帝的人,萧珏并不是个眼睛里能揉进沙子的,有他参与其中,他怕是…… 他慌乱地去抱曹氏的腿,嘶声道:「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就是一时间被鬼迷了心窍……我太害怕大哥抢走我的东西了,才……」 「父母的疼爱,世子的位置。你哥哥都让给你了。他从没想过和你争什么,可你怕他把那些抢走,就要他的命吗?」曹氏哀恸地看着他,审视着他,好像从来不曾认识他一般,「小云,你真的是我的小云吗?」 沈时恩神色淡淡地把萧世云踹到一边,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眼下求你娘还有用吗?」 萧世云颓然地倒在地上。曹氏那失望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毕竟他就是在这种眼神里活过一辈子的人。 他恨,他怨! 他这辈子明明占尽优势,却还是输在了自己的体弱上! 上辈子的他就是因为体弱不能习武,被萧世南完全比了下去。这辈子虽没被他比下去,但就还是因为不能习武,竟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盯上尾随了。 试想一下若是他能习武,上辈子就不会一直活在萧世南的阴影之下!若是能习武,这辈子占尽天时地利的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失手! 而且按着上辈子的发展,秋狩第二日,山崖边的陷进该困住一头黑熊的。 可恨那熊前一日被沈家的老虎给杀了,不然他也就不用费这么些力气,成事儿的机会也会更高! 一切都怪这贼老天,让他重活一世竟还不肯帮人帮到底,凭空生出这许多波折来! 他癫狂地笑起来,指天骂地,骂曹氏和英国公偏心,骂萧世南该死,骂世道不公…… 最后被奚云一下子打晕,扔到了马背之上。 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奚云等人隐去身形回去复命,沈时恩和曹氏、萧世南则纷纷上马原路返回。 一路上谁都没有吭声,等一直回到了界碑处,看见了等在原地的姜桃和昭平长公主等人,曹氏才忽然开口请求道:「今天的事,我希望暂时不要对外说。」 有奚云等人在,这件事肯定是要到御前分辩的。 但眼下还有昭平长公主等人在,也不急在这一时宣扬英国公府兄弟阋墙的事——那到底对整个英国公府来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沈时恩便点头应允了。 昭平长公主先上前确认曹氏安然无恙,才呼出一口长气道:「夫人没事有好,您要是有个闪失,昭平万死难辞其咎!」随后她又看到了马背上双眼紧闭的萧世云,又担忧道:「二公子这是……」 曹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个小子和下人走散了,都掉进了山上的陷阱里。小南伤了腿,小云晕过去了。所幸时恩今日放心不下他们兄弟,早我一步就跟过去了,没出什么大事。」 昭平长公主理解地点点头,又劝慰了曹氏几句。 她们说着话,沈时恩和萧世南也到了姜桃跟前。 第28章 姜桃听了曹氏的话就看向萧世南的腿,问他有没有事。 萧世南脸上的笑也很牵强,说:「只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姜桃和沈时恩对视一眼,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回程的时候姜桃和沈时恩同乘一匹马,两人贴在一起,也就方便说悄悄话了。 沈时恩把萧世云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她,尽管姜桃早就心里有数,但想着萧世南和萧世云到底是亲兄弟,就算萧世云见不得他好,至多也就是想着弄伤他,让他往后不能习武之类,却没想到萧世云竟是要他亲大哥的命! 也得亏是沈时恩和萧珏都有所防备,若是真被萧世云以有心算无心,萧世南岂不是真就命丧他手了? 沈时恩察觉到她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便伸手圈住她,让她靠在他胸膛上。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我和小珏都不会让他再有机会加害小南。」 …… 回到营地之后,沈时恩和曹氏带着昏迷不醒的萧世云去了萧珏那儿。 萧世南垂头丧气地,推说自己腿疼没去,跟着姜桃回了自家营帐。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留在营地里的姜杨和小姜霖已经吃过了午饭。 见到他们回来,姜杨就让人去准备吃食。 「小南哥哥这是怎么了?」小姜霖看着萧世南走路不对劲,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往他身上靠,而是奋力举高双手要搀扶他。 他胖豆丁似的,头顶也就到萧世南腰的位置,萧世南当然是不会把力气卸到他身上的,只虚虚地扶着他肉滚滚的手臂,自己坐到了椅子上。 听他说是脚崴了,姜杨也不急着张罗他们吃饭了,去箱笼里翻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瓶瓶罐罐。 「我来的时候就想着出来打猎指不定就有个跌打损伤,因此备了好些伤药。」 很快沈家的大夫也被唤过来了,姜杨和小姜霖之前帮着萧世南脱了鞋袜,只见他脚踝处已经红肿起来。所幸大夫诊治过后也说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扭伤,也不用再让人回去取药,就用姜杨准备的现成的药酒多揉一阵就好了。 兄弟俩又一起帮他把裤腿卷到小腿处,而后仔细看着大夫的手法,等大夫手里没劲儿了,姜杨便顺势接棒,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接着揉。 不过他和那大夫都是偏文弱的类型,同样也是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手上也没力气了。 小姜霖把自己的衣袖卷到手肘,摩拳擦掌地准备当第三棒。 姜杨说你可拉倒吧,人大夫都说了得使大力揉散淤血,你这点力气能顶用? 小姜霖气哼哼道:「哥哥别看不起人!蚊子再小也是肉,力气再小也是力!小南哥这脚踝肿得像馒头似的,我揉下去一点是一点嘛!」 姜桃方才心情还不怎么好的,听着他们兄弟俩拌嘴,脸上的神情才松快了一些,她也跟着蹲下身,笑道:「别抢了,还是我来吧。」 脚在这个时代算是私密部位,尽管萧世南在心理把姜桃当长辈敬重,但到底是不方便的,他连忙摆手说不用,姜杨也拦住她道:「姐姐还是别插手了,小南这脚……味道可不好闻。」 小姜霖皱着脸附和道:「是啊,姐姐别沾手了。其实我……我有点想吐!」 「我脚有这么味儿?」萧世南不相信,抬脚往小姜霖面前凑,说你吐给我看看! 他在外头跑了大半天,脚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尤其打猎穿的还是姜桃准备的皮靴……那脚汗闷着发酵了大半天之后,味道可别提多销魂了。 不负众望的,刚吃过午饭、还没消化完的小姜霖真就「哇」一声吐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萧世南哈哈大笑,眼泪也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笑得太过厉害,还是旁的什么。 姜桃看他们是真的不让她插手了,也就没再坚持,直起身喊了人去泡了热茶,端了热水来。 「你咋还真吐呢!」萧世南大笑过后接了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脸,指着小姜霖笑骂,「半点儿面子不给我留,平时白疼你了!」 小姜霖正就着姜桃的手喝茶漱口,闻言立刻把嘴里的茶水吐了,辩解说:「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不是没忍住嘛!」 「快泡泡你的脚吧,泡完大夫和阿杨也缓过来了,让他们接着给你揉。」姜桃看萧世南还要伸着脚乱舞,连忙制止了他。 萧世南佯装生气地瞪了小姜霖一眼,说:「你看吧,就因为你那一吐,连嫂子都不给我好脸了。」 等他泡过了脚,大夫和姜杨又各给他揉了一刻钟。 等到他们收手的时候,萧世南的脚踝处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了大半。 随后大夫简单地用纱布给他包扎了一下,小姜霖在旁边急着为刚才的事描补,非要拿着绷带再给多包两圈。 结果就是傍晚时分沈时恩回来的时候还被唬了一跳,惊讶地问:「小南居然伤得这般严重么?」 萧世南看着自己包扎得比粽子还结实的脚,委屈道:「没有,还不是小阿霖非要给我多包两圈。本来大夫和阿杨给我揉完就没什么了,包成这样我反而不好走路了。」 第29章 小姜霖半藏在姜桃身后,探出个脑袋吐了吐舌头,说:「小南哥你够了哦!看你今天受伤了我才让着你的,你再得理不饶人,我、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脚特别臭!」小姜霖恶狠狠道。 萧世南又是一阵笑,笑完他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沈时恩说:「二哥,小珏那边怎么说?」 沈时恩言简意赅道:「都解决了,你不用操心。」 萧世南想问萧世云具体怎么被处置的,但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姜桃见了就挥手打发他们,说:「都在这扎堆做什么?回你们营帐去,小南腿脚不方便,阿杨你多照看一点。」 联系了萧世南的受伤和他方才的欲言又止,姜杨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萧世南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但他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多问,只把萧世南从椅子上搀扶起来,笑道:「姐姐放心,我肯定给他照顾得好好的,连饭都喂给他吃。」 萧世南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去你的,我伤的是脚不是手,还要你喂饭?」 「不要我喂你要谁?小阿霖来喂你?」 小姜霖皱着眉,假装为难地道:「也不是不可以!谁让我大度呢?不介意你一直挤兑我。我对你好吧?」 萧世南笑着说:「你可拉倒,自己吃饭都像个漏勺似的到处漏米粒儿呢!」 看着他们笑闹着,沈时恩的神情也松快了许多。 等几个小子出去了,姜桃便收起了笑,正色询问萧世南的处置结果。 沈时恩道:「他之前被奚云打晕了,后头被带到小珏面前才被弄醒。醒来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净说一些胡话。姨母和姨丈说了具体发生的事,他们没说要给萧世云脱罪,但到底还念着骨肉亲情,就求着小珏能饶他一条性命。后头小珏来问我,我就说小南也没受伤,确实是不该要了萧世云的命,但他心肠歹毒,连亲兄弟都能下手,国公府世子的位子自然是与他无缘了。小珏也同意了,说反正今天萧世云也是晕着回来的,等回京以后就对外宣称伤重不治,往后让他自己讨生活去。」 姜桃狐疑地看着他,「英国公夫妇便也罢了,萧世云到底是他们的亲儿子,想给他一条活路很正常。可是你和萧世云又没什么感情,你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沈时恩坐在桌前,端着冷茶慢慢喝着,闻言挑眉看她:「我是那种人?」 姜桃但笑不语。 这场景早前就发生过,只是当时姜桃问沈时恩罢了。 沈时恩也回忆起来,忍不住扬唇笑起来,「是了,咱俩是护短是一样的。」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法很简单。萧世云费尽心思和手段,为的不就是当世子,往后继承家业当国公,把小南彻底比下去?那已然成了他的执念。现下他虽然保全了性命,但没了英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他就是个白身庶民,文不成武不就的,也不通经营商贾之道,加上还有我的特别关照。他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尘埃里仰望小南,那滋味岂不是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可怕?」 姜桃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如果是她这样的人,自然是活着比什么都这样。就像她从贵女穿成农家女,从来没因为身份的改变而生出怨怼,心里想的只有如何把这辈子过好。 可显然萧世云和她不是一类人,就如沈时恩所说,那样于他而言怕是比让他直接死了还难受。 姜桃并不同情他,撇撇嘴道:「也得亏我们小南福大命大,没让他的奸计得逞。不然小南有个好歹,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揭过!」 沈时恩微微颔首,说:「自然是这样的。」随后他起身去外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家营帐周围没有人,才又接着道:「在山上的时候,萧世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在小珏面前我没提,但我思来想去的,还是想仔细和你说说。」 说着沈时恩就把萧世云在后山禁地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姜桃听。 姜桃听到什么这辈子、上辈子的,面色陡然一变,她从来没想过萧世云居然有可能会是重生者! 姜桃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她道:「你没让小珏要他的命可太对了!」 重生者能预知到以后的状况,尽管可能他两辈子的发展可能有出入,但是大方向上肯定是大差不差的。只要留萧世云一条命,往后就能想办法从他嘴里套消息,那完全是开挂啊! 沈时恩不解地看着她,等着她解释更多。 姜桃却只是笑,「反正别让他死就成了。眼下我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了再和你说。」 此时秋狩已经过了两日,晚些时候姜桃和沈时恩歇下了,她已经在询问什么时候能回去了。 沈时恩好笑道:「当时期待着出来玩的也是你,现在急着回去的也是你。怎么主意变得这样快?」 姜桃一方面是想回京去找机会验证萧世云是不是重生的,另一方面就是实在怕了那些夫人、小姐的殷勤。 白日里她都找了昭平长公主和曹氏抱团了,都没能挡住那些人的表现欲,后头是秋狩的最后一日,那些个人还不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表现? 第30章 她就刺绣方面比常人厉害些,琴棋书画只算是粗通皮毛。偏偏那些人表演完才艺还要她挨个点评一番,她肚子里那点货都已经卖弄完了。再那样应酬下去,她多半就要丢丑了。 沈时恩听她委委屈屈地一通说,笑得脸都僵了。自家媳妇儿这爱面子的性子他怎么瞧怎么可爱。 「你就闭着眼睛夸不就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姜桃苦着脸道:「夸也得有话夸吧,写字我起码得先说人家写的什么体,弹琴的我也得说说人家弹什么什么曲子。画画倒是简单一点,反正总归能看出人家画的是什么。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下棋,还有人拉着我对弈的。我棋下的本就一般,一心二用那都撑不到中盘……总之就是难的很。而且保不齐其中哪个就是未来的皇后、贵妃什么的,我哪个也不敢怠慢。」 沈时恩看她真发愁上了,也不调笑了,捋着她的后背道:「那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反正我明天也无事,我陪着你。」 「你陪着我能顶什么用呢?那些夫人小姐光明正大来请我去聚会,难不成你出面帮我抵挡?」 沈时恩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不成?我就说我夫人要陪我,没空应酬她们。」 姜桃啐了他一口,「青天白日的要是真这样说,那我还不被人笑话死?」 「那我们还去林子里打猎?」 姜桃摇了摇头,说不要了吧,「这两天因为打猎惹出了那么些事儿,一静不如一动。而且你连着两日都没歇着,难得出来放松,没道理让你比在家时还累。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她不舍得沈时恩累着,沈时恩自然也不舍得看她疲于交际应酬。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就在姜桃快要睡着的时候,沈时恩最后想到了一个主意。 「明日咱们去和小珏一道,左右他也只参与第一日的狩猎,后头闲着也是闲着。他那营帐等闲人进不得,自然也就清净了。」 姜桃已经困得不成了,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下来。 等她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沈时恩已经起来了好一会儿了,见她醒了就直接道:「我已经和小珏说好了,一会儿咱们去他那里用朝食,后头他要接见官员,但这种场合也不会商量机密,咱们在旁边听着也没关系。」 后头姜桃梳洗好了,跟着沈时恩去萧珏那边的时候还问他说:「小珏知道我们为何得和他在一道不?」 沈时恩抿唇笑了笑,「我没说。不是顾忌着你的面子吗?」 「这就好。」姜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珏敬重她这个舅母,她还是不想在萧珏面前跌份,不想让他觉得她连这些状况都处理不好。 然而姜桃没想到的是,她和沈时恩是真的想错了计策。 那些个有大志向的贵女,既然敢争着在她和昭平长公主、曹氏几个面前表现,难道还会怕御前献艺?! 之所以没到御前去,完全是因为她们没机会啊! 秋狩虽然是天子与臣同乐的盛事,但萧珏到底是皇帝,就算是住在同一个营地里,不像从前那样遥不可及,但也不是人想见就能见的! 于是秋狩的最后一日,萧珏的营帐外头排起了长龙。 别问,问就是来找荣国公夫人的! 萧珏听到太监通传说外头小几十号人等着见姜桃还挺诧异,对着她笑道:「没想到舅母来京城不过一月,就已经积攒下了这样多的人脉。」 姜桃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立刻对着沈时恩使眼色——不是说等闲人等进不来,也不敢靠近吗?外头那些人咋回事啊? 沈时恩耸耸肩。这事儿能怪他吗?男女之事上他本来就不开窍,不然也不会当万年老光棍,二十二岁才娶了姜桃。他哪里会想到这些个贵女为了进宫会这样大胆呢? 夫妻两个偷偷地打了一阵眉眼官司,萧珏已经让太监放人进来了。 按着他的想法,他这舅母心性极好,自然是值得结交的。 现下看着这么些人和姜桃交好,萧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他一声令下,姜桃连想推拒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太监自去领人进来了。 二三十个贵女鱼贯而入,先给萧珏行礼。 萧珏喊起,然后就询问地看向姜桃,问:「舅母在这里说话可要朕避开?」 姜桃连忙摆手。她过来本来就是为了避开这些人,眼下既然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见。但这事儿主要指向的还是萧珏,他这正主儿要是跑了,她不是又要一个人面对了? 「我只要一个角落就成,没得让你还特地为我腾地方。」姜桃边说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起身准备开溜的沈时恩。 沈时恩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都是女眷,我在这儿不大方便。」 姜桃脸上的笑容不变,衣袖下的手却掐在了他的腰上,「这营帐里这般多的人,圣上也在,你有什么不方便?」 这人是真的蔫坏! 他大外甥选妃选后的,她这当舅母的都被折磨成这样了,现下他这亲舅舅还想溜?想得美!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