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弥瑞尔游戏》 第1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1) 天空在这场战争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极沉的灰色。 枯骨万里，血色横飞。 男子的披风脏的看不出原色，他一贯高傲的嘴角也垂下来，拉成了没有感情的直线。 这就是终局。 众人徒留原地，心知肚明。 少女和身边人气息奄奄，消耗已近枯竭。 要……输了吗？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倏忽之间，少女的耳边掠过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眼前散开一片暗色沙影。 她堕入了漫长的梦，也感受到了某种分离。 -------------------------------------------------------------------- “喂......” “醒醒......” “......露！” 不夜露猛地惊醒。 她还有些心悸，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诶，这里是......？ “你在干什么？” “在我的课上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 面前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 她的妆容浓厚无比，给本来还算姣好的面容套上了假面，以至于任何表情都显得生硬。 完蛋，是公共课的老师啊。 不夜露瞥一眼同桌，发现她虽低着头，像在乖乖看书，嘴角却有一抹看戏般的笑意。 也是。 根本没法指望他们提醒自己。 不夜露心中叹息一声。 一贯都是被抛弃被无视的存在，倒也习惯了。 某种恶意和诅咒的话语卷在嘴里，在心里变成个漆黑的旋涡，但最终没有被她付诸实际。 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中对道德、正义的认知，对过去很多事情的纠结，让不夜露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再被吞噬了。 不夜露强撑着，想要伸手揉揉太阳穴，身体却软的动弹不得。 眼皮子疯狂打架。 眼前的景色蒙上白霜似的变得模糊。 啊，又来了...... 老师的批评和周围的窃窃私语逐渐飞到另一个世界。 不夜露再次闭上了眼睛。 -------------------------------------------------------------------- 一个月前，不夜露开始做一个梦。 做梦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不夜露格外在意。 她的梦发生在a城，或者说，是和a城很类似的地方。 常去的街道并不叫记忆中的名字，就读的学校变成了公园，甚至是住的公寓楼，也不知怎的成了片荒废许久的空地。细看其中，某些房屋和路标却又是那么眼熟。 像是把原先的a城拆成一块块拼图，和其他无名碎片一起构成了新的图画。 微妙的熟悉感，却又是绝对的陌生。 为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呢？ 缓缓移动视线，不夜露想要辨认。 然而，作为一个不容于此世的外人，她被“排斥”了。 来往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触碰不到她，她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听不清他们的话语。 指间流转的是死寂的虚无，阳光、空气……宛如凝固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真空的培养皿，不夜露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无法干涉。 要是单纯如此，当做一个偶然的噩梦便万事大吉。 本来嘛，这和她的日常并无多大区别。 不夜露就是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然而，情况开始变得越发糟糕。 即使她睡得再久，也会觉得异常困倦，甚至经常一闭眼，就又被拉入梦中。 这种困意极其浓重，即使想了无数办法激烈抵抗，也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也去过医院，但根本查不出什么不说，本就被周围人避讳的不夜露，更是被传得了某种怪病，如今，就连一个愿意叫醒她的人也没有了。 -------------------------------------------------------------------- 睁眼，不夜露站在了熟悉的商业街口处。 她反应了一秒。 是梦。 哎呀，糟糕，居然又在老师说话的时候睡着了。 这简直是一身反骨、明晃晃的打老师脸啊。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自我安慰。 只是这一节课的话，奖学金应该不会太被影响……吧。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课上睡着了？ 不夜露叹气。 混成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无奈的四下打量。 说起来，最近的梦倒是有点变化了。 天空的雾气经久不散，偶有一些鸟儿般的黑影在其间穿行。 此处商业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嬉笑怒骂中是生机和百态。 像是取回了迟钝的五感，附近的气息变得越发清楚，感触也更加鲜明了。 不夜露渐渐能看清附近的人事物。 “*****咚！” “*****猫！哈哈哈！” 啊，声音也能—— 长着异形耳朵或翅膀的人谈笑着经过，嘴里蹦出的单词她从未听过，更不知其意。 手中冒着光球或举着魔杖的人在不远处打闹，身边绽开各色光辉，却无人围观。 好炫酷。 这是什么变装魔术大会吗？ 不夜露啧啧称奇。 变化，在此刻发生。 很久之后，不夜露再次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 命运有常。 -------------------------------------------------------------------- “——哇！” 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推的她一个踉跄。 “小葵！” 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扶住身旁的女孩，有些歉意的看向不夜露。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不夜露懵了一下，下意识道： “啊，没事……” 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见他姿态有礼，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犯事儿的女孩连连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和他闹着玩，没注意到你在前面！” 男子狠狠戳她。 “啧，你好意思说呢，叫你老老实实走路吧？” 女孩哭唧唧的。 “呜呜呜知道了嘛……” 和身上的嫩黄色裙装相配，女孩明媚直率，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两人的互动也很有意思，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夜露笑笑，摆手表示不在意。 “嘿嘿，谢谢你！那就再见啦！” “在***玩的开心哦！” 再次向不夜露道歉后，女孩和男子谈笑着离去。 ***又是什么啊！ 感觉重要的部分都被屏蔽，故意不让她听清一样。 待两人走远，不夜露这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 居然…… 被人碰到了？ 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痛感。 明明自己只是个“幽灵”，从不会被人发现，为何此时……！？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信号，预示着某些超出寻常的未知。 不夜露冷汗涔涔。 她突然有种感觉。 梦，恐怕这才要真正开始。 -------------------------------------------------------------------- “按照你的要求，她就快来了。” “如此，你满意了么。” 空旷之中，一个声音笑嘻嘻的回应他。 “哈哈哈，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我可太期待她的到来了！” 声音兴奋的甚至有些颤抖。 -------------------------------------------------------------------- 入夜，无风。 不夜露正对着全身镜挑选衣服。 明天她所在的大学会举办一个活动。 虽然不是强制参加，她也不乐意参加这种团体活动，但出于某些原因，不夜露几乎很少缺席这种场合。 又换上一套衬衫裙，不夜露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同时再次反省起自己不爱喝牛奶的陋习。 镜中的不夜露也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想起明天，她一瞬有些烦躁，但很快重整心情，拍了拍脸。 先这样吧，该睡啦。 也不知道今天的梦里会发生什么。 正要移开视线，不夜露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周围温度无声的降低了很多。 寒气的小妖精呼啦啦的贴紧她，死活不肯撒手，拼命汲取她的体温。 然而，真正让人浑身发冷的并不是这一点。 镜子里的不夜露正微笑着。 外面的不夜露吓的脸发青。 这这这……！ 不夜露想动，脚却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快给我动啊！ 不知名的力量摁住了她的头，逼迫她死死地看着镜子。 眼球因为惊惧而剧烈的震动，那个影像却依旧清晰。 那是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微笑，而且还是自己的模样，此时却是如此惊悚！ 不夜露身体僵硬，完全呆滞了。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什么神都好！救命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见到鬼呢！？ 察觉到不夜露的恐惧，镜子里人儿的笑意反而又加深了些许。 那双眼睛越发深邃，嘴唇也泛起了酒红色，更显诡异。 外面的不夜露要哭了。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贴到了镜子上。 镜面泛起涟漪，安静的水面苏醒、翻涌，将她的手吞噬干净。 妈耶...... 超现实的状况让不夜露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异变依旧没有结束，镜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越来越大，甚至越过镜子边框，扩大到了外面。 周围的景象随着波纹浮动，变得模糊起来。 天旋地转间，不夜露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贴到了镜子上。 额头传来柔和又冰凉的感觉。 像是有一双手正抚在她的额头上，意外的舒服。 好困啊…… 不夜露难以支撑眼皮。 那个睡意，又来了…… 茶几上的手机收到新消息，屏幕亮起。 然而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2章 空海之间 不夜露睁不开眼。 身体像在深水之中，正缓缓沉落。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发出思考的运作声。 她可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撞鬼了。 这是惩罚啊——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仿若轻叹，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包裹住她的“水”破开，猛的一个下落让不夜露瞬间清醒。 “欢迎来到空海之间，全员到齐。” 耳边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不辨性别。 不夜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眨巴眼，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 灿烂和煦，明亮纯净。 比起暗海般的黑夜，白日总让人觉得是安全的。 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方才听到的……“空海之间”？ 建筑整体呈两头收拢、中间向外膨起的椭球体。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下面则是一大片云海。 空海之间就在这云海之上，如同一个陷进了棉花中的水晶球。 不夜露看了两眼，有些恐高，赶紧回头。 内部郁郁葱葱，遍植花木，枝叶托举着娇嫩的繁花，四处攀爬，圆形天窗处垂下了数量众多的青藤和小白菊。 在扑鼻的自然气息包裹中，不夜露恍惚的想起了过往的植物园之行。 植物园里没有开太多花。 身边的人离她很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她还是喜欢花很多的地方啊。 视线收回，中庭部分倒是广阔，整个被单独辟开，置上一张白玉圆桌。 此时，不夜露便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而另有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正对面的男子神情倨傲，容貌出众，面上挂着张扬的笑。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白色排扣制服，其上还装饰着不少绶带和链扣，奢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此人的姿态和气质，倒也确实配得上，不会让这些身外之物抢去半分风头。 整个就是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虽能一眼注意到，但也会因为太过夺目，让人被刺的隐隐作痛。 不夜露辅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明亮热烈的金眸。 ……是探寻的目光。 想来，他也在观察她吧。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神，男子嘴角勾起，语气却十分不友好。 “最后一个人是外来者？弥瑞尔你疯了吧！” 不夜露一愣。 他在说什么？ 一句话里钻进太多陌生单词，完全听不懂。 “哇哦，那今年感觉会很好玩了！” 接话的人语气奇异的高昂。 他正坐在金色男子左边，是一个化着浓厚小丑妆容、一头红色爆炸头的男人。 三角小丑帽垂下红黄蓝三色毛球，尾端还缀有一大束彩色丝带，缤纷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嘉年华。 小丑男舔着唇，看着不夜露的眼神涌动着火焰，十分狂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外来者呢哈哈哈！” 他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她的肉、她的皮，跟你的坐垫比起来，谁更软呢！？” 这是什么变态发言！ 不夜露克制住抽搐的嘴角。 金色男子摸摸下巴，轻笑道： “你倒是高兴的很，果然是只知道冒险的蠢货。”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脑仁缺失，但希望你不要持续拉低我对你的期望啊。” 他抚了抚手下厚实的白绒。 “另外，把那种垃圾和它相提并论，你也真是眼光低下。” 平白被嘲讽，不夜露却没有作声。 看得出来金色男子很讨厌她、或者说是“外来者”了。 眼光轻柔的扫过全场，不夜露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不比安静的她，小丑眯起眼睛，血红的嘴唇咧到耳朵边，说话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嘴，我可以帮忙啊？啊——！？” 手掌一翻，竟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不夜露呼吸微顿。 金色男子耸耸肩，对小丑散发出的明显杀意毫不在乎。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多注意下外来者吧。” 他笑看一眼不夜露。 “外来者参加游戏，可真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影响。” 被小丑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夜露不由得暗骂两句。 怎么又把球踢回来了。 她也是一头雾水啊。 “各位，还是先听一下弥瑞尔的解释吧。” 不夜露右边不远处的女子开口了。 那声音宛如清泉，又犹如某种悦耳的音乐，听着便觉得心头畅然。 小丑别开眼睛，转移了视线对象。 不夜露放松几分，连带着也对解围的说话人起了几分好感。 望过去，那女子容颜极为出众，精致的小脸犹如花海深处最美的那朵娇嫩，充满纯净高洁的灵气，绝非凡俗之物。 白色绣花交领上衫和紫色纱质长裙如梦若幻，与她的气质相辅相成。 好漂亮的人啊。 甚至让人莫名有几分......奇妙的感动。 心不自觉的酥软，不夜露看入了神。 美人不是不多，但这样散发着毫无雕琢、纯粹到灵魂深处般的美感的，少之又少。 回顾自己不算多么漫长的二十余年人生，竟找不到可以和面前这位女子相提并论的。 所能想到的任何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于她。 不夜露看了很久，直到女子的玫瑰色眼眸也看向她、对她回以善意，她才微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你，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美呢。” 金色男子估量一件商品似的，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个遍。 “等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杯茶。” 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小丑手撑下巴，笑嘻嘻的道： “拜托，你喜欢女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反正最后她都得死。” 金色男子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丑，这是我的美学。” “万事万物都终究要迎来凋零，而我作为可以掌控它们的主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证它们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啊。” “甚至说，等她到了那个时刻，我会亲手把她摘下呢。” 小丑切了一声。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剁了不就完了。” 金色男子轻哼道： “我也不指望你能懂，毕竟美学、审美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个性，根本不必得到其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可惜啊，凡人们却总是想要给这些东西增加一些评判标准，明明这些标准也是建立在他们各自的主观个性之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相比之下，咱们弥瑞尔确实要好多啦。” 小丑掏掏耳朵，快被这人的一通大论烦死了。 “行了......你闭嘴。” 不夜露也有点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话唠。 金色男子仿若惊讶： “哎呀，还是你更想和我讨论杀人的美学？” “这也有很多可以说明的地方呢，我可以给你讲讲怎么像秘蓝耶一样，用血液画出一幅印象派画作，上次波利可那拍卖会的‘怪诞教堂’就是如此！” “噢，看你似乎更想知道做法而不是画法？那我们学学看奥绿怎么样，他的剔骨手法干净利落，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你要不要实际试试看？” 话音一转，他轻飘飘的道: “比如——拿梦中雨或者外来者练手？” 不夜露皱眉。 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真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 被唤作梦中雨的女子睫毛轻翘，眼波平和，神情也是无比温雅，丝毫不为这些挑衅之言所恼。 “如果各位能做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被金色男子说的窝火，小丑一脚踹在桌沿，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满是戾气。 “别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给外来者解围吧？” 梦中雨丝毫不惧，回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中缘由，自有弥瑞尔解答。” 小丑啐了一口。 “你维护它有个屁用！” 最角落的少女也憋不住，终于出声了。 “梦中雨，就你会做好人。” 这位少女穿着泡泡袖和蝴蝶结装饰的连身裙，五官娇俏可爱，露出的表情虽是不满的，却如同一个傲娇的洋娃娃，让人心爱。 不夜露注意到，她脸上还画着一颗显眼的金色星星。 这几人大多年轻，衣着打扮倒是各有特色，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 梦中雨依旧平静的笑着，并不接茬。 “你——！” 被无视，少女不禁咬牙。 虽然想再理论几句，少女却在顾忌什么似的，还是抿紧嘴唇，压住了脾气。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场上几人看似和平，实则气氛古怪，暗潮汹涌。 这些人，到底是谁？ 这个空海之间，又是何处？ 第3章 游戏规则 “各位肃静。” 最早那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不是在这里的五个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说话的人是在哪里，又是谁呢？ 不夜露四处望望。 “外来者，不用看了，我不在这里。” 外来者？ 又是这个词。 知道是说自己，不夜露抬头望向半空。 既然声音的主人在别的地方，倒也不急着找了。 声音继续道: “幸会，各位游戏参与者。” “初次见面，我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与世界同名之物，我叫弥瑞尔。” 弥瑞尔？世界的意志？ 什么东西？ 所幸，那个声音理解这里还有一个完全搞不清情况的人在，多解释了几句： “这个世界名为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不同于人类世界，它有自己的统治方法和运作规则。” “具体细则在此不做赘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本世界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即我——弥瑞尔共同统治。” “除非王的决策对本世界存亡产生极大影响，否则世界意志决不过多干涉于王，王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主。” 弥瑞尔不着痕迹的加重了语气。 “王有着各位想象不到的权力和自由。” “我想，各位也是为此而来。” 说到这里，不夜露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摇。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话，但她回想起了被镜子吞没、然后到这里的过程。 总之，自己是通过镜子、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弥瑞尔欣慰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几位参与者，继续说道： “每五年，世界都将重新选择王，开启新一轮的‘神选游戏’。” “再次欢迎各位参与者，你们五组便是最终入选的王位候选人。” 花房上空响起了钟声。 “下面，为各位宣读游戏规则。” 圆桌之上升起一段段光文字。 -------------------------------------------------------------------- 【游戏主题：神选游戏】 【游戏期限：即日起一年，至弥瑞尔历2097年12月25日0点止】 【游戏规则： 1-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败北者即死，但需尽量避免卷入一般民众及建筑物。 2-一年期时限截止或参与者仅剩一组时，游戏结束，并由弥瑞尔向世界公开游戏结果。 3-每位王均可指定一位辅相共同参与游戏。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该关系不可变更。 4-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请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 5-空海之间为绝对和平区。每一季度最后一日，参与者需到此集合】 -------------------------------------------------------------------- 不夜露看着这些文字，像是看天书。 不明所以的内容太多了。 这犹如某种对抗游戏的规则，说了不少内容，却还是让人难以理解全貌。 她猛掐自己几下。 很好，很痛。 真的不是做梦。 心头犯难，不夜露面上却很平和。 像其他人一样，先记住这些内容最重要。 “这些规则，有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说明吧。” 金色男子最先发声。 弥瑞尔道： “的确如此。” 男子挑眉，又道: “即是说，规则以外的场合，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你会这么好心？” 弥瑞尔轻飘飘的笑了。 “呵呵，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对游戏、对规则负责，保有——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最终解释权。触犯某些底线，视为违规，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也会有不同惩罚。” “我鼓励各位积极尝试，但没有把握的话，建议还是慎重些好。” 男子背靠软垫，不说话了。 其他几人也是看着规则，各自沉思。 连小丑都没有笑，只是眯着眼睛在考虑什么。 场上一时安静。 记好规则内容，不夜露也结束了对其他人的观察。 不管怎样，比起自己，这些人对目前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 被蒙在鼓里、有巨大的信息差的、只有她。 稍微确认一下吧。 不夜露抬手发问： “请问，游戏参与者是怎么选出来的？” 比起规则，她更想知道穿越的缘由。 弥瑞尔没说话，反倒是小丑先给了回答。 “除了你，都是报名参与的吧。” 他目光灼灼，红唇扬起，有些戏谑的意味。 不夜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小丑又道: “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弥瑞尔内部的游戏，为什么要加入一个外来者呢。” “爷有点不爽啊——” 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一动。 下一刻，不夜露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的哗啦声，有什么东西蛮横的撕开空气，发出尖啸。 一道银光化为灵动的鱼儿，转瞬间跃到了她面前。 “！” 什么！？ 不夜露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银光险险停在她的眼睛前面，但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卡住，再也不能动弹。 距离近了，不夜露这才看清楚。 飞来的……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镰刀。 虽然无法前进，但刀尖似乎仍旧不死心，还是微微颤动着，折射出冰冷的白芒。 差一点，她的睫毛就要碰到刀刃了。 刀身流畅锋利，足有手臂长，绝对可以轻松割下她的脑袋！ 不夜露猛地后退，吓出一身薄汗。 她强自镇定，不敢随意动作，以免这刀又会发生什么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盯着镰刀。 飞过来、浮在空中……这种超脱物理规律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哼。” 小丑不满，看镰刀再也不能推动半分，只得放弃。 手一抬，镰刀划过一道抛物线乖乖的回到他手中。 不夜露的惊恐很快化为恼怒。 “你......！” 弥瑞尔也开口打断道: “小丑，空海之间是绝对的和平区，不得出手。” 那声音冷了几分。 “这次只是警告，你不会想知道惩罚是什么的。” “切，好好好。” 果然是弥瑞尔出手坏事儿！ 小丑倒没纠缠，他瞬间松了眉毛，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笑了。 “不过，外来者果然没什么能力吧。” “刚才要不是弥瑞尔，怕是她早就被我拿下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狂放扭曲，刺耳极了。 除了梦中雨投来几分关切的目光，其他人像是见怪不怪，并不意外。 看金色男子和那娇俏少女，更是作壁上观，笑的极有深意。 如同看清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不夜露敏锐的想到。 难道是...... 在试探她？ 心中尚未平息，不夜露又恼又恨的望向小丑，小丑也挑衅的看向她，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这人真的有点大病！ 不夜露无语至极。 规则已经公布，哪怕是为了确定她的水平，也不至于主动撞枪口啊！ 他完全不考虑自己被惩罚的下场吗？ “各位肃静。” 弥瑞尔再次介入。 “外来者，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本场游戏中，除你以外，其他人都是报名参与。” 弥瑞尔道： “这是作为世界意志的我的判断，游戏该引入新的元素和变化。” “因此，我从人界选中了你。” 声音贴心的补充道: “另请各位放心，外来者并不享受任何特权，与各位是完全平等的。” 选中……选中个鬼啊！ 简直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夜露冷了声音，追问道: “我怎么才能回去？选中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平白无故的把人弄过来，总要给点缘由吧？ 她在人界还有要做的事，不可能一直奉陪这什么劳什子游戏！ 手撑下巴，金色男子笑道: “我劝你别想这些，既然已经参与，可是没有退路的，你以为，我们是抱着什么觉悟来参加游戏的？” 语气轻快，他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其他人。 的确，包括梦中雨在内，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却不见任何软弱和退缩。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愿望和故事，才会踏入这个生死之局呢？ 至少，对不夜露来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拼上性命也要成王的理由。 金色男子又恶趣味的道: “就我所知，游戏历史上从来没有中途退出的参与者，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你多挣扎一下，祈祷自己能多活几天吧。” “到时候，我也会很乐意跟你玩一局的！” 不夜露听得头痛。 “敬谢不敏了。” 这人和小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有多远离多远吧。 弥瑞尔肯定了男子的话语。 “诚如所说，一旦参与，不可中途退出。” 那声音依旧平静，此时听来却如此冷酷。 “另外，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通往人界的道路已经关闭，没有特殊情况无法打开。因此，赢得游戏，这才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关于你为什么被选中，你是我根据人口统计信息，从人界a城随机挑选的对象而已。” 弥瑞尔慢悠悠的道: “只是刚好是你，如此罢了。” 第4章 辅相 不夜露无言以对。 短时间内回不去人界这点，她早有预料，也不算惊讶。 但……这是运气问题吗？她才不信！ 回想起刚才小丑的举动，不夜露觉得这游戏里除了梦中雨，恐怕全是变态杀人狂。 他们并不在意性命和规矩，要是对上，肯定是九死一生。 是了。 她这才理解规则中那句【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 任何方式。 包括合法的、不合法的。 说到底，举办这样残酷的游戏，以此选出所谓的统治者，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的地方，完全无法理解。 不再理会原地纠结的不夜露，弥瑞尔继续说明道: “游戏胜利者的奖赏，如大家所知，正是弥瑞尔之王的冠冕。” “为了这统治弥瑞尔的权力，为了弥瑞尔唯一的王座，敬请各位参与者加油。” 又是几声钟声响起。 “下面将召唤各位的辅相，请确认建立契约关系。” 还没完全消化完弥瑞尔的话，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动。 几道光柱打在地上，光芒散去，每个人座位后面又出现了新的人。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这些就是……所谓的辅相？ 从名称来说，就是辅助的角色吧？ 金色男子身后是个一身黑白色女仆装的小个子女生。她黑色短发，面容清秀，看起来学生般乖巧，整体作风却沉稳从容，给人成熟之感。 男子起身后，女仆立刻向他躬身行礼，很是尊敬的样子。 小丑身后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女孩才刚和桌面一般高，不夜露略略起身才看清她的模样。 女孩年幼，和小丑一比完全是个小豆丁。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单纯无比，她圆圆的脸带着细嫩的粉色，天真又可爱。 除此之外，女孩穿着粉嫩的纱纱裙，怀抱兔子玩偶，胸口还挂着一个显眼的金色怀表，活脱脱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不夜露不由皱眉，很快移开眼睛。 梦中雨背后是一个身材精瘦有力，腰侧佩一柄长刀的男子。 他黑发束成马尾，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像是荆棘丛中深埋着的暗色秘宝，并不引人注意，细看却神情坚毅，容颜俊朗。 另外，男子额头到眼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极为醒目，一看就是在腥风血雨中打拼过的人，自有一种沾染了鲜血的煞气，也危险的让人难以靠近。 娇俏少女背后的人让不夜露吃惊了一下。 那宛如少女的双胞胎，竟是位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比起本人，这位搭档微微笑着，脸上画着的是蓝色的星星，和她的人一般，显得更温柔内敛几分。 自打出现，娇俏少女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关系十分好的样子。 对了，那自己身后…… 不夜露回头，正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她不禁抖了下。 宛如被死者注视一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个年轻男子的下半张脸被一张全黑的面具遮住，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突出。 这双眼黑沉沉的，无神到让人觉得心悸，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 不夜露甚至没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自己的倒影。 这实在有些恐怖。 对面是什么无机质的纸人、机器人吗？ 四周无风，男子的长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右耳的一枚七芒星耳钉也折射出细小的金光。 然而，这丝仅有的暖意也完全拥抱不了他，终究消散在了无尽黑夜里。 转瞬即逝，太过微弱。 像他的呼吸一样。 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却是这般看不到生命力的模样？ 无法为任何人留下印象，也无法因周遭生出波纹，确有灵魂，却几近干壳。 咽口唾沫，不夜露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不对。 这种感觉只是瞬间便消散，她知道自己不曾见过他。 犹豫一下，不夜露轻声问道： “你是谁？” “是我的、辅相吗？” 那人微微抬眼，像在看不夜露，视线又仿佛穿过她，看到了久远的时光。 不夜露和他想的一样，也不一样。 男子无声的观察着。 她歪着脑袋、直视着这边的眼睛，是和那人不同的纯净和真挚，清清亮亮的。 面上神情虽不安，但嘴角天生有些微扬，看起来有几分平静亲和的笑意。 这样的人，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人缘不错的老好人吧。 她和她会是一样的人吗？ 还是说，这种眼光，这种纯善，也是在假装？ 承受着对方的眼神，对面的不夜露也没有出声。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在剖析自己。 不是徒于表面，而是想要看进她的内在深处、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 刺痛。 剥离。 深入。 这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感到不悦。 不夜露自信不会轻易被人看穿，但眼前人那专注有力的凝视，还是让她有几分难耐。 只是初见，为何对自己如此—— 一个奋力挖掘。 一个建墙防护。 两人陷入了看不见的拉锯战。 荒唐的对抗却没有持续多久，男子最先垂下视线，败下阵来。 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明显的绷紧了身体，喘息也变得粗重。 不夜露更觉惊异。 他......在发抖？ 这又是怎么了？ 被这人搞的不上不下，不夜露决定开口结束这场默剧。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归根结底，她并不认识他啊。 男子在胡乱交织的视野中闭闭眼，轻声给出了回应。 “我是你的辅相。” “你可以叫我——梦魔。” 语气飘忽，轻的不夜露差点捕捉不到。 梦、魔。 好奇怪的名字。 重复咀嚼其名之时，不夜露不禁皱眉。 “？” 心脏抽动，心底突然涌现强烈的感触。 眼前这位名叫梦魔的存在，正变得无比明确，让她越发无法忽视。 这是种神奇的割裂感。 像是周遭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的每分颜色，都鲜明如新。 能感觉到对方的律动和吐息。 一下一下，缓慢而寂静的鼓动，透露着喑哑的死气。 不夜露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为什么会有些悲伤，又有些愤怒呢？ 找不到来源，她被这些情绪冲击着，竟不知是想哭、还是释然。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弥瑞尔的声音。 “共鸣已确认，搭档关系建立完毕。” “请各位尽情摸索搭档的作用吧。” 共鸣，搭档…… 不夜露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应该都是他的感情吧。 只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这般动摇？ 又是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她为什么可以感觉到他？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弥瑞尔宣告道： “下面正式进入游戏环节。” “在此公布第一季度的课题！” “关键词为——银色。” 银色？就这么简单一个词语！？ 众人神情各异，但没有人发问。 不夜露也抛开那些异常的感情，飞快的捕捉弥瑞尔的信息。 要怎么做，就是各凭本事了。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 “叮咚！游戏开始！” 弥瑞尔道: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一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天窗猛地投进一大片光芒，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白光消散，空海之间空无一人。 “真期待呀。” 一个声音悠悠的回荡几下，消失不见。 第5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2) 再次睁开眼睛，不夜露到了一个繁华的商业街上。 看看四周，街道给人熟悉的感觉。 等等！ 这……是a城的华灯街吗？ 不夜露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各处却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不……好像也不是不同。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现。 几步走到街口，只见街道牌正写着大字： “欢迎来到凡尔顿。” 西洋风装修的咖啡店“rosey”不知何时成了中华风“清夜”。远远望去，标志性的钟楼也不见踪影，变成了欧风的小洋楼。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 不夜露呆滞。 感觉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 是因为那个梦吗？ 这里是梦里的世界是吗！？ 疯了！ 她疯了！ 这不是梦……或者说，梦成真了吗？ 和梦里的朦胧与模糊不同，如今，不夜露不再感到隔阂，汗毛被风微微刺激，肌肤上的感触太过清晰，能深刻感受到这里的一切。 无法否认。 接受现实吧。 原来梦里出现的地方，就是如今这个弥瑞尔。 一切都是早有预料吗？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弥瑞尔如此神通广大，让她做了那样的梦？ 这个世界到底—— 打量下路人，她瞳孔猛缩。 一句脏话含在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 今天的太阳隐隐透出些透明的波点，细密的光帘包容万事万物，也把不夜露身下的影子拉长，化为灰色的长剑刺向远方。 其他路人也注意到这影子，看向不夜露的眼神顿时变了。 “是外来者。” “是人界的人！” “外来者怎么会来这里！” 路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绕开，一面向不夜露投来或厌恶、或警惕的目光。 但此刻，不夜露没法在意这些。 嘴角抽搐，她在心中崩溃大喊。 你们当然看得出我是外来者！因为你们都没有影子啊！ 没有影子不就是死人吗？这满大街的都是什么品种的僵尸吗！？ 饶是再怎么冷静，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合理分析。 “外来者，滚出弥瑞尔！” 一个瓶子“啪”的砸到不夜露脚下，吓了她一跳。 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婆扔的。 她面露凶光，皱纹干巴巴的挤出与身型不符的巨大恼怒。 不夜露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什、什么？ 干嘛打人？ 看不夜露不动，老婆婆又从袋子里掏了掏，这次没掏出什么可用的东西，让她气得满脸通红，索性挽起袖子走过来，准备直接动手了。 不夜露缓缓后退，老婆婆穷追不舍，几个路人还准备上来堵住不夜露，被不夜露一声惨叫推开了。 “别过来！” “……咱有话好好说啊！” 又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还留什么手啊！谁有能力的，赶紧把她抓住！” 不夜露一愣。 能力？ 又是能力？ 她脚步一顿，心头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脚！ 动不了了！ “拜托，你们都冷静点——” 正挣扎着，突然，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了不夜露面前。 “请各位住手！” 不夜露看了眼天空。 没眼花吧。 这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一身深蓝色警服、头戴宽檐帽的女子长发飘飘，英姿飒爽，逆光中宛如天神降临。 她亮出一个太阳形状的徽章，朝向四面，展示给众人看。 “我是弥瑞尔执行警官弗丽德，编号zf203，请各位停下。” 看到警察，老婆婆不仅没收手，反而更激动了。 “你让开！这有个外来者！我们要抓她！” 不夜露更是懵逼。 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过缘由！ 她干啥了？凭什么要抓她？ 正想辩白几句，弗丽德把不夜露护在身后，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弥瑞尔王法第五卷第四条，不允许当街斗殴、或无故进行其他人身伤害行为，此条包括所有弥瑞尔住民及外来者。” “如您强行要动手，我只能带您回警局了。” 说一不二的状态，加之她警察的身份，却好像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收敛。 不只是老婆婆，其他围观的人也面色不善，朝这边靠近。 “哈，你算老几啊，还不快走开！” “吃白饭的家伙！别逼我们动手啊！？” 眼看他们要过来，不夜露躲在弗丽德背后，索性作瑟缩状。 好不容易来了救场的警察，居然也镇不住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对，有王法，但貌似还是不行啊——！ 身前的弗丽德眼神一变。 “啪！” 打雷般的声音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只见弗丽德手里竟多了根鞭子，刚才就是她挥舞着鞭子，往地上重重的抽了一下。 仔细一看，那鞭子通体黝黑，正刺啦刺啦冒着电光，一看就很危险！ “这是我们配备的‘教鞭’。” 弗丽德声色俱厉。 “有谁想来试试它的滋味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场上一瞬安静。 “切……”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回，周围的人倒是老实散去了。 “你、你们可真是！唉！” 老婆婆孤身一人留在现场，无计可施。 她颤着手指着弗丽德和不夜露，骂骂咧咧一通，大意是说外来者都是血石斑精亦或别的某些不好的生物云云。 可能原本也想骂骂警察，但看弗丽德脸色越发难看，老婆婆终究还是迫于淫威，闭嘴离开了。 血石斑精是什么东西...... 不夜露已经无力吐槽，只当婆婆是在胡言乱语。 人群散去，她松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 嘴角用力，不夜露露出了感激又有些胆怯的笑意。 “谢谢你救我。” 弗丽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没受伤吧？” “嗯嗯，我没事。” 终于遇到个能好好交谈的人，不夜露欣慰无比。 她试探着道： “能再打扰你一下吗？我想问几个问题。” 弗丽德眨眨眼睛，粲然一笑。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请问你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当务之急便是、确认这无法用常理分析的东西。 “啊？” 弗丽德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哦对，您是外来者......实际上，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的能力。” “......” 不夜露不太懂什么是‘摩耳甫斯’，但弗丽德的话已然给了她心中某个疑问的正面回答。 她抬起眼皮往上看了看。 澄澈的天空，和梦里大不相同。 浅蓝色之中，白色棉花团里，偶尔能看到一些“芝麻粒”飞过。 “原来如此，是飞翔的能力啊。” 空海之间时小丑的镰刀，恐怕也是类似的东西了。 看不夜露不惊讶，弗丽德歪歪头。 “接受的很快呢。” “你明明才来这里一天？” 闻言，不夜露耸耸肩。 “还好，我心比较大，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唧唧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刚才那些人，会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弗丽德一脸尴尬。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弗丽德的徽章响了起来，里头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弗丽德，跑哪儿去了？速度归队！” “哎呀！别叫！知道啦！” 弗丽德唉声叹气，又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把不夜露逗笑了。 “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吧。” 弗丽德掌心合十，抱歉道: “嗯嗯，不好意思啊外来者小姐，如果以后你遇到危险，记得联系警察！” 她抛个媚眼。 “虽然刚才那些人不太友好，你也许会觉得这里很恐怖，但实际上，弥瑞尔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世界。” “凡尔顿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活动，有机会的话务必参加试试哦，我相信你也会爱上这里的！” 弗丽德行了个礼。 “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脚一蹬，她飞上天空，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爱上......这里吗？ 不夜露不确定。 对她而言，也许在哪里都无所谓。 一面感叹，她心底也稍微安定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本来以为会是个丧尸围城那样，漫无法纪、血肉横飞的世界，眼下来看，这个弥瑞尔倒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而且，除开那些无法理解的超现实元素，这里的环境和a城有很多相似之处，倒让她有几分亲切感。 只可惜，没能从弗丽德那里打听到更多消息。 不夜露神色沉静，刚才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她分毫。 第6章 演唱会 某处。 “情报交给她们了，她们用了么。” “是的，一切都是按照预想。” 回话的人语带笑意。 “您也真是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 问话之人沉默一瞬，只是道： “你我均是局中之人，怎能奈何。赶紧准备下一步吧。” -------------------------------------------------------------------- 为了确认，不夜露姑且还是先往学校和自家小租屋的方向走去。 尽量避开人群，她在心里整理着情况。 总之，这是一个镜子里的世界。 弥瑞尔，mirror，真是恰如其名。 它有自己的管理原则，并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弥瑞尔一同统治。为了选拔王，便集合了各有特色的参与者，开始了所谓的神选游戏。 而她，正是被选中参加游戏的倒霉蛋。 想起刚才被围攻的惨状，不夜露顿感无奈。 居民们都是没有影子的“死人”，出于不知名的缘由，很厌恶像自己这样的、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他们还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绝非能轻易对付之辈。 ......好多搞不清楚的事。 不夜露脚步一顿。 对了，自己的辅相呢？他没有一起到达吗？ 这种时候，最应该询问的，不就是这个辅助的角色吗？ 直觉告诉她，梦魔似乎不在周围。 从降落到这里开始，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梦魔也没有来这里寻她的迹象。 世界的中心依旧只有她一个。 她还是她，不和任何人沾染的、绝对独立的个体。 眯起眼睛，不夜露抬手挡住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 又走了一圈，学校和住处果然和梦里一样，变成了陌生的地点。 不夜露摸摸身上，虽然还穿着那身衬衫裙，但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怕是连今天吃什么、住哪里都无法解决。 ……还是要先考虑最基本的生计问题呢。 正绞尽脑汁思考后路，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经过不夜露面前，又向凡尔顿方向跑去。 似乎是参加什么活动，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拿着应援棒和横幅。 “是stars！stars在凡尔顿！” “啊啊啊白樱女神的演唱会！” “冲啊——！我要抢第一排！” “飞圈和猫叮咚已经炸了！快点！” 这些男男女女像是过境蝗虫，黑压压的涌了过来，又如同一阵疾风，席卷而去。 留下几个没听过的词汇和呆愣的不夜露。 飞圈和猫叮咚是个啥。 不过......演唱会？ 弗丽德好像的确说过，这附近有很多活动来着。 横竖无事，不夜露决定跟过去凑个热闹。 另一边，金星的少女拿下望远镜，笑着对嘴边的麦克风道： “计划顺利。目标已上钩。” “收到！” “那么，演出开始！” -------------------------------------------------------------------- 凡尔顿中心的大型广场已经焕然一新。 四周装饰上各种彩灯缎带，中心搭建了一个圆形大舞台。夺目的镭射灯闪耀，配合动感的音乐，不断炒热着周围的气氛。 大量的粉丝已经聚在了这里，呼喊声响彻云霄。 等不夜露赶到，她发现大多数粉丝都是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自己走的那条路竟是清净的很，畅通无阻。 就连方才那群男男女女也是一个都没见到，不知道散在哪里了。 挤到一个后排位置，不夜露不禁感叹，这也许就是偶像的力量吧，没想到大家跑得那么快。 所有座位虽然设计成环绕状、中间低四周高的碗形，但要是再晚点到，估计也别想看了。 “stars！stars！” “白樱！白樱！” “呀——！女神——！” 热情的粉丝们的叫声淹没了不夜露，她的耳朵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哇，不管在哪，粉丝们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她一瞬有些后悔。 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地方，是不是别来凑这个热闹比较好啊。 此时，音乐渐渐小了些，一个人声传出：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凡尔顿特别演出！” “有请我们的元气少女偶像——stars白樱！” “噢噢噢噢——！” “呀——！” 不夜露一个踉跄，差点被跳起来的观众们绊倒。 天啊...... 混乱之中，她好不容易爬回座位。 舞台上升起白雾，白雾中只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却依稀可见曼妙的身体曲线，更引人遐思。 雾气散开，光芒投下，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闪闪发亮，立刻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音乐一瞬放大。 “?你愿意赋予我勇气吗——！” “?我会以我的心意回应——！” 舞台中间浮起一个圆台，少女轻跳上去，踩着圆台飞舞在半空中。 无数光华的包裹下，她宛如一颗炫丽的流星。 什么？飞起来了！？ 这是什么新科技啊！ 不夜露惊讶的看着。 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威亚和起吊装置！ “啊啊啊——！” “白樱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激动地挥舞着，回应着。 环绕的屏幕映射出她的身姿和容颜，也让不夜露看清了她的脸。 不夜露一瞬屏息。 竟是游戏参与者之一——那位娇俏少女。 脸上的金色星星显示出她“王”的身份。 不夜露四下看看，辅相的少女倒是不知在哪儿。 原来如此。 她......叫做白樱，是艺人啊。 不同于空海之间时的娇纵，此时的白樱笑的甜美，恰到好处的粉调妆容凸显出她的青春活力，红皮夹克和黑紫色短裙搭配，加入铆钉、银扣的装饰又增加些帅气，融合成奇妙的气质。 眼波流转间释放绝妙魅力，围绕着她的色彩越发与众不同，年轻少女的朝气微笑感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她伴随音乐舞动着，在圆台托举下甚至能做出不少空翻动作，还会配合气氛适时停下，和粉丝们击掌互动。 这一切看的不夜露又惊又奇。 太厉害了。 只在二次元看到过的飞行舞台，居然就在眼前！ 初见以为任性乖张的白樱，也是那么的—— 不夜露傻傻的看着高处的她。 虽然理解粉丝们的热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的体会到这种魅力！ 音乐和绚丽的色彩。 歌声和周围的热烈。 不夜露情不自禁的加速了心跳。 因为自己难以实现，或是超出了所处的平凡的“现实”，所以才会那般惊艳，那般容易上瘾。 即使是不追星的不夜露，也难以抵抗。 是啊，他们是和普通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是被无数人爱着的宠儿。 面对他们散发的光与热，还是会......动摇的啊。 周围的粉丝尖叫着摇动着应援棒，现场一片欢腾。 少女继续唱着歌。 “?看啊，那是我求而不得的神明——！” “?划出弧线的长庚星亮起——” 节奏感十足的歌曲引导着全场的热情。 “?要落日了——！” “?时间要到了——！” “?我要说出我的真心——” “?你愿意对我说yes吗——” 粉丝们极有默契的回应她。 “yes！” “?我能收到你的yes吗——！” “啊啊啊啊啊yes！” 要放在平时，不夜露肯定觉得这些人太过疯狂、实在吵闹。但如今，她被淹没、被吞噬—— 被同化了。 眼睛完全无法离开白樱的身影。 和身边的人一样，抬头所视之处，均是那远方舞台上的人儿。 像是顶礼膜拜至高无上之主的教徒。 白樱便是女神本人，是人群中的太阳。 她一挥手、一微笑，就有人为之欢喜，为之欢呼。 在音乐和舞蹈中，她掌控了人们的情绪，不夜露也逐渐沉溺其中。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听到我的回应了吗——！” “?来呀，来到这众人的声音汇聚之地——！” “?来呀，来到这太阳亮起之地——！” “?对我说yes！” “yes！” 不夜露也成为了回应白樱的一员。 “?跟我说yes！” “yes——！” 脑子仿佛化成柔软的水，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脸好热。 但是好开心！好享受！ 不夜露跟着一起摇晃、叫喊，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只想能离那闪闪发光的少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烧毁自己的双眼，喊破自己的喉咙，也不足惜。 少女要她的yes。 她就一定如她所愿。 -------------------------------------------------------------------- “安可！安可！” “stars最棒！啊啊啊啊啊！” 一曲罢，不夜露跟粉丝一起欢呼起来。 台上的少女也露出了满足的笑。 这是她的主场，她的舞台。 更是她的王座，她的神域。 听到耳麦里传来确认的声音，白樱的最后一个音节也完美落幕。 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到达了顶峰。 站在这世界的中心处，白樱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猎场，游戏马上开始。 第7章 十字架的拷问 几曲罢，少女依旧精神奕奕。 粉丝们都露出了餍足的神情，不夜露也是一脸恍惚笑意。 像是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细胞被投喂了过量的兴奋剂，正在沸腾的喧闹着。 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好像随着音乐和喊叫，都被排出了身体之外。 荧光棒组成温暖的水波，舒服的包裹着中心的她。 起伏间，竟有种......不真实感。 许是幸福来的太过仓促，不夜露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满足，而是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迷迷糊糊间，心头划过疑问。 说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 脑中的一根弦颤抖几下，又很快平息了。 白樱元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不夜露的思绪。 “非常感谢各位参加这次露天演唱会，辛苦大家啦！” 粉丝们纷纷喊着: “不辛苦不辛苦！” “为了白樱一切都值得了！” 嘴唇微动，不夜露终究没有开口。 怎么回事，什么在阻止她？ 白樱脸颊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却不及明眸璀璨。 “依照惯例，这次演唱会也有追加演出，希望大家能够看到最后噢！” 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些东西。 隔得太远，不夜露只看到有个十字架形状的东西，被立在了最显眼的舞台中央。 台下观众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听着白樱的话。 白樱俏皮的笑道: “这是个主题为‘净化不祥’的魔术逃脱节目，为力求真实效果，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去除能力影响的结界，魔术师也好，各位粉丝也好，都暂时无法使用能力哦。” “请不用担心，这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舞台外围也有我们的安保团队守护。” “稍等我们会在舞台上点燃圣洁之火，并会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体验，敬请期待！” 她眨眨眼。 “我们提前申请了用火许可，但大家平时在家可要注意用火安全呀！” 台下的粉丝们纷纷笑了。 有人做仰慕状，道: “好难得呀，居然能看到这样的追加演出！” 另一人笑话她。 “你是新粉吧，白樱宠粉，每次都有各种惊喜，上次是蛋糕炮弹派对，比这次还要热闹的多呢。” 又是一人插嘴道: “那算什么！百日演唱会的太阳喷泉才是里程碑的！” “百日演唱会！那个传说中的......那你可是后援会前一百名的前辈啊！” “哼哼，还好啦！” 闻言，不夜露眼光微动，但心中的异样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深究。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容反抗。 她继续痴痴的看着台上的人。 道具安置好后，一身深蓝色亮片演出服的魔法师带着助理上台。 两人动作夸张，神情搞怪，开场便引来阵阵笑声。 又见助理手脚麻利的把魔法师绑在十字架上，还在下头铺上了一层奇怪的紫色的草。 观众们窃窃私语。 “哇，这可是紫幽草耶！” “这个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温度也是普通火的很多倍呢！” 烟雾升腾，亮金色的火焰跃然而起，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前排的观众纷纷退了下身子。 金光惹眼，大家倒吸一口气。 “这热量太吓人了......” “不用能力的话，哪怕逃跑晚了一秒，都很有可能受伤吧？” 烟尘和灯光混杂之中，舞台的情况不是那么清楚。 但在场众人均能注意到,那近乎发白的火舌爬行而上，瞬间就把魔术师卷入其中。 一小点黑点，看上去太过渺小而无力。 “哇——！” 场面犹如处刑，引人心惊肉跳。 燃烧持续了一会儿。 “好了！各位请看！” 追光灯一闪，呼的一声引导向观众席末尾。 一身红色亮片衣服的男子，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后面，向大家挥手示意。 众人定神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魔术师！ 再一看舞台，助理早已将火扑灭，十字架上可还有人！ “还真有几把刷子呢！” “这年头，不依靠能力的魔术师不多了呀。” “真不是能力？” “早被屏蔽了，不然你试试，没法用啊！” 众人边鼓掌，边目送魔术师回到舞台。 白樱笑着和魔术师击掌。 “精彩！不愧是汉威德！紫幽草都奈何不了你呢！” 她竖起手指，又道： “下一回合，我就请一位幸运观众来当体验者吧，汉威德你可要保护好她哦！” 摸摸胡子，汉威德笑着点头。 观众们也被调动起情绪，期待的看着追光灯移动。 强光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非常精准的打在了不夜露身上。 是、我？ 被笼罩在白光中的不夜露还有些迷糊。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被身边的观众们包围。 “哇，是你啊姐妹！” “运气也太好了！超嫉妒——！” “快去快去！别让我女神久等啊！” 他们纷纷伸手，或推或拽，将不夜露送往舞台。 不，不对！ “放开我……” “住手……放开……！” 知道不对，不夜露挣扎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拼命吐出的只字片语也瞬间被淹没。 狂热的观众承担了运输之责，宛如接力，把不夜露拱手送到审判的女神面前。 女神身后的灯光璀璨，刺的不夜露几乎睁不开眼。 十字架宛如断头台，高大威严的站在她面前。 不夜露彻底清醒。 果然中计了！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魔术师和助理粗暴的将她拖过去、吊了起来。 “幸运的粉丝，欢迎你来到舞台上，助力我们完成这场演出。” 白樱眼睛弯弯，笑容里透着狡猾的恶意。 计划完美进行了一大半，怎么会这么顺利！她简直要爆笑出声了！ 极度的兴奋让白樱拿火把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顺利点燃了不夜露脚下的草堆。 末了，她温柔的仰视高处的不夜露，似是怜悯，又是告别： “感谢你。” “游戏中的第一血，我就收下了。” 转向观众席，白樱高声喊道： “各位！跟我一起见证这场演出吧！” “噢噢噢噢！” 观众们的呼喊再次热烈起来。 -------------------------------------------------------------------- “咳咳……救......咳！咳咳！” 不夜露眼泪鼻涕直流。 每次呼吸都只是在吞咽浓烟，窒息感让她的胸口快要爆炸。 白樱是故意布下这个局的！ 借助粉丝的力量和自己的好奇把她引来这里，随后用特殊的演出控制她的思考，又假借魔术的名义，把她送上火刑场！ 轻敌了。 她现在浑身酸软，别说是挣脱这牢固的绳结，连大喊都没有力气。 不行。 不行！还不能死在这里！ 不夜露更加用力的挣扎。 绳子绑得很紧，手腕和脖子磨的火辣辣的疼。 她使劲拉扯，粗糙的纤维劈开皮肤，交缠住其下的血肉，痛的她闷哼几声。 怎么办…… 完全动不了啊……！ 不夜露求助般的看向远处。 台下是星星点点的应援棒，观众们期待的眼神正牢牢的钉在她身上。 更别提一边的魔术师和助理，本就是同伙的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所有人都是白樱的掌中物，无法依靠！ 不夜露更加绝望。 谁…… 有没有谁能救救她——！ 时间无情，火苗升起。 脚底传来剧烈的灼痛，一瞬游走。白嫩的皮肤涨红、发黑，随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疼痛冲上头顶，不夜露发出凄厉的喊声。 她眼前一黑。 从太阳穴开始，有把看不见的钻子正一下一下的往脑子里钉入。 灼热的金属钻头卷烂皮肤，冲进内部。 “嗡嗡——！” 高速运转的刺耳机械声中，一贯静默的血液都成了细密的刀刃，肆意切割着柔软的脑仁，甚至融化了周遭的脑浆，逐渐卷席全身。 眼前是火花，是雪花般的噪点。 血色和白色交织着飞舞，神经也嚎叫着根根崩断。 “好痛、好痛！救命——！” “啊啊啊——！” 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本能催化下的惨叫，是她唯一能发出的求救。却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 “真有意思，你不去救她，反而先来找我？” 此时，被热气包裹的后台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没有退路，但还是挂着沉静的笑。 男子额上略有薄汗，神色却没有融化半分。 “她不是我的义务。”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女子没有回话。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对不夜露来说，却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唔咕……” 喉咙不堪重负，声带恐怕被烧坏了。 她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是沉默的接受炙烤。 无力回天。 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耳边是身体碎裂、分崩离析的声音。眼前断断续续闪现的，是曾几何时在自己面前哭泣不已的人们，是如今白樱欢快到无比明亮的眸子。 似乎是回光返照，不夜露竟然捡回了几分神智。 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迎接死亡，也应该死亡。 虽然是这种屈辱的方式，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极致的痛楚之后，什么都体会不到。将死之际，一切都化为虚无。 意识脱离身体，声音和视野逐渐黯淡。 不夜露缓缓笑了下。 远处灯光迷蒙。 此处繁华盛景，正如人界的日日夜夜。 她既是离开，也是归去吧。 第8章 昏迷之时 不夜露的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白樱心头暗喜，给灯光师使了个眼色。 她拿起话筒道： “各位，让我们来找找看，这位幸运观众逃脱到了哪里呢——？” 追光灯又开始活动起来。 台下观众左顾右盼，热情的搜寻着。 硝烟弥漫的舞台已经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了。 白樱胜券在握，止不住笑意。 如她所想，外来者可真是—— “咻——！” 异变突生。 白樱僵住了。 一道光直直的飞过来，擦着她的头发、钉在了舞台屏幕上。 “！” 要是再偏一点，她就—— 又惊又怒中，白樱的脖颈间陡然升起一丝极细的冰寒，但比不上随即而来的男声更冷： “劝你不要动。” 高大的身形，黑色的马尾微微晃动。来者额头边的伤口十分显眼。 “……武士。” 白樱恨恨的叫出他的身份。 那柄历经风霜，吞饮过无数生命的刀，正横在她的脖子上。 即使不用能力，武士的剑术也精妙无比。他的个性顽固死板，也绝不是口舌之言、能轻易说动的。 ……没有胜算！ 大好局面被搅，白樱气得要死。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梦中雨已经飞快的灭了火，将不夜露救了下来。 她看了眼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对白樱道： “我们联系了执行警官，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会以故意伤害罪被捕。” 女声柔和，却有着不可反驳的坚定和力量。 “现在，请你的人立刻离开。” 白樱看眼台下，不甘的啧了一声。 执行警官里有她的人，她并不在意梦中雨的警告。但要是闹大了，伤及无辜，对她确无好处。 更重要的是，姑且不论这两人为什么来碍事，但警戒线悄无声息的被突破，她和夜樱居然没有收到消息！ 不对，夜樱……？ 察觉不妙，白樱面色微沉，道： “我知道了。” 收到指示，提前准备好的不夜露的替身很快出现在观众席后台。不明所以的观众们纷纷鼓掌，恭喜这场“演出”顺利结束。 武士将刀放下，转而抵住白樱的腰，催促她上前。 白樱无奈，只得拿起话筒，从烟尘中露出身形。 脸上偏又要装出无懈可击的笑，她心中更是恼怒。 “今天的惊喜表演到此结束，演唱会也告一段落啦，感谢各位的到来！” “请大家遵照指示，有序退场。另外，稍后在猫叮咚会有抽奖活动，敬请期待！” 她开朗的挥手。 “我们下次再见啦！”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来疏散人群。 方才疯狂的粉丝都乖乖的安静下来，分成数道人流，跟着指引离去了。 目送着粉丝们走远，白樱没好气道： “这总行了吧，放开我。” 武士和梦中雨对视一眼，很干脆的放下刀，站回了主人身边。 白樱咬牙。 该死的看门狗！你们等着！ 没理会她，梦中雨正仔细查看昏迷过去的不夜露。 她微微叹气。 不妙，伤得太重了。 身体焦黑一片，完全没了人形。脸也被烧灼的肿大，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如果不是还能探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恐怕天神下凡也难挽救。 梦中雨蹙眉。 即使是游戏，也不至于这般折辱她。 更何况，外来者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概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设计陷害，实在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不过，游戏就是如此。她也不会浪费口舌对白樱说这些话，对方若知道，恐怕还要讥讽一番。 这次，倒是白樱夜樱撞上了好运气。 传送位置不定，要找到特定对象，即使是她，也得花一会儿功夫…… 不再多想，梦中雨从袖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曼陀罗花造型的摇铃。 摇铃通体晶莹，泛着美丽的琥珀色，表面点缀了绿枝和花朵的浮雕，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武士看主人竟拿出了家中秘宝“铃织娘”，理解之余，也有些惊异。 他们行事一贯低调，轻易不插手旁人之争。 不知为何……主人会这样在意她？ -------------------------------------------------------------------- 梦中雨纤手微摇。 轻灵的摇铃声响起，荡开一阵清洁之气。空中跃动数道金色虚影，衬得女子高洁矜贵，不可逼视。 光点如细雨，洒落在不夜露身上。 伤口的血很快止住，皮肤肌理开始了迅速的修复。 不夜露的神情终于安稳了些，咬紧的牙关也微微放松。 梦中雨这才放心些许。 身体破碎到了这种地步，能激发自我修护，已是万幸。 她站起身子，提高声音唤道: “梦魔，你在吗？” 舞台那头，又是两个人影出现了。 竟是不夜露找寻半天未果、以为失散了的梦魔。 他手里正抓着白樱的搭档——脸上画着蓝色星星的另一个女孩。 梦魔瞥了眼白樱。 “不用等了，夜樱在我手上。” 他把手里昏迷的夜樱抛到地上，动作毫不怜惜。 白樱脸色一白，赶紧跑过去抱住夜樱。 看人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失去意识，她舒出一口气。 夜樱是外部防线的监控者，即使武士和梦中雨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收不到一点信息。 果然是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想着，白樱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梦魔。 “看你不在外来者身边，原以为是传送失误，没想到是故意的！” 她脸颊上的星星也在愤怒的细闪。 “居然把你的王当诱饵！你也真是个狠毒角色！” 梦魔不置一词。 梦中雨也出言道： “的确如此。” “你再出现的晚些，她就真的难救了。” 打量下伤痕累累的不夜露，梦魔袖子下的拳头握紧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头道： “多谢，我会注意。” 梦中雨没再说话。 虽觉不妥，但她不打算过问太多。 将不夜露安置好后，梦中雨和武士离开了。 梦魔扶起不夜露。 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夜露的伤口就又开始流血。 朦胧之中，她痛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捏住了梦魔的衣服。 梦魔顿了一下。 白樱夜樱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手段也更狠。 不夜露伤重过度，更是险些放弃求生。 他确实……只差一点。 许是愧疚，又或是些许怜惜，梦魔放轻动作，将不夜露抱了起来。 白樱愤恨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梦中雨她暂时不敢收拾，但你们两……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梦魔侧头。 “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他轻笑一声。 “两位，再会。” 无神的眼光投向白樱和夜樱，竟有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压迫感。 更遑论那笑宛如寒霜拂面，根本不带一丝人情。 的确，梦魔已经抓住了夜樱，梦中雨和武士也控制住了她。 但凡不夜露的情况稍微好些，他们也不至于就此罢手。 亦或是，这次只是试探？ 梦中雨也就罢了，梦魔也并不打算做第一个出头鸟…… 白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咬紧了唇。 看着两人离去，她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掏出电话： “安排所有人撤退，放开凡尔顿包围区。” “弗丽德那边稍后我会打招呼，你们要务必确保所有观众平安！” 还不知道梦中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总之，得先忍一头了。要在这时被背刺，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待人收拾残局的途中，白樱护好夜樱，坐在一边，心头百转交集。 梦魔把不夜露当成诱饵，但方才似乎也因为不夜露重伤、而真的动了气。 他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做戏？ 白樱第一次感到些忐忑。 既有对现状，也有对不知底细的梦魔的。 ……早该想到的！ 为了维持游戏公平性，弱小的外来者的搭档，怎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除此之外，一贯中立的和平鸽伪善者梦中雨什么时候和他们搞在一起，还亲自来救人？ 她暗叹一声。 自己的布局还是太过张扬了。 这次想抢占先机，奈何一计不成，之后她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今日之耻，来日定当奉还！ 看着身边安稳沉睡着的夜樱，白樱的心情忽然柔软了许多。 和她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只要和她的半身在一起，她们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为了她们的理想，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这条路，必须要走，而且，必须要赢！ -------------------------------------------------------------------- 没一会儿，经纪人带人来接应她们。几人上车，绝尘而去。 凡尔顿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演出、火焰和惨叫，仿佛从来不曾发生。 另一边，事件报告书送到了高位的男子手上。本来一脸无趣、神态恹恹的男子瞄了几眼，终于来了兴致。 第9章 神秘城堡 不夜露是饿醒的。 鼻尖飘浮着有些古旧的木制家具的味道，伴着丝丝缕缕的熏香味，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慢悠悠的取回了清醒。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这似乎是一个卧室？ 花了些时间，不夜露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 看看身上，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流血，也不是很痛了。 这......完全成了木乃伊啊。 不夜露小心的碰了碰，伤口应该结疤了，有些硬硬的。 她机械的摸了又摸，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还没死。 是谁救了她？ 她又睡了多久？ 环视下四周，这是个古典风格的房间。 花纹华丽的地毯上摆放着皮质沙发和一套木制矮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一旁的落地灯闪烁着橙色的光，照耀着墙面上精致的花朵暗纹和风景油画。 主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不夜露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 她需要尽快确认现在的处境。 未知让人恐惧。 不知底细的救命恩人，舒适却完全陌生的房屋，让她没法安心躺着。 回想起那天的遭遇，现在的不夜露犹如惊弓之鸟，心高高的提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没个着落。 明明她还活着，似乎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竟然会如此害怕，如此不安。 -------------------------------------------------------------------- 不夜露深呼吸好几次，做好心理建设，才凑过去看不远处立着的大穿衣镜。 要是毁容了…… 她简直不敢想。 幸好，镜子里的女孩嘴皮干裂，面色憔悴，一副凄惨模样，但火焰似乎没有伤到她的脸，让不夜露稍微宽慰了些。 头发也烧成了坑坑洼洼的短发，不夜露找把剪刀，亲自操刀，好不容易修的能看了几分。 她安慰自己。 至少，新发型挺清爽的。 唯独这身打扮…… 看着镜中诡异的白布怪人，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悲伤。 原来的衬衫裙已经完全烧掉了。 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贵重衣服，当时还是犹豫了很久才狠心买的，如今却这么简单的就...... 不夜露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和人界的最后一丝关联，也就此消失掉了一般。 还要在镜子这头停留多久？ 她真的能够回去吗？ 想到这里，不夜露好笑的摇头。 明明在人界没有牵挂，也没人关心她。她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区别，又何必这般眷恋？ -------------------------------------------------------------------- “喂，你们听说过她的事情吗？” “那个传闻是不？当然知道啊！” “好吓人，为什么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啊！” “就是说啊，她难道不该去坐牢吗？万一什么时候发疯伤人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都离她远点吧！” “诶！她正在那儿看着我们啊！快走快走！” --------------------------------------------------------------------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不夜露走到衣柜前。 她可不敢用这副模样出去。 即使有纱布，但这简直和裸奔没有区别！ 不过，这么一想，是谁给她包扎的呢？ 不夜露拉开柜门。 “哇……” 衣柜里放满了女式服装，大多都是连衣裙，一排一排的，按照颜色和季节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花了她的眼。 这么多数量，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上好几个月吧！ 不夜露腹诽有钱人的罪恶，手指不经意的从那些裙装之间拂过。 很舒服的面料，价格估计也不便宜。 这里的主人是位女性吧。 是她救了自己吗？ 不夜露想了想。 裙子的风格偏成熟，应该不属于梦中雨，也不像是那个女仆，更不可能是小丑身边那个小女孩。 那会是谁？ 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 算了，先别在意。 心里默默道歉，不夜露随手选了一件长裙换上。 那是一条通体黑色，设计的格外简约的裙子，和其他复古华丽的裙装形成鲜明对比，让不夜露一眼就注意到了。 丝质面料上缀有数颗小巧如星的珍珠，不是一般珍珠的乳白色，而是带着点玻璃质感、十分清透的样子。 角度变幻间，还能折射出羽毛般的柔和雾霭。 这种黑夜里的翩跹云影，竟让她顿生怀念，想起了久远的某件事。 那是......某个人的葬礼。 死的是她没有保护好的那个、唯一的亲人。 -------------------------------------------------------------------- 打开门，不夜露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石壁上的白漆有些剥落，暗绿色的藤蔓倒是长的热闹，爬了满墙。但正因如此，整个建筑仿佛要被吃掉一般，有些可怜。 周围被树林包围，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方圆百里似乎都没有人烟。 还真是适合隐居。 不夜露从窗边走开，下到一楼。 一楼是客厅、厨房，以及一个用作宴会厅的大房间。应是有人定期维护，没什么脏污，水电也可以正常使用。厨房的冰箱里装了不少食材，连罐头和泡面都有大量存货。 不知道能不能随意取用，但不夜露饿得不行，只好先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充饥。 泡面味道和原来世界的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竟还是不夜露最常吃的品牌。 呜呜，真的好好吃！ 一口下去，不夜露眼睛发酸。 是泡面的热气熏的吧，有什么好哭的！ 这个牌子的泡面很小众、很难买到的呢！ 她拉开嘴角，继续哼哧哼哧的嗦面。 吃完后，不夜露将碗筷收拾好。 她打量一圈客厅，又打开了电视。 这个电视是一个悬浮的透明屏幕，不夜露捣鼓了半天才搞懂怎么操作。 幸运的是，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人界一样，距离不夜露到达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 年历倒不是西历计法，而是如规则所说的弥瑞尔历。 如今是2097年。 想不到这个世界存在了这么久。 不夜露扫视着频道墙，注意到不少新闻提到了诸如“摩耳甫斯”、“特殊犯罪”之类的字眼。 果然是能力的问题。 如果是全员都有超能力的世界，一旦引起犯罪或者事故，杀伤力会是几何倍数的大吧。 钟声响起，频道墙一角突然自动放大，挤掉别的荧幕块，铺满了不夜露的视野。 “神选游戏专题——每周民意报告！” 在她僵硬的表情注视下，五个参与者的头像被清晰地打在了屏幕上。每个人的头上还有一段颜色各异的色柱，有高有低。 “欢迎来到神选游戏专题栏目！” 高昂的女声这么说着。 “距离神选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一周，相信大家也对各位参与者有了一定了解！”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现阶段的民意——即全民认可度的结果吧！” 画面一闪。 “第一位——绝对王者，圣斯苑！”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圣斯苑的头像开出绚烂的花，头上的红色色柱倏地亮起。 屏幕里传来喝彩声，边打出一张他正和谁握手的、像是达成合作的照片。 那身带毛披风的白军装、和对面那人的西装真是格格不入，刺眼的很。 好羞耻，救命啊！ 不夜露简直没眼看。 这又不是什么选秀节目！ “第二位——太阳系偶像，白樱！” “近期事件——凡尔顿火焰魔术！” 话音未落，不夜露一僵。 掌声中，黄色色柱亮起，只比圣斯苑低了一个手指头的距离。 屏幕里放出的正是当时演唱会的照片。 带火的十字架有温度似的，灼痛了不夜露的眼睛。 里头那个黑色的人影，就是自己吧…… 幸好，主持人很快进到下一个人，让不夜露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第三位——传奇小丑！” “近期事件——踢馆拍摄场！” 黑色色柱亮起，几个气球飞来，带出了小丑的照片。 照片里，小丑正坐在一片废墟中，手举镰刀，面上笑的无比畅快。看起来是在某个地方，四处破坏了一通。 如果是拍摄场，难道是去骚扰了白樱她们？ 不夜露无语。 “第四位——天上神女，梦中雨！”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粉色的一小段色柱亮起，让不夜露想起了梦中雨的玫瑰色眼睛。 屏幕打出一张梦中雨的照片，角上也应景的放了朵小花。 比起其他人，这张照片有些模糊，还只拍到了侧脸。似乎是在梦中雨购物时偷拍到的。 “第五位——恶之外来鬼，不夜露！” “近期事件——无！” 不夜露差点跪下。 这什么中二的名字！？ 她的色柱为0，也是这张统计图上唯一的黯淡。 屏幕里传来一片嘘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夜露挥手关掉屏幕。 什么破玩意儿！ -------------------------------------------------------------------- 不夜露来到二楼。 二楼是书房、客房、画厅、茶室及储物间。 虽也是布置的华贵典雅，但除了客房以外，好像并没有经常使用，也没有仔细打扫，微微有些薄灰。 书房甚至是空的，连一片纸都没有。 再怎么不爱看书，也不至于这么干净，还真是奇怪。 一直来到尽头的门前，不夜露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满墙数十个屏幕正亮着蓝白的光，两边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大型设备。 屏幕正显示着城堡各个房间的情况，不夜露甚至看到了自己。 还有几个屏幕应该是对外的，能够看到前院。 前头的庭院有些破败，一条道路直直的穿出大门，构成了通往城堡的唯一一条道路。 不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设置了监控，这座城堡难道是什么机密设施？ 不夜露越发好奇主人的身份。 调查完一圈，不夜露回到客厅。 她实在坚持不住，瘫在了沙发上。 真安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被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茫包裹。 刚才那个民意报告，可真是...... 不夜露不在乎自己排名末尾，只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呼吸里还留存着那个烟尘的味道。 她可能再难忘记那种恐怖的温度和疼痛了。 不夜露抱成一团。 当时在场的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制止。 甚至于这种恶性事件，还被拿来大肆宣传、比较。 整个弥瑞尔都在围观这个游戏，围观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来，白樱她们的音乐和歌声，确实是大有文章，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不仅迷乱了自己的神智，也让观众们被洗脑，对所谓的演出没有任何怀疑。 游戏才刚开始，她们就已经准备好了陷阱，可以说是一早就将她瞄准，绝无一丝手软和商量的余地、是定要杀她的。 也许是因为小丑当时的试探，让她们确认了，自己是最容易解决的对象？ 不夜露想起了白樱的笑。 这群参与者对杀人没有任何犹豫，不该用道德伦理判断，她也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那像梦中雨那样美好的人，也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吗？ 不夜露轻叹一声。 游戏已经开始了。 即使她逃避，敌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 明明和人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荒谬。 救她的人又是谁？为何迟迟不出现？ 无数思绪和问题在脑海里起伏，却没有一个有答案。 不夜露把头埋进膝盖。 好累，好困。 她好像快要融化，快要沉下去了。 第10章 出逃 整点报时的钟声惊醒了不夜露。 唔...... 竟不知不觉打了这么久的盹。 不夜露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很想倒头就睡。 但是，还不行...... 还没有彻底安全。 角落是阳光不愿光顾之地，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明明是这样，不夜露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窥视着她，让她汗毛倒竖，坐立难安。 眸子剧烈的摇晃着，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要是再不动作，就会被这片污泥吃掉。 对了。 不夜露吞咽几口唾沫。 天旋地转间，她心中不断加固着一个词语：逃走。 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不就彻底安全了？ 其他参与者找不到她的话，她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为敌！ 反正规则里没说不可以消极避战！ 这样的念头像泡沫一样迅速膨胀、爆发，占据了整个脑海。 是啊，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不属于这里！ -------------------------------------------------------------------- 不夜露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房间里翻出一个大背包，心思混乱中，也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总之把抓到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满背包，往肩上一甩，她就离开了。 行至庭院，这庭院比她想象的更为破败，草木无人打理，四下耷拉着。 中间只有一条为了进出而踩出来的小道，黏着恶心的绿色污垢。喷泉池也发出腐烂的味道，池水里浮着不知名的黑色斑点。 正好不夜露也无心欣赏。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水泥道路，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这个城堡作为一个藏身之处，确实非常安全。但救自己的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点好。 她可不敢、也不能再轻易相信这里的人了。 不夜露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寂静的山道里偶尔听得到鸟叫和树木的簌簌声，还吹着舒爽的风，但不夜露一点也没觉得放松，反而越发焦躁。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仿佛囚笼。 体温升高，擦了几下额上的汗之后，不夜露连抬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索性由它去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越快越好。 -------------------------------------------------------------------- “殿下，其实不需要您亲自去的。” 女仆一面开着车，一面不自禁的多嘴了一句。 “不必多说，我偶尔也想出去晒晒太阳。” 正举着高脚杯品味美酒的圣斯苑看起来心情很好。 “游戏什么的，反正最后赢的都是我们，不用多费什么心思。” “我倒是更加好奇，这些人都藏着什么秘密。” 他瞥一眼膝盖上的档案。 “尤其是......梦魔和外来者。” -------------------------------------------------------------------- 森林开始变暗，仅有的几缕阳光从背后照过来，不断催促和驱赶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夜露已经走的很累，现在完全是在凭借本能、机械的移动着双脚。 她咬紧牙关。 要是还没走出去的话，今晚要怎么办呢？ 要是城堡主人或者其他参与者正在看着自己、等着她出去自投罗网怎么办？ 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不夜露越想越多，越发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焦虑很不对劲，但怎么也停止不了消极的想象。 心中全是糟糕的预感。 嘴唇咬出了血，尝到的铁锈味让不夜露一个踉跄，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 好难受…… 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的胀痛感却越发恶心。 她忍了又忍，艰难的直起身子。 汗水腾起热度，流过结疤的伤口时隐隐刺痛。 快逃走。 不夜露喘着粗气。 一定要......远离这一切！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夜露的眼前都开始打转时，终于能看到头了。 远处是一条明显修整过的平整公路，右转过来，便可以上到城堡这条小路，左边则是一大片枯草地，依旧看不见人烟。 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车？ 不夜露眼睛一亮，感觉希望就在前方。 吊起一口气，她使劲儿调动僵硬的步子，跌跌撞撞的奔向终点。 刚冲到公路上时，一辆黑色汽车从那边开了过来，不偏不倚的停在入山道口前，和不夜露撞个正着。 不夜露打量着这车。 这是心电感应吗？ 居然这么巧就遇到车了？ 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遮住下半脸的面具，深潭般的眼瞳。 不夜露心头一跳。 ……竟是梦魔。 许久不见的梦魔。 -------------------------------------------------------------------- 看着十足狼狈的她，梦魔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眉头瞬间皱起。 饶是不夜露已经气喘吁吁，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但也能感觉到梦魔气息的变化。 起风了。 这阵风却那么沉重。 对梦魔来说，面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那身黑色的裙装，沉静肃穆，像是一团蔓延开的暗影。 它们如同孩童般快乐地笑着，纷纷涌进他的口腔、鼻子，钻入他的身体，直到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才会有人给他、给他们，给他失去的一切祭奠。 这场葬礼，没有旁人，来参加的只有这个女人。 只有她。 梦魔凝视着不夜露。 这是挑衅？ 还是侮辱？ 他的意识被暴怒支配。 不夜露惊恐的看着梦魔靠近、伸手，然后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唔——！” 转瞬之间，她的呼吸便被迫暂停。 梦魔的两只眼睛呈现不同的色彩，左边静默无声宛如沉睡，右边却流动着灰色的暗流，那热度烧的他失去理智。 用力。 再用点力…… 手变得热烈，如烧红的铁链牢牢的捆住不夜露。 梦魔专心的想着。 杀了她。 “你放、放开......！” 杀了她！ 不夜露使劲儿抓他的手，又用指甲去划他。 手背起了道道红痕，渗出了血，但梦魔竟纹丝未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瞪着那双反差极强的、可怖的眼凝视着她。 被那强烈的情绪吓到，不夜露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哈哈哈哈哈......” 梦魔从喉咙里挤出了喑哑病态的笑。 “你回来了……” “呵呵……！” 虽有面具遮住脸，但他的眼里满含癫狂与兴奋。 “我可真是……” “太想见到你了。” 想的彻骨、渗魂。 每分每秒的梦里，都是她。 梦魔眯起眼睛。 眼前的人似乎在笑。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笑。 怎么，以为他还会输吗？ 梦魔逐渐加大气力。 你这不是……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他冷笑着，浑身痉挛一般颤抖。 “去死吧。” 不夜露的脖子咯吱作响。 为什么？ 梦魔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为什么对身为搭档的她出手！？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却丝毫抵不过梦魔的力量。 救命！ 喘不过气了！ 本来就十分疲惫，这会儿，处于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不夜露更是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手。 眼角不自觉的流下泪，越滚越多，沾湿了满脸。 这是单纯的生理泪水，还是因为怕死、因为委屈、因为绝望，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是命，但这样不清不楚，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不夜露没有注意到那些泪水，滴落到了梦魔手上。 仿佛被烫到，梦魔猛地撒了手。 看着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不夜露，梦魔晃晃脑袋，终于取回了神智。 他、他做了什么......？ 刚才好像看到了她...... 脑中的疼痛散去几分，梦魔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一些。 正要扶起不夜露，不夜露却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别、咳咳、别过来——！” 眼见着梦魔似乎要靠近，不夜露拼命后退，踉跄中，不慎踩到裙摆绊了一下。 抬眼，梦魔就在眼前。 他要过来了，要碰到她了！ 不夜露更加绝望。 不——！ 她崩溃出声。 “别靠近我——！” 不要打她。 不要捆住她！ 梦魔的身影逐渐长大、分裂，变成了两个高耸的黑影。 过往的某段回忆炸掉了不夜露仅有的坚持。 她双手按住耳朵，头埋进膝盖。 “***！” “呀，***！” 杂音刺啦刺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再也忍耐不了了。 不要用那个很熟悉，却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叫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凄惨的叫喊在空中落下尾音，旋即消散无声。 不夜露的话语带着颤抖和决绝，甚至有一丝卑微的哀求。 梦魔愣住。 来不及说什么，他只看清了不夜露那双通红的眼睛。 “……” 他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不夜露缩成一团，抱着身体轻颤着，正努力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哭音。 那仪态太过脆弱可怜。 看着她，梦魔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体会不夜露的感觉。 契约联系之下，他们互有感应。但他感受到的只是对方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本人承受的想必是更加更加强烈的痛楚。 难过至此，不夜露却还是压抑着，独自吞咽着，不会让人见到那伤口半分。 梦魔不懂。 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想被自己看到吗？ 弥瑞尔对外来者的影响，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 如何思考，梦魔也找不到答案。 不夜露这份近乎自虐般的苛责和固执，到底来自哪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1章 世界的构造 这条公路鲜有车辆经过。 这会儿难得听见人声，却是一个女孩压抑到极点的哽咽。 揪心……又拘束。 不夜露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心中那份想要崩溃大哭的情感，被她用疼痛死死箍住，只流出去了一点怪异的呻吟。 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 明明已经决定了的，自己绝对不会再哭。 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她绝对不应该软弱！ --------------------------------------------------------------------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减弱，凉风渐起。 不夜露慢慢抬起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梦魔则保持着一定距离，安静的观察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狂。 幸好......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没有换洗衣物，所以换了那个人的衣服，不是非常合理的吗？ 梦魔的眼神暗了暗。 不夜露白皙的脖子上，红痕无比显眼，甚至有些微微肿起。 那种血液涌动、挣扎的生命力，触手温润，皮肉被紧绷拉扯的触感，还在他的手心里停留。 到底使了多少力，梦魔知道。 要说抱歉，那确实有，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人。 即使，她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太可笑了…… 梦魔只觉得滑稽。 她竟有这样卑微无助的一面？ 是演给谁看的？ 若非亲眼所见，梦魔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可惜，手背上还残留着几分不夜露眼泪的热度，提醒他这并非虚假。 天黑了。 那个人也快要融进夜里。 “该走了。” 他丢给不夜露几张纸巾。 不夜露胡乱擦两下，踉跄着站起，跟着梦魔上了车。 -------------------------------------------------------------------- 两人沉默着回到城堡。 梦魔似乎确实是城堡的主人，他熟练的开灯、放好外套，进了厨房。 不夜露坐在沙发，原地自闭。 负面情绪如流沙般逐渐消失殆尽，虽然还是很累，但不夜露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能开始思考问题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有阴影攀附，变得敞亮。 回想起刚才，不夜露捂脸。 天啊，瞧她刚刚干了什么！ 居然在梦魔面前......！ 被还不熟识的人看到羞耻的一面，不夜露尴尬的脚趾抠出另一座城堡。 不不不。 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梦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对城堡的熟悉程度，应该是救下她的恩人无疑，但为何方才想要掐死她？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啊！ 回想起那双寂静无声、却阴沉的燃烧着恶意的眼睛，不夜露不禁瑟缩几下。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有这样的人做搭档，真的没问题吗？ 厨房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没一会儿，不夜露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热烈香味。 只吃了泡面，又走了那么久路，真的饿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梦魔端了几盘菜出来。 摆好碗筷后，梦魔扔下一句话。 “过来吃。” 不夜露悄悄看他。 嗯…… 现在的梦魔和刚才暴雨将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散发着平静的氛围。 应该是雨过天晴，不会再伤人了吧。 安下心来，不夜露赶紧坐到桌前。 简单的辣椒炒肉、炝炒蔬菜，还有一碗丸子汤。 散发热气的米饭是如此动人！ 看梦魔没有动筷，不夜露有些犹豫，她小声试探着问： “你不吃吗？” 梦魔眼也不抬。 “我不饿。你先吃吧。” 不夜露饿得发慌，便不再客气。 张嘴咬下一口，不夜露惊讶了。 这些菜出人意料的美味，真难想象是梦魔的手艺！ “真好吃！” 她小声赞叹。 梦魔依旧沉默，没有表示。 不夜露也判断不出他的表情，索性老老实实的扒饭。 说起来，这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摘下面具，警惕心这么重的吗？ 还是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呢？ -------------------------------------------------------------------- 收拾妥当，两人在桌前坐下。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只听梦魔开门见山地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不夜露一愣，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梦魔平淡的道： “抱歉，我不是有心，只是方才以为遇见了一位故人。” 他指指不夜露身上。 “那个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不夜露哑然。 没想到是因为一件衣服。 还故人……直接说仇人不就好了。 她无奈的道: “那你也认清人啊......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抱胸坐着，梦魔眼也不抬，只是道： “实在抱歉。” 他的道歉像是某种官方回复，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来，很明显的并不走心。 不夜露一时间有些冒火，又强行把那火扑灭了。 她劝慰自己。 和平对话、和平对话！ 反正就结果来说，她还活着。 而且，她还需要从梦魔那里了解情报，这会儿吵起来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此，不夜露放缓语气。 “那能讲讲，这个世界的事情吗？” 眼皮微动，梦魔似乎也有点惊讶于不夜露没有穷追猛打、甚至并不生气的态度。 他顿了顿，道： “这个世界叫弥瑞尔，是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所有的存在，都是通过人界投射或者复制来的。” 不夜露歪头。 她知道这个世界来自于镜子。 不过，什么叫投射、复制？ “投射和复制的含义略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弥瑞尔是一个在复刻人界的基础上形成的世界。” 梦魔继续道： “通过镜子这个媒介，才有了弥瑞尔。”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来自于人界。” 不夜露一听，这不对劲啊。 “那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像我这样的、来自人界的外来者呢？”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弗丽德，但没来不及得到解答。 梦魔端起茶杯，声音淡然。 “你应该也有所感觉，这里和人界既一样，也不一样。” “你熟悉的街道、餐厅，甚至是学校和住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吧。” 想到那拼接而成的“a城”，不夜露点头。 的确，如果一切都来自人界，那为何会和真实的a城并不相同？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克隆的世界，弥瑞尔人生来便厌恶人界，他们不希望和人界一样，连带着也不喜欢来自人界的人。” “也因此，他们将复制来的建筑改造，才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梦魔说明了理由。 ……但却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梦魔为什么刻意回避，但不夜露心中有数，便换了话题。 “那神选游戏又是什么？” “还有，我曾经遇到一个警察，她会飞，还说到什么‘摩耳甫斯’。” 梦魔点头。 “先说摩耳甫斯吧。” “——他们是人界的人们心中、理想的自己。” 不夜露不太懂。 梦魔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当你穿着一身魔法师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你会想象在镜子里的自己是真正的、能够使用各种法术的魔法师。穿着职业装，你又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上班族，认真、严谨又成熟......具备应有的部分特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人们总会出现一些幻想，镜子里的自己更美，更强大，拥有各种奇妙的力量。” “意志足够强烈，便会发生投射。而这些继承了人们的想象和欲望，将之具现化为特定能力和特质的存在，就叫做‘摩耳甫斯’，或者，你也可以叫他们‘能力者’。” 像是能力在呼应他的话语，梦魔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碎光。 “而另有一类人是基于镜子复制来的，我们称他们为‘复制者’。” “他们大多是人界某人通过长期照镜子、或是被映照之类的行为所产生的存在，和本体一模一样，但不具备任何特别的力量。” “顺带一提，弥瑞尔的各种建筑、物体，也是由此而来。” 不夜露似懂非懂。 总之就是说，一种是真实的自己，一种是理想中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和弥瑞尔的大环境，都基于“复制”而来。生成的复制者没有能力，和本体一样。 理想中的自己则建立在“投射”之上，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和对自己的期待，投射后便也具备了特殊的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摩耳甫斯拥有魔法、预言、飞行、控制等等各种能力，甚至是谋略、智慧、体力、美貌等素质，也远超常人。” “要治理这样的世界，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和高明的手腕，于是世界的意志、即你在空海之间听到的那位弥瑞尔——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这个世界的神、就定下了这么一个规则——” 梦魔缓缓地道: “只有被选中的最强的摩耳甫斯，才可以成为弥瑞尔的统治者，成为无上的‘王’。”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参加的‘神选游戏’了。” 梦魔的语气沉重些许。 “一旦参与游戏，非死或者胜出，否则再无退路。哪怕想要逃离，恐怕也会被其他参与者追杀到天涯海角。” 不夜露心一沉。 果然是不可能逃走的啊。 但是方才，她为何会那么想要逃离，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呢？ 依自己的个性，也绝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举动才是…… 似是察觉到不夜露的疑问，梦魔抬眸。 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直视她。 “人界和弥瑞尔本身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作为外来者的你，短时间内会受到弥瑞尔的排斥影响，产生强烈的逃避情绪。” 可能是共鸣作祟，让梦魔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同情。 他灰暗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想要述说什么。 “——但是，它会慢慢接纳你。” 所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明白了。” 话语似乎是一片轻轻的羽毛，扫走了不夜露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她淡笑着点头，没再多言。 那就好。 她可不能再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控制不住自己了。 情绪翻弄之下，她会暴露过去、暴露秘密，更会失去理智，犯下和以前类似的错。 这是绝对绝对、要避免的...... 微笑的表情面具之后，是不夜露早已腐烂、不可直视的灵魂。 第12章 访客 不夜露稍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茶杯的温度渐渐转凉，冷的她一个哆嗦。 “好，我明白了。” 她犹豫一下。 “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到人界吗？” 梦魔沉吟片刻，道： “据说弥瑞尔之王掌握着来往两界的方法。其余的......我也不知。” 不夜露心有失望，倒也平静。 她早就预料到了。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梦魔你......也是摩耳甫斯？” 梦魔道： “算是吧。” 他的眸中起了些涟漪，但却没有变得清明，反而腾起了更加浓重的尘埃。 算是？好模糊的回答。 横竖是别人的私事，她不感兴趣。 不夜露又道： “那你的能力，就是你的名字？造梦？” 梦魔点头。 哇，感觉很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详细，但凡人不夜露表示，这已经足够炫酷。 要是能知道这份能力的具体用法就好了。 她需要判断梦魔这个人......是否值得选择。 --------------------------------------------------------------------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不夜露也确认是梦魔救了自己。 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梦魔为了打探情报，监视其他参与者的情况，才离开了许久。 谜团解开，不夜露终于彻底放下心。 夜色已深，不夜露重伤未愈，两人便结束对话，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很累，但不夜露却没能马上睡着。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梦魔说这么多话。 这个人虽然性情冷淡，喜怒无常，有很多奇怪之处，但总归是个有基本常识、能正常对话的人。 得亏于他的说明，不夜露终于掌握了一些信息。 加之方才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肚子填饱，心情好转，她对梦魔也多了几分信任。 毕竟是自己的搭档，利害关系一致不说，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对象。 该不该再花点时间研究下其他人呢......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 是了，怎么忘了这个问题。 游戏的搭档，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因为梦魔落单，所以才抓了她这个壮丁？ 要抓就抓吧，反而刚好抓到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弥瑞尔说的运气问题吗？ 她好像确实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咚——” “咚——” 耳边隐约听到挂钟古老却有力的声音。 不夜露很快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 “喂，醒醒，别在这里睡觉啊！” 趴在墙根处的少女被一脚踢醒。 “下贱家伙，离我远点！” “不是，我不是的......” “明明就没人养没人疼，快走开啦，不要耽误我去练琴！” “我也......想要一起去！拜托！” 少女被推倒在地。 等她慢慢爬起来，那金发的女孩子早已离去。 她是多么自信又美好，真幸福。 她也想像她一样。 可以吗？ -------------------------------------------------------------------- 又过了几天。 不夜露正在收拾碗筷，梦魔则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两人没有交流，这几天甚至没有碰过面。 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饭啊？ 不夜露继续嗦泡面，甚是不解。 没有梦魔做饭，她这两天吃的大多是冰箱里的速食或者存货。 幸好这里的食物并不奇怪，还有很多都是出自不夜露熟知的人界的品牌。 但梦魔完全没有动过这些不说，厨具和其他生鲜食材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难道摩耳甫斯都不用进食的？ 还是出什么事了？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什么事都没开头，都没解决，她还需要梦魔。 不夜露去敲梦魔的房门，但完全得不到回应。 唔，门也锁上了。 人应该是在里面的，但他到底在干嘛？ 不夜露拿耳朵贴门听了半天，一无所获。 实在没有办法，她悄悄摸进监控室。 设置一下，把范围调整到梦魔的房间—— 看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夜露发了会儿呆。 梦魔的胸口略有起伏，正活的好好的。 他的呼吸均匀，神色也没有不对劲之处。 ......在睡觉？ 居然只是在睡觉吗！？ 还以为他在忙什么正经事，原来只是在休息啊……真是白担心了。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感慨。 这也许就是“梦魔”的生活方式吧。 恰如其名，他们是在梦里迷惑他人的恶魔。 毕竟人界也有相关的传说，不夜露大概能想象他们会是怎样的存在。 但为什么，这位梦魔会叫“梦魔”呢？ 难不成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兄弟都叫“梦魔”？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怀揣疑问，不夜露默默关掉屏幕。 -------------------------------------------------------------------- 午后，不夜露在床上滚了两圈。 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啊。 弥瑞尔不是没有网络，但据梦魔所说，为了保证安全，城堡内部屏蔽了所有信号。 也不知道为何会做的这般夸张……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电视，突然，二楼传来一阵警报铃声。 音量虽然不大，但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一样。骨头在震颤，头皮更是发麻。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往外冲，刚好梦魔也久违的走出房门，和她对上眼。 梦魔出来了！ “你、你没事吧？” 不夜露有点被吓到。 “嗯。” 梦魔神色如常，并不多说。 不夜露敏锐的发现，梦魔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过。 看样子是真的一直在睡啊...... 没有探究，不夜露跟着梦魔一路来到监控室。 站在台前，梦魔熟练地操作按钮，途中，他的右手却突然抓起一根线路，干脆的捅进了自己手臂里。 嗯？！ 不夜露瞪大眼睛看着那类似usb形状、却没有流血的创口。 “你、你没——” 还没来得及发问，下一秒，她又被屏幕的画面震惊到无言。 有两个人出现在了山下道口。 见那白色华服和女仆装，不夜露马上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是圣斯苑和他的女仆？” “对。” 梦魔似乎没有看向屏幕，却知晓来人的身份。 “另外，那位女仆叫露娜。” 不夜露默念两人的姓名，心头一紧。 “他们怎么来了？” 这个地方明明这么隐蔽，不该如此才对。 难道他们一直监视着这边？ 她下意识的看向梦魔，等待梦魔的回应。 梦魔的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他微微垂目，像是在思考什么。 眼见着圣斯苑和露娜准备上山，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不夜露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出现一样，不免焦虑。 圣斯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就像之前空海之间的事一样，他的确话多，话里话外却在引导大家针对她。 小丑出手试探，白樱率先下套，这背后是有圣斯苑的助推的。 如今强敌上门，她无法思考出可行的方案，只得依托梦魔应对。 想到这里，不夜露不由得催促道： “梦魔，你有什么主意吗？” 梦魔转头看了一眼不梦露。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需要你配合。” 不夜露猛点头。 有办法就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行……稍等。” 梦魔又在屏幕上操作起来，不夜露看不懂，但是为了不打扰梦魔，她安静站在一边。 结束后，梦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不夜露。 不夜露接过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浅灰色的粉末。有些粗糙，颗粒也有大有小，占据了这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的三分之二左右。 “这是？” 没有理会不夜露的问题，梦魔语气平淡，像在唠家常。 “我会在这里制造梦境，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嗯嗯，果然要用到能力了吗？ 不夜露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是怎样的能力呢？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见女孩跃跃欲试，梦魔面色不改，又淡淡的道: “现在，我要你去到城堡外，把人拖住，尽量争取时间，不要让他们马上进到城堡。” “另外，你要寻机把这粉末撒到他们身上。” 闻言，不夜露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想叫他再说一遍。 什么鬼？ 第13章 诱饵计划 梦魔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后，不夜露完全懵了。 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等等，什么意思？我去？然后撒这个？到他们身上？” 全是问句。 不怪不夜露不信，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计划！ 圣斯苑和露娜毕竟是对手，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打败自己和梦魔。 现在敌人找上门来， 她还要主动过去送羊入虎口？ 不夜露狐疑的看着那个瓶子。 还有这什么粉末？什么用处？ 不不不！ 且不论效果，撒到他们身上？这怎么可能？ 那两人会乖乖的任由她这样做吗？ 就算万分之一成功了，不被追杀才有鬼了！ 不夜露不明白梦魔的想法。 ……怎么想都完全看不到成功率。 梦魔倒是云淡风轻。 “放心，我自有考虑，你去就是。” 讲的倒容易啊！ 不夜露皱紧眉头。 看着一脸纠结的不夜露，梦魔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道： “你决定吧。但他们的脚程很快，约莫还有几分钟就能到城堡门口。” 听得这话，不夜露紧紧盯着梦魔。 面具挡住所有表情，梦魔的眼睛还是一片死寂，判断不出任何情感。 但不夜露有感觉，他是固执的……而且是怀柔的固执。 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还把选择权给了她，但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两人无言的对视。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在一片寂静中非常刺耳。 监控室里光芒闪烁，两人的表情也在明暗中，掩盖了各自的真实思绪。 突然，不夜露笑了。 嘴角微扬，弧度不大，温和的、平静的，那是她一贯的平和笑容。 “我知道了，我去。” 脚步一转，不夜露干脆的离开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梦魔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不夜露的不安、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决意。 没错，他确实是故意的。 但这一出，或早或晚，都得做。 不夜露是怎样的人？ 他必须尽早得出答案。 转回视频，梦魔回忆着。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说，不夜露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她似乎对情绪变化很敏感，自己不愿多言，她便点到即止。 善于审时度势，也会衡量双方距离，十分有分寸感……对他而言，是个非常省心的同路人。 梦魔自诩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打算。 但如果这只是不夜露的表面，只是她短期的装模作样的话...... 关闭监控，梦魔也走出了房间。 不管怎么说，如果她失败了，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 不夜露很快就见到了圣斯苑和露娜。 如梦魔所说，这两人的速度确实快的匪夷所思。 如果方才再犹豫会儿，估计就要在城堡门口碰见了。 不夜露看着他俩，只觉得是死神在步步靠近。 深呼吸一下，她收住脚步，微微抬眸，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人影越发清晰。 只见圣斯苑披风扬起，还是金发飞扬，一脸张狂的模样。 他脸上含着难辨其意的笑，姿态悠闲的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 露娜则背着个比人还高的长方形箱子，一步其后跟着圣斯苑。 两人在离不夜露两米多的距离处站定。 圣斯苑吹声口哨。 “怎么，这是要去哪儿呀？” “梦魔不跟着你？” 不夜露像是有点僵硬，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 “没去哪儿，就、散步。” 她似是窘迫，又似气恼。 “梦魔才不会跟着我……” 圣斯苑微笑。 和调查相符，梦魔果然游离在外，并不在乎不夜露的死活…… 他调侃道: “哎呀，以你的头脑，想不出更有技术含量的借口了？” “你背着那么大个包散步呢？” 不夜露强撑着回击道： “你管不着吧！露娜不也背着个大包吗！” 露娜没说话。 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受训过的军人。 照理说，背着箱子爬山路，不说气喘吁吁，至少也会脸颊泛红、略微出汗。 但看露娜竟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变化，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眼神扫过她，不夜露咋舌道: “你还真是不心疼女孩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听到这话，圣斯苑挑眉。 “我对我手下的人的能力再了解不过，要说心疼，我只会心疼该心疼的人、该心疼的地方，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是不是无法理解？” “就比如说，你会担心一棵石头被人踩到、或者是一只比克弗洛虫伤心吗？” 他又故作惊讶。 “噢对了，你连什么是比克弗洛虫都不知道吧？啧啧啧，这可是从人界的草履虫演变而来的，算是你的亲戚呢。” 求求你别说话了...... 不夜露差点要翻白眼。 圣斯苑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又望了眼城堡的方向。 “小比克虫，你是逃出来的吗？” “你知道这座城堡是哪里吗？” 不夜露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圣斯苑又靠近几步。 “别紧张呀，我还不会对你动手的——至少现在。” 金眸暗下去，他笑的却越发灿烂。 “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要是一个不开心，也许会想见见血哦？” 见血……要动手吗？ 不夜露的心急速下沉。 失重感让她呼吸困难。 刚张开嘴，只见露娜手一动，竟从裙下抽出把黑亮的枪。 你你你裙子下面都是些什么啊！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额上渗出冷汗。 面对淡然自若的圣斯苑，不夜露竟比面对小丑或白樱时更加紧张和慌乱。 这种恐惧没有源头，却极其顺畅的浮现于心。 四面被看不见的尖刀对准，呼吸间尽是颤抖的寒气。仿佛只要动一步，就会被捅个心凉。 双膝不自禁的打颤，甚至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亲吻对方的鞋尖。 这是为什么？ 圣斯苑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竟会这么害怕……完全无法假装、无法控制！ 不夜露握紧拳头，满身淋漓，极力对抗这股看不见的力量。 对面，圣斯苑像在说笑，但眼睛里却是寒星摇曳。 温度降低，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不对。 太奇怪了！ 不夜露索性闭眼。 冷静下来！ 早有预料的，她可能是被圣斯苑或者露娜的能力影响了！ 心里默念几声，不夜露很快平静下来，冻住的手指也能动了。 稳住语气，她轻声开口: “我的确想离开这里，理由……不能告诉你。” “至于城堡，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认为我不会比你知道的多。” 圣斯苑挑眉，似是有些惊讶。 “是嘛。” 心智还算坚定，不错。 他抬手指指城堡。 “对那里，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夜露有些莫名。 让圣斯苑失望了，除了是梦魔的秘密据点，她还真不知道别的…… 但是，这也许是个她等待已久的好时机？ 不夜露心思一动。 “难道，你说的是......” 她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珠子转转，不夜露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她放低声音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可能你会有兴趣。” “我可以告诉你，但就这一次，你不能伤害我，要放我离开这里。” 圣斯苑很轻松地答应了。 “可以啊。” 不夜露犹豫一瞬，再次迈步走近。 见状，露娜举枪对准她，喝道: “你要做什么？！” 瞥一眼笑盈盈的圣斯苑，不夜露叹气。 “城堡周围有监视摄像头，我不确定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也被录了下来。” “怎么说也算是我出卖了梦魔，我不希望暴露。” 她苦笑下。 “还是你们怕我对你们做什么？” “我没有能力，这个背包也可以放下。” 为了证明自己，不夜露干脆的把背包丢到身后。 看圣斯苑没说话，露娜便也放下了枪。 不夜露慢慢移动脚步。 一点五米。 圣斯苑的笑飘忽又嘲讽。 一点三米。 露娜沉静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 一...... 圣斯苑摇摇头。 “露娜。” 那个瞬间，不夜露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腹部一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露娜的膝盖死死地顶着她的背，手也捏住了她的脖子。 “唔——” 不夜露闷哼几声，艰难的侧过脸。 “你、你什么意思？” 俯视着尘土中的不夜露，圣斯苑露出有些遗憾的样子。 “游戏结束，我后悔了。” “还是你觉得，我看不出你的用心？” 不夜露眼神闪烁。 圣斯苑踢踢她的肩膀。 “你身上应该藏着什么武器吧，是准备放手一搏、来偷袭我吗？” 露娜在不夜露身上摸索起来。 “殿下。” 她从不夜露腰间摸出一个匕首。 “啧啧，就这？” 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圣斯苑眼里的鄙视更浓。 “且不说你能不能用它擦到我们分毫，时间太短，加上你和梦魔有所隔阂，怎么说，你都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外来者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他走过不夜露身边，向城堡而去。 “啊，对了对了，可能是我没告诉过你。” “我是棋盘的主人，但更是棋局的掌控者。” 金眸炫目而热烈，他笑的无比张狂。 “我热衷于自己培育花朵，观察它的长势；自己解开谜题，让真相水落石出；自己烹制料理，通过不同的食材和调味料搭配，得出不同的料理结果。” “这是生产的情趣，也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披风飞起，圣斯苑再次迈步向前。 始终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目视前方，从不退后。 圣斯苑就是这么一个人。 “毕竟专门来了一趟，比起你无趣的谎言，还是让我亲眼看看这个秘密吧。” 不夜露慌了。 她费力的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圣斯苑的裤脚。 “喂！等等！” “唔呃——！” 露娜加重了力气。 “不得妄动。” 不夜露痛的冷汗都下来了，只得乖乖趴好。 圣斯苑头也不回。 “没事，露娜，她还不成什么气候。” 多留一会儿，也不碍事。 “是。” 再警告的看了不夜露一眼，露娜终于解放了她，自己则搬起箱子，尾随圣斯苑而去。 等待疼痛散去，不夜露又趴了会儿。 张开手掌，只见指甲里的粉末已经散落殆尽。 她舒出一口气。 算是......按照所想的进行了吧。 第14章 梦境 到城堡门口的路大概是一分钟，穿过前院则不到半分钟。 如果圣斯苑和露娜速度够快，留给她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分半了。 不夜露捏紧瓶子，脚下一步不停。 一开始她想，把粉末装作是毒粉洒在他们身上。但假如真的这么做，马上死的就是她。就算不死，也会被当做人质，去威胁主使拿“解药”吧。 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 她回忆了下空海之间的初见。 圣斯苑是个聪明人，表面张扬自信，实则深不可测。露娜看起来文静寡言，对主子十分尊敬，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不确定这两个人的能力，但就现有信息而言，似乎可以做一些合理的推测。 不夜露思考着。 圣斯苑是统治型人格，乐于做控制一切的君主，一定要小心被他带节奏。能力方面，他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性子，也许会和白樱一样，是精神类的能力也说不定。 露娜看似没什么主见，但应该是听从命令，忠诚度极高的士兵。如果圣斯苑不亲自出马，武力值可能就都压在了露娜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应该—— 看不上她。 这可能有弥瑞尔人本就不喜外来者的原因。加上当时小丑的试探，证明了她没有什么所谓的能力，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更是弱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屑于警惕她，那她就不客气的使用这份名为“弱小”的武器了。 不夜露打开瓶子。 对了，还有件事。 梦魔要她撒粉末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告诉自己后招，但可以料想之后的情况。 这份粉末也许有迷惑、或是让他们产生某种不适之类的功效。在此基础上，梦魔就能使用能力，以此清退两位不速之敌。 那她也得注意，不能暴露太多才行。 拐个弯，不夜露进了厨房。 -------------------------------------------------------------------- 等见到两人之后，不夜露心中有了判断。 圣斯苑的骄傲和露娜强烈的忠心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明明找上门来，却不打算杀人，想必有其他目的。 这就是可趁之机。 只要探出他们的心思，再假装自己知晓内情，引圣斯苑上钩，她就可以拼一把，动手。 要是圣斯苑真的刀枪不进油盐不吃，或者对她所言不感兴趣，不夜露的目标也会放到露娜身上。 稍微激怒一下露娜，或是装作要伤害她的主人，让她主动靠近。这样一来，哪怕是受点伤，自己也能接近她。 一瞬间的接触，手里的粉末就可以顺利奔向目标。 而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中招，就是不夜露的胜利。 这已经是她这几分钟里能做到的最好了。 一切，也是建立在相信梦魔、相信他不会危害她性命的基础上。 -------------------------------------------------------------------- 事实证明，不夜露所想不错。 比起自己这个敌人，圣斯苑似乎更重视城堡的秘密。 而梦魔则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放她单独出去应敌。 作为伪装的匕首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甚至说，不夜露巴不得他们发现。 借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的计划才能更加安全。 总之，第一关算是过了。 不夜露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梦魔的对应了。 她站起身子，往回走去。 穿过城堡的铁栅栏门时，全身的皮肤仿若被一道冰水划过，激的她差点跳起来。 不夜露福至心灵。 这是进入梦境了？ 如她所想，又超出她所想，此时，荒凉的庭院变得生机勃勃，百花齐放。 各色花圃打理的整整齐齐，一边还有几块药田，正散发着古怪但是清爽的味道。 城堡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不远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给花儿浇水。 阳光正好，一片祥和。 早一步到达的圣斯苑和露娜正和她说着话。 “老奶奶，这是你的家吗？” “嚯嚯，是的哇。” 老奶奶笑得皱纹堆起，见牙不见眼。 “你们俩是谁哇？” 圣斯苑极其不要脸的指指门口愣住的不夜露。 “我们是她的朋友。” 不夜露磨蹭着走过去。 谁是你朋友！ 讲起瞎话还真是面不红心不跳。 “哦嚯嚯！原来是她的朋友！” 老奶奶说着走近，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不轻不重的给了不夜露一下。 “你伤没好，到处跑什么跑哇！” 不夜露吃痛，哎哟了一声。 她差点掩饰不住惊讶。 这真的是在梦里？痛感也太真实了吧！ 圣斯苑来回打量老奶奶和不夜露，眼尾挑起。 “您是她什么人？” 老奶奶有点气鼓鼓的： “嘿哟，我哪是她什么人哟。” “不过是我老伴被人托付救她一命，这姑娘真是狼心狗肺，居然不声不响就要走哇！” 不夜露毫无道理的被骂又被打，还不敢反驳。 她也不傻，立刻配合剧本演下去。 “抱歉，我......只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奶奶想了想。 “你同伴？送你来的那个人嚯？他倒确实有几天没来了......” “不然你去找我老伴，他那里有记载的哇。” 不夜露点头。 看了眼圣斯苑和露娜，两人不置可否，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 三人一前两后的进到屋中。 房屋的摆设也变了模样，从欧式复古风来到了乡村田园风。 家具摆设以暖色调为主，沉浸了几分岁月的香气。桌上摆着做了一半的刺绣，远处阳台上是刚洗好正在晾晒的衣服，各处还装饰着鲜花与一些麻布针织饰品，应该是出自奶奶的手艺。 这样的生活场景，给人非常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不夜露正犹豫要去哪里找老爷爷，二楼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招呼，中气十足，非常响亮： “老伴回来啦？给我拿杯水来！” 不夜露暗自松了一口气。 去厨房倒好水，三人来到二楼，二楼的布局也有了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门敞开着，传出浓浓的药味，想必就是这里了。 “你好……” 不夜露进门。 一身有些发黄的白大褂、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背对着他们，正捣鼓着面前的机器。 房间一边是两张书桌，杂乱无章的放着各种容器、工具以及纸张，另一边则是个大书架，摆满了各色书籍和一些瓶瓶罐罐，帘子后还有几个用作病床的床铺。 “嗯？” 老爷爷回头。 他的眼睛有几分上了年纪的浑浊，却十分锐利。 看见不夜露，老爷爷有些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这俩又是谁？” 不夜露点头哈腰，把水递过去。 “不告而别，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你同伴？哦，那个男的！” 老爷爷面容严肃，皱纹揪在一起，细小的眼睛挤出寒光，一看就不爱笑。 真像不夜露过去班上那个古板的班主任。 “是，听说您这边有记载？” “有，他送你来之后就没再来过，我看看......” 走到书桌边，老爷爷翻找出来一个册子。他舔着手指打开，翻了几下。 “喏，你是3月1日来的，监护人......预计5天后来接你。这不还有两天嘛，你着什么急！乱跑什么乱跑！过来我再检查下！” 被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吓到，不夜露乖乖点头。 圣斯苑几步过去把那册子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翻了翻前后。 老爷爷一把抢回去，朝他吼道： “嘿，你谁啊！这是病历，不准随便看！” 圣斯苑和露娜愣了。 不夜露惊恐，真怕他俩一个生气把老爷爷砍了。 尤其是露娜，眼神陡然凶恶不说，手也在裙下探来探去，似乎在选凶器，完全是只炸了毛要为主报仇的猫咪。 不过是在梦里的话，也许没关系？ 不夜露姑且还是决定打个圆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们......算是我朋友，方才偶然遇到的。” “那我就在这里再等两天，等我的监护人来接我。” 不理不夜露，圣斯苑突然开口： “老爷爷，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老爷爷道: “是啊。我原先是外科医生，退休了就和老伴在这住着。” 圣斯苑眯起眼睛，追问道： “哪个治疗署？” 老人胡子翘起，有些骄傲。 “西区第二治疗署，我可是那儿的外科首席！” 圣斯苑不依不饶。 “那这些病人呢？哪里来的？” 老爷爷无语，不耐烦地挥手。 “......我怎么知道一个个都是哪来的，你瞎打听啥呢？” 此时，碎花长裙带进来一阵香风，老奶奶进了屋。 “怎么说话呢！” 她面露歉意，解释道： “各位见谅，我这老伴啊，脾气坏得很，但医术绝对没得说哇。他是‘精细切割’的摩耳甫斯，外科手术从没失败过哩。” “好多病人听说我们在这边隐居，就大老远赶过来。我们也无所谓他们什么身份，有没有钱，能治的就都治，也算积德了哇。” “反正到这个年纪，一蹬腿儿就没了，也没啥可计较的咯。” 老奶奶拽着不夜露走到一边，伸手拉开帘子。 “你也不要乱跑，过来！” “再给你看看，别是裂口了哇！” 看向剩下的不速之客，老爷爷哼唧两声。 “我看你俩健康的很，没病的话出去吧。” 他面露不快，给圣斯苑两人下了逐客令。 “她不跟你们走，你们也别在这待着碍事！” 圣斯苑和露娜对视一眼，竟老实离开了。 没一会儿，大门处传来动静。 不夜露从窗户望出去，那两人确实往山下去了。 第15章 合作的价值 做完检查，老爷爷放心了。 “康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不夜露点头。 “谢谢！”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那么严重的烧伤，竟然没花多久就复原的七七八八。 之后问问看梦魔吧。 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爷爷，不夜露询问道： “梦魔在哪里？” 圣斯苑和露娜已经离开，算是危机解除了吧。 “梦魔？”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 “不是刚刚才看过记录本，他会晚点来吗？” 不夜露歪头。 “别装啦，已经好了吧？” 爷爷奶奶还是奇怪的看着不夜露。 “这姑娘是......脑子不对了？” “不应该啊，也做过检查的......” 怎么回事？ 趁着他们开始交流自己的“病情”，不夜露赶紧走到外面。 阳光，风声，气味，甚至是脚下地毯的感觉......没有一丝不对劲，没有一处违和感。 这梦境，真的好真实。 -------------------------------------------------------------------- 下到一楼，不夜露眨眨眼，赶紧坐到餐桌边。 她看着对面的人，道： “现在安全了，可以解除梦境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梦魔正捧了杯茶，一派悠然。 “不急，可以再等等。” 他貌似还挺喜欢喝茶的...... 不夜露点头，心想这倒没什么关系。 她又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了吧。” “你是怎么设定这个梦境的？那个医生和奶奶又是谁？” 梦魔道： “圣斯苑和露娜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无中生有，过后一定会被他们抓到把柄，所以我选择了凡尔顿第二治疗署退休已久的外科圣手——泰德医生和他的夫人作为角色，在这个梦境中登场。” “这对夫妇确实在某座山里隐居，偶尔为上门求医者诊治，是最符合我们要求的人选。” 不夜露沉吟。 “原来如此。” 全是假的的话，容易被拆穿，半真半假才最有迷惑性。 她又问： “那你给我的粉末又是什么用处？” 梦魔示意不夜露拿出方才的小瓶子，只见里头只剩一半左右了。 “这个粉末是梦魔一族的骨灰。” 梦魔平静的吐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意志坚定者接触到这个骨灰，会更容易沉于梦境。” 什么？ 没听错吧！？ “骨......骨灰......？” 不夜露愣了半天，克制着把瓶子抓紧。 “是你的族人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 梦魔有些生硬的打断她。 “那不重要。”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夜露略带同情的看了梦魔一眼，不再多问。 也幸好她一贯节约，没有把这些梦魔的族人全给扬了！ “那，这个粉末是怎么作用的？” 梦魔道： “人们获得情报的过程中，视觉占了五官作用的83％。所以，人们往往会对他们亲眼见到的事物深信不疑。” “而这个粉末会从视觉开始，逐渐浸透对方的五感。” 有点深奥。 见不夜露不懂，梦魔补充道： “借助粉末打造的梦境，以视觉开始作用于大脑的认知，其他感官知觉则会基于常识进行补足。比如说，当你在梦中看到阳光，你会下意识的感觉温暖，看到田园风的房间，会自然的认为空气中有香味，看到地毯，会认为它踩上去是软软的。” “这种想法是潜意识的，无需刻意引导，所以难以发现异常。即使眼睛没有先看到，短时间内，大脑的整体作用机制也不会让人起疑。等到粉末彻底影响五感，就更难察觉不对了。” 梦魔垂着眼睛，凝视着瓶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粉末很特殊，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挥发，也可以对范围内的人产生影响。” “刚才你只要取出粉末，就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他目睹了全程。 身为梦魔，他能够看见那些粉末的去向。 “粉末有部分飞到了圣斯苑身上，更有大部分沾到了露娜身上。” “不得不说，你这一番举动，这一番演技......非常聪明。” 是的。 每个时刻的语言和表情，都是不夜露计算出的。 要是能直接靠近圣斯苑，那是最好，但凡他们两人起疑心，对她出手，就会产生接触。 在那个时刻，不夜露便能将粉末经由指甲，抛洒到那两人身上。 既然对她没有杀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受点伤而已。 结果已经超出预期。 被他表扬，不夜露却不是很开心。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笑显得有点刻意、有点僵硬。 明明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必笑的…… 梦魔恍惚的想着，只听不夜露问道： “你为什么要考验我？” “为什么要......赌？” 梦魔一愣，道： “什么意思？” 不夜露咬牙。 “明明只用打开就好，偏要指示我撒到对方身上，这个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倍增。” “你是故意的。” 她非常清楚、非常确信。 漆黑的瞳孔阴郁、沉寂，不夜露缓缓道： “你根本没有必要拖延时间、让我做决定。更没必要隐瞒这个粉末的用法，除非，是你自己想要隐瞒，不是吗？” “我们是搭档，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梦魔没说话。 无声叹气，不夜露又想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了。 她其实不想戳破梦魔的谎言。 但这件事，关乎到要不要继续选、继续把筹码押在这个人身上。 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互相的试探上！ “梦魔，你到底想做什么？” 梦魔抬眼。 眼睫微颤，灰色的眼珠无神的眨动。暗海不生一丝涟漪，主人也在其上静静的漂浮。 他幽幽的道： “我们的搭档关系并非自愿，是弥瑞尔指定的，那么，指望彼此信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看着不夜露的脸，注意到她从未耷拉下去的嘴角，梦魔只觉愤怒。 明明是那个人，明明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信任？ 她想要自己的信任！？ 梦魔握紧拳头。 “太天真了......我可从来不打算相信你。” 语气不重，但不夜露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厌恶。 非常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其中的恶意从何而来。 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让梦魔讨厌至此的事情吧？ 但此时，梦魔带着阴森笑意的语气，却让不夜露浑身战栗，什么都问不出来。 梦魔再次开口。 “是，我承认，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考试。” “毕竟，如果你实在太过没用，就该让你早点退场为好。” 每句话都在引燃什么东西。 梦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思考开始融化，情绪开始爆炸，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 明知道会伤害对方，也停不下来。 明明心底深处觉得不该这么做，却抵抗不了。 不夜露嘴唇微抿。 梦魔继续说着。 “庆幸你方才听话，没有违背我的指令吧。也应该庆幸你的智商，让你获得了还算不错的分数。” 真的很聪明啊，这个人…… 和那个人一样聪明，一样令人恶心！ 他轻声笑着。 海水搅动，阴影忽现。 梦魔黑洞洞的眼睛中红光微亮，十分瘆人。 “所以，即使你是王又如何？我不需要不遵守命令、或者愚笨无用的兵。” “你早该知道的，这是一场只谈利益不谈人性的，真正的生死游戏。” 听罢，不夜露除了脸色发白，倒没露出什么表情。 挺合理的。 考验她，无非就是要确定她的水平，决定之后要如何待她。 不论成败，梦魔都有准备后路，反正他也确信，圣斯苑和露娜还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只是这条退路上，她的结局会是如何，就不好说了。 也许可以保命，但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丝主动权。 “明白了。” 不夜露嘴角勾起，嗓音却低了一点。 过往的刺依旧在伤害她。 她早已习惯穿着流血的衣裙，但这反而会成为她掩饰一切的盔甲。 利益交换，揣测人心，要得到信任，就必须交付代价，这是世间常理。 她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气愤或者悲伤的情绪。 “你不相信我、测试我，都是应该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 “作为测试我水平的试金石，连圣斯苑都被你计算其中，你很厉害，我甘拜下风。” 不夜露是真心佩服。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计策，梦魔绝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她该庆幸自己的搭档是这样的聪明人，更该抓紧这张唯一的手牌才是。 看着不夜露的表情，梦魔只觉心中一震。 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呢？ 那颤抖的嘴角里，为什么混杂了无比浓重又污浊的情感？ 该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露出的表情呢？ 不夜露到底是谁？ 她知晓多少？ 还是说，她是无辜—— 疑问被丢入内心滚烫的岩浆中，瞬间灰飞烟灭。 猛烈地冲击中，梦魔考虑不了任何事情。 他面具下的嘴唇勾起弧度。 不夜露没能看见，但能感觉到其中的残酷。 此时的梦魔和那天掐她脖子的人重合了。 令人恐惧，动弹不得…… 毁灭与自毁交杂的痛快溢满他的灵魂，让梦魔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疯狂的血色。 “的确，我也算计了你，毕竟，如果你真的无能——” 笑意痛苦，又享受。 人如其名，此刻，他即是恶魔的代名词。 “那你就去死吧。” 第16章 火焰的背后 “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看啊，你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方，变成这么美丽的样子了呢。” 女人眉目如水，笑的开怀。 梦魔呆滞的看着屏幕。 “你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黑烟仿佛正在眼前，他的视野满是混乱。 焦味和某种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不可置信。 暴怒。 痛心。 身体要被这些感觉挤破！ 梦魔想要扑过去，却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疯魔似的嘶吼着。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他恼怒，女子却更加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都说了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伸出细白娇嫩的手指，女子轻轻弹了一下。 “去吧。” “我等着你来杀我。” -------------------------------------------------------------------- 梦魔猛地睁开眼睛。 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他揉了揉脑袋，这才清醒一点。 是了......这是在城堡啊。 自己难得单独行动，力量消耗太大，想必又睡了好几天。 他慢慢直起身子，走向窗边。 希望那个人没有趁机搞什么鬼...... 嗯......？ 梦魔一愣。 她在做什么......？ 视线的尽头处，不夜露正拿着扫把，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院子里的落叶历经好几个四季，绿的黄的厚厚的堆积、夹杂在一起，斑驳的色彩中飘散着微臭。 看着不好看，但梦魔是没什么心情去打理的。 不夜露又为什么要做？ 她是在找什么吗？ 梦魔凝了眼光，默默观察。 但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不夜露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打扫。 她行动轻快，脚步蹦蹦跶跶，心情很好似的在哼歌，手上动作却很利落。 “喔——！” 一阵风吹了过来，好不容易扫到一边的叶子哗啦一声四处飞散。 “诶诶诶！回来——！” 不夜露慌张的拿起扫把去追。 风向开始和她捉迷藏，甚至拐着弯打起转来。落叶们也在地上转圈，把中间的不夜露气的跳脚。 “哎呀！哎呀！” “哪里来的风啊——！” 话音一落，落叶们跳的更欢快了。 不夜露脸色变幻，索性扔了扫把，等这阵风停。 梦魔眉毛一抖，嘴角抽动。 这场景怎么这么滑稽…… 估计一时半会儿，风是停不了的吧。 他突然有些好奇。 不夜露会怎么做呢？ 地面上有好几处小小的风卷，开出了旋转的花朵。明明是碎裂的叶片和残渣，却依旧明白自然界暗默的规则似的，自觉又听从指挥。 它们间或追逐，间或跳跃，开开心心的在自己的队列中跳舞，不合时宜的反而是不夜露。 不夜露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脚一迈就踏进了舞池。 “嘿嘿、哟哟！” 脚尖踮起，她跟着跳了起来，生怕踩到叶子们，动作都有些磕磕绊绊。 刚才的困扰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不夜露的表情十分明快。 “哈哈哈哈——” 只是没有节奏的一通乱扭，她却笑个不停。 梦魔不禁哑然。 这人变得真快，而且，很奇怪、很幼稚。 明明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如今却笑成这样。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同样的人，听过同样的笑声吗？ 她和她......真的是一个人吗？ 耳边嘈杂刺耳，梦魔只觉得头更疼了。 -------------------------------------------------------------------- 不夜露打量梦魔。 比起她，这人的情况更加紧急吧。 梦魔在她面前一直是稳重冷静的样子，不苟言笑不说，情绪也很少有起伏，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现在他的模样......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虽是静静地坐着，但浑身正被看不见的龙卷风包围，只要靠近就会被撕裂。 同时，他又有种浓厚的热量。有团火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冲撞，找寻裂口，而他正竭力克制着它的暴走，却也不可避免的升温。 他会烫伤别人，更在折磨自己。 他在出汗、在发抖。 到底是什么在逼迫他？ 不夜露观察着。 和那天在城堡前的路口时有些相似，这应该是梦魔第二次表现的这么情绪化。 为什么呢？ 不夜露不懂。 当时，梦魔给她的解释是，觉得自己像某个他怨恨的仇人。 那今天这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又是因为衣服吧？ 看着一身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不夜露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夜露很清楚，她和梦魔从来没有交集，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记仇之事。但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又是真实的。 太矛盾了。 她无法确定梦魔的想法。 梦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眼中的深灰稍微浅了几分，转眼间，却又被无法控制的情绪盖住。 嘴唇微张，他想要说什么，但脑中如同锯子来回拉扯，尖锐破坏的疼痛海啸般淹没了他，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碎片状的回忆撒了满地，无数碰撞的意识迸溅出火星，耳畔轰鸣作响。 用力的喘息。 每一次喘息却都如此痛苦。 是焦臭的气味。 是漆黑斑驳的尸骨。 好痛。 好痛。 头好痛啊...... 如果不是理智在拉紧最后的弦，梦魔甚至想要剖开自己的头，一了百了。 不夜露的身形在他的眼前扭曲、变化，变成了妖艳的线条。 最终，一个他忘不了的人出现了。 这个女人...... 是她、是她——！ 梦魔的牙齿咯吱作响，手心都掐出了血。 他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也很快意识到梦魔的不妥。 “喂，你——” 她正要靠近，只听梦魔咬着牙低吼： “走开——！” “！” 梦魔抬脸，那黑红交织的眼睛十分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却又在不知名的浓烈情绪中，瞪视着不夜露，死死地铭刻着她的模样。 “你......” 不夜露吓了一跳，不禁却步。 梦魔到底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那个，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手足无措的不夜露只能这样开口。 梦魔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些许，额前有几绺可怜兮兮的贴着。 面具下的吐息无比粗重，每呼吸一次，他的体力就流失一分。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听了！ “拜托，你先离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梦魔再次催促。 他并不想伤她。 不夜露咬咬嘴唇，还是扭头离去了。 梦魔刚松一口气，却见不夜露倒了杯水过来，然后又一溜烟的跑掉了。 空气中波纹流动。 梦境碎裂，一切回归了原样。 梦魔颤抖着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微凉的水落入灼热，蒸发成了氤氲，飘飘忽忽的游离在身体里。 他和这个梦一起，慢慢醒来了。 -------------------------------------------------------------------- “起来。” 男子被一盆冷水泼醒。 “我再说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身上拥有特别的能力，追随我吧。” 逆光之人声音沉着有力，气场强大，然而他面前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动摇。 “我拒绝。” “你没有机会了，你会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随你的便吧，我不会去的。” “没有人能忤逆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 那人嗤笑一声。 “我会让你受到教训的。” 待男子离开，留下的那人却微微叹口气。 “等我......” 这句不知是对谁说的低语，消散在了月光中。 -------------------------------------------------------------------- 半夜，不夜露饿醒了。 好像又做梦了？ “咕咕……” 啊，饿了…… 她起身，趴在门上听了听。 外面似乎没有动静，梦魔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好机会，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她蹑手蹑脚的往一楼走去。 正要摸到厨房门，又是一阵警报声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这次的警报比起之前更加激烈，整个城堡仿佛都在震动。 “怎......怎么了？！” 楼上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是梦魔。 听动静，他正急急忙忙的奔向监控室。 顾不得找吃的，不夜露也赶紧追了过去。 监控室里，闪着蓝白色光芒的显示屏十分冰冷，梦魔也罕见的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看他恢复正常，不夜露这才放心的走近，看向屏幕。 ……又是圣斯苑和露娜！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方阵，方阵里约莫有二三十人。 所有人服装统一，动作规整，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惊。 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这是？” 梦魔沉声道： “他们带人包围了这里。” 不夜露一惊。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她赶紧问道: “这里有别的出口吗，我们快逃！” 这个人数，不是他们俩能对付的。 梦魔点头。 “有地道。” 不夜露一喜，慌慌张张的要拉梦魔，梦魔却皱着眉头，陷入了纠结。 “怎么了，不走吗？” “......” 不夜露再拉了下梦魔，梦魔纹丝不动。 “喂……！” 不夜露急得跺脚，但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话又说回来，这里果然是有逃生之路的。那为何当初梦魔不愿意使用，非要冒着风险和圣斯苑他们接触？ 只是为了考验她的话，也太夸张了。 而圣斯苑他们为何又回来了？因为识破了梦境？ 可是，如果想要杀他们，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再动手吧！ 一面等着梦魔，不夜露心中也是思绪翻涌。 对了。 她察觉到一件事。 是城堡......？ 他们想要的、是这里的秘密啊！ 从最早见面开始，圣斯苑就对不夜露没有兴趣，反而更在意这个城堡。 也许是注意到了不妥，所以他刻意等到晚上杀个回马枪！ 不夜露侧头看向梦魔。 梦魔的态度耐人寻味，轻易不打算离开，恐怕也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秘密吧。 不等她开口确认，梦魔已经从内心交战中挣扎出了结果。 “我们......走吧。” 梦魔的语气有些沉重。 下定决心后，他决然转身，再没有回头。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值得他赌上自己的生死？ 满心疑问的不夜露只得安静的跟着走。 她和梦魔彼此不够信任，想必梦魔也不会告诉她。 -------------------------------------------------------------------- 没有行李拖累，在梦魔的带领下，两人通过地道撤退。 黑漆漆的通道里，梦魔走在前面，按动了手心的遥控器。 随后，他将遥控器扔了出去。 心头犹如放下什么重担，梦魔垂下眼睛。 有不夜露在，也许他再也不必死守此处空城了…… 不知怎的，梦魔突然又想起了她在庭院和落叶们跳舞的场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遗憾？释然？ 那个庭院，也会被一起炸掉吧。 不夜露自然不知道梦魔的复杂情绪，落在她耳里的，是一个微微的碰撞声，但一心赶路的她并没有在意。 “安全装置启动，即将自毁。” 机械女声响彻在城堡中。 秘密将要永远埋藏在这里，但还会诞生新的故事吧。 第17章 宁神之夜 七拐八拐走出山里，梦魔开车带着不夜露离开了。 融于夜色的汽车抛下背后陡然升起的金色闪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好样的啊梦魔，竟然留了这么个后手。” 圣斯苑看着眼前的废墟，摸摸下巴，笑的温和无害，眼睛却亮起充满趣味的光。 “怎么办呢，我对你藏着的秘密更有兴趣了。” “下次要怎么玩呢？” 露娜明白，殿下一旦起了好奇心，那就一定是穷尽到最后、直到把那每寸血肉都明明白白的剥离出来的程度。 引起了殿下注意的梦魔，接下来怕是有的受了。 还有捉弄过他们的不夜露，也不会好过的。 她静静凝望着圣斯苑的背影。 她会是这位帝王最强的后盾。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 不夜露是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看向窗外。 车似乎停在了某个空地边。 明亮的月光蔓延至远方，让本就看不清的尽头显得更加迷蒙。 她动了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暖意又散去几分。 黑色的风衣……这是梦魔的衣服。 对了，梦魔在哪里？ 不夜露把外套拿上，走下车，没几步就看到了梦魔。 朝向遥远的月光，梦魔站在空旷中，如同一位守望者，孤独的身影宛如静止，显得单薄而可怜。 不夜露来到梦魔身边。 她第一次看见了梦魔面具下的脸。 和处事风格不符，梦魔的年纪比她预计的要小得多，可能只比自己略长几岁。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有的只剩衰败。 略长的黑发划过他的面颊，像是毛笔正在细致的描绘组成他的线条。那些线条一笔一划色泽清亮，勾出不近人情的坚挺棱角。 笔锋挥洒间，极具审美和经验的画匠又为他点上恰到好处的眉眼，使之成为一幅完美的杰作。 这幅画却给人难以言喻的寂寞和空虚感。 不夜露无言的注视着他。 男子并非一见惊艳的容姿，却越看越惊心动魄。 沉寂凉薄宛如无光之夜，死去的星辰在低声述说哀默。 太过悲伤，太过寒冷，又太过诱人。 以至于不夜露无比震撼，骨血发出安静的喟叹。 他、或是说这位溺于梦境的魔，即将走向一条黯淡的末路—— 谁也救不回。 心情沉重之余，不夜露更觉得奇怪。 现在的梦魔，和之前那个要爆炸一般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此时，她却只能沉默的观赏。 -------------------------------------------------------------------- 虽说是空地，实际走来才发现，这里覆盖着一层毛毯般低矮的植被。 小巧的白色重瓣花朵拇指般大小，十分热闹的簇拥着，长而细的枝叶舒展开，铺了满地。 月光打在浅黄色的花蕊上，开出一地的灯火。 不夜露轻声询问，生怕惊扰了身边人、身前景。 “这是哪里？” 梦魔像是微微吸了口气，但空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宁神花坡。” 他看眼不夜露。 “离目的地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接着去睡。” 不夜露摇摇头。 “不，我不困了。” 这几夜，不夜露睡得并不是很好。 她东想西想，经常做梦，还会想起在十字架上看到的朦胧的灯光。 如今，被这种宁静悠远的景色包围，不夜露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 宁神花坡，确实名副其实。 她把手中的风衣递过去。 “你穿上吧，有些冷。” 梦魔点头接过。 不夜露犹豫一下，问道: “你......好些了吗？” 梦魔微微低头。 “嗯。” 突然，他又道： “之前......非常抱歉。” 什么？ 不夜露愣住。 梦魔道: “之前差点掐死你，还有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我有意。” 对比前头公式化的道歉，梦魔这次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实在是太像了。” “每次只要想起她，我就难以控制情绪。” 他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不夜露惊讶之余，更有几分怜意。 “她......是谁？” 梦魔摇头，紧皱的眉宇压抑着深沉的灰雾。 “我不能说。” 不夜露也不强求。 “那我不问了。可是你这么容易失控，没关系吗？” 这应该是某种病症吧。 梦魔似是自嘲。 “自然不是没关系。” “我会尽力调整，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请你回避，让我自己冷静下来就好。” “失去理智的我......恐怕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比如......杀人。 眼眸掠过森然，梦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夜露轻叹一声。 简直是个定时炸弹嘛。 拒绝别人的靠近，只是独自舔舐伤口。 如此可怜，和自己很像，却......又不像。 她可以躲开爆炸，但梦魔身为炸弹本身，却必须承担伤害。 不夜露自认为，也许她同样是一颗炸弹，但她会选择将伤害转移给别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她和梦魔的区别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转了话题。 “我以为我是你的棋子，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 “这么说，你是认可我了吗？” 天平已经偏向他，但她乐意获得更多筹码。 不夜露等待着梦魔的回答。 似是有些尴尬，梦魔顿了顿，才轻声告知了答案。 “是的。” 不夜露挑眉。 她知道梦魔还有后话。 果然，梦魔继续道: “其实也不必我认可，你的身份本就是‘王’。” “在确定王的作用和权力前，不能放任你不管。” 身子一颤，不夜露睁大眼睛。 巨大的力量击中她，将她砸的稀碎，她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啊，他说的没错…… 看着梦魔，不夜露突然有点紧张。 梦魔的眸子太深，倒映不出任何意图。 那么，这之后的话语，会是说给谁的呢？ 回应流逝的时间，梦魔接着说: “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 “我会顾及‘王’的安危，不会再随意测试，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了。” 不夜露微微笑了起来。 “好。” 看着她，又不是她。 等于、却不高于自己的期待。 及格了。 是啊，她是搭档关系中的“王”，绝对不是能轻慢的存在。 梦魔的说法符合逻辑，更是必然的。 不夜露发自内心想笑。 即使那是她的逞强和敷衍，其中并不带任何暖意……但此时，她应该要笑的吧。 弥瑞尔曾说过，希望大家积极探索搭档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搭档关系是否可以更改，但目前，他们已经被游戏绑定了。 真神奇啊。 除了血缘，不夜露从来没有过这种“强制”的关系。 于理，她需要梦魔的帮助。随着游戏进行，没有信任、关系浅薄的搭档也难以攻克游戏。和搭档闹掰，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于情，对这位有契约保证的“伙伴”，她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然而，光是契约还不够。 关系需要更多东西维护。 幸好，梦魔解释了缘由，也给出了承诺。 虽然不承认自己，但他接受了“王”。 今夜的出逃，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心情有了微妙的改变，不夜露似乎真的嗅到一丝清淡的花香。 但是，还是不够啊…… 不夜露和王，既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不同的身份。 为了自己，也为了游戏，此时此刻，她必须将它们割裂开。 不夜露抬起脸，神色真挚。 “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是事实，我现在太弱了。” “为了游戏，我一定不拖你后腿，会好好努力的。” 梦魔有些惊讶于不夜露的态度。 “你......不怕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应该是不夜露会说出的话。 “游戏的危险和残酷，是你想象不到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不夜露还是笑。 “逃避没有用。你也说过，一旦参加，就没有退路了。” “我想回家，你也有你的目的，但在游戏中活到最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你也总会有需要帮忙、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不是吗？” 梦魔一时无言。 自己的状态是怎样，他十分清楚。 接连两次在不夜露面前失态爆发，她却不在意一般，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哪怕经过好几次危机，她也没有退缩，没有害怕，始终保持冷静。 回想起当时被她拼命压抑的哭泣，梦魔觉得不夜露像是一团包容万物，有几分虚假的棉花、又像是一个竭尽理智、以至于失去个人欲求的分析家。 不夜露此人......真的很奇怪。 他静静地看着她。 不夜露笑的温顺，一双眸子经过月光洗练，带上一层隐隐的雾蓝色，变得有些梦幻与妖艳，宛如布满裂纹的玻璃珠。 虽然含笑，却将其中梦魔的身影一起，分裂成了万千碎片。 山坡微风吹拂，黑发合着花瓣飞舞。 没有等待梦魔回应，不夜露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一切，也认可了王的存在。” “为了让你稍微放下点戒心，我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笑的无所畏惧般洒脱，又压抑着几分低沉的刻意。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却承担着王的身份。” “所以，我暂时把‘王’交给你吧。” 她伸出细白的手。 月光接过她的王冠，为新的继承人加冕。 明面上的王，从此失去了她的权柄。 不夜露宣言道: “今后，‘王’听你指挥。”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也能多信任我一些了吧。” 连带着......这个身份之下的不夜露一起。 梦魔哑然。 他不太懂不夜露是什么意思，但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执拗。 没错，为了游戏…… 她和他就是为此存在的。 从一开始，梦魔就并不信任不夜露，只是奈何她“王”的身份，注定要一同行动罢了。 先前几天的相处也好，突击考试也好，如果不夜露的举动不尽如意，他会采用囚禁之类的方式，让她悄无声息的退出。 诚然，失去了王，他们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但总比看着她、因她的脸、因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而痛苦的好。 梦魔为这微风有些怅然。 不夜露和他想的不一样。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不夜露比他更加成熟。 她知道该做什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反而是他，跨不过那道坎。 真是丢人啊…… 梦魔痛恨自己的摇摆不定。 然而，这一层隐晦的抗拒，也被不夜露察觉到了。 为了让他安心，她放下王的主动权，转而成为了兵。 梦魔却无法理解。 为什么可以轻易的说出这种话？ 只是为了游戏、为了这名存实亡的搭档关系吗？ 即使他说过会顾忌王的安危，但交出底牌，承诺听从，也是一个无比危险的赌注。 更何况，还是交给如此不稳定的自己...... 不夜露的笑被月光晕的朦胧。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笑着，表情、嘴角的幅度……丝毫变化都没有。 梦魔看不清、读不懂，更不想再看。 罢了。 这样也好。 他们两人......本就该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关系。 最终，梦魔道: “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好。” 不夜露歪歪脑袋，乖乖往车那里去。 风卷起月光，吹散了花香。 梦魔抬手捂住头，只觉得疼痛远胜以往。 第18章 觉醒 不夜露睡了个好觉。 再次醒来，她正身处一个奇妙的地方。 头顶是海水？还有…… 她和一双白眼对上。 ……啊？鱼？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已惊讶到说不出话，但不夜露感觉自己心大了很多，现在能够很平静的看着这种魔幻的场景了。 别说，看着还挺漂亮...... 这个房子是一栋独栋洋房，内有三层。总体是白灰的简约配色，只配备了基本的家具，许久没人来过一样，没什么生气。 比起城堡虽小了很多，但也足够住人。 透过落地窗和头顶天窗看看，这竟是一个在海中的房子。 鲜艳的鱼儿游过，也能看到一些灯笼状的水母。 置身其中，却感觉不到湿润，也闻不到海水的咸味，反而很是干净清爽。 不过，这是哪里呢？ 整个房子没有大门，也没看见其他出口。 不夜露纠结了下，终究没有开窗。 虽然应该不会……但万一海水跑进来把这里淹了，就好笑了。 她将成为游戏历史上第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因为溺水这种理由死掉的参与者吧。 转了一圈，其中一个房间应该是梦魔的。 床上正丢着几件眼熟的风衣，是他刚换下来还来不及收拾的吧。 不夜露扫视几眼就赶紧出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到刚开始的房间，不夜露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是很多还没拆标签的新衣服，都是样式简单、但布料十分舒适的女装。 难道是梦魔专门给她准备的？ 不夜露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原先山中城堡的房间衣柜里......也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呀。 那不是梦魔的衣服，甚至不像是梦魔准备的，都是穿过的旧衣。 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那个城堡也许根本不是梦魔的城堡。 主人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应该就是和自己很像，却和梦魔有恩怨情仇的人了吧。 是这样的话就更奇怪了，梦魔为什么要百般维护那座城堡呢？ 不夜露想了想。 算了，横竖与自己无关，她本也不打算过问太多梦魔的私事。 只要不影响游戏，怎么都好。 -------------------------------------------------------------------- “老大，你睡着了吗？” “没有。现在状况如何？” “没问题，她们的行踪很好确定，现在还在原地，盯梢的人也回报了确实的消息。” “好，继续按计划进行，我这边也会准备好的。” “好嘞。” 眼前是迷迷糊糊的一片灰色光晕，看不真切，其下却依稀涌动着蚂蚁般的人流，和水蓝色的丝绸。 他能够想象脚下的世界是怎样的渺小又美丽，残酷又悲哀。 “老大？” 高塔之上，夜晚的风十分舒爽。 但他只能感到一阵苦闷。 -------------------------------------------------------------------- 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美丽的海洋。 唔......最近真的老做梦呢。 不夜露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内容，但没一会儿就忘了个干净。 这是第三天。 梦魔一次都没有回来。 这房子只有不夜露一个人，十分寂寥。 没事可干，她后来又看了几次之前的民意报告，但除了小丑还在乐此不疲的骚扰白樱之外，再没有什么新的“近期事件”。 排名没有变动，她依旧是0分垫底。 圣斯苑和梦中雨更是一直“规则保护，已加密”，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也是，节目制作人应该无法了解参与者的所有动态，即使了解，也不可能尽数公开。 就像那次演唱会一样，“近期事件”应该只会选择被许多人目击、波及较广的事件。 看完几个节目后，她熟门熟路的来到梦魔的房间。 拉开窗帘，那里不是窗户，而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在门把手处有一团白色光晕，摸起来如同云雾般轻飘飘的、有些凉，核心却十分坚硬。 不夜露对它又是砸又是砍，丝毫没有作用。 前几天，不光把菜刀砍了个缺口，不夜露的虎口都裂开了，这会儿包着纱布，不敢再多用力。 看样子暴力破坏是没戏了。 不夜露扶额。 要是梦魔回来，还得解释下是怎么把刀弄成那种模样的。 但是，这扇门连个孔或者锁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打开呢？ 她再次伸手握了上去。 手掌包裹住白色光晕，触手温润又舒适。宛如溪流，带来舒服的清凉感。 这个魔法装置一样的东西，也许不该用常理去判断。 总不会是......？ “芝麻开门！” “以你的主人之名命令你！” 光晕丝毫不动。 不夜露尴尬当场。 好吧，确实不是这种中二的展开。 这怎么说也是梦魔的房间、梦魔的门，难道只认梦魔为主？ 不夜露抓着光晕，不知为何想起了最早在空海之间，第一次见到梦魔时的场景。 那种被连接的感觉，不是错觉。 事实上，她确实能隐约体会到梦魔的感情。 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但只要梦魔的心态有剧烈波动、或是产生某种很强烈的情绪，她就能感觉到。 这一定是搭档关系的作用之一。 如果是这样，自己能否借助他的力量？ 或者说，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几天，不夜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因此，她很想要打开面前的门。 也许里面会有她想要的信息，但同时也是一个证明—— 她能做到和摩耳甫斯一样的事。 看了那么多新闻，她清楚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能力也是千奇百怪。 除了梦魔，其他参加神选游戏的人，也大多是有着神奇能力的人。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输。 这会是个一开始就是死局的游戏吗？不夜露并不这么认为。 一定会有什么契机或者因缘出现，而搭档关系就是一个值得探索的点。 所以，她得好好维持和梦魔的关系。 交出“王”的名义，就是第一步。 这不光是为了游戏，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 不管是选中自己来到此处的理由，还是回去人界的方法......她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然而，当想起自己那位跑的没影的搭档时，不夜露还是有些无奈。 呃...... 梦魔这人是真的很难懂啊。 把她关在这里算是一种保护？ 虽然有点极端，但经过前些天晚上的交谈，他们俩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 罢了罢了，梦魔总不能永远不回来。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多给自己积累点筹码吧！ 抛开这些思绪，不夜露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沉下心。 她不断默念着，强调着。 拜托了，打开吧…… 意志是无形的精神之力，言语中寄宿着强大的神灵。 那些文字和声音响应她，在体内穿梭，共鸣。 有什么剥离开来，又和自己密不可分。 交缠之中，某样东西逐渐成形。 她与它对面坐下。 “你……是谁？” “我是你和梦魔的桥梁，连接你和你的搭档的神哦！” 兜帽之下的生物可见人类形体，吐出的是年幼娇柔的声音。 面容虽被遮挡，但依稀可见它银白色的柔顺发丝。 这也太神奇了。 不夜露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 羁绊、契约......竟然会是这样的小姑娘？ 不不不，既然自称是神，难道说，是儿童版的弥瑞尔？ 越想越有可能！ 这孩子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你既然是神，那你能做到什么？” 小女孩笑道： “只要你希望，我便能成为力量的中介，使你能够使用另一方的力量。” “能使用多少？全部吗？” “当然不行，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吧。” “啊？就这？” 不夜露顿时觉得自己的期待落了水。 还说什么神，不就是个中转器一样的存在嘛。还是个效率不咋地的中转器。 女孩歪头。 “这样还不够吗？” 兜帽下，她的嘴唇弯弯。 “这是不属于你的力量，自然该有限制。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永远，这就是正确。”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不夜露愣了许久。 这是警告？还是什么预言？ “不，没什么，你就当作一个提醒吧，可不是在给你随便插旗哦。” 女孩笑着笑着，声音倏忽低沉一度，甚至化为轰鸣，响彻整个空间。 “但如果你不满足于现状......” “就尽管......渴求我的出现吧。” 肺腑震荡，不夜露心跳加速。 渴求力量吗？ 现在的她，的确很需要力量！ 热血蠢蠢欲动，不夜露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紧张。 好像是真的神明在她面前，让她不禁敬畏。 “呵呵，开玩笑的！” 女孩突然变脸，笑容回归了天真可爱。 “……” 居然为了小孩子的玩笑话动摇，自己也是太没有长进了。 不夜露拍拍脸。 这么一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小孩肯定不是神。 叫她“伪神”算了。 没注意不夜露的腹诽，女孩催促道： “那我的主人，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不夜露道: “那，先帮我打开门吧。” 之后的事，只能靠自己。 “好的，将听从您的愿望！” 伪神手指轻弹。 线浮现在不夜露体内，并随着血液开始流动、奔腾。 身体开始发热。 心咚咚的跳的更响。 沉在有节奏的跳动声中，被伪神温暖的眼光包覆，不夜露成了羊水中的婴儿。 她的神智越发清晰，思维越发敏捷。 皮肤上传来温水的触感，氤氲又舒适，直觉也变得更加敏感。 毛孔正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所有的信息它都能感知，甚至还能走得更远！ “做得真好！” 伪神的甜蜜嗓音逐渐远去。 胸口猛地抽搐一下，呼吸被扼住，彻骨的疼痛让不夜露咬紧了嘴唇。 她想起来了。 对，是和她初见梦魔时一样的感觉！ 好难过…… 好悲伤…… 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有什么……被忘记了吗？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不夜露挣扎着睁开眼睛。 空间消失，伪神不再。 汗津津的手心里，光晕化作流沙，缓缓消融。 门开了。 第19章 资料室 如夜的少女歌唱道：“失落之物，终将归还于我手。” 孤高的太阳歌唱道：“天赐至宝，无人可将其夺取。” 圣歌进入和声，两位少女张开双眼。 她们的声线一个清朗高昂，一个沉静平稳，高高低低的起伏犹如错落有致的拼图，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而那旋律的尽头，是一片无垠的寂静。 “可惜呀，应该再无人能听到这首歌了。” -------------------------------------------------------------------- 不夜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却又有些遗憾的梦？ ……记不太清楚了。 身下是杂乱无章的电子纸张，有不少还带着不夜露的体温。 这是一个资料室。 梦魔在里头布置了简单的书桌和文具，其他地方都被大量的影像资料和文件堆得满满当当。 闭塞的空间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让不夜露走进去都有些下意识的窒息。 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痛。 果然还是应该去床上睡啊。 她伸手，摸摸索索开始收拾。 幸好这些深蓝色的电子纸都有目录和检索功能，整理起来倒不费事。 它们都是梦魔收集的关于游戏参与者的情报。 其中一部分是五年前、即第196场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情报。 纸张已经有些陈旧，甚至染上了污渍，一些内容已经看不清了。而且除了参与者以外，竟完全没有关于游戏本身或者中间课题的资料。 可能是为了避免作弊吧。 而根据这些资料，不夜露也发现了一件事。 每位参与者在游戏中都有自己的“身份牌”，或者可以理解为根据能力和特质而得到的一种角色标签。 五年前的参与者分别是兰斯洛特（机器人）和若瑟薇儿（公主）、蓝镇（学者）和淘淘（眼泪妖精）、光夜（阴阳师）和雪耳（式神）、鸢无极（主教）和灯华（圣者）四组。 他们都是摩耳甫斯，也拥有不同的能力。 根据情报，最终胜利的是鸢无极和灯华一组，即是说目前的王就是他了。 成为王之后，居住地就变为了谁也不知道地点的哈托尔城，王和搭档也很少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有的命令都是由直属团队传达和执行。 不过......鸢无极？ 这个名字好像在之前的新闻里提过，但不知怎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宣传却少得可怜，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 真是低调…… 上届游戏已成过去，而且被梦魔压在最下面的箱子里。不夜露掏出来匆匆过了一遍，就转头看向本届游戏的参与者资料。 资料应该还没有收集完整，不少还标注着空白，但多亏如此，她能对大家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首先是圣斯苑（君主）和露娜（女仆）一组。 圣斯苑的特殊能力为王之力，详情不明，露娜则是空白，但是特别标注了似乎偏向全能，什么都会且水平不低。 不夜露抚抚下巴。 圣斯苑的情况倒能理解，衣着也好性格也好，的确看得出具有王者风范。上次在他面前感觉到的恐惧和臣服，也应该是“王之力”的影响。 不夜露倒不担忧他，反而有点在意露娜。 露娜一直行事低调，存在感不高。除了极其护主和会用枪械以外，没想到还是个全能者。 如果只是层次很低、只涉猎毛皮的全能，倒还好说。水平不低的全能，可就找不到空子钻了。 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又为何愿意追随圣斯苑呢？ 她似乎并不是出于能力的影响，而是对圣斯苑心悦诚服。 这两人应该有很多故事。 如果多加挖掘，也许能找到打破两人羁绊的线索。 第二组是小丑（小丑）与爱丽丝（爱丽丝），两人真名不详。 小丑来自一个有名的马戏团，能力为魔术杂技。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把灵活自如、甚至很违背物理学定律的链条镰刀就得益于此。 此人性格乖张任性，冲动好斗，但绝对不蠢，无疑是个危险分子。 圣斯苑一直在考虑外来者来到这个游戏的意义，小丑也是如此，他们觉得不夜露弱小，却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份弱小。 所以圣斯苑中途折返，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丑明明对不夜露有兴趣，却也没有第一个下手，反而去寻了白樱的事，想来也是衡量了情况，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的。 爱丽丝的能力则是空白。 想起那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不夜露心生怜悯。 那么幼小的姑娘还得跟着参与生死游戏，小丑未免太过恶毒…… 第三组是梦中雨（不详）和小一（武士）。 梦中雨疑似出自弥瑞尔一个非常有名的世家，这个世家在商界、政界都有巨大的影响力，家中能力者也是数量众多，可以说得上是跺一跺脚、弥瑞尔都要抖三抖的豪门。 而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梦中雨本人并不在家谱中。 不夜露倒是很好奇梦魔是怎么看到别人家家谱的...... 小一也身份不明，但剑术据说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强，有不少暗网和黑道的人想出高价雇佣他、或是想要购买他的情报，梦魔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得到了少许信息。 这样一想，小一应该就是受雇于梦中雨了。这位骑士虽然少言寡语，但对主人是绝对的忠心，也是一大强敌。 资料还记载着，如果两人都是梦家出身的话，还有可能和家族神秘的亲卫队伍有关。 亲卫队……果然是贵族阶级啊。 虽与梦中雨接触不多，但不夜露对这位温柔又气质出众的美人很有好感。 她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想来确实是出自某个大家吧。 翻到最后一页，即第五组资料的时候，不夜露不禁皱眉。 第五组就是那对双胞胎姐妹，白樱（艺人）与夜樱（艺人）。 两人的身份都是艺人。 其中白樱是备受瞩目的弥瑞尔少女之星“stars”，人气颇高。 出道没几年，年纪虽轻，却在音乐、影视、综艺各方面都有不俗的实力与表现，能力是“明星感染力”。 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的演唱会，不夜露理解之余，心有余悸。 白樱的粉丝一呼百应，要打人海战术的话，她和梦魔还真不一定能抗衡得了。 更让不夜露惊讶的是，她的搭档夜樱居然是一位人界三线小明星——叶樱的复制者，而白樱则是理想中的存在，即本体叶樱通过镜子投射出的摩耳甫斯。 同一个人的复制者和摩耳甫斯居然同时出现，而且一同参与了这个游戏。 居然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夜露回忆了下。 她们俩一个开朗明快，一个含蓄细致。即使样貌相同，却也天差地别。 相反到极致，就变得极为靠近。 思考半天，不夜露叹气。 暂时找不到弱点。 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疤，她的眸中划过暗色。 自己一贯与人为善，不轻易招惹谁、惹谁不快。但敌人态度这般明显，绝无交好的可能性，也就不必再隐忍了。 看完资料，不夜露整理好房间，回到客厅。 没想到许久未见的梦魔竟坐在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梦魔像是在想什么，抬眼看到不夜露，他问: “你去干什么了？” 终于见到梦魔，不夜露心里咯噔一声。 惊喜交加，惊大于喜。 “刚在自己房间......不对！你终于回来了！” 梦魔没注意到什么异常，点点头。 “我就是来稍微看看你的情况。” 他欲言又止，有点不放心的叮嘱她： “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太过刻意，不夜露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梦魔的语气为什么怪怪的？ 正要说什么，一眨眼，梦魔却再次消失无踪。 “喂喂——怎么走了啊！” 不夜露跳脚。 跑的太快，简直像从没来过一样，他就这么不想多说吗？ 不夜露捶胸顿地。 梦魔这个人，真的好烦啊——！ 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梦魔到底要做什么？ 第20章 惊梦 高塔上的风很大，吹的男子的衣服猎猎作响。 梦魔静静的出现在他身前。 “安排好了吗？” 那人比个手势。 “当然！没问题！” 梦魔点点头。 一切应该安排的很周全，但他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脑中迅速整理了一遍，计划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那会是因为她吗？ 不，不会。 梦魔立刻否定了。 她好好的待着，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能找到那里。 想起她，梦魔嘴唇微抿，只觉心情复杂。 明明认识不久，梦魔却能体会到不夜露和“那个人”的不同。 但是，他看不见水底。 假如不夜露表现出来的、和水底的东西截然相反的话…… 这么想着，周遭又开始血色弥漫。 被脑中的画面冲击，梦魔又开始新一轮的头痛。 -------------------------------------------------------------------- “你们居然......醒来了。” 梦魔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他捂着的右手正流出鲜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梦魔先生，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哦！” 少女仰头笑着，脸颊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身后的女子眼中倏忽闪过什么，脸上的蓝色星星流转出一道冷光。 “真好啊。” 空气停滞。 一道银光混合着红色，绽放开来。 -------------------------------------------------------------------- 不夜露猛地睁开眼睛。 “呼、呼......” 她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 是梦？ 怎么会这么清楚、这么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梦魔受伤了？ 那道银光，又是刺向了谁？ 不夜露抓紧被子。 明明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沉在梦中。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跳动，不断变形，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让她几欲作呕。 右手疼痛，她睁眼一看，竟是流了满地的血，再一眨眼，一把刀子正切向她的喉咙。 不要——！ 不夜露抱着头惨叫。 好可怕。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的内容逐渐消散，那份恐惧的心情却凝固了下来。 联想到昨天梦魔的异常，不夜露头痛得要死，却也难掩担忧。 梦魔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他的目标是白樱夜樱？ 但是进行的不顺利，被她们识破了？ 不行，梦魔可是她选定的搭档，不能出事！ 她必须去看看情况！ 不夜露跳下床，没走几步，又顿住了。 对了。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要怎么出去啊！？ 抓抓头发，不夜露急得冒汗。 冷静，冷静！ 既然梦魔能进来，就代表一定有什么往来的方法！ 会在哪里呢？ 梦魔是凭空出现，不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 若非密道的话……对了，能力！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资料室的事情在先，她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 另一边，弥瑞尔最大的通讯交友社区——猫叮咚炸锅了。 有一匿名网友发布一条消息，称自己目击到了当红少女偶像——stars白樱，正要前往密会某人。 而这个某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绯闻对象——商界新贵路家公子。 “卧槽，路家公子！？” 看到消息的每个人几乎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要知道白樱一贯以青春少女的人设示人，绯闻少得可怜，私生活单纯又干净，怎么会和臭名昭着的路家公子爷搞到一起。 此事一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响。 又见发帖人贴出照片，记录了自己跟踪白樱的过程。 看照片，白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带上经纪人，陪同的只有她的私人助理，确实像是去做什么私事。 难道是真的！？ 无数人加入讨论，并发帖跟进，话题瞬间炒热到了首位。 吃瓜群众们自发的跟着帖子里的路线而去，企图窥探这位偶像的真面目。 “喂喂，这都是假的吧！白樱不会做这种事的！” “哎哟，脑残粉又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能力吗？一个二个这么忠心。” “没有能力我们也喜欢她！” “那就坐等实锤！” “没有实锤！我们会证明的！” 粉丝后援会也紧急行动了起来。 而话题人物的白樱对这一切似乎浑然不知，仅带着夜樱一人，向着城市郊区而去。 “哎，跟妍姐吵了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啊，现在过去应该能刚好赶上。” “妍姐还没同意呢，你赶紧先把通信屏蔽了，我可受不了她的连环轰炸。” “早关了，别担心。” “人安排好了？” 夜樱回了个ok的手势。 而被她们屏蔽的经纪人正忙于处理社区的异样。 这些留言的群众的大多数、甚至是发帖人自己，都是有备而来的。 是谁在针对她们？ 经纪人叹气。 本来不想让白樱她们去，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拗不过两位小祖宗，她所能做的只有做好后援，以及—— 祈祷......她的预感不会成真。 -------------------------------------------------------------------- 白樱夜樱两人的终点，是正在建设中的、新滩斥巨资打造的“无限d海洋公园”——悦顿海洋馆。 各种缤纷的线条、弯道加上悬浮装置，海洋馆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建好了。 有摩耳甫斯们在，完工指日可待。无奈设计图朝令夕改，才搞的一直拖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园。 工人们今天休假，周围难得的安静，但也给这座半成品建筑增添了一份废墟般的苍凉。 两人走进馆内。 她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我们来了，你出来吧。” “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了我们的粉丝，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樱满面怒容，大声宣告着。 夜樱则是谨慎的打量着周围。 ……没有变化。 “不出来吗？”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人质的下落，白樱又气又急，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还不知道梦魔会在哪里看着呢！ 收到梦魔的消息时，她和夜樱刚好结束一个通告，正在休息。 ……居然绑架粉丝来威胁她们？ 殃及无辜，如此卑鄙！ 这招戳她心窝子，又准又狠！ 白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使劲儿跺了几脚。 一个接一个的，没个消停！ 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她们就受到了其他人的试探。 尤其是小丑，好几次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闯入她的拍摄和表演现场，到处破坏一通就跑路，让她烦不胜烦。 除此之外，一些商业活动也受到不明干扰，本来早就定好的通告，却被对方告知要重新考虑选角。 白樱心下明了，是梦中雨动了手脚。 但奈何对方躲得隐蔽，愣是找不到下手之机。 最后一个圣斯苑倒没有主动出击，她也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白樱咬了咬牙。 ……本来以为梦魔不会来得那么快。 知道外来者没什么实力，其他人都不打算先去攻陷她、就由得她和自己这边打起来吗？ 梦魔也是，居然还有闲心来替人报仇，可真是睚眦必报，雷厉风行呢！ 和满面怒容的白樱不同，夜樱十分冷静。 盘算下手头的情况，她心头有数。 “时间还来得及，别忘了——” 她温温柔柔的笑道: “梦魔想对付我们，手段无非就是制造梦境。” “而他、只有一个人。” 白樱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 两人表面慌张，心中却早有思量。 待走到大厅中心时，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个信号。 来了！ 瞬息之间，她们脚下的地面荡起气流，空气也微微扭曲，产生了不和谐的断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牵起了手。 在她们抽身之前，意识就断了片，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的梦魔伸出右手，他的手心正升起一个淡蓝色的球体，球体闪烁荧光，煞是好看。 他耳边的七芒星耳钉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和球体的蓝光交相辉映，化作海中晨曦，云上朝阳。 梦魔凝视着球体，庞大的意识流数据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回荡。 他熟练的引导、变换着。 他就是掌控它们的主人。 身后，蠢蠢欲动的黑暗正在靠近。 一切，会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吗？ 梦魔隐约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又并不害怕。 ……像是已经看到结局般笃定。 交错的思绪中，一闪而过的是不夜露的脸。 梦魔想。 他一定会赢到最后。 然后，杀了她。 第21章 海上心脏 等不夜露来到海洋馆，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 此时，海洋馆的大厅里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像是经历过什么大战似的，颇为惊人。 “天哪，不会都——” 不夜露赶紧检查了下，发现他们没有外伤，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了点心。 跟她一起来的一对男女看到这情况，吓得扭头就跑，但没跑几步，也脚一晃头一歪、晕倒在地。 “喂、喂！你们怎么也——” 不夜露摇晃着他们。 “醒醒啊！” 两人却宛如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梦魔？还是白樱夜樱的？ 不夜露环视一圈，捡起那女生掉落的手机，翻了翻。 不知道她原先是在浏览哪个网页，如今页面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线索，不好办啊…… 场上再无他人，不夜露无语凝噎。 -------------------------------------------------------------------- 她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不夜露闭上眼睛，集中思考。 脑海中不断想着，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听到她的愿望，伪神现身，为她打开了房间。 “来，快走吧。” “一路小心哦！” 身体热的很快，熟悉的暖流飞快舒展全身。 心口鼓动，传来熟悉的疼痛。但相比起前两次，这疼痛已经减轻了太多。 ……可能是她终于习惯了。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微风吹到不夜露脸上，鼻尖传来一点淡淡的咸味。 不夜露感觉到了光。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 “哇——”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海！ 水流清澈，波浪击打之间荡起蓝宝石的碎屑，光线变幻间透着点紫色，像是打翻的珠宝盒，又如同少女荡开的华服裙摆。 铺满半空，每一丝缝隙都满溢着浪漫。 空气揉进细闪，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光点魅惑来人。细密洁白的沙滩触感舒适，耳边依稀传来海浪和鸟儿的声音。 过于灵动，宛如虚幻。 一时之间，不夜露还以为看到了幻觉。 自由来得太突然，让她花了些时间消化。 真的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呀！ 不夜露开心的原地蹦哒几下，还不小心吓到了旁边的一只海鸥。 海鸥撒腿就飞。 “喔喔喔——对不起啊！” 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夜露挠挠头。 打量下周围，这是一个无人的海滩。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并不属于a城。 不过，弥瑞尔本身就是个拼接、杂糅人界版图所形成的地方，不认识也正常。 最吸引不夜露目光的，是那海面之上，正微微摇动的淡红色发光球体。 球体像是水做的，透明澄澈，表面隐约有流光潋滟，宛如律动的血液。 中间可见一个白色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住处了，如今看来，还挺亲切。 球体将周遭的海面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恐惧，反而有种妖艳的美感。 不夜露不知道梦魔是故意这样设计、还是它本来就是这个模样。 一颗被盛装在海洋之上的心脏。 美则美矣，却有些易碎的脆弱。 是他……还是她呢？ 不夜露转身离去。 穿过林子走了许久，上到公路，不夜露好运的搭上一个便车。 车上的两人奇装异服，浑身红红黑黑蓝蓝紫紫，鲜艳的很，但人却非常宽厚善良。 他们看不夜露迷路，表示这里是弥瑞尔西边的港口城市——新滩，而他们正要前往郊区的海洋馆。 细问之下，竟是为了要追踪偶像白樱的秘密，这可正中不夜露下怀。 她便跟着这两位粉丝，一同来到这里。但并未见到梦魔，只见到晕倒的人们。 ……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了。 不夜露胆战心惊的往深处走去，终于发现了目标。 白樱和夜樱手拉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表情也有几分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是梦魔对她们做了什么？ 趁两人晕着，不夜露也不怕她们突然醒来，四下检查下，她们两身上也没有外伤。 这么一看，晕倒的原因就只能是梦魔的能力、也就是造梦之力了吧。 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梦和上次有所不同？ 周围的场景没有改变，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多人昏迷。 ……得找到梦魔才行。 “梦魔——！” 不夜露大着胆子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她深吸口气。 耳边“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可能是出自梦魔能力的影响，她也觉得眼前有些摇晃。 脑袋发烧一般沉重，但还不足以让人失去意识。 该怎么办呢？ 如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找到梦魔，也许她只有一个选择。 不夜露静静的闭上眼睛，放松对身体的控制。 ……上吧。 那阵晕眩如她所想，卷走了她的意识。 不夜露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影悄悄地钻了进来。 他把睡死过去的不夜露推开些，像只灵活的猴子似的窜到白樱夜樱身前，抓住她们的手。 下一秒，他却瞬间变了脸色。 “诶耶？改变了！？” -------------------------------------------------------------------- 一阵天旋地转，不夜露的视野化为了纯黑。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意识脱离身体，化作无根浮萍，四处飘零。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敏锐。 耳边隐隐响起乐声，那竟是一首让她觉得很怀念的圣歌。 在哪里听过呢？ 她恍惚的想着，和歌声化为一体，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夜露被一阵喝彩声和喧闹的音乐声吵醒。 周遭炫彩的霓虹灯和光线让不夜露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酒吧。 空气中有汗味，还有明显的酒味和香烟味，廉价的香薰没有压住它们，反而混合成了更为古怪和复杂的味道。 正中间最显眼的舞台上，一个白裙女孩正在歌唱。 她的衣着和妆容并不厚重，不知为何却格外的吸引人，乌烟瘴气之中能够一眼注意到。女孩的声音也穿透所有的嘈杂和烟尘，成了一道独特的光带，清晰又灵动的环绕在四周。 酒吧变成了一个专属于她的live house。 “?布里克尔达斯骑士到访于此——！” “?美丽的公主，你为何哭泣——！” “?看哪，野兽已经死去——！” “?天湖澄澈无比——！” “?是的，我是沉默的杀手——！” “?以我勇气之证，将此勋章献上与你——！” 不夜露仔细的听着。 这首歌像是讲述一个史诗般的故事，背景音乐听起来有些凯尔特的风格。如风般悠远，又有一分即将远行的希望。 她暗暗赞叹。 真不错！很好听耶！ 进入高潮后，现代的打击乐器骤起，节奏感增强，少女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听众们跟着摇头晃脑，纷纷举起酒杯高声喝彩。 一时间，场上众人仿佛变成了讨伐野兽的勇者，烈酒下肚，都是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模样，竟有种奇妙的一体感。 热血沸腾，手指不自觉的跟着打节拍，搞的她都有点振奋了。 不夜露更加赞叹。 歌手的带动力很强，她自身更有种奇妙的、感染人心的魅力！ 角落的单人桌边，不夜露面前正摆放着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正好不擅长喝酒，这样度数低的甜口酒很适合她。 轻抿一口，清凉和果香在唇舌间流转，不夜露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认出了那少女。 只是略施粉黛，但赫然就是白樱夜樱的模样。 没有星星标志的她有几分天真和稚气，比起参加游戏时的样子，应该小了四五岁左右。 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人？ 又为何会在这个酒吧驻唱？ 第22章 不夜露的梦(1) “老大你回来——你受伤了！？” “控制中途被人偷袭了。看样子是她们干的好事。” “这！？那梦境？” “梦境......不知被谁闯入，我控制不了了。” 梦魔皱眉，语气中第一次有些不确定。 “我感觉到了和我相似的气息......我回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嘞，我知道了。” 看梦魔的身影消失，被留下来的男子关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眼中绿色的光点逐渐安定，结束了复杂的计算。 “水军的动向有些奇怪，果然是出现了叛徒。” “是我们这边疏忽了，也小看了敌人的能力啊。” 末了，他又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那个闯入者，也许老大会伤的更重。” “只是不知道，那会是谁？” -------------------------------------------------------------------- 不夜露正在梦中的酒吧里。 她打了个喷嚏。 这酒吧里的烟味还是太重了，鼻子好痒。 演出已经结束，人群却热情不减，争相往舞台方向挤去，场面一下子有些混乱。 不夜露只是稍稍移开视线，就找不到白樱（或者是夜樱）的位置了。 她回到座位，等待人群散开。 梦魔会在这个梦里吗？ 作为梦境创造者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段过去？ 没想一会儿，就有人找上门了。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小个子凑过来，坐到她对面。 “怎么样？” 小个子问。 什么？ 不夜露正疑惑，却像是被附身一般，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吐出了话语： “你比我想的更有潜力。” 那人激动的笑了，斗篷晃晃，露出下面娇美可爱的面容。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混合酒吧的各色光影，化为玻璃般清亮又灿烂的霓虹。 “真的吗！” ......是她！ “那、那你能签下我了？” 不夜露笑笑。 “是的，可以。” “不过，我们公司成立没多久，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我也无法保证......”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笑容却藏着某种确信。 “会很辛苦的，你有这个觉悟吗？” 女孩兴奋的点头。 “自然，合作愉快！” 不夜露干掉最后一口酒。 “好，明天老地方，过来找我吧。” 分别后，清爽的余味让不夜露舒服的慨叹一声，竟有些恋恋不舍。 她驱车回到家中。 这是一个小型公寓里的单间，一室一厅，整体布置十分简单。 家具有些陈旧，皮质沙发破了几处不说，茶几上装饰的花束都已经蔫了下去。 走进房间，书桌和地上到处堆满了文件，不夜露随意把床铺清理一下，飞扑上去，柔软的感觉顿时包覆全身，让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呜哇，眼前一片漆黑了……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身体的深处。看得见，但是无法干涉，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 不过，感觉倒是可以共享的。 她也舒服的打了几个呼噜。 翻个身子，不夜露有些好笑。 在这个梦里，自己居然成了她们的经纪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从酒吧发家、迈出第一步的少女，到底是白樱、还是夜樱呢？ 梦境可能是个梦魔制作的全新世界，也可能来自于她们两中谁的记忆。方才的对话中也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分辨。 自己倒是一鼓作气就进来了，现在找不到梦魔，又搞不清状况，还真是有几分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想着，不夜露陷入了睡眠。 -------------------------------------------------------------------- 另一边，高塔上的男子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老大、呃——” 男子顿了顿。 “她竟然逃出来了......” 梦魔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极力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吓了男子一跳。 “看样子，闯进梦里的也是她了——！” “冷静点啊老大！” 男子着急走近，手心升起一道漂亮的绿色弧光，犹如一条萤火虫组成的银河。 梦魔眉头紧皱。 他的神色阴暗不明，漆黑的半脸面具要卷携着他一同埋入深夜。 他就和他的面具一样，只有黑色的底色，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影响结局。 梦魔没有料到不夜露会离开，更没想过她居然能通过“搭档”这一媒介，使用自己的力量。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但是，她为什么会进入白樱夜樱的梦？ 失去掌控权，他根本无从得知不夜露在其中的动静，白樱夜樱也不一定再按照预期行动……一切就都白费了。 梦魔不禁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难道是不夜露的诡计？ 那天夜晚她说的话，那种真诚的神情......都是虚假的吗？！ “哈哈哈哈......” 又听到了，那个人又开始笑了！ 她、们......还要玩弄自己到什么地步？！ 梦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的头快要爆炸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红，都在发烫。 天旋地转间，他倒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轻柔的搀扶住他。 “没事的，没事的。” 男子说。 “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再看看情况。” 至少，从老大没有受重伤这一点来看，“那位”的到来是有好处的。 梦魔喘着粗气，垂下眼睛。 睫毛轻颤一下，他在幽静的绿中渐渐归于平静。 -------------------------------------------------------------------- 翌日，在一个写字楼内，不夜露和白樱开始了正式的商讨。 通过两人的对话，不夜露也掌握了一些现状。 现在的不夜露是这家新成立不久的经纪公司——“未尽娱乐”的经纪人。 整个公司都是新团队，正在各处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进行培养，但因为缺乏经验和名气，成长的并不快。不夜露也是个才入行的新人，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好的是，公司是个有冲劲，制度各方面都很开明的公司，尤其在挖掘人才和独特的摩耳甫斯方面，更是不惜重金。 不夜露自己也因眼光毒辣而备受瞩目。 因为她的能力是——“预见”。 虽是预见，但并不是什么先知或者预言家一般的强大能力，仅仅只是一种直觉的碎片罢了。 -------------------------------------------------------------------- 五年前。 在养成学校做过测试后，李妍并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觉得有点嘲讽。 这种直觉，能拿来做什么啊。 好鸡肋的能力...... 测试并不能给出能力的具体细节，只是模糊的描述说，她的能力和“人”有关。 非要概括的话，就是察觉的出身边人的“素质”。 之后几年，李妍逐渐明白了自己能力的含义。 接近某些人时，她会下意识的感觉抗拒。 面对某些人时，即使只是初见，也会打从心底感觉亲近。 结果就是，她直觉不喜欢的人，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 而她心生好感的人，即使看起来再其貌不扬，也绝对是某方面的能人或者大佬。 借着能力，乘着东风，李妍混的风生水起。 她不自觉的变得高傲，逐渐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对于室友的恋情，她指手画脚。 “别靠近他，他是个渣男。” “那个人才是个潜力股，快去跟他说几句！” 对于被直觉否定之人，她颐指气使。 “离我远点，你不知道你就是个垃圾吗？” “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有出路的！” 渐渐的，李妍身边没有任何人了。 熟悉的同学朋友看不惯她的改变，受不了她的脾气。 原先的贵人们在得知这个能力后，也怀疑她的真心，与她分道扬镳。 大家甚至给她取了个昵称——猫狗种。 对优秀和强大靠近示好的狗。 有危险就逃的飞快的猫。 “这么一说，我完全就是个势利眼嘛。” “还是特别烦人的，捧高踩低的那种。” 李妍苦笑着抱怨。 能力的确让她获得了很多，但也让她注定得不到信任。 再也不会有人来她的身边了吧...... 原先开朗无比的她，个性慢慢变得安静。直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毕业前夕，李妍突然收到了未尽娱乐的offer。 “我们非常看重你的能力！请你一定要来我们公司！” “以你的眼光，你一定可以培养出最棒的艺人！” 真神奇。 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切的渴求她、认可她。 是啊。 如果没有人愿意来她的身边的话，就让她主动去找初生的星星吧。 即使不能陪他们走到最后，即使星星途中离去，只是能帮助那些星星发光，让他们越飞越远的话—— 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李妍在各处酒吧餐厅、甚至是街头聆听歌手们的演唱。 从不说几百也有几十的候选人中，她的直觉最终选中了面前的姑娘。 听说她也收到了对家的邀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她和这个姑娘聊的并不多，但彼此都觉得十分投缘。 看着合同上签下的名字，不夜露有些感慨。 “论实力，你不是最强的，你现在的声音很干净，很有灵气，算是有些天赋，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让我决定签下你的，是你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看着局促的抓着衣角、有些稚嫩的白樱，不夜露安慰的笑了笑。 “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你的能力，它会让你非常容易被接纳、被喜爱，只要一些资源和曝光度的催化，你会成长的很快。” “作为艺人，作为偶像，这是一份得天独厚的优势。” “今后，请多指教了。” “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君临顶点！” 眼眸里升起炫目的烟花，少女绽开了希冀与野心。 “是的！” 望着合同上“白樱”的署名，她握紧了拳头。 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她拒绝了平台更大、名气更大的另一家公司，选择了这里。 一是因为她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二也是因为这位年轻却十分有能力的经纪人。 希望她没有信错人。 第23章 夜樱的梦(1) 回过神的时候，夜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说神奇呢？ 天空是奇怪的渐变色，没什么云，取而代之的是飞着一些圆滚滚的长毛的什么玩意。 五彩缤纷的，突兀的不行。 夜樱呆呆地看着。 那是些什么动物啊？ 有些有羊角，又长着大象一样的长鼻子，还有些身体矮胖，但又长着像是神话里才会有的白羽翅膀。 幻觉吗？ 自己不是在家里吗？ 夜樱感觉自己才刚睡醒，有点迷糊。 她眼见着天上那几个团子晃悠悠的落下来，落到了远处一个女孩子身前。 “吼吼！可太棒了我的宝子们！”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诡异的斗篷，小巧的身子遮盖的严严实实。被团子们围绕着，她开心的跳几下，右手挥了挥一柄造型奇怪的拐杖。 “我简直是最棒的魔物训练师！欧耶！” 夜樱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她打量着那几个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科学常理的“魔物”，有些好奇的靠近了几步。 正抱着奇怪团子们亲热的斗篷女孩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坠着星星的兜帽下明明没有露出眼睛，却像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夜樱一番。 夜樱一个激灵。 下一刻，女孩吹了声口哨，有些惊喜。 “嘿——你是......你和白樱长得好像！” “哇哦，我可是白樱的粉丝呢！” 她亲亲热热的扑上来，抱住夜樱尖叫几声，瞬间引起了周围热烈的反应。 “妈呀，真的是白樱！” “我的天！她怎么会出现在有色天！快拍照！” 迷茫的夜樱瞬间被人群围得个水泄不通。 “等、等等！” 谁是白樱？是说她吗？ 可是她不叫这个名字啊！ 夜樱的思考卡顿了。 诶？ 那她是......谁？ “白樱白樱！给我们签个名啊！” “白樱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嘿，别挤我，我先过来的！” “谁挤你了......嘿！是你啊，别挤！” 耳边传来无数恼人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在其中起起伏伏，艰难求生。 头好痛。 好吵。 无数嘈杂中，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混进来了。 “......垃圾玩意，滚出娱乐圈！” “作风这么不检点，怎么还不把她封杀啊！” “长得也不咋样，路家公子怎么看上她的？” “那可不就只能卖身了嘛哈哈哈！” 变幻莫测的画面犹如破碎的万花筒，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打转。 绚丽的过分的花纹开始变得恶心，混合着激烈的耳鸣声，夜樱眼前全是彩色的噪点。 四周，热情的粉丝们的脸上不知怎的都戴上了全白的面具，漆黑的眼睛满是漠然和鄙视。 它们的身形被扯的高大，犹如囚笼一样围在她身边，俯视她、审判她，嘴拉开夸张的幅度，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 “你怎么还有脸啊哈哈——！” 黑影们讥笑着。 “我们才不和你一起玩呢！” “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开！快走开！” 她再也受不了了。 捂着脑袋蹲下，夜樱歇斯底里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离我远点！” 所有的声音越发尖锐，轰隆作响。 她只能拼命用尖叫去压制它们。 后来的事她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叫得太久，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神智，夜樱已经置身于一辆车内。 四周飘散着好闻的花果香。 “你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了自己上方。 那是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容颜娇艳，眉目含光，吐息间尽是精致绝伦的美丽。粉嫩的嘴唇明明没有弯起，却透着某种亲近般的柔情。 她的眸子忽闪忽闪，有些天真，又有些顽皮似的狡黠，让这位少女显得更加生动。 此等容姿，活脱脱是个能活动的公主娃娃。 真美啊...... 面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过于遥远，以至于难以相信。 夜樱赶紧低头，顿生一种不敢直视她的自卑感。 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这又是在哪？ “白樱，她醒了吗？” 司机座传来一个声音。 名叫白樱的少女语气淡淡的回应道： “醒了，但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还没回神。” 白樱......？ 夜樱一愣。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司机座的人探头，夜樱略略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子。 她很年轻，五官清秀，眉眼呈现柔软的弧形，但抿起的嘴唇不带丝毫笑意，神色也十分紧绷，有些难以接近的感觉。 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吧，真是浪费了。 看夜樱不说话，那女子索性把座位放下，坐近了些。 “你还好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夜樱愣愣的摇头，下一秒又面露痛色，捂住了头。 白樱问： “头痛？” 夜樱没回她。 脑海中又开始闪现各种画面，但都是破碎不堪的片段，完全合不上。 她艰难的拼凑着一切。 “这应该是正常的，她才刚来弥瑞尔，记忆还没完全同步过来。” 严肃的女人拿起手机，平淡的像是见怪不怪，又像是久经历练后的沉稳。 “你先看着她。” “虽然有那个训练师小姑娘帮忙安抚现场，但我还是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推开车门，她踩着高跟鞋离去。 车上只有她们两人了。 白樱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夜樱一刻。 她平静的神色突然多了几分玩味。 真有趣。 白樱凑近过去。 夜樱闻到了她面上的脂粉香水味，看清了她皮肤上细弱的绒毛。 “看着我。” 短短两字，言语如针，精准的扎进了夜樱的太阳穴。 “唔啊——！” 夜樱被那瞬间的痛苦折磨的浑身大汗。 香味、汗味交杂在鼻端。 她捂着嘴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什么。 白樱低沉的嗓音打在耳边，像教堂管风琴一般轻易游走全身，引起了爆炸般的共鸣。 如果她是天使，她会迎合这歌。 如果她是恶魔，她将高声嘲笑。 ……是人类的话呢？ 她会因为不趋向任何一边，因怀抱纠结的欲望和罪孽而痛苦。 是什么？ 她因为什么而痛苦？ 眼前那张白樱的脸如同面具般裂开，露出的是一张灰败的、憔悴的面孔。 夜樱恍惚的看着。 啊，真眼熟。 是她……是自己的脸啊。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这个声音，可不就是她自己？ 夜樱涣散的眼睛里缓缓聚起一丝黑光。 “咔嚓。” 一切拼图归位，万花筒的图案回归原样。 她想起来了。 第24章 墙头故事 拎着小行李箱，叶樱走出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边是沙坑，散发着一些呕吐物的味道，另一头则是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也是历经风霜，十分陈旧。 漆皮落的斑驳，看起来像是脱皮的脚心，有些恶心。 不光是福利院其他小孩，她自己也不爱玩这些。 那个滑梯特别磨屁股，印象中，有个刚来的孩子不知道情况，滑了一下磨破了裤子，之后被嘲笑了好一阵。 结果就是，那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之后又因为所谓的“不合群”，被送去了其他的教养院。 叶樱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细细数来，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再看这些玩具，尺寸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 门口等着的老师有些没好气的催促她。 “磨蹭什么呢！？赶紧走！” 叶樱靠近，低着头挤出一句再见，前脚刚出门，后脚那个老师就飞快的把铁门拉上了，速度之快，铁门划出了道残影。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叶樱和这里彻底告别了。 ……以前处理别的事情时倒没见她这么快过。 摆脱了拖油瓶，她心里应该乐得很吧。 叶樱无奈一笑，随即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然而，刚走几步，她就碰上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叶樱眉头一跳。 “尹露露......” 很久没见到她了。 竟然偏偏是今天。 嫩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肤白貌美，尹露露背着琴盒，一头金发束起，显得青春活力，漂亮的让人觉得眼睛灼痛。 她仰起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般瞥了下叶樱。 “这不是叶樱么。” 扫眼叶樱的行李，尹露露的视线在那个破旧的棕色皮箱上多停留了半秒。 “哎呀，是了，今天是你的成年日啊。” 叶樱冷漠的点点头。 十八年。 她在那个福利院待了十八年。 终于可以奔向自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更是解脱之日。 尹露露勾起嘴角，语带嘲讽。 “恭喜你呢，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她梳理下肩上的头发，手指细白，一看就精心保养过。 “虽说起步晚了点，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但我姑且还是祝愿你——” 尹露露笑的仿佛是真心的高兴。 “能有资格来到我的世界吧。” 拉起裙角微微躬身，她行了个漂亮的礼。 “祝您顺风。” “我还要去学琴，先失陪了。” 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庄园，那是一位有名的小提琴家隐居的地方。 天泉，曾经名噪一时的演奏家、作曲家，却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在事业上升期主动掐灭了火焰，迅速销声匿迹。 偶然的机缘下，他做了尹露露的私人音乐老师。 这也是为何名门千金的尹露露，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街区、并和自己这个福利院孤儿认识的理由。 -------------------------------------------------------------------- 叶樱所在的福利院管得不严，经常有小孩子从后门翻墙出去。 在没有新的设施玩的情况下，老师们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叶樱也曾恶毒的想过，假如因此出了什么安全问题，福利院反而能因为人数减少，少一些资金的压力吧。 毕竟要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根本得不到周全的照顾，完全就是自生自灭、看死神愿不愿意放过了。 最近，那头的庭院偶尔会传来优美的琴声。 叶樱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她伸出干柴般的手臂，奋力爬上墙头。 哇…… 眼前的景象让她睁大眼睛。 好漂亮的地方，好漂亮的人！ 宽阔的花园里栽满了鲜艳明快的花朵，绿意盎然的树木发出簌簌之声。 一个金发雪肤宛如天使的女孩正在树下拉动小提琴，奏出流畅优雅的音乐。 一层泛着美酒色的黄昏晕光笼罩其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和自己、和福利院相差甚远，但叶樱却实实在在的捕捉到了耳边流淌的音色。 这就是......歌。 这就是书上提到的......音乐。 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明明那么馥郁华丽，却并不嫌弃她满身脏污，只是如同水流般温柔滑过，又如羽织般包覆着她，让她莫名想要流泪。 即使叶樱再怎么讨厌尹露露，也不得不承认，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记得这首曲子。 惊艳的初见，是惊雷，是白光。 是敲响灵魂的洪钟，更是勾出欲望的低语。 她有预感，有什么要成真了。 有某种东西......要生长出来了。 当时的那首韵律一直出现在叶樱的梦里，轻快的调子里，她却莫名听出了些新的意味。 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童话故事呢！ 她心有所感，给这首不知名的曲子写下了歌词。 某天，尹露露又一次练起这首曲子的时候，听到角落处传来一个歌声，竟和自己的乐声相应和。 嗯？ 尹露露没有停下，却支起了耳朵。 侧耳倾听，那声音有几分磕磕绊绊，甚至没有完全合上自己的节奏。但却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玻璃弹珠，珠体初生，一尘不染，鲜嫩又剔透。 是......在墙那边？ 尹露露手指动作不停，靠近了院墙。 歌词也不断流进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儿童童话。 来到海边的少女，因其美丽，因其天真，得到了海神送她的一枚淡紫色贝壳。 少女非常开心，十分珍惜这枚珍贵的礼物。但在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贝壳为少女抵挡伤害，自身也破碎掉了。 多年后，少女再次来到海边，却再也遇不见那位善良的海神了。 她从此定居在了附近，每日祈祷着，等待着，期盼着能够与海神重逢。 尹露露放下琴弓。 这个童话，倒是和这首《再会》很是相符，也给了这首曲子新的解读。 ……她有一瞬间想起了母亲。 和那位少女一样，她何尝不是在心底祈祷、期待着再见呢？ 还挺行的嘛。 “喂，你是谁？” “不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叶樱颤颤巍巍的从墙上探出个脑袋。 “请别......！” 因羞涩和不安而颤抖着的黑眸，对上了金发少女的幽蓝之海。 那一刻，两位从未成为过朋友、却都在对方人生中留下漆黑墨迹的女孩相遇了。 -------------------------------------------------------------------- 尹露露非常讨厌叶樱。 太碍眼了。 太不相配了。 和自己，和天泉老师，和这个小庄园！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叶樱看上去就是个瘦猴，完全不是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怕是得了某种传染病！ 尹露露只想皱眉。 她周围何时出现过这种人？ 谁不是衣着华美，谈吐大方，礼仪得体？ 哪怕是她家佣人，也比叶樱来的体面！ 太可怕了，这些下等人！ 像是被脏污沾染、被害虫侵爬，尹露露只觉得靠近她、身上都有点痒痒的。 她不否认叶樱在唱歌上是有几分天赋，但那又怎样。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厚着脸皮爬墙、来唱歌了！ 尹露露气得咬牙。 怎么，她堂堂尹家千金，师从当代最有名的小提琴老师，就是来伴奏、当陪衬的！？ 要是别的世家小姐也就罢了，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也不看看配不配！ 和她站在一起，她只觉得无比丢人啊！ 恶心的家伙！ 尹露露面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即使这份笑容已经有点扭曲。 因为她知道，天泉老师还在看着。 可能是心疼叶樱的遭遇，怀着几分惜才之心，天泉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阻止，相反，每天尹露露的课程里，总会有一首曲子的时间是会给到叶樱的。 她怎么可能对天泉说什么呢？ 尹露露拼命克制着情绪。 没错，不能在音乐中表现出分毫。 天泉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即使年龄渐长，耳朵也依旧灵敏。 他是妈妈留给她的一个机会，不能有一丝差错！ 只要能够做出成绩，就有可能逃脱尹家的掌控！ -------------------------------------------------------------------- 叶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福。 她捡到了宝物，或者说，她终于被眷顾了。 看似严肃、但细致温和的天泉。 少言寡语、却会对她微笑的尹露露。 因为她们，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才能，能见到更多的颜色的。 福利院于她而言，就是一片灰色的坟场，她在这片无垠的寂寥中度过了太久太久。 每天按部就班，就像行尸走肉。 即使孩子们数量多，连睡觉都得头靠头的挤在一起，叶樱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人气。 老师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谈不上多好，他们只在意福利院的支出收入，和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收这里的孩子。 没办法，福利院又不是什么盈利机构，都是吃着政府和企业的救济过日子的。 但是，这也无碍于老师们对孩子差别对待。 长得好看的、乖巧的，或是聪明、听话的，往往最得收养人和投资人喜欢，他们也是老师们眼中的香饽饽，被宠的爱的不行。 反观叶樱，就实在过于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无能了。 她是院里数一数二笨手笨脚、头脑也不聪明的孩子，从未被外面的收养人看中，也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的投资人见面活动，注定要被福利院照顾到成年，就是个拖油瓶。 每一天，她的生活都无比枯燥。 早起，洗漱，吃早饭，学习。 午饭，做礼拜，自由活动。 晚饭，读书，洗漱，睡觉。 周而复始，机械般重复。 自由活动时间本来应该是最放松的，然而，从没有人想和她一起玩，他们都乐于和那些“好孩子”在一起。 叶樱冷眼看着那边的笑闹，心中明了。 不怪他们。 孩子一贯懂得趋利避害。 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总会被骂，也得不到好吃的点心，自然比不上和穿着漂亮衣服，随时随地有好吃好喝的孩子玩了。 时间久了，老师们待他们也会有所不同。 孩子们的确天真，但也潜意识的明白、如何向好处靠拢。 孤身一人的叶樱又来到了礼拜堂。 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毕竟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尤其钟爱此处的清净。 推开门，白樱嘴角勾起，难得的有些期待。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位喜欢兔子的见习牧师？ 因为那位偶然来此的牧师，她才有几分相信神的存在。 牧师告诉过她，眷顾和幸运一定会到来。 如今，如他所说，神迹终于出现了。 -------------------------------------------------------------------- 时间流转，盛夏已至。 一墙之隔，两人都逐渐成长了。 尹露露的琴声越发精妙，严苛的天泉不再指导太多、只是闭着眼睛静静沉浸了。 叶樱也得到了几本音乐教材，学习基本的音乐知识以外，也开始尝试自己创作了。 “原来如此，这个音符是这样画的。” “嗯哼哼~啦啦~噢，这个调子听起来不错！” “词的话，这样......” 深夜，她躲在月光满溢的礼拜堂，趴在祷告台上写写画画。 薄薄的几页摊在桌面上的纸，都是她精心描绘的曲目。 一旦开始，她就不舍得停下，今天恐怕又会熬到凌晨了。 但是......没关系。 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充盈在身体里，叫嚣着升腾。 脑海里是无穷多的故事，无数的音符记号变换着排队的顺序——她就是唯一的指挥家！ 某日，这些谱子被一个一贯爱欺负她的孩子偷走、交给了老师。 无视抱着老师大腿，挑衅的做着鬼脸的孩子，叶樱呆呆地望着纸张化为了碎蝶。 啊......她的故事，她的音符，都飞走了...... 教棍落在背上，起了道道山丘，灼热也蔓延到全身的神经，让她痛哼出声。 “写歌？！你怎么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难道你还在做梦，以后能够做偶像、做歌手吗？” 老师厉声呵斥着，手里的教棍噼噼啪啪的打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的晚餐取消，自由活动取消！下次考试再不及格，有你好看——！” “不听话的小畜生！” 老师的话混着疼痛，成为了洗刷她的暴雨。 雨幕中，叶樱的眼睛却清亮无比。 对哦。 偶像，歌手！ 能赚很多钱！又美又闪亮，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种人！ 她固执的昂起头。 是的，等她打拼出自己的舞台，就能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谁还能欺辱她？谁有资格欺辱她？ 她能和尹露露一样穿漂亮的衣服，一起站在光芒四射的大舞台！ 那会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得意的事！ “哈哈......！” 叶樱竟然笑了起来。 老师打得越狠，她就笑的越厉害。 原来如此，这才是神迹想要指引她的！ 痛与乐相伴而生，感受痛苦，才能理解幸福。 借助老师之口，叶樱明白了其中的答案。 神明已经赐下才能，为她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 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25章 叛离的少女们 自那一次事件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尹露露。 直到这次成年日时的偶遇。 叶樱只是笑了笑。 “谢谢你的祝福，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提起箱子，昂着头继续走。 绝对不会在尹露露面前低头！ 哪怕只是一种虚伪的做作，她也不愿意失去这份尊严。 “我其实还是想要夸奖你几句的。” 背后传来尹露露的声音。 叶樱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前行了。 “我本来以为你接近我，对我示好，是出自我家人的授意，或是想要借助我家的力量出头。” “没想到，你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下，以至于连思考这些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尹露露轻笑道: “真是傻的可爱啊。” 叶樱还是不曾回应。 尹露露望着她，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背着琴盒离去了。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 这也应该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天泉老师的课程，就要结束了。 -------------------------------------------------------------------- 得亏于尹家祖宗厉害，尹家的大片江山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拼不出来的繁华。轮到这一代，尹父坐拥天下，又是个多情种，家中子子女女堆起来，竟然也有十余人。 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已经确定，但太子之下还有亲王，当今皇帝还能分封册地，为了得到尹父的宠爱，分得更多的好处，每个子女都是变着法子的表现自己。 企业管理是太子的专属，其他人便另辟蹊径，科学、绘画、写作、烹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和其他人不同的领域，致力于做出成绩，在尹父跟前露脸。 尹露露是长女，本该地位尊贵，奈何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虽然狗血，却实际存在的弱点—— 她的母亲，也就是尹父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 这位夫人出身音乐世家，尹父不懂欣赏，只觉得夫人美貌无双，气质清贵，“艺术”、“音乐家”，说出去又好听，于是便登门求娶。 夫人清心寡欲，只想钻研音乐，奈何家人担心终生大事，她便顺水推舟应了尹父这桩婚事，附带的唯一条件、就是互不干涉。 秉承“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观念，尹父欣喜不已，和夫人一拍即合。 两人各有目的，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罢了。 就连太子甚至都不是夫人亲生，而是情人的私生子。直到夫人过世，才被名正言顺的接回家。 尹露露的出生，也只是两家长辈施加压力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夫人会在尹露露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母亲......” 尹露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默默哭泣。 即使已经虚弱无比，羽绒床垫上一身纱裙的母亲也如此美丽，但并没有人来看望这只行将凋零的蝶。 “我联系了我的故友，他会教你音乐，我最喜欢的音乐......” “让你的琴陪伴你吧，就像我会……始终陪着你一样。” 夫人无比疼惜、无比不舍的看着尹露露，眼光却已然涣散。 “等你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你就能获得自由......” 她的声音行将散去。 “露露，你要记得，你绝对不能......” 蝴蝶颤了下，收敛住翅膀，再也不动了。 “母亲——！” 尹露露哭嚎出声。 听不到那未完的话语，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她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尹家的腥风血雨。 可惜的是，夫人太过单纯。 只是为她铺就了一条终点是自由的路，但却无视了途中无数的荆棘。 “哟，这不是没了妈的尹露露么。” “你说什么？！” “哈，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长女呢，爸爸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真可笑，你就是那个老东西的狗腿子，还挺自豪？” “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厮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新夫人关了尹露露禁闭，甚至不给她饭吃。 尹父日理万机，不会插手这种后院之事，更不会在意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儿。 “母亲......” “我好想你......” 躺在地上，尹露露的眼泪干涸成了一层厚壳，每次眨眼都像被刮伤般疼痛。 饥渴使她无力抵抗，喉咙干瘪到难以出声。 好饿，好痛…… 救救我…… 虚弱之中，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是了…… “天......泉......” 尹露露拼命爬向门边。 “我要……学音乐......” 音乐可以救她。 可以让她不再受苦！ 毕竟是原配夫人的遗愿，尹父和新夫人不好阻止，尹露露终于被放出了家门。 因为要见的是位名人，尹家子女也绝不可能在外丢人，她的衣食住行也变回了原先的水平。 不能失去这些。 尹露露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不想再过那种低声下气、形同婢女的生活。 所以，必须努力练琴！ 母亲已经不在，只有这把小提琴，是她唯一的依仗和武器！ -------------------------------------------------------------------- 黄昏时分，尹露露结束课程，回到了家中。 难得今天尹父也在。 看她回来，尹父颇为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的音乐小天才回来啦，下次的演奏会定好地方了吗？” 忍着恶心，尹露露甜美的笑道: “嗯，在伯尔根！” “伯尔根，好，离国家级剧院更近一步了！” 无视其他子女或愤恨或嫉妒的眼神，尹露露施施然坐下。 “哎，说起来，安思这边的新书也要出了吧？这次有没有机会冲奖？” “冲什么呀，还是先担心下之前那个抄袭的传闻吧，要是被告，父亲的脸都要被丢光。” “倒不用你担心，你的西餐厅之前出现了事故，闹得消费者意见很大，我今天看电视都还能看到新闻呢，你还不快点处理下？” “怎么说话呢！” “哎呀，姐姐不必气恼，只是作为妹妹，太过担心哥哥这边的情况而已啦。” 尹露露和太子是唯二两个不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人。 太子一心都在管理家族大业上，加之地位稳固，众人都不愿招惹他。 至于尹露露，是因为她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坐拥了一席之地，什么手段，都不足以伤害她了。 尹露露垂眸，不动声色，却心如明镜。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抄袭、事故，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人暗地里的手笔罢了。 这些手笔，还都是出自饭桌上、正言笑晏晏的兄弟姐妹们之手。 这些所谓的“家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毕竟，她曾经是受害者之一。 表演前，发现自己最宝贝的琴被破坏掉的时候。 被造谣自己和天泉老师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 某次采访前，喝下不知加了什么药物的饮料的时候。 无数次。 那种血液倒流一般的紧张、慌乱，和冰冷，还留存在身体深处。 为了保护自己，尹露露所能做的除了拼命挺过次次危机，就是反击。 像母亲那样一味隐忍是不行的。 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做她的帮手，必须靠自己，必须成长到足以面对一切风雨！ 要怎么做呢？ 要从哪里才能学到这种知识？ 要怎样才能看清他们的手段、他们的黑心？ 尹露露心中思索。 家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值得信任，也不会接纳她的加入。 她要找的、要依靠的，只剩下...... 没错，父亲。 父亲是中立的。 对太子以外的所有人，他都只用实力评判。更别提，他是操纵棋局的高手！ 尹家中，父亲敢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既然想赢，想要站稳脚跟，就该去找这样的人！ 于是，一腔热血的尹露露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尹父惊讶之余，似乎也乐意见到那位单纯的夫人的女儿，变得谨慎、多疑、机敏。 逐渐变得......像他一样。 尹父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竟然来找自己拜师，可真是愚蠢......又大胆。 也是，自从温曦走了，这孩子就无人管教，乐安也不可能像对太子那样，细致照料她、教育她。 与其投靠其他人，在这场浑水里沉浮，还不如跳出棋局，成为操盘之人。 驭心之术，权谋文略，站得足够高，才有可用之处。 尹家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便是如此。 尹父眯起眼睛。 乐安是个聪明人，教出的儿子也令人满意。大业交给他，他放心。 不过，太子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和自己并不像，尹父偶尔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没有体会过教书育人的乐趣。 因此，他答应了尹露露的请求。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消遣。 这样一张无关乎任何利益的白纸，就让自己增加些颜色看看吧。 能出现什么结果呢？是另一个自己，还是另一个乐安？ 他也很好奇啊...... 听着其他子女的谈话，尹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尹露露。 她看似专心吃着饭，心思怕早已不在这饭局中。 温曦。 尹父眯起眼睛。 尹露露是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痕迹，也是你的毕生牵挂。 你想要她自由，但你却忘了—— 他微笑。 连你都不曾在尹家获得过自由，你又如何让她逃脱同化？ 即使飞的再高，她也依旧姓尹，依旧是我的女儿，更是一个—— 我亲自塑造的作品。 -------------------------------------------------------------------- 某次，音乐课结束后。 叶樱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嗯？这是什么？” 尹露露打量着这个拇指般大小，用红色锡纸包裹成的三角锥。 好可疑…… “这，这是巧克力呀！” 叶樱骚骚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像是错觉，她的手隐约有些红肿。 “今天刚好有政府的叔叔来，给大家发了巧克力，我也拿到了一个！” “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来送给你了！” 一直以来，确实都没找到机会感谢尹露露和老师呢！ 可惜巧克力只有一块，只能下次再给老师啦！ 这么想着，叶樱虽然没了自由活动，但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打，但她早已不在乎了。 叶樱跑着。 她是多么羡慕尹露露啊。 尹露露所在的世界那么明亮，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以后想做艺人，做歌手！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叶樱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尹露露的脸色越发难看。 父亲说过，朋友是最靠不住的关系，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 叶樱是微桃他们派来的人吗？这个巧克力也是拿来暗算她的吗？ 尹露露收起了虚假的笑。 竟然选中了一个孤儿来做暗桩，是在讽刺她吗！？ 这样的人，还说什么想和她一起站在舞台......区区叶樱，有什么资格！？ 她可是骄傲的尹家女儿！ 看着叶樱那张沾染墙灰和落叶的笑脸，尹露露心头的恼怒再也止不住。 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 没有好处的事，早就该停下了！ 她啪的一声挥开了叶樱的手。 巧克力滚入丛中，消失不见。 “你个没人要的野种！蛀虫！不要黏着我！” “天天只知道来妨碍我练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音乐天才了！？” “拜托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大的惊落了叶子。 “给我滚啊——！” 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叶樱抖着嘴唇，眼底涌出水花。 “不是，我不是的......” 她说不下去了。 不是什么？ 野种，她是。 身份，她也没有。 叶樱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尹露露。 还以为尹露露不讨厌她，毕竟，她从来都很耐心，从来都笑的优雅又温柔...... 但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福利院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滚，面前姿容美好，却满脸鄙夷的少女化为了魔鬼。 这里不是礼拜堂，也没有神明和天使。 蓝眸的魔鬼耳语道：你还没有资格踏足神域。 叶樱跑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找尹露露了。 第26章 美丽的巨兽 五年过去。 叶樱赶完通告，很早就回到了家中。 她刚出道不久，活动少，收入大部分还要分给公司，如今只能蜗居在简陋的宿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即使如此，她也在仅有的空间里辟出一块工作间，继续专心作曲写歌。 “多写一点......” “多写一点......” 叶樱魔怔了一般不断重复着。 她有才能、有天赋。 只要这些东西被世人发现、被世人欣赏…… 她就可以踏入新的世界了。 另一边。 尹露露刚结束了演出，正在后台休息。 经纪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听到外面的掌声了吗？等下你要再去谢个幕。” 她笑着看向镜中的美人。 “不愧是我们最年轻、仅仅二十岁就登上康斯坦演奏厅的美少女演奏家！” 尹露露心头满足，嘴里也不示弱。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经纪人谄媚道： “呵呵，你是那位大师唯一的弟子呀！” 尹露露轻哼一声。 “不，我更是我自己！” 说起老师，尹露露突然想起了叶樱。 自从那天拒绝了她的廉价巧克力，她就再也没爬过墙头。或者说她会来，但是再也不曾露面。 后来一想，尹露露便明白叶樱确实是无辜的。 要说愧疚，还是有那么一点，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路。 这对叶樱来说，也是如此。 本非一路人，早点断掉，也是应该。 父亲说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事，趁早抛弃才是上策。 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尹露露轻轻点染了下唇妆。 作为一份心血来潮的赔礼，她给了叶樱一个机会。 但是...... 真期待她的结果。 尹露露微微一笑，再次起身去迎接她的舞台。 -------------------------------------------------------------------- 叶樱在这五年里，过的十分平静。 也许是当年尹露露的话更让她下定了决心，离开福利院后，她被分配到一所职业学校，边打工，边进修音乐知识，同时在网站上发布自己的原创歌曲。 放弃社交，放弃娱乐，她不眠不休，全身心投入。 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做到。 特别是出自同一个福利院的伙伴，不止一次暗地里嘲讽过她的妄想。 “人啊，还是要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才行。” “做梦也有个限度吧。” 说的那么大声，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么。 叶樱边写谱，边在心里翻白眼。 和这些人不一样，自己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连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人们，这辈子啊—— 注定也就这样平凡了。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叶樱收到了一个演艺公司的邀约。 这是家行业内位居中上水平、整体规模和知名度都还不错的公司。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竟然能得到这种机会，叶樱欣喜的答应了签约。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家公司有部分股份，是尹露露持有的。 成为歌手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娱乐圈的竞争比她想的更加激烈。 才能并非凤毛麟角，美貌、形体、气质、镜头感......各方面也因为起步太晚，不尽如人意。 还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明明没什么水平，却总能拿到比她更好的资源。 蛋糕本来就这么大，还得被抢走大半。留给她的份，少的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过了很久，叶樱的通告一直很少，曝光度也不够，泛不起多少水花。 手下还有几个人，经纪人也不是很看重她。 这样不行。 叶樱看着屏幕上缓慢增长的粉丝数，非常焦虑。 怎么能这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她在福利院每日潜心祈祷，在礼拜堂的神像前跪了多久，才终于得到的神明的礼物！ 路已经打开，她却怎么也走不快。 怎能不急？ 怎能甘心？ ……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才能，她要让所有看不起她、不相信她的人后悔！ 福利院院长、老师、尹露露......所有人。 叶樱咬紧牙关。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屈辱。 看似痊愈的伤还在皮囊下啃噬着她，即使画着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残破的内核。 她真的好想去那个光明的世界。 求求你，神明。 让更多人看到我、喜欢我、认可我吧......！ 在经纪人的旁敲侧击下，叶樱开始参加各种饭局和酒会。 “现在你的通告不多，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多认识些导演、制作人，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要是被这些人赏识，才能更快出头嘛！ “这是新人呀，来妹妹，喝一杯？” “啊，我不太会喝......”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可是那个《飞行时刻》的导演啊！” 说实话，叶樱压根没听过这个电影。 看那个导演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什么有才之人。 不过经纪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导演......我敬您一杯......”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嘛！” 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也从一开始的一口上脸，逐渐变得千杯不倒，万杯不醉。 在这一场场饭局中，叶樱也学会了怎么附和、怎么接话。 虽然作为代价，她患上严重的胃病，但成果也是可喜的。 开始有更多的广告、代言、制作人找上她。 粉丝数开始攀升，歌曲播放量也飞速增长。 当新曲海报出现在商业楼外墙时，叶樱差点失态的哭出声。 是啊，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你看，她这不是做到了吗！ “叶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以前汽修三班的......” “哈啰哈啰，好久不见，是我啊，你原先的同桌李**！” 叶樱把他们一个个删掉，但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真是庸俗，真是丑恶。 自己出名了，成功了，这些所谓的过往的“朋友”，就开始找上自己了。 怎么不想想当初？ 现在才知道后悔？ 如今的她，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 拎着新买的名牌包，叶樱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却能昂首挺胸的走进去，肆意消费了。 这就是成名的快乐。 这就是她想要的世界。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也还不足够。 -------------------------------------------------------------------- 今天，她又收到了一个邀请。 这次机会难得，听说会有尹家、路家好几个新生代富二代来。 年轻人对于演艺圈的接受度更高，这种场合也少有那种油腻的大叔大爷，叶樱一向是比较喜欢赴这种约的。 人还没到齐，大家就热闹的喝起来。 几杯红酒下肚，从此天翻地覆。 “十八线小歌手叶樱和路家公子的风流一夜！” “论灰姑娘怎么爬上贵公子的床！” “有图有真相，带你看看肮脏的娱乐圈！” 叶樱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 叶樱颤抖着抱住肩膀。 她和那什么路家公子压根没关系！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即使有打码，但那丑陋的、白花花的像是虫一样交织着的肉体，她看的一阵眩晕。 那怎么会是她...... 那怎么可能是她！ 叶樱瘫倒在地。 很快，她的资料被网友扒了个干净。 路之谦那边更是颠倒是非，推卸了所有责任，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心机女故意攀附勾引”的故事。 他们开始热烈的讨论她尴尬的出身和过去。 公司忙于处理下滑的股价，也没能及时控制局势的发展。 刷着评论区的叶樱浑身颤抖。 一切都崩溃了。 伤口被强行展示在阳光之下，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样。 不要......！ 不要啊......！ “难怪要做这种事，从小没爹妈教育，长歪了吧。” “的确，受欺负惯了，想成名想疯了，啧啧啧！” “长得不咋地，歌也一般，这种人还能在娱乐圈混？现在的门槛也是越来越低了。” 暴风雨般的恶毒之语，否定了她的一切。 人们过往的赞扬和支持，因为这件事，转变为了完完全全的敌意。 喂。 你们在说什么啊…… 叶樱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你们真的听了我的歌吗？ 你们真的懂我吗！ 为什么因为一件无稽之谈，否定我的所有？ 为什么要用我的过去，抹消我的努力？ 可惜，没人在意她的声音，汹涌的辱骂吞没了她。 叶樱叫嚣着甩开它们，却被这些顽固的黑影贴的更紧，直到视野都黏腻，烂泥一般糊在一起。 ......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等到平息，也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经纪人来到她的屋子，他小心地绕开遍地狼藉，在像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樱身边蹲下。 “公司决定和你解约。” 叶樱没有作声。 看她这般凄惨，经纪人终于还是没忍心，给了些线索。 “你和尹家人认识吗？ 埋在头发里的脸没动，叶樱只是僵硬的转了转眼珠。 经纪人叹气。 “这次的事，和那位股东有关。” “她......你可能听说过，是近来非常热门的小提琴演奏家，刚结束全球巡演。” 尹家？小提琴......？ 千、金......？ “她师从天泉老师，就是那位享有盛名的......后来不知为何隐居了，他唯一收下的学生，就是这位少女——尹露露。” 叶樱猛地抬起了头。 太久了。 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 “露露，辛苦了。” 经纪人迎着结束练习的尹露露下来。 “对了，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你的。” “似乎跟你私下认识，也和天泉老师有些交情，你看要不要接，我回过去？” 尹露露抚抚精致的发，不以为意。 “哦，谁啊？” 经纪人想了想。 “叫什么......叶樱的......嗯？好像在哪里听过......？” 尹露露顿了一顿。 “回过去吧，我接。” 那头几乎是在通了之后就立刻接了起来，像是一直守在电话边。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和以前相比有些变化，但还是像鸟儿一样悦耳，又带着几分快意。 “好久不见呀。” “尹露露，最近可好？” 第27章 脱笼之鸟 那通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尹露露挥手，让经纪人推掉了当天后续的工作。 到底是谁啊，和尹露露关系这么好。 经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的气氛是多么可怕。 埋藏在表面光鲜亮丽的两人之下的，是疯魔的心。 “好久不见，叶樱。” 尹露露笑着靠上椅背。 “你还好吗？” 叶樱一哂。 可真是没变。 还是那个自傲的、带点娇艳媚态的声音。 叶樱哽着一口气，强自欢笑。 “我过得好不好，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尹露露故作不解。 “这话怎么说？” 叶樱道： “让‘百娱’和我签约的，不就是你吗？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尹露露轻笑道： “哎呀，不用客气，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帮你一把也是应该。” 握紧听筒，叶樱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焦躁。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陷害我？” 尹露露耸肩。 “先说好，这根本不是我做的。” 听她否认，叶樱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 “怎么，做了还不敢认！？” 尹露露冷漠的道: “邀请函的确是我让人给你的，但是，可不只是给了你一个人，百娱和你同期的艺人都有收到。然而，选择去的人，只有你。” “如果不是你妄图攀附名流，路之谦怎么会找上你。” “他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尤其喜欢新人，完事之后还会撇得一干二净。” 叶樱哑了一下。 尹露露继续道： “顺便说，爆这件事的文野娱乐也是业界出名的毒瘤。他们盯着路之谦很久了，可不得拿你这件事做文章？” “怪只怪你自己，和运气不好吧。” 不！不可能！ 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 叶樱崩溃般的吼道： “你懂什么——！” 她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你懂什么......” “我只是想认识更多人，想让更多人喜欢我的作品！因为我——” 尹露露叹气。 “你还不明白吗？你引以为傲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出奇。” “这么急功近利，想来你也是明白自己不够优秀的，不是吗？” 被戳中心事，叶樱尖叫。 “你闭嘴！你胡说什么！” “我是有才能的！” 比起其他人，她只是起步晚了一些、缺乏一点时运而已！ 尹露露丝毫没有动摇，声音还是平静无波。 对她而言，此时的叶樱就是一只发疯的动物罢了。 “另外，我很怀疑，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闻言，叶樱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尹露露又问了一次。 “还是，那只是一个让你成名、让你感到满足的工具？” 被电话装置处理过的声线，在叶樱听来是那样刺耳。 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恶过尹露露！ 否定了自己的才能，如今，连她喜欢唱歌的心情也要抹杀吗！？ 叶樱怒道: “我当然喜欢，我只有唱歌，只有音乐了！” “呵，真是自相矛盾。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参加饭局的时间拿来练习，为何被金钱和虚荣迷了眼，为何宁愿伤了嗓子，也要喝那么多酒呢？” 尹露露觉得可笑极了。 “你自己知道答案，又何必因为被我说中而恼怒呢。” “不是的！不是的——！” 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叶樱只能拼命的否认。 尹露露只是在骗她，在故意羞辱她……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叶樱的手在轻轻发着抖。 没错，她好像很久没有写歌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笔都握不住了？ 环视一圈客厅，叶樱恍惚的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张乐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 没理会叶樱，尹露露拿起桌上粉丝的卡片，又轻巧的放在一边。 “让百娱签你的的确是我，但怎么使用这个机会，全看你。” “现在你总该懂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注定了你要走什么样的路，事实证明，你根本没有走上来的资格。” 看着手机收到的账目短信，尹露露最后说道： “想登上王座，首先你就要有王家之血。”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她挂断了电话。 叶樱在原地久久站立，任由电话的“嘟嘟声”响在耳边。 全身镜映出了她悲哀的身影。 -------------------------------------------------------------------- 后来，尹露露再也没有了解过叶樱的事情。 百娱那边给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解约。 想也是，留着这种名声不好又没什么才华的人，又有何用。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命吧。 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这些下等人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尹露露接到了天泉老师的电话。 一贯深居简出的老师竟想约她单独吃个饭。 自己能有今天，固然和这位老师分不开。于情于理，她该去应这个约。 叮嘱经纪人找人报道这次饭局后，尹露露去见了老师。 “好久不见，天泉老师。” 年近古稀的天泉还是那样精神。 他眼神炯炯，头发向后梳的十分整齐，在那坐着宛如一棵巨木，洒下庞大的树影。 尹露露感慨，天泉不管多少岁，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不输任何人。 即使她已经成长为了优秀的演奏家，在老师面前也还是少了些气场。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 悠扬的伴奏渲染摇曳的烛光，气氛温馨又平和。 老师不紧不慢的张口，话语却带着不曾露出过的锋芒。 周围的空气也猛地凝固了。 “叶樱的事，是你干的吧。” 尹露露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不动声色。 “老师，这是何意？” 天泉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才对。 不，即使知道，他也不应该会过问闲事！ 天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自从我知道你拒绝了她的巧克力，她再也不来爬墙头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你们。” “可惜，这次的事我没有早点阻止。” 尹露露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天泉。 她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天泉看着她，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怀念。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做学生吗？” 尹露露不解。 “不是因为......我母亲吗？” 天泉点头，又摇头。 “我和你母亲确实是旧识，但是，这并不是我收你的理由。” “那……是因为？” 尹露露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你是个好苗子，继承了你母亲的才华，对音乐有独到的理解，技艺也出类拔萃。” “同时，你独立，坚强，聪慧，没有卷入尹家的任何一支势力，始终保持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天泉道： “我很珍惜你这样的天才，但同时，我也有些担心。” “担心出身尹家的你，会不会变得像你的父亲一样，自私、高傲、满是算计。” 天泉瞥一眼窗外。 那黑暗中有一些迷离的彩灯。 ……灯要熄灭了。 天泉叹了口气。 “那边藏着几个记者吧，我想，明天的头条，就是我和你令人感动的师生聚会？” 尹露露僵住了。 天泉看她的眼神竟然是失望的。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是被尹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吞噬了。” “我原以为能用音乐维持你的纯粹，守住你心灵的净土，但终究啊，我还是辜负了你母亲的期待。” 天泉悲哀的道: “这些东西，毁了她，总有一天，也会酿成更多的恶果。” 尹露露浑身一震。 母亲......？ 她虽有所怀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听说，原来母亲的死和父亲、和尹家有关！ 难道，当初母亲最后的那句话是——？ 天泉却没有继续解释。 “你故意买下百娱的股份，将叶樱送进去，因为你知道百娱是一家多么不靠谱的公司。” “遇到这种丑闻，别说好好公关解决了，他们首当其冲就会把当事艺人推出去，最后再封杀、息事宁人。” “你观察着局势，放出鱼饵，刻意按住她的流量和资源，等到叶樱上钩，造成公司股价下跌的时候——” “你就能大赚一笔，是吗？” 尹露露下意识反驳。 “不、不是......！” 天泉摆摆手，不打算听她狡辩。 “我曾告诉过你，我欣赏叶樱。虽然出身不好，但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发光。” “可惜......在福利院的经历、还有你的逼迫下，她还是太急躁了。” 天泉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悲悯。 “她成了你的牺牲品。” 尹露露眼神晃动，却倔强的道: “不是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天泉语气沉沉。 “即使不是叶樱，你也会对其他人下手，不是吗？” “我听说，你下次比赛的对手之一——凤家女儿，她家的小公子也在百娱，不是吗？” 尹露露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发冷，又有些不甘。 她做错了吗？ 她哪里有错！？ 为什么天泉要为了叶樱，要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她！？ 看着这个越发熟悉，又越发陌生的学生，天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还是更像她的父亲。 天泉苦笑一声。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勇敢一点，带走她的…… “和德文一样，你也成了玩弄他人命运的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失去了作为人类应有的道德和感情。” “名声、地位、财富......这些在音乐的世界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失去了干净的灵魂，你的音乐就不再能感动人心。” 多年前那洒满阳光的午后庭院是多么美啊。 那首琴音，那份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吧。 天泉站起身来。 尹露露的目光追随着他。 她的面容很像她，眼睛很像她，但其中的怨怼，却让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怀念。 “如果今天没有记者来，我也许还会对你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 “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也不会再收学生。”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 天泉的身子竟有几分佝偻。 太多的思虑和悔恨，让他背负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会毁了其他人，也会毁了自己。” “终有一天，你会认识到它的重量。” 天泉离开了。 直到面前精美的菜肴失去温度，变得冷硬，尹露露也依旧呆坐在座位上。 -------------------------------------------------------------------- 多年后，尹露露开始担任音乐赛事的评委。 她遇到了很多比她更为优秀、更为年轻的音乐人。 明明这些人出身一般，怎么能比自己还要优秀？ 这不应该啊。 她明明是父亲最得意的孩子，是尹家子女中最杰出的孩子！ 尹露露不理解。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小提琴碎成两半、以至于上场前、她临时换了一把旧琴、却因为几个走音被观众批评、在台上手脚冰冷的绝望。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绯闻，她被骂的无法出门，还被其他兄弟姐妹讽刺、被夫人扇耳光的愤恨。 她也不会忘记喝下那个奇怪的饮料后，她在节目中是如何拼命又拼命的忍痛，结束后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的苦楚。 这一切，在学会了父亲那套做法后，才终于彻底改变。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流着高贵的尹家血液的人，必须做顶峰之上、掌控棋盘的王。 棋盘上所有的、像叶樱那样低贱的无名小卒，都应该做她的兵马。 一切必须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尹露露心中的野兽挣脱了牢笼。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利，她开始如法炮制。 设计陷害，玩弄人心。就像是本能一样，无比熟悉，手到擒来。 终于有一天，她的舞台再没有观众到访。 “要不是尹家，谁会听你的曲子。以前还好，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灵魂了。” “就是啊，总觉得没有自己的理解，就是机械的照谱子拉而已！” 她的才能被埋进了泥里。 “听说她疯狂打压比她年轻又有才的音乐家！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啊？我就说之前比赛的打分有问题！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哈哈。 这可能是父亲和老师，早就料想到的结局吧。 几年前，尹父因为不正当竞争、勾结官僚、蓄意谋杀等多项指控，锒铛入狱。 尹家众人，甚至是尹露露自己，都没有任何一丝去搭救他的意思。 太子上位，新皇登基。老皇帝便在狱中结束了辉煌的一生。 天泉也下落不明，再也不曾联系过她。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啊。 恍恍惚惚中，尹露露时常能在镜中看见叶樱。 “可怜又可爱的叶樱啊。” “要是你扛住我的考验，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要是你有更好的出身，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朋友，彼此再也不孤单了呢？” 尹露露想起了初遇时的那首歌。 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再会》那时的解读了。 真的……好累啊…… 看着脚下的广阔，尹露露依稀觉得自己还在牢笼之中。 也许曾经得到过很多，但如今，什么都散去了。 大起大落之间，一切都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 她恍恍惚惚的张开双臂。 风与星。 花与鸟。 音乐如此，母亲如此。 自己也…… 想要变成如此啊。 第28章 白樱的梦(1) 不夜露打量着白樱。 一个月过去，白樱焕然一新。 她本身就是个容颜美好的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培养，更是爆发出了极致的年轻与美丽，气质独特，散发出令人注目的氛围，不管走在哪里，想必都能轻易聚集人们的目光。 不夜露满意的点头。 她已经看过这段时间的报告。 白樱的每门课程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歌艺、舞艺、演技......都是可圈可点，几乎没有什么致命的短板。 正式出道之后，她不落下训练，更会争取每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通告排的最满的时候，休息不足，甚至连续几天都只能在保姆车上稍微打盹，但即使如此，白樱对外展露的姿态也一定精神饱满，完美无缺。 多亏这样的营业能力，最近新接到的几个代言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合作的品牌定下续约，连梦家旗下的传媒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 公司注意到这棵好苗子，也开始策划她的独立专辑，就目前大众的期待程度来看，一经推出，定能大热。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台面之一，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天赋和努力，还因为她出了名的关爱粉丝。 尤其是在这百花齐放，但情感需求极高的弥瑞尔。口耳相传，氤氲人心，才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这么多高粘性的观众群。 饶是不夜露都没想到，白樱竟然会对粉丝们那么上心。 后援会会长、也是白樱最初始的几位元老粉丝之一，曾在应援官网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往事。 -------------------------------------------------------------------- 凡尔顿警察署。 弗丽德看见白樱，扶额。 “白樱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和她非亲非故，不能探望的。” 白樱拍桌子。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有办法帮她，她是被陷害的！” “我必须要得到她的许可才能插手，你就帮忙通融下嘛！” 弗丽德叹气。 摩耳甫斯的事件总是很难侦破。 各种能力的影响下，真相往往被藏的极其之深。 这次的谋杀案件因为有目击证人，加上上头的人吃了贿赂，想要快速结案，就直接锁定了犯人。犯人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警方本来也准备就此了结，没想到白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一口咬定这是冤案，非要见当事人不可。 且不说案子基本已经敲定，还只是一个打杂新人兼前台的弗丽德也根本没有权限帮忙。 “求求了，小祖宗，我真没法给你开这个后门。” 白樱挥手。 “没说要你，你叫你老大来，我跟他谈！” “需要什么材料，我会去准备的。” 警署这边繁琐的一些流程，弗丽德自己都烦得要死，没想到白樱这么执着。 “她不就是一个你的粉丝而已吗？你何必这么劳心劳力？” 真是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 她说不定挺适合做警察。 “那可不能这么说！” 白樱哼一声。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护着不可的！” 弗丽德没法，只得去叫了自己的长官。 后来她才知道，白樱砸了不少钱，跑下来所有的许可材料，换来了一个会面机会。 也在那之后，他们收到了新的证据，就此推翻了原先的判定。 最终，那位粉丝被无罪释放。 因为她无亲无故，听说也是白樱去接的她。 事情过去许久，弗丽德稍微关注了下后续。 为了照顾这位粉丝今后的生活，据说白樱还托了不少关系给她找了份工作。 能为陌生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千古难见了。 弗丽德对白樱心生了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官网也有不少粉丝争相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因为贫困受到白樱资助的，有病重之后被安排了有名的治愈能力者的，甚至是生日，她们都能收到信件和礼物。 只要是见过一次的粉丝就不会忘记，还能说出见面时的时间、对方的穿着打扮。 还听说白樱每天都会安排一段时间阅读和回复来信，收到的礼物也租了仓库专门管理存放。 更别提相关的福利活动，衣食住行全方位安排到位不说，对粉丝的请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份心意，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动容。 粉丝们都说： “每次看着她，听着她的歌，我们就会觉得很幸福、很温暖。” “她被我们爱着，同时，她也会用各种方式去回馈我们。” “她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太阳。” 不夜露也这么认为。 不愧是拥有特殊感染力的人。 正因为她自己也是善良、真诚之人，才能将这份能力传播的更远。 不夜露也非常喜欢她。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笑道： “接下来继续努力吧，通告也会开始变多了，你要加油噢。” 白樱点头。 “嗯，一定！” 待到走出工作室，白樱微微呼出一口气。 掏出手机，她在猫叮咚上的粉丝已经突破百万。 ……这可能是那个人想不到的事情吧。 弥瑞尔非常讨厌人界之人，但是白樱的态度要相对温和得多。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本体，她也不会过上如此精彩的人生。 白樱回忆了一下自己诞生的过程。 她仿佛是一尾鱼，在漆黑的意识海中吞吐着气泡和水雾，游了很久，漫无目的，最终终于寻得了一丝光。 过往零碎的记忆和体验逐渐流入脑袋，让她有些眩晕。 浮起、张开眼睛。 世界开阔而明亮。 她来到了弥瑞尔。 各种各样能力的拥有者，不同光华之色交织的风景，于她而言，是一种既陌生、又仿佛扎根于本能的适应。 它包容差异，给予自由。 “摩耳甫斯于此，得庇护。” “常理不再对你有所束缚。” “人之欲望与期待的造物，欢迎来到弥瑞尔。” 有谁将这番话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谁。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来源于人界，但从他们诞生的那刻开始，就获得自由，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拥有了新的人生。 白樱记得自己的本体。 那似乎是一个已经破碎掉的人。 记忆里掺杂了不止她一人的情感和过去，非常混乱。 翻腾起来的情绪是妒恨，是后悔。是求而不得，更是释然和解脱。 急速流动的数道记忆之间产生缝隙，其中生出了新的意识。 那是属于白樱自己的意识。 是的。 她已经不是尹露露或者叶樱了。 她拥有了新的生命。 新世界也承诺接纳了她。 虽说如此，但为何会厌恶人界，是因为并非每个摩耳甫斯都如白樱一般、不受本体记忆影响。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樱一样，得到了好的升华。 白樱曾经有一位粉丝，她的本体是绝症的患病者。 本体“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的诉求投射出她，但也把对死的恐惧、漫长痛苦治疗的记忆给了她。 她难以承担这些，意识交织不清，逐渐混乱，最终陷入了极度害怕死亡的极端。 明明拥有难以生病的身体能力，却开始无止境的吃药，最终在一系列魔药的催化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白樱在她病床前，陪伴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那个粉丝临终时，也一直嘶吼着自己的憎恶。 都是因为人界之人投射了他们，才造就了他们的悲剧。 外来者有罪论一时之间十分流行，到如今也有数量众多的信徒。 垂垂老矣、重病、长相丑陋之人、犯罪者......在诞生于此的瞬间，就被赋予了糟糕的开局。 明明不是自己选择的。 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们却必须背负这些，清醒又痛苦的活着。 更别提能力鸡肋的摩耳甫斯，或是完全没有能力的复制者，生活大多贫苦，举步维艰。 这难道不是人界之人的错吗？ 天真又无知的创造主，不知道他们在受苦，无法为此负责。 这份愤怒和悲伤，无处宣泄，只能自我吞咽。 是了，仔细一想，他们也并非真正活着。 这个世界，亦或是他们，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赝品。 没有人界，就没有弥瑞尔的一切。 但因此，所有人失去了“可能性”，失去了本该亲自塑造出的“自我”。 这才是弥瑞尔的人们厌恶人界的根本缘由。 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弥瑞尔人或多或少都怀有心结。他们或是难以自我认同，常难喜悦，乐于追求刺激，或是在能力的加持下，易怒激进，由此引发不少事端。 能治愈他们的，大概只有真心的包容和温柔吧。 这也是白樱希望做到的事。 她打从心底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疼痛的记忆。 既然得到了重生，就在这个崭新的世界，再一次追求那个梦想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酒吧遇到了赏识她的经纪人。 签约的时候，看着明媚的阳光，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樱。 是的，这才是她的名字。 她要走向新的开始！ 如她所愿，这个新名字很快家喻户晓。 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举手一投足，观众的情绪就能被她牵引。 说的话，做的事，都有着巨大的传播和影响力。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的力量。 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实现的力量！ 得到了这样的能力，拥有了那么多爱着自己、追随自己的人，她也要回应他们的期待，提供只有作为“偶像”才能提供的价值才行。 让大家感到激情、鼓动、兴奋，能度过忘却烦恼的、梦一般的时间。 “希望在见到我、听到我的歌时，能让你们忘记痛苦。” “愿我的粉丝们在弥瑞尔沐浴新生的阳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年岁。” 她是多么喜欢弥瑞尔，喜欢这里的人们啊。 -------------------------------------------------------------------- 后来有一天，经纪人问白樱，她是否去过某个地方。 白樱很奇怪，那个地方她虽然听过，却从未去过。 经纪人则说，似乎是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实在是太像，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立刻引起了轰动。 消息传来，两人驱车前往。 经纪人很快带人平息了混乱，并把那个女孩带了过来。 和她对视的瞬间，白樱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虽然有些憔悴，却能看出对方娇美的五官轮廓。 ......和自己一模一样。 相比自己，对方更为内敛，气质更温和，宛如深夜之月，不争不抢，只是安静的亮着光。 白樱不由得叹息。 原来如此。 是你啊。 叶樱。 第29章 夜樱的梦(2) 夜樱记起了关于叶樱的一切。 过往的画面逐渐蒸发掉，夜樱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面容、却更为夺目的白樱，陷入了迷茫。 所以，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白樱有些冷淡的向她讲述了原委。 “你是说，这是镜子里的世界，叫做弥瑞尔。” “而我......是叶樱通过镜子复制来的存在？” 夜樱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白樱摁着手机，头也不抬。 “对。” 夜樱急急地问道： “那、那你知道叶樱后来怎么样了吗？” 闻言，白樱啪的一声收起手机，很是不悦。 “不知道。” “我比你诞生的早，怎么可能知道后续，但她应该过得挺惨的吧。” 白樱打量下夜樱，眼神非常直接。 “毕竟，看你的状态就是如此。” 咬住嘴唇，夜樱抓紧了发白的衣角。 她心中还残留着叶樱的悲伤与愤怒。 但是…… 透过白樱澄澈明亮的眼睛，她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脸颊有些凹陷，皮肤散发着黄气。 眸子毫无灵光，阴沉沉的，头发和衣服也因为刚才的骚乱，变得乱七八糟。 和面前的白樱真是天差地别。 “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是当红偶像了。” 白樱哼笑一声。 “我完成了叶樱的梦想，还比她做的好的多。” “虽然我们都来自于叶樱，但你可别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两个人，明白吗？” 夜樱静静地听着，心底一片凉薄。 她一向都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被讽刺。 却没想到，如今竟被“自己”鄙视了…… 真好笑啊…… 即使是理想中的自己，那也是自己不是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种场景......？ 车门打开，经纪人也在此时回来了。看白樱夜樱神色不对，她心下明了。 白樱是她尽心尽力培养的好苗子，更是公司的摇钱树，自己的千里马，她必定是要为了她考虑的。 但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夜樱，也不能不管。 “我还是叫你叶樱吧。” 经纪人轻飘飘的瞥她一眼。 “刚才的混乱因你而起，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又长着这样的脸......” “白樱是公众人物，出不得错，所以我们想负责照顾你，你看如何？” 夜樱下意识的垂下眼睛。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把自己放眼皮子底下控制吧。 经纪人的话像是在跟她商量，实则也只是一个通知罢了。 于她而言，又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好，我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道。 白樱和经纪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夜樱也勉强挂起个乖巧的笑。 看似和谐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 此后的日子里，夜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在登记新住民档案时，她也在白樱的建议下，定下了“夜”樱这个新名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白樱，白日明光。 夜樱，夜时幽暗。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一天一地。 夜樱苦笑，即使是名字，她也要压自己一头。 ……但她没有办法反抗。 寄人篱下，听凭摆布。 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 从此，夜樱成为了白樱的贴身助理，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也要满足这位公主的一切要求。 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容貌，日常妆容更是要往丑了化。 看着镜子里留着一头蘑菇头，戴着厚片眼镜，肤色黝黑的女孩，她险些认不出自己。 尤其是在看到同样长相的白樱、装扮的无比华美、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但她根本没有哭的余地。 -------------------------------------------------------------------- “夜樱，端杯水来。” “啧，怎么是冷水，要温热的！不然对嗓子有伤害，你连这都考虑不到？” 夜樱低着头挨骂。 水滴从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上掉落。 落在地上，积成了水洼。 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她听见白樱高傲的对别人说： “哦，她啊，新来的助理，根本帮不上忙。” “有机会你们也帮着多历练历练她，让她好好学学该怎么做事。” 之后，夜樱变成了可呼来唤去的下贱仆人。 -------------------------------------------------------------------- “那个，请问下这个资料该去找谁盖章......？” “......” “那个——” “哎呀闭嘴！吵死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啊！？” “对、对不起！” “果然和白樱小姐说的一样愚蠢，你没有思考能力的吗？” “对不起......” 她渐渐不再说话了。 每一天都是地狱。 这些人就是福利院老师和孩子们的缩影。 她从来没有逃出去过，也根本没有地方逃。 哈哈。 当年的叶樱就是这样。 即使福利院的日子再怎么难熬，也绝不会轻易逃走。 因为......根本没有别的生存之地啊。 “你要等待，神明的眷顾一定会到来。” “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找到喜欢做的事。” 兔子牧师曾经这么对叶樱说过。 角落处，夜樱抬头。 那……她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 有朝一日能解脱，能过上和叶樱不一样的生活？能再次站上舞台、被他人所喜所爱？ 这里没有礼拜堂可以祈祷，但她还能去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 夜樱站起身子。 ……去那里唱歌吧。 希望神明能听见。 -------------------------------------------------------------------- 年底。 她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些。 “夜樱，这箱全都是粉丝送来的，你拿出来收拾好。” “......这么重？” “现在找不到别人来帮你，你慢点搬，别摔着了啊。” 夜樱知道那是让她护好箱子、而不是让自己小心的意思。 她架着瘦小的身子抱着硕大的纸箱，摇摇欲坠。 身体被挤压、被拉扯。 但这却比不上随之而来的心痛更难耐。 每看一封信、每拆一份礼物，都是在往她的心头捅刀子。 “啊……” 夜樱的手在抖。 那些粉丝都在述说对白樱的喜爱与赞美。 是白樱。 而不是她，也不是叶樱。 “白樱女神！我一直都支持你！” “来自夜京粉丝会的心意视频。” “这是我亲手做的手工！希望白樱姐姐喜欢！” 夜樱笑出了声。 白樱？他们都爱白樱？ 白樱怎么敢……她怎么配啊！ 她算什么——！？ 怒火中烧，夜樱一脚踢在箱子上。 白樱诞生于叶樱，相当于诞生于自己！她们是一模一样的存在，有着同样的灵魂，有着同样的歌声！ 如果没有叶樱，哪里会有现在耀武扬威的她？她却根本不知感恩，甚至百般欺辱她、折磨她！ 夜樱控制不住，牙齿发冷似的咯咯作响。 是了。 她害怕自己、害怕叶樱会取代她。 所以会不择手段的、永远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凭什么啊。 如果不是来到弥瑞尔的时机更早，现在的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她夜樱的！ 白樱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真实的她那么自私、高傲，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爱！根本不配站的那么高——！ 夜樱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信封。 被愤恨侵蚀，她却能感觉到一种疯狂又蚀骨的快乐。 像是沉入甘美的地狱，心染上暗色，却在高昂的奔腾。 如果白樱已经进入圣殿，她是否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拿回应有的王冠呢？ 房门打开。 夜樱把手头的信件撕碎，冷着脸离开了。 而压断她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的很快。 -------------------------------------------------------------------- 那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 夜樱正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只听旁边的办公室传来白樱和经纪人的争吵声。 “你疯了？为什么要去那个派对？” “那群富二代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是第一次听到经纪人这么气急败坏的声音。 夜樱不由得侧耳细听。 白樱倒是轻描淡写的。 “你消消气，我知道。” “只是因为那路家公子也在，我很有兴趣，想见见他。” 路家......？ 难道是……路之谦？ 嘴唇煞白，夜樱心头咯噔。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经纪人叹气。 “虽然是摩耳甫斯，但和他的本体一样，这个人可是出名的花心，加上还拥有魅惑能力，不知和多少女人有过牵扯！” 白樱捂嘴笑。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搞到了叶樱！” “现在叶樱的复制者也来了，他们两也都记得曾经的事，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 夜樱有些耳鸣。 嗡嗡……嗡嗡…… 她听到了……什么？ 白樱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说道: “我不会像她那样愚蠢的上当受骗，我还要把路之谦彻底捏在手里。等到路之谦对我百依百顺，他就会成为我控制夜樱的最佳武器。” “这样她就会知道，我和她根本不一样。她不可能翻身，也没有资格肖想我的东西！” 某张熟悉的照片、某页评论区的文字在夜樱脑中回荡。 夜樱脑中轰鸣一声，瞬间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后台的事务室。 没有人进来过，也没人发现她晕倒。 她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白樱的现场live正在进行，巨大的音乐声和喝彩声透过电视机传来，让她的耳膜隐隐作痛。 “哈哈……” 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叶樱、不，是属于她的。 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夜樱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有些恍惚。 一贯沉寂的眼睛里火焰燃烧，被净化一般亮的吓人。 这是她最为清醒，最为兴奋的时刻。 这也是神给她的提示，给她的道路。 夜樱干脆利落的摘下假发，擦去了妆容。 原来如此，神其实早就听到了她的歌。 机会明明摆在面前，她却犹豫了那么久。 早该这样做的。 早该停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的！ 她不能像叶樱一样被动，她要掌握主动权，要做命运的主人！ 夜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应该算算账了。 有很多东西得物归原主了。 你说对吗，白樱？ 第30章 不夜露的梦(2) 不夜露接上刚结束今日通告的白樱和夜樱，往家里赶去。 今晚是弥瑞尔的冬火之祭。 类似人界的春节，是象征团聚和爱的节日。 不光是最热衷于过各种节的有色天和夜京，他们所在的凡尔顿也装点起了冬火。 这些特别的灯亮起的是星星形状的光，在灯柱上微微漂浮着，街道也染上了温馨的金黄色。 没有亲人的她们总是一起过节，加上白樱看不腻这些灯饰，一起来这里看灯便成了每年的惯例。 今年又加入了夜樱，不夜露便调了自动驾驶，绕道让她们多看看。 真的好美！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也借助这个身体，兴奋地看着周围。 在人界时，这种节日她总是一个人过，索性不出门，免得徒增寂寥。 这次身边有人陪伴，又看到这样的夜景，她心中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一丝风也漏不进去。 不夜露抬头看了眼镜子。 除了她自己那张古板的脸之外，后面两个姑娘正一左一右的把脸贴近车窗，咧嘴看着外面的灯。 一贯沉稳内敛的夜樱都难得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夜露不禁微笑。 “哇，那个是游行活动吗？居然是在天上！” “要不是说你在人界见识太少呢！” 白樱尾巴翘得老高，嘴里却好好解释道： “冬火之祭会持续一周，每天都有节目进行！选出的游行队伍会在空中巡游弥瑞尔一圈，最后再回到凡尔顿！” 一幅画卷展开、延长，热闹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踏着画布从她们头顶经过。 有卷角羽翅马、金冰川鸟、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珍稀魔物，它们角上缠有彩灯，嘴里衔着金铃，走动间叮咚作响，都是从各地寻来、或是向魔物师借来的帮手。 每年必定出席的采晶精灵，也往空中挥洒着细碎的矿石碎片。碎片绽放数色，化为闪耀的蝴蝶，四处飞舞。 涂着夸张色彩的活动雕像，用古灵精怪的表情弹琴伴奏；最高处的演员们，各个纤细苗条，技艺卓绝。 衣裙飞扬间，他们被无数光芒簇拥着，宛如神灵，又化作一团火悠悠的靠近，明明看不真切，心却染的火热。 香风拂过，流苏摇曳，无数金粉和花瓣交缠而起，看花了夜樱的眼。 其后的摩耳甫斯也往天空点起了花火，各色流光将天空点缀的繁华无比。 观众们或站或坐，或飞停在树枝、路灯上，或坐着飞毯或魔物跟随着游行。 夜樱还见到不少人去和羽翅马拍照，那马儿打几个喷嚏，翅膀上的粉末飞扬，铃铛乱响，把周围的人们乐得咯咯笑个不行。 “冬祭快乐！” “冬祭快乐呀！” 来往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夜樱白樱也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三人的浮空车转了几圈，慢悠悠的回到了白樱的家中。 -------------------------------------------------------------------- 白樱的演艺之路十分顺利，身价水涨船高，住的地方也非昔日可比。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但白樱的生活能力完全是一团浆糊。 不夜露好几天不来，这祖宗的脏衣服就能扔了满地。 艺人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本来就多，每次不夜露都是在一片狼藉中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樱挖出来。 公司有规定，不夜露不便与她同住。涉及隐私，也不方便雇人。 白樱自己又是个很抗拒使用能力产品的固执鬼。 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家里的东西，还是单纯些、和以前一样就好。 ——她是这么说的。 有这样情结的不是少数，不夜露便不好勉强。 自从遇上夜樱后，不夜露便将她也接到这里，一开始想的是方便同时照顾她俩，没想到夜樱非常能干懂事，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不夜露省了不少心。 同住屋檐下、关系又十分特别的两人，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期后，现在相处的非常融洽。 毕竟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存在，她们太了解对方了。 除了彼此，谁还能更懂得她们经历的一切？ 看着进门后，白樱在夜樱的要求下乖乖去收拾桌面，不夜露心中暗赞。 只有夜樱能制得住她。 她总是知道白樱的弱点，和她真正想要什么。 两个人是相反的存在，一静一动，一张扬、一内敛。 但同时，白樱的天真直率，夜樱的细致谨慎，又让她们彼此互补，契合完美。 “收拾完啦？来，作为奖励，你可以吃这个果冻啦！” “诶——明明是过节！我想吃火锅！火锅！” “我知道，正在做呢，你先吃这个，等下再把衣服收回来。” “好好好！多加牛肉啊！” “行啦！妍姐呢，除了腐竹还想吃什么？” 不夜露也是许久没这么放松了。 “再加点藕片！” “好呢！” 看着分工协作的两人，不夜露心中有些奇妙的情绪。 这就是她的能力带来的影响吗？ 直觉指引了她，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暖和的冬天吗？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也不坏？ 星星还在身边，甚至有所增加。 她帮助了一颗发亮，就还能帮助更多。 不夜露静静的注视着厨房。 夜樱......该往何处去呢？ 她希望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 冬祭结束后没多久，白樱跟她单独约了个会。 她搓搓手。 “妍姐啊，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不夜露挑眉。 “真难得你语气这么礼貌。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白樱嘿嘿笑。 “那哪能啊，正事我从不含糊，就是上次那个拍摄稍微......” 不夜露故作恼怒。 “我就说怎么回事！你又睡过头了是吧！我看我下次真的要和夜樱一起混合双打了！” “呜呜呜别呀别——！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白樱捂脸。 “我是想问......公司可不可能允许我组个组合？双人的那种！” 不夜露一瞬了悟。 “你是想和夜樱——？” 白樱低头，嗫嚅道： “对，她......太可惜了。” “怎么说？” “我告诉过你叶樱的事情，如今她来了弥瑞尔，谁都不会再记挂她那些过去，她还可以继续为理想奋斗。” 白樱叹息。 “可是我问她，她就说有我做到，就等于是她做到了。” 不夜露也心疼夜樱。 她毕竟是个经纪人，对于有才能的孩子从来都是十分爱重。直觉也告诉她，夜樱是个可造之材，是有一飞冲天、成为另一颗星星的能力的。 更别提她根本就把白樱当半个女儿看，对乖巧的夜樱更是爱屋及乌。 听了白樱的话，不夜露明白。 这孩子，是在压抑自己吧。 当初的事情，她从白樱那里听说了全部。 虽然也是叶樱急功近利，不注意安全在先，但推波助澜的尹露露、对此不闻不问落井下石的公司和路家公子，更是罪魁祸首。 不夜露决定把她看见的东西告诉白樱。 “不瞒你说，我想夜樱也是这样希望的。” “我曾经听到她在天台唱歌，私下好像也在写歌。” 白樱猛地抬头，有些不信。 “嗯！？真的吗！” 不夜露点头。 “是的，她可能是注意到被我发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本子也收起来了。” 白樱突然想起，夜樱确实有一个羊皮小本子。 拿密码锁锁住，连她都不给看。 原来竟是...... “她真是的！” 白樱气的跳脚。 “不争气！不争气！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叶樱有多苦，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又不会不帮她！她是不信我吗！？” 转了两圈，白樱又扑回不夜露面前。 “拜托拜托！妍姐！你一定要帮忙！” 不夜露敲她额头。 “冷静点，我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会帮忙的。” “公司那边我先去交涉看看，有你在前，和你同样优秀，但是风格却迥然不同的夜樱也值得赌一把。” “更何况，双子姐妹组合在弥瑞尔太少见了，是有卖点的。” 白樱立刻欢呼。 “好耶！感谢未尽爸爸！” 不夜露扶额。 “行了行了，这话你去找咱老板说去。” 她递过去一张纸。 “还有，马上就要到你的出道纪念日了，你还记得要取一个新艺名的事情吗？” “这些是粉丝票选给你的备选，你可以参考下。” 白樱摇头。 “虽然有点对不起粉丝的心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看看，这个名字如何？” 她在桌上画了几笔。 笔画成型，不夜露噗嗤一笑。 白樱真的......比她想的更加好。 不必问，她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再合适不过了。 看不夜露满意，白樱叉腰，又翘起了尾巴。 “话说妍姐，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注意到了那么多事呀。”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从来没看见过她唱歌和写曲呢。” 不夜露收起笑。 “说什么呢你！” 白樱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 “毕竟你不怎么跟夜樱说话嘛！她名义上是我的助理，但你不会给她安排工作，只让她照顾我的起居、陪我说话。” “加上你又不爱笑，她可害怕你了！” 不夜露耸肩。 “真对不起啊，我就是长了一张吓人的脸。” 白樱抛来媚眼。 “那才不是！你可太好了！爱你么么啾！” 说着说着，白樱又转了转眼珠。 “对了姐，还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路之谦？” 不夜露愣了一下，随即是真的肃了神色。 “你想干什么？” 白樱道： “我想夜樱不敢走出这一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她害怕路之谦。” “虽然在这里，谁都不会在乎叶樱那档子事，但是据我所知，路之谦的摩耳甫斯......也出现在了弥瑞尔。” 饶是一贯平和镇定如不夜露也震惊了。 “当真！？” 白樱认真的点头。 “是的，我确定，夜樱也看到过他的照片。” “他肯定记得叶樱的事，我听说......他还拥有魅惑之力。” 魅惑之力...... 不夜露皱紧眉头。 一旦和白樱或者夜樱撞上，惹出事端，那...... 白樱见不夜露懂了，继续道： “是的。虽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一旦夜樱和我一起出道，不管他有没有歹念，夜樱也一定会很不安。” “要是路之谦真的想做什么，她又没有能力傍身，我们防不胜防！” 白樱恳求道： “拜托了，妍姐，我想帮她报仇。” 不夜露不确定。 “你要知道，弥瑞尔的摩耳甫斯都是新的、独立的存在，你现在想要报复的，也不是真正的路之谦。” 白樱很坚定。 “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先接近他，测试他一番。” “如果他是个良善之人，也就罢了，但如果他和人界本体一样恶心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行，我们一起计划下。” -------------------------------------------------------------------- 过了几天，夜樱正帮白樱收拾那才整洁不过一天的桌面时，看到了几张盖章的文件。 啊，原来是关于下月的出道纪念盛典的。 当天除了庆祝，还会发布白樱的新艺名。 夜樱翻到下一页。 “决定了吗……？” 那里大大的写着一个词：stars。 这是…… 她突然想起了和白樱一起去看星星的那天。 当时，白樱为了流星雨，说什么都要推了通告，还把她也拉上了贼船。 并肩躺在草地上，白樱道： “我是太阳，你就是月亮，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就是这些星星。” 手指比做方形，她圈住一块星空。 “你不觉得吗，我们加在一起，就组成了整个宇宙！” “为了守护这片宇宙，为了让所有的星星幸福，我们今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 白樱兴奋的说: “要继续唱歌，还可以去做很多慈善，要是有一天能够做女王，那我们一定可以建立一个万物平等、人人幸福的世界，和我们的粉丝一直一直在一起！” “大家就不会再想起人界的悲伤，可以过上崭新的生活啦！” 她看向夜樱，眼神明亮。 “下一届神选游戏，也许我们可以去试试！” 夜樱来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很危险的。” “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死的。” 白樱笑了。 “那就让我们努力赢到最后，和粉丝们一起赢到最后，不就好了吗？” “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爱，我们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 她又看向星空。 流星雨还没有到来，天空还是一片深蓝。 “弥瑞尔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我们成为王的话，就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夜樱了然一笑。 如果是叶樱，也许不会理解这种想法。但如今的夜樱，却不那么想了。 白樱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不愧是她们的理想，她们的愿望。 她无比爱着、也无比羡慕着她。 但同时，夜樱也知道，她是永远比不过白樱的。 白樱身上有太多她没有的东西。 嫉妒吗？并不。 过去那个和叶樱同样冷清的人儿，因为白樱而感到温暖。 她也从妍姐和支持者们身上，得到了叶樱不曾得到的幸福。 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虽然实现不了梦想，但是，白樱代替她做到了。 她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她没有遗憾。 为了延续现在的生活，为了可以期待的那个未来......这条路，自当奉陪。 “你可没有统治的天赋哦。” “这不是还有你和妍姐在嘛！你们可得时时提点我！” “是啦是啦！” 回忆着这些，夜樱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笑。 现在想来，这个新的艺名，就是指所有环绕着白樱这颗暖阳、指引方向的启明星们吧。 她摸摸口袋。 加上之前一直积攒下来的量，这个本子终于填满了。 作为贺礼，也为了斩断自己那丝念想…… 当天......再亲手送给她吧。 第31章 白樱的梦(2) 白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夜樱后的感觉。 脑中那些关于叶樱的回忆像是浪花一样打了起来，狠狠地拍在脑仁上。连带着还溅出不少水花，慢悠悠的淌了下来。 明明已经努力忘记了。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狭小的昏暗的房间，满是杂质的空气，什么都看不清。 酒精、外卖塞满胃部，但还是饥渴无比，怎么都无法满足。 身体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痛的难受，却根本无法动弹。 她在无止尽的睡梦和苏醒中起起伏伏，像是一具只保留了基本生理机能的丧尸。 白樱有点恶心。 那种熟悉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面前的女孩子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容，虽然那更为晦涩、更为狼藉，和妆容精致的自己截然不同，但那是她灵魂的具现，是“她”的本质...... 不......她已经不是她了！ 白樱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她不是叶樱——！ 一片混沌中，白樱默默地听着经纪人给夜樱解释弥瑞尔的一切，也无言的接受了把夜樱放在身边“照顾”的决定。 大局为重，她找不到借口、也不应该阻止。 夜樱笑的拘谨又乖巧，答应的也很干脆。 她的眸子好深、好静。 白樱有些隐隐的不安。 -------------------------------------------------------------------- 随着夜樱逐渐熟悉弥瑞尔，作为助理，她也对协助白樱的各项工作驾轻就熟。 毕竟是做过艺人的人，很多事情即使白樱和经纪人想不到，她也能提点几句。 加上叶樱参加过数量众多的饭局、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连带着夜樱也活用起了这份经验和话术。 没多久，不光是有工作关系的制作人、导演、摄影师，连未尽的不少高层都记住了她。 本来只是个生活助理，她也开始接手一些重要的工作、甚至有单独的应酬了。 “夜樱，你来看看，这个节目流程这样走、有没有问题？” “稍等噢！我把这个宣传稿写完就来！” “夜樱樱！今晚我们摄影组和策划组联谊呢，要不要一起来玩？” “好呀好呀，等会儿把细节私我猫叮咚哟！” 久而久之，经纪人做什么决定时都会和她讨论几句。 她也有了不少圈内熟人和朋友，经常出去聚餐玩耍了。 白樱走进屋子，打开了灯。 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 明明答应过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么到处跑，像话吗！？ 她忍不住向经纪人抱怨。 “你别这么想。” 经纪人看着屏幕，头也不抬。 “与其只是做个保姆，还不如让她发挥才能，帮着多做些工作。” “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说对吗？” 白樱没说话。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 “最近夜樱帮着接洽的几个项目做的都不错，老板也很满意。” 经纪人按了按眉心。 “倒是你，这些生活上的小事，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一听这话，白樱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还成了她的不是？明明擅离职守、四处胡闹的是夜樱！ 她做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变的人反而要被指责？ 经纪人挥手收了光屏。 “行啦，赶紧先去影棚吧，摄影师已经到了。” “这会儿夜樱正拖着他，你可别迟到。” 白樱抿抿嘴，终究还是走开了。 等她赶到场地，发现画布已经搭好了。 “嗯？已经弄好了？” 白樱问画师。 弥瑞尔的摄影都是在特殊的空间影棚进行，除了摄影师——或者称呼他们为捕捉画面的能力者更为合适，负责勾画背景的画师，也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他们的特殊能力可以绘出一片符合设计要求的空间，并以此作为拍摄的背景。再由摄影师或机器高速捕捉图像及动作，动态照片、戏剧、动画......便能完成。 此时的影棚，已经变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唐风夜城。 很美，也很符合这次的主题。 白樱却并不觉得开心。 ......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她一向都会参与画布设计，为什么这次却被隔开了？ “啊，刚才夜樱小姐和老师商量了下，觉得现在这样的设计是最完美的，就直接用啦！” 画师一面又加上几个孔明灯，一面笑着对白樱说。 “老师可惊喜了，一直夸夜樱小姐很有天赋呢。” 白樱望向远处，只见夜樱正和摄影师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罗淹的小马尾都快跳得飞起来了！ 有那么开心吗？ 明明每次她来，罗淹都会喊着“我的樱花缪斯！你今天还是那么美！”边抱上来不是吗？ 白樱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她在嫉妒？ 夜樱是自己的助理，她做的好，自己也长脸、省心，不是吗？ 还是说，她感觉被抢走了伙伴，夺走了宠爱，寂寞了？ 白樱掐自己一下。 都什么年纪了的人了，怎么可能吃这种醋！ “啊啦啦！我的小白樱！你终于来了！” 那头的罗淹终于发现了她，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白樱面上不耐烦，心里却美滋滋的。 “烦死啦你！别抱我！” 夜樱在那头，含笑望着笑闹的他们。 看吧，这只是偶然。 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喜欢她的人也依旧喜欢她。 白樱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 随着夜樱越来越忙碌，白樱见到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有经纪人的话在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的生活起居无人照顾”、“快让夜樱回来”。 无非就是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而已。 不用见到夜樱，还免得心烦。 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霉搓搓的叶樱，想起那个不堪入目的自己。 对，不见也好。 离得越远越好。 白樱这么想着，继续投入了工作。 但是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潜移默化的变质了。 -------------------------------------------------------------------- 在去经纪人办公室的路上，白樱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她？ 身为艺人，白樱早就习惯沐浴在大家的注视下。 但这次却不同，大家像是有些害怕、有些忌讳，眼神甫一和她碰上，就赶紧拉开，生怕多停个一秒，就要被传染上什么疾病一样。 等白樱走过去，又能感觉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什么。 完了，估计是出事了。 事实证明，白樱所想不错。 “白樱，你看看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动态封面上滚动着这样的标题，还是加粗加红版本。 “破坏粉丝心意？着名少女偶像人设崩塌？” 照片取景应该是在后台的准备室，桌上摆满了几个粉色的纸箱，一般粉丝们送的礼物都是用这样的箱子装好的。 花束和信件拿出来一些，洋洋洒洒铺了一桌，似乎还在整理。 而她本人站在旁边，正一脸不耐的撕掉手上某个纸片。 角度巧妙，纸片刚好被挡住，看不见内容。 但就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她在破坏粉丝的信件。 白樱没太懂。 这是哪天的事情来着？ 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拍的？” “杂志没有透露，但他们是一家很有信誉的老牌杂志社，也是早就通过鉴定的。” 经纪人又揉揉眉心。 能力和技术如此发达的弥瑞尔，自然也是很容易作假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维持自己的信誉，杂志社、通信社等官方组织所发出的照片，一定会确保其真实性。 这种真实性，一般是由渠道、拍摄者、或者鉴定三种方式保证。 第一种，渠道。比如委托专业的狗仔、或者是演艺公司影棚、其他专业影棚等出品。 第二种，拍摄者。多用于自由摄影师或者社团，以个人、或者自己所在的非官方组织的名义发出各种照片。 第三种，鉴定。通过专门的鉴定能力者、鉴定机构，确保照片等相关资料未经篡改、绝对真实。 白樱看了眼杂志名。 确实是和她们有过合作、业内声名还不错的一家杂志社。 “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仔细回忆下，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 “我不知道......” 经纪人有些无奈。 “行吧，为今之计是先澄清，追究就稍后再说。我让人安排了飞行发布会，稿子晚点夜樱会交给你，你抓紧时间记住。” “嗯、嗯。”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白樱不敢不谨慎。 如果她对粉丝的爱被认为是谎言，她将失去一切。 翌日，飞行发布会。 白樱站在会议室中心，身边是到来的记者、摄影师们的投影。 本来有些紧张，但闻到房间里那股清淡柔和的熏香，白樱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 她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下内容。 很快，会议开始了。 “白樱小姐，关于日前那篇人设崩塌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樱微微躬身。 “这件事完全是不属实的。引起这种骚乱和误解，请容我向各位相关人士致歉。” “我们再次进行了鉴定，杂志社也担保了照片真实性，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只是个偶然，这件事发生在三周前的化妆室，助理正给我拿来几个版本的妆面照要我挑选，我选中了其中一个、也就是在上周的visgo刊登的‘吸血夫人’，其他两个我觉得很不满意，便顺手撕去，没想到这张照片被当时在场的摄影师记录，底片混入了递交至杂志社的材料中，这才引起了误会。” 事实上，白樱压根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稿子这么写，她便这么说。要是自作主张，更不好收场。 唉……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啊。 稳住表情，她继续背诵着。 “这件事也有我的助理，和方才提到的那位摄影师作证。” “动态底片虽然已经删除，但如有需要，我们也会将它修复出来以作澄清。” 这么一说，想来这些人也没有疑问了吧。 投影们点头。 “确实如此，我们也并不怀疑您会做这种事，倒是想和您聊聊其他的——” 白樱愣了下。 这次来的有挺多都是合作过、也提前打过招呼的熟人，彼此都应该点到为止，不会过多为难，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耳机一片安静，经纪人居然没有出声。 “您这次只是因为不喜欢、便撕去了您助理制作的照片材料，是否有些苛刻？” “您一直这样对待您的助理吗？还是说您在情绪控制方面有一些问题？” ......啊？ 白樱不懂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 太荒谬了吧！ 她皱眉。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是有什么证据才这么说的吗？” 胡说八道！让人心烦！ 周围的香气越发清雅，她就越难以忍耐。 虚幻的人像笑着道: “我们确实有收到一些举报，也有您的工作人员提供关于您虐待助理的证言。” “您也没有否认您撕毁了助理的工作成果，不是吗？” 白樱气的咬牙。 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一贯友好、总是赞美她的人们这般可怕。 因为她的能力，几乎很少有人对她恶语相向，绯闻什么的更是少得可怜。但一旦点燃苗头，即使那个苗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们也会如此狠绝的质疑她！ 所谓的举报、证言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要害她！？ “荒谬！我没有做过！” “是谁举报的？谁给的证言？拿出证据啊！？” 当年的叶樱就是被照片、被谣言诬陷的。 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记者们惊讶之余，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追问起来。 谁都没想到白樱会这么激动！ “您这么紧张，是因为说中了您的秘密吗？” “您一直是以苛待助理的方式宣泄您的压力和烦躁吗？” “您公司的内部管理出现这种情况，是否和近期的财务危机有关呢？” 白樱握紧拳头。 天旋地转，吵闹袭人，她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情绪。 “不是！没有！闭嘴啊——！” “你们不要胡说——！” “叮”的一声，经纪人终于介入了这场混乱。 “本次发布会只就破坏粉丝心意一事进行澄清，如有其它问题请联系公司公关，在这里我们不回答其他无关问题。” “辛苦各位，发布会到此结束。” 投影不甘心的尽数散去，白樱也软软的瘫了下来。 啊……她在发抖。 抖抖嗦嗦，停不下来。 记忆里那些叶樱的遭遇和感情，如此鲜明的再现于身心。 她切实的体会到了叶樱当初的感受。 千夫所指的绝望，无人信任的孤单。 以及……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门外的经纪人和夜樱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刚才那种态度，记者一定会添油加醋，即使你没做过，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白樱更加委屈。 方才她孤立无援，经纪人没有帮她就算了，居然上来就直接指责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 “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这种问题！” 眼看经纪人又有些怒意，夜樱笑着拍拍她。 “好了妍妍，别着急。” “这次也是记者们出其不意，问到了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问题。” “刚才耳机调试，我们也没及时打断，才让她们刺激了白樱。” 刺激……她是什么火药吗？ 白樱只觉得此时的夜樱如此可恶。 “......先看看怎么办吧，这次处理不好，白樱的形象会出事，连带着我们公司的管理制度也会被质疑！” 经纪人还是有些气恼。 “我知道你没怎么面对过这种事，但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着急上火！” “要是你刚才真的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即使没有准备过，你也可以临场说些什么呀！” 白樱眼睛一红。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道: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要办飞行发布会！如果是现场的话，我的能力就能生效了！” “刚才提问的时候也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 “妍姐你也知道我多害怕处理这种事......我、我不想变回叶樱啊！” “但你却、你们——！” 经纪人的不理解、夜樱的平静眼神，都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头一低，白樱跑走了。 不管了。 不管了。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收拾吧！ 她没有做过！ 她没错——！ 第32章 决定胜负 白樱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眼睛倒映着阴沉又多云的天空，她什么都没有思考。 肚子里塞满了便利店买的酒精和垃圾食品。 身体被椅子硌的酸疼，但不想动弹。 哈哈哈，这么凄惨。 还真是变成了叶樱啊。 “叮咚——” 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是经纪人、还是夜樱？ 白樱来了点精神。 她们终于来哄自己了！ 明明以前她这样乱跑，很快就会被接回去的。真过分啊，这次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微笑的嘴角维持了不到一秒，就飞快的耷拉下去。 竟然是……罗淹。 白樱接起来。 “喂……？罗淹？” “是小白樱？是本人吧？” 那头的罗淹急急地道： “你在哪里？” 白樱一时间有点失望。 “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罗淹沉默一瞬，又低声道： “果然……是夜樱替你去了。你在哪里？还安全吧？” 夜樱替她去了？ “你等等，夜樱？什么意思？” 罗淹惊讶。 “你不知道？” “……打开公司频道，你自己看吧。” 划开新的页面，白樱登录了未尽的新闻频道。 目前正在直播、也是热度最高的节目是—— “白樱新闻发布会。” 画面中的白樱正面带微笑、平和的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是的，今早的发布会我失态了，惊扰到了各位，非常抱歉。” 她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 “最近收到越来越多粉丝的心意，我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没有达到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水平。” “因此，我对自己、对我的助理和身边人，都变得比以前严格了。” “白樱”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意。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我们想要完美呈现‘吸血夫人’主题的妆容，但经过多个版本的迭代，却一直不满意。” “当时又收到了一批新的粉丝礼物，看着它们，我越发觉得自己可耻，没能回应大家的期待。” “当终于选定妆容照的时候，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也算是小小庆祝一下解放，我才撕去了另外两个失败版本，摄影师也偷偷记录了这个场景。没想到和其他成片混在一起，寄去了杂志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也因为我变得严格，导致身边人也积累了很大压力，才让一些有心之人……做出了对我不利的证言。”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非常抱歉！” “白樱”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她的话打动，人们爆发出了掌声，直播间也被无数鼓励的话语挤满。 “原来是这样！不要有压力呀白樱，我们会跟你一起进步的！” “果然是我们的人间小太阳！” “就说白樱不会干这种事嘛，刚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呢？出来挨打！” “吸血夫人那个妆容真的绝绝子，求指路哪里能买同款？” 屏幕中的“白樱”轻按眼角，再次鞠躬，在无数的赞美和闪光灯中退场了。 她的姿态无比完美，说辞更是无法挑剔。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啊。 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白樱心头一片空虚。 “白樱”是不是仅仅是一个代号，谁都能代替？ 夜樱是不是比她做得更好？比她更像“白樱”？ 好可怕…… 白樱眼睛发红。 以为拥有了一切，实际上却是脆弱的空中楼阁。 要怎么做？ 她该怎么保护手里的宝物？ 电话那头，罗淹似乎注意到了白樱的低落，他突然开口道： “白樱樱，如果你还想要你的东西的话——” “小心夜樱。” 他挂断了电话。 -------------------------------------------------------------------- “小夜樱，你没事吧？听说你临危受命，替白樱上了发布会？” “啊，对的，白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办法才……” “要我说白樱真是越来越过分，以前虐待你不说，这次还一甩手就跑了，烂摊子都给你们收拾。” 抱着文件的女孩一脸不忿。 “第一次的发布会我们都看了，肯定是说到了她的心事，你看她脸色变的……后面还跟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真是吓人得很！” “原先只觉得她单纯活泼，就偶尔有点娇气有点任性，现在怎么变成这种神经病了。” 夜樱有些为难。 “其实……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吧。” “她看见我，就总是不开心。” 女孩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她是怕你抢——” 夜樱赶紧捂她嘴。 “欸别别别！可不敢胡说！” “发布会才过去没多久，你这么说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追究你啊！” 女孩简直要被夜樱气死。 “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 “要是白樱一直这样下去，你还活不活？” 她晃晃夜樱的肩膀。 “要我说，你比她更适合做艺人！像她那样没脑子的，以后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你就不一样了，多沉稳，多得体啊，发布会也表现的那么棒！” “明明和她一样，你就甘心这么被她踩着吗？” 夜樱摇摇头。 “没事的，别担心我。今晚拉上小彭，我们去吃饭吧！” 女孩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不争不抢的，我看着都气……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挽着手走远了。 -------------------------------------------------------------------- 楼顶，天穹办公室。 “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 经纪人慌忙摇头。 “您谬赞了，第一次发布会闹成那样，是我们没处理好，也给您添麻烦了。” “那都是小事，你们确实也没有太多处理的经验。有白樱的能力在，粉丝们一向忠诚，记者他们也不会刻意挑刺。” 经纪人点头称是。 她们高估了白樱能力的影响，也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的处理方式会如此蠢笨。 即使被大多数人爱着，也不代表就永远平安。 “总之，第二次发布会很完美的挽回了局面，辛苦了。” 梳着背头的西装男子点点桌面。 “这次也是多亏了夜樱，之后我会好好奖励她。你回去……也和她们谈谈吧。” “我有收到一些消息，可能需要你做好准备。” 经纪人连忙答应。 行至角落，白樱摘下了假发套和墨镜。 ……果然有鬼。 从这些人的对话来看，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个偶然。 早该想到的。 早该认识到的。 白樱苦笑。 自己太害怕、太恐惧失去一切、变回叶樱了。 但是她忘了，她曾经就是叶樱，本质从未改变。无非就是尹露露为她增加了些许才华、些许良善。 白樱扭转脚步。 必须得和那个人谈谈。 -------------------------------------------------------------------- “?是在这里唱起歌的吗？我的诗人——” “?远方的信鸽都在传递你的心意——” “啪啪啪。” 掌声响起。 “唱的真好，是你写的新曲吗？” 天台的风吹散了话语，但仍旧能听清她的声音。 夜樱愣了下，复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呀，白樱！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妍妍可担心你了，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 白樱拢拢头发，走了过来。 她可笑不出来。 “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夜樱瞪大眼睛，其中却宛如死水一般安静。 “这是何意？” 白樱道: “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回答下我的问题吧。” 她盯着她。 “那个照片，是你做的，没错吧？” 夜樱歪歪头。 “怎么这么说？当然不是我！” 白樱摇头。 “我追查了照片的来源，毕竟那个杂志社也有我的熟人……它是做过渠道保证的，也就是说，照片就是出自我们的影棚，或者说，是出自罗淹他们。” “虽然你的稿件和后续的澄清都表示说照片来自于‘吸血夫人’那期拍摄，但实际上，虽然是同一天，但照片拍摄时间是错位的。正确来说，它拍摄于‘古风夜城’期间。” “那时，现场采用你的意见搭建了画布，之后也是你和罗淹一起挑选的照片。” 没有等夜樱回话，白樱自顾自的道： “拿到我的模型，再使用影棚的修改技术，你立刻就能做出假照片，并将它放进库里，随后递交给杂志社。” “未尽这方面的管控不严，加上你是场助，想要完成这些事，再轻松不过了。” 夜樱笑笑。 “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证据呢？还是你要请罗淹作证？” 白樱也勾起嘴角。 “那倒不必。罗淹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我也不会去麻烦他。” 他给自己的提醒，已经是打破原则的善意了。 夜樱不解。 “那——” 白樱打断道： “我先继续说。” “经纪人告诉我这件事，并表示说要举行飞行发布会，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考虑到我的能力只对活体有效，举办线下会议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白樱不禁苦笑。 不得不承认，夜樱真的很聪明。 “我去查了下，发现当时用作线下会议的房间都被预定，而负责预约的是你的好朋友——总务那位小彭。” “你的布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几个房间确实被其他几个艺人预定，明面上绝对挑不出错，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夜樱微笑着继续听着，没有否认的意思。 天空漆黑一片，无月无星。 白樱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继续动着嘴唇，说着结果。 “当时的会议室里，你也算好时间，布置了刺激性的熏香。” “刚开始闻到它，会觉得心神平静，非常舒服，但随着时间进行，压力、紧张等情绪会被这熏香催化，变质为激怒和躁狂，让人失去理智。” “真是好手段。” 夜樱弯了眼睛，笑出了声。 “呵呵！真是有趣的主意呢。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都是来自于叶樱的存在，一体双生，我怎会对你有敌意？” “敌意？不，不需要那种东西，反过来说，在大家的眼里，是我对你有敌意才是。” 白樱叹息。 “说我虐待、苛责助理的谣言，是你在推波助澜。” “加上这次的新闻和你完美的对应，想必大家都会觉得——还是你来做‘白樱’更好吧。” 夜樱笑的更深，却没有一丝抵达心底。 “何必呢？我根本不需要争抢这些。” “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我很满足了。” 白樱摇头。 “还没有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满足呢？” “而且，你要的是被周围人所认可、自然而然给到你，而不是冒着名声受害的风险，从我这里抢。” “抢”代表着、这件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她。 意义是不一样的。 挂着不变的笑意，夜樱没说话了。 被她背叛，白樱的确是愤怒的，但如今，这份愤怒之中竟有着隐约的心痛。 经历了太多，夜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吧。 因为，她比她更像叶樱，更是叶樱啊。 白樱的眼神莫名哀伤。 “你在报复我，是吗？想让我尝尝叶樱的感受，是吗？” “你和叶樱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很可恨，是吗？”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夜樱从来没有被她的感染力能力影响过，可想而知她有多么讨厌她、憎恶她！ 白樱艰难的道: “我能体会叶樱和你的心情，但——” 夜樱冷笑。 她终于忍耐不住，暴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模样。 “体会？你现在经历的，仅仅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罢了！” “你没有多少记忆，你不是我们......你根本不曾亲历过！” 白樱哑然。 的确，融合了两个人的部分记忆，叶樱的故事于她而言，并不完整。 见她不敢否认，夜樱嘲讽道: “你是叶樱和尹露露共同制造出的摩耳甫斯，在尹露露的祝福之下，你美丽，聪慧，善良，有才华，你甚至获得了人人都爱你的感染力。” “但你又有多少叶樱的记忆、记得多少叶樱的痛苦？” “哈哈哈，是啊，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又怎么可能理解这种感受呢！？” 夜樱紧紧盯着白樱，只觉得她眸中的轻颤，是一种故作柔弱的背叛。 ......和尹露露一样，装模作样，卖弄可怜！ “就像当初陷害我们的尹露露一样，她和你，根本不懂叶樱有多努力，有多绝望！” “你哪里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呢？你怎么还能笑着站在舞台上呢？” 夜樱近乎尖叫似的大喊着： “我和叶樱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那份屈辱和仇恨，所以，‘白樱’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你！” 不管付出什么，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她都会阻止！ 怒火拂面而来，狠绝的质问如枪林弹雨，将白樱破坏的千疮百孔。 尹露露赐予她的良善，让她绝对无法忽视“自己”的罪过。 是她辜负了母亲的愿望，被尹家同化，一手毁了叶樱的梦想。但她却还能光鲜亮丽的站在这里，取代叶樱成为了艺人。 多么讽刺啊......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感伤，白樱垂眸，轻轻的道： “是啊......” “我哪里来的资格呢？” 她哪里有资格拿走她们的东西、比她们过的快活呢？ 闻言，夜樱一颤，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背过身子，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不要以为你承认了，我们就会原谅你，放过你。不瞒你说，我已经放出了谣言，说你因为这次公关不力，准备跳槽去对家。” “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你商谈，让我先代替你一阵子了。” “‘白樱’将逐步变成我，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收下。” 她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这是我们应得的。” 夜樱离开了。 风猎猎的吹着，越发寒凉。 白樱顾不得去整理纷飞的发丝，她伸出早已变得冰冷的手、按住了翻起的外套。 那里正藏着一把黑色匕首。 她认输了。 “罗淹，抱歉啊……” 她终究没能下手。 第33章 曲终人散 回到海洋馆，梦魔不出意外的找到了晕倒的不夜露。 他看了一眼，略略放心。 “老大，在这里！” 身边人将那鬼鬼祟祟的调音师抓了过来。 “嘿、嘿，你老实点！” 看着这两个脸戴面具、宛如恶鬼般突然降临的人物，调音师吓的面色铁青。 可惜，体能不是他的长处，能力又没法逃跑，他只能乖乖的缩着身子，任凭摆布。 “许久不出山的调音师竟然屈尊而来，是我小看了她们。” 梦魔冷冷的道： “怎么，她们跟你说，在进入梦境之后来救人？” 入梦之人，意识就被拉入了梦魔的空间，唯有能调整精神频率、将之匹配回现实的、人称调音师的存在，可以解梦。 调音师人数少，行踪更是神秘。 没想到面前这位调音师还是白樱的粉丝，这才被白樱请了过来。 “是、是那样，但是——” 调音师擦把汗。 “这是我没见过的精神频率，我暂时没法把它拨正！” “你们是谁？也是白樱的粉丝吗？快帮我叫人来吧！” 梦魔使个眼色，身边人一掌劈晕了聒噪的调音师，动作干净利落。 “老大，这下怎么办？” “现在你也控制不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梦魔沉思片刻，伸手探查一番，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她和我的力量同源，我能看到些许情况。” “时间正好，梦快要结束了。” -------------------------------------------------------------------- 梦将终结。 不夜露也正有此预感。 她看到的内容，已经进展到了来弥瑞尔的第一天。 白樱和夜樱收到她的行踪。 布置计划击杀。 这些都被她看在眼里。 “真的要这样做吗？粉丝们也许会被影响的。” “没有办法，规则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如果不出手，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能对不起外来者了。” “现在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未来！” “嗯，也要跟弗丽德打好招呼，绝对不能连累任何一个粉丝！” 然后是梦中雨和武士出手相助，梦魔姗姗来迟的画面。 呼。 她应该生气。 梦魔虽说救了她，但这本就是他故意纵容、放任的结果。 他可是在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烧，然后顺藤摸瓜才找到了后台的夜樱。 但不夜露提不起太多怨怪的情绪。 她理解梦魔的做法。 为了引出白樱夜樱，拿自己当诱饵，才是最有效、最合理的手段吧。 她也给了承诺，以后哪怕再有同样的事，也不会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 当时的痛苦仿佛尽数消散，经纪人视角的不夜露甚至别开眼神，去看那些荧光棒和霓虹灯组成的光之流。 和梦里所见的一样虚假，也一样美。 耳边响起了入梦时听到的圣歌，但这次的旋律更加清楚。 不夜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又像镜片一样渐渐裂开，跌入星海。 那些碎片带着无数画面飞散而出。 不夜露漂流在意识的宇宙中，微微偏头便能窥见其中。 啊，那一片里…… 夜樱杀了白樱，着一身血衣，正代替白樱登台演出。 台下的观众以为是特殊的风格装扮，将所有的赞美和喝彩给了这位如夜的少女。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中却并不觉得满足。 杀了“自己”，意味着她走上了一条绝不该走上的不归路，终究还是成了沾染罪孽之人。 这份撕碎灵魂的痛苦，这份不知何时就会被定罪的不安，将会化为永恒的梦魇，使她再也无法安眠。 直到......将她吞噬殆尽。 又有一片寂静的碎片。 画面中，夜樱在众人的推举下，成为了新的“白樱”。 一开始，她的确做得很好，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然而又过了许久，竟有一位摄影师将她的真相、以及之前对白樱做的事情尽数曝光。 万人唾弃之下，她不光失去了“白樱”，更失去了自己。 而当年那位真正的白樱，早已不知消失去了何方。 歌曲逐渐进入高潮，不夜露却落入了宇宙的最深处。 那些人和事遥遥的往高处飞去，化作漆黑的羽毛，片片粉碎、消逝。 就宛如这两位少女的终局一般。 -------------------------------------------------------------------- 不夜露醒来了。 她很快取回了神智。 这里是水族馆。 对了，她们呢......？ 白樱和夜樱应该也醒来了。 正要起身，耳边突然闪过一丝蜂鸣，不夜露被一股大力拉开。 定神一看，方才所处之处正插着一把寒光四溅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凄厉的笑着、披头散发恍如疯魔的竟是夜樱。 “起来。” 借着梦魔手臂的力量，不夜露赶紧扑腾着站起。 这是怎么了！？ 情况发生巨变，不夜露惊魂未定。 “你们做的好啊，做得好啊——！” 夜樱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匕首。 她阴冷的笑着。 “都死吧、死吧！” 梦魔的眸子染上些飘忽的湛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跌入冰点。 “到我身后。” 这么说着，他手心处盘旋起阵阵气流，一道道有形的蓝光冲撞、融合，逐渐形成了一颗无比美丽的光球。 手一挥，光球顺应他的意志，凭空竟凝聚成一根根短箭，狠狠的扎向夜樱。 夜樱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她布满仇恨的血色双瞳中只留下了一个目标。 梦魔。 不夜露。 “我要杀了你们——！” 无数短箭穿透夜樱的身体，她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 精神力的攻击不会让夜樱受到皮外伤，却仿佛给了她的大脑一阵重击。 在情绪混乱、心神不稳时，这样的伤害更加凶悍。 “啊、啊——” “不要......白樱啊——！” 夜樱抱着脑袋嚎叫不停，似是崩溃。 她动弹不得，却努力看向四周。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无神的眼睛四下寻找着。 “你没死对吗！？你没死！快回答我啊——！” 颤动的眼光中，夜樱瞥见了手里带血的刀子。 啊，这把刀...... 她记得太清楚了。 就是在那无限放慢的一瞬间里，用它、刺进了某种柔软的、有些弹性的东西—— 夜樱再次惨叫出声。 “不，不要——！” “啊啊啊啊啊——！” 不夜露这才惊觉。 对了，白樱呢？！ 望向那边，白樱正在地上沉沉的睡着。 她有些痛苦般皱眉，嘴角却勾出一丝微笑，凝固成了很是奇怪的表情。 不夜露心下一惊。 “白樱她......难道？” 梦魔平静的观察着夜樱，语气也是极淡。 “是的，她已经死了。” “在梦里，夜樱的意识杀了白樱的意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夜樱。 夜樱在剧烈的痛苦中强撑着抬头。 “你闭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她神情狰狞，目眦欲裂。 好恨……好恨！ 她失去了她的姐妹、她的友人、她灵魂的另一半……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绝不能这样、绝对不能变成这样啊！ 梦魔冷冷的道： “有什么好否定的呢？” 他探查过梦境，也看到了结局。 真是......讽刺。 只是施加一些刺激，看似固若金汤的关系就能崩盘至此。 梦魔正平静的、继续评估着夜樱的情况。 梦之力还在吞噬夜樱的意志。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你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不嫉妒了，但你的心底深处，依旧渴望着实现那份梦想。” “你也担心白樱会越飞越高，直到到达你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地方。” “如若不然，你为何要杀了她呢？” “她可是你的双生子啊。” 梦魔持续吐露着残酷的言语。 不夜露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 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周身的蓝更加深邃，梦魔眯起眼睛，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赢？” “实际上，白樱放弃了本可以杀你的机会，她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向你赎罪。” 光芒中，他犹如俯视众生的神明，正无情的质问脚下匍匐的罪人。 “她相信你，选择了认输。” “你却妥协于负面情绪，亲手毁了你们的情谊和未来呢。” 夜樱捂住嘴唇，跪倒在地。 她的脑子里全是白樱。 白樱的歌。 白樱的笑。 甚至是白樱的香水味、手臂的温度...... “啊……” 但那些都已经毁掉了，只剩下血泊里的扭曲人形。 是她做的？ 是她背叛了吗——！？ 梦境和现实开始交织，她再也看不清。 梦魔暗自点头。 差不多可以给她最后一击了。 正欲动手，只听上空响起一个陌生却清脆的童音： “叮咚，游戏通报！” “第一组落败者产生，王位角色白樱出局，即将执行对辅相角色的惩罚！” “敬请其他参与者再接再厉！”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空中传来一阵呲啦的电流声，凭空竟出现一条粗壮的银色铁链，瞬间束缚了夜樱的行动。 链条上隐带电光，夜樱的皮肉被腐蚀，印上一道道可怖的焦痕。 “唔啊！” 她痛呼着挣扎，却无济于事。 火星闪烁中，夜樱的身体在渐渐消失，远处的白樱也变得虚幻。 “不……！” 外伤并不是最让夜樱痛苦和恐惧的事。 怎么能放白樱一个人...... 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们在一起，才是不孤独的天空，才是完整的宇宙！ 看着白樱，夜樱哭的更加凄厉。 “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可以死！她愿意死！ 留下白樱就好，留下她就好！ 留下她们拼命争取的梦想、留下她们百般渴求的未来啊——！ “白樱、白樱！你听得到吧？快来帮帮我啊！” “白樱你醒醒啊——！求求你！” 夜樱胡乱的呼唤着。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认输，原谅我啊！你从来不会生我气的——！” “不要走！不要——！” 她语无伦次，甚至看向了梦魔这边。 “梦魔、梦魔！我认输，我认输！” “求求你们！救救白樱，救救我啊——！” 耳边是少女绝望的哭喊，不夜露不禁握紧拳头。 挪不开脚步。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插手。 但这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悲哀了…… 抬头看梦魔，只见他神色依旧漠然。 不曾开心，也不曾难过。 即使是发生这样的惨剧，也无法使他产生波动吗？ 不夜露竟觉得这样的人......十分可悲。 那头，夜樱的呼喊依旧没有停止。 锁链哗哗作响，她拼命想要去够那地面上一身白衣、正静静沉睡的人儿。 眼泪珠子从通红的眼中跌落，折射出红宝石一般灿烂又凄美的光。 但白樱没有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边笑边帮她擦眼泪。 “喂，怎么还哭了啊。” “是谁欺负你？快说！我和妍姐给你报仇去！” 她再也不会像快活的蝴蝶一样飞在她身边了。 “这首曲子怎么样，和以前的风格虽然不同，但粉丝们一定喜欢！” “走嘛走嘛！我们悄悄的，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吃了夜宵！” 她们也没有下一个生日了。 “祝叶樱，祝我们生日快乐！” “今后我们也会再接再厉，一起加油的！” 正如那年，她们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的流星雨一样。 属于她们的结局，只有走向没落的虚妄。 “是，我们宣誓参加神选游戏！” “我们一定会让所有人幸福！” 两位少女携手编织的宇宙，就此陨落。 伴随着一个泣血般的尾音，名为夜樱的存在彻底消失。 白樱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了。 为两人的离去送上哀悼，其他还在意识中漂浮的人们都流下了眼泪。 启明星再没有指引的对象。圣歌也唱完最后的音节，迎来了名为破碎的结尾。 水族馆回到了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们。 不夜露怔怔的，直到地上不知是谁的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她恍惚的拿起来，手指划开界面。 “据经纪人透露，stars白樱将与神秘人物组成双人组合，首支组合单曲《宙响诗》即将推出！” 不夜露捂住胸口。 可惜，梦中的曲子结束，stars也分散了。 应该再无人能听到她们的歌了。 第34章 首战告捷 不夜露心中空荡荡的，甚至有几分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悲伤。 大仇得报，敌人解决了一个。 她是该开心的。 但站在经纪人的视角，陪同两人走过这段路，连自己仿佛都不再寂寞。 旅途短暂，太过精彩。 冬祭的灯是多么美啊。 每一场演唱会、每一次拍摄、每一个节目，都是“她们”共同努力完成的、充满回忆的过去。 明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只是两个......无比可爱的女孩而已。 不夜露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参加游戏的理由。 不是好斗，不是变态。 而是想为粉丝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想为弥瑞尔的更多人带去幸福。 不夜露又看到了过去的黑，又感觉到了肌肤的疼痛。 相比之下，她可可恶的多了啊......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不夜露。 “不要被她们影响了哦。” 来人这么说着。 不是远处正察看其他人状况的梦魔，面前是一位同样戴着面具、身形略比梦魔矮一些的男子。 他的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张扬自信的晃动。虽有面具遮挡，但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十分瞩目，亮晶晶的，闪着纯粹的光彩。 “谢谢......” 不夜露站起身子。 “你是？” 男子摘下面具，嗓音瞬间清朗。 “国王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沙利叶！” 此人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容貌俊秀，眉眼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友善亲和，这会儿，他嘴角弯弯，正挂着有几分邪气的笑容看着不夜露，绿宝石眼里满是灵动和狡黠。 这位美少年没让不夜露吓到，她反而被那个称呼哽了一下。 国王小姐是什么叫法...... “你、你好，我是不夜露......” 总之先报上姓名吧。 沙利叶笑开，露出虎牙。 “嗯，我知道你，这次第一次见，没想到你这么了不得耶！” “老大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这个做手下的代他向你道谢噢！” 不夜露不解。 没骂她一顿都算好了，道谢又是哪出？ 无视了梦魔投来的威胁眼神，沙利叶形容的眉飞色舞。 “啊我差点忘了，你刚才在梦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的语气陡然多了几分神秘和危险，听的不夜露都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老大在创造梦的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扰的，但这次白樱他们居然带了不少人来围攻我们，我们安排好的人里也出了叛徒，暴露了老大的行踪！” “要不是你突然入梦、打断了老大，老大可能就会受伤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 她以为梦魔会在梦境里，原来是在其他地方造梦！ 沙利叶笑着点头，又俯身在不夜露耳边悄声说： “虽然还是有点皮外伤，但是你就当没听过吧！” “不然老大会生气的！” 他调皮的眨眨眼。 不夜露瞟了梦魔一眼，噗嗤一笑。 沙利叶这人还挺有意思！ 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梦魔脸色又黑了几分。 “总之，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收拾完他们之后，才能来这里把调音师逮住！” 沙利叶踢了一脚旁边的人。 “调音师提前了解过老大的意识频率，如果让他唤醒了白樱夜樱，以后再想用梦境之力对付她们，就会更加困难。” “那我们的布置就前功尽弃啦。” 沙利叶解释几句，不夜露这才明白了全过程。 一切竟然发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迷迷糊糊想起了那个让她作呕的梦。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是不是就会像那个梦一样，梦魔不仅会受伤，还会被白樱和夜樱来个瓮中捉鳖？ 没有变成那样的局面，实在是万幸！ 不夜露抖了抖嘴唇，僵硬的肩膀也软和了下来。 “太好了......” 饶是梦魔再想发怒，此时也不得不按住了暴躁的情绪。 毕竟沙利叶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必须确定一些事。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不夜露便说出了脱离海边、进入梦境的事。 关于自己那个模糊的梦境，她找了个借口浅浅带过了。 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没必要说出来引人误会。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我本来也还在怀疑，现在可以彻底确信了。” “契约关系的确具有特殊的作用，能让你使用和我同源的力量。” 沙利叶则是挑眉，语带赞赏。 “能够自己想到这点，国王小姐真厉害啊。” 梦境之力本质是一种意识之力。 要想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不夜露必定是一个心智坚韧之人。 他拿胳膊肘去捅梦魔。 “对吧老大！这次也是多亏了她呢！” “作为咱们的新战力，未来不可小觑！” 不夜露甚少被这样注目、表扬，一时间脸颊微红。 她心口热热的，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 她证明了自己。 她做到了！ 梦魔不赞同的看一眼沙利叶，又转向她。 “你有考虑过吗？” “万一你在路上、或是在梦里遇到危险怎么办？遇到其他参与者，被他们抓走当做人质怎么办？” “再者，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吗？” 不夜露的确有几分聪慧，但他还不能确信不夜露的这份聪慧，不会成为对内的刀刃。 这次她的自作主张带来了好结果，但也让梦魔生起了戒心。 不夜露别开视线，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对不起......” 总之，她得先道歉。 确实是她没有听从指令在先。 虽是事出有因，但她打破了自己的承诺，更别提，她也解释不了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魔看来，她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太过有勇无谋。 ……不对。 不夜露否定了。 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在于，她还没有积累足够的价值。 因此，梦魔无法给她信任和自由操作的空间。 沙利叶看了眼有些失落的不夜露。 他眼珠一转，又戳戳梦魔。 “老大，你难道没告诉国王小姐，这次是为了替她报仇，才选择对白樱夜樱下手的？” “为了确保安全，不让她被抓住，才让她留下了！” 不夜露一惊。 竟然是这样吗！ 梦魔罕见的呛了一下，又立马沉了脸色。 “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她们是我们的敌人，或早或晚都会碰上。” “我只是担心她四处乱跑，打乱我们的计划，或者被其他人盯上！” 沙利叶大笑。 “哎！老大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梦魔咬牙。 “闭嘴！” 不夜露眨眨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梦魔否认，但似乎......他真的有把自己放入考虑之内。 也是，毕竟自己是“王”啊。 虽然并不是单纯为了她，但披着这层“王”的皮，她也能够得到庇护。 挺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啊。 不夜露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梦魔不是个坏人。 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她当诱饵，再引出白樱夜樱，但梦魔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顾忌了自己的安危......和恐惧。 “我说了，不是为了她！”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啦！” 眼看着梦魔快被沙利叶逼的恼羞成怒，不夜露弱弱抬手。 “那个......” 两人看向她。 不夜露很难得的露出了明快的笑。 眸子里冒起透明的水珠，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太真切。 “我知道，因为我是王，所以你得考虑到我的安全。” “但不管怎样，多亏你们，我平安无事不说，事情也顺利解决，算是为我报仇了。” “谢谢！” 像是品味到了难得的满足，不夜露的眉眼都仿若融化。 弯弯细细，一触即化，漂浮开清甜的气息。 这是梦魔第一次看见她这种表情。 竟会因为这种事......这么开心？ 被她喜悦的神情包裹，连他都觉得心软了几分。 不夜露确实没有说谎，没有假装，让梦魔嘴里那些否定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醒醒，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叛徒！” 杂乱的头痛袭来，梦魔瞬间没了意识。 他身子摇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夜露眼睛瞪得溜圆。 “啊？梦、梦魔！？” “诶、诶？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她不就道了个谢吗？怎么就把梦魔弄晕了！？ 沙利叶倒是不急，他熟练的把人扶起，靠在墙边。 “别担心，这是老毛病了。等下回去休息下就没事了。” 不夜露问道： “是能力消耗之类的原因吗？” “嗯......算是。” 有些暧昧的结束这个话题，沙利叶拍拍她。 “放心，有我在呢。” 不夜露稍微松口气。 “好......对了，我刚才就想问，白樱和夜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我看到的梦似乎很圆满，并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沙利叶道： “梦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改变，你心底的愿望是知晓真相，所以看到的是在她们的记忆中实际发生过的一切。” “而按照老大原本的设置，她们会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恐惧或是最憎恶的心魔。” “在梦中死去，意识就将毁灭。” 他望向白樱夜樱消失的方向。 “她们俩就是如此。” 不夜露点头，心有余悸。 她也不敢保证，假如遇到同样的情况，假如看到那些......自己能不能稳住心智。 即使是再怎么开朗阳光的人，也总有不愿意看到的阴影。 阴影会勾起不堪入目的过往，会引发无力承担的不幸......更会吞噬自己。 白樱夜樱终究还是败给了噩梦，败给了彼此。 她们俩的心底深处，还是存在着微小的恐惧吧。 即使拥有同样的灵魂，却也因为拥有不同的记忆和欲望，而成为了不同的人。 如此相似，却又独一无二。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人呢？ 白樱是尹露露，还是别的谁？ 夜樱是叶樱，还是另一个人？ 不夜露不知道答案。 “对了，那这些人呢？” 她指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粉丝。 “这些虽然是你们故意引来做人质的，但都是无辜的人吧？” 沙利叶没太在意，轻快的道： “等下让那调音师帮忙就行。” 那就好。 放心之余，不夜露微笑了下。 沙利叶注视着她，眼神却有些奇怪的游移，像是在看她的脸色，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笑道： “国王小姐，下次别再单独行动，真的太危险了。” “我会和老大说，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的。” 不夜露抬头。 “嗯？可以吗？” 沙利叶道： “当然啦，像这次的事一样，你一定能帮上很多忙的。” “而且，怎么能把这么可爱聪明的小姐关起来不管呢？” 他抛个媚眼。 这种羞耻的台词，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不夜露捂脸。 沙利叶也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笑意却没怎么抵达眼底。 怜香惜玉倒是其次，把人放在身边看着，总比让她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强。 看清一个人，需要相处的时间。 他对不夜露很感兴趣，但为了老大，也必须确定不夜露是否可信。 “咳。” 不夜露清清嗓子，道： “总之，那就麻烦你了。” 本来觉得时机未到，梦魔又是多疑的个性，还不能提出这种请求。 但有沙利叶做中间人，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但沙利叶的体贴细致，还是让不夜露心生好感。 “客气客气，以后一起加油吧！” “嗯嗯！” 正说着，宛如一只竖起耳朵的狗狗，沙利叶突然直起脖子，翠眸亮了几分。 “外面有人来了，我们先撤吧。” “撤、撤去哪里？” “回你住的那个地方。” 沙利叶扛起梦魔，不夜露也跟着他往后门跑去。 “那里是老大的据点之一——” 他笑着戴起面具。 那是和梦魔同款，其上却画有一道形如尾巴、又似白浪的面具。 “走吧，去墨菲斯海！” 第35章 三人的时间 海中的洋房依旧在水光的包裹中静静沉睡着。 不夜露也度过了十分平静又安稳的夜晚。 吃过饭后，她看了会儿新闻。 白樱游戏落败并死亡的新闻占据了头条。 为没有亲人的她举行葬礼、准备后事的，是一直陪伴她的经纪人。 经纪人和梦中一模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年纪不大，举止却很老成。 但如今的她，正怀抱着两个相框，哭的比任何人都要声嘶力竭。 粉丝们带来的鲜花堆满了灵堂，也不断有人在留言询问关于组合另一人、及新曲的消息。 但经纪人表示，虽然曲谱已经完成，但因为歌手离去，这首曲子就再也不会发布、或另寻他人演唱了。 不夜露又翻了翻页面，待看到海洋馆数名昏迷群众平安苏醒的新闻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外出奔波，还是进出梦境，都比她想象的更为消耗精神力。 她有点累了。 澄澈的梦中出现了白樱和夜樱。 但这次和之前所看到的梦都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场景。 偌大的巨蛋舞台之上，颜色和气质截然相反、却拥有同样面容的两位少女并肩而立，舞步回转间，歌声明亮动听。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荧光棒，铺开了一片彩色的花海。 一曲终了，下一曲又起，为stars献上的欢呼和喝彩，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热闹。 直到不夜露醒来，歌曲的余韵都还回荡在心中。 对这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愿望、最终分离的姐妹，她还是有些难以忘怀。 不夜露看向自己的手。 虽也是报仇，但她终究又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别人。 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后悔和退缩。 这就是游戏规则。 赢家前行，败者退场，不过是愿赌服输，无非是罪加一等罢了。 属于她的制裁终会到来。 -------------------------------------------------------------------- 这天，三人刚从凡尔顿返回。 自从开始一同行动后，不夜露也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东西。 弥瑞尔世界的面积不算大，据梦魔说有专门家测量，大致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人界一个省市左右大小。 在不夜露的印象里，a城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 按照之前弥瑞尔的说法，选中她的理由之一，也是因为她是a城人。 这两个地方，的确藏有什么联系吧。 弥瑞尔领土的外围笼罩着迷雾，穿过它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出发地，所以也没人知道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 整个世界被划分为七个区域，不夜露等人据点之所在、也是复制者数量最多的新滩，以及中心商业区凡尔顿，就是其中之二。 除了采购生活物资，他们在凡尔顿还有一个隐秘的作战室。不回墨菲斯海的话，几人就在这个作战室休息。 初次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不夜露差点以为是到了什么宾馆。 因为这个两居室大小的宽阔房间里，除了一个书架、一套沙发座、一个光脑以外......只有两张大床。 甚至还不是放在角落，而是大剌剌的搁在中间的。 “......” 不夜露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 浅灰色被套枕套、白色床单，整理得一尘不染，像是太平间病床，这一定出自梦魔的手笔。 印着弥瑞尔的吉祥物“修猫”的粉色床单，和深绿色被子一起扭曲成一坨不知名物体，这恐怕是沙利叶的杰作。 粉色和深绿......好不搭调的颜色。 沙利叶的审美这么奇怪的吗？ “而且，为什么床才是主体啊......” 这不是作战室吗！？ “哎，毕竟老大的能力是梦，他需要在睡觉的时候探索信息，补充能量嘛！” “那个沙发坐起来不舒服，我又喜欢睡觉，索性就直接把床搬到那儿咯。” 沙利叶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看，干完活就能马上睡觉，要说事儿的话也能马上起来。” 绝了。 不夜露暗自想到。 听起来很歪，但居然还挺有道理！ 梦魔也脱下外衣，坐到自己的床位。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最高的东西便成了不夜露。 “......” 好像有点尴尬。 梦魔和沙利叶也抬头看她。 眨巴下眼睛，沙利叶道： “对哦，我们该给国王小姐买张床吧。” 不夜露无语。 “呃，其实也不是非得要......” 猛拍枕头，沙利叶哀嚎。 “诶——！为什么不要！就像在这里露营一样，多好玩啊！” “咱们就能一起玩游戏打牌了诶！” 梦魔抬眼。 “玩归玩，她一个女孩子住这里不方便，晚上我会送她回墨菲斯的。” 确实如此。 和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夜露还是有几分抵触。 更何况，这作战室似乎并不适合长期生活，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 话又说回来，总不能让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 正这么想着，只听梦魔又补充道： “但是，的确该给她准备一个座位才是。” “下午采购的时候去看看吧。” 不夜露一愣，不禁笑了起来。 -------------------------------------------------------------------- “修猫最新版！买这个买这个！” “......颜色太艳了，驳回。” “什么啊，颜色不重要，修猫图案那么可爱的好吗！？” “原来你的床品就是这样选的......我不认识这只猫！而且这个颜色真的太亮啦！” “你不熟悉吗！这可是猫叮咚的吉祥物啊！” “啊？啥叮咚？” “......也是，还得给你买个手机！正好修猫出了周年限定款呢！” “......不是给你买。” “这不是给我选吗！” 最终，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争吵？），一张淡蓝色的印花可折叠小床被送进了作战室。 这样，不管是临时的留宿还是用作座位，都非常合适了。 不夜露的包里也装进了一个拇指手机。 “这个绑定了你的指纹和瞳孔，不用怕丢失，可以随时召唤回来。” 沙利叶兴冲冲的帮不夜露装好手机定位器。 “这个床带有特殊屏障，打开之后能隔音、调光，播放音乐，调节气味，设置自己喜欢的场景等等。” “很有意思诶！” 搞的不夜露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看沙利叶忙着，她想起一事，又问道： “说起来，明明有这么多能力啊魔法什么的，但大家的日常生活好像还是和人界挺像的？” “哪怕是这些产品，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沙利叶奇道： “你想的是什么？” 不夜露嗫嚅道： “全自动、全隐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啥的......” 沙利叶拍拍手站起来。 “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虽然多，但能力各自不同。这些魔法类能力类的产品，都是需要特定的能力拥有者、或者复制法术制作的，产量虽不少，价格还是比较昂贵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除非是弥瑞尔的新生儿，否则不管是能力者还是复制者，都带有人界的记忆。他们大多适应人界的生活方式，不习惯太过于‘魔幻’的事物，所以对这些生活用品的改造，通常不会太过头。” “一切都用能力和魔法代替的话，也是一件无聊的事嘛。” 原来如此。 这对不夜露来说倒是正好。 这么一想，梦里的白樱似乎也是这样。因为有人界的记忆，连带着会更适应人界的某些部分，连家中的家具都尽可能和以前用过的类似。 沙利叶又道： “其实，这也是区域的特色，凡尔顿算是和人界最接近的区域之一。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夜京、有色天之类的地方，就和这里完全不同了。” “嗯嗯！” 真不愧是异世界弥瑞尔啊，还有好多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在吃饭的问题上，因为作战室没有厨房，他们便经常点外卖。 最常光顾的则是街角一家精灵餐厅。 他们的食物大多是调和了自然元素，并加入了特制魔药后制作出来的，对身体和能力的恢复都很有好处，在这一带、尤其是能力者之中特别出名。 下单了菜品后，如果店里不忙，会有长着翅膀和长耳朵的精灵亲自送来。遇上饭点，则会是用石晶树叶片制作的小帆船将餐点送至客人面前。 不夜露第一次开窗迎接小帆船的时候，不禁哇哇直叫。 “啊啊啊这个好神奇......！” “国王小姐你也太土包子了吧哈哈哈——！” “人界真的没有这些嘛！” “哈？那人界怎么点？说来听听。” “一般就是用手机，用app......” 于是，作战室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梦魔则是沉默的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除此之外，不夜露还体验过浮游公交和鲸鱼艇，但最终和沙利叶达成一致，还是梦魔开的低重力车比较安全和平稳。 -------------------------------------------------------------------- 晚间。 不夜露和沙利叶正安静的做事，只见床上的梦魔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宛如诈尸一般的情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 “情报差不多收集到极限了。” 他这么说。 沙利叶倒是习惯的很，伸个懒腰道： “他们都不是傻瓜，对自己的行踪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隐藏吧。” “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接过不夜露递来的茶杯，梦魔抿了一口。 “其他参与者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到时候总会遇上的。” “现在，我想着手准备课题的事情。” 对了，课题。 不夜露回忆了下关于课题的规则。 “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要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吗。” 沙利叶沉思。 “如果课题并不影响最终结果，那完成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夜露灵机一动，想起了过往玩的游戏。 “会是得到一些奖励吗？像是完成支线任务，就有特别的道具或者信息之类的？” 梦魔看她一眼，难得的肯定了不夜露的意见。 “确实如此。既然弥瑞尔出了课题，那就一定有其意义。”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人来骚扰，我们就抓紧时间解决吧。” 不夜露犹豫道: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还不是那么了解，真的很难想到什么线索。说起银色，我想到的是银饰、银器、或者银色建筑......” 梦魔骨节分明的食指弯起抵住下巴。 每每想问题，他总是这个动作。 “应该不会是这么指代这么宽泛的范围。” “这是神选游戏，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有标准和结果。” 沙利叶揉揉眼睛，像是困了。 “我跟‘那位’打声招呼，明天去买情报。” “今天好晚了，老大，我们先休息了吧！你刚睡了半天，我和国王小姐可一直在忙呢。” 不夜露笑他是小学生作息。 沙利叶和梦魔确实挺像，两人都是睡神附体似的，经常睡不够。 梦魔是为了探梦，沙利叶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他也是梦魔一族的人吗？ 不夜露这么想着，但并不准备开口询问。 一旁的梦魔无奈摇头，还是同意了。 性格上，这两人就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相反了。沙利叶有些任性、有些脱线，但是梦魔却并不会生气，也几乎不曾拒绝过沙利叶的任何请求。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是同伴，从年龄来说也不大可能，不夜露简直要怀疑沙利叶是不是梦魔的儿子。 不过，沙利叶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是无可替代的帮手。 如果说梦魔是大方向的制定者和情报收集者，沙利叶就是执行者和分析者。 梦魔提出计划后，实际安排人员、制定各种细节的便是沙利叶。其他时候，他会将梦魔获得的信息进行整理和抽取，选取可疑的进行调查验证，再归类输出成条理清晰的资料。 墨菲斯资料室就是沙利叶的成果。 除了是工作伙伴，两人也像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有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能体现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这是无需血脉连接，但同样坚固的羁绊。 ……有点羡慕呢。 比起自己，沙利叶才更像、也更适合做梦魔的搭档吧。 不夜露正出神，沙利叶突然抬头看她。 “国王小姐，明天你想和我一起去见情报商吗？” 不夜露愣住。 “诶，我可以去吗？” “嗯嗯，以防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联系他。” 沙利叶问梦魔。 “老大，可以吧？” 梦魔微微点头，倒没拒绝。 沙利叶立刻蹿起来。 “好嘞，那就这么定了！” “我先送你回墨菲斯，明天一早来接你！” 不夜露猛点头。 “好的！” 跟着沙利叶出门，不夜露盯着他的马尾，见那蹦蹦跳跳的，就跟她的心情似的。 对。 沙利叶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可能是担心她不适应，他总是格外关心她、照顾她的情绪。 每每有一些失落或者消极的想法，他总能发现。 简直像是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第36章 玉川相逢 “回来了？” “嗯嗯，人送到了。” 沙利叶走过来。 “老大你吃药了吗，我刚放在你床头的。” 梦魔淡淡点头。 “嗯。” 诡异的寂静一时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不夜露离开之后，一旦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就安静的过分。 沙利叶察言观色，道: “老大，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梦魔顿了顿，才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关照。” “你知道她是谁，不是么。” 马尾一扬，沙利叶盘腿坐在床上。 “老大，你知道我的情况的。” “问我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 明媚的绿色亮起，他像是有些兴奋，歪头一笑。 “在我眼里，她是不同的。” “我只是想......多看看她的‘色彩’而已。” -------------------------------------------------------------------- 第二天一早，沙利叶来接不夜露。 不夜露奇道: “说起来，原来我们还有固定的情报商啊。” 沙利叶边戴安全帽边回答。 “是的，但也不算是自己人，他还接很多单子。” “以后要是和他交易，你也要小心些。” 他把另一个帽子递给不夜露。 “来，戴上。” “嗯嗯。” 梦魔一贯是开车，沙利叶的常用交通工具则是摩托车，而且是和人界一样、没有任何能力加成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摩托车。 对于弥瑞尔人来说，这倒是很少见了。 两人一路疾驰。 本以为情报商会是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没想到沙利叶直奔凡尔顿而去。 凡尔顿作为最大的商业区，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新开的烤串店人满为患，香飘万里，勾的不夜露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停好车，走进区内一条偏僻的小街，最终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 店铺不大，看似有些年头，招牌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片的店家都是门可罗雀，人烟稀少，和隔壁街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不夜露曾经来过一次附近，倒不太记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家店了。 沙利叶带头，门都不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和当铺给人的古老厚重的印象不同，甫一进门，不夜露便闻见一种干净的味道。 是晴空下舒爽的风，又有些薄荷的香气，十分好闻。 暖黄的灯照耀着两边木架上的各个古董和装饰品，珐琅花瓶、木制妆奁与造型多样的钟表摆放的整整齐齐。滴答声中是凝固的岁月，又是千古的时光。 沙利叶和不夜露仿佛成了不合时宜的穿越者。 “欢迎光临。” 伴随着清冷的男声，一个人影自柜台后走出。 来人着一身墨绿色绘竹纹长袍，勾勒出苗条修长的身形。 黑发扬起，丝丝缕缕如水墨。这位清雅的画中人走近，如玉面容也被烛光微微照亮。 “五月。” 沙利叶打个招呼。 “我又要找你买情报了。” 名为五月的男子微微点头，沉静黑眸抬起，又朝向不夜露。 沙利叶适时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搭档，不夜露。” 不夜露点头。 “你好。” 没想到情报商会是这样的人呢。 ……美丽，却压抑。 他看人的目光克制而隐晦，鸦羽之下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仿若停止，但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与她共有着同样的时间和空间。 好神奇的感觉。 不夜露心中百味陈杂，面上礼貌的笑道： “我叫不夜露，请多指教。” 五月点点头，并不多话。 他领着两人穿过大厅，走入里间。 里间笼罩在一片晕光和幽香之中。除了一套竹编桌椅，只余数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排列着各种书籍，书脊却空空荡荡，看不出书名。 不夜露二人坐下。 五月径直打开了桌上一个小木盒。 沙利叶静静的看着，不夜露便也伸着脖子围观。 这个绑了细绳的小盒子里头盛有丰富的内容，数个胖乎乎的圆罐挤在里面，还有不少木制的勺子、滤网、小桶，细细一看，竟是“茶道六君子”。 不夜露知道五月要做什么了。 修长白净的手指撩起袖子，五月的动作行云流水。 清洗好茶具之后，他取出罐子，舀一些其中的碎屑进壶，洗茶泡茶等步骤结束后，扑鼻清香化作热气盈满四周，勾画了一场仓促却圆满的梦。 三杯茶使用的材料和茶杯都不一样，等待稍许，五月才结束了动作。 不夜露在恍惚中醒来。 看着面前颜色活泼，装饰有小动物的童话风格的杯子，她有些惊喜。 哇哦，真可爱。 感觉这个杯子完美的戳中了自己的审美。 小心的抿了一口，不夜露更为惊叹。 淡雅的花果甜香，应是加了些糖或蜂蜜，隐隐有清甜的滋味，丝毫不涩口。温度也恰到好处，每一口都从喉头悠悠的暖到心底。 不夜露一连喝了小半杯。 沙利叶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貌性的喝一口就放下了。 他已经习惯了五月在喝茶方面的精致、或者说是挑剔更为恰当。 没想到不夜露还挺喜欢的？ 趁着加水的期间，五月难得起了兴致，跟不夜露聊了两句。 “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调配的茶呀。” “是的。” 根据客人不同，他会加入不同的香料、药材和花果浆，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茶有名字吗？” “自然。” 睫毛敛下，五月闭了闭眼，神情中有些怀念。 “你那杯叫白日梦，沙利叶的是虹之心，我这杯——” “是皋月。” 不夜露愣了下。 皋月......？ “每次你都给我泡虹之心……这杯皋月，倒是第一次见你喝。” 虽然知晓理由，但沙利叶还是抱胸笑道： “怎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呢？” 五月凉凉的瞟他一眼。 “你又不懂欣赏。” “能记住名字，我都得夸你一声好记性了。” 沙利叶别过头去，嘴里叽叽咕咕几声，不反驳了。 不夜露笑完沙利叶，看向五月道： “这杯茶，为什么要叫皋月呢？” “皋月......就是五月吧。” 一杯和他的名字相同的茶，不夜露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五月摇摇头。 “只是一个提醒罢了，不必在意。” 提醒......时间吗？ 好像确实快到五月份了。 五月似乎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 “好了，说正事吧。” “你们要的情报我已经整理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摊在桌上。 不夜露定睛一看，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文字还是图画，一个个鬼画符没有逻辑的张牙舞爪，完全看不懂。 “这是五月的能力，所有情报需要由他亲自破解，否则谁都无法解读。” 沙利叶解释道： “这也是为了保护情报信息不被外泄。” 还挺方便。 不夜露问： “那现在是需要翻译吗？” 五月指示道： “你们看着文字。” 他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毛笔，那笔尖前端竟是金色的，隐隐有光晕浮动，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将毛笔在不夜露和沙利叶额头处点了一点。 不夜露只觉得一阵冰凉渐渐从额头深入，化为看不见的金色流萤，温吞在了血液里。 眼前的文字被白亮的水流洗过，褪去虚假，还留下了一丝柔和的温度。 这感觉有些熟悉。 看似凉薄，尾音却温暖。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五月。 能力反映人心，五月也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嗯？ 不夜露突然呆了呆。 好奇怪。 本来就是有过合作的情报商，怎么说人品也是过得去的。但这么一瞬间里，她为什么会想更加了解五月，探寻他的本质呢？ 又听五月继续说明道： “这毕竟是神选游戏的选题，一定包含有弥瑞尔神的用意。我和你们一样，不认为会是字面上的普遍意思，也为了避免太难以让人发现，以至于游戏难度太大，所以我更多注意的是近期的热点事件。” “按你要求，这些是近五年和银色相关的所有事件和相关传闻，你们看看。” 五年中间能发生太多大大小小的事件。 不夜露的眼光从杀人事件、流星、都市传闻、建筑、新生儿名单、研究所等等词条一路看下去，尽管五月已经尽力做了合并和简化，但林林总总也有将近千条。 沙利叶哗啦啦的翻几页，就放弃了。 “这也太多了吧！” “要从里面挑出目标，我得累死啦！” 不夜露也点头。 她虽然不抗拒阅读，但这些词条光是全看一遍都要花很长时间，怎么确定哪一个才是课题呢？ 五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道： “或者你们先不要考虑什么是课题，而从其他方面思考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即是说，如果它是一个课题，那它就必须得到某种方式的解决。” 五月的声音很平静，又隐含强调。 “它应该作为一个‘问题’存在，而且，时间也是特定的。” 不夜露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确实如此！ 他们的重心一直放在课题是什么上，而忽略了它应该是一个尚待解决、需要找出答案的问题。 不是陈述，不是句号，而是问号。 考虑到时效性，也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缩小搜索范围了！ 像是看出两人所想，五月又取来一册新书—— 不，或者说是一张纸。 “去掉人云亦云的传闻、都市传说、以及近期相关者死亡或是时限已到的无头事件，再按事件重要性和知名度等等进行筛选。” 五月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放在两人面前。 “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六个词条孤零零的躺在面上，非常显眼。 饶是不喜阅读的沙利叶，也能一眼看完。 不夜露轻声读出那几行文字： “知名艺人于银色子弹酒吧密会某世家公子，揭穿人设崩塌瞬间。” “特别的魔法之花，夜京发布禁采令。” “开膛手再次剜心！真相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第十张预告函，银色怪盗瞄准的是——” “文音寺专家谈何为【特殊的摩耳甫斯】。” ……看上去的确很有说法。 五月道: “如你们所见，这些是最近非常火热、又十分重大的事件。依靠我的情报，大部分事件都能解决，唯有这几件，是现在凭我都查证不到的事情。” “也许......它们就是留给你们的课题。” 沙利叶挑眉。 他清楚五月有几把刷子。 “有趣。” “连你都无从下手......也只有这样的事件，才配得上是神选游戏的题目。” 五月点头，神情始终平静无波。 “是的。” 得到了答案，沙利叶满意的起身。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了。” “作为报酬，东西稍后给你送来。” 他笑着看向不夜露。 “走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往店外走去。 临出门时，不夜露突然回了下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驱使她停下。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五月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夜露竟觉得这个当铺很想挽留她。 无数木架和展柜隔出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五月站在之中，动弹不得，身影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他遥望着这边，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正被这众多的古物束缚，被悠长的时间掩埋，怎么也无法逃离。 不夜露咬咬嘴唇。 心中莫名有些难过、悲伤起来了。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 而且，恐怕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缩短的距离。 ......走吧。 她终究狠心的别过眼神，迈进了光里。 刚出来，就见沙利叶正举着方才她心心念念的烤串。 不夜露有些勉强的笑了。 “谢谢。”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排队就买到的。 “走，回家吧。” “......嗯嗯。” 不夜露最后看了一眼当铺。 门窗紧闭，宛如从未打开过一样。 不知道这位五月的家......又在哪里呢？ 第37章 预告函 今天，三个人约好在墨菲斯住，要讨论重要的事，还是在这里更安全。 两人甫一进门，便闻到了热烫的饭菜味。 是梦魔在做饭。 不擅长做饭、在人界就经常吃外卖的不夜露，和完全不会做饭、一回家就躺平的沙利叶，但凡遇到需要下厨的场合，便都是由梦魔代劳。 毕竟墨菲斯这种地方，外卖也送不进来。 两人便在沙发上坐下了。 原先不夜露还挺不好意思，自己一个闲散人等，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啥事不做，多不好。作为主心骨的梦魔，每天都忙得不行。沙利叶也有事做，就她闲的抠牙。 “你也不算闲着啊。” 沙利叶不理解不夜露的想法。 “你不是负责整理资料，还会帮忙打扫吗？” 那算什么啦！ 不夜露嘴角抽搐。 说是整理资料，其实只是把沙利叶做好的东西看一遍，再拿去书架放好。打扫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按钮一按，打开飞行吸尘器就宣告结束。因为都是直接粉尘化，连扔垃圾这一步都省了。 刚开始不夜露还有点尴尬，经常追着沙利叶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十次有九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捣鼓别的事情。 趁着饭菜还没好，沙利叶打开了电视。 现在正好是“每周民意报告”的播出时间。 因为白樱的退场，圣斯苑的票数大幅上涨，但他和梦中雨一样，情况依旧神秘。小丑倒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夜京和凡尔顿办了两次马戏演出，打着神选游戏参与者的名头，票价高到离谱。 排名最后的不夜露竟然罕见的得到了两票票数，脱离了“光头”的命运。 这是哪两个人投的。 虽然大概率是在可怜她，但不夜露还是有点开心。 零蛋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因为击杀了白樱的事儿，粉丝们可没少在猫叮咚骂人。加上又是身份尴尬的外来者，别说是做弥瑞尔的统治者，她成了全民公敌还差不多。三人时常待在作战室不出门，就有担心引起骚动、暴露行踪的考量。 不夜露也大概理解了梦魔和沙利叶喜欢戴面具的理由。 也许她也该去搞一个…… 沙利叶看着屏幕，挑眉。 “哦，还真的生效了耶！” “嗯？什么生效？” 沙利叶指指屏幕。 “这个票是我投的。” “......” 不夜露以头抢地。 “你投干什么啦！” 沙利叶被不夜露的反应笑到。 “哎呀呀，你可是我们的王，怎么能一票都没有呢！我又不是参与者，自然是有投票资格的，必须支持自家人啊。” 不夜露扶额。 “......我谢谢你。” 好不容易有了票数，没想到还是自己人投的。 把刚才的感动还给她。 沙利叶乐道： “别这么想，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对哦，也不知道另一票会是谁投的。 有了沙利叶的先例，不夜露估计这一票也是来自某个熟人。 正绞尽脑汁的思考候选，厨房传来声音。 “过来吃饭。” 系条纹围裙的梦魔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似乎都被这袅袅升起的油烟香柔化。 不夜露心想。 “很适合耶。” 围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温婉居家的氛围装点在梦魔身上，竟然不是很违和。 沙利叶也笑着调侃他： “你又穿围裙啦老大！” “闭嘴吃你的饭。” 平时外出，两人都是以面具示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容。 梦魔的脸部线条比起沙利叶更有棱角，坚硬的足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份成熟冷静的气质，来自于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在经年累月的沉浮之中，塑造出了独特的魄力和气场。然而，那双死气的眼睛却十足破坏气氛，加之白到过分的皮肤，生生将这位黑星般的男子塑造成了不祥的鬼怪。 沙利叶就不一样了。他更有少年感，像是书中描写的学院校草，干净又充满朝气。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翡翠眼，似是单纯又是多情，勾人的很，以至于每每上街，都能被不少妹子要猫叮咚账号。 他始终笑着，嘴里也叽叽喳喳没个停，想来是没什么烦恼、不会纠结的个性，对于朋友甚少的不夜露来说，和沙利叶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非常轻松。 至少，她不用担心说错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就像现在，明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她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的面具都是哪里来的啊？” “这个啊，祖传的。” “祖、祖传！？” 谁家会把这种东西代代相传啊！ “真的，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能力增幅面具。一共两个，一个给我，另一个就给老大用了。” 沙利叶放下筷子，认真的说： “我没有开玩笑，不信的话，你碰碰它。” 不夜露犹犹豫豫的伸手，摸了下沙利叶的面具。 它还带着一点沙利叶面部的暖意。 指尖移动间，别说，还真有种温度在传递的感觉。 “......好像是真的耶。” 不夜露不禁摸了又摸。 “对，你多摸一会儿，能量在内部转化，就会传送到你体内。” “哦哦，好的！” 梦魔看不下去，在夹菜的间隙里抛下一句： “......假的。” 不夜露呆住。 “啊？” 沙利叶实在憋不住，仰头大笑。 “妈呀！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 不夜露脸色变幻。 她把面具扔过去砸他。 “又骗我！你烦死了！” 仗着她不了解这个世界，就老是捉弄她，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 “国王小姐你太好玩了哈哈哈！” 沙利叶笑到捶桌。 “哎呀，能相信这种事的也只有你了！” “哎！别生气别生气，要怪就怪老大啊，都是他不陪我玩！” 梦魔要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了。 不夜露翻个白眼，气哼哼的吃饭。 “我看你是闲的！” “我不闲啊，我还准备了很多笑话呢，你听不听？” “吃你的饭，我不听——！” 两个人在饭桌上热火朝天，热闹非常。 梦魔则营造了唯一一处安静的角落。 偶尔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他才会插几句话。 虽然经常被沙利叶的恶作剧气到，但不夜露还是很感激有他在。要是只有她和梦魔两个人，这饭怕是会吃的相当尴尬。 明明梦魔才是自己的搭档，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夜露不禁想。 他和沙利叶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是因为顾忌自己，才总是沉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沙利叶叫她。 不夜露抬头。 “啊？你刚说什么？” 看她走神，沙利叶不乐意了： “以前老大不理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搭理我啊！我太难过了——！” 说罢，他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不夜露无奈。 “理你理你！你说吧！” 这人真的像个小孩子。 但是......是个心思无比细腻的小孩子。 是啊，也许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足够了。 梦魔的个性本就如此。 沙利叶不曾改变他，她也不必考虑要如何越过那道墙。只要能和这块极地之冰共存，成为合格的工作伙伴即可。 过多的交流，代表要深入对方的心。 她不预备了解梦魔太多，也绝不会交出自己的牌。 -------------------------------------------------------------------- 饭后，沙利叶和不夜露去打扫。 梦魔难得的只工作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大厅。 说是工作，其实和在作战室的时候一样。梦魔会使用能力，尝试窥探其他游戏参与者的梦，这是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的事。 只要不出门，他就会在房间里探梦，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见他来。 不夜露无数次怀疑他是个没有生理需求的机器人。 但是，几乎所有参与者都知道梦魔的能力，为了避免隐私泄露，他们会提前做好防卫，稍有不慎，受伤的反而会是梦魔自己。而且，就算成功入侵，也不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毕竟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因此，虽然每日都在重复这件事，但真正有用、能交给沙利叶处理的线索，却是少得可怜。 等到三人坐下，开始研究六件候选事件时，梦魔直接拍板决定了目标： “银色怪盗事件，这就是我们的课题。” “嗯？为什么？” 梦魔道： “前两天，我曾经看到了一个梦——来自梦家的女佣。” 沙利叶皱眉： “梦家？那就是说，和梦中雨有关？” 梦魔摇头。 “不确定，毕竟族谱中根本没有梦中雨这号人。” 不夜露想起了资料室的记载。 原来是那个梦家。 “这个女佣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的是银色怪盗入侵梦家，以及一封烧毁的预告函。” 梦魔眯起眼睛。 “我想，银色怪盗的邀请函应该是发到了梦家，但梦家却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今早的新闻，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 不夜露有点印象。 她打开手机检索，没想到相关消息都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诶，都没有了？” 沙利叶点头。 “明白了，因为可能和神选游戏及候选人有关，梦家不希望打草惊蛇，引起其他参与者注意，才把消息封锁了。” 梦魔颔首。 “是的，不仅是银色，而且偏偏又是和参与者有关联的梦家，实在是太过巧合。” 不夜露还是有点迷乱。 这是个什么豪门望族？居然能在言论自由的弥瑞尔压住消息...... “我不太了解梦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梦魔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吧。” “梦家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名门，除了掌控着弥瑞尔最大的商业巨头‘万泉集团’之外，医疗、科技、能力研究所......各行各业都有梦家的资本参与。” “除此之外，传闻说王的直属团队——玛姬书房中也有梦家人的身影。” “他们家风传统，管教极严。尤其是本家一脉，不少出挑的精英能力者在重要机构或管理局任职，即使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是人中龙凤，文武皆精。但同时，他们大多极为自负，向来不爱和外人打交道。” 不夜露惊呆。 不敢想象梦中雨会出自这样的家族。 那样温婉美好的少女，和这个高傲的贵眷之家并不相符。 “也算是为了调查梦中雨的情况，我们需要亲自去一趟。” 梦魔道： “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吧。” “嗯嗯。” “好耶！终于有活儿来了！” 第38章 各方潜入 月光笼罩下，少女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这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没想到是我们的劫数。” “真抱歉啊，把你也卷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道： “但你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活到最后……我会保护你的。” 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痛极。 但他也无比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安慰她的余地。 他只道： “我会陪着您的。”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等待着谁。 -------------------------------------------------------------------- 不夜露揉揉眼睛。 他们的作战时间在午夜，具体细节则是梦魔和沙利叶在商量。 考虑到不夜露是第一次参与，为了保证体力和精神，她被勒令去休息会儿，睡到现在才起。 洗把脸醒醒神，不夜露走向客厅。 “老大，你的眼睛还好吗？” 她停下脚步。 好像......是沙利叶在说话？ “这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 梦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也不必花心思再去找方子了，力量取不回来，再怎么也不会好的。”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对不起，老大。” 沙利叶突然有些激动。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位置——！” 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无形的震动似乎传递到了不夜露脚底。 这个时机可太糟糕了，根本没法进去打扰他们啊。 但是......沙利叶竟然如此生气，事情恐怕十分严重。 又听梦魔道： “冷静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非游戏参与者，能做的有限，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受影响。” 沙利叶苦笑一声。 “我们是一条船的，老大。” “你逃不了，我也逃不开。” 这是不夜露第一次听见沙利叶如此沉重、如此妥协的笑。 “我会帮你，绝不会背叛你。这是我该做的，也是我的使命。” 说着说着，沙利叶的话语中带上了戾气。 “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绝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代价！” 不夜露僵在了阴影处。 那头，梦魔的声音沉了下去。 “等吧，直到游戏结束还有很长时间，还不到ta回来的时候。” 他叹口气。 “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夜露心中一片乱麻。 这两个人到底背负了什么？而且，还和神选游戏有关？ 正想要再凑近些，却冷不丁听到沙利叶叫她。 “国王小姐，快过来吧！” 不夜露一抖。 沙利叶是怎么发现的！？她明明安静如鸡，一步都没动过！ 房间内的两人看着不夜露磨磨蹭蹭的走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不夜露一面在心里吐槽沙利叶狗一般的嗅觉，一面抖着眼皮抬头。 梦魔也就算了，他灰扑扑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微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心情的波动。 隔壁的沙利叶虽是嘴角上扬，眼里那一抹青翠笑意却夹杂刀光剑影。只要靠近，就会有被割裂的危险。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啊！ 不夜露只觉阴风阵阵，寒毛倒竖。 正想着如何开口，沙利叶一瞬回到了往常的开朗模样，变脸之迅速，简直就是不夜露眨眼的功夫。 “你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啊，嗯，还行......” 不夜露盯着他半天。 沙利叶眨眨眼。 “怎么不说话了？” 不夜露嘴角抽搐。 还好意思问！？ “没什么！” 虽然摇头，但不夜露想了想，姑且还是解释一句。 “那个，刚听你们在谈话，我就没过来......” 她可真的不是故意偷听。 沙利叶摆摆手。 “只是随便扯了几句陈年往事，你不用在意啦！” 他的嘴角勾着，笑意纹丝未变，看起来依旧明媚张扬。 “......嗯。” 不夜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大，那我们差不多准备出发吧。” 梦魔看了不夜露一眼，点点头。 -------------------------------------------------------------------- 三人乘车前往目的地。 低重力车在半空中安静的行进着。 外面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慵懒的闪烁。 耳边是梦魔和沙利叶的声音，他们正确认等下的安排。 盯着窗外无所事事的不夜露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有些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 梦魔和沙利叶提到的人，也许就是城堡的主人，也就是和梦魔有仇的那个女人。因为沙利叶说的是“们”，所以又不止是她，还有其他更多人。 要是放在平时，不夜露断不可能去深究别人的隐私。一是没有兴趣，二是没有必要。 横竖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希望多嘴惹得那两人不开心。 但是，如果这件事牵扯到游戏、牵扯到自己能否回家的话...... 不夜露轻咬了下嘴唇。 算了，先不要多想，眼下更重要的是任务。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同行动，她一定要注意，不能拖后腿才行。 -------------------------------------------------------------------- 月光满溢的房屋中，风吹起少女的长发。 黑影无声的出现在了角落。 “主人，按照预定计划行动吗？” 被唤作主人的人点头，但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她宛如一尊石像，一直注视着远处朦胧的灯光。过了许久，才温和的道： “你想的话......就先去见见他们吧。难得是大日子，大家都回来了。” 黑影踌躇片刻，道： “主人，我没有必要去。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他们的一份子了。” 少女道： “别这么说，等此间事了，你就自由了。” 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黑影，露出的微笑是那么清浅又缥缈。 清风悠悠的飘浮在黑影身边，触手却不可及。 黑影明白。 她的话语是祝福，是笃定的未来。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少女说：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了，他也一定会迎接你回家。” 闻言，黑影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她在思念谁，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结局真的会如此绝望吗？ 留给她的......真的只有那个命运吗？ 黑影的声音低沉又克制。 “主人，变数......真的会来吗？” 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她会来的。” 看着黑影陡然亮起的眸子，少女终究还是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 一个小时后，三人将车停在角落，随后徒步到了一栋大宅院附近。 据梦魔两人说，梦家本家之人大多都是住在这里。 古色古香的大宅内，红墙高大威严，游廊四通八达，青葱翠竹环绕，山石流水点缀，清幽盎然，别有风趣。百年前，也许曾有无数文人雅客在此相会，美酒和诗歌滋润了这片土地，也将那些风雅代代相传。 远远望去，宅院的灯笼也点了起来。透过花样各不相同的灯笼纸面，柔和的黄光静静绽放，让这个黑夜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中心大屋“清水殿”是家主的房间，其他人则根据血缘远近和地位高低，分别住在四面各处的屋宅中。 几人此行的目标，便是清水殿了。 行至角落，梦魔手中亮起一个个光球，光球展开一层光幕，轻轻笼罩在三人身上。 对不夜露来说，是犹如披了层薄纱般的质感。 “原来这就是‘幕布’。” “对哟。”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梦魔的时候，总觉得他存在感很低。像是幽灵，又是游魂，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后来不夜露才知道，这是梦魔独特的体质。 正如其名，诞生于梦，游离于梦。 他是能够穿梭梦境和现实的人，是两个世界夹缝中的存在。 和梦魔相处甚久的沙利叶、建立契约关系的不夜露自是不论。对现实世界的其他人而言，除非有相关能力，否则会很难认知到他。这种感觉就如同明明他就在你面前，身影却被强行模糊掉，怎么也看不见、看不清。 而这次的潜入工作，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便要借助梦魔的“幕布”之力了。 多亏五月的地图，三人避开守卫和探测器，从一处看守薄弱点翻墙进入大宅。 今天是梦家祭祖之日。 不仅是家主，梦家人都会尽数前往山上的祖庙，是难得的好时机。 虽然巧，但即使冒险，他们也不得不来。 -------------------------------------------------------------------- 遥远的另一处，爱丽丝刚刚睡醒，熟门熟路的来到小丑的房间。 小丑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摆满了无数小玩意。 爱丽丝喜欢的玩偶却好好的坐在书架一角。那是它的专属座位。 “哥哥？” 小丑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头看向门口。 他的妆容依旧浓烈，红色嘴唇咧开一个笑，在这样的夜里，只显得触目惊心。 爱丽丝却并不害怕，反而靠近了他几步。 “哥哥，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没事的，爱丽丝。” 要是不夜露在场，一定会怀疑这个声音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是小丑。 “如我所料，外来者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白樱她们撞了枪口，实在是太过愚蠢。” 爱丽丝懵懂的点头。 “哥哥，我们不会那样的，我们很聪明，对吧！” “是的，我们不会。” 小丑摸摸她的脑袋。 “所以，不要急。我们还有应该做的事，先由得他们上蹿下跳，撞个头破血流吧。” “课题什么的也不用管吗？” 小丑嗯了一声。 他清楚课题意味着什么，但不打算去做，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但是，弥瑞尔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他思索着，斑驳的手指穿梭在爱丽丝细软的头发之间。 厚茧偶尔勾到几缕，扯的爱丽丝有点疼。但她没有抱怨，甚至笑着钻进了小丑怀里。 她最喜欢哥哥。 也只有哥哥了。 另一边，也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高位上的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既然有人主动解决，就不必我们亲自上场了。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先一步出手的。” 第一个是白樱。 下一个......又是谁呢？ 他右手撑头，左手手指肆意活动着。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弥瑞尔的用意。” 手掌一翻，一枚国际象棋出现在了手心。 “假如我的预料正确，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的话......” 他一个用力。 棋子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第39章 梦境领域 不夜露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她喘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差点被发现。”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比起一脸肃穆的梦魔，沙利叶倒是轻松的很。 “你又不像我们，是做过好多次的老油条，别太在意。” 不夜露点头。 他们的潜入工作非常接地气，非常的......现实。 幕布虽然可以减轻存在感，但也架不住他们把脸怼到别人面前。所以该藏还是要藏，该躲还是要躲。一路上，为了避开宅子来往的仆人，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子，穿梭在各种草丛、庭石、空房间之中。 前头，梦魔队长的指令也是言简意赅。 “蹲。” 身后两人迅速蜷缩。 “进。” 沙利叶把差点撞门的不夜露扯进房间。 “跳。” 跳！？ 往哪儿跳？怎么跳啊——！ 不夜露一时不慎，被脚下一道红光扫中。 “哔哔哔哔哔——” 警报声逼的三人只得撤退，寻了一个储物室暂避风头。 梦魔关上腕表投出的地图。 “确实不怪你，是他们增加了新的系统。” “什么意思？” 一贯传统守旧的梦家人除了基本的防护结界之外，内部大多都是靠人力进行一系列安保措施的。简单来说，就是安排了专门的卫队，按表值班，按区域巡视。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乏摩耳甫斯，但有梦魔的幕布能力在前，他们艰辛的避让行为在后，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小之又小的。 然而...... 刚才那个红线，来自于一个物理扫描设备。 这也代表，有他们不曾把握的变化出现了。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是稳稳的戳中了梦魔的软肋——他的幕布无法对付这类机器。 机器没有思想，不会做梦，更没有意识。梦魔对上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不夜露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一个画面。 梦魔明明已经被机器发现，却还是掩耳盗铃一样，这里躲躲那里蹿蹿，甚至爬上房顶，潜入湖泊，机器都为他上天入地的努力而沉默。 不行。 这场景有点好笑。 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夜露赶紧认真听讲。 “五月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这套系统想必是今晚第一次启用。” 沙利叶抱胸笑道： “我刚才尝试窥探了下附近几个厨娘的精神，除了刚才那个红外线以外，应该还有不少高科技呢，这些老顽固真是转了性了。” 梦魔微微摇头。 “......还有办法，我先想想。” 他再次展开地图，思索起来。 沙利叶吹声口哨，环视起了房间。 不夜露暂时想不出什么，便也眼珠子乱转，到处察看。 这个房间虽小，塞下他们三个人倒是正好。角落处可怜兮兮的放着一些面粉罐头，还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不敢开灯，不夜露侧头朝向唯一的光源。 澄澈的蓝色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屋中粉尘都带上了细碎的星芒。 这边的月亮感觉比人界的更大、更美。 不夜露不禁出神。 这是因为，这个月亮也是来自于人们的愿望吗？ 弥瑞尔的环境极好，难见污染。天气、温度也都非常适宜，作为居住地来说真的无可挑剔。 沙利叶曾不屑的吐槽说，这都是因为有各种摩耳甫斯的能力或者制品加持，没什么可自豪的。 “有用能力亡羊补牢的空闲，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做点奇怪的研究、少制造点垃圾啥的呢！” 看不出这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不夜露笑归笑，对此事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在人界很难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了。 虽然思念人界，但她也不禁感慨弥瑞尔的神奇。 这可能真的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吧。 想起沙利叶那个朴素的摩托车，不夜露又问他： “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这类东西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能力相关的产品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甚至是对摩耳甫斯，沙利叶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 “嗯——也不是。” 沙利叶说： “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货而已吧。”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制造出来？ 不夜露皱皱眉。 难道是讨厌外来者，讨厌人界，讨厌他们赋予的东西吗？ 那他对自己—— 沙利叶猛地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讨厌你吗？” 不夜露想了想。 梦魔估计不太喜欢她，沙利叶虽然对她好，却不一定出自真心。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利益、出自某种好处，才得以维持的。 他们三人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游戏罢了。 这话不好说，所以不夜露只是道： “弥瑞尔人不是都很讨厌外来者吗？” 沙利叶翻个白眼。 “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实际上，我和老大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摩耳甫斯啦。” “......什么？” “意思就是，并非镜子投射而来，而是摩耳甫斯结合而生的后代。” 沙利叶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弥瑞尔的本土居民。” 不夜露愣了半天。 原来这个世界有本地土着。 “那、那你们的能力来自哪里？” “父母双方能力相同姑且不论，如果能力不同，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任意一人的能力，但纯度会有所下降。” 这样啊。 不夜露一想，有点不对。 “等等，不是在聊对外来者的态度吗，怎么话题扯到你们的身世了？” 沙利叶扶额。 “你以为我愿意说啊！还不是你......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弥瑞尔并非人人都讨厌人界和外来者，至少就我所知，很多新世代对外来者的态度是相对温和的！” “虽然不排除大部分人会因为父母长辈，各种思想教育之类的受影响，但我并不讨厌外来者，对人界也没多大感觉。” 他和老大并非因人界而生。 他们的命运不被本体束缚。 比起远在天边的外来者，更值得憎恶的反而是眼前的丑恶。 沙利叶直视着不夜露，眼睛微亮。 “我只看人。” 看她的灵魂，看她的颜色。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倒把不夜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沙利叶讲的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梦魔说过的话。 “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接纳你。”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归处吧。 今晚是一个美丽的夜。 月亮的荧光十分耀眼，却并不生硬，只是温和的将周围稀疏的云海染上渐变颜色。星子和它一起，在这片海洋中欢欣的跃动。 但那只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星星也是遥不可及的光，是永远触碰不到也无法融入的东西。 对于不夜露来说，似乎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要是能飞就好了。” 从未被包围过的人，也想得到一份热闹。 她的月亮会在哪里呢？ 梦魔一愣，看向不夜露，那边的沙利叶也微讶的转过头来。 不夜露乍然回头，只见两人目光灼灼，差点吓出鸡皮疙瘩。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真聪明啊国王小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夜露满头问号。 沙利叶笑着拍她。 “这可真是巧了，这次还有国王小姐在！” 梦魔收起地图，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的确，我竟都没想到。” 不夜露满头黑线。 “拜托好好解释下！” 两人说明过后，不夜露不禁感慨自己误打误撞的狗屎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梦魔的能力了。 根据沙利叶的普及，他们等下要借助梦之力，打造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和梦之幕布的原理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幕布是将梦之力施加在个人身上，而领域则是施加于一定范围内的环境中。 在领域内，主人可以通过意识改变各种人事物。但持续时间、效果、以及是否能影响到真正的现实，就要受到主人意识强度、及“规则”的判断影响。 关于这个规则，沙利叶的说法是，要看对世界的影响度，或者说是“因果值”的大小。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原因与结果相对平衡。 允许上下略有起伏，但绝不会超出某个既定的范围。 具体来说，假如梦魔打造了一个梦境领域，他在其中通过意识进行的每一项改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环境，只要与现实不同），都会累加一个“因果值”。一旦这个因果值、即改造结果带来的影响大小、超过世界的规则所划定的界限，就会被强行终止。领域会提前崩坏，不符合规则认可的改变也将被清除。 不夜露似懂非懂。 感觉有点像是蝴蝶效应。 “这么理解也行。” 沙利叶拿墨菲斯海又举了个例子。 那栋洋房就是一个由梦魔长期维持的梦境领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梦境领域是陌生人绝对无法进入的，所以被梦魔选作了据点。 不夜露还是第一次得知墨菲斯的来历。 “原来如此。” 墨菲斯前身是一艘废弃的大型游轮，在梦魔施加梦之力并加以改造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认知到它，它的变化也不造成什么巨大影响，所以被规则认可，一直保留至今。 而不夜露可以打开资料室、出入其中，就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力量，相当于也是领域的半个主人。 沙利叶有些期待的对她说： “所以，你要是看墨菲斯哪里不满意，也可以动手改改噢，涂个墙纸染个地板啥的。”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不夜露赶紧拒绝。 多亏不夜露的自言自语，三人的潜入计划更新。 她需要和梦魔合力制作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内，他们就可以通过飞翔，从空中到达目的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领域内人事物的影响。他们会因为每一个遇到的守卫、踩到的植物、踢倒的小石子作出改变，这些全都会累积因果值，并最终影响结果。 “我们很难判断规则的上限，所以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不要去改变领域内除我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是沙利叶的忠告。 “不过呢，如果国王小姐你和老大成为王的话，就可以掌握规则、改变规则了。” 沙利叶充满深意的笑了。 “听说只要不是涉及毁灭世界的举动，弥瑞尔会认可王的一切作为。那个时候，即使把这整个世界都变为梦境，也不是不可能呢。” 沙利叶的话听来明快，内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冷的不夜露抖了一下。 她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这样费脑的事。参加游戏无非是自保、是被迫。 说起来，白樱夜樱是为了粉丝参加游戏，梦魔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实现什么呢？ 看了眼梦魔，不夜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神情淡然，梦魔正无言的看着月亮。那些光不知怎的将他革除在外，连一丝光点也吝于给予，由他在阴影中堕落。 沙利叶则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每一边都在盛情邀请他，但他并未决定要深入哪里，只是含笑看着一切。 唯有不夜露是彻底被月光接纳之人，但她明白此间的虚假。 第40章 月亮的低语 沙利叶说过，如果能力足够强大，也能影响规则的判断。 这次有能够通过搭档关系使用梦之力的不夜露在，两人的领域会比原来更加稳定和强大。只是区区移动地点，是几乎没有问题的。 自从知道自己能使用一些梦魔的力量之后，不夜露就在不断摸索，想要掌握更多这种能力。在作战室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会躺在床上，尝试调动精神力。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赖床一份子。 不夜露觉得不可思议。 沙利叶也笑说新床买的物有所值。 虽然想找梦魔指点几句，但可惜他总是太忙，每次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去忙别的事情。 探梦是一方面，为了负担三人小团体的日常开销，梦魔时常还要完成其他的工作。虽然所知不详，但据说和五月有点关系。之前送去给他的酬劳，便是出自梦魔。 能力这块，不夜露自己一知半解，沙利叶又帮不上什么忙。直到今日，她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不夜露隐隐约约感觉，梦魔是不太乐意教她的。而这次事出有因，竟成了梦魔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辅导。 梦魔抬起眼皮，靠近不夜露。 不夜露突然察觉到，梦魔的两只眼睛似乎又呈现了略微不同的色彩。 他的左眼墨黑，右眼则浅了许多，甚至看得见里面有些细密跃动的光点。 嗯？为什么...... 正有些惊异于梦魔的变化，只听梦魔淡淡开口，开始了教学。 “梦之力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意识力、精神力，你的所思所想，都会影响它。” “它既可以弱小到忽略不计，只是一闪而过的思绪，也可以积累成强大的意志和念力。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和专注。” 他将耳朵上的七芒星取下给不夜露。 “这个给你。” 不夜露接过。 “这是......？” “你可以叫它秘符。” 沙利叶插嘴道： “七芒星是非常神秘的符号，传说具有强大的魔力。” 他指给不夜露看。 “这七个角，每一个角都代表着一种元素，即风火水土光暗。而最后一个空位，代表的是‘情感’。” “情感是意识的产物，所以它能连接并放大你的力量。” 沙利叶的笑容有些玩味。 这个七芒星，代表了老大的不足，同时也是梦魔一族世世代代的期望。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好笑呢。 不夜露珍而重之的捧着、打量着秘符。 虽有些硌手，但这枚耳钉像是经常被梦魔摩挲，棱角有几分圆润，并不锋利。 梦魔瞥一眼沙利叶，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他收回目光，继续了教学。 “回想起你在墨菲斯使用梦之力的感觉，尽力捕捉它的流动。” “让意识成为可视之物，带你看透体内的每一处。” 梦魔伸手轻搭在不夜露肩上。 “我会和你一起，你先试试。” 不夜露依言，闭上眼睛。 将意识集中于心，去寻找某根线。 那条不知名的、联系起两人的名为“契约”的线，就是她能够使用梦魔力量的原因。 这次梦魔就在身边，他们的距离很近。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无比沉稳，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自上而下，流进身体，为她指引方向。 七芒星微微发光。 不必思考什么，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她便能找到目标。 不夜露在深入，在融化。 她逐渐成为了方向、成为了这道脉流本身。 梦魔也感觉到了不夜露的状态。 不夜露的力量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升腾起的雾气有几分在往他的方向回流。 他略略将它们挡开，也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内容。 如他所想，也许不夜露她...... 梦魔靠近她的耳边。 嗓音低沉，按压空气，让人凝神细听。 “不要放任它们，逐渐将它们聚拢。” 奔腾的意识正欢脱的四处冲撞。 不夜露皱着眉头暗暗施压，逼迫它们顺着正确的方向行动。 漫长的博弈之后，这道水流终于开始聚合、收缩，成为了一道有形的“线”。 它是活着的、是跃动的。 她能看见其中蕴藏的自己的思绪，还依稀听见了“伪神”的笑声。 沙利叶抱胸看着，嘴角含笑。 不夜露四周正浮起白色的、泛着波纹的光晕。 国王小姐真有天赋，不愧是...... 他继续安静的观察。 不久，梦魔将手收回去，道： “做得很好。” 一丝微弱的复杂叹息转瞬即逝，被梦魔收回。 不夜露睁开眼睛。 整个房间已经被一片水色笼罩。 身体像在水里一般少了很多重力的约束，有些漂浮感，皮肤表面掠过阵阵凉意，但并不觉得寒冷。 这是她的意识空间、精神之海？ 不夜露四下张望。 这海中有无数透明的意识流，形态如丝绸般光滑，又像是水母在慢悠悠的游动。它们经过之处，总能留下一道浅色的光痕。 不夜露伸手碰了碰。 “......死......” “我有......罪！” 耳边的声音让她赶紧收回了手。 啊。 原来是这样。 这是她的潜意识啊。 不常想起，却深埋在心底，潜移默化的吞噬着她的东西…… 不夜露心念一动，那道光痕便逐渐消失了。 既然她是这里的统治者，还是把它们藏好吧。 这么想着，眼前又游过了新的水母。 “......颜色真美......” “她......不一样......” “我只能看见她......” “为什么她有......” 水母簇拥着朝她靠近。 数量有点多啊。 纷乱的意识挤进脑子，吞噬她的思考能力。原本的灵魂被挤压到角落，不夜露大脑过载，顿感疼痛。 不对，这些意识并不属于她。 难道是梦魔和沙利叶？ 身处她的空间，他们的想法也能被她“看见”？ 梦魔沉声道： “权限放开，领域由我接手。” 凝神屏气片刻，一片蓝光缓缓从他手里流出。 那些流动的意识比不夜露的更为深邃，它将周围的颜色染深，又逐渐扩散开来。大半个梦宅都被笼罩在了梦幻的深蓝光芒之中。 不夜露没有反抗，放松身体，任由蓝光将自己包容。 直到这时，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可真疼啊。 那种感觉，不夜露甚至不想多加回忆。 这并非表面的皮肉之苦，而是直达精神层面的疼痛。脑子里有针扎似的，纤细的神经正被强行撑开、根根崩裂。 他人的意识会涌入自身，不断影响不夜露。但凡放松一点，想必她就会迷失其中吧。 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梦魔，不夜露不禁感慨。 只是多出两个人的意识就这么困难。对比之下，梦魔果然非常厉害…… 沙利叶道： “领域已经完成了。” “对，可以开始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他的眼睛竟微微发亮，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在自己的领域，他好像也稍微有生气了点呢。 不夜露笑笑。 梦魔道: “一定要稳住你的意识。” “现在，飞起来吧。” 不夜露点头，闭目凝神，想象着自己飞起来的模样。 领域开始迎合她的意志。 虚空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像只小鸡一样慢慢提了起来。 “呜哇......” 身体渐渐升高，微弱的风在指间流动。 真的......在飞！ 不夜露激动。 沙利叶更是直接表演空中翻筋斗，但被梦魔黑着脸制止了。 “诶——我明明都要打破个人记录了！” 沙利叶哭唧唧的。 不夜露竟然有点好奇他到底能翻多少。 梦魔扶额。 “......别闹了，走吧。” 跟着打头的梦魔越飞越高，不夜露微微转头，和月亮打了个照面。 仅仅是这个瞬间也好，她够到了月亮。 月亮表面有残缺一般的黑灰色月坑，却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不夜露想，会不会是月亮看过太多、听过太多，被迫沾染了脏污呢？ 人在它的面前太过渺小，恢弘又清冷的光芒洒落，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每个世界的月亮都是相同的吗？ 所以，它正见证她的作为吗？那些月坑，也承载了她的罪过吗？ 不夜露停下了。 此时的月光竟有些刺眼。 略略往下一看，梦家的房屋已经变得有些遥远。所有的灯火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变得模糊不清。 真的好高...... 要是掉下去可就惨了。 不夜露不禁咽口唾沫，突然有些发虚。 糟了。 好像......有点恐高。 她下意识的看眼前后的伙伴。 前面的梦魔越飞越远，后面的沙利叶负担了监视周遭情况的任务，所以也在好几步之外，没注意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有点着急，但并不准备求救。 她……不能求救。 然而，被按了暂停键停在半空，不夜露不仅无法前进，甚至有往下掉的趋势。 身子一抖。 又一抖。 别啊——！ 越是焦虑，命运就越是应和，整个人就越往下沉。 怎么办！？此时的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能—— 下一刻，不夜露收回眼神，暗自叹息。 ......等下估计，会被骂吧。 身子猛地一轻。 疾风拂面，瞬间迷了不夜露的眼，她化为流星往下坠去。 月亮越来越远。 即使伸手，也留不住了...... 不夜露闭上眼睛，握紧了七芒星。 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发出喊叫，以免引起梦家的人注意。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停下！ 拜托了，秘符——！ 前面的梦魔猛的回过头。 “——！” 沙利叶也惊呼： “国王小姐！” 风声灌满不夜露的耳朵，失重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蓝色还没有涌出。 即使再怎么想控制，坠落带来的心悸和恐慌，还是让不夜露的脑袋一片空白。 ......！ 还没下落多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天旋地转间，不夜露只觉得鼻子撞到什么，腹部也被抵的难受。 睁眼一看，她竟被梦魔扛在了肩上。 脸颊靠着他瘦弱却有力的背部，能嗅到他身上微凉的香气。 像是下了数日的夜雨，凉透的草木的味道...... 梦魔的语气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 “......不要想东想西，我说过要你稳住的。” 不夜露艰难的偏过头。 “谢谢......” 等下！不对！ 这什么姿势？他以为是在扛什么米袋吗！？ 不夜露挣扎起来。 “喂、喂——！” 梦魔按住她乱动的脚。 “怎么......？” 视野翻转，气血倒灌，不夜露的头都快晕了。 好......好难受。 “能、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姿势......” 梦魔沉默片刻，把她往下拽了拽，右手一捞，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好吧，这样好点了。 呼啸的风被遮挡大半，受惊发凉的手脚也逐渐取回了知觉。 不夜露舒服的喘口气。 梦魔的怀抱沉静又坚定，手臂也稳稳地承载着她的重量。和他本人一样，永远直视前方，不会迷失方向。 “咚咚。” “咚咚。” 耳边是......他的心跳？ 不夜露仔细听着。 一声一声，像古老的大钟一样，引发沉静的共鸣。 的确，她不会再坠落，已经彻底安全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正贴在梦魔胸前，手指缠上了梦魔的衣服。 对方身体传来的暖意无比熨帖，甚至是每分呼吸，都尽数吹在了她身上。 ......好近。 不夜露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梦魔带来的安全感却如此实在，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汹涌而上的是窘迫。 他的热度、声音、气味、触感......一切都在有限的距离里、被无限放大。 不夜露被不属于自身的氛围完全包裹。 再这样下去，像是要被梦魔侵染、变得不再是自己一样！ 如此猛烈地突破边界、甚至可以被描述为暧昧的行为，让不夜露身体紧绷，一动不动。脑子更是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 “......”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异常，梦魔面具下的脸也有些僵硬。 这是他的空间，他自然能捕捉到不夜露的想法。 如果不是不夜露心思细腻、意识到这些，他可能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是了，要是这一幕放在自己族内，被其他族人看见的话...... 梦魔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 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一贯冰凉的手有点发烫。 抱着不夜露慢慢升高，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沙利叶赶紧靠近过来。 “没事吧小姐！” “没事没事，对不起，是我刚才大意了！” 被梦魔这么抱着，不夜露越发羞耻。 正想从梦魔怀里下来，但看着脚下的空旷，她一时还是有点犯怵。 看着纠结的不夜露，梦魔犹豫片刻，紧了紧手臂。 “算了，你别下去了。” 不夜露吃惊的看向梦魔。 有可能是月光的缘故，梦魔两眼中的灰色变淡，泛着有温度的银色。 眼波流动中，她能看到些自己的影子。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清楚的注视…… 不夜露弱弱的道: “可、可是……” 梦魔也正看着她。 女孩的脸很红，眸子浮起水光，亮的惊人，却在动摇般的摇晃。 以为她不放心，梦魔道： “放轻松。这里总归是我的意识领域，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吧，谢谢……” 再扭捏犹豫下去，也会影响任务的。 不夜露嗫嚅着再次道谢，刚刚放下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抓上了梦魔的衣服。 这一刻的月亮是实实在在的。 会看顾她。 会保护她。 ......稍微沉醉一会儿也可以？ 梦魔没有作声。 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怀里的女孩是那么娇小和柔弱。 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她拧碎吧？ 双手蠢蠢欲动，杂乱的情绪上头，熟悉的头痛和耳鸣诱惑着梦魔。 然而，相贴的皮肤触手细嫩，体温交换间，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平和。 嘈杂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梦魔无声的叹气。 如果是那个人，他一定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是，她不是她。 非要形容的话，反而类似某种缺乏安全感的、软软的动物？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沙利叶一脸沉思的看着不夜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从月亮面前经过，又缓缓向地面而去，途中，再没有任何插曲。 抵达之时，不夜露只觉脱力，不知名的紧绷得以松懈，她安心的吐气。 梦魔将她放下。 环抱着彼此身体的温暖，顷刻间消散。 沙利叶思考着问题，凝视着不夜露。 梦魔收回了领域，专心想着任务。 不夜露想，只是暂时也好，她从不追求更多。 月亮想，这场天空漫步结束的不算太快，但路途中的他们各怀心思，谁都没有专心欣赏。 可惜啊，可惜，这月色是那样美。 月亮低声述说着遗憾。 第41章 交易 空中的旅程来到终点，三人顺利到达了大宅中心。 领域散去，他们的身形也出现在了殿门口。 沙利叶四下扫视，点点头。 “没问题。” 外围的监控非常严密，最中心的位置反而没见到多少守卫。许是因为大多的侵入者在外围就已经失败，更别提靠近家主所在了。 三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游廊，进入清水殿。 清水殿作为家主居住的中心大宅，巍峨雄壮，威严气派，所有的悬空游廊从低到高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这最高处的大殿，象征着对中心主人的尊敬与臣服。 内部各处装饰古董书画，点缀以香草兰花，看样子这位家主也是位雅士。 见不夜露想伸手摸，沙利叶轻笑道： “国王小姐，这些都是真迹，可小心别碰坏了哦，不然把老大卖了咱也赔不起。” 梦魔横他一眼。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笑。 她轻声在沙利叶耳边说： “咱们组队偷一个回去吧，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你先上，我保证不报警！” 切！ 不夜露别过脑袋。 大殿内套数十间隔间，四通八达，听闻最初是依据奇门遁甲及风水方位修建而成。如有不怀好意之人入侵，会被这阵法排布迷惑，至死都难以走出。 三人继续赶路。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是第几个转弯了？ 不只是梦魔和沙利叶，连不夜露都察觉到了不妥。 屋里安安静静的，连灯笼的光都像是凝固住，没有丝毫摇曳。隐约还能闻到清雅的淡香，却更让人心慌。 梦魔领着路，地图数据正在脑中不断更新。 他倒不是很着急。 不为别的，他和五月长期合作，知晓对方的作风。不是确信的情报，绝对不会拿出来交易。 但这清水殿的构造如此复杂，非内部人员的五月居然能给出如此详尽的路线图......还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到了。” 一扇茶色的横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 它掩藏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要吃人似的诡异。 不夜露有点紧张。 总觉得里面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 要是在人界，不夜露还会默念什么唯物主义，但这里是走唯心主义的弥瑞尔啊，发生什么、有什么都不奇怪！ 让不夜露退到身后，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门前。 两人抓住门把，同时拉开。 下一秒，三人脸色微变。 黑洞洞的房间里，几道昏黄的灯光倏地亮起，照亮了里头的人影。 身姿优美，姿态娉婷，引人遐思，那是一个披绣花披帛，着凤纹长裙的少女。 她微微回头，烛光勾勒出美好的天鹅颈和侧脸，头上的水晶流苏轻摇作响，似是为她惊倒。 如此气质，如此美丽，唯有梦中雨而已。 她的搭档小一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三人背后。 不夜露咬紧唇。 上当了。 梦中雨微笑着看向他们。 “几位，终于等到你们了。” 梦魔和沙利叶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你果然是梦家之人。” 梦魔道： “你今晚没有去祭祖，就是在等我们？” 梦中雨摇摇头。 “你们不必警惕，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今晚留在本家，一是为了监视有无异心之人，二是为了......和你们谈个交易。” 她抬手示意，小一便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这个举动似乎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毕竟小一连刀都没有拔出来，根本没有战意。 梦魔并没有动摇，依旧保持着戒备。 “交易？” “是的，进来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说着，梦中雨背过身，往内间走去。 小一也如影随形。 梦魔思索片刻。 这般光明正大的将后背暴露，不怕他们偷袭，一是诚意，二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即使出其不意出手，也是落了下风，不太可能成功。 服侍梦家最高贵之人的影甲队排行第一、人称“月影武士”的小一，实力深不可测。更别提他的“王”——不知底细的梦中雨了。 这般想着，梦魔也收起了手心暗藏的光。 内间用屏风隔出了一处喝茶的地方，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四杯茶水，果然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 梦中雨坐在茶桌一边。 小一则隐没在角落中，彻底没了声息。 三人在对面坐下。 梦中雨笑着打量他们，笑意在幽静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又妖艳。 “好了，我也不与几位绕弯子，就直说了。我这次的交易内容，就是银色怪盗一事。” “想必你们今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调查到此事与神选游戏课题有关吧。” 梦魔没有答话。 沙利叶和不夜露自然也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沉默。 虽然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毕竟立场有别。不夜露虽然有心，却不可能主动去说些什么。 梦中雨眨眨眼，粉眸波光粼粼。 “不必紧张，作为游戏参与者，自然是要掌握相关情报的。” “毕竟，梦家的情报网和五月前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五月的事也知道啊。 梦魔和沙利叶纹丝未动，不夜露一瞬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是平和安静。 她想起了民意报告。 圣斯苑也好、梦中雨也好，想来背地里都做了不少功夫...... 看着坐的稳如泰山的三人，梦中雨的笑意深了几分。 果然戒心很强呢。 她接着道: “关于交易内容，很简单。” “只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参与调查银色怪盗案，并协助我们解决此事。”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居然是让他们参与调查？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梦魔皱眉。 “为什么？” 梦中雨眼睛清澈，毫无杂念。 “因为我想和你们结盟。这次合作既是一次实验，也是我的诚意。” 梦魔盯着她，道： “就只是这样？” 她的价格绝对不止如此才是。 梦中雨点头，转向了不夜露。 “是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请不夜露小姐在交易期间，与我一同行动。” 嗯......？ 不夜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梦中雨神色不似作伪，她也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侧头又看梦魔和沙利叶，这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也有些惊讶。 不夜露甚至感觉到梦魔有几分怀疑，有对梦中雨，更有对不夜露本人的怀疑。 拜托，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夜露赶紧投以无辜的眼神。 无视正挤眉弄眼的她，梦魔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条件？” “是的，就这么简单。” “恕我直言，结盟没有太大问题。” 倒不如说，在所有参与者中，梦中雨和小一是最合适的同盟者。 梦魔沉声道： “但不夜露是我们的王，如果你不告知理由，我不能把她随便交给你。” 自当如此。 梦中雨反而安心了。 有上次的事在，要是梦魔随口答应，她定会重新考虑这笔交易。 “首先，我以梦家之名向你们保证，交易期间，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梦中雨神情坚定，眼神中带着决绝般的坚毅。 只是简单一个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却宛如某种必须死守的教义，让人不由得震撼，也不由得相信。 “至于理由，我不便告知。我唯一能说的是，这和我需要的某样情报有关。” 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夜露想着。 她一个外来者，对弥瑞尔所知甚少，也不清楚梦魔和沙利叶的事情。就算是想要人界的情报，也对游戏没什么影响。 梦中雨到底想要什么？ 她没有什么吸引她的筹码啊？ 对自己的一无所有非常自信的不夜露，觉得应该答应，也以为梦魔会答应，但梦魔却一直没有回话。 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熟虑。 梦中雨静静等着，没有催促。 不夜露也盯着他。 考虑到游戏，他们应该参与课题获取更多情报和奖励。另一方面来说，和梦中雨他们结盟，也是强强联合，大有裨益。 不夜露恨不得自己主动答应，但又不敢这么做。 毕竟“王”正由梦魔执棋。这种场合下，她不能越过他去决定什么。 许是这样的视线过于直接，梦魔也看向了她。 ……不夜露的眼光太过纯粹，太过天真。 梦魔竟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份无知。 如果不是再三告诉自己，不夜露并非那个人，梦魔恐怕控制不住的想要抓住她、质问她。 “为什么是我......是我们？” “为什么非要选中我？” 当初的他被按住、跪倒在地，膝盖和大理石地面磕碰出清脆的声音。 他浑身都疼。 这份疼痛，正被热烈的情绪烧灼着，使他羞耻，使他受辱。 他昂起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裙装，静谧无比，像是要和地面融为一体。 “因为你太弱了。” 她这么说着。 “我有需要达到的目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着脚下的他，眉眼尽是冷淡。 “你没有反抗的权利。” “不！我绝不答应！” 彼时的他年轻气盛，只觉得上了这条贼船，便再无法自由，所以他拼了命的反抗。 而正如女子所言，他太过弱小，没有足以抗衡的资本。结果就是，他的一切都被拿走，安居之地也化为了灰烬。 凝视着那片焦黑和其中扭曲的枯骨，梦魔心中只留下了恨意。 都是拜她、和那个人所赐。 怎能不恨呢？ 注意到梦魔压抑着可怕的情绪，甚至即将爆发出某种残酷的杀意，不夜露心头恐慌，小声唤他： “梦魔......？” 声音抖抖索索，却让梦魔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是了，这里还有外人在，他该冷静一点。 梦魔按了按太阳穴，逼迫自己放松。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并不是绝对的死局。 而且，本质来说，她是无辜的…… 那头的沙利叶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看老大的情绪又有点崩盘，他差点按捺不住出手，幸好国王小姐唤醒了他的理智。 不夜露此人的到来，既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差异。 她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沙利叶想静静地观望答案。 一片暗潮汹涌之中，梦魔思虑片刻，还是点头应了。 不比其他参与者，梦中雨一定是个诚实的交易对象，他不担心她会打破承诺、伤害不夜露。而要不要结盟，也可以看这次课题的结果再说。 但是，她所说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梦魔不希望她知晓那件事。 通过这次课题，也许也能知道梦中雨在打什么主意。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漂亮的玫瑰色眼眸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第42章 女孩子的时间 当晚，不夜露等人住在梦家。 梦中雨所住的“阳月殿”在清水殿背面的坡上，看起来竟比清水殿还高几分。 天色已晚，灯笼的光都有点凉意。 几人跟着梦中雨来到客房，暂且安置了。 可能是来到新的环境，不夜露没有睡好，一夜无梦。 隔日，女仆请不夜露去吃早饭。 走向餐厅的路上，她和几位仆人擦肩而过。 这里似乎只有女性仆人，而且各个都是黑发雪肤，略施薄粉，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衣。 不夜露暗自咂舌。 这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 四下安静平和、宽阔明亮也就罢了，连侍奉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纯洁无瑕的少女。 待来到偏厅，不夜露发现桌边只有梦中雨一个人，小一、梦魔和沙利叶都不在此处。 “坐吧，请随意些。” 带着点早起的倦意，梦中雨正穿着宽松简洁的家居裙装，端着红茶慢慢品味着。 不夜露有些拘谨的在对面坐下。 “其他人呢？” “平日都是小一和我一起，但好不容易你来了，我想女孩子一起吃饭会更自在些，就让他们去西边偏厅了。” 梦中雨调皮的眨眨眼，语气难得的亲昵，倒让不夜露有些受宠若惊。 她确实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没想到梦中雨对她也如此亲善。 对了。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坐直身子。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梦中雨歪头。 “怎么呢？” 不夜露道： “谢谢你那天在白樱的演唱会上救了我。” “我的伤能好的那么快，真的多亏了你。” 梦中雨思索片刻，明了。 “梦魔应该不太可能告诉你，毕竟那天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白樱的梦......” 不夜露笑笑。 “梦魔确实没打算说。但既然我知道了，就一定要向你道谢才行。” 梦中雨颔首。 “客气了，举手之劳。” “你是外来者，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子。白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战斗，但却不该那般折磨你，甚至还卷入了她一贯爱护的粉丝。” 粉色深深浅浅，宛如花瓣间的阴影。 “不过，这也许就是游戏的残酷之处吧......它会改变太多东西。” 梦中雨的眼眸中是复杂的感触。 “如今，她们两人已经离去，但存活的我们，依旧深陷局中，步履蹒跚。” “即使有一天游戏结束，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也永远不会终结。” 不夜露点头。 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对面，梦中雨收起伤感，露出欣慰的笑。 “总之，幸好你没事。” 尤其是不夜露的脸，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伤疤，真是太好了。 ……她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不夜露有些心软。 清晨的阳光铺满桌面，也照亮了梦中雨的身姿。 金发璀璨，绸缎般淌下，光点中开出无数金盏花，象征救济的花儿们簇拥着她，使她犹如花中女王，高贵无双。 玫瑰色的眸子盛满了对众生的悲悯，流露的是圣母的慈悲。纯洁的气质是神圣的具现，更是包容万物的气度。 一时之间，不夜露竟有几分被刺到般的疼痛。 人是没有资格见到神的。 一旦见到，就会被那光芒灼烧了眼。 但是，人在神的面前，也会下意识的感到脆弱。会不自觉的想要忏悔什么，想要祈愿什么，更想要求得神的理解与认可、宽恕和救赎。 是出于神性的感染，还是对高维之物的畏惧，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美丽的梦中雨，不夜露有些呆滞的喃喃道： “是啊，痛苦......” “我给她们，给很多人，都施加了痛苦。” 白樱夜樱的离去，会使李妍抱憾终身。那些粉丝也绝不会忘记他们心中的太阳。 甚至是在人界......她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话，不夜露从来没打算说出口。但在梦中雨面前，在这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她却莫名想要吐露。 “我原以为我已经抛弃过去，成了个好人。” “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犹豫就伤害了别人。哪怕在看见她们死去之时，我也没有太多的愧疚和自责。” 有的只是唏嘘，和一丝源自于“李妍”的寂寞。 “也许今后，我也还会为了游戏伤害更多人......不，或者说，这是必然的。” “为了活下去，我一定会伤害别人。” 不夜露自嘲一笑。 “我果然还是个......卑劣又软弱的人。” 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梦中雨摇摇头。 “不要这样说，这是游戏的规则罢了。参与其中之人，没有一人无辜，也没有一人有罪。” “你会为此思考，为此痛苦，就代表你还没有失去良知，是个善良的人哦。” 她的眼神像是长辈看晚辈似的慈爱。 “更何况，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们不能为此停下。” 不夜露垂眸，掩饰住了几分泪意。 明明自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没想到竟能得到梦中雨的认同和安慰。 是啊。 她可以表现出后悔，但却绝对不能停下。纵然稍有软弱，也必须保持坚定。 因为，游戏无法中止。 因为她要活着，她要回去。 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不夜露和梦中雨是一样的。 深陷局中，即使思虑，她和她，都只得直面激流，拼个头破血流。 看着眼前这位少女温柔娴静、似能包容一切的笑，不夜露轻叹。 ……梦中雨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她有做事的原则和独特的思考方式，更有一番俯视众生的大境界。所见之处不是自身，而是更为宽广高远的东西。 和纠结自我得失的自己相比，完全不同啊...... 又见梦中雨抬起衣袖，露出一节藕段般白嫩的手臂。 “不说这些啦，今天的早餐准备的都是人界的点心，你快尝尝。” 桌上有大大小小数十样吃食，琳琅满目，看花了不夜露的眼。 芝麻核桃卷、山药枣泥酥、玛德琳、水果挞......这些人界常见的点心像是刚出炉似的，冒着梦幻甜蜜的香气。精致的陶瓷碟边还有花瓣或果酱做了造型装饰，看得出厨师的精巧心思。 “我早上喜欢喝茶，饮品就只准备了几种茶，看你喜欢什么，我再吩咐人去做。” 梦中雨推来瓷碟。 “试试看，甜食最能减压了。” 这边的食物和人界虽是极为相似，但来到弥瑞尔后，不夜露就再没吃到这些点心了。 平时他们的三餐就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梦魔和沙利叶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为了不夜露专门去买。不夜露自己也一向谨慎乖巧，不愿给两人添麻烦，更不会主动提起。 游戏才是最重要的，哪有多余的时间关心这些？ 看着面前满桌美味，不夜露真是满眼放光。她可是大写的甜党，不要命的那种！ 随意取一样，咬一口，熟悉的甜蜜让她睁大眼睛。 真是......一模一样啊！ 酥皮柔柔的散开，绵密的豆沙在唇齿间流动。浓厚的黄油和清甜的水果，奶油和蛋糕体之间的绝妙碰撞——！ 茶杯升起袅袅水汽，熏得不夜露眼睛湿润。 呜呜呜，太好吃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件事。 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曾和哥哥一起去咖啡厅。 当时他们点了好些点心。 哥哥没怎么动口，尽是不夜露在吃，但是两人天南地北各种瞎扯，聊的很开心。 虽然后来再没有见过他，也不太记得对话内容，但那是不夜露为数不多的愉悦时光。 嘴里的点心好像更好吃了几分。 不夜露控制不住喜悦，满面含笑。 ……这也是她喜爱梦的原因。 人界一位作家曾写过：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 “倘若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可惜，她必须要主动醒来。 不夜露吸吸鼻子，从回忆里脱离。 “谢谢你，很好吃！” “不客气，就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心思粗糙，不会照顾女孩子。” 梦中雨体贴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也不用有任何压力。” “来弥瑞尔这段时间，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过得很辛苦吧。” 不夜露一呆。 仔细算算，她来弥瑞尔快两个月了。 这期间，她做了什么呢？ 生活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单调，但却足够庞大，时时压迫着她，被她扛在肩上。每走一步就往下陷一分，但她却看不见自己将要沉没。 活下去。 回到人界。 为此，必须赢得游戏。 不仅是她，这对梦魔和沙利叶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的每一天都为了游戏忙碌，人生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这很无趣，却是必须。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更是如此。 她要尽可能了解弥瑞尔，了解其他参与者，也要努力跟上搭档的脚步，融入他们，不落后一步。除此之外，她更要探寻那条虚无缥缈的回家之路。 即使有梦魔和沙利叶在，不夜露也依旧是孤独的。 因为他们并非朋友，只是搭档。 嗯。 她其实......真的有点累了也说不定。 不然，又为何会如此轻易、被梦中雨所言动摇呢？ 不夜露的表情抽动，隐约软化。 也许是性格使然，她骨子里争强好胜，倔强无比。能一个人做的事，就绝不会向他人求助。 她不想让梦魔和沙利叶小看，不想成为累赘。 一旦被认作累赘，就代表失去了价值，可以被随意抛弃。 所以，她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逼迫自己理性思考，去做一切对游戏有帮助的事。 多余的情绪，也是能忍则忍，能压则压。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夜露这个人，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然而，梦中雨竟然注意到了。 她真的是......不，不夜露甚至想叫她圣女。 她身上有某种让人不自觉信任和亲近的神性，那种温暖的亲和将人包裹，让自己轻易卸下心防。 不夜露放弃似的叹口气。 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无可奈何的上扬。 “嗯，我很开心！” “能让你开心就好。” 知她是真心，梦中雨眼睛弯弯，满意的笑了。 “我很少离开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无聊的人。” “你能在这里陪我，我也很高兴。” 听上去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梦中雨却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 早餐继续，两人边吃边聊。 明明彼此并不熟悉，又或许是甜蜜轻松的氛围使人放下戒备，她们聊的非常投机、几乎停不下来。 听不夜露说起人界的风景，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清亮亮的，似是向往。 “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就好了。” 不夜露眼睛弯弯。 “是啊，也希望你能来看看人界，我会做你的导游的！” 梦中雨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后来，在女仆的催促下，两人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话题。 “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在游戏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梦中雨真切的关心道： “我会尽力帮你，你也一定要时刻小心。” “嗯，我知道的。” 不夜露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方才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条件，大可不必这般关心她。 她很感激梦中雨，但绝不想被虚假的情谊蒙蔽。 梦中雨轻轻握住不夜露的双手。 “于公，我希望和你们建立合作。圣斯苑和露娜心思深沉，做事只凭喜好，捉摸不透，小丑和爱丽丝也并不可靠......梦魔的梦境之力非常有用，你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如果要寻找同盟，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于私，我从未有过同龄的女性朋友，我希望在我......之前，我能获得真正的友谊。”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所以，请你相信，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意，是真实的。” 不夜露紧了紧相握的双手。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来不曾期待过听到这些。 朋友，对她来说更像是背叛和欺辱的代名词。 但这两个词，可不适合梦中雨啊。 “……好。” 也许只是冲动，但不夜露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试着相信她。 反正身上的伤，已经不能再多了。 感受到不夜露的回应，梦中雨面上划过一丝崩溃般的裂痕，痕迹却倏忽间消失、她又展露了温和的笑颜。 “谢谢你。” “另外，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想要的情报，虽然不能细说，但这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队友，我保证。” 她强调道: “我绝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的。” 有些话语虽被含糊带过，但不夜露不会去追问。 句间满含诚意，心跳却带起疼痛。梦中雨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坎坷。 不夜露回以笑容。 “好，那以后请多指教啦！” 梦中雨察觉了她的压抑，她也理解梦中雨的束缚。 这是女孩子的细腻和体贴，是她们荷尔蒙中生来的心照不宣和默契。 这也是她们友谊的伊始。 第43章 昔日的故事 梦中雨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女仆们收拾餐具。 小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侧。 “主人，您为何要对她说那么多？” 梦中雨捧着茶杯，微微吐息。 “她是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孩子，太过于执着游戏，执着关系，让她一直过的很辛苦。” “虽然凭借特质，让她相信我很简单，但是为了未来考虑，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若是不说实话，她不会接受、甚至会对我们起疑心。” 梦中雨吐吐舌。 “毕竟，我也确实想和她当朋友。” “不付出真心，怎能收获真情呢？” 小一垂眸。 “您本也不擅长说谎。” 但也不必对敌人如此上心吧。 梦中雨察觉到他的不忿。 起身走到小一身边，她抬头看向这位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男子，柔柔的笑道： “时间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愿望的。” 小一沉默了。 他能做的，只有守望他的主人而已。 他无法陪她去终点。 -------------------------------------------------------------------- 众人在书房集合。 梦中雨将一张扑克牌递到众人面前。 “昨晚太晚，便没有和几位细说，这便是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了。” 那是一张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扑克牌，花色是红桃六，背后是白底黑字，正清晰的印着一句话： “三日后零点，我将来回收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司丽尔。” 不夜露觉得这谜语一般的预告函，真有怪盗那味儿，也让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某部动画。看似不明不白的文字，必须要解开其中的秘密，才能得知真正的内容。 沙利叶道： “司丽尔，银色，这就是怪盗的名字吗？” 梦中雨摇头。 “只是ta的代号，ta的性别和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梦魔挑眉。 “梦家也没调查出什么消息吗？” “这种事都是交给弥瑞尔执行警署处理，所有的卷宗也都存放在他们那里。现在正在交涉，看能否将卷宗借给我们，但就目前来看，很难。” “这又是为何？” 梦中雨道： “这次的事件因为涉及神选游戏，所以梦家不准备借助警方的力量，因此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案综是他们的内部机密，他们也并不信任梦家，所以只提供了些无关紧要的基础情报给我们，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但是作用不大，你们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梦魔点头。 “我还是倾向于继续交涉，必要的话，采取一些手段也可以。” “我们都没有和司丽尔交过手，并不清楚ta一贯的行动模式。” 梦中雨自然懂得。 “是的，请放心，我已经向上头提出了申请。如有需要，再采取其他方法也不迟。” 借助梦家的权势，想必警方也撑不了多久吧。 沙利叶抱胸道： “那继续说说怪盗的目标吧，谜语中提到的这个‘家族昔日的光辉’是指什么？” “据我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梦家的秘宝——神之血。” 梦中雨站起来。 “我直接带各位去看看吧。” 几人再次来到清水殿，进入了家主的房间。 梦中雨避开几人，只身进入内间。过了许久，才让其他人进去。 众人一看，内间家具都被清空，唯有地板被移开，现出了一个地道。那约莫半米宽的漆黑道口，不知通往何方。 梦中雨取出几盏球灯，带领众人向下走去。 不夜露环视一圈，惊讶。 此处竟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家主房间之下，竟有这般洞天。 空气有些湿润，偶有水滴之声，四周也隐隐传来腐朽的味道，但并不会让人不适。 梦家在已有的小道基础上又简单修建了一些阶梯，但崎岖的地形依旧难走。除此之外，这地下还有不少分岔路，如果不是梦中雨的指引，想必很难找到方向。 在各个岔路辗转许久，竟是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众人才终于到达一扇大门前。 古朴的大门足有三四人高，通体呈黄铜色，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这里就是......？ 梦中雨将手贴上，红宝石从中间整齐的裂开，大门也缓缓动了。 “这地下结构十分复杂，光是岔路口就有上百之数。同时，这扇大门只会为梦家血脉继承者打开，并且会感应开门之人的主动意志，所以威胁之类的方法也不管用。” “此处算是梦家最为安全的地方，秘宝便存放于此。” 梦中雨介绍着，边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地下教堂。 浮雕石柱顶端的灯随着梦中雨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宛如一团团金云顶起了天花板，腾出了其下宽阔的空间。两边的彩绘玻璃也露出真容，天使和圣母探头看向来者。 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雕塑更是引人注意，其上竟有一个一人高的、通体洁白的女性雕像。她容颜极美，长发犹如枝条一般勾连着十字架，散落的部分又化作花枝和绿叶，装点她的裙装。 女子看向远方，嘴角还挂着一抹淡笑。不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反而像是女子自愿在奉献什么。 不夜露望了一圈。 “这里是......？” “这里是供奉神物的圣堂。” 梦中雨走到十字架前的石台处，郑重的躬身向石像行礼。 她咬破手指，让一滴血液滴落在女子的裙上。 吸收红色养料，裙上的花朵和藤叶恢复生机，涌出了本来的色彩。它们争相绽放，舒展开来，又纷纷向上攀爬而去，没一会儿便簇拥了女子满身。 女子被这蓬勃的绿意笼罩，脸庞充满灵气，原本无机质的双眼竟也有种恢复清明，即将苏醒的感觉。 “这个雕像是谁呢？” 是梦家的祖先吗？ 许是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梦中雨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这不是我们的先祖，非要说的话......” “她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要说是守护者的话，不应该是世界的意志，即弥瑞尔吗？ “这算是梦家代代相传的一个故事吧，你们听听就好。” “故事名叫......《弥瑞尔创世纪》。”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但对于弥瑞尔来说，上帝并不存在。作为世界的意志的弥瑞尔反而更类似上帝，因为它是更高维度的东西。 然而，它只是意志，也可以说是一个发言人。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得先有了弥瑞尔，才会有意志的存在。 “所以，是谁创造了弥瑞尔呢？” “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哦。” 梦家的每个孩子应该都问过同样的问题，也得到过同样的回答。 神明是高维之物。 维度之上，还有更高的维度。 创造弥瑞尔的不是上帝，也至少是和上帝一个维度、甚至是更高维的某种存在。它们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能在无意识之间创造生命，排布命运轨迹。 你说他们是否存在情感？ 嗯......这是一个无法说明的问题呢。 毕竟，如果不是这位“高维”产生了好奇，ta恐怕不会来到人界。 是为了观光，还是纯粹想看看出自于ta们的造物？ 我们并不清楚。 偏题了偏题了，总之，ta在人界遇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是神社的使者，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巫女每日晨起，都需要对镜梳妆，以确保妆容合适，不至于对神不敬。 而就是在那一块小巧的镜子里，ta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你问ta是何种模样？ 书中没有记载呢。 可能是娇艳美人，可能是潇洒君子，也可能只是一团混沌。 人界有古语，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就是镜子的力量。 能修饰仪容，能知晓变化，能明确自我。 ta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 由此，ta能将个人与他人分隔开来。 这就是意识的诞生。 在ta的影响下，在这一股奇妙的“念”的牵引下，镜子内外相通，建立了联系。 投射发生。 复制发生。 弥瑞尔，便就此出现。 啊，对，还有那位少女呢。 作为世界诞生的见证者，她被ta赋予了使命。 如你所见，就是化为雕像，守护这个世界哦。 “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众人津津有味的听着梦中雨的讲述。 “呵呵，只是个传闻逸事而已。” 梦中雨笑着结束话题。 此时，雕像的胸口处凝聚起一团清透的光，中心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宛如一滴从她的心脏而生的血液。 光华流转间，众人只觉身体微微发热，确实能感觉到它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这便是神之血了。” 梦中雨伸手，那宝石便悬停在她的手心之上，雕像也逐渐沉寂，变回了原样。 染上这分红光，让她显得有几分妖异的美。 “它是‘高维’的血液，也是少女守护之力的来源。” “得到此物者，据说将继承神明的创世与灭世之力。”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但这为什么是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 不夜露点头。 这一点还没能说明。 “这和梦家的历史有关。” 梦中雨道： “根据秘宝的传说，梦家应该是拥有神明之力的存在。事实上，梦家子孙也都相信，这颗宝石一直在护佑我们，它代表了梦家受到眷顾的荣耀与恩宠，这是其一。” “其二，梦家现在权势虽大，但在三十年前，梦家也曾遭遇灭顶之灾。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当时族人损伤大半，神之血也一度失踪。后来虽被新王寻回，但梦家也元气大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过往最强大鼎盛时期的水平。” “我想，这应该就对应了预告函所说的内容。” 梦中雨的神色略沉。 “拿走神之血，就拿走了梦家的精神支柱，更是拿走了荣光的象征。” 沙利叶露出顿悟的表情。 梦魔若有所思，没有回应。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夜露总感觉有些隐约的不和谐之处，但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在哪里。 “总之，神之血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也会在外面做好布置，以防司丽尔得手。” “但经过刚才的路，我相信她并不太可能接近这里。” 梦中雨微微敛眸，环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这是梦家的机密之一，我告诉几位，是出于对盟友的信任，还请各位回以应有的尊重，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 她的眼神划过众人，犹如一把静寂无声的刀，透露出警告之意。 玫瑰花在暗夜里，变得冰冷无情了些。 不夜露心下一震。 这可能是梦中雨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强的攻击性。 毕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更重要。 再看那女子雕像，不夜露竟觉得有几分神似梦中雨。 即使因为家族受了很多苦难，也依旧坚定地守护梦家。即使变为了冷硬的雕像，也仍然心怀这个世界的众生。 当然，保密一事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和沙利叶虽应了，但心中也对梦家起了忌惮。 此事告知其他人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自然不会外传。但梦家果然底蕴深厚，现在又竟与创世之神有所关联。 方才那个故事，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梦魔看眼不夜露。 梦家人绝不做无用之事。 那梦中雨接近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第44章 神秘的存在 梦中雨的书房还亮着灯光。 小一终究没忍住，敲门进屋。 “主人，已经很晚了......” 梦中雨正捧着一本书专心地阅读着，闻言，她抬起头。 “哎呀，都这个时间啦。” “小一你快去休息呀，不用顾忌我。” 小一微叹。 “主人，我是说你......” 梦中雨笑笑。 “我还没有弄懂这里......人界的语言很难学呢。我明明已经看了那么久，却还是不得要领。” 她罕见的面露苦恼，犹豫的道： “我要不要问问......他？” 小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私心里来说，他不希望主人再和那人有所接触。 但奈何......他是主人唯一的软肋。这种生动的表情，也只会为了那个人流露。 梦中雨从小一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妥。 “嗯、嗯，确实不大好呢。” 她急急忙忙的垂眸，合上了书。 “......我这就休息，晚安！”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天后。 按照交易条件，这段时间，不夜露都是和梦中雨一起度过的，她的生活方式也和原先有所区别。 一般来说，清晨五六点左右，梦中雨会和女仆们一起去后山礼拜。 这是外人禁止参与的，不夜露自然不必陪同。 可口又愉快的早餐后，两人不会立刻投入正事，反而会悠闲地放松休息。 这是梦中雨的习惯。 “早上是清心净身的时间段，不可接触任何要务。” “以前我还需要上课，不过成年之后，课程全部结束，就彻底闲下来了。” 梦中雨这么说道。 想起梦魔对梦家本家人的评价，不夜露终于有了点实感。 这种古老的家族，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习惯，或者说是独特的传统吧。 多亏如此，不夜露乐得清闲。 沾了梦中雨的光，能时常去殿后的温泉泡泡，别提多自在了。 身子沉在温暖的水中，拢起头发，不夜露看向旁边的梦中雨。 梦中雨正望着庭院那边。 ......她总是看着庭院。 而且，总是会用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 不夜露不明白。 庭院布置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各种花儿数不胜数，的确美丽。听闻其中有几棵樱花树，虽然并未开放，但据说到了季节，会开了满天，可谓绝景。 梦中雨是在看什么呢？ 这看似单纯的美丽之中，铭刻着她的某种重要的东西吗？ 温泉雾气袅袅，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水润润的，她的眼眶里像是汪着一抹永远掉不下来的眼泪。 不夜露没有开口。 之后，两人会一起看书。 梦中雨个性喜静，不夜露也是喜欢居家的阿宅，她们一人寻一个舒服的角落，随意看着喜欢的书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倒是十分闲适。 弥瑞尔的通用文字自然是和人界一样的标准语，但不夜露偶然发现，梦中雨竟然在学外境语。 这可真是奇了。 “......你们需要考试吗？” 梦中雨不解。 “当然不用，我只是自己想学而已哦。” 这还是不夜露第一次遇见因为兴趣而看外境语的人。 梦中雨笑得有点苦涩。 “其实也不完全是兴趣啦。” “更多的是因为......我想知道某个人的想法，想要看懂他看的东西。” 不夜露只是点头。 “这样啊。” 犹豫一瞬，梦中雨道： “小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梦家其他人。” 不夜露干脆答应。 “嗯，放心吧。” 她知道梦家对梦中雨有很多限制。 梦中雨感激的笑笑，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小露，人界的人是不是都会外境语？” “能麻烦你......教教我吗？” 不夜露呆了呆。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的水平很差劲的话......” 她瞥了眼梦中雨手里的初级外境语教材。 亲切之余，好像......多了点信心。 在梦中雨的照顾下，不夜露度过了没有压力的休息时间，整个人舒心不少，眼看着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友谊于她是一剂陌生的处方，却是上好的良药。 因为这事，沙利叶甚至还私下问过梦中雨梦家的菜谱，似乎是以为梦中雨给不夜露准备了特别的吃食，所以想学着给梦魔做。毕竟不夜露和梦中雨总是结伴行动，包括吃饭，也是她们俩单独在一起。 听到沙利叶的说法，不夜露无语。 ……这人思路真够清奇的。 与其追求食疗，还不如劝劝梦魔呢！ 她也是无奈的很。 梦魔看着高高瘦瘦，没什么病痛，但他的脸色一直苍白的过分，身体也透着虚弱的病气。 这也许和他每天不眠不休探梦的行为有关，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梦魔这样的拼命。 而沙利叶不阻止就罢了，反而经常给他带各种奇奇怪怪的补药回来。 什么火蜘蛛眼炖煮七叶莲，烤石斛晶蝶翅角串，福鼠果实混虫蜜浓缩液......一听名字就可疑的不行，更别提喝了。 在这一点上，不夜露真是很佩服能一脸平静地喝完全部的梦魔的。但想到是弥瑞尔的产物，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功效，不夜露便不多嘴了。 这次……说不定是个矫正他们饮食习惯的好机会？ 她和梦中雨研究了下。 最终，沙利叶收到一本养生甜品大全。 虽然满足了不夜露的小心机，但里头的每样都是精心挑选、对精神力调养有用的食物。 一石二鸟，不夜露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机智又绝妙。 也得感谢梦中雨家的厨娘提供了那么多食谱！ 其他时间，她则会按照约定，教梦中雨外境语。 看梦中雨一笔一划写字母，不夜露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只觉有趣。 两个女孩的关系近了很多，还有一次结伴出门买衣服。 ……虽然身后还跟着梦家不少保镖和仆人就是了。 不夜露有些紧张。 她还从来没和朋友一起购物过啊。 “这个裙子很衬你呢！你就该穿点颜色明亮的衣服啦！” “唔唔！会不会太艳了......” “怎么会呢，很好看的！来，你再看看这件！” “别只给我看呀，唔唔！你试试这个裙子怎么样......？” “哇，谢谢你，是我喜欢的风格呢！” 愉快的行程在梦中雨的大气姿态中圆满结束。 “好啦，就这些吧，麻烦都包起来送回梦家。” 她宛如陪女友逛街的霸道总裁。 被如此宠溺的不夜露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破费了......” “别在意，这是朋友间的小心意而已。” 梦中雨俏皮的眨眨眼。 “以后，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要想到我哦！” 不夜露猛点头。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门时，已近正午。 不夜露注意到什么，突然僵住。 深灰色的路面干干净净。 太干净了。 怎么回事...... 她的影子......没了！？ 难怪出门那么清净，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竟是因为这样！ 不夜露大惊失色。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为什么会消失！？ 看不夜露慌得不行，梦中雨赶紧劝慰她。 “别急别急，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影子消失，就像是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会逐渐减小一样，这应该是你来弥瑞尔时间太久所导致的。” 不夜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不免有些担忧。 随着忙起正事，影子的事也只能抛在脑后了。 午后，梦中雨开始安排应对司丽尔的布置。 计划主要是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最重要的圣堂部分。 要进入圣堂，所需要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要进入家主房间，找到打开地下溶洞的开关，再正确穿过数百个岔路口，并由梦家血脉继承者凭借自己的意志主动开启圣堂门，最后还要使用血液激发“十字供奉仪式”，唤醒雕像，才能取得神之血。 梦家亲卫的影甲队精锐在圣堂内部布置了很多机关，也派了人密切监视所有能开启圣堂门的本家子孙。 第二部分，梦家安保系统。 据说引进新型安保系统是来自于梦家某位高层的支持，这位神秘人士似乎手握极大的权力，在拿到这个顶级科技的系统后，首先就给到了梦家。 听说与传统不符，也是闹了许久，梦家才正式允许使用就是了。 谈到这里时，梦中雨有些抱歉的道： “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是我故意把系统打开的。” “为了测试一下系统功能，利用了你们，不好意思。” 梦魔和沙利叶表示不在意。 为了应对谜一般的司丽尔，梦中雨加强了系统等级，同时参考几人的意见，额外增设了不少仪器，以及勘破、探查能力的摩耳甫斯。 沙利叶咂舌。 “这简直比玛姬书房的安保还要强。” 第三部分，人员安排。 梦家亲卫由副队带队，均会守护在外。 而作为最强大也是最近的一道防线，梦魔、不夜露、沙利叶、梦中雨、小一这五人会直接留在圣堂，守护神之血。 -------------------------------------------------------------------- 时间一晃而过。 预告时间当天，一入夜，所有人便按照计划，做好了准备。 众人在圣堂待机。 梦中雨正通过监视器有条不紊的确认情况，小一陪伴在侧。 沙利叶则饶有兴趣的四处乱转，打量那些机关武器。 不夜露难得和梦魔单独相处。 ……总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可能是心态变化，不夜露少了些拘谨，主动搭话道： “梦魔，你和沙利叶之前一直都在调查司丽尔的情报，如今怎么样了？” 无怪乎不夜露这么问，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司丽尔是只老鼠，甚至是蟑螂这种意想不到的形态怎么办？ 梦魔摇头。 “警署迫于梦家压力提供了一部分近期的卷宗，但能参考的地方太少。” “司丽尔的行动毫无规律，甚至连ta到底是男是女，身高体重几何，都没有定论。” 不夜露表示理解。 司丽尔最早出现在两年前。 据受害人——一家建筑公司报案称，他们曾收到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但以为是恶作剧，并没有在意。谁知在预告时间，公司存有大笔建筑项目资金的保险柜被盗。 监视摄像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者足迹的线索，各个能力者也找不到突破口，最后调查陷入死局、不了了之。 后几次事件陆续出现，受害人大多是政界政要、企业或研究所负责人、魔物古物收藏家等等，被盗的也多是大额资金、名贵宝石或者各种珍稀收藏品，总价值难以估量。 即使布置了再强悍的结界，安排了再多能力者看守，也依旧没有逃过司丽尔的魔爪。 另外，事件中目击者的证词也存在差异。 有说是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高挑长发女子，也有说是一米五左右的短发男性，甚至还有说是小孩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司丽尔每次出现，必定会戴遮住全脸的银色狐狸面具。 不夜露简直无语。 怎么弥瑞尔人都这么喜欢面具！ 总之，仅凭这些，让本就人才不够的执行警察们想要绘出人物画像都困难。兜兜转转，一直到第十起事件、也就是梦家此次的事件为止，都没有捕捉到司丽尔的任何线索。 警署不愿意提供资料，有部分原因也是在于，司丽尔事件严重伤害了他们的颜面。毕竟这事闹得挺大，真追究起来，各方面的名声可不好听。 梦中雨倒不在意。 她这次不打算花大量时间探索司丽尔的情报。 此次计划的重点是加强安保，尽力堵住所有漏洞。不管来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绝对的实力和完美的防护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梦魔道： “她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摩耳甫斯。” “以第一次事件为例，要让一切正常的监控只拍摄到模糊人影，只能想到她的能力和隐形、或者光线折射一类有关。” “根据后几次事件来看，她似乎也能控制他人意志、改变身体构造。最重要的是，情报信息网也非常人可比。” 不夜露奇道： “这又怎么说？” 梦魔道： “后几次事件里，宝物和现金都由特殊的魔法密码锁锁住，如果不是知晓正确的密码，是不可能轻易能打开的。” “密码由主人亲自设定，一般会采用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或是身边人的生日等等。既然司丽尔能够没有障碍的破解密码，也足以代表ta对主人的了解。” 梦魔语气微凉。 “甚至，ta就是主人身边的人。” 不夜露一惊，不由得看向梦中雨。 司丽尔会是梦中雨身边的亲人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 梦魔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夜露的担忧。 她最近和梦中雨一起行动，关系恐怕超出了应有的范围。 该警告下吗？ 梦魔不太确定。 就沙利叶的回报来看，梦中雨的确是真心待她，也没有试探过任何情报。 加之不夜露状态好转，连带着他的状态都轻松了些。 梦魔这才感觉到，不夜露之前是有些紧绷的。 虽不知原因，却压抑的他也难过，本就消耗过多的身体更加沉重，心里也总是莫名消极的情绪。 ......都是因为她吧。 原以为搭档之间的联系不会那么深，没想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真该死。 逼得他不得不多注意不夜露几分。 短暂的沉默后，梦魔最终道： “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归根结底与我们无关。”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待在我身边。” 不夜露有些意外。 没想到梦魔会主动叮嘱她。 “好，知道了。” 第45章 银狐现身 梦中雨从对讲器前移开目光。 不夜露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她和梦魔在说什么，但看不夜露表情平和，姿态放松，想来对话是顺利进行着的。 这几天的放松颇有成效，是件好事。她终于不像以前和梦魔说话时那么拘谨、那么刻意了。 梦中雨却依旧有些担心。 她的血脉能让她轻松获得别人的信任和真心。 虽然不夜露的底层依旧坚硬，时间也短，但梦中雨能感觉到她是怎样的人。 不夜露是个好孩子。体贴细腻，善待他人。但同时，她无比渴求与他人的关系，太过缺乏安全感，暗藏着一种可怕的危险性。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 梦中雨眼波微转，看向梦魔。 她收集过不少情报，清楚梦魔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他和不夜露之间......确实有些无法言说的隔阂。 但是，哪怕是为了游戏，梦魔都不会随意伤害和抛弃她，也许不夜露并不需要那般害怕。 她需不需要出言提醒呢？ 看得到未来的梦中雨，唯独不确定的是他们两人。 比起其他参与者，梦魔和不夜露这对搭档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在被规则所要求的亲密相处中，他们必定互相影响。甚至，会成为动摇彼此命运之人。 谁都无法推测两人的前路。 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护着她、护着这位仅有的友人而已吧。 转回头，再次思考起这次的事，梦中雨心头莫名有些焦躁。 如果真如她所想，也许...... -------------------------------------------------------------------- “你有问题想问？” 不夜露点头。 “嗯。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 之前沙利叶和梦魔聊过这件事。 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夜露脑海中突然迷迷糊糊闪过一些梦境的碎片。 灰色的光晕，似曾相识。 梦魔微不可察的皱下眉，但还是回答了不夜露的问题。 “......是，我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 不夜露抿抿唇。 难怪她一直觉得梦魔的眼睛非常奇怪。哪怕是亡故之人的眼，都因为拥有过去而充满故事、无声之中能吐露感情。然而他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洞，只是两个黑窟窿。 不曾看过过往，也望不到未来。 好可惜。 本来是想着能否挖出一点关于游戏的情报，没想到梦魔是这样的情况。那他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的呢？ 不夜露干巴巴的问： “为什么呢？是天生的吗？” 梦魔沉默许久，在不夜露看不见的面具之下，他的嘴唇微抖，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是！？ 正想要追问，梦中雨却打断了她们。 “各位注意一下，好像有动静了。” 几人立刻凑到梦中雨身边，原来是热感探测器出现了一瞬间的异常。 “这是怎么了？” 不夜露不懂机器。 “刚才一瞬间，这个部分的温度升高了。” 梦中雨指指画面中心的一个色块。 温度越高，色块颜色越深，现在倒是看不出来了。 “这块的侍卫和监视摄像头呢？” 梦中雨道： “所有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异常，摩尔甫斯们也没有感应到什么。以防万一，我已经叫人过去排查了。” 梦魔仔细看着屏幕，神色严肃。 “有可能是司丽尔。如果她会隐形，那监视摄像头确实不起作用。” 很快，排查的人回报说没有异常，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小插曲绷起了神经。 此时离预告时间还有近四个小时。 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戒备，让大家不免有些疲惫，又必须强撑起精神。 司丽尔是故意的。 众人心知肚明。 “当——” “当——” 终于，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圣堂的门在钟声的伴奏下，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轰——” 在五人惊愕的注视下，门缓缓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漆黑的走道处，银色狐狸面具浮于半空、缓缓出现。烛光摇曳，银色怪盗的身影撕裂明暗，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司丽尔。 不夜露努力将ta的模样刻画进心里。 来者身高一米七出头，一身贴身黑色夜行衣简单利落。 看身体的曲线和ta长及腰间的发丝，应该是位女子无疑。 狐狸面具遮挡下，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还真是骄傲呢。 这份魄力，让众人不敢小瞧。 梦中雨对外面指示几句，转身直面司丽尔。 一柔一刚，眉眼对视间似有火花。 “虽不知道阁下是如何能来到这里的，但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请你失望而归了。” 说着，她纤手一抬，启动了圣堂的防卫结界。 一道淡蓝色光晕瞬间将这里笼罩。 司丽尔毫无动摇，一步一步走上前。鞋跟在地面敲击出有力的节奏声，响彻在这圣堂中。 她应该会感觉到可怕的压迫感才是。 如此看来，结界居然对她没有影响？ 梦中雨面色不改，依旧气定神闲的观察着对方。 手中凝结出精神力的短箭，梦魔先站了出去，沙利叶紧跟其后，不夜露也反应过来，握紧手枪，护在了十字架面前。 她对梦之力的使用不比梦魔，也不需要像沙利叶那样打辅助。权衡之下，梦中雨将这把银色小手枪给了她。同时也嘱咐说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毕竟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 不夜露的心在狂跳着打鼓，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手中的枪支也沉甸甸的彰显着存在感。 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实战......！ 杀机袭来，司丽尔加快了步伐。 “咻——” 梦魔手一挥，短箭齐发，向司丽尔袭去。 然而，司丽尔面前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保护罩，那些箭在离她还有五六厘米的地方，就尽数折断、消散了。 梦中雨好看的眉子终于微微一皱。 圣堂的限制无用，司丽尔居然还能使用能力！？ 她看了眼小一。 铁器出鞘，小一化为一道黑影，消失了。 各种光芒开始交织，一时间，梦魔的箭雨混合圣堂预先布置的各式武器和魔法弹，铺天盖地的向司丽尔倾泻而去，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久久不散。 司丽尔似乎感觉到了压力，脚步快了几分，只见她在烟尘中灵巧的左躲右闪，马尾飞舞，身体宛如一只柔软的猫，轻易能折成任何形状，让她总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避开攻击。 烟尘中，一道刺目的剑光穿透而来，眨眼间就出现在司丽尔面前。 是小一！ 他眼中杀意涌现，长刀残影纷飞。每一击力道极强，甚至卷起了暗色的疾风。 光影厮杀中，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突兀的钻出“啪”的一声。 不夜露暗自叫好。 很好，她的防护罩破了！ 防护罩被毁，司丽尔倒也没见得有多慌张。她一个空翻，迅速退后，拉开了距离。 众人定睛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不说，浑身还隐现出淡淡的银色。 这又是什么能力？ 变化多端的敌人让小一眉头微皱。 刀在战意的加持下泛起紫光，但他顿了下，竟突然收起所有锋芒，一个旋身回到了主人身边。 银狐没了束缚，得以自由。 她也不去深究小一放过她的理由。 不夜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司丽尔已经来到身前。那形状较好，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正要挨上她的脸。 “！” 不夜露差点克制不住扣下扳机，幸好梦魔按住了她。 “等等。” 梦中雨的美目依旧沉静，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十字架前。 司丽尔只是站着，面前的女子雕像却作出反应、开始了“供奉仪式”。 花朵盛开，枝叶繁茂，神之血很快浮现在半空。 不夜露心道不好，正要举枪，却被梦魔再次制止。 他注意着司丽尔，不知何时变得一深一浅的双眸、也没有离开过梦中雨。 既然梦中雨让他们住手，定是留有底牌。 梦魔默默地等待着。 沙利叶也没打算再插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场闹剧。 见司丽尔即将拿走神之血，梦中雨这才动了，她长袖一舞，喝道： “神之血！” 红色的宝石微微摇晃一下，一个瞬息，便听话的飞到了梦中雨面前。饶是司丽尔速度再快，也无法捉住这残影。 梦中雨心中千涛万壑，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笑容浅浅，裙袖飞扬间，姿态高贵凛然。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可能拥有神之血的。” 不夜露离司丽尔最近，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原来如此”。 再次看向司丽尔时，司丽尔的身形却已经消失了。 第46章 梦家的敌人 梦中雨很快安排了人收拾战场。 也如她的预料，司丽尔消失的干干净净，包围在圣堂和大殿外的队伍一无所获。 梦魔和不夜露、沙利叶则先回到用作临时会议室的茶室。 所幸梦中雨早已布置好了机器，将方才的场景全部记录了下来。 看着录下的全程，沙利叶兴致勃勃，没有一丝挫败。 “这次可真是见识到了哈哈哈！” 不夜露顿感头大。 ......这人真的是来玩的吧！ 正往茶室而来的梦中雨看小一面色不虞，知道他心中愧疚。作为影甲队最强大的武士，刚才却没有止住司丽尔，对他来说是一种尊严上的打击吧。 但这次情况特殊，是梦中雨让他住的手，本意只是让他试探而已。 小一总是这样容易自责，容易多想。偏偏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自己担着。明明他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 她微笑着拍拍小一的肩膀，让他去准备些茶水来。 “对了，记得多泡一杯‘脆雪银针’。” 梦中雨眼眸清澈，抬头看他。 “给你的。你一定要喝哦。” 转身离开的小一藏住了心中酸涩的喜悦。 真是敌不过自家主人啊。 -------------------------------------------------------------------- 不夜露抱着茶杯，吃了两口小一单独端给她的茶点（应该是梦中雨的好意），想起方才，也觉得毫无真实感。 第一次见到银色怪盗的真身，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存在。先不说根本无法伤害她，梦魔的梦境之力也好，真枪实弹也好，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那层防护罩如此强大，竟只有小一的奋力一击，让它出现了破绽。 最关键的是，她是如何避开外面的天罗地网，找到通往圣堂的路，并唤出了神之血呢？ 不夜露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她看向沉默许久的梦魔。 “她......难道真的是梦家人？” 梦魔摇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并不是。” 小一态度坚决，给出了肯定答案。 “所有梦家的成员都被监视着，没有异常。” 梦魔沉思。 “所有、吗......” 一旁的沙利叶插嘴道： “依照我和老大的推测，司丽尔确实是个特殊的摩耳甫斯，我们可以借助这个录像重新分析下。” 他按下播放，又暂停。 “突然出现，并且成功避开了所有监控，应该是具有某种隐形能力，再加上这里——” 画面停在了梦魔出手那时。 “箭在这里明显是被某种防护罩挡下了，这应该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不夜露听的心惊。 “一、一个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能力吗？” 这未免太开挂了！ 沙利叶正要说什么，门被拉开，梦中雨缓缓走入。 方才虽然发生了那样的状况，但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仪态万千，大方得体，让人不自觉心安。 “让你们受惊了，过程虽然跌宕了些，结果总归是好的。” 梦中雨坐下。 “辛苦各位，让我们开始复盘吧。” 梦魔抬起眼睛，笔直的看向梦中雨。 “在开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下？” 小一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梦中雨愣了一下。 “这又如何说起？” 梦魔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 “刚才在圣堂，你为什么要制止我们？她已经在十字架前，你却并不着急。你是确信神之血不会被她夺走，所以想要看看司丽尔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么？” 梦中雨苦笑。 “我并不想隐瞒，但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家族机密，自是不好相告。” 梦魔下巴轻抬。 “那也罢。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梦中雨平静的看着梦魔，眼神柔软却淡然。 不夜露打量两人，脑子有些混乱。 他们在说什么？阿雨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看梦中雨没有回话，梦魔站起身，沙利叶也嘴角勾着笑，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能放心和你们合作。不夜露。” 梦魔叫她。 “我们走。” 不夜露看眼梦中雨，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她轻声道: “阿雨，抱歉......” 梦中雨眼睫轻颤，手上轻轻捏住了袖子。 这件事关乎……真的应该说吗？ 但光凭她和小一，不一定阻止得了司丽尔啊。 知梦中雨纠结，不夜露体贴的笑了笑。 “阿雨，没事的，不可以说的话也不要勉强。” 她小声补充道: “和游戏无关，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再来的。” 眼看着不夜露走向梦魔，三人即将离开，梦中雨终于还是叹口气，妥协了。 没错，她可以相信不夜露，相信这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请各位留步，是我不好。” “我会尽可能......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 不夜露和沙利叶看向梦魔，等他指示。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梦魔还是点头应允了。 三人回到桌前坐下。 众人的心境变了些许，但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既然提出了问题，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吧，这次司丽尔，不对，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针对着梦家。” 梦中雨道： “如果仔细调查过往所有的受害者，会发现他们都和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梦魔和沙利叶不置一词。 不夜露不禁拧眉，有些傻眼。 这也不怪她，毕竟资料上根本没有写出这些事。对于不了解弥瑞尔世界的不夜露来说，也自然想不到，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各个受害者，居然都和梦家有关。 但如此一来，之前那种违和感的来由也清楚了。 难怪司丽尔会盯上神之血，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瞄准梦家而来的啊。 毕竟，神之血本身并不存在太大价值，是独属于梦家的精神寄托，也是只有在梦家才能发挥作用的物品。 故意瞒着不夜露，梦中雨有些愧疚，见她并不在意，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是的。那家建筑公司虽然倒闭，但在过去曾经是属于梦家的下属子公司。其他几位受害人也是有梦家资本扶持，或是属于梦家旁系的亲族。” “如果你们查得再仔细些，也会发现这些梦家之人......都是有问题的，这也是我最早不愿意告知你们的理由。” 沙利叶笑吟吟的，却语带嘲讽。 “的确如此，这些人做过不少有意思的勾当呢。” “为了护着他们，警署那边被你们下令封口，这次的怪盗事件也是，你们一直不让警署插手、阻碍他们调查，可被恨死了吧。” 不夜露抿抿嘴。 警署那边提供的线索那么少、进展那么糟糕，原来除了人手不够以外、也是因为梦家......这家人为了家族名声，可真是固执的可怕。 梦中雨有些疲倦似的轻叹。 纵然她觉得不妥，却也拗不过家中的决定，奈何梦魔和沙利叶比她想的还要机敏。 “看样子你们已经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但我还是想请两位，先暂时按下不发。” 她唇间流出叹息，似是痛心。 “梦家之人，自有梦家解决。” 沙利叶“嗯哼”一声，算是应了。 梦魔也道： “可以。这本与我们无关。” “感谢。” 梦中雨略略安心，接着说明： “正如之前我所说的，继承梦家血脉之人才能开启圣堂、激活圣物。司丽尔能做到同样的事，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制止你们，一是我想要观察她的行动，找出她对梦家如此怨恨的线索，二也是因为，我确实有保护神之血的底牌。” “至于是什么，具体我就不能再透露了。” 梦魔自然理解梦中雨对这一点的保密，他问起了另外一个在意的问题。 “你能确定，只有梦家人能够打开圣堂、开启仪式吗？” 梦中雨很肯定。 “是的。” “但方才小一又说，目前的所有梦家子孙，都处于你们的监控之下，没有例外？” 这是最大的矛盾之处。 眉头微皱，梦中雨语带犹疑：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第47章 玛姬书房 神选游戏胜利之人，能够成为弥瑞尔之王，这是当初弥瑞尔说过的。 但弥瑞尔之王却很少、甚至在登基典礼后再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过。 不夜露曾搜寻过关于现任王的资料，却一无所获，无数新闻记事之中，更是连王的名字都很少被提起。 直到看到梦魔收集的上一届游戏的资料，她才勉强知道了些信息……虽然只是皮毛。 听说，陪伴在王身边，照顾他、辅佐他、执行各项命令的，是他的直属团队，通称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其地点所在，更不清楚成员都是怎样的人。它既缥缈无踪，却又实实在在的影响着弥瑞尔的运作。 据沙利叶的普及，玛姬书房人数不超过五人，但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 如果被选中进入玛姬书房，可谓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仅能享受尊贵的地位和待遇，据说还能获得仅次于王的权力。但与此相对，他们的个人资料将被全部销毁，会成为弥瑞尔“不存在”的人。 类似丞相和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梦家的控制足够全面，但对于“不存在”的对象，又是玛姬书房的统治阶级，想必也是无处下手的。 梦魔有些不信。 “你是说，玛姬书房的人？” 梦中雨点点头。 “我先前怀疑过是司丽尔的能力的问题，但细想来看却并非如此。姑且不论她奇特又多变的能力，光是血脉这一项就并非轻易可以做到，近段时间，梦家的各位也没有任何异常......因此，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不夜露也皱紧眉头。 这代表，现任王插手了？ 那游戏的公平性岂不是就被破坏了！？ 这浓浓的阴谋感，堵得不夜露难以呼吸。 得知此事，也有人和她一样动摇。只见沙利叶碧绿的眸子划过阴狠，爆发戾气，他激动地站起来，怒道： “现在玛姬书房有梦家的人？是谁！？” 难得见沙利叶这个样子！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 “喂、沙利叶——！” 沙利叶并不看她，只是粗暴的挣开不夜露的手。 他瞪着梦中雨，竟是想要扑过去撕咬她似的恐怖。 小一站了出来。 “主人！” “沙利叶，冷静点！” 梦魔也开口了。 说是这样说，但他自己也并不平静，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 看向梦中雨，梦魔的语气有些急躁。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早就有联系过他吧——关于警署不愿意提供的那些案综？” 梦中雨垂眸，放弃似的承认了。 “真是聪明。没错，为了给警署施压，我们往上进行了申请。弥瑞尔全域安保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玛姬书房的成员之一。” “这个流程不需要那么高的权限级别，所以玛姬书房不会亲自审批，但这位最高负责人想必也是知情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 “他就是出自我们本家的、我的表哥——梦一泉。” 闻言，梦魔神色更冷，声音无比僵硬。 “他人呢？” “我已经报备家主了，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收到消息。” 梦中雨自然也察觉了他们的不对。 虽然不知道梦魔和沙利叶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此时应该让大家冷静下来为好。 拉拉护在身前的人的衣角，梦中雨苦笑。 ……小一也很久没这么紧绷过了呢，距离这么近，他很怕自己出事吧。 “总之，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刻联系你们。”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谢谢几位的帮忙。” 她温声结束了话题。 带着一身火气，梦魔率先起身走了出去，沙利叶也面色不虞的跟着离开。 不夜露很懵。 皮肤发热，太阳穴也传来隐隐的疼痛。 她感觉到了梦魔的愤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又有新的谜团了。 王的插手……以及玛姬书房和梦魔之间的过节，每个都可能为游戏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正纠结要不要跟出去，梦中雨却催促她。 “你快跟去吧。” 不夜露点点头。 看着她出去，梦中雨这才喘了口气。 她竟也感到几分无端的担忧。 今夜，云层稍显厚重。 梦魔和沙利叶没有走远，他们正在梦家的庭院里。 不夜露刚走近几步，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她犹豫下，藏在了一旁的假山后。 上次偷听到他们对话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干脆下次直接买个窃听器得了。 那边，沙利叶微微垂头。 “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方才我没控制住。” “我没怪你啊老大，我只是很担心你。” 沙利叶余怒未消。 “没想到是玛姬书房......是那个人啊。” 梦魔长出一口气，像是很疲惫，又有些无力。 “他一手安排的，我也不奇怪他会参与。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一直在他的掌控中，恐怕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沙利叶摇头。 “老大，游戏是无法预测的，就像ta的到来。这么久了，我们都能感觉到，ta和那个人不太一样，不是吗？” 看着梦魔，沙利叶难得有些认真。 “ta是那个人无法掌控的存在，也许，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梦魔捏紧拳头，语气阴森。 “我也希望如此。” 灼痛又开始发作，烧的他眼前都是一片火光。 无数枯骨在其中跳舞，逐渐成灰......也会将他吞噬掉吧。 “要是ta......不曾出现，该有多好。” 梦魔抬头望向天空，目及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他的前路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光点。即使月色澄明，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过寒凉了。 沙利叶轻轻拍拍梦魔的肩，手心闪烁起绿色的光芒。 “老大，没事的。” 他仿佛在安抚失落的猫儿。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你和ta在一起久了，身体情况比以前好转了些，情绪也能控制得更久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魔明白沙利叶的意思。 但是，该不该相信呢？ 他闭眼，静静地等着沙利叶帮他调息。 两个人再没说话。 假山后的不夜露听的迷乱。 他们的话语中好像提到了自己，但又不只是自己。 那个所谓的ta，是身居玛姬书房高位的、和梦魔有所过节之人吗？和他以前提过的那个城堡的女主人是同一个人吗？ 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不夜露心思急转，却转不出答案。 本来以为只是他们的私事，不方便过问，她也不想去戳他人的痛处，让他们为难。但没想到这一切牵扯到了游戏，牵扯到了神秘的统治阶级，还与她有所关联…… 果然，世上是没有偶然的吗？ 这场宛如命运的局中，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不夜露知道，自己该抓紧时间了。 夜色已深，远处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寂静之中。 更高更远的某处，弥瑞尔笑着俯视着这一切。 游戏的棋盘被浓重的阴影包围着，棋子们在其中迷乱了方向。 未来，究竟会如何呢？ 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怀里的兔子轻叫了几声。 第48章 宴会 梦家大宅一如往常，在宁静的夜晚中静静睡着、又缓缓苏醒。 第二天，梦中雨接到了消息。 梦一泉会亲自到梦家，和家主梦越、及梦中雨会面，想必是要当面沟通这次的事情吧。 为了迎接他，梦家会安排一个小型的聚会，但为了不引起骚动，也只有梦家高层和此次怪盗事件相关者参与。不夜露等人也在梦中雨的安排下、会一同出席。 梳妆台前。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的黑眼圈，拿起了遮瑕。 她漂亮的粉眸中有些无奈。 “小露，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昨晚没有睡好吗？” 不夜露脑子有些昏沉。 “嗯嗯，有点......” 想着昨天的事，她几乎一夜未眠。 来这里之后，她一直在怀疑很多事情。 来这里的理由。 成为梦魔搭档的理由。 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的重重。 她在人界并不幸福，几乎算是麻木、无趣的过着每一天。不是自己迈步向前，而是被强行推着活下去。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参与这场残酷的游戏，虽然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愿望，但不夜露很快就接受下来，并不觉得抗拒，甚至感到几分解脱。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会发现她的丑恶。不止如此，这场游戏有那么多未知和秘密，这个世界是那么自由又神奇。 这一切，竟然激起了她的欲望。 让她开始谋求胜利，思考未来，开始向前走。 简直像是......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一样。 接下来，她还会找到更多的“意义”吗？ 等到有一天回到人界，这些意义，能够变成从头再来的勇气吗？ 期待之余，不夜露也有几分苦闷。 沙利叶和梦魔知道很多事情，却并不会、或者说至少是当下、并不会告诉她。 果然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啊…… 看不夜露纠结的模样，再联想到昨晚，梦中雨便知道了缘由。 她想了想，对不夜露说： “等这件事过去，我也会帮你查查梦魔的事情的。” 不夜露一愣。 有些紧张，有些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 梦中雨拍拍她。 “我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梦魔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原委，现在只要静静等着就好。” “毕竟，游戏才刚开始而已。” 不夜露点头，确实如此。 她可能是太紧张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等到关系更坚固之后，再去慢慢了解那些秘密。 贸然追究，也许会导致崩坏，这可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好啦，今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玛姬书房的大人物呢，打起精神。” 梦中雨掏出化妆盒。 “现在，好好做我的模特，不要想别的事啦。” 感觉到梦中雨的好意，不夜露重新笑起来。 -------------------------------------------------------------------- 梦家宴会厅流光溢彩，灯火通明。 梦家大宅以古典传统风格为主，但这个宴会厅倒是布置成了西式。来宾为表尊重，也都是正装出席。 男方约有十余人，各个西装笔挺，女生这边略少两三人，也是裙装华美，妆色精致。 仆人开门引两人进去。 梦中雨的裙装设计的十分特别，不是传统的晚礼服，而是类似出席某种仪式的祭服。 高筒状的帽子包裹着她的金发，其上装饰有轻纱与珍珠。白金色的大袖衣以绶带和色泽淡雅的宝石为饰，其下的裙摆走动间宛如水波荡漾，丝绸的细闪揉了月光，无比圣洁。加之主人容颜绝美，粉眸晶莹，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也许是衣装的装点，她也多了几分难以亲近的尊贵之气。 落后两步的不夜露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简单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不会让人小看了去。毕竟也是跟着梦中雨，无人敢轻慢她。 乐声响起，各色裙摆旋转，酒杯轻吟作响。 真像是电影里出现的场景啊。 小市民不夜露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受到注目，不禁有些羞怯和紧张，梦中雨体贴的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去招呼众人。 跟着梦中雨转了一圈，不夜露注意到一件事。 照理来说，梦中雨算是家中小辈，但没想到所有的来客都对她异常尊敬，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这种态度，完全不是对晚辈应该有的。 梦中雨倒是习以为常，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姿态不卑不亢。 宾客们不清楚不夜露的身份，也没有产生什么异样或敌意，都是简单招呼几句后就不再关注她，倒让不夜露轻松不少。 “辛苦啦，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吃点东西吧。” 梦中雨的背依旧挺的笔直，仪态丝毫没有变化。 “我要和家主一起去迎接贵客，等下再来找你。” “好！” 不夜露揉揉腰，坐到角落。 有刚才梦中雨的介绍，她也稍微明白了些现场的情况。 到场的确实是梦家最举足轻重的人们，但也并不都是同心之辈。如果有几个重点人物举止不对劲，或者是找到自己企图探听什么的话，她得帮着梦中雨多多注意。 这么一想，这种大家族里的纷纷扰扰，确实令人头痛。 梦中雨也很辛苦啊…… 眼神移动，不夜露看到了梦魔和沙利叶。 他俩正站在餐台那边交谈，目光偶尔转向主位，倒是没有关注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想了想，终究没有过去。 她插不上话，还会妨碍他们讨论。 “你不过去？” 背后蓦地一个声音，吓了不夜露一跳。 原来是小一。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主人命我保护你。” 是梦中雨的指示啊。 不夜露局促的点头。 “哦、好，抱歉，刚被你吓到了......你走路完全没有声音啊。” “梦家亲卫均是如此。” 不夜露无语，亲卫......不如说是刺客好了。 明明没有穿着正装，但一身黑衣的小一并不引人注意，存在感依旧几近于无。 这种才能，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呼喊。 “哥！” 两人转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男子一身黑色西服，本该是低调沉稳的作风，却压不住本性的跳脱，他脸上的笑容尤其明亮，引人侧目。 “哥，你也出席了呀，太好了！” 来人眉眼弯弯，咖啡色卷发也跟着晃晃悠悠。 小一点头，眼神软了许多。 “这种场合，你也稍微注意点，别那么横冲直撞的。” “毕竟好久没见你了嘛！” 原来小一还有兄弟。 不夜露好奇道: “哥？你是他的哥哥？” 他们的样貌并不太相似？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男子点头致意，咧嘴笑道： “自我介绍晚了，不好意思，小姐你好，我叫梦星容。” 梦星容向不夜露伸手。 “谢谢你平时关照我哥！” 小一横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不夜露。我才是受你哥哥照顾啦。” 不夜露笑着回握，视线不经意下滑，却发现男子手背上有几道扭曲难看的疤痕，再一细看，只见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少。 虽已经有些年头，却还是很明显，平白让这位干净清秀的少年多了几分煞气。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梦星容收回手，抱歉的笑笑。 “这是我以前事故留下的伤，不知怎的，一直消不掉。” 不夜露赶紧摇头。 “抱歉，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这些伤，看起来很严重啊。” 新生的肌肤和疤痕有着明显的颜色分界线，痕迹鼓起，坑坑洼洼，似起伏连绵、斑驳凄惨的丘陵。 不夜露有些不忍。 “还会痛吗？” 梦星容笑眯了眼。 “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放心，已经不痛啦。” 他低头摩挲下手背。 “事故过去很久，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家人说是因为我受到了太大冲击，所以记不得当初的事情了。” “这样啊......” 不待不夜露说什么，小一突然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他看着自家弟弟，眼神中似有宠溺，更多的却是某种复杂的痛心。 不夜露也看向小一。 明明没有比梦星容大多少，小一却明显老成的多，他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辛苦吧。 “是的，日子还长，未来还一片美好呢！” 梦星容自己也并不在意那些旧事，神色中毫无阴霾。他眉毛一挑，甚至有余力说笑。 “反正也没伤到我俊秀的脸嘛！” 闻言，不夜露也乐了。 挺久没遇到这样乐观积极的人了。 梦星容拉住小一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像只撒娇的小狗。 “哥，你最近还好吗，梦大人还好吗？” “嗯。” 小一难得的露出些微笑，虽然因为他实在是不常笑，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 “主人也很好。” “嗯，那就好，你要照顾好大人呀。” “是，自当如此。” 小一又道： “不过，你有空的话，也给主人写信报个平安吧，她......很记挂你。” 梦星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无奈一笑。 “我这样的小人物，真亏大人如此关心我。等空了，我......会写信的。” 随后，两人聊了几句近况，梦星容告辞离去。 像是舍不得小一，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小一故作动怒，他这才走远。 不夜露更觉有趣。 这兄弟俩，明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性格也是大相径庭，感情却十分好，和本家的那几位完全不同呢。 跟着梦中雨，又在梦家待了几天，不夜露也见过本家的其他几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他们都是俊男美女，走在哪里都是一道夺目的风景。但也是眼高于顶，清高自傲，难以亲近。即使是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见笑意，公事以外，听不到任何玩闹闲聊。 不夜露不禁感慨，梦中雨简直就是家中唯一的良心，仅有的清流。 此时，流转着的管弦乐逐渐小了下去，众人收敛说笑，分列两边。 大门缓缓打开。 梦一泉终于来了。 不夜露期待的看向门口。 为首的那人一头银色长发，吸满夜之光辉，宛如月神下凡，瞬间镇住全场。但和他本人相比，这光芒竟显得不值一提。 男子十分年轻，容姿极为出挑，五官像是被镶嵌在脸上，没有一丝可以活动和软化的余地，完美却死板，活脱脱一个会走的精致冰雕。 玛姬书房的标志物——“九夜之花”胸针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他走过时，银灰色的目光仿若一阵冷雨拂过，扎的人疼，只想远离。 不夜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气场好强啊。 原来他就是世界顶端之人、玛姬书房的精英之一——梦一泉。 第49章 温情的警告 梦一泉在主位坐下。 眼神扫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或是害怕、或是敬畏、或是心虚的低了头。 他身边是梦中雨，身后则跟着梦家现任家主——梦越。 家主身材魁梧，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成熟风度，年轻时也定是一位瞩目的帅哥。 初一见他，会以为他是个亲切温和的帅大叔，但其实私下里，听说也是个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实干派人物。非要概括的话，就是一只——笑面虎。 再后面是几个梦家的老前辈，就略过不提了。 几人在最前方和梦一泉说着什么，其他人则继续开始了宴会。 梦中雨给不夜露带话，游戏的会谈要在见完梦家人、宴会结束后进行，如果不想留下，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儿。 ......是注意到她一个人在角落吧。 不夜露向梦中雨遥遥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再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梦魔和沙利叶。他俩依旧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于是，在小一的带领下，不夜露离开了。 阳月殿面积很大，除了梦中雨和少数几个仆人外，再无他人。 她和梦中雨住在阳月殿东边两个相邻的房间，而梦魔沙利叶两人则住在西边客房，平时遇到的次数并不多。小一虽是住在偏殿，但离梦中雨的房间很近，便于他时刻守卫主人。 不夜露进屋后，小一也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阳月殿本来就少有人气，这下更像是睡着一般，十分安静。 不夜露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 梦家仆人都十分体贴周到，现下这茶水还是热的，让她舒服的吐出口气。 突然想起了五月的茶。 那口味更加合她胃口...... 这时，有人拉开外头的帘门，走了过来。 嗯？是阿雨吗？ 不对，会面不会这么快，而且是阿雨的话，进来一定会敲门才是。 马尾一晃，沙利叶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嗨，国王小姐！” 不夜露僵硬一秒，尬笑着打招呼。 “哈罗，你怎么来了？” “老大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沙利叶笑嘻嘻的坐下，轻车熟路的拿杯子倒茶。 “你刚在会场吧？” 不夜露垂眸道： “啊，嗯，但我很快就回来了。” 沙利叶笑了一声。 “是这样嘛，那可真不凑巧，本来我们也在那，都没看到你。” 不夜露忍着没有皱眉。 沙利叶察觉到她在说谎，却刻意配合，故作不知。 为什么呢？ 刚想说话，又听沙利叶接着道： “你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愣了。 转折明明那么生硬，但沙利叶的语气太过平常，云淡风轻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沙利叶继续微笑。 “你听见了，不是吗？” 他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沙利叶是指庭院的事情？ 她的偷听被发现了？ 还是这只是试探？ 现在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思考着后路，不夜露再不敢随意张口。 一贯亲切友善的沙利叶，竟让她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要是说错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结合那次听到的对话，不夜露知道，真实的沙利叶绝不是个善茬，他只是把所有的阴狠都藏在笑容的假面之后罢了。 沙利叶手撑下巴，好整以暇，情绪在眼神流转间疏忽不见。 他在观察不夜露。 “怎么？不想问？放心，我们是搭档，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夜露瞥他一眼。 谁知道这人说的有几分真。要知道，让人不死，却能饱受折磨的方法多了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 不夜露姑且从众多问题中选了一个。 “梦魔是不是......看不见？” 既然梦魔主动告诉过她一些，代表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话题。 玛姬书房和那些敌人的秘密，现在最好不要触及。 像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沙利叶感到无趣一般耸肩。 他倒是很期待不夜露能问点更刺激的东西呢。 “老大的确看不见，因为他的梦境之力并不完整。”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夜露眼神示意他继续。 沙利叶道： “出于一些缘由，老大有一大半的力量都丢失了。眼睛对于梦魔一族来说是魔力的源泉，因此，老大的眼睛受到影响，也看不见了。” 难怪他的眼睛那么奇怪......竟是因为这样。 但是......缘由？会是什么事？ 明知道这点才是关键，沙利叶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不夜露只能问别的问题。 “如果看不见的话，他怎么生活呢？” 梦魔根本不像盲人，日常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沙利叶道： “啊，这是因为，老大在自己的脑子造了个东西，或者你可以称呼它——梦脑系统。” “梦是一种意识，是意识之海中比较深层次的部分，它同时也一种脑活动，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梦游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大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但又和梦游并不完全一样。” 沙利叶指指脑袋。 “人们梦境的内容，大多都是来自于现实。现实的场景，阅读到的书，见到的人，吃到的东西等等。老大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在头脑里搭建了一个‘计算机’，也可以说是一个集合现实意识的加工厂、数据库。” “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沉睡探梦，除了探查敌人的梦，也会在庞大的意识之海中收集信息，以此还原整个世界，构建一份基础地图。” “即使平时看似醒着，他脑中的系统也在实时计算。毕竟，虽然手握地图，但路况是实时变化的。所以，他需要将当前环境中所有意识体的潜意识信息收集、分析、整理、重组，最大可能的还原现实情况。这些信息反馈到老大的头脑中，就能引导他的身体行动。” “因此，他从未有过真正休息、或是真正醒来的时候。” “他看似活在现实，却永远沉在梦里。” 沙利叶语气轻快，吐露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他有些恶趣味的看着不夜露越发沉重的脸色。 “能想象吗？” “他到底过着怎样的每一天、每一刻？” 快要压抑不住情绪，沙利叶的语气中竟带着自虐般的笑意。 痛苦已成习惯，甚至升温成了某种热烈的快乐，他迫不及待的想让不夜露也体会下这种感觉！ 注视着少年变得阴郁的深绿色眸子，不夜露的脑海中升腾起了某些画面。 那是......他们的记忆？ 是沙利叶让她看见的？ 不夜露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面遍布血痕的墙面。 脚下是一个正不断用头撞击地面的疯子。 一下一下。 头骨在颤，墙也在颤，地面也在颤。 天旋地转，不夜露整个人也在发抖。 血液噗嗤噗嗤的汩汩涌出，染了满墙满地，更沾湿了她的鞋袜。 只是看着便知道那人有多用力。 耳边也传来了他泣血般的哀哭和嘶吼。 他会有多疼啊...... 虽然不理解梦脑系统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对方的痛苦，以至于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是......你的能力......” “是的，这是‘精神同调’。你看见的，就是当初老大适应梦脑系统时的事情。” 沙利叶道： “我自身能成为老大的意识分析来源，我的能力则可以协助老大处理信息，帮他调息、减轻分析负荷。如果老大需要单独行动，他也会借用我的一半视觉。” “领域虽然也可以让他恢复些许视觉，但消耗实在太大，每次使用之后如果没有我在，他都要睡个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这就是我大多时候都要陪在老大身边的理由。” 原来如此。 很多疑问就此解开。 不同色彩的双眼，是因为其中有一半是沙利叶的视力。 在城堡房间里闭门不出，是因为需要睡觉恢复。 身体情况这么糟糕，难怪沙利叶需要经常在梦魔身后做后援。 两人的羁绊，无关共处年月，不止游戏合作，更因为沙利叶是梦魔的眼睛，是现实的指向标。但这也预示着，沙利叶同样离不开梦魔，他们彼此都不再自由。 沙利叶的宝石眼已成深绿。 曾经透亮的颜色化作了沼泽。 “系统时刻运作，老大仅剩的力量大多也用在这里。现在的他不光身体虚弱，也因为能力在不断轮转，给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压力。” “他会不自禁的被过去的回忆刺激，难以控制情绪。平时也必须冷静自持，保持心情稳定。” 听到这里，不夜露怔愣了半晌。 她曾以为梦魔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原来之前的失控，突然的暴戾和晕倒，都是因为这样！ 平时那样淡漠、少有表情，也是因为他必须压抑自己...... 不夜露只觉震撼。 “他......怎会......” 梦魔不仅活在梦里，而且活的这样艰难。即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咬牙撑着，努力的活着。 过往的记忆拉扯着不夜露向梦魔靠近，她下意识的觉得，梦魔和她......还真是有点相似。 “国王小姐。” 沙利叶姿态轻松，眼睛却一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要怎么办？” 不夜露很头疼。 且不说沙利叶只是透露了一点点信息，什么怎么办，她要干嘛，她能干嘛？ 估计是因为方才对他们的回避，让沙利叶感觉到了不妥？ 难不成以为她会背叛吗？ “你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沙利叶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不夜露无奈道： “我刚刚一度怀疑，你对我那么关照，是否出自真心。现在一想，大概也是因为梦魔吧。” “只要我还是你们的伙伴，是同一战线的战友，你就会对我好。但如果我有任何一丝可疑，你就会来替梦魔确认，甚至动手。” 不愧是梦魔情如手足的战友。 梦魔重视他、信任他。他也同样珍惜他、事事为他考虑。 沙利叶只是笑，倒也不辩驳。 不夜露摇头。 “我没有觉得不对，要是我真的是敌人，你自然没必要温柔以待。”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你刚才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我也绝不会背叛你，背叛梦魔的。” 真没必要拿“秘密”来威胁她。 她无处可去，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游戏。沙利叶和梦魔到底为何会这般警惕、这般疑心呢？ 不夜露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深不见底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沙利叶也终于收起了所有锋芒。 “那便好。” 他知道不夜露说的是实话。 “我也再强调一次，之前对你的所有关心，绝无虚假。”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看到不夜露更多的颜色。 “以后再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不用顾忌，尽管问。既然我们是伙伴，自然会和你共享必要情报。” 必要情报啊。 不夜露明白其中含义，但也姑且配合着点了头。 沙利叶的笑这才带上些真心实意的暖。 不夜露想，虽然被试探了忠心，但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更了解沙利叶和梦魔了。 尤其是梦魔。 组成搭档的时间不长，不夜露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梦魔相处。固然有这个人的个性使然，但更多的是，梦魔实在太过遥远。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互相信任，为了游戏共同努力，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而如今，她巧合的得知了梦魔的秘密，窥见了沙利叶的真实。 这是一封危险的邀请函。 得以踏进对方的领域，但也需要宣誓共担其中因果。 命运绑定了梦魔和沙利叶，她也即将卷入其中。 害怕吗？ 并不。 不夜露莫名有种找到同类的错觉。 第50章 规则之物 沙利叶神色转晴，面上春风和煦。 不夜露索性问起了别的事情。 反正沙利叶答应过的。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最早为了对付圣斯苑和露娜，梦魔也造了一个梦，那时的情况和白樱夜樱那次并不一样，这是为何？” 沙利叶道： “我听老大说过那件事。因为圣斯苑他们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老大没有把握能像白樱夜樱一样引他们沉睡入梦，再利用他们的心魔打败他们，所以他用了梦魔一族的骨灰——梦骨香。” 梦骨香，就是当初那瓶粉末了吧。 “梦骨香是高浓度的梦之力精髓，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制造‘现实梦’，就像你们当初经历的那样。” “这种现实梦，可以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扭曲入梦者的五感，让人察觉不出变化，清醒着入梦，就像是看见幻觉，经历一场逼真的幻境一样。” 沙利叶语气淡淡。 “这可能是梦之力最强也是最弱的地方吧，它本质上是种精神力，很难直接影响现实。” 不夜露懂了。 “圣斯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没在当时的梦境中发现什么蹊跷，但为了确认，他还是没有放松监视。梦境解除，城堡变回原样，因此他才察觉到不对，杀了个回马枪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梦境领域呢？实际上，我们之前确实通过领域，转移到了正殿门口。” 沙利叶道： “梦境领域可以根据因果值大小改变些许现实，但限制极强。能力强度是其一，另外，也几乎只能改变我们自己，无法干涉他人。” 不夜露点点头。 “那这次对付司丽尔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现实梦呢？” “梦骨香数量有限，如果没有必要，老大不会随便动用。” “好吧......” 上次圣斯苑那件事，不夜露虽然尽量节约，但还是用了不少，现在一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也是梦魔家人的骨灰啊。 说起来，当时的梦魔并不在意，提到家人，他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放下空了的茶杯，沙利叶站了起来。 “行了，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其他问题有机会我再回答你。” “有人来了。” 敲门声响起，是梦中雨。 她几步走过来，看到沙利叶也在，有些奇怪，但立刻说起了正事。 “各位，请随我来大厅。” 一定是司丽尔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三人结伴来到大厅，梦魔、小一已经到了。 沙利叶坐到老位置，不夜露也施施然的坐在了梦魔身边。 梦魔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几人坐定，梦中雨打开了话题。 “刚才我已经和一泉表哥还有家主大人汇报过了情况。” 梦中雨神情有些凝重。 “打开圣堂，开启仪式的......就是一泉表哥。” 啊？ 四脸懵逼。 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一都微微抬眼，可想而知这个冲击力有多大。 “你们没听错，就是一泉表哥。” 梦中雨叹气。 “出于公务，一泉表哥在三天前就秘密回到了梦家，为求隐秘，家主特意安排他住在最西边的‘藏青殿’。这件事，只有家主几位心腹知晓，连我也是方才才听说。” “而在司丽尔预告日那天，表哥不知为何有些困倦，就早早入睡了。等第二日醒来听闻我们这边的状况，才肯定了这件事。” 不夜露歪头。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不马上处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浪费时间举办这个宴会呢？ 梦中雨道： “今天这场宴会其实是表哥的意思。一是宣告他的归来，震慑暗中打探的司丽尔等人，二也是警告家中怀有异心之人，他虽隶属玛姬书房，但绝不会弃梦家于不顾。” “正如我刚才所说，知晓表哥情况的人不多，此事一出，可以肯定是内部出现了奸细。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也会有其他图谋不轨之辈趁乱发作。” 梦魔道： “也就是说，司丽尔用了什么手段使他入睡，并且带着他开启了仪式。难怪她能通过所有的岔路，甚至打开圣堂门。她应该读取了梦一泉的记忆，并操纵了他的意志。” 不夜露也察觉到了。 “这......竟有些像梦境之力？” 梦中雨笑笑。 “没错，但是当时你们正在圣堂里面，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想听听梦魔你的推断，那和你的能力非常像，但并不完全就是梦境之力，对吗？” 梦魔思索片刻。 “是，还有一些点解释不清。” “据我所知，梦魔一族中，没有谁持有除梦境之力以外的第二种能力，但明显司丽尔还使用了隐形、屏蔽一类的能力。另外，如果她确实给梦一泉建立了梦境，那梦一泉的所有举动，都只是在意识世界中发生，不该影响现实，仪式更不可能真正进行。” 他犹疑道： “比起梦境之力，这更像是单纯的记忆读取和操纵。” 不夜露回忆了下梦境领域的原理。 如果司丽尔真的是梦之力的掌握者，能否建立领域，并操控梦一泉呢？ 虽说不能干涉他人，但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大如斯...... 似乎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沙利叶小声解释道： “那是不可能的。” “人的身体是一个平衡协调的系统，领域中，要控制他人、牵扯他人身体的话，会很快被肉体察觉到侵入信号，并影响因果值，加速领域的崩溃。” “能力要强大到足以抗衡规则，才有办法做到吧。” 他耸耸肩。 “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到如此地步，就也不必和梦家互相缠斗这么久了。” 不夜露又看了眼梦魔。 沙利叶了然。 “的确，老大的系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只能作用在老大体内，因为老大体质特殊才能实现。一般人的大脑根本承担不住那么多的意识流，也没有能力处理那么多信息。” “更何况，没有我这样的精神调息能力者在，只要在处理意识流的时候有任何一丝错误，就容易导致崩溃。” 这些都是他们血淋淋的教训。 沙利叶像是笑着，眸子里的绿色却凉透了。 梦脑系统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为了适应这个系统，老大也好、他也好，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时的梦魔离陷入疯魔，也就只有半步，不，或者说他已经疯过一次，只是最后被仇恨给硬生生的痛醒过来。 为了照顾老大，他也险些枯竭。 黑色面具衬托下，梦魔的脸白到泛起青色。 不夜露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她轻拉下两人的衣角，向他们投以安慰的笑。 没关系。 她是他们的同伴，也是理解痛苦为何物之人。即使无法消解，她也可以陪着一同承担，随时伸出支持的手。 和已经堕落的自己不同，梦魔和沙利叶还有希望。 她知晓一个人面对的孤独，所以绝不会放任他们独自前行。 毕竟，这两人可是自己选中的伙伴，重要的游戏队友啊。 梦中雨温和的声音伴随茶水声而起。 安神的香草茶有些烫手，对三人来说却刚刚好。 见他们脸色略有好转，梦中雨察言观色，这才道： “总之，目前的重点在于，到底会不会存在持有一种以上能力的摩耳甫斯。” “但根据我得到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梦魔很快回到状态。 “确定吗？” “是的，这是规则。特质可以多样，能力却不行。”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 “特质？” “对，弥瑞尔人能继承本体的部分特质，或者理解为性格特征比较恰当。比如温柔、坚强、胆怯、怕事，或者是思考力、想象力、好奇心等等。” 原来如此。 不夜露点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有些类似的性格和素质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的。对于人界本体来说，他们无法拥有期望中的能力，因为这是打破人界常规、不被人界规则承认的。而经过投射或复制，弥瑞尔人也自有一种限制，只能实现本体最为强烈的一种愿望和期待。” “虽然可能出现能力的扩散，衍生出更多方向，但不可能形成司丽尔这种能力之间并不共通的情况。” 双手微握，粉眸平和，梦中雨继续解释道： “弥瑞尔的规则只会允许诞生一种能力，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摩耳甫斯无法承担多种能力的使用负荷，毕竟，他们的身体构造依旧近似人类。”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但梦中雨没有说。 “能力的定义和范围也有相应的规则，这就暂且不提了。” 不夜露点头。 涨知识了。 而梦魔听罢，却抬眼道: “这是涉及弥瑞尔世界规则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梦中雨的笑容依旧温和优雅，此时却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她没有回答，众人也许久没有说话。 知道这么多，都是因为梦家的权力吗？ ……恐怕不是吧。 很多事情，想必是只有梦中雨本人才能掌握的。 不夜露这才发现，她竟还不知道梦中雨的能力是什么。 第51章 意识阶层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梦魔皱着眉，灰眸依旧混沌，却明显展露了疑虑。 梦家的手伸的如此之长，远超他的想象。这种信息，怎么会是一个普通豪门权贵可知的。 是因为梦一泉吗？ 但他居然会将这种重大机密告知自家家人，实在太过不妥。 梦魔一时之间也不确定。 再细想一些，如果梦家和玛姬书房有所勾结的话...... 心跳如鼓。 体温升高。 某种暴躁的情绪蠢蠢欲动，让梦魔显得十分不稳定。 像是感觉到梦魔的态度，小一扶着刀的手动了动。 “没事的。” 微微抬手示意小一，梦中雨转向梦魔道： “我不能说，抱歉。” 她直视着梦魔，目光没有丝毫游移。 梦魔也沉默的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了？ 不夜露来回望着两人。 梦中雨可能只是从某种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还是说，这种世界的规则，根本不是随随便便、或者说，即使是梦家这个等级，也不能够知道的？ 刚想给沙利叶使个眼色，沙利叶却没看她，只是拍拍梦魔的手臂。 “老大，没事，咱们先说正事吧。” 淡淡的绿光闪过，梦魔阴郁的神色慢慢融化。 他的情绪如巨浪拍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 不夜露松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他失去的力量和玛姬书房、和上位者有关吗？每次只要提到这些，他就表现的特别激烈。 “抱歉，我失态了。” 梦魔难耐的闭闭眼，又回到了沉稳的模样。 “继续来说司丽尔的事情吧。” 梦中雨摇头表示不在意。她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考虑到这里，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调整一下调查方向了。” “因为司丽尔——可能不是一个人。” 既然摩耳甫斯有着这样的限制，但司丽尔又偏偏能够使用那么多能力，那能够想到的，就只能是...... “某个和梦家发生过冲突或者仇怨的......集团吗？” 梦中雨道： “说实话，梦家这样的世家，是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物非常多。” “我们必须尽力缩小怀疑对象的范围，这件事，需要几位一同帮忙。” 不夜露还不太明白，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经懂了。 梦魔道： “我们会协助你们分析司丽尔可能具备的能力，再通过梦境探查，调查嫌疑对象。” 不夜露吃惊。 “诶，这要怎么查？” 梦中雨笑答： “所有摩耳甫斯，尤其是具备超现实能力的摩耳甫斯，警署都有数据库记录。只要我们整理出司丽尔等人可能具备的能力模式，就能让警署筛选出一批可疑对象，通过梦家进行背景调查。” “另一边，为了避免遗漏或是作假，要麻烦梦魔进入他们的梦境，寻找线索。” 梦境难以自我控制，意识深层中的潜意识更是不会说谎的。 原来如此。 “那我们的分组也要变化了吧。” 沙利叶看了一眼不夜露，不知怎的像是很期待。 “梦境探查本质上是使用梦之力，国王小姐正好可以帮忙。” 梦中雨眨巴下眼睛，顺水推舟道： “没问题，那这几天小露就不必陪我了。我就主要负责和警署沟通、筛选能力和列出名单的工作吧。” 不夜露一脸懵逼。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她帮忙和梦魔一起探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沙利叶和梦中雨为什么笑的那么可疑？ 梦魔有几分僵硬。 他大概是最能理解沙利叶想法的人。 和不夜露接触越多，就越能找到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吧。 -------------------------------------------------------------------- 几日过去，大家的进展却都不如人意。 虽然通过监控的分析列出了能力清单，但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数量庞大，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数并不是个小数字。 另外就是梦魔和不夜露这边。 虽然作为搭档，不夜露可以使用梦魔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做到梦境探查。 这跟梦境领域和幕布一类的能力不一样，是要将梦之力内化，将自己“意识化”后，再通过梦境，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层面。 “好深奥哦......” “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在梦魔简洁却不简单的讲解中，不夜露大概明白了一点原理。 首先，人格结构分为意识、潜意识、集体潜意识三种。 意识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所感所想，对自身及万事万物的思考。 潜意识则是藏在意识之下，几乎不会暴露在外的一种东西。它代表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在理性的压抑下所克制住的真实想法和欲望等等。 集体潜意识稍微有些复杂，类似一个全体意识体共有的网络和集体智慧，是出生之后就镌刻在体内的、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认识方式。 而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 梦中有无数人事物，可以表达主人的潜意识。身为梦魔，他便能找到这些“标志”，读取其中的秘密。 虽然潜意识无法说谎，但对于这样碎片状的东西，要将其收集和拼凑完整，是相当困难且花时间的。更别提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一无所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而在白天，梦魔则会深入到“集体潜意识”层，除了收集信息提供给“梦脑系统”之外，也会在其中寻找目标对象的意识流，捕捉他们的想法。 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不夜露无法想象。 她只能做到引导梦之力向外，却怎么都无法将它融入自己。 梦魔思索道: “可能还是体质问题吧。” 不夜露苦笑。 “大概......”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尝试很久，两人终于还是放弃了。 于是，梦境探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梦魔。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没人能帮忙，落在梦魔身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像是在刻意勉强自己，亦或是想用任务来忘记什么，一直都是不眠不休的状态。先前还只是脸色苍白，现在即使是躺着，身体都在微微痉挛。 不夜露早上来找梦魔的时候，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差点没被吓死。 “我说，你不睡觉的吗！” “名单还有很多没有查过，来不及了。” “但是——” 不夜露看不下去劝他，梦魔却只是回答“没事”，继续我行我素，十分顽固。 这人怎么这么犟！ 不夜露对梦魔是真的没办法。 她赶紧找来了沙利叶。 本来只在晚上帮梦魔调息的沙利叶也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梦魔摁在床上。 “你怎么成这个鬼样子了！？还管个屁的任务啊！？给我睡下——！” 不夜露暗自好笑。 也就只有沙利叶敢这么吼梦魔了。 将场面留给他俩，走出门外的不夜露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时有些迷茫。 梦中雨近几日都在警署和能力办公室，不便带上她。梦魔和沙利叶之间她也插不进去，更何况，照料好梦魔的身体才更重要。 有没有她能做到的事情呢？ 不夜露想了想。 另一头，梦中雨也正为了调查嫌疑对象之间的关联焦头烂额。 照道理来说，这是个人数至少20人以上的集团，人越多，越无法消除痕迹、掩盖线索，但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几人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老大的精神力都快枯竭了，必须让他休息。” 沙利叶正替面色苍白的梦魔调息，但他自己也脸色难看，翠绿色的眸子混着些鲜艳的红丝，非常显眼。 “虽然还剩一半的名单没有查过，但我们这边必须暂停了。你们那边呢？” 梦中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妆容完美，却藏不住几分明显的疲惫。 “我们这边也是。” 小一给梦中雨递上热茶，虽没有说话，目光也略有忧虑。 梦中雨轻抿一口，这才感觉心口的烦闷消散几分。 黛星山兰。 ……小一一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定了定神，她慢慢道： “这其中应该有我们遗漏的地方，我再考虑一下。” 突然，沙利叶气急败坏的道: “哎！老大，你再躺会儿！” 梦魔本来正躺在床上，这会儿，只见他强撑着支起身子，黑发疲惫的舒展一下，又可怜兮兮的耷拉下去。 “啊，你慢点。” 不夜露拿枕头帮他垫在背后，又递上一直温着的药茶。 “来，喝点吧。” “嗯……谢谢。” 梦魔颤抖着接过，手心熨帖，力量消耗带来的寒冷也好了些许。 他喘口气，道: “我在想，问题......也许出在梦一泉身上。” 众人一愣。 不夜露瞪大眼睛，拍掌道: “的确，为什么是梦一泉？” 作为玛姬书房的成员，梦一泉的能力和智谋都不是泛泛之辈，为何司丽尔会选择控制他？只是因为他在当晚不被梦中雨派人监视着吗？ 但有那么多能力傍身的司丽尔等人，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安全的手段，为何会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风险更大、不确定性更高的梦一泉呢？ 他们想到了梦一泉的特殊性，但也忽略了他的特殊性！ “是了。” 梦中雨也意识到这点，粉眸生起惊疑。 敌人的目标不只是梦家。 “难道说，这一切……也是针对一泉表哥本人的......？” 第52章 第二封预告函 应梦中雨的邀请，梦一泉来到了阳月殿。 他身份贵重，连家主梦越都要礼让有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人物，但这次却来得十分干脆。 不夜露听说，梦中雨和梦一泉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深厚，感情甚笃，加之此事又牵扯重大，确实不得不重视。 梦魔和沙利叶在房间里休养，这会儿只有小一、梦中雨和不夜露三人。 梦中雨见他，笑容和平时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亲近。 “一泉哥。” 那天宴会上高高在上的梦一泉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似有若无的柔软了几分。 他点头回应。 “阿雨。” 梦中雨引他坐下，看向不夜露。 “对了一泉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不夜露小姐。” 梦一泉清冷的眼神落在不夜露身上。 他那云淡风轻又丝毫不带犹豫的语气，让不夜露差点以为是不是以前见过他。 转念一想，毕竟是玛姬书房的人，对游戏参与者有所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梦中雨显然也明白，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向梦一泉说明了现状。 梦一泉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他倒不惊讶，接受的很快呢。 梦中雨道: “我记得你在十八岁的时候，通过选拔进入了玛姬书房预备班，在那之前就是普通的上学读书而已。” 她有些不解。 “我对可能仇恨你的对象并没有什么头绪。还是说，中间发生了别的事？” 在确定问题是出现在梦一泉身上时，梦中雨就梳理过她所知道的情况。 梦一泉的时间线很清楚……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尤其是进入培养书房成员的预备班之后，因为算是半只脚踏进书房、每日又有很多训练，他很少再回梦家，更别提和别人结怨了。 没有回应梦中雨，梦一泉安稳的坐着，银灰色的眸子没有转动过一分。 不夜露暗道。 简直像是对一座雕像说话啊...... 玛姬书房的人都是这样无情无欲的吗？那已经成王的鸢无极，又——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名梦家亲卫走了进来。 他低声向梦中雨说了几句，并递上一张卡片。 不夜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封预告函来了。” 梦中雨将卡片翻过来，以便梦一泉和不夜露看清上面的文字。 “毁灭的烟火即将到来，期待与各位共赏——司丽尔。”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宣战了。 不夜露咋舌。 毁灭......这个词的分量如此之重，对象可是高高在上的梦家啊。 眼神划过，梦一泉一瞬读完这句话，雪色手指微动，他又把卡片翻了回去。 是红桃六。 他垂眸，淡淡的说： “我知道了。” 语气平和，却是一锤定音，有了答案。 “六……” 梦中雨愣了下，又猛地抬头，美眸中竟有几分失态的哑然。 “六、六年前......” “难道是——” 第二日。 猫叮咚和飞圈上，名为“揭露梦家的丑恶嘴脸——带你看清所谓的名门世家的真相”的帖子，飞速爆红。 发帖人身份不明，但列举出的梦家的罪状，涉及多家公司负责人和政治要员，包括能力滥用、复制者人体实验、滥用职权、暗杀摩尔甫斯等等，竟有几十条之多。除此之外还贴出了相关的调查报告、动态照片，说服力不可谓不高。 社交平台顿时炸锅。 无数杂志社新闻社也紧跟其后，推出了专题。 “**研究所！它出产的恢复药剂我一直在喝啊！？” “想不到菲比家的公子是梦家杀的！我一直觉得他当年那件事很可疑！” “李**竟然是梦家资助的，他干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梦家是在打什么主意？细思极恐！” “听说梦家上头有人罩着！悄悄说，是mjsf的人！” “楼上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来人保护楼上——！” 各种评论不断刷新。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更有相关部门发表声明，要约谈梦家有关人员。 梦家一时陷入混乱。 下属产业尽数关门歇业，梦家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 然而，人们依旧不消停，不少好事之人打着受害者的旗号来到梦家大宅前游行，还往宅门口扔了各种恶作剧道具和负面符。 门上的灯笼被打掉，灯纸皱巴巴的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人们踏进泥里，不知所踪。 大概也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各处都在铺天盖地的叫好，形势越演越烈。隐晦的提到玛姬书房的言论，甚至是各种荒谬的阴谋论，也出现得越来越多。 玛姬书房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但这把火看样子也要烧到他们身上了。 借此，梦一泉终于得到了插手这件事的权限。 对于此事，梦家几位领导倒是十分冷静。 梦越接到消息后，居然气定神闲的和梦中雨喝完下午茶，才前去处理。其他人在收到本家命令后，也迅速镇定，安静蛰伏。 而梦中雨并不介入这些，反而是最清闲的。 不夜露自然陪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们都明白司丽尔邀请函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敌人积累了数十年的东西，才只暴露了冰山一角。 “今晚，我们要把司丽尔抓住，时间不多了。” “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吧。” 梦中雨的笑很浅，看起来有些不在意的淡漠，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她暗藏的愤怒。 是的，梦中雨最为重视的就是家族。不管是谁，都不可撼动它分毫！ 不夜露笑道: “我们会赢的。” 因为，梦家有这样的守护者在啊。 梦中雨也回以温柔却有力的粉色眸光。 没错，她们一定会赢。 来人所求之事，不过是梦家的覆灭。 但她和梦家其他人，怎么可能容许呢？ 想到什么，梦中雨微微用力，手心捏紧。 为了保证血缘纯正，本家太多为所欲为、却又不好出手清理的糟粕。这次，也该有所改变了。 这个机会竟然到来的这般顺利，这般......巧合。 要不是一泉哥提起，恐怕她也是没有想到的。 ……之后会怎样呢？ ……见到那个人时，会怎样呢？ 想起敌人的身份，梦中雨的手指略略烦躁的揉搓一下，但很快就决然的放开了。 没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梦家永远是她的职责，更是她的本能！ 入夜前，大家各自休整。 不夜露小睡了会儿，久违的做了个梦。 -------------------------------------------------------------------- 老者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孩的肩。 “你是我们改变的希望。” 女孩虽然年幼，但言行举止却十分稳重。 “嗯，那我该做什么呢？” 她小大人似的问。 老者道: “找出变数吧，打破这个悲哀的轮回。”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闻言，老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没事的。” 女孩笑了。 明明是冷清的月夜，却仿佛朝阳般充满希望。即使未来的某天终将化为灰烬，她也会带来祝福的雨。 雨水融在女孩的眼里，晕成了一汪柔软的淡粉色。 “为了大家的未来，我随时愿意牺牲我自己。” -------------------------------------------------------------------- “小露......” “小露......醒醒。” 不夜露睁开眼。 脑海中还依稀留着那个女孩的声音。 睡意恍惚间，那声音和唤醒自己的声音竟融合在了一起。 她看向梦中雨，对面金发的少女也正温和的看着她。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依旧美丽绝伦，如花池般清亮繁华。 感觉梦里的人和梦中雨有些像呢。 不夜露眨眨眼。 ……要是能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梦中雨伸出手。 光华自她的眸中骤然亮起，玫瑰凛然绽开。 “这次，绝不会让司丽尔得逞！” “嗯！” 不夜露也这样相信。 第53章 怪盗落网 夜晚，司丽尔即将出发前。 身边的人犹犹豫豫的，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真的可以吗？” 司丽尔苦笑道： “我等了那么久，你知道的。” 那人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梦家一直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今晚......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那人担心。 “你确定不多带几个人去？” “还有，真的不再补充点什么？你的体力又有所下降了。” 司丽尔熟练的穿上紧身衣，特殊的面料贴上她的身体，勾勒出纤瘦的曲线。 “不必，已经足够了。” “今晚他们正忙着处理那些消息，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司丽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带着几个手下，司丽尔轻车熟路的来到梦家大宅。 梦家大门外堆满了各种垃圾，无数厄运诅咒符发出荧光，涂写在门上地上的污言秽语也是大的夸张。 这一切看在司丽尔眼里，却是舒爽无比。 收集已久的证据一旦爆开，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梦家绝不会那么轻松就度过这一关。 他们体会到的还只是当年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而已！ 司丽尔红唇扬起。 接下来，再夺走他们的精神支柱，梦家就能彻底成为自己的掌中物。 到那时，她就真的赢了。 到那时，她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手下们展开隐形能力，几人翻墙而进。 今晚的监视并没有特别加强过，比起第一封邀请函的时候还要放松些，司丽尔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地道。 这次会是最后的战斗。 司丽尔奔跑着。 她不预告时间，也不必触发警报刺激敌人、消耗他们的精力。 就让她华丽的拿下胜果吧！ 记忆能力的手下在脑中展开地图，指引着几人来到圣堂。血液复制能力和意识复制能力的手下也是依葫芦画瓢，然而，刚打开圣堂门，一片箭羽就向他们飞来，似乎是触动了圣堂的防卫机关。 防护能力的手下始终维持着防护罩，几人安安稳稳的等待箭雨过去。 又是没见过的新机关，花样还真多。 几人正暗自腹诽，脚下又突然出现一个奇异的绿色光阵，大片的藤蔓从中翻涌而出，将他们卷入。 司丽尔倒是不急。 自己的人有多少斤两，她心中有数。 不必她指挥，两个攻击能力的手下飞快的作出应对，开始砍起周围的藤蔓。但那些藤蔓不断长出新的，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 “锵——！” “不用砍了，它在变硬。” 司丽尔笑了笑，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她们猜到我们今晚会出现呀。” 这样才对嘛。 太过容易的话，就失去乐趣了。 她指示道： “他们的藤蔓一定会解除，那个瞬间，把我们转移出去。” 这个藤蔓是特殊的结界，会封锁住他们的移动能力——但不可能永远维持。 “是。” 对应的手下应道。 几人没有等待多久，外头的藤蔓就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司丽尔凝神，很快就从藤蔓缝隙中发现了目标。 梦中雨、不夜露、梦魔、沙利叶、小一正围了个圆，包围着他们，看样子是要瓮中捉鳖了。 人还没到齐。 真可惜。 她在心里默数着时机。 藤蔓间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一根藤蔓也即将落下。 司丽尔喝道: “走！” 那个瞬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秒。 诶？ 司丽尔不由得一僵。 是错觉吗？ 是......谁？ 怔愣的时间不过瞬息，数道影子划过，小一和几个亲卫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刀横在脖子上，那股尖利冰冷的剑气让司丽尔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隐形被强制解除了！？ 尖利的武器无比正确的对准他们，隐现寒光。 几个手下贴在她身边，也陷入呆滞。 “冷静！” 所有人乱了一瞬，听到司丽尔的声音后，反应极快，想要再次动用能力，但很快更是惊惧交加。 “糟了，为什么用不了！” “我也是！” 多重变故，让司丽尔心中一凉。 不等思考太多，藤蔓再次升腾而起，精准的抓住她的双手双脚。其他几位手下也被藤蔓抓住，半跪在地，动弹不得。 艰难的稳住身体，司丽尔正要摸出贴身的刀片再次反击，只见梦魔和不夜露双手升起蓝光，又是一个淡蓝色光阵出现在她们脚下。 一时间，司丽尔只觉得脑袋剧痛。 碎片疯狂上涌，逼迫她回忆。 某日清晨 “来了？” “走啊，一起上学。” 某次课后。 “你确实和我想的有些不同。我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你也是我认可的人哦！” 某场烈火。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不......我不要——！” 杂乱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穿梭、破坏，卷起血色迷雾。 司丽尔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眼前也变得越发模糊。 居然是精神的攻击...... 可恶！要是有能力在的话——！ 司丽尔艰难的偏过头，想要指示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加之精神力的摧残，几个手下很快晕过去，只留下了苟延残喘的她。 果然，那不是错觉。 是他——！ 他来了——！ 司丽尔摇摇晃晃的，被小一按住，跪在了地上。 冷香幽幽而来，一双白色的军靴出现在眼前。 “是……” 她想抬头去看，脑袋却仿佛有万钧之重。唯有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无比清晰的入耳。 面上的狐狸面具被拿开了。 “一瑶......” 司丽尔空旷的双眼猛地睁大，又瞬间失去光彩，缓缓闭上了。 原来如此。 真的是他。 来人冰凉的指尖微微抚上她的脸，像是一片雪花在亲吻她。 司丽尔睡着了。 看着司丽尔几人被抓进梦家地牢，梦中雨这才放下心。 虽不确定司丽尔手下到底有多少能力者，但她们应是笃定了梦家会因为丑闻的事情放松警惕，所以没有带上全部的底牌。加之还有梦一泉出马，自己安排的能力者还有好些没有出场，也算是好事了。 梦一泉站在牢前，打量着里头的少女。 梦家地牢会解除所有的魔法，包括变形。 此时，司丽尔的伪装已经全部褪去，躺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出头，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生的十分秀气，似乎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一点也看不出会是那位骄纵自傲的怪盗。 门外，不夜露问梦中雨。 “她......就是秦一瑶？” 梦中雨点点头。 秦家唯一的幸存者——不，他们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但如果真是如此，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 时隔多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不夜露已经听梦中雨说过了秦家的事情，望向牢房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是可怜造就了她的可恨。 更别提此事，可以说完全是...... 梦一泉走了出来。 梦中雨几步上前，道： “一泉哥......” 梦一泉依旧平静无比，只淡淡落下一语。 “等她醒了再通知我。” “好......” 看着梦一泉远去，梦中雨眉头微皱，似是担忧。 不夜露拉拉她。 “怎么了？” 摇摇头，梦中雨苦笑。 “一泉哥一定很惊讶……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啊。” 不夜露有些犹疑。 “可是……秦一瑶很憎恨梦家吧。” 也不知道梦一泉到底作何感想，是何真心。 “是啊。” 梦中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使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梦家啊。” “一泉哥和她的立场，注定是不同的。” 如今，更是天差地别，再难回头了。 第54章 过往旧事 梦一泉回到房间，在窗边坐下。 屈起左腿，右手搭在窗沿，他的姿态难得的放松。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吧。以前还在梦家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也一贯喜欢待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门口，又能看到窗外的明月和绿竹。 梦一泉静静的眺望着远处。 玛姬书房自始至终就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站得太高，视线放的太远，这些区区小事，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出面的。 原以为，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神选游戏，书房才让他亲自跟进。直到看到再次出现的红桃六，确定银色怪盗的身份，梦一泉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这件事，症结在于梦家，更在于他自己。 六年前，甚至是更早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还是，秦家和梦家关系很好的时候。 ……或者应该说，是秦家还存在的时候。 作为血统纯正的本家嫡子，还是年轻小辈中资质最优秀的孩子，梦一泉初上小学部，便经常被家人带着参加各种活动。 他也在一次社交聚会上，见到了秦一瑶。 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大家族的孩子，家教严格，自身也比平常小孩更加成熟冷静，哪怕父辈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聊天，两个孩子也只是打个招呼，看了对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梦一泉正面露社交微笑，其实早就神游天外时，秦家叔叔和自家父亲却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子，看向身边的他们。 “一瑶一泉，即一珠一玉......你们两，就是我们两家的宝物。” “今后，要好好相处哦！” 即使两人并不在意，但当父辈们热切的说出那句话，并在日后经常提起时，他们还是无法避免的记住了对方。 对于秦家，梦一泉早有耳闻。 听闻秦家老祖最早只是一个道上的不良少年，然而和一般混子不同，他是一个非常有远见且智慧的人。 在凭借武力和谋略踢掉别的势力，逐渐整合一方后，他开始将手伸向酒吧、博彩等事业，聚拢资金，又联合当地警察和政治力量，将自己洗白，并逐步开拓商业版图，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很多不知情的人只以为秦家是餐饮业和博彩业起家的富豪，却不知他们暗地里也操控着这一片区的地下势力，甚至做过不少洗钱、药品赃物的交易。 当时，刚把业务拓展到这个区域的梦家，就不得不和秦家有所联系。 梦家百年清贵，实力也强，要真的和秦家争起来，掉了身价不说，谁都讨不到好。秦家也希望通过梦家的名声扩大产业，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 从一开始，双方便是抱着和平合作的态度交往的。 两家彼此戒备，又留有合作余地，各取所需，重视平衡。经过几个项目的磨合，关系渐渐越来越好。 明明是来自黑道的大小姐，秦一瑶给人的感觉却和五大三粗的秦家叔叔完全不同。 像是从清水殿里挂着的古风美人图里走出来一样，虽然年纪还小，但彼时的秦一瑶已经是一朵娇嫩的蓓蕾了。 秀气内敛的面容，清澈宁静的眼眸。 气质优雅，举止得体，完全是一位标准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和梦一泉见过的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若要统领秦家，这般弱不禁风，怕是做不到吧。但又为何，秦家叔叔这般看重她？ 梦一泉有些自负。 他清楚自己的价值，也相信自己担得起“家族的宝玉”这一赞誉。但被拿来和这样普通无趣的女子相比，他微微有些不满。 见梦一泉神色，秦一瑶只是笑了笑。 升入中学，两人巧合的入读同一所学校，接触也越来越多。 年月流转，他们一同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不喜与人沟通的梦一泉常常独来独往，秦一瑶则凭借美丽的外表和亲和的性格，交际甚广。但秦一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时常和他黏在一起，还因此多次推拒其他人的邀约。 虽已经习惯了有秦一瑶在身边，但梦一泉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在一起总是不太妥当。 虽然他并不在意，但还是要为了家族名声想想，注意下周遭的流言蜚语吧。 “这有什么，我们两家关系好，彼此还是青梅竹马呀。” 秦一瑶总是这么说。 确实如此，父辈们不仅没有劝阻二人的交往，还十分鼓励他们亲近相处。 梦一泉明白家里的意思。 之前，母亲曾跟他透露过想和秦家联姻的想法。 此地位置特殊，是连接多个区域的枢纽，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和秦家有了姻亲关系，好处姑且不论，以后若出现冲突纠纷，也有办法互相牵制。 秦一瑶身份贵重，本人又聪慧大方，深得长辈们喜爱。 明珠宝玉，门当户对，正正好好。 虽对秦一瑶没有爱情意味上的好感或兴趣，不过，既然是家里的决定，联姻又是一手好棋，梦一泉便没有说过拒绝的话，也默认了秦一瑶的陪伴。 对他们这般的大家族来说，此等手段再正常不过。就算不是秦一瑶，也会是别人。 只是…… 看着秦一瑶似乎从来不曾改变的温婉笑容，梦一泉别开了眼睛。 啊，真无趣。 他敷衍的和秦一瑶道别，转身离去。 背后的秦一瑶笑着目送他，眼底的血色微微摇晃。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人声。 “小姐，该走了。” “嗯。” 刚踏入房间，秦一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低沉的、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在奋力冲撞，却因为禁锢过于强大，百般尝试也无法突破。 “哎呀，他又犯病了？” 秦一瑶皱眉。 身后的侍女连忙请罪。 “小姐，对不起，已经给大少爷喂了超量的镇静药物，但还是——” 秦一瑶摆摆手。 “没事，这么久才养成耐药性，已经超出预期了。等会儿你给暗雀传个信，让他透个风声给四弟。” 她呵呵一笑。 “这样，这一派......就再也不足为惧了。” 侍女应声退下。 走到门外，她才放松的吐出口气。 作为一路看着秦一瑶长大的身边人，侍女自认对小姐再了解不过。但如今，她竟也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产生了几丝陌生和畏惧。 对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此狠手，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也会落在她身上？ 暗雀像是看出她的所想。 “小姐不会对同伴下手。” “当然，前提是......不会背叛的话。” 是啊。 同伴。 在这个家里，她和暗雀是小姐仅有的同伴。 即使手下有再多人，小姐都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怀疑已经成了小姐的习惯，也导致小姐绝不会轻易原谅背叛者。 侍女想。 但她……一定不会那样。 -------------------------------------------------------------------- 作为秦家这代唯一的女孩，似乎从一开始，秦一瑶就是输。 黑道世家，不管是不是明文规定，继承人也总是男性。 对于他们来说，武力永远是极其有效的统治工具。 在这样用力量和拳头说话的家中，秦一瑶并非童话故事那样，被兄弟们宠着爱着的小公主。 作为家族拿不出手、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她总是被兄弟们以“练习对象”为名，强制带去道场。 强者让她“表演”助兴。 今天是笑着吃下腐烂的食物，明天就是在火里跳舞。 弱者将她当做沙包。 发泄无法胜利的不甘，更要证明自己的拳头同样有力。 反正家中随时有高级的治疗能力者，只要不死，一切手段都无所谓。 因为并非继承人，长辈也对此事充耳不闻。 秦一瑶试过自杀，却总被强行拉回来。一次不成，等待她的就是更加过分的虐待。 长期负责治疗她的能力者终究不忍心，施以了援手。 “白、敷......？” 秦一瑶细声细气的念出她的名字。 她嘴里还糊着血，发出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对，我是白敷。” 名为白敷的女子摸摸她的头。 “我会以治疗花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为借口，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 “你......想不想读书识字？不光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读出自己的名字哦。” 秦一瑶不懂。 “我不知道......” “我、我叫废物......？还是垃圾？” 她有好多个名字。 白敷心中酸楚，拉起她满布血痕的小手。 “没事，我教你。” “教你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怎么读、怎么念。” 也许只是同情作祟，但白敷确实成为了拯救秦一瑶、改变秦一瑶的光。 她开始长时间的停留在医务室。 白敷会温柔的接纳她，帮着她圆谎，让她避开和兄弟们的相处。 比起软弱无能的母亲，秦一瑶算是由白敷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胜似母女。 某日。 秦一瑶甫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不对。 “白敷！你的脸！？” 白敷的右脸一片青紫。 “啊，没什么没什么。” 白敷尴尬的笑了下，企图转移话题，但秦一瑶怎么可能放心，百般询问下，才得知了真相。 “......大哥！果然是他！他还想怎么样！？” 秦一瑶握着拳头，语气愤恨。 庇护自己的白敷，也要被他们欺负吗！？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秦一瑶好不甘心。 她保护不了自己，如今，连白敷也护不住吗！？ 那些恶魔、人渣，到底怎样才能惩罚他们——！ “好啦好啦，别担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比起你这小不点，我这个大人当然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敷摸摸她的头，手掌的温度一如从前。 “你可不准胡来。” “知道了……” 秦一瑶只能强忍着，咽下了情绪。 然而，这却并不是唯一一次。之后，秦一瑶总是见到带着伤的白敷。 她心中极痛，更是极恨。 她对秦家没有半分爱意，更对所谓的兄弟亲人满是憎恶。 过去她只知道承受，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她遇见了白敷。 从白敷那里，她开蒙、明理，迅速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同龄者还在牙牙学语，她却可以理解书房中库存的大部分古书策论了。 “你的学习能力真是罕见！” 白敷总是赞美她。 “你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得她称赞，秦一瑶心中自是开心。 她无比羡慕白敷。 虽然不知道白敷的来历，但白敷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活的无比自我。不论治疗能力，她更是一个胸怀沟壑，无比聪慧的女人。 秦一瑶想。 自己也许成不了她那样。 但是，即使护不住自身，她......也想要保护这位珍贵的人。 哪怕，和家中所有人为敌！ “一瑶，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仿佛没有见到她眼中日益堆积的怨怼，白敷笑的依旧柔和。 秦一瑶不知道。 未来，由不得她自己。她的下场，估计就是被送去联姻吧。 真可笑，真悲哀啊...... 她永远都是如此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许是看出秦一瑶的情绪，白敷突然道： “你想继承秦家吗？” 秦一瑶一愣，立马摇头。 “不可能的，我——” “谁规定的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 白敷打断她道: “他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一样可以，还能做得更好。” 拉起秦一瑶的手，白敷眸光坚定，又带着些莫名的诱惑之意。 “只要你想，我就教你需要的一切。” “这样，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你我的命运，也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控！” 秦一瑶怔怔的看着她。 虽不知道白敷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 “不、不行！” “你不该参与这件事！你——” 你可以飞去任何地方，绝不可以进到这个牢笼！ 白敷苦笑。 “我早已逃不掉了。” “我的契约被他们拿捏，绝无可能脱离这里。” 是了……她们都是笼中鸟。 那样自由的白敷，也早就被秦家抓住，哪里都去不了了…… 秦一瑶的心更加动摇。 明明……不该如此的！ 见她纠结，白敷轻声道: “一瑶，我们必须自救。” “等到成为最强者，便无人再能主宰我们。” 秦一瑶沉默许久。 没错，白敷说的是对的。 她早就受够了那些兄弟，受够了总是羞辱她的人。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活该被欺负吗？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注定软弱吗？ 绝不会如此！ 她想要变强，强到可以改变，强到能够保护......唯一对自己心存善意的白敷！ 秦一瑶下定了决心。 “......请你教我。” 白敷松了口气。 她抿嘴一笑，点头应了。 第55章 代价 时间静谧的流转。 在还没有遇见梦一泉的几年间，秦一瑶脱胎换骨。 有白敷的悉心照顾和教导，她早已不复当年胆怯瘦小的模样。 笑容平和，却虚假。 身形柔软，却剧毒。 “不包括你在内，秦家总共有五个继承人，分别是你的大哥秦翰、二哥秦厉、三哥秦钦，以及四弟秦越和五弟秦峰。” “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必须谋划铲除的对象。” 秦一瑶点头。 “我已经让暗雀打入秦峰手下的日之印了，他传了消息，日之印之后会截胡秦厉那批药品。” “如果我们能提前打入，秦峰不仅会怀疑盟友秦钦，秦厉也会和秦峰咬上。” 白敷笑道： “的确如此，我们羽翼未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上佳之策。” “月曜虽然答应协助，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多做些工夫吧。” 秦一瑶道： “我已经和春楼打了招呼，放心吧。” 白敷满意的颔首。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秦一瑶于此道，天赋异禀。更别提她和自己的想法无比相似，极为合拍。 两人简直是最好的搭档。 没有力量，无法用武力震慑他人的秦一瑶和白敷，在这几年里，已经逐渐渗透黑街情报贩子、以及所有的青楼楚馆。 各个兄弟们身边，也有她们暗中收买的暗桩。 有女仆，有情妇，有小厮，有各种看似不重要的小角色。 但他们却是无比忠诚又有用的棋。 “这些药不要全交，稍微留下一点吧。” 白敷纤细的手指拂过嘴唇。 “我会把他用在秦翰身上。” 秦一瑶呵呵笑。 “不愧是白敷，现在你可是秦翰身边最受宠的秘密情人。” “他早就想继承秦家，奈何父亲还身强体健。所以但凡是父亲的东西，他都想争，想抢，真是个小孩子。” “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和你偷摸行事，对他来说既刺激，又是凌驾于父亲之上的得意吧。” 她和白敷都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 智慧、谋略，和身为女性的武器，会帮助她们获得一切。 事实上，她们也的确走到了最后。 秦厉被秦峰所杀，后被秦钦背叛、铲除。 秦翰和秦越的联盟，也由于秦翰染上毒瘾、药物和能力都无法治愈而崩溃。 无能木讷的秦越更不可能独自继承秦家。 在无数人不敢相信的眼光里，秦一瑶终于走上了台面。 父亲唤她： “秦家明珠。” “你会成为秦家第一个女当家。” 他看似慈爱，眉眼中是秦一瑶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 她手下的情报、人心......这一切势力，已经庞大到了连父亲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地步。 他们不是父女，更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是，注意清理你的身侧吧。” “权力是难以分享的。” 父亲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彼时的秦一瑶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还不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后来，女仆传来一个消息。 ——白敷毒杀了夫人。 虽然心头有些不舒服，但毕竟那个软弱的夫人从来没有尽到母亲之责，秦一瑶便没有说什么。 把秦一瑶的沉默视为某种承诺，白敷开始变本加厉。 “不行，这批货是我早就定好——” “这是我要送别人的礼物！我都答应了！” 白敷早就不穿过去的白大褂，如今她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完全变了个人。 “那颗钻石流进黑市那么久，我好不容易谈妥！你可不能碍我的事！” 秦一瑶听罢，差点没气死。 “你又乱买东西！” “家里的派系之争刚结束，财产还没完全收拢，现在还正是需要收买安抚人心的时候，你怎么能——！” 白敷不乐意了。 “你以为你是因为谁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现在哪能这么风光！？” 她声色俱厉，红唇妖艳如蛇口。 “我是这里的主人之一，谁敢不听我的！？” 秦一瑶心中更是憋闷。 白敷的确是她的恩人、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就可以借此为所欲为。 除了挥霍家产，她在外抛头露面，四处结交不三不四的男人，将他们安排到近身或其他高位，还常常在黑街放荡笙歌，随意处置对她无理的手下和客人，闹得很不好听。 偏偏又是秦一瑶的“母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父只道是秦一瑶的势力，交由她自己处理，秦一瑶四处安抚众人，每日为了给白敷擦屁股，便已是头疼不已。 是什么改变了白敷？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秦一瑶握紧拳头，在手下们期待的注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过多久，白敷从秦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晚，夜空黯淡，月亮没有现出分毫。就像是有些事情，注定要静静的、无声的发生一样。 秦一瑶走进医务室。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白敷......不，母亲。” 她笑了。 “我早就知道，你对我那么好，不只是因为同情。” “更是因为......我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对吧。” 否则，身为治疗能力者的她，怎会频频让秦一瑶看到身上的伤？ 她教给自己的一切，更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学的。 价值观扭曲至此。 路已经偏离这般遥远。 秦一瑶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才会和白敷迎来这样的分别。 一开始追求的......原是这样的东西吗？ 秦一瑶的脸颊逐渐濡湿。 权力不可分享，秦父知道，白敷更知道。 白敷是不是想要让她醒悟，逼她决断，才故意这么做？ 还是说，是预料到了秦一瑶的狠心，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那般任性、那般可恶？ 像是......要燃烧最后一丝青春和欲望，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一样。 秦一瑶抬手，捂住眼睛。 是啊。 白敷骨子里就是只肆意的鸟儿，不属于这个笼子。 医务室的抽屉深处，正放着一纸白敷的病历。 秦一瑶知道，这是白敷给她上的最后一节课。 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永恒。 没有什么人不会改变。 过去，她要保护自己，保护白敷。如今，她更要保护自己的地位，保护手下所有的兵。 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就让她用一生的时间，来慢慢品尝吧。 秦一瑶离开了医务室。 即使没有被锁，自己也飞不出去了。 -------------------------------------------------------------------- 在白敷的指导下，秦一瑶很早就开始学习相关事务，对各家势力早有耳闻。 对于即将来到这个区域开展业务的梦家，她是抱着既期待又警惕的态度的。 秦家需要梦家。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那般出名、为人称道的清贵之家，如果能和自家绑上，那有朝一日，他们也许就能彻底脱离见不得光的角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即使只是暂时，但也要和他们搞好关系才是。 秦一瑶挂起自己标准的微笑，走向宴会厅。 初次在宴会上相遇，银发雪肤的梦一泉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冰雕娃娃，清冷的很。 他的眼睛扫过她、扫过这里的一切时，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睥睨众生，又像是毫不在乎，简直就是个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幽灵。 但同时，秦一瑶很确定，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如果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梦家的宝物？ 梦家本家旁系加在一起，子女众多，个个都非等闲之辈。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有趣。 真想看他有没有别的表情。 秦一瑶微笑着走近梦一泉。 自己没有可以闲聊的兄弟姐妹，没有可以与之玩耍笑闹之人，梦一泉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消遣。 要是能撕破他的面具，一定超——级好玩！ 在家族刻意的安排和秦一瑶自身的主动下，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几乎片刻不离。 把对方刻进生活的每一处，然而，两人都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实。 秦一瑶自觉演技出众，没那么容易被梦一泉攻破。 她很有看人的眼光，但对于一直没能挖出梦一泉的秘密这点，她不免有些烦躁。 梦一泉的面具很稳固。 本以为他的面具是冰冷，是漠然，但秦一瑶隐约又觉得不止如此。 和秦家不同，梦家做的事情要干净得多，梦一泉虽然参与家族事务，无非就是管理手下企业之类的事情而已。 秦一瑶收集过情报，日常相处中也看不出太多蹊跷，着实有些苦恼。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真搞不明白。 梦一泉才智近妖，举止老成，什么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但这之中，却没有一样是他真正喜欢、感兴趣的。 他很少笑，很少产生什么情绪。和谁的关系都有礼而疏远，也习惯性的保持旁观，与周遭划开距离。 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秦一瑶自己。 他只会在她面前显出些“个性”。 但同时，秦一瑶也知道，它们只是流于表面，绝非完整。 梦一泉……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 谁也不曾激发他的真心。 谁也不曾击碎他的外壳。 谁也不曾知晓他的愿望。 这像是个甘美的诱饵，一直吊着秦一瑶，诱惑着她，偶尔给点甜头，却不让她彻底抓住。 ……不可能认输！ 秦一瑶暗暗咬牙。 她在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如果梦一泉是因为她的“无趣”才不肯摘下假面的话......她就该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 几年后。 秦一瑶和梦一泉凭借优秀的成绩，升入了同一所偏差值极高的贵族私立校。 这里的学生都是政要贵眷的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优秀无比。更重要的是，是不是摩耳甫斯，有没有能力，影响并不大。 弥瑞尔世界中的新生儿，在一定程度上都会遗传先辈的能力。但因为血脉不够纯正，能力总会稀释、削弱很多，也经常出现只继承部分特质、却没有丝毫能力的新生儿，这种情况，在他们这种大家族中反而更多。 比起完全无法生育的复制者，这些家族虽然倾向于与摩耳甫斯结合，以诞下更多后代，但随着代代流传，能力的过分杂糅导致他们中间更不容易出现能力者。 梦家的这一代小辈，包括梦一泉在内，仅有不到十余人拥有能力。 不以能力决胜，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至少，梦一泉并不打算把能力当成自身最大的武器。 他没有去摩耳甫斯的能力养成学校，而是来了这里。 “一泉，咱们又分到一个班了耶，这是什么可怕的缘分呀。” 教室门口，秦一瑶向他打招呼。 年龄增长，两人脱去稚气，模样明明没有改变，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秦一瑶的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还是那般温和美好。 以前的几分小女儿的娇弱几乎消失殆尽，她看起来平和淡雅，不急不躁，让人舒心。 虽然......还是一样的无趣。 “嗯。” 早就收到消息的梦一泉并不理会秦一瑶的调侃。 他们学校本来就推崇小班精英教育，三分之一的概率，没分到一起才该说运气不好吧。 “你啊，难得来了新学校，还是不要臭着一张脸嘛，会交不到朋友的哦。” 虽是这么说，秦一瑶倒也知道他的脾气。 梦一泉一贯淡漠，但比起之前，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变得内敛了许多。 虽然秦一瑶可以肯定，这人心眼子巨多，心思更是复杂的很，指不定心里装了多少坏话。 但不说出来也好，省的得罪人。 她以前可没少帮他打圆场、说好话呢。 眼睛一弯，秦一瑶突然有些好笑。 小时候的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兄弟们声音一大，就抖的出不了声。如今，她却能流畅自然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更能笑着撒谎了。 另外，她也知道自己怎样的表情最美，怎样的笑容最有亲和力。一举一动都经过计算，能够准确的获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但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秦一瑶眼眶干涩。 两人走进教室。 第56章 他的态度 “百年清贵，世代无双。” “身为梦家之人，需得清心明志，常备高洁之气。” 和秦家不一样，梦家家族庞大， 产业分支众多，即使不做家主，也有无数能够展露才华、开疆拓土之余地。 神明赐予梦家荣耀，也分配了他们的属性和任务。 聪慧善谋者，当为筹算。 口若悬河者，当为辩人。 敦厚直率者，当为施行。 具备不同能力和素质之人，去到不同的岗位，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这是道理，也是古老的教诲。 而所有礼仪和信仰的集中之地，只会存在于本家。 本家之人，为分家之长，为他人表率。更要清明自身地位，保持高贵与纯洁。 不常言。 不常笑。 不做无为之事。 不表无妄之举。 这就是他们被外界戏称为“冰块一族”、“隐士一族”的理由。 似乎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融化他们的心。 至少，对梦一泉来说，还不曾寻找到过。 他和秦一瑶来到了梦中雨的房间。 “阿雨，你好吗！” 秦一瑶亲亲热热的抱住梦中雨。 梦中雨和梦一泉有些相似，都是一脸淡漠，少言寡语。但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比起梦一泉，简直可爱太多了！ “......放开。” 梦中雨轻轻拍她，转头看向梦一泉，点了下头。 “一泉哥。” 梦一泉颔首。 “嗯。” “……你们明明是兄妹，怎么看起来这么生分！” 秦一瑶夸张的叹气。 “好啦，今天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玩的！准备好了吗阿雨！” “市郊开了一家新的鬼屋，听说好评如潮呢！” 梦一泉直皱眉。 鬼屋......选这种地方的秦一瑶是不是太恶趣味了。 “哎呀，一泉，你是不是怕了？” 秦一瑶笑着戳他。 “怕了直说，我可以选其他地方的哟！” 梦一泉抽抽嘴角，别了别身子。 无聊…… “我自然不怕，但阿雨......” 梦中雨干脆的摇头。 “不管鬼屋还是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我不能出去。” 秦一瑶抓起她的手。 “没事，就当是我诱拐你，强逼你出去的！” “到时候被发现，你就推到我头上，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而且——” 她回头笑看梦一泉，眼睛亮亮。 “先说好，刚才的鬼屋是开玩笑的，我才不会用这种过家家的手段吓你呢。” “哪怕是为了可爱的阿雨，一泉，你会帮我们打掩护吧？” 梦一泉无奈。 看着笑盈盈的秦一瑶，他竟没法说出否定的话。 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就陪她们玩玩吧。 他好奇秦一瑶到底要带他们去哪儿，阿雨也的确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行。” 听到回复，秦一瑶抿嘴一笑。 她就知道，梦一泉会同意的。 虽然只是出于朋友、或是近似家人的青梅竹马的立场。但每每这样逗他，让他为难，还是挺有意思的。 三人也好，两人也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断增多。 梦一泉逐渐察觉了不对。 这种异样，在升入新的学校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秦一瑶......竟比他想的要优秀的多。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一瑶已经积累了不少支持者，甚至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学生会成员。 她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各种榜单前列。 “呀，这次居然是你得了状元。” “但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的！”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自信。 看着只相差一分的分数，梦一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金奖是——来自一班的秦一瑶！” “银奖——一班梦一泉！” 梦一泉眉心微跳。 自己……输了？ 这种事，以前有过吗？ 不对。 重要的不是这个！ 秦一瑶的真实水平，竟是这样的吗！？ 要说以前学习的知识都是看看书就能掌握的，也就罢了。 这所学校教授的都是远超同龄人难度和广度的超纲知识，培养的都是未来站在行业顶尖、权力顶峰的人才，相关比赛的难度非常人可比，哪怕是随便一个学科或艺术比赛，水准也是比肩专家级别！ 更别提其他综合沙盘模拟、实境商战，甚至是军事对练、学术研究......需要的天赋、素质和知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 梦一泉自诩天才，又是一路顺风顺水，站在顶峰惯了，几乎很难有人能入他青眼。却没想到秦一瑶并非无能的娇小姐，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狠角色。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次次都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她可是第一个。 关键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她藏了多久？ 她在暗处做了多少！？ 梦一泉又恼怒，又激动。 恼怒自己轻敌，被迷惑。 激动自己得到了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有趣！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银灰色的眼睛开始沸腾，终于亮起了一些活泛的光。 在这数年的岁月里，两人默契的开始了竞争。 这个比赛她第一，下个比赛他就一定会翻身。这次考试她坐回榜首，下次竞选他就一定得更多票数。 学校仿佛变成了他们俩的战场，上演着没有硝烟的争斗。 今天这节军事战略课是和能力学校的合作授课。 校方派来了一批摩耳甫斯，和其他学生打乱分队，以夺取对方城堡王旗为目的，进行实战演习。 不止是考验队长的谋划能力，如何有效利用普通学生和摩耳甫斯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穿着一身骑马装的秦一瑶站在白队队首，比起平时的柔美，更多了几分帅气。她的眉眼也染上些红色的热血，看起来格外飒爽。 梦一泉所在的黑队则是一身黑色骑士服，队伍纪律严明，排阵整齐，显得庄重又有压迫力。 另两队绿队和红队的首位学生也带着各自的队伍，热切的看着他们。 哨声响，战争始。 秦一瑶和梦一泉的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两队，他们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红绿二队包围，又采取刀入式阵法，力道极强的突入中心，势如破竹，将其中的队伍打散。 黑白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相互交缠，却并不融合，很快将红绿两色杀的彻底。 当两边队长都战败后，黑白两队又是心照不宣的分开，在他们之间划出了明确的界限。 残余的红绿两队队员见怪不怪，扶起自家队长就赶紧退场观战。 秦一瑶挂着温和的笑，手上的细剑熠熠生辉，沾染着虚拟血液。 梦一泉面色沉静如水，肩上挂着弓箭，身后的箭筒装满，蓄势待发。 战斗再次开始。 两方旗鼓相当，正面迎击。 分到白队的摩耳甫斯在队伍后面发出各种法术，流星般的魔法弹袭来，乌压压的铺满了天空，黑队早已准备好的护盾起到作用，反射能力者也在其中积蓄着力量，狠狠地将聚合好的魔法反射回去。 而剩下的普通学生也在专业设备的保护下，毫不留情的向对方队伍攻击而去。两方队伍配置都是刀剑骑兵和后方法师、弓兵，一时之间势均力敌，打的酣畅淋漓，却不见谁先落于下风。 秦一瑶一贯是骑兵冲杀首位，这次竟然放弃了猛攻，转而去抓梦一泉。 策马上前补位的眼镜女生歪头。 “队长怎么突然改变了策略？” “相信咱们队长吧。” 马尾女生看向那个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尊敬。 “她是最了解对方队长的人。” “也只有她能够打败他。” 此时，弓兵位置的梦一泉已经悄悄潜入后方，并在防护能力者的保护下从侧翼靠近了白队。 他身边跟着一位放大能力的能力者。 这次计划中的关键，就在于此。 当他到达白队尾巴，却发现本该在那里的魔法师队伍早已转移。而等着他的，是从前方退下来的一小队骑兵。 为首的正是秦一瑶。 秦一瑶举着长枪，笑意浅浅。 “嗨，又见面了呢。” 梦一泉皱眉。 秦一瑶眉眼弯弯，甚至还有闲心微笑的打招呼。 “一泉，你该不会是根本没注意到，我早就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了吧？” 梦一泉没有回答。 这可能是秦一瑶故弄玄虚，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深知不能久待，梦一泉立刻后退，后方自己的骑兵也过来准备接应他。 喧闹的风声与刀剑声中，秦一瑶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次战斗中最关键的不是我们，而是摩耳甫斯。我是不会让你靠近我们的法师的哦。” 纤细漂亮的手指准确的指向他，秦一瑶的笑容隐含张扬。 “‘——弱化’能力者。” 闻言，梦一泉一愣，却又不自禁的笑了。 即使他早已经不再看轻秦一瑶，但这个女子的聪慧还是不断超出他的想象。 对于从未透露过能力内容的自己，她是如何得知的？ 明明双方的配置相似，能力者信息也是隐藏的。她又是如何判断出自己这方的战略在于“放大”“弱化”之力，目的就是击败白队法师队伍呢？ 细细回想一番，梦一泉找到了自己的纰漏。 ……箭筒。 原来如此。 他打几个手势，重新调整自己的队伍部署，一面心下感叹。 这般细致入微、又了解自己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但是，又太让人兴奋了啊。 身边人投来疑惑的眼神，梦一泉却依旧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 从来没有找到过如此富有挑战性的事物。 从未遇到过如此充满惊喜的人。 每深挖一层，心神就越发不定，麻木的神经就会生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动摇了。 好奇了。 梦一泉想。 不仅仅是经年累月带来的习惯，带来的所谓“友情”或“亲情”。 他是打从心底......想要了解、看清秦一瑶更多了。 第57章 暴露的魔女 清幽的院子里，月光也显得凉了些。 梦一泉微微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 回想到那么久远的故事，他再次感慨当时的无知和幼稚。 那段时光，和现在比起来，真的是再纯粹、再干净不过。 梦一泉有些疲惫的呼出口气。 玛姬书房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也让他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如今回到久远的土地，竟也软弱的开始想起从前了啊。 他再次看向窗外。 竹林的那边是监牢的方向。 终于等到了。 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该说不愧是秦一瑶吗？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亦如是！ 不过...... 梦一泉的眼睛难得清亮，像是兴奋。 两人是对方的灵魂和镜子，彼此的面具，也只有对方才知晓其下。 幕布已经拉开，戏码正在进行，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势均力敌的两人斗了几年，学校的大家就看了几年热闹。 这段传奇般的往事，一直到现在都为后辈津津乐道。 曾有很多人让梦一泉和秦一瑶偃旗息鼓，明明他们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何至于闹得这么厉害。 但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淡漠，竟都是好斗的狮子，只要有比试机会，愣是一次都不退后。 久而久之，连他们的日常对话都开始笑里藏刀、夹枪带棍，听的人牙疼不已。学校深知内情的人甚至会告诫无知的后辈，让他们千万别去靠近。 乐在其中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俩站在一起时，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氛围。 亲近，却不暧昧。 交心，却刀刀致命。 其中的攻击性，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族荣誉和名声？ 自然是有。 但两人都渐渐意识到，对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道貌岸然，平静的面容之下所藏着的失去人形的、本性的灵魂，是更为充满诱惑力的毒。 秦一瑶还有什么秘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 梦一泉的面具怎样才能破碎？其中的真实欲望是什么？ 他们的根本目的，是要看清对方的一切。 这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挑战，更是对灵魂伴侣的尊重。 用尽全力吧，加油吧。 对方的真实，才是游戏最大的奖品！ 梦一泉率先找到了机会。 那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秦家的黑道背景藏得很深，秦一瑶表面还是出身良好、金尊玉贵的名门千金。 她美貌无比，才华出众，自然不缺追求者。而有一个建筑公司的小公子，追求不成，反而恨上了她，连带着也记恨起了和秦一瑶黏得很紧的梦一泉。 他策划了一起绑架。 某日放学，秦一瑶和梦一泉分别被谁从后面偷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梦一泉很快判断出，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破旧的仓库。 仓库不大，堆砌着各种纸箱，显得有些闭塞。清冷的月光从唯一一扇窗户里投下来，被铁栏割裂成斑驳的模样。 梦一泉动了动。 手脚被特制的魔法锁捆住，嘴里也塞了口球。 秦一瑶呢？ 她不在，想必是被单独关到别的地方了吧。 作为大家族的子女，被绑架这种事，不说是早有预料，但也是提前准备过的。 梦一泉十分镇定，观察下四周，发现没有看守、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后，他扭动着身子，把自己的项链从上衣领口处晃荡了出来。 那是一个蓝宝石吊坠。 小巧的蓝宝石镶嵌在圆形银框中，看起来十分低调。 梦一泉神色不变，微微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然后俯身吻上了宝石。 宝石吸收血液，隐现光芒。 “啪嚓”一声，手上的魔法锁瞬间碎成粉末。 梦一泉揉揉手腕，手指伸进嘴里，掏出了口球。 他捡起项链。 这里面积累了极强的魔法，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防御，是梦家几乎人手必备的护身符。 说起来，该从哪里出去呢？ 打量下紧闭的窗户，梦一泉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用项链爆破出一个出口自是可行，但未免有些扎眼了。 “少爷——！” “一泉少爷——！” 突然，门外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梦一泉高声回应，很快，几个梦家的亲卫就打开门，救出了他。 见他无事，亲卫们赶紧报告家族，并要带梦一泉回家。 梦一泉却没那么着急。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是路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目击到了您被袭击的场面。但他没有留下名字，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路人？ 谁这么见义勇为，做好事不留名？ “秦一瑶在哪里？”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都不知情。 本想确认下秦一瑶的安危，但事情似乎和梦一泉想的不同。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心中明白秦一瑶应该不至于被这点小事伤到，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梦一泉当机立断。 “走，去找人。“ 于是，带着几个亲卫在周围搜索，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小仓库。 但其中场景，却让一向淡定的他，都不禁眉心一跳。 只见秦家的亲卫们正毫不留情的殴打着地上几个人，沉闷的打击声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依稀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和鲜血飞溅的声音。 清脆，又黏腻。 与之相对的，是旁边正微笑欣赏着的女子。 她毫发无伤，白色丝绸连衣裙上一丝鲜血也无，纯洁干净到了极致的模样，给人极强的违和感，却又死命冲击着观众的眼球。 女子一贯温和的眉眼明明没有改变，梦一泉再熟悉不过，可那眼中的阴狠，嘴角勾起的残忍的笑，却和记忆里完全不同，十分可怖。 此时的秦一瑶像是暗夜中的火焰，温度极高，贸然靠近的话，就会被烧的精光。 但她又是月光下的魔女，在这片恶毒之中开出最洁白的花，吸引无知者的靠近。 梦一泉说不清楚她的模样。 沉沦和堕落的天使。 血池中沐浴的圣女。 太过妖魅与耀眼，以至于眼中除了她、什么也容不下。 梦一泉不知怎的看入了神。 “小李公子。” 秦一瑶笑着看向身前被捆得严严实实，正颤抖不已的男子，嗓音清妙如铃，又平添一份丝丝缕缕的寒意。 它们缱绻多情的包覆过来，让人心悸。 “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啊、啊啊啊！” 那小公子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牙关打颤，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离我远点、疯子！魔鬼、魔鬼！” “哎呀，是还没听懂吗？” 秦一瑶秀眉轻拧。 “可惜，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还不能消失。” 她对旁边的人吩咐几句，李公子便很快被拖下去了。 “把这里打扫干净。” 秦一瑶指示道。 她不经意的朝向梦一泉的方向，像是愣了一秒，又像是早有预料。 朱唇轻启，兰花的气息飘至梦一泉鼻尖。 “......明天见。” 梦一泉离开了。 脑海中残留的，是秦一瑶那双明艳的眼。 不复平和。 正如他一样。 咚咚。 咚咚。 不是劫后余生，梦一泉的心由于另一种原因而猛烈的跳动起来。 后几天，李公子退学离开了学校。 没有人知道这和他们两人有关。 秦一瑶表面上还是那样温顺美好，梦一泉却从此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不愧是秦家，不愧是和自己被称作“一珠一玉”的存在。那亮丽的假面之下，是秦家继承人应该具备的谋略和残酷。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有这样，才能在家族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未来的引导者！ 梦一泉并不吃惊，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真有趣啊。 秦一瑶果然和表面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的内里更美，更令人心颤！ 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变得滚烫，烧的梦一泉感到干渴。 -------------------------------------------------------------------- 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秦一瑶有些后悔。 自从李公子告白被拒之后，每每遇见，他都不怎么敢看秦一瑶，但秦一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愤恨和不甘心。 秦一瑶早就知道，李公子倒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之前和他那些纨绔朋友打赌输了，怕丢面子而已。 现下被他们嘲讽，可不得找自己收点代价。 真是无知的小猫咪啊。 索性陪你玩玩，让你知道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秦一瑶笑着看着远去的李公子。 梦一泉喊她。 “愣着干嘛，走了。” “嗯嗯，来啦。” 埋的钉子从中撺掇牵线，策划了绑架事件。 秦一瑶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很快就控制住了所有人。 等到李公子兴冲冲的来验收“战利品”的时候，秦一瑶已经舔着刀子在等他了。 “小公子，别来无恙，这个游戏，你玩的开心吗？” 她笑靥如花。 “我记得，你的禁锢能力是通过小指使用的，对吧？” 秦一瑶笑着挥刀，砍下李公子的小指，随手丢给一旁的手下。 “寄给他家。” “是。”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公子的惨叫简直要掀翻屋顶。 秦一瑶烦躁的啧啧两声，那边手下察言观色，抓起李公子就是一拳，其他几个喽啰也被掀翻在地。 这些人未来会成为秦家的麾下党羽之一，先打服了再安排，还算有几分用处。 虽然自己不擅武力，也不喜暴力。但可能是秦家的血的影响吧，有时候，这种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一瑶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 这平时耀武扬威的李公子，正眼泪鼻涕糊一脸，一面惨叫一面后退……真是丑陋到令人发笑。 但还是得留他一命，李家的产业，自己必须要尽早拿到。 真得感谢李公子亲手奉上呢！ 秦一瑶吩咐完，眼角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头闪过的人影。 她先是有些震惊，转念间，又有些无奈。 不愧是梦一泉，逃出来的真快。 虽然为了保证安全，她提前向梦家送去了情报，但时间还是比她预料的早。 手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嗯？ 秦一瑶愣住。 还以为梦一泉有别的打算，没想到他专程找过来，是担心自己出事？ 心中欣慰，秦一瑶却不禁垮了嘴角。 可惜。 她不是什么娇娇女，反而是个魔女，从来不需要人救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能耐后，秦家人早就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她的强大受人敬仰，被人尊重，她也很满意这样。 比起以前的境遇，如今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 但她也确实......很久没有被当做小女孩来呵护过了。 秦一瑶却只能这么想想。 一方面，作为继承人，她有自己的骨气和高傲。另一方面，自从白敷走了之后，家中再无与她亲近之人。 即使是暗雀和侍女，对她也是可敬不可亲。 她再也没有能说真心话的对象，也再也不曾对谁依赖撒娇。 可如今关心她安危的，是那个两袖清风、宛如隐士的梦一泉…… 虽然说了“明天见”，但秦一瑶心中却很感慨。 终于，被发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她是多么虚假，多么可怕的女人啊。 即使外在再怎么纯善，内里也黑的彻底，腐烂的彻底。 梦一泉会讨厌，会远离的吧。 长久以来的相处，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吗？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要崩溃了吗？ 她再也不能用各种花招捉弄他，看他变化的表情了吗？ ......也罢也罢。 这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是她估算错误。即使被梦一泉看到真正的模样，从此之后和她再不亲近......也没有办法。 秦一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有些伤感。 第二天，秦一瑶还是来到了梦家。 一起上学，是两人不必明说的习惯。 秦一瑶在大厅来回踱步，心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该死，紧张什么！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又不是小孩子！ 秦一瑶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不知怎的生起气来。 她讨厌没有把握的事，但她确实无法预测梦一泉。 他会怎样呢？ 会鄙夷，会看不起自己吗？ 还是—— 那头，梦一泉从楼上下来，看见秦一瑶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走吧。” “啊，嗯......” 秦一瑶磨磨蹭蹭的跟着，嘴里嘟囔着：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梦一泉头也不回。 “你不是说过明天见么。” “......” 这人好死不死，直接捅破窗户纸嘛！？ 秦一瑶感觉更生气了。 她咚咚咚加速几步挤开梦一泉，自己走到前面去。像是赌气似的，把梦一泉丢在身后，自己走得飞快。 总感觉梦一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秦一瑶走的更快了。 越走越快，身体发热，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很不爽！超级不爽！ 等到学校门口，秦一瑶也走累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发善心等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看，可不就是梦一泉嘛。 秦一瑶脸色闪烁。 “诶你——” 这人居然跟得这么紧！ 梦一泉表情淡淡，伸手递给秦一瑶一个创口贴。 “你小腿上有道划伤。贴上这个。” 秦一瑶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可能是昨天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昨晚心事重重，回家洗漱时竟也没注意到。 “哦，谢谢……” 欠了这家伙人情，总有些别扭...... 秦一瑶随手拆开创口贴。 下一秒，引以为傲的口才似乎完全失效，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上头的图案竟是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碧海鸟。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提过，连身边的侍女都不曾知晓......！ 为什么，梦一泉会......？ 心里的火瞬间化为酸酸甜甜的果汁，蔓延到整个脑海。 猛吸几口，秦一瑶的脸染上了微微一层红霞。 不得了不得了。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58章 预备班 时光流逝，转眼间，两人迎来了毕业和成人礼。 秦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宣布秦一瑶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此后，她将正式接手秦家业务，并入主秦上殿。 而梦家则依旧是梦一泉的叔父——梦越任家主。 因为梦一泉，有了别的更好的出路。 这天，梦一泉和梦中雨久违的单独吃了个饭。 梦中雨笑的露出贝齿。 “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啊，一泉哥。” 梦一泉的神色也难得有几分柔和。 “要见你也不容易啊。” 梦中雨身份贵重，他可是提前一周就向家主报备，才得以在出发前和她见一面。 家中其他子女大多彼此不亲热，独独梦一泉和梦中雨关系很好。 梦一泉格外欣赏这个妹子。 不仅是因为她明秀聪慧，更因为......她是特别的。 眼见着梦中雨露出少有的笑容，梦一泉也觉得欣慰。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变了不少，甚至都会这样笑了啊。 他道： “抱歉，预备班的日程还是挺满的，我停不了太久。” 梦中雨点头表示理解，道： “我都还没恭喜你，居然收到了玛姬书房预备班的邀请，那里都是弥瑞尔最杰出的年轻人们，通过的话，以后就会是王的左臂右膀呢。” 梦一泉摇头。 “没那么容易，听说当今几个大家的年轻一辈都在，竞争是难以想象的激烈。” “自是如此，不过毕竟有不少名额，机会还是很大呀。” 梦中雨想起什么，又问道：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一瑶没有收到邀请吗？你们的条件明明相差无几，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这也是梦一泉感到疑惑的点。 玛姬书房的选拔条件太过神秘，他也不清楚为何秦一瑶会被排除在名单外。 难道是因为没有能力吗......？ 太可惜了。 他心头有几分别扭。 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实现了梦想，马上就能登顶。 漫长的比试是他赢了，他高出了秦一瑶一头不是吗？ 并不觉得高兴，梦一泉垂眸不语。 以为他难过，梦中雨也面露苦涩，道： “哥哥你要去参加选拔，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们了。我也好，一瑶也好，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她轻叹一声。 “以前那段时光可真好啊，一瑶会带我偷溜出去，你也会帮着我们打掩护......明明你可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你就是拗不过一瑶呢。” 梦一泉端着茶杯，低低的嗯了一声。 现在想想，那些回忆之事无知又幼稚，却......挺有趣的。 他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即使一瑶接手了秦家，忙的昏天黑地，也还是经常和自己联系。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从未分开。 于他二人，这竟会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梦一泉眸中复杂，他努力不让梦中雨发现其中的暗色。 但是......就像是现在梦家和秦家的关系一般，他们注定渐行渐远。 梦家已经站稳，秦家却在变本加厉，坠落渐深。 这其中自然有秦一瑶的助推，但梦一泉无法多言，也不能插手。 秦家一贯就是这样的做法，不是秦一瑶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 更何况，梦家不可被卷入，声名容不得脏污。 两家、两人......走的路终于不再有所重叠。 梦一泉心中有些发堵。 他换了话题。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梦中雨一愣。 “我？” 梦一泉道： “自然如此。你出生在梦家，继承了这样的血脉，注定会参与下一届游戏。我虽然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一着不慎，也许就......” 哥哥真心实意的关心让梦中雨心头一暖。 家中唯一对自己如此关爱的，就只有母亲和一泉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些人的功劳。 想到那个人，梦中雨便觉得好受多了。 是的，那个人改变了自己，秦一瑶也改变了梦一泉。 梦一泉在逐渐融化，变得不再那么凉薄。 心有所系，心有牵挂，他和她……都变得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梦中雨心如明镜，笑容越发柔软。 “哥哥，我早就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我一直希望找到改变这个宿命的方法，而我有预感，下一次游戏里就会出现那个契机，为此，我无法避免的要献出生命。” 梦一泉明白梦中雨所说并无虚假。 她的血脉使她可以触及神域，能知晓常人不可探寻之事。但作为代价，她也将背负上无比沉重的命运。 看着血缘至亲即将面临那样的未来，梦一泉不禁有几分感怀。 明明还没有体验过精彩的人生，梦中雨却被迫直视终点。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 梦一泉道： “你是梦中雨，既是梦家的‘忠于神意，赐福泽之雨’，也是美丽优雅的‘梦中之雨’。除了家族，你也是你自己。” “但凡有任何愿望或者梦想，都尽管去做吧。” 梦中雨笑着。 “是，谢谢你，哥哥。” “这个名字，既是家族对我的束缚，也是母亲对我的祝福，我非常喜欢它。” 组成“梦中”，会淡化“梦”这个姓氏的存在感。 这也是那已经不太记得面貌的、遥远的母亲对她的爱。 “你也要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不管发生何事，你也要好好保护梦家。” 梦中雨的粉眸亮晶晶的。 “一切保重啊，一泉哥。” 唉。 自己会一直记得这双美丽又纯粹的眼睛吧。 梦一泉只能道： “自然如此。” 行至梦家门口，梦一泉一眼便注意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和每天来找自己一块上学、和那个始终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阳光正好。 她的美丽也是一如既往。 但能够打动他的，不只是她的皮囊。 “一泉！” 女子几步走近，身上飘散来清雅的香气。 那也是梦一泉极为熟悉的气味。 可能是这气味迷了心智，梦一泉明知故问道： “你怎么来了？” 秦一瑶一瞬扬眉，有些气恼。 “我当然要来送你啊！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梦一泉看她跳脚，语气中略带笑意。 “是啊，我们走吧。” “哼，你个没良心的......” 秦一瑶驾轻就熟的走到他左侧。 “预备班那里怎么样？你可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其他人呢，是不是都比不上你？我可听说了啊，那菲比家的人也在！” 耳边是她的话语，她的吐息。 梦一泉的思绪却沉了下来。 预备班的时间是一年。 一年内，是可以被允许返家探亲几次的。 但如果正式加入书房，也许就...... 梦一泉不禁放慢了脚步。 秦一瑶也意识到什么，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几步路，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品味着心中异样的心绪。 白日未改，仿佛想要留到永久......但终究会有落暮之时。 梦一泉返回了预备班。 预备班所在的“荒川之馆”建于山中，外设坚固的结界，除了相关人员，没人知晓其地点。他们这些新成员的到来，也没能给这个别馆增加多少人气。 在这里，学员们要学习相关课程，并且通过考核，才能成为玛姬书房的成员，获得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十个人，正如梦中雨所说，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智慧、谋略、天赋，甚至是外表、仪态......都是千挑万选的优秀。 一贯自视甚高的梦一泉，在这里不算是最突出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压力，还有一种即将站上顶点的兴奋。 和梦家的小世界不一样，他如果进入了玛姬书房，看到的会是更遥远、更高层次的东西。 站立的位置会是神的身边，手握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权柄。 怎能不让他期待的发抖！ 走在馆内走廊，梦一泉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鞋子踏在木制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一会儿，声音中增加了些不和谐音，原来是凯尔特也回来了。 咖色头发，戴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凯尔特瞟了梦一泉一眼。 “早。” 梦一泉也淡淡的点头示意。 凯尔特是政治家的儿子，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扼心”之费斯家。 透过窗外，也能看见菲比克莲和菲比鲁斯走来。明明是一家人，那两人互相却离得远远的。 见到梦一泉和凯尔特，他们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大家都是竞争者，彼此都是敌人。 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必要以外的交流。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不用和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梦一泉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方式。 没有秦一瑶的陪伴，他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不适应。 看样子是被秦一瑶影响太深了。 只是少了一个人在身边，自己竟然会这般动摇？ 他摇摇头。 ……必须集中。 预备班的课程内容千奇百怪，也从不会提前预告内容，如果可以，真希望前几天的丛林枪战和孤岛求生不要再来一次...... 梦一泉宁愿再上几次那个满身香水味的女老师的弥瑞尔历史，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噩梦。 今天的老师又是个没见过的人，不，或者说并不是人，看着它的熊头人身，梦一泉实在不能肯定它的属性。 熊头老师操着一口和外表完全不配的童音，宣布了今天的课程——角色扮演。 他们会被送进一个结界，结界中，每个人将被赋予不同的身份，需要他们在完美演绎角色的同时，找出逃出结界的办法。 看着逐渐展开的乳白色光芒，梦一泉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那个女子的面目变得模糊，笑声却始终清澈动听。 -------------------------------------------------------------------- 半年过去，终于到了最终考核的时候。 不管平时课程成绩如何，只要考核没有通过，就会被判不合格，重要性可想而知。 当学员们收到考核内容时，都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梦一泉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但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两家彻底崩裂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珠一玉即将分离，留下的只能是他。 不过，他做好了再会的准备。 思绪飞快的整理成形。 梦一泉想通了一切。 ......是秦一瑶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吧。 第59章 牢中谈话 虽然抓到了秦一瑶，但不夜露等人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这次来的除了她，就只有几名精锐手下，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他暗藏着的敌人，时刻都有可能反扑而来。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在这一点上，即使梦一泉没有说什么，梦中雨也相当果决。 为了梦家的安全，她再同情秦一瑶，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这天，梦中雨要去牢房审讯秦一瑶。 作为知情者之一，不夜露也在梦中雨要求下陪着一块去。 临走前，她再去看望了下梦魔。 这次损耗对于梦魔来说似乎相当严重，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已经这样睡着好几天了。 据沙利叶所说，梦魔的梦脑系统因为能力耗尽而休眠，只能在梦中吸取意识之力、缓慢恢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点上对他的恢复有帮助的香料，不夜露离开了。 下到牢房，秦一瑶早就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 梦家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关着，也并不准备报警。 这毕竟是两家内部的事情。 牢房干净整洁，几味吃食摆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虽穿戴整齐，秦一瑶的精神却十分萎靡，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结着伤痕般的蛛网。 梦中雨垂眸，有些难过。 她从来没有忘记年少时秦一瑶对自己的关爱。 那是一段少有的......快乐的时光。 但是，从对方把镰刀伸向梦家的那刻开始，她就不会、也不能再把秦一瑶当成知心的邻家姐姐了。 袖口藏住她紧握的拳头。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梦中雨轻唤一声： “一瑶......” 秦一瑶侧头看她，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也平淡极了。 “是你啊，梦中雨。还有、不夜露。” 闻言，梦中雨无声的叹息。 当年亲昵的称呼自己为阿雨的人，如今也是这般生分了。 不夜露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点了点头。 抛去杂念，梦中雨直奔主题： “一瑶，我知道你手下还有不少人，他们发现你被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秦一瑶眼也不抬。 “你觉得我会说？” “放在以前，我不会出卖自家人，放到现在，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背叛。” 她冷哼一声。 “可不像你们，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盟友呢。” 说的是梦家背叛秦家一事吧。 秦一瑶昔日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容嘲讽，其中压抑着滚烫的愤恨。 根据调查，现在跟随着秦一瑶的这批人，几乎都是有着各种各样能力的摩耳甫斯，他们人数众多，能力千奇百怪，是这么多年以来，秦一瑶逐渐组建起来的一股势力。 除了她本人，也会有其他成员扮演司丽尔，再由合适的摩耳甫斯组队合作，进行一系列怪盗活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怪盗传闻的证言会不一致。 而原先的秦家人，除了秦一瑶，都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清剿行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梦中雨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参与游戏。身为一个神圣的摆设，她只知晓大概情况，并不是其中主使。 如今，虽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她没有办法制止，也不能指责。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你的灭族仇人。” 梦中雨看着她。 “但是，不管你说不说，结局都是注定的。我也好，一泉哥也好，是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你要是说了……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仁慈。 秦一瑶仰头，空洞的眼睛里透着寒气。 “早在准备向你们复仇的那刻起，我就不在乎死，而我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跟你们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啊！” 她的声音十足尖利，话语更是刺耳。 “还记得我发出去的那些丑闻么？” “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同时，下面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压，被你们欺凌，你们是不知道的吧！” 梦中雨闭了闭眼。 她不能否认这点。 家族势力越发庞大，越发难以面面俱到。加之人丁兴旺，子孙良莠不齐，难保不会出现偷鸡摸狗、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梦家的屏障肆意妄为。 其他世家也是蠢蠢欲动，常有筹谋，梦家所处环境，绝非安稳。 为了存活，他们不免会使用些不道德的手段，长期以来，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没想到这些人，都被秦一瑶给笼络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秦一瑶就是这样抱着对梦家的仇恨和伤痛过来的。 自己有何颜面指责。 梦中雨眸中悲戚。 ……但是，秦一瑶还有机会活下去。 自己能保她一命！ “活着才有未来，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可以——” “笑话！你以为我不懂吗！？” 秦一瑶怒极反笑。 “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留他们活口，因为他们是无足轻重的士兵罢了。” “但我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命运共济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自己独活！” 梦家果然还是那样高傲，那样令人厌恶！ 秦一瑶更加恼怒。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两人沉默着对视。 粉色的温柔却侵染不了对方半点。 梦中雨深吸一口气。 “一瑶，你不肯说也罢，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查出他们。” “但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旧友的份上，有什么愿望，你可以提出来。” 明明是阶下囚，秦一瑶的姿态却依然高傲，决不低头。 正如她秦家当家的身份，即使秦家已经不在，尊严也依旧留在她的骨血里。 她冷冷的道: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抓到，我也怨怪不了谁。” “到了这一步，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真相。” 秦一瑶直视着梦中雨，一字一句的道： “把清剿行动的主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梦中雨犹豫许久，才点了头。 他们的事......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要派人去请，那边一抹白色亮起，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显得十分瞩目。 银发轻曳，像是飘进来一阵冷风，梦一泉停在两人身边。 不夜露不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附近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俯视着秦一瑶。梦一泉神情淡然，道： “我来了。” “秦一瑶，有什么你就问吧。” 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她突然想起了偷盗神之血的那晚。 手下控制住梦一泉，彼时的梦一泉正乖巧的站在他们面前。 秦一瑶看着他，久久没有做声。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当时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啊。 她碰了碰他的脸。 他变成熟了，也更像是冰雕了。 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明明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还会笑，现在却这么......陌生了啊。 秦一瑶干涸的眼睛竟有几分久违的温热。 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 很想跟他说说话。 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但是，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肩上是家族几百人的命，和如今这些同伴们的仇恨和希望。 他们要借助梦一泉，毁灭梦家。 这场比试，必须要赢！ 如今，秦一瑶再也不用在梦一泉面前掩饰什么。 暗夜的花朵，月光的魔女，合着当年的记忆一起，再次出现在了梦一泉面前。 眸子里杀意翻滚，像是窥视着猎物一般，涌现出扑面的怒与恶。 于梦一泉，这是一双多么熟悉，多么动人心神的眼睛啊。 “咔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自己冰封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产生裂纹的声音。 秦一瑶看他许久，笑了。 “哈哈哈哈——！” “主使是你是吗？一泉？” 她的身姿倏忽之间，消失了。 不夜露和梦中雨瞪大眼睛。 人呢？！ 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浮现在半空，眨眼之间便要穿过围栏的缝隙，袭至梦一泉面门。 然而，一阵绿光瞬间包覆住地牢，把匕首死死地卡在了围栏间。 刀尖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摩擦声，却无法再前进一毫。 不夜露心下一惊。 梦一泉还没说什么，梦中雨却是颤着声问： “不对......不可能......！” “一瑶、一瑶不是摩耳甫斯，她怎么会变形之力？” 暗光一闪，秦一瑶变回原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似乎想抬手擦擦脸，却不知怎的卡顿一下，又落了下去。 啐出一口血，秦一瑶淡淡的道： “黑街有种技术，叫做身体交换术。” “我联系上过去的旧部，舍弃我的身体，移植了一具摩耳甫斯的身体。” 三人皆惊。 梦一泉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似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你为了复仇......” 这种技术他早有耳闻，但听说因为过分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早已经消失在了黑街深处。 没想到秦一瑶她...... 看着败者可悲的模样，梦一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吐着信子的蛇，深深的爬进了对方眼底。 “梦家的地牢能够限制摩耳甫斯的能力，你杀不了我的。”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再亮一些吧。 “你不是憎恨梦家吗？” “但你的行动，甚至让梦家有了一次大清洗的机会。” 他兴奋起来了。 再燃烧起来吧……！ “借助你公布的那些证据，我们正好能把本家一些势力顽固的钉子拔掉。” “你不仅没有成功，甚至让梦家得到了重生。” 梦中雨张张口，想阻止梦一泉继续，却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般残忍恶毒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和一瑶关系那般亲近的梦一泉之口。 多年不见，当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哥哥，如今完完全全的丢了人性，一丝旧情也不顾。 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他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梦一泉的态度和话语，让秦一瑶再也维持不住逞强的面具。 她的平静被撕破开来。 “是......嘛。” “呵呵......” 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些委屈和苦楚早已吞不下咽不进，现下都被吐了出来，纷纷冲撞她的眼眶。 秦一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低下头，用袖子狠狠的摩擦。 消化了太多不该消化的东西。 胃要烧起来了，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她只有满心疑问。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主使，又怎会说出这般的话？ 竭力压抑住抖动的声线，秦一瑶却还是吐露出了碎片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你？” “一泉，阿雨，告诉我......”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当年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秦家也好，我也好，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一泉面无表情的开口： “因为，你们秦家——是我的最终考核课题。” 秦一瑶感到寒冷似的颤了颤。 自从梦一泉被选入玛姬书房预备班，她继任秦家当家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联系。 秦一瑶相信梦一泉能够通过试炼，最终进入玛姬书房。她期待着能够通过梦一泉的权势，稳住和梦家的关系，帮助秦家走的更高。 她会经常给梦一泉写信，问候他，鼓励他，还会时常在信中回忆过去的点滴。 这件事还被列入了每日的工作计划。 是的。 秦一瑶别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家族领导人，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素，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更何况，比起复杂和令人倍感压力的家族事务，给青梅竹马写嘘寒问暖的信，可要简单轻松的多。 秦一瑶对自己说。 她和梦一泉多年相处，互相陪伴，一时之间分离，总是不太习惯。 作为家主的日子辛苦又充实，孤独又寂寞，她却不能向手下、向外人暴露任何脆弱和真心。 唯有梦一泉是不同的。 这般情绪，只有他会理解。 她的心情，也只能说给他听。 “呼……” 秦一瑶放下笔。 明面上是一种社交任务，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承认吧。 自己对梦一泉……是有几分喜爱与依赖在的。 即使她用别有目的粉饰，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终止了通信呢？ 秦一瑶想了起来。 第60章 他的真相 “最终考核加油呀！” “通过了就是玛姬书房正式的成员了呢！” 当时，梦一泉的确提过他即将参加最终考核的事情。 秦一瑶还在信里为他加油打气了一番。 可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梦一泉的消息。 后来，家里的产业被攻击，被上头问询调查，她焦头烂额，有心无力，便将这事暂时搁下。 一个月后，一群雇佣兵闯入秦家，所有人被屠杀了个干净。 唯有她，作为延续家族、重建家族的希望，被关进密道保护了起来。 火焰的温度。 此起彼伏的惨叫。 四处奔逃的人们。 一片混乱之中，暗雀的尸体被抛在身后，但他的血液却如黑影，始终攀附在她们身上。 “家主、家主！” 侍女使劲儿推着秦一瑶的背。 “您快进密道！这里绝不会被发现的！” “我会守在这里！绝不让人靠近！” 秦一瑶手撑墙壁，强自挣扎着。 “我是秦家当家！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替我死！” “要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会独活啊——！” 满身硝烟和血痕的侍女哭喊道：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她强撑起一个笑，突然温声唤道： “小姐......” 秦一瑶浑身一僵。 “小姐，秦家不是您的家，我知道您受了多少苦，也一直知道......您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您......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的。” 她再次用力推了秦一瑶一下。 秦一瑶失了力气，直直的倒进密道。 不要...... “不要啊啊啊——！” 火光吞噬了那位常伴身侧、已生白发的家人。 她挥挥手，说了永别。 “小姐！活下去——！” 暗道关闭，黑暗笼罩。 秦一瑶泪流满面。 是啊。 她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除了秦家，她无处可去。也只有秦家，才会有那些追随她、陪伴她的人...... 她才不会是孤身一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瑶浑浑噩噩的起身，按开了密道机关。 她永远不会忘记走出密道后看到的场景。 门口的侍女化作黑灰，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彻底崩散。 “啊、啊......” 秦一瑶踉跄的走出去。 满目的红蔓延开来，和碧蓝色的天形成一个明晰的界限。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 她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在这样血红色的地狱吧？ 每走一步，脚底都是黏糊糊的、温热的触感。 熟悉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身体破碎，血肉融化在了土里。 秦一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血腥味充满鼻腔，她的手也泡在血池里，越擦越脏，越脏越臭。 一切都在旋转、染色，却并不吞没她。 一切都是红的、发臭的，却只有她保持干净。 秦一瑶边哭边吐，狼狈不已。 明明她从来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哭的人。 外人眼中的秦一瑶总是温和又坚定，自信又骄傲。 没关系。 家人虽然在她身边，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哭一哭，也不会有人笑她、看不起她。 幸好梦一泉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嘲笑她吧。 不，或是嘴上不饶人，但手里还是递来碧海鸟创口贴也说不定。 真想要啊。 秦一瑶转转眼珠。 这片红色的世界，已经不会有那样漂亮的鸟儿飞来了。 心变得千疮百孔，得要很多很多创口贴才能填好。 但是，他在哪里呢......？ 秦一瑶恍惚的看向周围。 ……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都离去了。 她变成一个人了。 秦一瑶的心停在那刻，静止为了永不融化的孤寂。 梦一泉再未出现，音讯全无，应该是顺利去到了玛姬书房，从世上“消失”了。 自己的身份特殊，不便去梦家询问。确定真凶之前，即使是关系亲近的梦中雨，也不能再接近。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雇佣兵的来历虽然被刻意修改，但她花些时间，还是查出了敌人的真实身份。 “呵呵，原来是梦家。” 秦一瑶冷笑。 没想到背叛自家的，竟是这位盟友。 主使是谁？家主吗？梦家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梦中雨是否也是知情不告的帮凶？ ……不，这都无所谓了。 秦家族人的血，得由梦家全部人的血来还！ 没有人是无辜的！ 秦一瑶握紧拳头，突然愣了下。 对了，那一泉呢？ 他已经去到书房，无法再插手家族内务，可能不清楚这些吧。 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管理着秦家，过得很好很幸福呢？ ......想见他一面。 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想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个世上仅存的能理解她、关爱她的人。 即使他骂自己、嘲笑自己......也行啊。 让她求饶，让她认输......也行啊！ 只是仅有一次的低头，就可以换回那个人的话...... 她愿意。 不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玛姬书房的人是很难回来的。 要怎样才能引他出现呢？ 思索片刻，秦一瑶决定了。 干脆，就将梦家送给他吧！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重视的梦家毁灭的。 梦家崩溃之日，就是两人再见之时！ 没了梦家，隐士除了待在魔女身边，将无处可去，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们会成为彼此唯一的容身之处！ 想着想着，秦一瑶久违的笑了起来。 她开始四处流浪，同时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收集情报。 虽然在秦家锦衣玉食惯了，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辱的经历，即使再怎么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她也不觉得辛苦。 总能撑下去的。 她还没给自己寻找到真正的“家”呢。 之后，联系上黑街几个忠实的旧部，秦一瑶接受手术，把自己的身体换成了摩耳甫斯的构造。 弥瑞尔是摩耳甫斯的天下，没有能力虽然不至于不能生存，很多事也是不便的。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黑医再次询问她。 面前的女子已经成了个空白的人偶。 她再也没有什么表情，也再也不需要露出微笑。 她还理智吗？还能思考吗？ 难道是想寻死，才故意接受这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手术吗？ 秦一瑶灰洞洞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想好了。” “为了增加胜算，我必须要做。” “麻烦您了。” 黑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个手术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秦一瑶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如今活着的已然是另一个她。 虽然打了麻药，但她清楚手术的每个步骤。 先是四肢。 “咔嚓。” “咔嚓。” 被锯断、分离之后，再打开胸腔和腹腔。 摘除所有骨头和器官，换上新的。 “咔嚓。” “噗叽。” 最后抽干血液。 再接上新的手脚。 “要输入血液，连接神经了。” “这一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我必须关掉麻醉，让你保持清醒。” 医生皱着眉头对她说。 “会很痛......你有可能活活痛死。” “即使忍得住，如果撑不过机体排斥，你......还是会死。” 多少执迷不悟的复制者倒在了这场手术中，医生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秦一瑶。 造化弄人。 可能只能看天意了吧。 秦一瑶没有关注医生的沉重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剧痛瞬间包裹她。 那是种什么痛苦呢？ 她几乎无法用成形的语句去形容它。 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想要反客为主，吃掉她仅剩的所有。 眼睛充血到几近爆炸，什么都看不见。 氧气没有传达，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 幼时的回忆涌上。 那天的场景浮现。 “哈哈哈哈——给我吃！给我吃！” 酸臭腐烂的泥状物，只是闻到一丝气味，她就快要哭出来。 舌头只是舔到一点，她就忍不住反胃。 “呕、呕——！” 大哥粗糙的大手扇在她脸上。 “谁让你吐出来的！给我吃进去！” 那个声音嗡嗡的，她听不清。 “家主！家主——！” “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 “好痛啊，好热啊！” 火焰绝非静谧的燃烧。 她的家人嘶吼着，争先恐后的爬出来，要来抓她的脚。 “为什么你还活着啊家主！” “你不该和我们一起死吗！？” 秦一瑶的灵魂碎裂，又一片片重新拼贴回去。 即使已经布满裂痕，她也要拼命维持完整。 是啊，她得撑住。 她是多么会忍耐，能吃苦的人啊，她一定撑得住。 不能哭，不能哭...... 不痛的，不痛的...... 纷杂混乱的痛苦幻境中，她想起了梦一泉把创口贴递给她时的那一幕。 蓝色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想要唤醒她。 嗯。 她会醒来的。 医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秦一瑶。 所有的缝合处都在流血，在分裂与融合之间反复。 他的病床、他的手术室，从未有过这般鲜艳、这般刺鼻的时候。 一天一夜，直到医生都累到虚脱，直到地面的血液都干涸之时，流血终于停止。 秦一瑶成功了。 拥有能力后，她顺理成章的成为怪盗。 一来，这可以有效打击和梦家有关的权贵，二来，这也是一个增加资产和情报的好法子。 等到他们的义贼形象深入人心，秦家的复出也能一呼百应，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又过了许久，当秦一瑶听说梦一泉将要为了某件事回到梦家时，她知道，时机终于成熟了。 抚摸着邀请函，她静静地笑了。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我唯一仅剩的家人和朋友啊，我真的很想念你。 让我们再次一起玩吧...... -------------------------------------------------------------------- 牢房里，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比起小时候，他变了太多，又似乎没有变。 “这是......什么意思？” 梦一泉道： “秦家的博彩业和事务局之类的事业明面上洗白，暗地里却还是多有龌龊。从你的父亲开始，建立了非法地下角斗场和拍卖场不说，还打开了毒品、走私品，甚至人口买卖的渠道。” “在你继任家主后，你拓展了交易渠道和种类。还涉及设计世家，勾结官僚，条条项项，罪不容诛。” 他冷漠的道： “即使没有梦家，你们也不容于世，终究会迎来灭亡。” “我的最终考核，就是清缴你们。”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禁皱眉。 梦中雨也难言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秦家有错，但这份罪过，到底该由谁来审判？ 梦一泉又何至于要……伤害一瑶至此？ 蠕动着嘴唇，秦一瑶的美目中仅存一丝水光。 “清缴......也就是说，后面那些针对秦家的打击，那些假订单、被警察逮到的交易、雇佣兵......都是你——！？” “是我。” 梦一泉承认的干脆。 他的眸中闪过快意，却又很快碎成了渣。 “我故意设计了一些陷阱牵扯你的注意力，根据你的反应和动作，摸清了你家的安保和人员情况。” “最后，挑一个你们都在的时间，再有我的人从中接应，一举把你们毁掉。” 秦一瑶沉默了。 梦一泉继续讲述着残酷的现实，丝毫没注意女子的颤抖。 “多亏你们，我交上完美的答卷，成功进入了玛姬书房，获得了超乎你想象的地位和权力。”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秦一瑶瘫坐地面，仰望着陌生的他，眼神却已然支离破碎。 “不……” 梦一泉眸色渐深。 “啊，还有，你不说出其他人的下落也没什么大碍，我们自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余孽。” “没有什么是玛姬书房查不到的。” 他的视线宛如观察，似是狂热，从未离开过秦一瑶一刻。 “和你的新家人告别吧。” “不会再有秦家，也从来不曾有过。” 秦一瑶一呆，竟蓦地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如此痛恨背叛的她，竟会被唯一的心灵支柱欺骗。 那可是梦一泉啊。 是世上仅有的、她最后的去处啊！ 秦一瑶笑的直不起腰，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是因为我宁愿认输......都想要见到你吗？” 她的确想过，许愿过，哪怕是认输，也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人。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 秦一瑶不信神。 神从来不曾拯救她，更不曾实现她的愿望。 然而仅有的一次，却真的倾听了她的声音。 她把自己掏了个空，赌掉了一切，分文不剩，才换回了眼前这个人，以及一个荒唐无比的真相！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 秦一瑶笑的抽搐不止，甚至疯狂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我好痛啊、好痛啊——！” “我还有什么，我还剩下什么啊——！” 不再看癫狂的秦一瑶，梦一泉沉默着离去了。 他的脚步乱了些。 啊。 秦一瑶那因残忍和愤恨而美丽的眼睛，藏着的不是对其他、而是对他的恨意。 但是，她竟和自己一样，如此深切的渴求着对方...... 梦一泉抬手捂住心口，安抚那里并不存在的钝痛和欢愉。 梦中雨也拉着不夜露离开了地牢。 走出很远，依稀能听到秦一瑶的笑声转哀，崩塌成了凄厉的哭叫。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那声音干枯无比，声声撕裂。 除了为过去哀悼、为如今嚎哭，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夜露听的心头发紧。 看向一旁的梦中雨，只见她也面露凄然。 以梦中雨的立场，即使知道梦一泉做的过头，也根本不可能指责他什么。 但秦一瑶是她儿时亲近的姐姐，遇到这般惨剧，她也无法不悲伤。 这是一个痛苦的循环。 就像他们的神选游戏一样。 人人都在这局中互相伤害，血肉横飞。然而，在得出结果、毁灭一切前，谁都无法逃脱。 神明不允许众人移开视线。 第61章 最后的信 做完告神仪式之后，梦中雨回到了住处。 不夜露也难得早起，正在厅中等着她。 “早安，仪式结束了吗？” “是的，今天倒是提前了些。” 梦中雨脱下祝祭服，红绸上的铃铛正清脆作响。 “你今天起得真早呢。” “嗯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就醒了。” 不夜露笑着晃晃手里的书。 “而且，今天也是约好了要教你外境语的日子呀。” 虽然好奇梦中雨想要学习外境语的缘由，但不夜露暂时没有多问。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她最近从梦家书房中找到不少书籍，恶补了一番词汇语法。 没有考试的压力，仅仅只是为了朋友的心愿，枯燥的事情也会让人有劲儿起来。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主人，我是小一。” “嗯，进来吧。” 小一走进来，抬眼看见不夜露也在，一时有些犹豫。 不夜露点头。 “那我回避下吧，你们两继续说。” “不必。” 瞥见小一手上的东西，梦中雨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你、你在这里就好。” 虽有迟疑，但小一终究没有违背主人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淡黄色信封交给梦中雨，行礼退下。 梦中雨捏着信封，死死地盯着，却许久没有动。 阿雨？ 不夜露轻声问: “你不打开吗？” 这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梦中雨这么失态。 梦中雨沉默一瞬，终于还是慢慢拆开了。 展开信纸，不夜露隐约见到上头写了几排字。 信纸飘来优雅的香气。 她仔细嗅了嗅。 这是......樱花......？ 很温柔，却很飘忽遥远的味道啊...... 内容不多，梦中雨却看了很久。 轻轻放下信，她的眼眶和脸颊染上一丝脆弱的红。 “事到如今，我居然还有期待......” 不夜露吓到了。 “你、你怎么哭了！？” 这可是梦中雨啊，她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拿纸巾，梦中雨把信纸递了过来。 不夜露没动，犹豫道： “......可以吗？” 梦中雨只是点头。 那眼泪摇摇欲坠，并没有落下来。 感觉到她的意志，不夜露终于抬手接过了信。 那竟是梦星容写来的。 对了。 之前小一的确说过，让梦星容给梦中雨报个信。 不夜露很快读完内容。 字数不多，只是几句普通的寒暄之词，交代了下他的近况和打算。 阿雨为何会这般难过？ 梦中雨抬袖按按脸颊。 “宴会上，你见过他了？” “嗯......” 梦中雨看过来的眼神灼灼，似是征询。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夜露想了想，实话实说。 “是......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男生吧。”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故，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 干净纯粹，明媚无比。 “感觉、过的很幸福。” 梦中雨垂下眸子，弱弱的笑一下。 “是啊，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今也过的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不夜露意识到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你——” 能让梦中雨这样动摇的男子，难不成—— “阿雨，你......喜欢他吗？” 梦中雨吸吸鼻子，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哭，可惜鼻音已经出卖了她。 “是啊。” 短暂的肯定，却藏着她无数的情绪。 梦中雨寻求安慰一般抓住了不夜露的衣服。 “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不夜露轻轻环住她。 梦中雨娇柔的身子还在颤抖，一直没有停下。 “嗯，我很乐意。” -------------------------------------------------------------------- 和本家其他人一样。 和最初的梦一泉一样。 和最早秦一瑶见到的梦中雨一样。 当时的梦中雨，是无知的，无欲的，无求的“神”。是空空的罐子，是置于高处的玻璃娃娃。 出生于梦家，却不存在于梦家，也没有被记录进族谱的可能。 因为某些原因，梦中雨被当做了家族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所有人都对她崇敬无比。 吃穿用度无比奢华。 侍奉的仆人也是经过千挑万选、身体和心灵都纯洁无比的处女。 作为梦家之神，梦中雨被供养了起来。 当时，梦家安排她居住在后山的神宫。与世隔绝的同时，她也不再拥有自由。 “自我出生之后，我见到父母亲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的这个名字，也是母亲百般哀求家族之后才求得的恩典。” “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想起往事，梦中雨淡淡的笑了。 “每天的日程也好，我说的每句话、旁人对我说的每句话也好，都是有限制的。” “除了诵经和仪式的祭铃，周围总是十分安静。” “我也不曾踏出过这里一步。” 后来，秦一瑶和梦一泉来到了这里。 作为知晓内情的人，梦一泉不知为何挺中意梦中雨，连带着秦一瑶，也对他这位神秘的妹妹起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秦一瑶也体会过不得自由的感觉，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她对梦中雨十分上心。以至于在她的强行拉扯下，梦一泉多次帮着掩护，梦中雨也终于有机会走出象牙塔。 外面很吵闹，阳光也太过刺眼。但她见到了新的风景，听到了新的声音。 真要说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这些珍贵的出游，仅仅只有几次。 梦中雨无比清楚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带她走，她也从来不预备抗争什么。只是咀嚼这些梦境般的碎片，就足以支撑她继续活在孤独的牢笼中。 而打开这个黄金鸟笼的人，就是梦星容。 和本家严苛古板的教育之下产出的机器人们不同，旁系的子女大多相对活泼、更像个“普通人”一些。 “星容，今天去本家赴宴，你可一定要乖一点！” “再冒冒失失，失了礼数，我决不轻饶！” 梦星容唉声叹气。 “好啦好啦......” 定期的述职宴会虽然没有他们小辈什么事，但为了多在本家人面前露脸，大人们也经常带上他们一同出席。 梦星容不耐烦看着自己父母在本家人面前的谄媚嘴脸。 本家那群眼高于顶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看不起他们呢！ 没意思。 眼见着宴会开始，梦星容悄悄溜走了。 和自家那块看了那么多年的破烂地方不同，梦家大宅还有很多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尤其是传说住着神明、严禁无故进入的后山。 大人们对其都是闭口不谈，但态度不像忌讳，反而像是过于崇敬，以至于不敢多言。 哼，就让他见识下，连本家人都得低头的“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吧！ 红漆神宫在青翠葱茏之中，占据了壮观伟岸的一角。 白纱轻摇，祭铃作响，散发出安稳平和，却让人不禁屏息的气息。 还真是漂亮的建筑呢，比起家主的房子都要豪华几分！ 梦星容一面欣赏整齐的石板阶梯，一面绕到后面。 ......得从其他地方进去才行。 翻墙进到内里，梦星容四处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碰见。 奇怪。 这地方这么干净明亮，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才对。 如此冷清，真的有谁住在这里吗？还是说，这里确实只是个单纯的神宫？ 供奉着的......又是谁呢？ 梦星容走到主殿。 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即使装满阳光，也徒显寂寥。 最高处挂上层层浅色纱帘，遮住了后面的不明物体。 梦星容小心地走近。 那不明物也隐约露出了轮廓。 好像是......一个神位？ 心跳如鼓。 手心冒汗。 梦星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感觉到了某种不可窥探的未知，但他还是伸手掀起了帘子。 “叮铃——” 帘子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声音逐渐扩散，响彻四周，甚至弄痛了梦星容的耳朵。 他却无法在意。 更加疼痛的、是别处。 梦一泉傻愣愣的看着。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和高大的神位形成鲜明对比，一瞬刺中了他的眼。 金发轻盈摇动，温和的星屑被温柔的风托起，洒下圣光。清透明亮的眼珠，内里开着不败的玫瑰，是让人唯恐会破碎的娇嫩与珍贵。 更别提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不似凡物的容颜...... 每分颜色都恰到好处。 所有部分都完美无瑕。 好美...... 比绘本上的天使还要好看。 本家供奉着的，就是这样的—— “人、人偶......？” 梦星容犹疑。 却见梦中雨姿势不变，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谁？” -------------------------------------------------------------------- “对，这就是我和他的初见。” “不仅是他被我吓到，太久不曾见到生人的我，也以为看到了幻觉。” 梦中雨呵呵笑了。 “他被我吓的摔了一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了许久。” -------------------------------------------------------------------- 在梦中雨的注视下，梦星容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坏人啊！” “我叫梦星容，我是现任家主的弟弟的老婆的妹妹的......次子！” 这么长的自我介绍，梦中雨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总归是梦家人，不是什么小毛贼。 梦星容挠头。 “你又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梦中雨想了想，道： “我叫梦中雨。” “我是在这里......为梦家祈福的圣女。” 她的身份太过复杂，尤其是在成年之前，不可以将实情告知他人。 知晓情况的，只有并不熟悉的至亲，和梦家几位高层而已。 梦星容呆呆的点头。 “哦、哦......” 本家的人他基本认识，但对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孩，他却没有半分印象。 她恐怕也是出自旁系的某家？ 孤零零的在这里祈福什么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会交给不受宠的人吧。 好可怜。 梦星容不禁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然而，梦中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么多年，一步都没有？！” 梦中雨安静的点点头。 “有过......两次。” 才两次！ 梦星容几乎快要晕倒。 要是把他关在这里，十二年里只让他出去两次，他早就得疯了！ 梦中雨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有书吗，有玩具吗？” “有光屏电视，有腕上系统吗？” 梦中雨摇头。 看她懵懂模样，梦星容差点爆粗。 看看本家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对一个小姑娘——！ 他去抓梦中雨的手。 “我带你出去！跟我走！” 梦中雨缩缩身子，还是摇头。 “我不出去。” “这是我的命。” 梦星容气的跳脚。 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梦中雨都是油盐不进。 一直到他口干舌燥，坐在地上直喘气的时候，梦中雨才终于取回清静。 她感到了一丝无奈。 这人真是执着，而且......好吵。 他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自己的态度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要做无用之事？ 虽然不理解，但梦中雨知道，梦星容不是什么坏人。 ......还是让他平安离开吧。 “等下有人要来了。” “你该走了。” 她故意加重语气。 “记住......别再来了。” 梦星容惊醒一般跳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许多。 “糟了糟了，过了那么久！宴会要结束了吧！” 父母肯定会揍他！ 正慌乱的要跑走，梦星容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了眼梦中雨。 活力从未从他的眼睛里消失。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掩盖他的生气。 “喂，梦中雨！” 即使在背阳之处，少年的笑容也依然灿烂。 “下次，我会带好玩的来找你的！” “再见啦！” 第62章 不要沾染 不夜露将热茶递给梦中雨。 她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通过这种举动，告诉对方她的关心。 阿雨，继续说吧，她在...... 梦中雨轻抿一口，嗓音清润了些。 “没事，我继续讲。” “能重新回忆一遍，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她无力的微笑。 “提醒我......莫失莫忘。” “以及、绝对不要回头。” -------------------------------------------------------------------- 除了宴会，梦星容、或者说是他的父母，也有不少机会拜访本家。 “......你背空间包干什么？” “啊，嗯，约了别人一起玩！” 原来是和本家的孩子做朋友啊！ 梦星容的父母无比欣慰。 等和本家大人物们谈起正事，他们也默许了梦星容跑的不见踪影。 穿过熟悉的竹林，在铃声的指引下，梦星容再次出现在梦中雨面前。 掀开纱帘，他大声招呼： “嗨！” 梦中雨依旧一个人坐在神位上，看见他来，她的表情不禁扭曲一分。 “......你不该来的。” “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怎么能食言呢！” 梦星容把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了各种物件。 图画书、小说、诗集，琳琅满目的玩具、小饰品，还有乱七八糟的各色水晶笔和电子记事贴。 梦星容挖出一个棋盘。 “呐，来玩这个吧，这个战棋最近可流行啦！” 看他开始自说自话的摆盘，梦中雨有点无语。 完全被带进梦星容的节奏。 反驳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该跟家主申请一下，加点辩论课好呢？ 她嘴唇微动，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我不会。” “哎呀，我教你！” 梦星容兴冲冲的拉她坐到棋盘前。 见梦中雨还想拒绝，他苦兮兮的说： “喂，看我那么辛苦的带来，你忍心拒绝吗？” 他的脸的确红扑扑的。 “好、好吧......” 自觉没学过拒绝，梦中雨只得接受妥协。 自那以后，每每相见，梦星容总会带来各种新奇的玩意。 喜欢安静的梦中雨不乐意玩游戏的话，梦星容就和她一起看书。 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书，充满想象力的绘本，和神宫里无趣的古书经文完全不同。 主人公刺激的冒险。 童话般的幸福结局。 这一切，都让梦中雨觉得感动。 她常常沉浸其中，以至于听不见梦星容的呼唤。 注意到这一点，梦星容带来的书籍的量也越来越多。 “这么多！？” 梦中雨数了数，这次梦星容竟拿来了二十本。 “这两个系列是灰司老师的新作，我一口气买了全集，还是限量的纸质版哟！” “你最常看的就是他的书，难道不是很中意这个作者嘛？” 梦中雨翻了翻，的确是她熟悉的笔触。 但是，这就叫—— “我......中意、喜欢吗？” 梦星容挑眉。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吗？” “上次带给你的点心，还有我那几本诗集，你都很喜欢啊。” 梦中雨愣了半天。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她和其他梦家人的心，她们也不该表露出这种倾向。 但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梦中雨抿唇。 有点别扭。 她知道，这......应该不是件好事。 “神不该有喜欢的东西。” “神对一切平等。” 自己不该产生这种“个性”。 梦星容弹她额头。 “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神，你是神吗？就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嗯？” 明明不是摩耳甫斯，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梦星容指指自己。 “你要是神，我就是佛！” “普度众生，解救无辜的佛！哈哈哈——！” 他被自己逗笑。 梦中雨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神。 放在以前，也许她会生气，因为她的“命运”被否定了。 这份命运可是神赐的啊...... 但看着梦星容笑的无比畅快的模样，梦中雨却并不觉得讨厌。 心头不知是遗憾还是羡慕，有些酸涩。 如果她真的是个普通人，会怎样呢？ 能拥有喜好，拥有自我，能像梦星容一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欢、纵情大笑的话......会怎样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梦星容注意到沉默的梦中雨。 相处时间变长，他也能稍微读懂一些梦中雨的情绪。 对了，这孩子是虔诚的信徒，又在这里孤独的过了这么久，不该不考虑她的心情啊。 想到这，梦星容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软，手感真好。 他揉了又揉。 “别难过呀。” “我知道你是圣女，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我不会否定你什么。” 他看着她，笑得眯起眼睛。 “但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逼迫自己做什么，可以诚实一点，勇敢一点。”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怎么样？” 铃声似乎在应和梦星容的话，欢呼的尖叫起来。 那只手无比温暖。 明明只是放在头上，却有种整个身体都染上他的温度、他的气味的错觉。 梦中雨呆呆的看着梦星容。 梦星容是被太阳眷顾的人。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失去这份灿烂。 这神宫啊，终究还是太大、太冷了些。 梦中雨有些不舍。 她下意识的点了头。 虽然知道不该许下这样的约定，但是，如果拒绝的话......她就会和梦星容分道扬镳，再也得不到这份温柔的触摸了吧。 --------------------------------------------------------------------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太过脆弱，太过寂寞。” “所以，才不愿意放弃梦星容，不愿意狠下心肠斩断这份缘分。”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被我的命运卷入......” “以至于迎来那样的不幸。” -------------------------------------------------------------------- 梦星容越来越在意梦中雨。 不去本家的时间，有这么长过吗？ 上次带去的零食，她已经吃完了吧？带去的书，也肯定看完了吧？ 自己不去的话，她除了整日整日坐在那里，还能做什么呢？ 梦星容觉得自己像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他总会想起梦中雨倔强可爱的脸。 即使梦中雨百般拒绝，老是叫他别再来，梦星容也知道她的真心。 ......真爱逞强。 下次，准备些能看得更久、玩得更久的东西吧。 梦星容很期待看到梦中雨的反应。 她会喜欢吗？ 会笑，甚至会叫出声吗？ 想着想着，梦星容的心变得无比酸软。 是啊，他不是本家人心中无能的旁系之子，更不是家人口中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废物。 没有人关心他，愿意认真倾听他的话。 只有梦中雨。 只有她，会不带任何眼镜，只用那双宝石般明净的眼眸直面他、直面不带任何背景的、“梦星容”其名之下的、真实的他。 梦星容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会让那个女孩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囚笼，来到自己身边...... 梦中雨也越发盼望梦星容的到来。 以前，在神座上一坐就是一天。时间仿佛静止，却的的确确在流动，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但如今，她却会觉得“无聊”了。 梦星容带来的书籍和玩具被她藏起来，她每样都已经翻阅、抚摸过上百次。 下次，梦星容会带来什么呢？ 会玩什么，会一起读怎样的故事呢？ 好期待啊……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还没来吗......” “今天也不来吗......” 座位坚硬而冰冷，身体冻得没有知觉。 等啊，等啊。 一天，又是一天。 她竟不知道等待是一件这般焦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幻想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叮铃......” 纱帘揭开，那人带着满面的笑容，逆光而至。 “阿雨！我来啦——！” 梦中雨暗沉沉的眼睛一瞬亮起。 “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再来了。” 嘴上这般说着，但她已然浮现出了欣喜的情绪。 -------------------------------------------------------------------- “是啊，我不再是个安静的人偶，变得多话了起来。” “我们聊的越来越多。” “我没有过去，梦星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们甚至聊到了未来。” “但明明我是一个没有、也不该有未来的人。” -------------------------------------------------------------------- 梦星容灵活修长的手指正转着笔。 “我啊，未来会成为小说家哦。” “像灰司老师那样的？” “可能不会变成那么厉害的作家吧哈哈。” 梦星容挠挠脸。 “但是，谁说的准呢！” 梦中雨微笑。 “我会期待你的作品的。” “嘿嘿！” 梦星容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雨，那你呢？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未来又想做什么？” 闻言，梦中雨翻书的手顿住。 两人之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梦星容总是能察觉她的情绪，知道该怎样化解。 “我以后会环游弥瑞尔，去各个地方采风，收集故事的素材！”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先跟着我吧。” 和以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他再次伸手轻抚梦中雨的头。 “我们一起去看广阔的世界。” “约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目标，也一定会帮你实现！” 见梦中雨没有拒绝，梦星容笑的更深。 等他做好准备，他一定会带她走。 届时......就能说出那句一直不敢说的话了吧。 看梦星容如此开心，梦中雨心头却越发苦涩。 如果能成真...... 她一定会笑的更真心一些吧。 但此时此刻，梦中雨却不舍得否定梦星容的话。 这个少年，一贯如此纯粹，如此开朗。 她知道身处旁系的他，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但即使再怎么辛苦，梦星容也始终不曾低头，仿若一簇安稳燃烧，给人温暖，却不会伤人的火。 身边从未有过这般热烈的人，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度。 梦中雨想。 怎能用自己灰暗的前景去污染他呢？ 也许......到了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 “我违背神的职责，背叛自己的使命，终于，被降下了惩罚。” “那天，他被神宫外埋伏的侍卫抓住了。” “多次擅闯后山禁地，惊扰神明，是绝对的大不敬，更会被视为背叛家族之罪。” “但念在梦星容父母的百般请求、一泉哥的出言干涉下，家主终于还是网开了一面。” “代价就是——梦星容要加入影队。” 不夜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影队......？” 梦中雨闭了闭眼。 “或者你听过的是‘影甲队’，这是我们对外的正式称呼。而在家中内部，对于处于训练期，还没有毕业的预备队伍，我们会叫它‘影队’。” “主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主人身边的亲卫，均是出自影队。” “影队大多招募六岁左右、旁系出身的梦家男子，他们会从小经过非人的训练，在死伤率几近九成的选拔考核中，留下不到十人的最强者，最后，再由本家主人挑选至身侧，才能成为正式的亲卫。”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获得‘影甲’之名，从黑暗的地下训练场中，重见天日。” 梦星容怎么可能经得住那种苦。 他是属于阳光的人，怎能把他投入那种地狱？！ 会死的。 他会死的啊——！ 但是，再怎么绝望的呼喊，也没有用。 梦中雨没有发言权，她什么都做不了。 “神明可能被污染了，今后，要严加看管。” “是。” 藏起来的书籍和玩具都被带走，属于梦星容的痕迹一丝都没有留下。 她的身边也时刻有侍女“看守”。 “求求你，求求你了......！” “告诉我，梦星容到底怎么样了！？” 明明从不曾求过什么，但竟连这样的心愿都不得满足吗？ 只是一句话，一个点头也好啊...... 只要梦星容平安无事，她就什么都可以不要。 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不出去一步，再不多说一句话——！ “不可以。” 侍女温和的唇吐出的却是尖锐的拒绝。 “您的心乱了，来，来继续诵经吧。” 祭铃又开始吵闹。 梦中雨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时间真的好长，好久啊。 梦中雨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周围还是那么暖和。 面前依然是精致的菜肴，手上也是看惯了的书本，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真的......曾经见过那样一个人吗？ 梦星容该不会是她想象出的人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想象呢？ 自己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的啊？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梦中雨继续聆听着祭铃和经文。 心情变得平静。 那人的笑容，那人的模样，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一直到十八岁成年之时，她终于被准许走出神宫。 外面的景象并没有让梦中雨产生任何新鲜感，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你的力量到了成熟之时，下一届游戏的时间也已经敲定，要给你安排一同参与的亲卫了。” “这些是新一代的影队毕业生，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一字排开的数个黑影中，梦中雨的眼光骤然停滞。 ......？ 那个人不算高，不算强壮，在一众影队队员中算是瘦弱。他散发出的气息和其他人一样，宛如无物般散于空中，又无比浑浊。 但那略显沧桑的容貌，却仿佛是在遥远的记忆、或是迷乱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梦中雨颤了颤。 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无数画面疯狂的涌上脑海。 是...... 两个身影重合了。 是......！？ “哎呀，难为他一介戴罪之身，您还记得他！” “他是我们家的星容呀。” 星容...... 梦星容？ 是那个......她一直记挂着、担心着的人？ 他还活着？ 脑中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 浑身都失了力气，已成习惯、仪态良好的骨骼却撑着梦中雨，不让她倒下。 旁边的叔叔笑着说： “他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家主宽宏，也原谅了他之前惊扰您的罪过。” “要是您能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服侍您的机会，可是我们极大的荣幸呢！” 不理会那些声音，梦中雨拼命忍耐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看着那个人。 半晌，她轻声道：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却只是垂了眼皮，看似恭敬，实则淡然的道： “大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编号127。” 梦中雨哑口无言。 那一刻，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疯狂的叫嚣，吵的她头痛，更吵的她险些失去理智。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夸过她的眼睛，抚摸过她的头，更能无师自通的读出她的情绪。 现在呢，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他吗！？ 梦中雨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拜托，再看看啊。 再看看她啊......！ 她拼命的想要向对方传递心声。 面前的人却始终安安静静的，表情一丝未动。 他的眼光已然湮灭，看着她，却只是看着她的皮囊、停留于她虚假的外表之上。其下是谁，他认不出，更看不清了。 梦中雨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了？ 星容的表情、眼神，不是一直都无比灵动的吗？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直都笑着的吗？ 梦中雨努力克制着颤抖。 “求求你了，笑一下吧......” “告诉我，你并没有变啊——！” 嘴唇蠕动，在心中百般吼叫的话语，却吐不出、也不会被允许说出来。 直到最后，梦中雨也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是询问，还是道歉，甚至是呼唤他的名字...... 什么都说不出口。 被无形的火焰烧灼，某种疼痛尖叫着撕扯身体。痛到她本不存在的心，都裂出了血。 看着隐约动摇的梦中雨，梦星容却依旧毫无反应。 明明站在阳光之下，温度却再也浸透不了半分。 他终究还是被太阳抛弃了。 被曾经那样明媚的暖意抛弃了。 如今的梦星容，比过去的梦中雨更像一具人偶。 叔叔察言观色，欣喜道: “哈哈哈，看样子大人还是中意我们星容啊！” “星容，还不快见过主人？” 上了发条似的，梦星容咔嚓一声，动了起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身侧的佩刀取下，呈至梦中雨面前。 “见过主人。” 梦中雨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啊...... 那双要写出和灰司老师一样绝妙文字的手。 那双抚摸她、揉她头发的手。 那双带来各种新鲜玩意，为她开拓世界的手。 骨节变形，布满厚茧......爬满了扭曲如虫的疤痕。 它们张牙舞爪的伸向梦中雨的脸。 梦中雨眼前一黑。 她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崩溃大哭。 也许是悲痛欲绝。 也或许......是什么都没有的麻木。 身为神明，她本不该和任何人有所交集。 她必须保持内心的纯洁和平静，不做任何动摇神性之事。 承认吧，这就是她的罪，她的命。 让梦星容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她吗？ 让那个开朗直率的少年变成这样的机器，剥夺那样热烈的灵魂的，不就是她吗？ 她凭什么奢求梦星容还像以前那样对她？ 凭什么奢求一切都没有改变？ 凭什么......能够被原谅？ 第63章 尽失尽忘 殿外。 “谢谢你帮我转交信，哥。” 小一摇摇头。 “没事。” “不过，你确定......不当面道别吗？” 梦星容摇头。 “不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 “大人能如此关照我，已是我偷来的啦，她那么重要的人物，不应该被我耽误。” 他紧了紧背包的带子。 “我真的很感谢她。” “但是，我不会再见她了。” 要是见到，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可能会就此动摇。 他会忍不住想要留下，想要继续无望的......追随她遥不可及的背影。 小一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梦星容又道： “哥，等到你的任期结束，就回家吧。” “即使没有人欢迎你，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哥哥。” 见小一没有否认，梦星容眯起眼睛笑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大殿方向，释然道： “这样，我就没有牵挂，可以安心上路啦！” “我出发了！” -------------------------------------------------------------------- 梦中雨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其实不愿、也不敢再回忆起那时的梦星容。 不，那其实已经不是梦星容，只是梦家产出的、一个合格的战斗机器而已。 不夜露无声的轻抚她的背。 梦中雨脆弱的喃喃道： “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错误。” “不管付出什么，都行。” --------------------------------------------------------------------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当时出声打断一切的，是梦星容左手边的男子。 那是影队毕业生首席，残酷淘汰机制中，击败敌人最多的第一名。 “哎呀，小一，你自请想要做大人的亲卫吗？” 小一沉静的道： “是的。” “唔......” 周围几位梦家人都有些犹豫。 小一自然理解他们的想法。 跟着梦中雨没有前途，甚至可能在游戏里丢了性命。他们希望最优秀的首席，能侍奉“活人”，能保护对梦家的未来最有裨益之人。 只是，这是小一自己提出来的，他们不好唐突否定。 这本也是给首席的一个小小恩惠。 但如果主人自己拒绝的话...... 此时，梦中雨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道： “那就拜托你了。” “一......请你成为我的亲卫。” 当时的梦中雨并不知道小一开口的缘由。 但她不敢再多看梦星容一眼。 那样的视线和模样......是他饱受摧残的灵魂，是被遗忘的幸福过往，更是对她的控诉。 等到和小一两人单独相处时，梦中雨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是星容的哥哥啊。” 小一低头应声。 “是的。” 梦中雨觉得奇怪。 “但你为何会进入影队？作为长子，你本来应该继承家业不是吗？” 小一语气淡然。 “因为我是私生子。” 梦中雨一愣。 小一道： “严格来说，我是星容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这层尴尬的身份，所以父亲很早便将我送进了影队。” 他神色柔和。 “我与星容虽然长时间分离，但他仍是我最珍视的弟弟。也只有他不会鄙视我的出身，将我当做真正的家人对待。” 原来......是这样。 真不愧是他。 面上带上一丝伤痛，梦中雨却对小一露出了微笑。 “是因为有你在，他才能在那里活下来吧。” 比起梦星容，小一身上陈年的伤口更多。他的眼角旁边，有一道十分狰狞可怕的痕迹。 想必一定离死亡非常非常近，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吧。 最终淘汰赛是互相残杀的混战形式，要在那样残酷的决斗中护住梦星容，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梦中雨弯腰，垂下脑袋。 “一切过错都来自于我，我知道错误已经铸成，真的......非常抱歉。” “也许你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请让我道谢，谢谢你。” 谢谢你让梦星容活着。 谢谢你，能够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 小一微微睁大眼睛。 这位新主人......竟然对他这样的下人低头。在梦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她的神情和话语，不似作假。 她是真的......很关心梦星容。 小一想起了之前。 一贯平静的他从来没有那般惊惶过。 “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影队！？” 一身黑衣的梦星容干笑两声。 “哥......你好啊。” “我不小心犯了禁忌，就被罚到这里啦。” 声音和面容......的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弟弟。 小一狠狠的瞪他。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梦星容一向调皮任性，但绝不是轻易惹出大乱之人！ 怎么会被发配到“遗弃之人”所在的影队......他那么瘦弱一个人，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等到知晓真实缘由，饶是沉稳肃穆的小一，都不免对梦中雨产生了怨怼。 梦星容却强硬的道： “不是她的错，你不要怪她。” 梦中雨早已提醒过他。 是他不够小心，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监视。 落到这步，他不担心自己，只满心记挂着那个远方的人。 陪伴梦中雨那么久了，她的一切，梦星容都看在眼里。 知晓真相后，他心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是更加厚重的心痛。 梦中雨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寂寞的、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自己贱命一条，谁都不待见他，死也无妨。 但是以后，谁能照顾梦中雨？ 她会被关在神宫里多久呢？ 谁能带她脱离虚假的神的命运？还有谁能跟她一起读书，一起吃点心呢？ 没有人爱梦星容，也没有人理解梦中雨。 ……除了他们彼此。 梦星容沉默一下，突然轻声唤小一： “喂，哥哥。” 小一抬眼。 梦星容笑得有几分寂寞。 “如果我没办法活着离开，请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带她离开梦家。” “我答应过她的......可不能轻易违约。” 小一并不想点头。 常年在影队生活的他，不懂梦星容的心思，更不理解自家弟弟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也要为一个女人担心。 不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神”，梦星容才被送来这里吗？ 既然是神，又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小一只知道，梦星容不该来这里。要想脱离影队，重见阳光，更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感情。 但第一次见弟弟这样沉重、这样认真的请求，他也终究不忍心。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拜托我。” 梦星容愣了下，突然嘿嘿笑了。 这是自家哥哥别扭的鼓励。 “也是。” “......我，得努力活下去啊。” 其后，残酷的训练逐渐磨平梦星容的生气，飞溅的鲜血也污浊了他的眼睛。 当初那位纯粹干净的少年，终于融入了洗不清的暗色。 他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抹杀他人的生命。 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不再和小一聊起梦中雨。 甚至......再也不曾开口。 明明最早的时候，他还经常和小一说起那位远方的女孩。 说起等到毕业，要和她一起去夜京，去花海。 说起过去，她是如何倔强又可爱的回应他。 说起她清澈无比的眼睛，和天使般的容貌。 可如今，那些记忆和心愿，无法再支撑他。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也跟着一同碎掉。 梦星容已然疲惫、麻木到了极致。 看着他一天天衰败，小一却无法改变什么。 自顾已是不暇，加之还要护着梦星容，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心思。 阳光不曾光顾的地下训练场会让人遗忘时间，更会让人失去希望，逐渐忘记生存的意义。 这里不是人间，不是现实。 每日每夜，他们要做的唯有厮杀。 曾经活生生的记忆，就仿佛是留在了另一个灵魂里一样......谁都不会再记起来了。 等到毕业的挑选仪式，小一终于见到了梦中雨。 她一身华服，美丽高雅，饶是小一也不禁屏息。 但，如此身娇肉贵的精致娃娃，就是梦星容牵挂的人？ 他静静打量她。 从小进入影队，早就习惯杀戮的小一，实力和其他人天差地别。即使是从那样的血海挣扎出来，也能维持自己的意志。 梦星容却支离破碎。 除了命令，他很难对其他人事物起反应。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啊。 唯一的弟弟变成这样，小一是悲痛的。 自己理应堕落，但另一个世界的梦星容，不该迎来这样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不该再让他们有所牵连！ 这么想着，小一开口了：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然而，和本家其他人不同，梦中雨是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主人。 她从不把他当做低人一等的下属，而是平等的同伴。 对于小一将和她一起参与游戏的事情，梦中雨曾说： “对不起，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但是你放心，我承诺，一定护你周全。” 小一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护卫了。 “......我是主人的亲卫，是我保护您才是。” 梦中雨摆手。 “怎么能仰赖你保护呢，游戏是需要我们一同努力的。”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她眉眼中是愧疚和伤感，以至于本来美丽的玫瑰，都仿佛没精打采般垂下。 “你要好好活着，要和星容一起获得幸福和未来才是。” “再也不要有人被我拖累了。” 小一心中某处动了动。 他突然有些好奇梦中雨的过去了。 明明这般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保护梦星容？ 明明在家中拥有这样高贵的地位，为何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不被回答，即使这是对主人权威的挑衅......他也想知道答案。 冥冥之中，恐怕小一也是相信，梦中雨不会因此责罚他吧。 虽有些惊讶，但梦中雨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星容的哥哥，更是我的恩人，你有权知晓一切。”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小一目送梦星容离开。 梦星容一定能实现心愿，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不为弟弟的离去多加难过，小一记挂的反而是身后殿内的主人。 看了信的她，会很难过吧。 如今，是不是在哭呢？ 多想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擦去她的眼泪啊。 但那不是梦中雨想要的，他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和梦星容不一样，小一自认自己性情残忍，杀戮无数，罪孽深重。 他真的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梦中雨吗？ 那是玷污。 梦中雨不会因此感到温暖，她的眼光也绝对不会转向他。 小一神色微暗，手却不禁握紧了佩刀。 -------------------------------------------------------------------- 某日。 梦中雨告诉他。 “小一，我终于能够自如的使用神之力了。那件事，终于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小一却有些犹豫。 “主人，真的可以吗？” 梦中雨含笑点头。 “当然，你不是和我一样，很想让星容恢复原状吗？” 小一沉默。 如果这么做，梦星容的确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人呢？ 独自背负一切的她，又有谁能拯救？ 许是看出小一的纠结，梦中雨温声道： “不用考虑我，这只是我的赎罪而已。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切，也是对我的提醒。” 她不会再将任何人拉入地狱。 要去的人，只有她自己就好。 “小一，谢谢你陪着我经历这一切。等到了最后，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 “我不用。” 攥紧拳头，小一生硬的打断道： “......我不想忘。” 梦中雨有些难过般笑笑。 “这样啊......好。” 此时的梦星容因为没有被其他主人选做亲卫，目前正以侍卫首领的身份活动着。堂堂影队毕业生第二名，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让人咂舌。 但听说他的父母并未不满，反而很是高兴地接受了。 小一知道，是梦中雨插手其中，许给了他们好处。 虽然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就是了...... 再次见到梦星容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眉眼死去般安静，神情凝固般僵冷。 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 曾经那样温柔善良，如今却不对剥夺生命一事、表现出任何动摇。即使用了最好的药物，请来最优秀的治疗者，也修补不好他破碎的心。 梦中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消失殆尽。 真是......没有一丝好转啊。 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深呼吸好几下，梦中雨走到梦星容面前。 “呐，星容。” “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有话想告诉你。” 梦星容平静的看着她。 知他不会回应，梦中雨眼眶一酸。 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梦星容对她的意义呢？ 这长夜中的花灯真美，材质却是脆弱的玻璃，只该远观，不可触碰。 这滴答出声的宝石怀表，牵引她的时间一同前进，却始终难以重合。 他拥有多么珍贵的灵魂啊。 连神明都会动摇、都会为此感到心痛。 即使不复当初，梦星容也依旧是梦星容，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但是，神和人之间是有绝对的差别的。 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懵懂的神明不该在那个春天遇见这样灿烂的人。 “你还记得吗？你是要周游世界，成为小说家的人。”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剥夺了你实现梦想的机会。”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梦中雨吸口气。 泪花中，她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无比美丽，无比温暖。像是看见了甜味的月亮，像是梦见了寒冬的花开，是心中仅剩的光与爱。 她之后的路，将只有黑暗与冰冷伴随。 小一静静的注视着，无法移开视线。 他清晰的听到了梦中雨略带哭腔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绚烂的世界。”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我。” 梦中雨颤抖着。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声。 想起了他拉开纱帘时露出的朝气蓬勃的脸。 更想起了他抚摸她的大手。 “谢谢你......找到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喔……！” 这是虚假的神明唯一一次的任性和幸福。 所有的感情都化作谢意。 所有的言语，都终结于此。 梦中雨的手心里升起一抹红光。 铺开的色彩中，她眼见着对面的男子慢慢闭上眼睛。 “再见了，星容。” “你要幸福呀。” 第64章 流动店铺 梦中雨睡着了。 她的眼泪逐渐失去温度，凝成凉意。 不夜露擦拭下梦中雨的眼角。 阿雨…… 从此以后，那人的生命将不再有你的参与。他的身边，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对留下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不夜露轻声道: “......你还不知道梦星容的想法，不是吗？” 会不会，他如今还惦记着她？ 看那日梦星容的神情，应该并不讨厌，甚至对梦中雨有几分欢喜才是。 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丝可能了吗？ 不夜露不禁祈求。 命运之神如有半分慈悲，请不要让梦中雨走向这样的结局...... 她和自己不一样，是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女孩啊！ 此时，小一敲门进来。 看到眼眶红红，呼吸间还有隐约哽咽的女子，他神色划过悲戚。眼旁的伤痕颤抖着，似乎也在一同哭泣。 来到梦中雨身旁，小一蹲下身子，手指碰了下她的头发，又马上收了回去。 “谢谢你听主人说话。” “之后......还请你多多安慰她。” 不夜露点头。 “你也好好照顾她。” “她真的......很不容易。” 说是家族的守护神，梦中雨却如此悲惨，如此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变成这般模样，她该是何等心痛？必须放弃这一切，她又该如何绝望？ 明明是朋友，却不知道梦中雨活的这般痛苦，也帮不上任何忙…… 凝视着梦中雨的睡颜，小一道： “主人很坚强。” “她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小一的眼光却是沉痛的。 两人都明白梦中雨不会倒下。 想必等到醒来，她会和往常一样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一，能问你件事吗？” 不夜露低声道: “梦星容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怨怪阿雨？” 小一叹了口气。 他看着梦中雨的目光，克制中夹杂怜惜。 “......我怎么会怪她。” 只是这么一句，不夜露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 不怪乎不夜露有此一问。 但作为梦中雨的亲卫、常伴身侧的同伴，小一怎会不清楚她的苦。 起先那点责备之心，早已被融解的干干净净。 梦星容喜欢诗歌，梦中雨便手不释卷。 梦星容喜欢樱花，梦中雨便在院内栽种，日日爱护。 即使对方已经忘记一切，梦中雨也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回忆他。 在已成定局的命运中，她能做的，只有永远祈求他、和其他人的幸福而已。 小一将梦中雨珍而重之的抱起，护进自己的臂弯。 待两人离去后，不夜露再次拿起梦星容的信。 在飘浮起来的花香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 不夜露渐渐沉入梦乡。 她像是变成了梦一泉。 “一泉，恭喜你通过考核！” 同是通过考核、即将进入玛姬书房的菲比克莲笑着和梦一泉寒暄。 她妆容精致，漂亮的卷发像是刚打理过，光彩照人。 “以后就是同僚了，多多指教呀。” 梦一泉抬眼看她，不是很想多说。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对自己的嫡亲兄弟菲比鲁斯也毫不手软。如此冷血残忍，难得一见。 倒是......和秦一瑶有几分相像。 菲比克莲娇媚的脸庞靠近梦一泉。 好闻的香水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拂过耳边，但梦一泉却并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他在意的是菲比克莲的话。 “听说，你故意放走了秦家的当家？” 这件事不该被人知道，梦一泉确定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他没有丝毫动摇，只淡淡的道： “那怎么可能，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去看看。” “呵呵，那还是算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 菲比克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很期待以后一起共事。” “书房见，一泉。” -------------------------------------------------------------------- 清晨，不夜露去看望梦魔。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梦中雨一起行动，但梦魔和沙利叶才是搭档，她必须看顾好这两人的安危，所以只要无事，便会来陪着。 毕竟沙利叶寸步不离，以至于连餐厅都不去，她要是没点表示，怎么也说不过去。 “快来，先吃早餐。” “好啦好啦......” 见沙利叶揉着眼睛乖乖吃饭，不夜露凑近梦魔床前。 在能力的调节下，梦魔看上去不再像个死尸，脸色好转了许多，估摸着快要醒来了。 沙利叶让不夜露不要担心。 “倒是我们不好，把正事都推给你了。” “你不用在这待着，早点回去休息啊。” 不夜露脸色疲惫，看起来也是累极。 她摇摇头，笑道： “我没事，放心吧。” “秦一瑶已经抓到，之后的事不需要我们多操心了。”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梦家这几天严阵以待。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并没有需要不夜露等人插手的地方。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梦魔的身体了。 不夜露苦笑。 “你们啊，赶紧好起来吧。” 再拖下去，真不知道谁才是累赘了。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 沙利叶呵呵笑了。 梦中雨前去大殿，不夜露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发呆。 她掏出手机，点开猫叮咚，看着仅有的几个头像，有些犹豫。 其中一个茶叶头像正微微亮着。 ……是五月。 之前从五月那里离开后，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不夜露的猫叮咚id，然后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初次收到陌生人的消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点开一看，没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五月。 加上好友后，两人除了打过招呼，就没有再聊过天。 不夜露有点纠结。 她并不讨厌五月，甚至有几分好感。明明不对他人有兴趣，却不知怎的，对五月有些好奇。 毕竟他的茶很好喝，茶具也都很好看！ 横竖现在无事可做，哪怕是为了多收集一些情报，干脆找他聊聊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指尖飞舞，发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讲真，这个开头实在是难以言喻。 人家头像不是亮着的吗！ 五月秒回。 “在。”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空聊聊吗！我有事想问！” 隔了一会儿，五月才发来回复： “可以当面说。我不习惯打字。” 不夜露敲字：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 五月回： “收信。来找我。” 嗯？什么意思？ 正准备打字再问，不夜露突然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旁边窗台上，正歪着头看着她。 哇，真可爱！ 不夜露小心地靠近。 鸽子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像是不怕人，还发出了几声可爱的呼噜声。 不夜露试探着用手指点点它的脑袋，被那柔软的感觉萌的不行。 好软！好治愈！ “嗯？” 走近了才注意到，鸽子的脚上还绑着一个纸条。 取下来展开一看，上面竟画着梦家的简易地图，靠近角落的一处标注了红色五角星。 难道五月说的...... 不夜露顿悟。 简直就是个寻宝游戏呀！ 再摸摸鸽子，不夜露兴冲冲的出发。 幸好在梦家这几天，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路。没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梦家的一处空屋，旁边是置物仓库——本该如此，但不知何时，空屋旁边却挤进来一个建筑，那赫然就是五月的当铺。 红漆的墙体和桐木色的店铺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不夜露却下意识的觉得、它好像本来就在这里…… 拉开店门，熟悉的味道浮现。 “欢迎。” 刚一进门，五月的问候传来。 他一身月色长衫，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掸子，似乎是刚结束打扫。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事。” 五月低头看眼掸子，像是才发现还拿着它一样，赶紧放下。 ......是在等她来呀。 不夜露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又问： “那就好。话说，你怎么把店搬过来的？” 五月道： “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将店画进纸里，再带去任何地方。它可以自然融入环境，并影响周围人的认知，让大家潜意识的认可它的存在。” “我记录下来的情报也并非另一种文字，只是通过影响认知，才让你们无法辨识。” 不夜露赞叹着点头。 这种能力感觉很方便啊。 五月浅笑而不语。 他领着不夜露走进内间，又递上茶杯。 这次给不夜露的是一个深蓝色、绘以星空和不知名紫色小花的杯子。茶水则是温和的洋甘菊味，轻柔的消解了不夜露的疲惫。 不夜露舒服的眯起眼睛。 两人暂时没有说话，静静地沉浸在茶香中。 五月看她，问： “看样子你确实很累，需要睡会儿吗？” 不夜露捧着茶杯，摇头。 “不了不了，谢谢你的茶，我现在好多了。” 五月颔首。 “好，那就说正事吧。方才你说，有事想问？” 不夜露点头。 “是的，我想问......有没有能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自然是有。” 五月倒不问缘由。 “但是，这是有风险的。如果贸然回忆起来，根据记忆内容的不同，也许会破坏对方现有的人格。” 不夜露抿抿嘴。 五月这话，像是知道她在说谁。 但的确，要是梦星容想起来，那些痛苦杀戮的记忆，会不会让他再次崩溃成之前的模样？那梦中雨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己也并没有资格，打着好意的旗号去干涉...... 决定先放下此事，不夜露又问: “那，有没有恢复魔力的方法呢？” 五月抬眼，狭长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不快。 “你是问梦境之力吧？” 不夜露一愣，还是点了头。 五月知道的也太多了......完全被他看穿了嘛。 五月淡淡道: “不用担心，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随时会醒来的状态。” “可是......他这么容易消耗，真的没问题吗？” 不夜露追问： “要是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怎么办？” 五月道： “......他这般虚弱，并不是出于力量容易消耗的原因，而是他目前的魔力太少的缘故。” 目前的魔力......？ “那要怎么做才能增加呢？” 五月摇头。 “症结不在于此。除了解决根源，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帮他。” 不夜露好像懂了五月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其他原因？” 五月微微点头。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之前曾经听到沙利叶和梦魔的对话，我还想知道，他们和玛姬书房有什么恩怨？” “梦魔失去的力量，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 五月反问。 “你听到了什么？” 不夜露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天听到的内容。 怎么说五月也是情报商，保守秘密是基本职业道德，她也实在很在意其中关联。 五月听罢，哼笑一声，像是嘲讽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他道：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能告诉你。就我的意见，你暂时不要去深究最好。” 他摩挲下杯子，意味深长。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的。” 此事竟比她预料的还要危险？ 不夜露不死心。 “那梦魔或者沙利叶本人的情报呢？” “你买？” “多少钱？” 刚说完，不夜露想到自己压根没有这里的钱币，立马改口道： “或者能用什么和你换？” 五月秒拒。 “没戏。现在的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是商人！可恶！ 不夜露暗自腹诽。 五月好笑的看着脸颊鼓鼓的她，晃了晃手机。 “不过，我能送你一个情报。就当你......陪我聊天的回礼。” “真的！？” 耳朵支棱，不夜露立马又开心起来。 收回前言，五月真是个好人啊！ “谢谢！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找你聊天！” 她又道： “对了，最后一件事——” 之后，茶水见底，不夜露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铺。 原以为五月是个难接近的，没想到他人真不错。 两人一来二往，气氛活泼又自然，即使有短暂的沉默，也绝不会感到尴尬，简直像是多年朋友般的相处模式。 不夜露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明明他们从没有见过……这可能就是投缘吧！ 走出门的一瞬，微风忽的迷了她的眼。 等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黑衣，衣角翩飞，悄无声息的占据了空间的一角。 黄昏披上暖色，他整个人被勾勒出羽毛般细碎的金边，变得有些朦胧，几欲融化。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 是......？ 梦魔的身体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隐约的热度。 真的是他！ 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被尽数抛到脑后。 不夜露只感觉满心喜悦。 “太好了，你醒了！” 第65章 红色战场 看不夜露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梦魔把本来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他瞥向五月的店铺。 总感觉五月也在暗处窥视着他…… 脸色微沉，梦魔收回目光，心中更加警戒。 五月此人，绝非一个普通情报贩子。 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夜露又为何找上了他？ -------------------------------------------------------------------- “老大！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沙利叶扑到梦魔身上，开始哭天抢地。 梦魔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让开。” 他撑起身子，还有些混乱。 “我睡多久了？” “好几天了老大！呜啊啊——！” 不理会沙利叶的哭嚎，梦魔迅速整理了下现状。 不对。 有什么东西......？ 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梦魔莫名有些失重般的心悸。 他竟然感觉不到与不夜露的共鸣了！ “不夜露呢？！” 沙利叶呆住。 “不、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啊。” 梦魔皱眉。 不可能！要是在房间，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不夜露到底去哪里了？ 梦魔久违的感觉到了慌乱与紧张。 顾不得多作休息，他立刻和沙利叶一起找人。 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不夜露。 “王”一旦出事，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幸好，共鸣再次变得清晰。 他立刻赶到，终于找到了不夜露。 无事就好。 平稳住心情，梦魔道: “嗯，我没事了。” 他看向不夜露。 “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找五月的，他的店在这里。” 不夜露打量他。 “你才刚醒，怎么就过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梦魔不答她，只语气微凉。 “看样子，你和他关系不错？” “啊？还好吧？” 不夜露敏锐的感觉到，梦魔不太高兴。 怎么有种被人抓奸似的错觉......？ 转念一想，她知道梦魔是在怀疑她。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帮上忙，才来找他打探情报的，什么都没有多说，放心！” 不夜露故作轻松，幸好梦魔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之后，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不夜露赶紧报告了现状。 见事情解决的圆满，梦魔和沙利叶的神色这才彻底明朗。 不夜露也放下了心。 梦魔平安无事就好。 他们三人，终于再次到齐了。 又过了两天，原本阴沉的天气持续许久，终于放晴了。 傍晚，天空呈现出美丽的蓝紫色，梦家大宅也点起了橘色的灯笼，照的四处暖洋洋的。 不夜露独自来到了梦家偏门处的古旧了望塔。 这个了望塔最早被用于哨兵侦查，战事结束后，便作为一个珍稀古建筑保留了下来。塔身斑驳，布满深痕，想必也是见证了一个喧嚣的年代吧。 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不夜露登上塔顶。 除了定期维护清扫，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造访这里，倒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处，梦家大宅一览无余。 舒适的风吹着，却让不夜露有些焦躁。 快要到时间了...... 夜晚十点整，太阳早已彻底沉了下去。 屋宅橘色的灯光连成数道光链，划开了深重的黑暗。 很多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梦家宅门轰然倒下，灯笼掉得七零八落，显得十分悲惨。 一道巨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他们分成几队奔流而去，其中所有人都戴着狐狸面具，着装风格也十分统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除此之外，来人手里或是拿着枪支弹药，或是各式法器，凭借着飞舞的子弹和魔法气流，席卷了途经之地。 似乎是抱有极大的恨意，他们看见什么就将之破坏，连花花草草和装饰的古董瓷器也没有放过。 碎片、草叶、泥土混杂，四处拖行，地面一片狼藉。 他们高声喊叫着： “毁了梦家！” “司丽尔万岁！” 银狐们开始了侵略。 安保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巡逻的守卫也都晕倒在地，应该是这些人中有针对性的摩耳甫斯。 他们一路顺畅的深入宅中，待看到梦家的仆人和亲卫们，这些人明显更加兴奋，纷纷高呼着扑上去。 双方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梦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对方数量众多的摩耳甫斯的协助，一时之间，惨叫此起彼伏，大部分受伤的却都是梦家的人。 鲜血飞溅，将温柔的橘光染红。 空气中的血腥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夜露眉头紧皱。 虽然在五月的提示下来到这里，但她根本无力插手这一切。 “去看热闹吧。” 五月是这么说的。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啊！ 怎么办呢......？去叫梦魔和沙利叶来帮忙？ 动静这么大，他们恐怕也早就注意到了吧？ 不夜露略一偏头，却见中心大殿屋顶处，正有人和她一样在观战。 是......梦中雨、梦一泉和梦越？ 见他们面色平和，言笑晏晏，不夜露只觉惊异。 不打算动手吗？ 梦家明显落入下风啊！ 梦一泉罕见的勾起嘴角，语带赞赏。 “不愧是一瑶。她的队伍一贯如此团结，如此忠诚。” 梦越也摸摸下巴，露出似是骄傲般的表情。 “曾和您相对的秦家明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真能再见。” “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的确是很优秀的啊。” 梦一泉颔首。 “是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下方的厮杀。 一旁的梦中雨蹙眉看着下面的场景，终究忍不住出了声。 “差不多了......？” 梦一泉和梦越转过头来。 梦越垂眼一瞥，这才道： “嗯，可以了。” 梦中雨深吸口气。 风起，袖口的流苏飞扬，她抬起右手，一颗血色宝石渐渐浮现在手心之上。 淡淡的红色光华流转，逐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水波一般的光圈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大宅都囊括在内。 手握这光芒的梦中雨站在顶端。 她神情悲悯，手捧圣物，在光芒中施展神迹。 风扬起洁白的长裙，宛如升天的翅膀。 不夜露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 是神之血的力量？ 周围都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却并没有给人不祥的感觉。 不夜露甚至觉得身体发热。 血液在升温，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像有什么要牵引自己、拖拽自己的灵魂一般—— 战场也逐渐起了变化。 所有梦家人身上都笼罩上红光，连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淡红色。 原本受伤倒地的人伤势恢复，再次站起、投入战斗。 他们的战斗力似乎也翻了几番，只见一位亲卫身形微动，灵活的躲开攻击，反手一刀，就精准的让敌人毙命，比起完好时的状态，速度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红光应该也限制了对方的力量，暗处的黑影像是脱力一样，纷纷抽搐着瘫倒在地。 安保系统恢复，结界重新开始运作。 小一也带着后援赶到。 本就强劲的风吹得更甚更凶，荡开大片深色。 战况瞬间反转，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不夜露回过神，只见所有的敌人都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狐狸面具沾染鲜血，无力的垂着，完全丧失了生命力。 与之相对，梦家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安静的站在原地，黑夜之中无比夺目，宛如魔鬼。 这是一场屠杀。 有敌人对梦家的、更有梦家对敌人的。 不夜露俯视着这一片地狱。 真悲惨啊...... 但是这一切，终于划上句点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不夜露的脑中。 “不夜露小姐，请你到大殿这边来。” 是......梦一泉的声音！ 不夜露一个激灵。 梦家三人均是望着这边，想来早就发现了她。 完了，感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叫她过去是要...... 梦中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没事的，小露，你过来吧。” 不夜露只得走下了望塔，赶向大殿。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身侧。 更别提那些破碎的尸体，让她难以直视。 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优秀，不夜露虽然勉强撑得住，但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她的心里还是不免酸涩。 司丽尔仅剩的家人和战友们，就这样尽数死去了。 秦家的仇恨和执念，就在这样的血红中落幕了。 不、不对。 她突然理解了梦中雨的感受。 即使秦家之事了结，也有梦家背负罪孽，继续前行。 哪怕是幸福的梦星容，背后也站着一个哭泣的梦中雨。 ……只要身在局中，痛苦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大殿门口，梦家三人正等着她。 梦一泉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剑，直直的对准了不夜露面门。 不夜露抖了抖。 果然是要杀人灭口吗！ 梦中雨按住梦一泉的手。 “住手，一泉哥。” 梦一泉眯起眼睛。 “她看到了。” 梦中雨摇头，执拗的道： “一泉哥，她可能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契机，你不能伤害她，也不能用‘审判’！我需要她知晓这一切！” 梦一泉皱眉。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一泉哥你也知道她的事，她是特别的，不是吗？” 像是在确认，梦一泉盯着不夜露看了许久，看的不夜露浑身发麻，几乎喘不上气。 那银色双眼宛如流沙一般要将人淹没，这人的威压真的太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梦一泉吐出两个字。 “好吧。” 他放下剑，不夜露才终于接上呼吸，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还、还以为要憋死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梦中雨苦笑。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梦家最大的秘密。” 她掌心的宝石跃动着，仿佛具有个性一般，十分活泼。 梦中雨道： “神之血，来自于真正的创世之神。” “而我的身上……也流动着同样的血液。” 神之血不仅是颗宝石，它是创世之神给予梦家先祖的恩赐。 传说创世之神终生未婚娶，但又不愿让神的血脉断绝，于是，ta将自己的血液交给了一位认可的年轻人。其后，这位年轻人娶妻生子，代代相传，才有了现今的梦家。 据梦中雨所说，他们每个世代、尤其是本家一脉，都会有几位子女继承这份神的血缘，并获得神之血的认可。 除了她，梦一泉和梦越、还有其他几位本家高位之人也具备资格。 这便是为什么梦家极为重视血缘，轻易不敢动本家之人的原因。 ……他们是真正的神之后裔。 而被认可的人们之中、血缘联系最深的那一位尤为特殊。 因为，ta可以使用神之血的神力。 这种力量据说可以逆天改命，修改世界真理。但与之相对，ta寿命不长，还将强制参加神选游戏。为了保证游戏公平性，也不会因此得到更多的优待。 是的，梦中雨就是这个人。 自出生起，她就收到了要求参与游戏的神谕——据说那是在梦家的洗礼仪式上，和神之血共鸣时得到的感知。 作为家中神之血缘最为纯正之人，她能使用神之血的力量。 只要在梦家的土地上，一切就由她掌控，梦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忠心的兵，听从她的命令。哪怕是一砖一石，也可随心所欲。 虽然这份力量要在成年之后才能使用，但并不妨碍她的贵重。 她即为梦家之神。 因为血液中暗藏的特殊神性，所有人都爱重她、敬畏她。 即使只是一个幼稚的女孩，也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神的恩赐。 这就是梦中雨的身份，也是能力的代名词——【血缘眷顾者】。 虽然已经听说过梦星容的事，但不夜露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难怪梦中雨会成为笼中鸟。 难怪她没有自由，没有亲情，没有朋友。 所有人都当她是神，是一尊尊贵的雕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夜露想起了那天的对话。 明明想要了解人界，梦中雨却并不回应不夜露的邀请，她也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对未来的无望。 因为不可能实现梦想，也无法期待未来，所以，梦中雨必须放弃梦星容。 不光是因为牵连到他、使他崩溃。更因为她不愿将他带进游戏，让他经历更加沉重的生离死别。 错误不会犯下两次。 她绝对不会再次污染他的明亮，也绝不会将他牵扯进这场命运之局半分。 这也是这位神明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第66章 神明的命运 看不夜露的神情，梦中雨就知道她在为自己难过。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和梦家的宿命而已。” 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 梦中雨露出温和的笑。 “我也许有失去，但我也得到了很多。” “我很骄傲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血脉，让我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让我有能力守护这个有家主、有一泉哥、有星容在的重要的家。” 她的眼神明亮。 “经过这次事情，梦家会处理所有本家的糟粕，也不会再将神之血捆绑在本家。无所谓出身，只要神之血依旧护佑梦家，能有子孙代代继承，就可以了。” “星容也好，所有旁系子女也好，都不会再被本家欺压。旁系的有才之人，也不会再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这样一来，即使星容选择留在家中，他的日子也会比以前好过的多。” 笑颜如花，但过分美丽，盛极而衰，反而引人难过。 “毕竟，他一贯不喜欢本家高高在上的做派呢。” 梦中雨故作开朗，不夜露却笑不出来。 没想到阿雨打算了那么多。 即使受过穿心之痛，被家族这样对待，她也依旧爱着梦家，事事为梦家考虑。 梦中雨爱梦星容，也爱着家中的所有人。 这样不畏死亡、只为家族的忠诚心性，和她甘愿奉献、过于无私的神性，也是血液的影响吗？ 这是一种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不曾继承这样的身世，梦中雨就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吧。 和梦星容周游世界的愿望，也不再只是缥缈的梦了吧？ 真的很想见到......那样自由的她啊。 不夜露不禁握紧梦中雨的手。 想听她大声的笑。 想听她直率的表达所有喜怒哀乐。 想看她成为真正的“人”。 但此时，除了付出廉价的同情，她什么都不能为梦中雨做...... 有神之血还原残局，但为避免遗漏，梦一泉和梦越亲自去查看了。 梦中雨带着不夜露进到里屋。 “小露，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夜露有些局促的擦擦脸，点头。 梦中雨道: “神之血能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和规律。就我所知，神选游戏从未有外来人参与游戏，而你——是第一个。” “你在思考自己被带来这里的意义，我也确信这不是巧合。” 她顿了顿，又道： “我之前提到过我的目的……事实上，我在寻找能让梦家后代脱离这场游戏的方法。” 不夜露一愣。 梦中雨神情凝重。 “我们感谢这个血脉，但不希望子孙被游戏束缚，像我一样不得自由。” “本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次打破血统壁垒，就是保证梦家能有更多可用的后代和人才、能有更多子女分担血缘的第一步。” 她轻叹一声。 “实际上，过往发生过的上百场游戏中，获胜者是梦家人的情况......不到五场而已。” “我也已经预见了，自己不会活到最后。” 她笑笑。 “这也许也是神的恩赐吧。” 不夜露更觉悲哀。 被清楚告知自己的死期，清楚的看着时间前进，这怎么会是恩赐呢？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咬咬牙，心中明了。 “我懂了，你想通过我，找到破解这个宿命的方法？” 梦中雨坐直身体，低头道歉。 “是的，最初接近你，我确实别有目的，真的很抱歉。” “于公，我们合作结盟，是双赢的局面，于私的话......” 她神色晦暗几分，却强迫着露出苦笑。 “一泉哥曾经告诉我，除了家族，我也是我自己。” “我在梦家这些年，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也不被允许有朋友。” 梦星容就是前车之鉴。 眼神真挚而诚恳，梦中雨凝视着不夜露。 “虽然起因是游戏，但你是第一个我能堂堂正正交往的对象。不像其他人，不是对我避之不及，就是我不得亲近......” “我很喜欢你，也想要了解你，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绝无一丝虚假。” “你能来，能听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 只存在于书中的友谊一词，于梦中雨来说，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声音低哑了。 “哪怕......你只是因为我的特质，才下意识的喜欢我，也没关系。” 袖子里，梦中雨握紧了拳头。 唉。 还是第一次见阿雨这么不安呢。 不夜露无奈的笑起来。 如梦星容所说，梦中雨的确不是神，只是个无比可爱、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即使没有这个特质，你也是我的朋友呀。” 虽然始于隐瞒，但会行于两人互相关照的心意和相牵的手，终于—— 摇头甩开不妙的预想，不夜露道：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所以——” 她的美好，她的痛苦。 她的坚持，她的沉重。 不夜露都看在眼里。 ……想救她。 如果自己是契机，不止是梦家的后代，面前这位少女，才是她此刻最想拯救的对象。 梦中雨的手真凉啊。 “快点暖和起来吧......” 她倔强的用力握住。 -------------------------------------------------------------------- 第二日，不夜露等人就要回去了。 再过几天就是空海之间的集合之日，他们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昨天因为司丽尔手下的能力和神之血的效果，梦魔和沙利叶一觉到天亮，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夜露也只是浅浅带过几句，没有多说。 梦中雨表示后续就交给梦家来解决。 出发前，不夜露去跟梦中雨告别。 梦中雨在殿门口等她。 她的妆容依旧完美，笑容温和宁静，但眉眼深处却透着些虚软的疲倦。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阿雨，我还没有按照约定教完你外境语。” “就现在，我教你一首诗歌，好吗？” 见不夜露神色有异，梦中雨有些疑惑，却依旧点了头。 “自然可以......” 两人来到殿外一侧的门廊处坐下。 门廊外种着很多樱花树，此时刚入春，温度还低，望来倒是一片嫩绿，生机盎然。 “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能看到开花了吧。” “是呀。” 梦中雨也很期待。 不夜露从怀里掏出了梦星容的信。 “嗯，这......？” 不夜露笑笑，只道: “来，我教你。” 她把信纸翻到背面，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几排小字。 梦中雨惊讶的看着。 “小露，这是？” “嘘。” 不夜露摇头。 “先别问，跟我学完这首诗。” 她轻轻抓起梦中雨的手指。 “我先读，你跟着重复哦。” “好......” 一字一句。 她们来来回回读了好几次。 樱花树们低头聆听，垂下簌簌作响的枝叶，当它们划过风的琴弦时，传出细密清脆的伴奏声。 这样和谐美丽的场景，哪怕是不可言语之物，也为此感动吧。 没过多久，不夜露点头。 “嗯，读的很好！不愧是阿雨，学得真快！” 梦中雨焦急之余，更有些紧张。 “小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不夜露不可能在这信上随意书写，所以，这些句子，只有可能—— “对，这是梦星容写的。” 不夜露温柔的看着她。 “他在信上施了魔法，恐怕......其实并不想让你发现。” “很抱歉我自作主张，拿这封信去问了别人，这才解开了法术。” 她凝视着梦中雨。 “这是梦星容的答案，你想听吗？” 梦中雨猛的低头，手指抓紧了衣角。 说不怕是假的。 说不想知道，更是假的。 但不管是恨意，还是任何会让她痛苦的内容，她都会原原本本接受。 因为，这是对她、对神的最后判决！ “我......我想知道！” 不夜露伸手，轻轻环住梦中雨。 她在她耳边低声读出了话语。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能否接受、” “这超然于心的仰慕之情。”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 “飞蛾向往星天。” “怎能不让悲惨的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遥远的晨星击中身体，梦中雨瞪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她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樱花树下，正读着诗的梦星容突然转头。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带着一贯的明媚笑意。 梦中雨真的很喜欢梦星容这样的表情。 热烈的，生机勃勃的......活着的表情。 “阿雨，人界的诗人真的很厉害啊！” 他挥挥手里的书。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飞蛾向往星天......” “这首诗，写的真好啊！” 他眼睛亮亮的，里头只装着梦中雨的身影。 那眼光十分坦率，却太过直接。 梦中雨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书皮，却发现是不曾见过的文字。 “这是......？” 梦星容笑道： “这是外境语，是人界的一种语言哦。” “因为不是弥瑞尔的通用语言，几乎没有什么人学，阿雨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梦中雨倒有些好奇起来。 “那你为什么学它？” 梦星容“哼哼”一声，似是骄傲。 “和弥瑞尔不一样，人界非常非常广阔，有很多不同的地区和国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景，说着不同语种的人、和不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写出不同作品的作者！” “虽然也许花上一辈子也走不完，但我想去看更多，学更多，理解更多，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吧！” 越说越激动，他突然走近梦中雨，蹲下身子。 “呐，阿雨，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其实，我已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梦星容哽住似的闭嘴，还别过了脸。 樱花花瓣给他染上一层桃色，一贯开朗直率的少年竟嘴笨起来。 “咳咳，嗯......没什么。” 幸好梦中雨没问，只是疑惑了一下，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梦星容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懊恼。 他一时冲动，差点就要开口让阿雨跟他走了。 虽然在按部就班的准备，但不到彻底周全的地步，决不能轻易行动。 难道让她跟着受苦、跟着担惊受怕吗？ 这可能是出自男人的自尊，他不愿意让梦中雨过上那种生活。 不光要带她一起走，还要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自由的见识这个世界，飞去能去的任何地方！ 梦星容暗自叹息，再次摸了摸梦中雨的头。 梦中雨动了下。 “咕噜......” 真是的。 梦星容软了眉眼，止不住笑。 梦中雨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被这样摸脑袋的时候，她都会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吧。 这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能听到的...... 心中是膨胀到怎么都压不住的怜爱。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梦星容想。 等他变强，足以斩断一切枷锁，他才有资格许下承诺，才能......再也不用掩饰对这位女孩的心意。 彼时的少年将愿望藏了起来，彼时的梦中雨也还不曾找到自我，不明白梦星容的欲言又止。 原来，答案早就藏在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地方。 梦中雨捂住了嘴，尽管她再也控制不住哀鸣。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和特质才接近你、喜欢你的。” “即使他忘了一切，只记得你们有过数面之缘，但他还是爱上你了。” 不夜露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年，你是他想放在手心里呵护的，纯洁可爱的小圣女。如今，你是默默关心他，为他们旁系不断努力的、最为善良美好的女孩。” “你值得拥有这两份真心。” 不夜露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次都是这首诗，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当年，梦星容困于泥沼般的家族生活，梦中雨于他而言，是他唯一能卸下面具和压力，用真实的自我面对的人。同时，她更是他无比珍爱、想要保护和拯救的光。 因为没有做好准备，他便没有给出承诺。 如今，虽然得到解脱，脱离苦境，但梦中雨成了难以企及的天边之神，是他无法亲近的存在。 不曾拥有共度的时间，加之地位悬殊，梦星容不敢肖想，不敢奢求。 两次，他都是暗夜，都是飞蛾。 因此，他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将不会说出口的爱意藏在了信里。 但这也代表，梦星容做出了决定。 他永远“不能给她人们所称的爱情”。 这次，他终于要独自一人踏上旅行了。 梦中雨的泪水无声的打湿了她的衣襟。 埋在不夜露臂弯中的女孩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谁都不能体会她洗去梦星容记忆的时候，心有多痛。谁也不能理解梦星容变回原样，却唯独不再对她亲近的时候，她有多么寂寞。 明明答应过带她离开。 明明答应过和她一起...... 所有承诺和回忆却烟消云散，徒留她在原地怀念。 她是梦家的神明，高高在上的少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可以给他。 必须要克制和他的接触。 必须在背后守护他的生活。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如今，那个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她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与梦星容的未来，不能站在那人身边一同微笑。 她是真的、好舍不得啊...... 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梦中雨都做过美梦，幻想过和梦星容一同欢笑的未来。 但身处现实，梦终究虚假，遥不可及。 这次，得到了梦星容的答案，她终于......能彻底放下了。 眼泪落下，梦中雨却倔强的抬起眼睛。 这样就好。 所有的一切，只让她记得就好。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梦星容的人生，改变他的轨迹。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嘴唇微动，不夜露仿佛听见怀里的梦中雨说了什么。 但她除了紧紧回抱住对方以外，并没有追问。 如果说，之前那声“再见”是一种软弱的期待的话，如今，梦中雨能送上的……仅有另一句话而已。 第67章 真实的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梦家上空漂浮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 跟随秦一瑶的余党基本清理干净，零星留下的一些余孽也在追查中了。 梦一泉再次来到地牢。 他和秦一瑶也需要一个了结。 灰暗的地牢中，秦一瑶已经冷静下来。 得知结局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黑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衬着白的发光的手脚，女孩犹如一个被抛弃的人偶，看起来完全没了生机。 她的意志即将消散。 身体偶尔抽搐几下，化为不协调的机器零件，吱吱作响。 “更换身体所带来的排斥后遗症会很痛苦的。” 梦一泉眼中的冰冷微微融化几分。 他唤她： “......一瑶。” 秦一瑶的眼睛颤了颤，眼珠机械的转向这边，似是看着梦一泉，却又是那样的轻忽。 这个语气，像是在叫过去的她。 何必呢。 事到如今，又何必这样待她呢？ “一切都结束了。” “玛姬书房给了我权限，要执行对你的处置了。” 梦一泉的右手微微亮起一团蓝光。 秦一瑶觉得身体的疼痛散去几分，瞬间轻松了不少。 呵......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梦一泉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片刻后，秦一瑶微微张了张嘴： “杀了我。” 梦一泉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秦一瑶缓缓勾起一个淡笑。 “我说，杀了我。” 她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 “我的家人死了，跟随我的伙伴也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杀了我吧。” 梦一泉却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 被这句话刺激到，秦一瑶浑身一颤。 她的声音更加干涩。 “是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在之前，单单留下了我一命？” 她注意到了，梦一泉是有意让她活着的。 作为秦家当家，自己本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没想到她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之后也再没有人追杀她。 梦一泉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实话吧。”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她语气里竟有几分单薄的祈求。 那么多年的流浪和痛苦，复仇的火焰时刻烧灼全身。无数回忆染上血色，化为每日每夜惊醒她的鞭笞。 秦一瑶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连东西都吃不下。 所有的食物都是死去的血肉，再也不能被消化。 但是，可以见到梦一泉。 一切顺利的话，不仅能报仇，还可以见到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 这件事所带来的期待越发刻骨，逐渐成为了心底一道坚固的支柱，支撑着她不会崩溃，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踉跄迈步。 复仇的人是秦家当家，她必须尽到责任。 因为梦一泉，她才还能记得自己是“秦一瑶”。是那个聪慧美丽、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的幸福女孩。 如今，即使已经分开多年，她也依旧了解梦一泉。 她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秦一瑶多么会察言观色啊。 她怎会没有发现梦一泉执着的眼神？ 怎会没有注意到他在激怒她、刺激她？ 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最后，只想要听到他的真话。 梦一泉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 “只有我们俩了。” 他的冰冷逐渐融解，五官轮廓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彼时，他在秦一瑶面前那般放松。 不比其他人，梦一泉只会告诉秦一瑶这些心底的真话。 “我告诉你一切。” 秦家的确是当年考题中被指定的目标，梦一泉不得不做。根据当时的规则，即使他不做，其他人也有资格交换课题，或是代为执行。 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残忍。 梦一泉宁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有他在，至少能保下秦一瑶，保下那个和他势均力敌、互为知己的......他唯一认可的存在。 那样珍贵的人，不该就此泯灭。 于是，梦一泉悄悄做好安排，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来了秦一瑶的苟活。 “不、不止如此吧。” 秦一瑶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秦家？” 即使要清除秦家，也不至于连秦家的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也一并毁掉。 秦一瑶永远记得那个血色地狱。 除了血，什么都不剩。 她感觉到了对方扭曲的恨意。 “也许是吧。” 梦一泉凉薄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不该是秦家的女儿，是秦家耽误了你。” 秦一瑶不懂。 “什么？” 梦一泉闭了闭眼，道： “在我进入玛姬书房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也是预备班的候选之一。” “但因为秦家会是日后要整顿的目标，所以你被剔除了。” 看到名单的时候，梦一泉是多么喜悦，又是多么痛恨啊。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明明应该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 “可为什么——” 她没有出现？ 空旷的书房中，唯有他一人。 看着秦一瑶的眼神微带热度，梦一泉的话语中透出压抑已久的欲望。 “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在预备班。” “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 当结束了噩梦一般的考核、真正进入书房后，那种只有顶端之人才能感觉到的虚无与寒冷，让梦一泉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也越发思念秦一瑶。 他在书房的生活和了解到的秘密，让他逐渐丢掉了人性。 啊，自己可能真的成了秦一瑶说过的机器人。 太冷了。 世界扩大之后，自身的存在也越发渺小。 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 伸手也够不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再无人能够和他互相理解、互相吵架、互相珍惜，互相使对方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梦一泉这才恍然。 原来，他不仅是因为可惜、因为当年的情谊才留下了秦一瑶一命。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珍惜她，更爱重她，更思念她那双燃烧的双眼、和其中传达的情绪。 即使秦家不复，秦一瑶就此隐匿于人世间，即使再见之时，立场会天翻地覆—— 他也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她。 所以，在决定接受这个课题之时，梦一泉就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秦一瑶有朝一日会来复仇。 于是，他做好安排，放任她行动。同时，刺激梦家那些顽固的钉子，让他们变本加厉，以此惹怒反对势力。 而命运的齿轮，也如他所想那般运作着，一直到了现在。 秦一瑶无力的笑了。 她得到了最后的真相。 即使这个答案，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梦一泉的确是主使，即使有各种无可奈何，秦家人也是死在他的计谋之下，她该恨他。 但是，她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感情。 梦一泉也珍视她，思念她，渴求着她。 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还以为梦一泉早就遗忘了自己这个人。 毕竟，那可是梦一泉啊。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只做“必要之事”的梦一泉啊。 他竟然和她一样，如此期盼相见，甚至为此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秦一瑶却无法心生任何喜悦。 她轻声道： “你变强了，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厉害了。” “这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梦一泉没有说话。 秦一瑶面色凄然，感慨道： “当年没有找到的答案，竟然是玛姬书房告诉我了。” 没有揭晓的梦一泉的面具，如今终于明了。 “你不是隐士，你是怪物。” “你习惯用睥睨众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所有人事物在你眼中只是一个零件，一个棋子。” 梦一泉的面具之下，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狠毒，将他人视为蝼蚁的怪物。 即使重视梦家，也可以随时取用，以至于让家族出头顶罪、遭受怨恨。 即使珍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夺走她的一切，算计她，让她遍体鳞伤，崩碎成灰。 以前不曾暴露，但在玛姬书房获得的权力和地位，勾出了他的本质。 哈哈。 捂住胸口，秦一瑶嘴角扬起嘲讽似的弧度。 难怪会和她那般合拍。 难怪会待她如此特别！ 秦家做过多少坏事，秦一瑶不是不清楚。为了利益，她还在放大、加深那些邪恶。 没有人能将秦家拉出泥沼，也没有人能停止这份堕落。 打从骨子里，自己就是个嗜血又残暴的魔女啊。 从她遇见白敷，从她不择手段的解决亲人、处理叛徒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能接受“秦一瑶”这种异常的存在的，可不只有梦一泉这样的怪物吗？ 秦一瑶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但又止不住继续笑。 笑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她也停不下来。 更换身体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一些利息罢了。 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长时间的操劳，沉重的精神压力，加之患有厌食症，几乎不吃不喝，她早已到了熄灭之时。 也许冥冥之中，秦一瑶是知道自己会输的。 既然梦一泉回归梦家，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盗胡作非为。 玛姬书房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时机和准备也算不上最好。 但是，她真的等不起了。 要是真的死去，即使有手下继承她的意志，她也再也不会见到梦一泉......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双眼，注视期盼已久的思念成真。 终究还是—— 意识开始飘忽，秦一瑶干涸的眼角竟有些濡湿。 啊，到时间了…… 梦一泉打开牢房，走到她身边。 “一瑶。” 蹲下身子，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想好了。” 梦一泉的神情竟有些少年般的纯真，似是回到了当年那节军事课，那个黑衣飞扬，最为洒脱真挚的模样。 “如果你赢了，就证明我选择玛姬书房是错误的，我会偿还一切。” “秦家也好，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 “但如果你输了，作为给我的奖励，我会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这样，我在书房的日子，就会变得有趣一点了吧。”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俯瞰世界了吧。” 梦一泉微微一笑。 这可能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如此真心。 “你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就由我补偿给你。” 一贯冰冷的指尖因为少女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温度。 啊。 真的等了好久。 终于能够把这份让人心颤的暖意取回了。 看着女孩的眼睛渐渐灰败，梦一泉轻声道： “一瑶，你不会死的。” “你会用另一种形态，和我一起活下去。” 手心升起白光。 一片朦胧间，秦一瑶听到了梦一泉温柔缱绻的耳语。 她甚至感觉这白雪般的吐息中，藏着几分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爱意。 “进入玛姬书房后，我的弱化能力成为了‘审判’。可以强行中断、扭曲任何摩耳甫斯的能力。” “你的能力则是变形。”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这就是两人的命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白光晃晃悠悠的来到秦一瑶身前，将她包裹。 秦一瑶闭上了眼睛。 在柔软的被褥般的触感中，无数回忆流过她的身边。 被欺负的时候，斩断亲缘的时候。 作为秦家明珠的时候，成为一家之主的时候。 失去一切的时候，改头换面的时候。 以及......那段与梦一泉相伴的、最愉快的时候。 作为秦家当家，她没能复仇，没能安抚所有逝去的家人。 作为司丽尔首领，她判断失误，辜负了所有追随她的手下。 只怪她和梦一泉在那场宴会相遇。 只怪她成为了怪物唯一的朋友和对手。 更怪他们动心，生出感情，沉沦在了和彼此的共舞之中。 怪物的爪子终究会伤害她，身上的毒更会侵蚀她的身心。 如今舞毕，她迎来了终局。 怪物更胜一筹，要将她吃掉。 真累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余年，回想起来，竟过的这般漫长。 如果不曾反抗过兄长，只是做一颗不用思考的棋子的话，如果白敷还在，能够拉着她的手引领她前进的话......是不是，就会更轻松一些呢？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因为，指引未来方向的，是这颗活着的、有喜怒哀乐，颠痴爱恨的心啊...... 秦一瑶在梦一泉的掌心中融化。 “啾啾！” 伴随着轻灵的叫声，一只通体翠蓝色，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停在了梦一泉肩上。 它细小的右脚上绑着一个同色的创口贴。 时隔多年，纵是物是人非，珠玉颂声，殊途再相遇。属于两人的漫长游戏，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他们都得到了游戏最大的奖品，见证了对方灵魂之下的秘密。 从此以后，谁也不需要再在对方面前遮掩什么了。 碧海鸟快活的叫着，嗓音如铃。 如侍女的祝福，秦一瑶终于得到了一个家。得到了能理解她，会永远陪伴她的家人。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第68章 中场游戏 集合之日当天，梦魔和不夜露来到了凡尔顿。 不知道是梦中雨和梦魔说过什么，还是梦魔大病一场起来转了性子，他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在集合前、带不夜露买些东西。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相顾无言。 这好像是两人难得的独处，但气氛怎么这么诡异......要是沙利叶在就好了。 不夜露心头叹气，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本来沙利叶确实很想跟来，不过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算啦算啦，我还有些工作要完成。” “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梦魔疑惑： “我不记得有安排给你什么事......？” 沙利叶跳脚： “哎呀，我说有就有！” 临到出门，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叮嘱不夜露，不要让梦魔去到人太多、太吵闹的地方，那会加重他处理意识信息的负担。 世界是动态的。 街上的行人，周围的景色，也绝非一成不变。 梦魔在外出之时，脑内的系统就会连接集体意识，进行实时计算。 平时看他举止，很难发现他眼睛的问题，就是因为如此。 不夜露不懂沙利叶在想什么。 “那你跟去不就好了？万一梦魔出什么事怎么办？” 沙利叶咳咳两声。 “我总有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他说话口气无比老成。 “你们啊，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梦魔和不夜露满脸不解。 等两人来到凡尔顿，见梦魔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模样，不夜露也稍微安下了心。 也幸好她的影子消失，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人围观和指点，清静多了。 但是...... 所有的人声和喧闹仿佛都在很远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又沉重。 不夜露纠结半天，率先打破沉默： “啊，那个，集合是不是在下午、呃，大概两三点左右？” 这可能是弥瑞尔的安排，作为游戏参与者，不夜露能感觉到时间。 这不是直觉，可以说是一种明确的预感。 “对。” 梦魔双眼眨了眨，视线一如既往的没有焦点。 “带你买了东西，吃过午饭，就可以准备过去了。” “哦、哦。” 不夜露点点头，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过，说是买东西，她也不知道可以买些什么。思来想去，也许可以买一些和游戏有关的、比如武器之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梦魔摇头。 “你对武器不熟悉，不必担心，沙利叶会准备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 “对于摩耳甫斯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 被这么一说，不夜露更不知道该干嘛。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多分钟，连一家店都没有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们绕了一圈，竟回到了起点。 热闹无比的凡尔顿街口，站着两个无所适从的人。 “......” 不夜露尴尬的不知往哪看。 梦魔也有些不自在。 今天带不夜露出来，有沙利叶的助推，也有他自身的考虑。 梦家的事情，是他判断出错，他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容易倒下。 虽然消耗比平时多，但有沙利叶在背后支持，照道理来说不会那么快透支，而且，恢复的速度也比预想中要慢。 结果就是，他在睡眠中跳过了全程，事情大多都是不夜露在忙碌。 “必须奖励下国王小姐啊。” 沙利叶这么说道。 说是奖励，梦魔根本不知道该奖励什么，也不清楚不夜露想要什么。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不夜露啊。 自从一起行动后，不夜露是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毫无怨言，也毫无情绪似的，虽然省心，却也实在...... 纠结半天，梦魔还是选了凡尔顿。 凡尔顿和人界最为相似，商品丰富，种类也全，更有很多人界特产的东西，也许不夜露会喜欢。 这么想着，梦魔道： “这里，和你们人界很相似吧？”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不夜露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是很像，比如那边的店，在人界是一排服装店，但现在......嗯？” 视野中是一家花草装饰的，满满自然气息的店，很眼熟。 那不是梦里见过的店嘛！ 记得她当时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撞了来着。 看她在意，梦魔道： “你想进去吗？” 不夜露问道： “那是什么店？” “那是魔法杂货店，里面会卖有魔法效果的药水、饰品、道具等等。” 不夜露眼前一亮，有意思！ “要去！” 店铺内部犹如一个异形植物园，四处都是没见过的鲜花和枝叶装点。 空气中流动着舒爽的草木香，不少男男女女在其中挑选着，十分喧闹。 木制书柜和精致的白色小桌上整齐的摆着各色瓶瓶罐罐，另一边的展示柜上则是一排一排的香囊、吊坠，还有书本和符咒等等。 哇哦。 不夜露凑近打量。 那些色彩各异的药水香水，有安神、助眠、驱邪等各种作用，甚至还有迷惑、招桃花、远离人群、隐身之类的效果。 饰品很像人界的护身和祈愿符，有出入平安、学业进步之类，不过也有些诡异的厄运符和恶作剧符，不夜露摸一下就赶紧放了回去。 其他还有些神奇的整蛊和变装道具，以及灌注特殊魔法的文具家具，十分有趣。 听梦魔说，这些都是由摩耳甫斯将各自的能力灌输进物件，并由调整人作出微调和分类后，再制定价格出售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走街串巷的私人游商，他们手上的商品就更加特别和新奇了。 不夜露在梦魔的指导下，试用了一支模样简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笔。 她随意在空中虚描了一只猫咪，那些线条竟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猫咪模样的泡泡。 五颜六色的猫咪在半空中伸个懒腰，还发出真实的猫叫，引来附近不少人逗它。 “哇，这个笔好厉害！” “这是显形泡泡笔，小孩子很喜欢。” 梦魔随手画了个逗猫棒。 猫咪又撒起娇来。 “噗！好乖好乖！” 不夜露笑了。 “梦魔，你小时候玩过吗？” 闻言，梦魔的动作顿了下。 “嗯......” 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不夜露只是说道：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梦魔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种模样吧。 两人走到下一个货架。 看不夜露又拿起一个事业符，梦魔解释道： “这些符咒饰品确实具备相应的效力，只是持续时间不长。效果也因人而异，并非万能。” 不夜露点头认可。 “应该如此才对呢，不然谁都不会努力了。” “在人界，这些东西更多的是求个心理安慰，最后实际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自己。” 梦魔颔首。 依赖能力、不思进取的弥瑞尔人比比皆是。就这一点而言，他还是很欣赏不夜露的谦虚和努力的。 待走出店门，不夜露突然叫住了梦魔。 她递去一个纸包。 梦魔道： “这是？” 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纠结。 “嗯......算是礼物吧。这是我刚刚在店里选的，希望对你有用。” 她直直的看着梦魔，手也伸在半空，倔强的不肯放下。 梦魔犹豫一下，伸手拿了起来。 他摸索着打开包装。 “这是......？” 哦对，他是不是看不清？ 送都送了，也不在乎多点步骤。 不夜露干脆抓起梦魔的另一只手，引导他去感受。 “你摸摸看，或者读取我的意识都行。” “这是调息符哦。” 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冰凉光滑，像是某种晶体，梦魔判断不出来。 但调息符......的确是店里的宣传款，主打增强精神力恢复速度，倒很适合他。 梦魔的手指捻了捻。 “你......哪里来的钱？” “是阿雨给我的。” 不夜露解释道： “她说我可能会遇到需要用钱的地方，也算是帮忙这次课题的报酬，就给了我不少钱。” 这倒是梦魔他们考虑不周了。 万一以后不夜露一个人遇到点什么，有钱的话至少还能应对。 梦魔的心情有些古怪。 从来没想过会从“那个人”......会从她手里收到礼物。 她是示好？还是有什么目的？ 见梦魔不说话，不夜露慌忙摆手解释。 “刚才我问店员，他说这个对你应该有效，我才买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要是不喜欢，或者真的没用，也不用非要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着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也不用还我什么人情啊！” 这可不是什么居心叵测或是利益交换，只是为了加深两人的关系，对他表示关心而已。 不夜露很担心多疑的梦魔会有心结，毕竟，不管她做什么，在梦魔看来似乎都是别有目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梦魔缓缓舒了眉头。 不夜露一贯都太过温和、太过平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但正因如此，梦魔能感觉到她笨拙的真心。 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他好像再也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物了。 莫名的情绪作祟。 最终，梦魔只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谢谢。” “嘿嘿，不客气，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嘛。” 不夜露笑道： “来，我帮你戴上。” 于是，这条紫水晶的吊坠成了梦魔身上的第二件饰品。 白皙的脖颈衬着透亮的水晶，很适合，很好看。 和不夜露想的一样好看。 正打量着，突然，梦魔轻咳两声，从兜里掏出又一个纸包。 “......给你的。” 不夜露愣住。 这包装怎么这么眼熟。 ......不就是刚才那家店的吗？ 梦魔似乎也觉得有些微妙，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拘束。 于他而言，这好像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 过去，同族的人们不常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如今的他和沙利叶，也不需要这些。 但不夜露不一样。 她不是家人，也......不算朋友。 没有必要和她搞好关系，甚至某天，彼此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只是，身为队伍如今实质的领导者，他有必要鼓励下得力的手下，对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点奇怪，有点诡异，又有点......期待。 梦魔只能庆幸，自己的秘密都被面具藏住了。 不夜露噗嗤一声笑起来。 哎呀哎呀，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问： “为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是还刚才的人情吧，那也太快了。 梦魔的语气有些僵硬。 “这次的课题多亏有你，算是......给你的奖励。” “这个东西，你也应该用的上。” 拆开纸包，流星般的光芒被不夜露倒进手里。 原来是一枚淡粉色的花型吊坠。 竟然也是吊坠？ 和梦魔的紫水晶吊坠不同，不夜露的这枚更加少女，更加精致。粉晶透亮清澈，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边缘描金，又和其下的嫩绿叶片隔开层次，增加了立体感。 “真好看，谢谢你！” 不夜露没有问它的作用，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手心。 这是送给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礼物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足够令人惊喜！ 梦魔的头隐隐作痛，却不足以令他发疯。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不夜露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自己收到了礼物，所以他也有些久违的......愉快吧。 即使耳边嘈杂作响，也可以不去在意。 拿起项链，梦魔示意不夜露转身。 冰凉的手指捞起不夜露的头发，擦过她的后颈。 不夜露一抖。 梦魔像是没有注意到，很快结束了动作。 他脖颈上的紫水晶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光。 不夜露身上同样的位置上，则是开出朵粉色小花。 “这是能减轻伤害，增强恢复速度的饰品，长期佩戴，还可以增强你的体质。” 不夜露轻抚着吊坠，笑的脸颊红红。 “好，我会一直戴着的！” 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梦魔的手却下意识的、也摸了摸他的吊坠。 待吃过午饭，集合之时到了。 同一时间，位于弥瑞尔各处的参与者，都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叮咚！” “传送开始！” 等再次睁眼，他们已经出现在空海之间，坐在那张熟悉的圆桌前了。 “各位参与者到齐。”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第一季度顺利结束，出局一组，幸存四组，辛苦各位了。” “喂，外来者！” 小丑一拍桌子，吓了不夜露一跳。 “是你杀了那两女的？” 不夜露下意识看向白樱的座位。 那里没有任何人。 是啊。 她和她......都已经死了。 圣斯苑撑着下巴插话。 “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事儿？可别告诉我说你是她们的粉丝啊？” 小丑舔舔唇。 “那倒不是！” “但这样才有意思嘛，要是能随便碾死，这外来者也太没趣了！哈哈哈哈！” 不夜露索性当没听到，保持沉默了。 这两货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还是少和他们杠吧。 梦中雨向不夜露露出个安慰的笑，不夜露也悄悄投以眼神回应。 还是有阿雨在、有盟友在，才让人安心啊。 “请肃静。” 弥瑞尔适时打断道： “此次召集大家的理由，除了公开目前的游戏进度外，作为和平时间内的放松，也作为给各位的奖励，我将安排一个中场游戏！” 众人皆惊。 没听说过啊，怎么还有这出！？ 又听弥瑞尔道: “本次游戏，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最终赢家则可以向我索要一个特权。” “当然，这个特权也是有范围要求的。” 听到没有惩罚，不夜露稍微放心了些。 小丑吹声口哨，似是期待，圣斯苑和梦中雨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弥瑞尔的声音应景的热烈了几分。 “这次，就选择人界特别流行的游戏吧。” “欢迎进入地图！” 第69章 城堡宴会 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 随着意识越发清楚，身体的感官也渐渐明晰。 不夜露睁开眼睛。 唔……好亮。 这里是……宴会厅？ 巨大的大理石柱撑起一片宽广的空间，欧风的装潢金光璀璨，华丽无比。 主人似乎酷爱玫瑰，随处可见鲜花不说，各处也雕刻着花朵的浮雕与暗纹，暗香浮动间，又给这里增加了一丝优雅馥郁的气息。 流光溢彩的宝石大灯照的四周熠熠生辉，数位身着盛装的男男女女正在舞池中起舞，间或有仆人在其中穿行，一旁的乐队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一片热闹祥和。 不夜露暗暗咂舌。 低头一看，她也应景的做了精致的发型和妆容，宝石项链和耳坠轻摇作响，浅紫色的礼服用宝石和蕾丝装点，层层叠叠，奢华至极。 这还能走路吗......好沉。 不夜露动了动。 嗯？好像有点不对。她的身材没有那么丰满，皮肤不该那么白皙细腻，指甲也没有这么长才是。 看来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等下如果有镜子，就能确定了吧。 站在甜品台旁，不夜露默默观察着。 没有发现其他人。 如果自己的样子变了，其他人也一定有所变化吧。 更重要的是，游戏应该开始了，但具体要做什么呢？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和别人攀谈几句，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到不夜露面前。 “露妃丝小姐，您在这里啊，我找您好久！” 来的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些雀斑，模样却年轻可爱，一双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纯净。 露妃丝？ 愣了一秒，不夜露立刻反应过来。 “啊，嗯，不好意思。” 看她衣着简洁朴素，难道是自己的女仆之类的吗？ 小姑娘笑笑。 “费勒先生急着寻您，就让我过来了。您如果在这里休息够了，就先随我过去吧。” 来了，剧情！ “好，那带我过去吧。” 不夜露顺驴下坡，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往厅内走去。 她稍微闲聊几句，得知小姑娘叫碧莲，是城堡的女仆之一。 待来到那位费勒先生面前，不夜露只觉得眼前有一团柔和的光亮起。 这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得体的西服衬得他高挑又笔挺，整个人流露出贵族的矜贵气质，却不会显得难以亲近。 他看向不夜露的神情温和，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碧莲，辛苦你了。” 他略一点头，又笑问。 “露妃丝，你去哪里了？” 不夜露微笑答道： “我去吃了点点心，抱歉让你担心了。” 碧莲也道： “露妃丝小姐要去哪里的话，请一定要叫上人陪您。” 不夜露点头。 看她看的这么紧……希望不要妨碍到之后的行动才好。 想是这么想，她却平和的道: “是，我知道了。说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费勒看着不夜露，眼睫微低，眸中深情款款。 “稍等安赛斯夫人要来致辞，我们要一起去打个招呼才行，毕竟——” “我们订了婚约，即将要结婚了呀。” 碧莲别过眼睛，不夜露也起了身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费勒的眼神，又是为了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未婚夫。 什么破设定......不夜露心中暗骂两句。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先跟着走下去吧。 如果从这场游戏中获胜，能获得向弥瑞尔许愿的特权，对她和梦魔来说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克制住抽搐的嘴角，不夜露努力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谢谢你，那等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又闲聊几句，终于等到了那位安赛斯夫人的到来。 宴会厅大门打开，众人屏息。 犹如一团漂浮的火焰，着一身酒红色鱼尾裙的红发女子，在几个仆人的跟随下，踏入场内。 她极有气场的一步步走入，连音乐也适时停下，为这位女王让路。 人群纷纷行注目礼，迎接夫人走近。 不夜露也在靠近的位置，不露声色的打量她。 虽然被叫做夫人，但这位女子却非常年轻，皮肤珍珠般泛着细腻的光，贴身的裙装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不盈一握。面容五官更是毫无瑕疵，完美的挑不出错。 她含笑的眼波扫过，高傲睥睨之中，似有若无的散发着柔情，这般隐带攻击性的妖艳之美，像是暗藏毒药的绝妙佳酿，危险又诱人。 即使如此，以夫人这般地位和气势，旁人也无法心生轻慢之意。 不夜露感叹。 真是位玫瑰般的女人，和这座城堡相得益彰。 也许是错觉，四周的花香味仿佛都浓郁了几分。 “欢迎各位光临玫瑰城堡。” 安赛斯夫人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晰。 原来这里叫玫瑰城堡，还真是名副其实。 扫视一圈，夫人仪态万分的抬手。 “今天这场宴会，到来的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请各位不要拘束，好好享受这段快乐的时光。” 音乐再起。 除开一个女仆打碎杯子的小插曲，一切都是那般和谐。 不夜露和费勒去和安赛斯夫人致礼。 夫人笑着对两人说： “虽然夏洛特公爵和菲洛斯子爵无法到场，但听说是你们两位到来，我非常期待！还请你们玩的愉快。” “哪里，感谢您的盛情。” 夫人和善的与他们闲谈几句，随后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舞池里响起新曲。 不夜露也和费勒跳了支舞。 本来不会跳舞的不夜露应是拥有原主的身体记忆，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之后的舞姿不说完美无缺，也算是没有大错。 舞毕，两人在周围人的赞美中退到一边。 不夜露暗自喘息。 保持仪态，时刻端着微笑，还得警惕周围的情况，属实辛苦。更别提刚才费勒突然邀请她跳舞，差点没把她紧张死。 自己不会跳，但又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费勒。临阵说不舒服不想跳之类的，又有可能引起这位未婚夫或者其他人的怀疑…… 幸好游戏给她留了条活路。 “露妃丝，怎么了？” 费勒端给她一杯酒。 “看你似乎有点累的样子。” 不夜露垂眸，悄悄瞥了眼旁边的金克丝夫人，才谨慎的学着姿势拿过酒杯。 “谢谢。” 她笑笑。 “没事的，我大概是有些闷到了，不要紧。” 闻久了周遭的香气，确实是有点胸闷。 费勒皱眉，很是担心。 “那你坐着休息下，我也在这里陪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跟夫人解释，我们提前告辞吧。” 要是可以，不夜露还真想告辞，但游戏还没完呢，往哪走啊。 她只能摇头推辞。 费勒轻轻拉过不夜露的手，珍而重之的捧着。 “千万不要勉强啊。” “好的。” 不夜露点头回应。 这个费勒还真是温柔体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原主的爱护。 感动归感动，但被费勒这么一说，本来还想去找其他人聊聊，不夜露也只能放弃了。 约莫是看费勒护卫在她身边，之后也再没有别人来打扰他们。 时间渐晚，音乐进入后调，宴会接近尾声。 没法离开费勒，不夜露只能边和他闲聊，边观察场上，一时半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 ……仿佛这真的只是场普通的舞会。 但不管是不夜露，还是隐藏在场中的其他玩家都知道——绝不会如此简单。 直到众人结束寒暄客套，正要离开之时，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嗯？大门打不开了？” 听到仆人的报告，安赛斯夫人很诧异，又派了几个人去，大门却纹丝不动。不管怎么推、拉，亦或是用刀砍，都无法打开门，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法留下。 几个仆人又去尝试窗户，没想到也是一样的状况。 这是被困在这里了？ 众人都有些不安。 安赛斯夫人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大家。 “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各位在城堡中留宿一晚吧。” “我会请人迅速修理好，明天再亲自送各位回程。”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有些疲倦，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后便有仆人带大家去到客房。 不夜露和费勒是未婚夫妻，住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内。而会场中剩下的近二十位贵族，并八位演奏乐团成员，也分别住在了城堡二三楼。 明明一口气入住了这么多客人，但可能是城堡实在太过宏伟，那美丽却冷清的气息没有一丝好转。 看向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空让人心情郁郁。 不夜露无声叹息。 今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露妃丝？” 费勒叫她。 “你还好吗？还是不太舒服吗？” 不夜露收回眼神，摇头。 “没有，我很好，劳你费心了。” 费勒关切道： “明天就能回家休息了，今晚就承蒙夫人好意，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你隔壁，别怕。” 不夜露回以他笑容。 费勒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的，那就晚安了。” 第70章 第一天的被害人 房间内部的装饰同样华美，也是处处可见玫瑰花纹。 四处放着一些干花装饰，但比起外面，花香还是弱了不少。 呼……舒服多了。 不夜露四下看看，很快注意到床头柜上也放着一支玫瑰，下面还压着一张卡片。 取过、展开，不夜露一惊。 终于来了，游戏规则！ 【神选游戏玩家，你们好，这是为各位准备的、本场游戏的规则说明。】 【本场游戏中，每人将拥有游戏身份与剧本身份两种身份牌。】 【您的游戏身份为——情侣。】 【游戏身份效果：与另一位情侣绑定生命，同生共死。】 【您的剧本身份为——夏洛特公爵之女。】 【游戏规则：请遵循剧本走向，探索故事剧情。保证存活，并完美演绎个人剧本身份。】 【胜利条件1：在第五日中午12点前，找出所有游戏身份为狼人的玩家，则为获胜。】 【胜利条件2：上述时间点前，除情侣外的所有角色死亡，则情侣获胜。】 【禁止事项：严禁向非玩家者透露游戏身份。请注意，触发该事项的玩家自动判负。】 【特殊事项：每日城堡中将刷新一个线索特别包裹，包括剧本及各位参与者身份的提示，出现位置随机，请积极探索寻找。】 【其余规则条件请参考剧情进行判断。】 不夜露一目十行扫视完，摸了摸下巴。 这游戏像是人界近来流行的几个游戏的整合版，她虽然没有实际玩过，但也听过大概，如今并不觉得难以理解，也是好事一件。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露妃丝，而暗藏的身份则是情侣。剧本无法更改，只能跟着走，但游戏主要还是看这些暗面身份的对抗。 回忆了下，现在留在场上的人数挺多，可惜没来得及确认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圣斯苑，露娜，小一，阿雨，小丑，爱丽丝，梦魔，这七个人就暗藏其中，改头换面，不辨身份。 想到梦魔，不夜露这才发觉，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次游戏似乎是个人战？ 如果是这样，对她倒是有好处。 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夜露再次看向关于胜利条件的说明。 如果要实现胜利条件1，就需要找到所有狼人，但还不清楚狼人是什么特质，以及该去哪里投票。 而自己的另一个胜利条件——情侣，实现起来也很有难度。要是参照剧本，另一人可能是费勒，但谁也不知道露妃丝会不会有其他的剧情线、有别的秘密对象。 更何况，如果那人是梦魔、梦中雨或小一之一都还好，但凡是其他人，可就不太妙了。 同生共死，既是保护，也是威胁。在有百分百把握之前，她不能随便试探，更不可能找费勒求证。 一想到假如另一个情侣是小丑……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夜露搓搓手臂，疯狂祈祷千万不要如此。 总之，现在只能先按兵不动，隐藏在所有人中间收集情报吧。 “呼......” 不夜露打个哈欠。 梳理完情况，倒是有点困了。 重新检查一下门锁和窗户，确保安全后，不夜露早早睡觉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不过，希望自己运气好点，不会在第一夜就被杀吧。 -------------------------------------------------------------------- 梦境起起伏伏。 “别睡午觉了，来玩国王游戏吧！” 孩子们翻个身。 “又是国王游戏，每次都是你赢！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啊，你每次做了国王，就只会安排我去做沙堡，我才不要玩呢！” “再躺一会儿，我们就去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 这些人啊。 明明这是最好的布局，是他们不懂。 -------------------------------------------------------------------- “呀啊——！” “……夫人！” 不夜露迷迷糊糊的脱离了梦境。 床头柜处摆放的玫瑰历指向第二天，其上装饰着的细小花苞隐隐开放了些。 嗯？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爬起来，正好费勒也来敲门，语气十分焦急。 “露妃丝！？你在吗！” “我在！稍等！” 毕竟是贵族小姐，肯定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夜露迅速顺顺头发，披了件外衣才去开门。 见她安然无恙，费勒像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不夜露不安的问： “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 费勒犹豫一下，道： “好像是博雷夫人......她死了。” 不夜露霎时白了脸，心头却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 来了，死者！ 她故作惊恐。 “什、什么？死了？怎么会？” 费勒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刚才听到有人在喊，我怕你出事，就先来找你了。” “嗯嗯，我没事！” 望了眼那边，不夜露拉紧外衣。 “费勒，要不我们去看看情况吧，我怕万一......” 费勒点头。 “我知道了。” 他又叮嘱道: “千万注意安全，要跟紧我。” 不夜露乖巧回应。 此时约莫清晨六七点左右，窗外还没完全明亮，走廊的灯昏昏黄黄，打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晕成难以言喻的复杂颜色，就像众人的心情一样。 两人疾步前行，来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客人。 他们都是昨晚在场的贵族们，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记忆中的各个文字在不夜露脑中交织，还没等她将人对上，只见费勒先她一步、自然地上去搭话。 “波特伯爵，贵安，这是出什么事了？” 胖胖的波特伯爵擦着汗，声音有些发抖。 “贵、贵安，费勒阁下。我今天很早就醒了，想出来看看大门的情况。路过这里时，看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是敞开的，我就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就看到她......了。” 其他几位客人也是抖抖索索的，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就纷纷退后了。 “叫人了吗？” “叫了，女仆去请安赛斯夫人了。” 费勒和不夜露转向房间里头。 即使隔了段距离，鼻尖也能闻到血腥味和浅浅的熏香味。 屋内中央的茶几旁倒着一位中年女性，她的脖颈处一片暗红，流了很多血，把身下的棕色羊毛毯也染的斑驳不堪。 几乎不用多看就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不夜露的心头不是滋味。 她别开视线。血的味道混合外面的玫瑰花香，让她感觉有些想吐。 “没事吧？” 费勒看她。 不夜露摇摇头。 “没事的，放心。” 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好，那你待在这里等我。” 拍拍不夜露的肩，费勒走进房内。 “啊、费勒？”、“费勒阁下！” 不夜露和其他几个客人不禁惊呼。 回头微微一笑，费勒语气沉稳，让人心安。 “我曾向自家兄长学过几分医术，可以先确定下夫人的情况，还请各位别靠近。” 他学过医术，这么巧！ 不夜露心头一动，下意识就跟了进去。 费勒转头看是她，无奈。 “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有点怕。” 不夜露显得有些慌乱，她的手指抓紧衣服，眼神也十分动摇，像是不敢一个人待着，又像是挂心费勒。 “刚才也答应过你的……就让我跟着吧。” 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复又回归了沉静的温和。 他说: “那你待在我背后就好，别乱动。” “好，我知道的。” 虽然不想直面那么血腥的场面，但必须确认尸体的情况，才能找到凶手、不，狼人的线索。 正好费勒会医术，一定能给出些有用的消息。 不夜露悄悄观察。 随着费勒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尸体周遭轻轻摸索，不夜露也看清了死者的全貌。 博雷夫人还穿着昨日的礼服，梳着发髻，竟是还未闭上眼睛，死不瞑目。灰白的眼珠鼓起，配合她狰狞的神情，正吐露着极重的怨恨，着实有些吓人。 尸体脖子处有一道很深、却又很细的口，像是由某种利器造成，除此之外再无外伤，周遭摆设整齐，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一刀封喉，绝对不是什么生手。 又见费勒捻了捻地上的血液。 “看干涸程度，怕是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低声说完，站起身来，似乎要结束调查了。 “这、这样啊……” 不夜露赶紧低头垂眸，装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作为千金贵女，看到这种场景的露妃丝定不可能冷静，她必须尽力维持住这个人设的稳定。 想到这里，不夜露拉了拉费勒。 “可以了吗？我们出去吧。” 费勒轻柔的扶起她的手臂。 “走吧。” 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外走去。 不夜露没有回头。 她昨晚见过博雷夫人，对夫人的印象倒是很深。 这是位年近四十，名望很高的贵妇人，长期的贵族生活养出了她华贵雍容的气度，也让她变得有些高傲刻薄。加之是公爵家出身的地位，大家对她很是尊敬。昨夜众人互相打招呼时，不夜露时刻小心谨慎，生怕被这位大人物指出有任何不对。 除此之外，夫人还尤其钟爱她那头柔顺光滑的金发，一整个晚上接连好几次呼唤女仆为她整理。与之搭配的那个漂亮的祖母绿发簪，让不少贵客发出惊艳之声。 如今，发簪掉在一边无人问津，金发也泡在血液里，泛着脏脏的咖啡色。 这般凄凉的结局，不必再看，不夜露也难以忘记。 她默默叹口气。 如果夫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就像昨晚责备打碎东西的女仆时那样…… 第71章 经典之暴风雨山庄 此时，门口传来安赛斯夫人的惊呼。 “啊、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夫人！” 一旁的女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其他客人听见动静聚集过来，也纷纷惊叫。 混乱中，众人来到一楼大厅。 安赛斯夫人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雷夫人也......？” 不夜露眉头一皱。 也？ 波特伯爵擦着汗，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安赛斯夫人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唤来女仆。 “将其他客人和仆人都请来这里吧。” 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把大家聚在一起。 不夜露悄声问身边的人。 “费勒，你刚才有看出什么吗？” 费勒摇头。 “只有一些基本的情况……等下大家都到了，我再说明吧。” 隐约能听到城堡外传来呼啸般的风雨声。 声音不大，但这种细细密密的嘈杂藏在暗处，更让人心神不宁。 等到人们全部到场，安赛斯夫人又告知了一件事。 住在三楼的乐团副团长——迪奥先生也死去了。 一个晚上居然出现了两位死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不免都陷入了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谁杀了他们！？”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门开了吗！？” “安赛斯夫人！请你解释一下！” 安赛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很抱歉各位，门还是无法打开，大家还不能离开城堡。” 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 不信邪的几位男客人在男仆的帮助下又去尝试了几次，终究以失败告终。 不夜露只觉头痛。 密室，暴风雨，杀人事件，经典要素都出现了。 “怎么会完全无法打开、也无法破坏呢？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是什么魔法吗？还是诅咒！？” “诅、诅咒......” 这似乎戳到了安赛斯夫人的某个点，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如此，诅咒成真了。” 她环视一圈，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被她扫到的人不禁屏息，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什么诅咒？ 场上的凝重没有持续太久，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原以为这只是先辈的玩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总管般的中年女仆扶着她坐下。 人群中有人坐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诅咒？” “是啊夫人，还请您说明白。” 夫人缓缓道： “大家知道这座城堡的传闻吗？关于狼人杀人的传闻。” 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都是疑惑。 一位贵族苦笑道： “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吗？狼人什么的......” 夫人摇头。 “不，狼人是真实存在的，如今的状况就是证据。” “这怎么说？” 夫人道： “满月期间的夜晚，会有狼人出现，这是我国开国以来便秘而不宣的事。为了不引起恐慌，也只有陛下和几位贵族知晓，其中……便有我们一族的先辈们。” “这些狼人白天是正常的人类，到了夜晚便会化身嗜血的怪物。只有杀人饮血，才能压抑兽性，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智。他们背负如此罪孽，一般都是隐匿在暗处，不与人类起冲突的。但碍于饥渴，或是想要生活在明亮的人间，便会引发事端。” “所幸，我国有多处自古以来便具有净化之力的地点，可以吸引狼人，为他们施以现行的诅咒。还能借助神力，将他们禁锢捕捉。” “而这座城堡......便是猎杀狼人的圣地之一。” 众人都是哑然。 虽然想要怀疑这天马行空的话语，但如今的状况的确不能以常识推断。 脑子转的快的贵族也终于发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就是因为——” 夫人点头认可。 “是的，为了将狼人限制于此处，以便我们找出他。” “根据诅咒的内容，狼人会在夜晚显露真实的模样，同时也会被激发杀意，变得极其嗜血。昨晚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想必也是狼人下的手。” 夫人站起身来。 “如今，既然已经明确狼人在这城堡之中，还请各位协助我，尽快将狼人找出。我也将禀告陛下，为出力之人、奉献之人，赐下丰厚的奖赏。” 她看向众人，神色肃穆而坚定。 “这是贵族们的责任，更是为了守护荣耀的尊严！” “清除狼人，卫我功勋，天佑我国——！” 众人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跟着高呼起来。 “天佑我国——！” 不夜露嘴角抽搐。 大家接受的太快了吧！ 不得不说这剧本，写的真好...... 结束诡异的、略有些狂热的早餐后，众人又在夫人的带头下，聚集到大厅。 “我刚才已经请仆人将尸体转移到了地下室，还请大家不要靠近。” 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纷纷点头。 夫人双手叠膝，端坐中央，俨然成了众人的领导和中心。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需要找出杀害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凶手。根据医生对尸体的检查，两位受害人的预估死亡时间是昨夜午夜两点至三点。” “据此，我想了解下昨晚的情况，比如说，大家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想必大家正在睡梦之中。 不夜露没听到什么动静，看其他人神情，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早有预料，倒也不算失望。 隔壁的费勒终于开口: “夫人，各位，我曾学习过几分医术，今早也查看了下博雷夫人的尸体，根据伤口情况，凶器应该是某种利器，但这个利器恐怕非常特别，不是城堡厨房内的刀具、或是贵族常佩戴的装饰银刀。” “而且，此人的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新手。” 夫人愣了下，看向费勒的眼神有些赞许。 “您说得对，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她沉吟一刻，又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次的狼人......恐怕有两人。” 全场哗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迪奥先生死于某种野兽的利爪。” “狼人如果不在夜晚杀人的话，就会因为无法压制诅咒，导致白日里无法维持人形。” 众人面面相觑。 不夜露心下明了。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凶手，那就根本不必采用不同的方法了。 有人弱弱的问: “那怎么办，先搜身，查一下大家的房间？” “那怎么行！我绝不允许！ ” “我也不行！贵族的东西怎么能——” “您是怀疑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急啊！” 在场的人互相打量、纷纷拉开距离。 夫人赶紧安抚道: “我并不是要怀疑各位的意思，毕竟客人之中，不乏夫妻或者彼此相熟的友人，甚至也有具备参军经验、善用武器的人。甚至于，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狼人并非在我们之中，而是躲藏在城堡某处的外来者。” 不夜露眨眨眼。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不少人都点头同意。 把矛盾转移，有利于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谁都不想闹大，更不想被怀疑。 “的确如此，在这里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不说熟悉，也至少都是在社交场上打过照面的人。” “要真的是狼人，早就会暴露了。” 大家纷纷抚抚心口，松了口气。 “是的，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就请大家尽量集体行动，避免落单，同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在城堡内四处探索，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线索。” “我也会安排仆人指引各位。” 在座众人都应和了夫人的话语。 这种时候，正需要一个稳定人心的主心骨。而领导各位找出狼人的夫人，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不夜露也姑且认可了夫人的建议。 现在的情况非常模糊，她心中有很多疑虑，但此时跳出来引人注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先跟着集体一起行动，收集更多线索再说。 拒绝了费勒的邀请，不夜露假称自己有些恶心不适，留在了大厅。 “可能是刚刚闻到了血腥味，休息下就好了。” “你的医术一定能派上用场，不用担心我，快去帮大家找狼人吧。” 这个借口实属好用，费勒虽然挂心她，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他大多客人也分成几个小团体，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向不同的地方。 不夜露无声叹息。 不得不说，费勒有点过于溺爱她了。盯她太紧，让人喘不过气。 但是，在如今这个不能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她自己就是、也必须成为最强的武器！ 不夜露的目光投向几位留下的贵族。 脑中转过一个计划，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朝他们走过去。 “贵安，月莲夫人，芬迪阁下。” “贵安，露妃丝小姐。” 这对贵族夫妻，此时正依偎着靠在沙发上。 月莲夫人人如其名，长发披散下来，如一朵睡莲般美丽优雅，柔若无骨的姿态中又带有一些淡淡的病气，我见犹怜。 已经有些白发、面容瘦削的芬迪先生轻轻拉着月莲夫人的手，向不夜露点了下头。 这两人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不夜露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面露忧虑。 “发生这种事，可真是意想不到......夫人，您还好吗？” 月莲苦笑。 “我没事的。但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去调查，倒是耽误大家啦。” “怎么会呢，您可别这么说。” 不夜露柔柔的笑着，又顺势发问: “说起来，夫人您和安赛斯夫人很早就认识？” 昨天的宴会上，她们交流时的气氛、和其他贵族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的，我们确实认识的早，不过后来各自成家后，便没有太多交集了，就和您的父亲——夏洛特公爵一样。他也是和夫人从小认识，后来渐渐疏远了呢。” 月莲看向不夜露的目光温润清澈。 “您和夫人并不熟悉，我本以为您不会出席舞会。能在这里见到，我也很是欢喜呢。” 不夜露心中一动。 “那如此说来，您也不清楚所谓‘诅咒’的事情了？” 月莲摇头。 “我也是初次听说，没想到我国还有这样罪孽深重的存在......” 芬迪突然抬眼，道: “如今的情况太过暧昧，小姐您要多加小心。我会陪在月莲身边，小姐也不要离费勒阁下太远比较好。” 这台词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不夜露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还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呢。 想起一事，不夜露眸光一闪，又问道： “对了，夫人，您的身体情况没关系吗？需要送您回房间休息吗？” 昨天偶然听到芬迪和别的客人说起过月莲夫人的病。看她这样子，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尽如意吧。 月莲有些开心似的眯起眼睛。 “难为小姐记挂。比起房间，这里的空气要更舒服些，就不麻烦啦。” 不夜露温和一笑。 “这种情况才更应该互相帮助。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随时告诉我。” 月莲颔首，温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可以拜托您去找女仆为我做一份甜茶吗？” 没有多问，不夜露干脆的应承下来。 “自然，举手之劳。” 找到厨房的值班女仆后，热乎乎的甜茶很快就制作完毕。 拒绝了由女仆送去的提议，不夜露亲自端着茶盘回到大厅。 “这里有一些点心，我还请人多泡了杯咖啡，芬迪阁下，您请。” 芬迪点头，没什么表情，只简单道了声谢。 连芬迪喜欢的意式咖啡都考虑到了，月莲赞赏的看着不夜露。 “谢谢，您真周到。” 不夜露眼睛弯弯。 “不客气，吃些甜食，想来心情能稍微好一些，这也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呵呵，都说您细致聪慧，想必费勒阁下也是格外钟爱您这一点。” 喝口甜茶，月莲夫人垂眸，状似无意的道: “说起费勒阁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听闻陛下也非常看好他呢。” 不夜露倒茶的手顿了顿。 又听月莲继续道: “当初公爵阁下问起我，我还不赞同您二位的婚事。如今想来，倒是我没有眼光啦。” 不夜露心中打鼓，嘴里却只能敷衍着。 “哪里哪里......” 原来她和费勒的婚事，似乎有些内情？ 但如果追问的话，就显得有鬼了。 月莲突然轻咳一声。 “咳咳……不好意思。” 她难受的呼吸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需要、再休息一下，您不必照顾我，快去忙吧。” 说完这些，月莲夫人将头靠在芬迪肩上，有些疲倦似的闭上眼睛。 甜茶和咖啡升腾而起的热气，氤氲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您多保重。” 不夜露知趣的离开了。 很好，特定的npc果然对剧情有推进作用，多聊聊是正确的选择。 幸好她昨晚一直没有放松，始终注意着身边人的谈话，这才通过月莲夫人的考验，得到了提示。 第72章 诸多疑点 城堡面积大的出奇，不夜露基本不用花费心思避人耳目，就顺利摸到了一层角落处的佣人房。 早餐的时候她就很奇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见到碧莲......虽然是供职于这座城堡、服侍安赛斯夫人的女仆，但根据昨天的初见，露妃丝、费勒应该都是和碧莲熟识的。 有这样一层因缘在，很多事情就能找碧莲确认了。 佣人房里刚好有一位年长的女仆正在浣衣，她告诉不夜露，碧莲正在完成城堡的扫除工作。 “碧莲来此的时间不长，礼数不够周全，夫人并未安排她贴身服侍各位客人，是不是何处冲撞到您、惹您不快了？” “并非如此，我找她另有其他事。” 不夜露笑着和这位女仆道别。 她心中暗道。 原来是这样。 因为资历尚浅，碧莲还没有得到主人重用，负责的大多是些粗活累活，所以很少在贵族身边见到她。 不过这样一想，她和露妃丝之间的关联，难道是...... “露妃丝小姐！” 刚踏上二楼，正在打扫走廊的碧莲就激动地叫住了不夜露。 “小姐，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可真是让人担心！” “您还好吗？” 这位天真可爱的女仆对她这般关心，不夜露不禁微笑，口气也柔和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碧莲！” 她微微凝眸。 “我这边还有费勒在，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说起费勒，碧莲的表情变了变。 “费勒先生也很危险......小姐您可别太指望他！” 来了！ 抓住突破口，不夜露赶紧顺藤摸瓜。 首先，关于诅咒一事，碧莲自己也不甚清楚。 她来到城堡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并不会告诉她。另外，女仆之间也存在一些竞争和秘密，她不被信任，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在这城堡中竟是孤独的很。 “你辛苦了。” 不夜露心疼的摸摸碧莲的头。 碧莲笑笑。 “抱歉不能帮上您，这些事情，恐怕只有权力很大、贴身服侍夫人的女总管才会知道。” “没关系的。” 不如说，这才是合理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不夜露随口问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碧莲想了下。 “应该有半年了。” 才半年？ 那在此之前，碧莲又是在何处生活？ 碧莲没有避讳以前的经历，很快就交了底。 正如不夜露的预料，她之前是露妃丝的侍女。出于某种原因，才被私下送来了安赛斯夫人这里。 而这个原因，竟然就和费勒有关。 碧莲眼中含泪，小鹿眼微红。 在这里的生活这么艰苦，都不曾让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反而是露妃丝的事情，她竟如此挂念。 不夜露怜爱的抱住碧莲的肩膀。 真是个好姑娘…… 碧莲抽噎着道: “费勒先生给您下的那个咒术，让您和他的生命联系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拿捏住您，就拿捏住了夏洛特家，所以公爵大人才不得不受子爵威胁，还得千方百计给子爵家铺路......” “要不是如此，菲洛斯家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您又何至于要唯他是从……！” 她抹了把脸，坚定的看着不夜露。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被您送到这里来，就一定会协助您，一定要让您解脱！” 不夜露愣了。 这什么意思？ 然而碧莲却一直哭，无论如何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了。 “小姐......” 她的泪水打在不夜露手背上，也让不夜露的心越来越凉。 果然是剧本，情侣的另一人就是费勒。 但是，露妃丝到底要碧莲做什么？ 费勒又是谁，他知道这个婚约的真相吗？ 不夜露仔细回忆了一下费勒的事，暂时判断不出皮囊之后的人。 有些像圣斯苑。笑的温和，却藏得极深。 但要说梦魔或者小丑做不到这种演技，倒也不一定。 如果不考虑性别互换问题，唯一能排除的只有小一。 “碧莲，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别人吗？” “呜、呜......应该是没有的，这是夏洛特和菲洛斯家的秘密......” 这么一想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拿出来大肆宣扬。 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未婚夫妇。作为玩家的费勒拥有的剧本，也不会和不夜露相差太多。 ……他应该还不清楚这件事。 不夜露稍微安心了些。 等碧莲冷静下来，她也要换班去厨房工作了。 碧莲告诫不夜露： “小姐，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您一定不要出门。” 不夜露点头。 “这是自然，你也要小心行事。” 她可不敢去和狼人对线。 按照人界这类游戏的传统规则，夜晚是狼人的战场，平民是阻止不了它们的利爪的。更何况不夜露这个躯体，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除非......玩家中会有猎人或是女巫之类的角色。 “是的，有任何需要您再叫我，我会马上赶来的！” 碧莲离开之后，不夜露也没有多做停留。 而接班打扫的金发女仆则成了此处的新来客。 -------------------------------------------------------------------- 借由碧莲给的地图，不夜露对照着搜索起来。 幸好，这地图的信息十分全面，客人们的房间都有标注不说，其他每个房间的用途也做了批注。 不夜露很快找到目标。 三楼角落处。 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夜露敲了敲门。 “咚咚。” 门很快就被打开，扑鼻的药香袭来，不夜露浑身一僵，差点被吓个半死。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浑身笼罩在奇特的黑色长袍中，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鸟嘴面具，长长的喙、无机质的鸟眼，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此人往面前一站，宛如死神降临。 在如今的故事背景中遇到这么一个人，未免过分惊悚了。 不夜露拼命才忍住了尖叫。 说起来，这个鸟嘴面具该不会是...... “您就是医生吗？” “是的。” 黑影声音沙哑，喉咙里卡了痰似的，听着有点难受。 “我叫哈里斯，小姐幸会。” 他就是夫人说的医生！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露妃丝·夏洛特。” 不夜露行礼。 “冒昧打扰，我们正在寻找关于狼人的线索。我有事想要问问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哈里斯似乎犹豫了下，才道: “......无妨，您说。” “谢谢您。” 不夜露笑笑。 “此处只有您一位医生对吗？想必您已经看过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情况了？” 哈里斯点头。 “是的，城堡内仅有我一名医生。至于尸体的情况，我早已报告给夫人了。”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不夜露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您一介贵女，打听这些，不害怕吗？” “为了找到犯人，这不算什么。” 其实，这话并不完全贴合露妃丝的人设。但时间有限，占据先机最要紧。 能找到线索的话，冒险一点也无妨。 闻言，哈里斯把门再拉开了些。 “那您进来说吧。” 面对这突然的邀请，不夜露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两个死者的尸体被搬去地下室，她不方便再查验。夫人和费勒的说法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毫无隐瞒。对几人的说辞进行相互检查，再见见这位方才并没有现身的医生，寻求补充信息，就是不夜露来此最大的目的。 若哈里斯可信，可以把他发展成友军，若他可疑，可以试探他不说，不夜露也不太相信，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医务室四面无窗，仅有两盏油灯用以照明，昏昏沉沉的，更显诡异。 不夜露的视线略过实验仪器，器官标本，墙上贴的各种人体结构图、草药图，面上却依然平静。 身后的哈里斯突然道: “您的确胆大。” 很少有千金小姐不怕这些的。 不夜露笑道: “呵呵，多谢夸奖，我的未婚夫会一些医术，所以我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些。” “是吗。” 哈里斯像是并不关心，只招呼她在小沙发凳上坐下。 “所以，您具体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整理下裙子，确保仪态之后，才简洁的道： “凶器。” 哈里斯点头，伸手比划一下。 “博雷夫人死于利器割喉——这您想必知道了。具体来说，这个利器应该是较细的刃具，长度来看，类似匕首之类。不太像厨房用具，也不太像手术用刀。” 这倒是和夫人、费勒说的一样。 哈里斯又道: “另外，伤口细节处有磨损，并不圆滑，由此看来，这个凶器恐怕并不锋利，并未经过很好的打磨，可能有一定年头。” 不夜露一愣。 这可是个新线索！凶器也许是某种古物收藏，或者是客人携带的家族传承之物！ 还得再缩小范围才行。 “能一刀封喉的话，犯人会是和您一样的医生吗？或者说军人？” 哈里斯摇头。 “这种技术，要么是极其厉害的外科医生，要么就是......刺客一类的人物吧。军人应该不会用到那样小巧锋利的武器，也不太可能练就这样狠辣的技术。” 有道理。 不夜露姑且认可了哈里斯的说法。 “那迪奥先生呢？今早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所以对他的状况十分在意。” “他的死是因某种狼族野兽的利爪。这种利爪比寻常狼爪要大、要有力的多，伤口的深度和宽度都非常惊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哈里斯的声音有些迟疑。 “您不去看他的尸体也是件好事，迪奥先生几乎......被斩成了两半。” 不夜露抖了抖眉毛。 竟死的这么惨烈…… 她克制着不去想象，只是叹了口气。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们一定会努力找出凶手的。” “对了，医生，您来这里多久了？” 哈里斯思索了会儿。 “......许多年了，我记不清了。” 听他声音苍老至此，估计也确实来了很久了。 “那您清楚诅咒的事情吗？” “我不过问任何与疾病或医术无关之事，抱歉。” “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吗？” “并无。” 面具遮挡下，不夜露读不出哈里斯的神情或情绪。 ......恐怕问不出更多信息了。 她起身告辞。 刚来到走廊，不夜露就听到有人招呼她。 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含着多情的媚意，连带着飘过来一阵厚重的发胶味。 偏偏还是花香型的...... 不夜露头痛。 侧头一看，果然是波利斯伯爵。 一身骚包紫金色礼服、长发飞舞的波利斯如花蝴蝶似的靠过来。他极其自然的执起不夜露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呀，露妃丝小姐！您在窗边那略带哀愁的模样真是美丽动人！” 波利斯抛个媚眼。 不夜露抖了一下。 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这恶心人的做派！ “贵、贵安，波利斯阁下。” 她躬身致礼，望向波利斯背后跟着的人们。 除了波利斯之外，还有两位不认识的男性贵族，其他五六位都是单身的贵族小姐，队尾还跟着两位女仆。 ......还真是喜欢勾搭女孩子。 诶不对，波利斯好像有老婆啊！ 努力按下鄙视的情绪，不夜露问道: “您几位是在找线索吗？” “是的呢，不过到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波利斯关切道： “您怎么没跟费勒阁下一起？一个人多危险呀！” 不夜露苦笑道： “我有些不舒服，就在一楼坐了会儿，现在正想去找他呢。” “正好您来了，请问您有看见他吗？” 也该去汇合了，不然容易让费勒起疑。 波利斯吹声口哨。 “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刚和费勒阁下分开不久呢。他正跟着夫人那队一起行动，那边可热闹啦。” 热闹？ 见不夜露疑惑，波利斯呵呵笑道： “毕竟夫人是这次行动的领队，除了我和金克丝，剩下的客人几乎都跟着夫人呢。” 原来如此。 不过，金克丝？金克丝不就是波利斯的夫人吗？ 这两人各自带队分开行动可还行...... 不想深究他们的爱恨情仇，不夜露笑道： “谢谢您的消息，那我这便去找他们。” “好的，下次见，美丽的小姐！” -------------------------------------------------------------------- 入夜，周围的暴风雨依旧没有变弱的趋势。 城堡灯火通明，仆人们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餐食。 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似乎没有给众人带来太大的冲击，也可能是因为有主导的领袖在，大家彼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来到餐厅，情绪十分稳定。 不夜露也赶在晚饭前找到了费勒。 如波利斯伯爵所说，夫人这个小队浩浩荡荡，除开客人，也有不少仆人随侍在侧，包括碧莲提到的那位女总管，此时也正毕恭毕敬的和主人说着悄悄话。 不夜露靠近费勒。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费勒笑的为难。 “抱歉，没什么收获。” 不夜露点头。 指望不上他们，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 注意到他们两，夫人侧头看过来，温柔的道： “劳两位费心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色已晚，还请先去用餐吧，保重身体最为要紧。” 不夜露笑道： “是的，承蒙您的好意。” 饭后，众人再次来到夫人身边。 大家交流了下情况，各个小队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不夜露暗自听着，也基本能预料到这种发展。 所谓调查，只是为了探索剧情，再通过和周围人的交谈，找到线索罢了。 经过第一天，她也的确有很多在意的点。 第73章 突破口 钟声宣告1点的到来。 狼人估计也要行动了吧。 不夜露刻意在睡前喝了咖啡，熬到现在，还算精神。 她贴着门听了又听，最终放弃了。 不管是门的隔音优秀、还是出自规则的设计，真的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啊。 不夜露扭扭房门，发现也锁上了。 行吧。 她也不太敢出去和狼人正面刚。 回想一下今天，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可疑的行动，也许还能再苟一晚。 ……整理一下线索好了。 不夜露开始思考。 凶器先放在一边，这个找起来难度太大，不可能轻易搜身或者搜查其他人的房间。 让人在意的……是关于狼人杀人手法的问题。 不管玩家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并不妨碍狼人相认。 明明采用同一种方法杀人更有迷惑性，为什么并不这样做？ 为了向某人传递信息？还是确实来不及商量？ 尤其是杀害博雷夫人的死因，几乎明确的指向了三个人。 露娜。 小一。 小丑。 使用那样的凶器都能利落杀人，必是经验丰富、技术高超之人。 要想确定身份，果然还是得看后面几天的死者情况。 毕竟才第一天，大家恐怕都抱着试探的心态，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除了夫人以外，没有人清楚诅咒的事情......呢...... 思绪陷入一片柔软的迷雾。 不夜露靠着门睡着了。 -------------------------------------------------------------------- 虽然其他人告诉她，夜晚绝对不要出去，在房间里才会安全，但碧莲还是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同房的女仆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真安静啊。 碧莲害怕的颤抖。 但是……露妃丝小姐是她的恩人，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主子。 要不是小姐，她早就在街头饿死，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更别提小姐一直记挂着自己，今天也来和她说话了！ 但她却骗了、或者说是不得已，对小姐隐瞒了真相…… 这一切，也许会导致重要的小姐出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行。 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她才能行动！ 这么想着，碧莲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没一会儿，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将她彻底隔绝进了黑暗。 -------------------------------------------------------------------- 第二天，不夜露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暗，但也能看出来是白天了。 糟糕，怎么不小心睡着了...... 咖啡没用啊！ 不夜露龇牙咧嘴的站起身。 挣扎着换好衣服，打理好妆容，她伸手握上门把。 果然，早上就可以打开房门了—— 噗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吓了不夜露一跳。 嗯？ 不夜露低头去看。 她的眸子一瞬瞪大。 怎么、可能！？ 那人可爱的马尾辫变得散乱，沾满血液。圆溜溜的鹿眼也满是惊惶和绝望。 “碧、碧莲......” 不夜露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碧莲伏在地上，没有丝毫声息，自然无法回答。 她的背部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极深，血肉之间横亘着的沟壑清晰无比，红到发黑。 想来已是……救不回来了。 血迹通过门缝，浸湿了门内的地毯。浓重的腥味混合玫瑰香气，让人作呕。 注意到什么，不夜露心头一惊，伸脚踩了上去。 “啊、啊——！” “又死人了——！” 不远处一位贵族夫人的惊叫，再次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也是，游戏没有结束，之后的每一个早晨，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死亡吧。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脚下的尸体。 众人在大厅集中。 今天的两位死者是碧莲、以及波特伯爵。 不同于碧莲，波特和昨天的博雷夫人以及迪奥先生一样，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要说昨天还抱有侥幸的话，此时众人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狼人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们之中。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露妃丝小姐，为什么碧莲会死在您的门前？” “您没有什么要解释一下的吗？”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不夜露身上。 费勒虽然站在她身边，看她的眼神也是纯粹的关爱，但不夜露感觉不到任何支持。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我不知道......” 不夜露努力让声音带上受惊般的颤抖。 她抱住肩膀。 “也许......她是被狼人追杀，逃到了我这里，想要向我求助吧。” 知道众人要追问她们的关系，不夜露吸吸鼻子，直接说了出来。 “碧莲曾经是我的侍女，几年前因为做错了事，被我父亲赶出了家门。” “我念她年少，又孤苦无依，便将她介绍到了夫人这里。” 不夜露的眼神投向远处的安赛斯夫人。 “您说是吧，夫人？” 安赛斯夫人笑了笑。 “是的。” “这孩子虽然不够灵巧，但忠厚老实，加上又是夏洛特小姐的请求，我便做主收下了人。” 不夜露苦笑着回应。 “哪里，当时她已经不是夏洛特家的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要不是当时您正好在募集新人，碧莲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侍奉您。” “这次能和她再见，我也很意外，却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一看，露妃丝和碧莲只是偶然在这里遇见，并没有什么交往？ 趁大家交头接耳时，不夜露垂眸，不再多言。 她的神情看似难过，眼底却是冷的。 什么叫她请求，搞的像她和夫人有什么私下交往一样。故事走向会被带偏，她可不允许这种事。 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夫人、可别来沾边啊！ 夫人保持着略带怜悯又得体的笑，道： “是啊，您和碧莲许久未见，没想到关系依旧那么好，以至于出了事，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来找您呢。” 她话锋一转。 “请您勿怪，实在无法不让人不多想啊。” 摇摇手里的扇子，夫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来。 两边的贵族们纷纷为她让路。 玫瑰的芬芳更加浓郁，夫人停在了不夜露面前。 “比如，是否是您两位产生了矛盾，导致您要杀她灭口？” “她为了保护身为狼人的您，才混入城堡，调查这里的情报，但因为您不满意，或者是被她威胁，所以......您才不得已下了手？” 夫人的眼波依旧动情，说出的话却犹如带刺一般，咄咄逼人。 “要知道，我早就告知过大家，夜晚有狼人出没。” “碧莲要是无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仆人房？” 呵，还挺有道理。 这人铁了心要怀疑自己呢。 不夜露直视着夫人。 “如果真如您所说，那碧莲的尸体状况是没法解释的。很明显，她是背部受到重伤才死去的。” “若是我将她杀害，再计算角度，将她的尸体摆放成伏在我门前的姿势的话，我又要如何回到房间？” “夜晚光线黯淡，即使我想清理拖拽移动的痕迹，也不太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稍后可以请费勒和医生再次查验，以此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收到不夜露的示意，费勒终于站了出来。 “是的，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检查。” 不夜露看他一眼，又继续道： “另外一点是，若我真是狼人，而碧莲是我安排来此的间谍的话，我又何必亲自踏进这个陷阱呢？” “只要在远方指示碧莲，不就好了吗？” 这倒是。 不少贵族都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是夏洛特公爵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是我们贵族应有的气度和自尊！” 眼睛发红，不夜露似乎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眸中也不禁落下泪水。 这样强忍伤痛的坚强，更引人怜惜。 “碧莲是个好姑娘，即使已经不是我的侍女，也依旧记挂着我的安全。” “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想保护我，才冒着危险半夜来寻我。没想到被残忍的狼人发现，所以才——” 她捂住脸颊，再也忍耐不住一般，轻声啜泣起来。 几位贵族夫人看不下去，纷纷走近。 “安赛斯夫人，您说的太过了。” “是呀，夏洛特家声名赫赫，受人爱戴，我们和露妃丝小姐也是多年熟识，以她的品性，怎么可能是狼人呢？” 那头，月莲夫人的声音也悠悠的飘来。 “昨日露妃丝小姐还来找我打听线索，如果她真是狼人，何必这么积极呢？” “假如真是狼人，费勒阁下岂非不知，岂不是也并非无辜？” 费勒赶紧摆摆手。 “您这可就开玩笑过头啦。” “我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狼人呢？” 贵族们一愣，纷纷笑了起来。 以后常伴身侧的枕边人是狼人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亏得费勒的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了许多。 见状，安赛斯夫人温声道歉: “是我说的过分了，小姐勿怪。” “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实不应该随意怀疑您。” 不夜露只是摇了摇头。 她拿贵族身份当挡箭牌，又这么艰难的装哭，就是为了赶紧把这个场面揭过去。 安赛斯夫人如果还想编故事，再和她胡搅蛮缠，自己可以反咬夫人指使碧莲陷害，也有其他很多方法能够洗清狼人的嫌疑，但也绝对会陷入不利之地。 说多说错。 万一她说出的内容，和其他贵族的设定有冲突，又或是因为处事风格或者表达习惯，被注意到真实身份...... 怎么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夜露捂着脸，保持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默默观察着她。 之后，结束早餐，不夜露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静，拒绝了费勒的陪同。 有刚才的事情在先，她有一些小情绪属实正常，费勒也不好勉强。 挂着忧郁的神情，不夜露装作要整理容颜，先进了洗手间。 ……这里总不至于有人来吧。 即使是打扫的女仆，也不好闯进使用中的隔间。 不夜露坐到马桶盖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已经被血液染成深褐色的纸条。 纸条软巴巴的，加上变了颜色，被挤在地毯角落，差点就没注意到。 这应该是碧莲透过门缝递进来的线索。 好姑娘，谢谢你。 不夜露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展开纸条。 其上的话语让她怔愣不过一秒，就迅速理解了。 ......该说是，果然如此么。 纸条上再也没有别的提示，不夜露赶紧将它撕碎，丢进马桶里冲掉。 可惜没有机会感谢碧莲了。 那个善良的姑娘，一定是想挽救自己，才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走到外头，不夜露正洗着手，略一抬眼，竟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硬朗，鹰目明亮而锐利，一双粗壮的眉毛尤为显眼。 他的身材异常高大，靠过来时，也将不夜露彻底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等等！？ 不夜露浑身一僵。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别出声。” 男子这么说着。 “……” 不夜露听话的保持安静，好不容易平息了慌乱的心跳。 她扭头关上水龙头。 是了，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 “......狄曼德阁下。” 不夜露轻声问道: “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狄曼德的男子不怎么开口说话，每次集合时，都基本缩在角落。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参加的宴会，和其他客人也并不熟悉。 不夜露能想起他的名字，纯粹是借着之前好几次见面的机会，把所有人都对过了一次的缘故。 她警惕的看着他。 是跟踪自己进来的？ 但是……为什么？ 却见狄曼德垂眸，低声说道： “不夜露，我是小一。” 沉重的嗓音凝固空气，不夜露哑然。 “哈......” 身份被爆的如此之快，加上对方自爆的无比干脆，不夜露无语凝噎。 “行吧，我服了。” 她扶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一道： “主人给我留下了记号，让我去找你汇合。” 他面无表情，配合上狄曼德这张魄力十足的脸，着实有几分吓人。 但听到他的话，不夜露只觉得惊喜。 阿雨！？ “阿雨是谁？她在哪儿？” “主人被赋予的身份是夫人的女仆，名叫露蜜。因为很难自由行动，才不能前来。” 露蜜……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好像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仆。 “原来是这样……” 不夜露苦笑。 “夫人一直在让仆人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吧？” 小一点头。 “是的，看样子你也发现了。” 不夜露撇嘴。 要说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天通过碧莲的纸条，她便能够确信了。 狼人之一——就是安赛斯夫人。 难怪今天逮着碧莲的事，追着她不放…… “我是因为拿到了碧莲的线索才确定的，你那边是怎么注意到的？” 不夜露问道: “是阿雨告诉你的吗？” 小一否认了这一点。 “主人受夫人限制，什么都无法透露，能够给我留下指引，想必已经尽全力了。” 如若不然，他们早在第一天就能取得联系。 还没等不夜露开口追问，小一又平静的丢下一枚炸弹。 “我之所以知道夫人的身份，是因为——” “我是预言家。” 第74章 角色归位 预言家！ 能够查验狼人的预言家！ 强大的伙伴终于出现，不夜露瞬间激动。 她赶紧询问起细节。 根据小一的说法，他每晚3点到4点间会苏醒，之后打开房门，来到想要查验的对象门前，就可以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我只能知晓对方的游戏身份，但不会知道其下到底是谁。” 宴会当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小一凭直觉查验了安赛斯夫人和另一位名叫格雷特的勋爵，得以揪出狼人之一。 昨夜，他则选择了侍女诗音和露妃丝。 两人都被发了好人卡。 不夜露不解。 “啊？为什么查我？” 她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昨日调查时，我注意到你刻意避开了其他人，而且，你的眼神一直四处游移，想来定是在观察大家的动向。” “呃，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只是我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能感觉到你在悄悄观察我。” ......不愧是小一。 不夜露耸耸肩。 “好吧。说起来，原来你还查了爱丽丝，本来我还很担心要怎么去接触她呢。” 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孩子，让她像成年人一样干活，属实是为难她。宴会那晚打碎东西不说，其后不管是上餐还是打扫，她总是错误百出，动作笨拙无比。 加上明明顶着一张中年女性的脸，神情却是懵懂幼稚的，要是不夜露再认不出，就真的是蠢笨的过分了。 “你明明第一天就已经找到了狼人，在夫人跳出来假惺惺的带大家找凶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呢？” 狄曼德解释道: “这和剧本有关。” “狄曼德的设定是安赛斯公爵的私生子，这次是为了向夫人报仇、夺回本属于他的爵位和财富而来。如果被夫人发现身份的话，会非常危险。” 原来是这样的剧情！ 不夜露懂了。 “即使不知道你是预言家，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他们也会尽快对你下手，是这样的吗？” 狄曼德点头。 “是的，他们并不蠢笨。只要知晓我和夫人的关系，定会察觉到不对。” 的确如此，整场游戏是按照剧本来的，剧情上有如此巨大冲突的角色，游戏身份和效果一定也会彼此矛盾，这样的设定才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没告诉阿雨或者爱丽丝吧？” “是的。她们虽然是好人，但只能听从夫人的命令行动。我们无法告诉她们任何事，还要小心被别人发现我们私下有交流。” 是啊，碧莲的事情就是个例子。 不夜露已经弄清了缘由。 昨天知道碧莲和她见面的、只有那位浣衣的女仆。想必是她去告了密，导致夫人出手，从而引出了露妃丝。 现在，估计所有的玩家都能肯定露妃丝是有身份的人、而非npc。 不夜露暗暗想着。 留给自己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得尽快再准备些筹码才是...... 见她沉思，小一问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说太久，关于今晚查验的对象，你有想法吗？” 思索一下，不夜露吐出两个名字。 “哈里斯医生，菲利普将军。” “？” 小一没见过哈里斯。 不夜露道: “这个医生很神秘，估计是因为夫人的指示，他一直待在房间，并不出现，你没见过也正常。” “我昨天询问他诅咒的事情，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吧。”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仆人们一样，被夫人下了封口令。 “那菲利普呢？” 小一对此人倒是有印象。一个看起来就很正派、气场强大的军人。 不夜露伸出手，比了个“四”。 “根据剧本，我们之中应该不存在性别反串的情况。如此，女性角色已经全部浮出水面。” 自己是露妃丝，好人。 梦中雨是露蜜，好人。 爱丽丝是诗音，好人。 露娜是夫人，狼人。 放下两根手指，不夜露又道: “所以，剩下的就是要确定另一个狼人，即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 “最早，我通过博雷夫人的伤口推断，狼人必须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能做到的只有你、小丑以及露娜。现在，虽然排除了你和露娜，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狼人各自杀害的是谁。” 小一似乎明白了。 “你是说......” 不夜露点头。 “是的。也就是说，存在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夫人杀害博雷夫人，对迪奥下手的是剩余三人之一。” “第二种，小丑杀害博雷夫人，夫人则对迪奥下了手。” “虽然我很希望是第二种，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投票不可反悔，一旦找错人，就是我们的失败。为以防万一，还是必须再确认一下。” 小一接话。 “所以，你想查一下有杀人经验的菲利普将军。” “没错。” 宁可多花点功夫，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位将军虽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动，但如此正常，也许也是一种伪装。 尤其是狼人，巴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好呢。 有理有据，小一认可了这个看法。 “好，今晚就按你说的做。” 不夜露好奇。 “如果我没有意见，你准备验谁呢？” 小一道： “还没决定。但主人有交代，如果和你成功汇合，就按你的想法来。” 没想到梦中雨这么信任自己。 心中一暖，不夜露微笑。 “好，那就等你消息。我们也该出去了。” 小一没动。 “你先走，我再等一会儿，跟你错开。” 不夜露也不磨叽，再次检查下衣着，便离开了洗手间。 剩下的时间，干脆继续单独行动吧。能引开一些眼线，让其他好人喘口气也好。 横竖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也不在乎多被怀疑一点。 不夜露再次晃到三楼，迎面就遇见了夫人带领的小团队。 “呀，露妃丝小姐。” 红裙曳地，衬托来人曼妙的身形，夫人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您怎么又是一个人呢？这多危险呀。” 夫人身后的一个男性贵族皱眉。 “夫人，您还是别这么关心她吧，说不定啊，她就是狼人呢！” “就是啊，老是这么单独行事，加上那个死掉的女仆，谁知道她们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干脆把她关——” 不夜露投去一记眼刀。 “请注意您的用词。” “您是想说，要把我、夏洛特公爵之女关起来吗？” 语气温和，嗓音平顺，她的眼神却略带寒意。 论出身，露妃丝可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 说话的两个男子不禁噤声。 夫人也温声道： “安格斯阁下，林特先生，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随意说这种话才是。” 闻言，不夜露这才想起来他们的身份。 是了，安格斯是少数几个没有带女伴、只身前来赴宴的贵族之一，另一位林特则是乐团的成员。 再看看夫人身后，今天倒是清净的多，除了两个女仆，只有两位贵族小姐和三位男性贵族跟着。 懒得多说，不夜露只道： “因为今早的事，我情绪不是太好，便没有跟着大家搜查。如此说来，倒是我拖大家后腿了。” 她平静的看向夫人。 “夫人，我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夫人眸光微动。 “您注意身体。” 不管其他贵族投来的眼神，不夜露自顾自的下楼离去。 本来想再去接触一下医生，如今只能先暂缓了。 她轻轻叹气。 贵族的身份好用，但也有限度。 ……背上还能感觉到夫人那柔软却带刺的视线。 要是今晚真的被杀，也能给狄曼德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二楼尽头处是城堡的图书馆。 藏书量惊人的图书馆整齐排列着无数高大的书架，书本的气味让这里有一种特别的静谧与充实感。 昨天，不夜露只是为了寻找线索包裹来过一次，可惜时间不够，书也实在太多，哪怕真的藏着什么，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这会儿正好再探索一下。 辅一进门，正在打扫的两位女仆就送上了问候。 “小姐您好。” “小姐您好。” 不夜露愣了下，点头。 其中一位黑发女仆向她笑了笑。 ......是爱丽丝。 “诗音，打扫完了吗，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好的。” “小姐您慢慢看，请容我们告退。” 爱丽丝最后看了不夜露一眼，和另一个女仆一起离开了。 看样子，爱丽丝也被监视着。 女仆这个角色可真是太难行动了…… 走进深处，不夜露穿行在不同类别的书架之间。 她的手指随着目光，轻轻抚过各种书籍。 光看书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夜露愣了下。 嗯？好像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哎呀，露妃丝小姐，又见面了。” 窗边的波利斯微笑着道。 暴风雨没有停歇，窗外还是有些阴沉，但属于白昼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明艳了几分。 还真是巧。 “贵安，波利斯阁下。” 不夜露看眼他身边的书架。 儿童绘本区……？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道： “今天您没有去找线索吗？” “是的，偶尔也想自己静静。” 波利斯的神情不再张扬，笑容浅浅含在嘴边，竟十分含蓄内敛，连带着他的气质也有了微弱的不同。 像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那身华服和香气，还真会以为认错了人。 不夜露点头。 “是这样啊。” “是的，容我先失礼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结束。 波利斯颔首示意，走去另一边。随后，他伸手取下一本书，靠在墙上看了起来。 原来波利斯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夜露对他的变化有些好奇。 说起来，他又没有和自己的夫人一起行动，难道也是带着特殊剧情的？ 但是，波利斯不像狼人，也难以匹配上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中的任何一人…… 装作找书，不夜露暗地里观察着他。 时间平稳流逝，波利斯沉在无声的阅读中，自然而然的打造了一片独特的空间。明明过了许久，他的姿态却纹丝未动，凝固在了原地。 谁也不该、也不能闯入。 ......那发油的香味可真是与他不符。 硬要说的话，如今的波利斯甚至有几分梦一泉的感觉。 梦一泉身上的冷香，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融化。 波利斯也戴着那样坚硬的假面吗？ 不夜露终究没去打扰，只是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当晚，除了费勒，其他客人都或多或少的避开了不夜露，不夜露难以再找人搭话，只得在用过晚饭后，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一旦入夜，城堡中即使再怎么灯火通明，也让人难以安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回房安置。 狼人不会停下，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不夜露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可能是自己。 但是，没关系。 有预言家，有好人，他们绝不会输。 -------------------------------------------------------------------- 女仆房中。 梦中雨看向爱丽丝。 “诗音，你在看书？” 她打量下书皮。 “......《玫瑰之城》，是绘本呀。” 爱丽丝笑道： “是呀，是今天打扫图书馆的时候，那个花萝卜叔叔推荐的，是我也能看懂的画！” 花萝卜？啊，是波利斯吧。 但他为什么要......？ 梦中雨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确定波利斯到底是玩家还是npc，但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是试探？还是要传达什么线索？ “你看完了吗，它讲了什么？” 爱丽丝嘿嘿一笑。 “看完啦，露蜜姐姐也有兴趣吗，我讲给你听呀！” 梦中雨点头。 -------------------------------------------------------------------- 深夜。 两个巨大的黑影在某处不期而遇。 “你不准杀她。” “呵，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威胁。” 那人说道： “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你的小姑娘。” “......” 僵持没有继续多久，它们擦肩而过。 那人想必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吧。 第75章 冒险夜探 花苞微微展开，第三日到来了。 今天的惨叫到来的有些迟，也没有前两天那么刺耳。 所有人习惯性的来到客厅，共享了被害人的情报。 ——昨夜的死者是狄曼德和波利斯。 不夜露皱了皱眉，竭力按住波动的情绪。 该死！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为什么小一会被发现！？ 因为不是第一发现者，她甚至无法确认小一有没有给她留下情报！ 不对，冷静点。 不夜露调动思考，分析手里的线索。 虽然失去了重要的帮手，但他们还没有输！ 先明确一下，第一个发现狄曼德的是谁—— 不夜露抬眼，观察众人。 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杀了他们……” “狼人还没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波利斯的妻子——金克丝夫人。 “波利斯——！” “呜呜呜……！” 人群中心，金克丝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身体摇摇欲坠，正靠在旁边的菲利普将军身上。 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深绿色军服的菲利普稳稳的扶着她。 “节哀。” 是啊，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金克丝，她的丈夫也是受害者之一...... 速度结束压抑的早餐后，不夜露再次回到二楼。 她追着前面那位粉裙的女子，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毯，声音沉闷却清晰。 女子很快注意到她。 “啊，您是——” 不夜露扯扯裙子。 这种大裙摆实在是太难走了。 “我是露妃丝，金克丝夫人，现下您有空吗？” 她笑的人畜无害。 “我有事想问问您。” 金克丝夫人点了点头。 “进来说吧。” 跟着她进门，不夜露装作无意的扫视一圈。 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别人的房间。 从布置来说，倒和自己那间没有太大区别，装饰用的玫瑰干花的花瓶都一模一样。 “请坐。” “谢谢您。” 红茶和小饼干摆上桌，金克丝夫人品一口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还是大吉岭最棒了。” 不夜露端起杯子，礼貌性的抿了一口。 “嗯，真的很好喝，谢谢款待。” 这是实话。用餐时供应的红酒她可喝不惯。 金克丝的丹凤眼染上热茶升腾的水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妖气和迷离。 “不客气。” 她眨眨眼。 “所以，小姐找我何事？” 不夜露道: “我听说，您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虽然之后会有费勒和医生帮忙验尸，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您情况。” 她认真的看着金克丝。 “您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金克丝夸张的捂住嘴，眼睛睁大。 “哎呀，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看见那样的场景，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啦！哪里还能注意到什么呢！” “……” 不夜露脑子隐痛。 还以为金克丝会流泪不止，自己都想好了安慰的说辞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那之前那个悲伤至极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做给别人看的吗？ 见金克丝眼睛亮亮，似是狡黠，不夜露明白过来，不由得叹气。 “......这种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金克丝一瞬轻笑。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急躁了。” 你不也很年轻么！ 看着面前这张精致可人的脸，不夜露一时无言。 “好啦，我就是看气氛太沉重了，故意逗逗你而已。” 金克丝手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嘴里却老老实实的解释起来。 “我想想……早上起身之后，我本来想去寻波利斯，途中路过狄曼德阁下的房间，当时房门没有关上，正敞开一道缝，传来很浓的血腥味，我感觉不对，这才探头看了下。” “他的身体成了两半，太吓人了......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 “之后，我立刻大叫，想去找波利斯，没想到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人也......” 说是这么说，金克丝夫人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沉痛。 不夜露也不打算含蓄了。 “您和波利斯阁下，似乎感情不佳......？” 金克丝夫人愣了一秒，笑出了声。 “果然是年轻人。” “这种事情在贵族圈里，可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是您和费勒阁下，未来也许也会离心呢。” 细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执起茶杯，眼眸垂下，长睫毛落下梳子般的阴影。 “这里、这座城堡......安赛斯公爵和夫人，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伉俪情深。” 不夜露歪头。 还有这种八卦呢？ “怎么说？” 明明没有旁人，金克丝夫人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这只是传闻，不过，听闻夫人有别的喜欢的对象，简而言之就是——出轨了。” 啊这...... 不夜露暗骂狗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赛斯公爵生病之前不久的事吧，据说也是因为被夫人的背叛刺激，公爵才生了心病，没多久就去了。” 金克丝夫人像是有些鄙夷。 “为了避嫌，夫人很少参与聚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这件事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夜露好奇。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克丝夫人撩起长发，红唇勾起个恶作剧般的笑。 “如你所见，我是社交圈的金花，经常被邀请去参加聚会派对，自然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这事儿也是在一次宴会上，从别的夫人那里听来的。” “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小姐你的事啦。” 漂亮的手指搭上颈部，她的语气有些暧昧。 “等下菲利普要来找我，如果问完了，还麻烦小姐快点离开哦。” 不夜露啼笑皆非。 温柔恬静、身体柔弱的月莲。 少言寡语却爱护妻子的芬迪。 表面花心实则深沉的波利斯。 以及这位风情万种、自私无耻，丈夫才死了没多久，就又能和男人交际的金克丝。 这些人啊，还真是各有特点。 但也多亏他们，指引了不少线索给她。 “谢谢您，那我就告辞了。” 不夜露起身离开。 “慢走哟!” 金克丝夫人目送她离去。 “真有趣，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嘛！”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惜波利斯先走一步，不然，我还想和他多聊聊呢。” -------------------------------------------------------------------- 刚出来没多久，不夜露就被搭了话。 “露妃丝小姐。” 不夜露回头一看。 ......是露蜜。 也就是，梦中雨。 茶色短发，肤色略黑，只能用清秀来描述的女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拿着一把扫帚，她轻声问道: “小姐，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不夜露赶紧点头。 “当然！” 两人来到三楼走廊。 走廊宽阔敞亮，如果有人出现，她们能第一时间发觉。 梦中雨一面装着打扫的模样，一面道： “有人监视也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得赶紧见面才行。” 不夜露自然明白目前情况的严峻。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导致小一......” “没事，是我叫他找你汇合的，也是我这边低估了夫人。” 梦中雨面露歉意，道： “站在女仆的立场，很多东西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只能给你一些提示。” 不夜露点头。 “我明白，你的身份真的很难行动。所以我也该道歉，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梦中雨四下看看，从兜里掏出一朵玫瑰。 这是城堡里随处可见的红玫瑰。 要说这朵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是它像刚摘下来似的，花瓣鲜嫩无比，整体散发着清香。 梦中雨语出惊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时找到的线索包裹。” 线索包裹竟然长这样！？ 不夜露接过，仔细看了看。 貌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梦中雨解释道: “它装在一个金色的信封里，是我打扫厨房时偶然发现的。虽然不知道后几天的包裹是否也是这样，但若是你发现有类似的信封，就多注意一下吧。” 不夜露点头。 “好。” “另外......” 梦中雨纠结了下。 有很多东西没办法直接告诉不夜露。 哪怕是昨晚爱丽丝告诉她的事情，她也只能闭口不言。 夫人给她们的命令是，和诅咒、狼人身份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得保密。 自己的身份虽然并不重要，死也无妨，但还是要力所能及支援不夜露才行。 “你......想想第一晚的死者吧。” 她最后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夜露也明白梦中雨的为难，她笑着回应： “嗯，谢谢。” “我大概有些想法了。” 和梦中雨道别后，不夜露去拜访了其他人。 最终，直到暴风雨渐渐变弱，窗外依稀能看见一点黄昏的影子时，她来到了最后一个目标之处。 这个房间属于乐团团长——萨佩。 这位团长沉浸在队员死去的打击中，每每只有用餐时间才会出现。他吃完饭就郁郁寡欢的回房，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行动。 在等待萨佩来应门的同时，不夜露想起了关于这个乐团的一些事情。 根据先前和大家的交流，这是个成立没多久的小乐团，但出道没多久便很快声名鹊起，备受瞩目。 据说，团长萨佩最早虽怀抱才华和梦想，却苦于没有资金，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后来，他得到一位贵族的支持，得以在本地招揽音乐人才，最后才有了现在的“罗萨之音”乐团。 他们一般是在音乐厅、圣堂等固定地点演奏，倒是很少接受这种舞会的邀请，这次也算是让大家一饱耳福了。 可惜，难得的音乐天才，却在这里不幸夭折。 一头波浪齐肩发的萨佩拉个门缝，露出了脸。 他面色枯黄，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憔悴无比，看向不夜露的眼神也是黑洞洞的。 “您、是？” 不夜露微笑。 “团长阁下，我是露妃丝，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想和您聊聊。” “啊，您是费勒阁下的......” 萨佩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请她进去了。 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光线微弱，玫瑰味却是一样浓厚。窗边甚至还有一大束玫瑰，香的突出。 沙发上堆着乐谱、衣服，地上还有吃剩的食物包装，十分杂乱。萨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收拾了个坐下的地方。 “您请。” 这环境糟糕的吓人，不夜露只能尬笑。 “……谢谢。” 萨佩坐到对面，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您要问什么？先说好，我对诅咒并不了解，也不认为我的团员里会有所谓的狼人。” “不不，我是想问问关于您的乐团的事。” 不夜露坐得笔直。 她温声道: “第一晚，您乐团中的成员被杀，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对您的乐团有什么仇怨。” 萨佩面露难色。 “我们只是单纯的音乐家，不曾和别人结怨。非要说起来，只可能是嫉妒我们才华的人吧。” 不夜露心思缠绕，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您可能这么认为，但您的成员呢？据我所知，你们乐团并不是那么和睦，听闻就有不少人并不喜欢迪奥副团长呢。” 当然，这是不夜露瞎扯的。 她曾去找过其他乐团成员，但他们都没有应门的意思。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跟着其他人在四处探索。 听到这话，萨佩的眼睛发红，既是悲痛，又有几分怒意。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乐团非常团结，迪奥走后，大家都非常难过！” 他难耐的低头，手指颓然的插进头发。 “我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伙伴，乐团也失去了重要的支柱……” “这样的事，还请您不要再说了。不仅是对我，也请不要对我的团员说，这对我们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此话一出，不夜露只得抿抿嘴，不再追问了。 萨佩这副模样太过真切，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虚假。 难道他们乐团内部真的没问题？ 那第一晚选择杀死乐团成员而不是其他客人，是出自别的私仇？ 不夜露正考虑着，萨佩却先冷静了下来。 他无力的垂手，吐出口气。 “不好意思，方才是我过激了，吓到您了吧。” 不夜露赶紧摆手。 “啊，没事的，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双手搭在膝上，萨佩满面疲惫，却强撑着道: “真是……我在这里垂头丧气的，又有什么用，明明你们都在努力找凶手......”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 “我和我的团员能提供的线索不多，不过，我想起来一事——” 不夜露看着他，等待下文。 手指点了点，萨佩咖啡色的眸子里有些纠结和不解。 “佛卡告诉我，其实昨晚0点以后……他曾在外面待过一会儿。” “啊？” 佛卡是乐团成员之一。 不夜露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人竟……这么大胆？ “他和迪奥感情一向深厚，据他所说，他昨晚非常烦闷，想着要是能直接抓到凶手的话，就能给迪奥报仇。” 萨佩苦笑。 “但他终究还是没那个胆子，在外面待到一点半左右，就回来了。” “啊？那房门——” “他说，当时房门是可以打开的，之后他也顺利的回到房间，一觉睡到了早晨。” 竟然有这事！ 不夜露赶紧又问： “那他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吗？” “……的确有听到一个奇怪的脚步声，很像动物的爪子，就因为听到这个声音，他才感到害怕，赶紧逃走了。” 萨佩自嘲般笑了下。 “没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依旧还有死者出现。” 不夜露安慰道: “这不是你们的错，该被审判的是狼人才对。” 萨佩并未释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不夜露再问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虽然的确找到了线索，但学艺术的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这几天萨佩除了长吁短叹，貌似真就什么都没干。 即使是npc，也太过佛系了。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不夜露的脚步声和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夜晚不能出门”是限制，碧莲也曾给过警告。她也认可，毕竟谁都不想去遭遇狼人。 但从佛卡的话来看，晚上等在外面伺机调查，是有可能的。 不夜露的意志逐渐坚定。 要想确定狼人的真面目，有必要冒险一次。 第76章 相认 医务室内。 听见钟声，哈里斯悠悠的叹口气。 “看样子，信没有送到啊。” 情报无法传递，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留给好人的时间不多了…… 十二点的钟声宣告入夜，城堡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一些风声在咿咿呀呀作响。 不夜露刻意多等一会儿，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从厕所隔间里出来。 不在房间里的话就不会强制睡着，自然也就可以悄悄调查。看样子，萨佩和佛卡说的是真的。 虽不想冒险，但小一出事，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踏出一步。 外头是浓重的黑暗。 走廊处的壁灯像是能源不足，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土地，其他还是未知的神秘。 漆黑的走廊之蛇的皮囊之上，长了数十颗发光的鬼眼，引导猎物进入它的嘴里。不夜露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它湿滑的食道内壁里，可怖又恶心。 不能使用手电筒引起注意，她也只得跟着鬼眼的方向前进。 先去一楼吧。 她心跳如鼓，竭力控制住呼吸。 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这样沉重的黑暗和安静里，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融化、消失一般。 等来到一楼大厅，她不禁停下脚步。 呼吸和意识凝固。 不夜露汗毛倒竖，脊背冒汗。 有谁……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 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不夜露回了头。 那是一个……怪物。 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怪物！ 怪物身长两米以上，毛茸茸的狼头中间是一双金色、散发着毫无人性的冷光的眼睛，虽倒映出不夜露的影子，其中却像是睥睨、像是无情、像是看待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似乎很有信心能碾碎这个猎物。 它走近一步，下半身虽是人身，却被灰色的毛发包裹。手脚化为两个巴掌大小的狼爪，想必能轻易拍碎人的脑袋。 爪垫和地面接触，走动间近乎无声，却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 不夜露一步也动不了，只能颤抖着看着它越来越近。 她甚至感觉到了怪物带着腥臭味的吐息。 啊，这可…… 力量的巨大差距让她绝望。 金色的目光锁定猎物，对鲜血的渴望让怪物的口水都要滴落在不夜露脸上了。 被碰到的话，身体会腐蚀，从皮肤开始直到灵魂深处，都会烂掉吧。 不夜露有些恍惚的想。 真是好难看的死法…… “傻站着干嘛！” 清脆的女声打断捕猎，同时，一双柔软的手拉起了不夜露。 “快跑！” 不夜露踉跄的顺着那个力度迈出脚步，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求生欲让她的身体还算听话。 黑发摇晃，穿着女仆装的女仆带不夜露一路跑到三楼。 她像是一早就锁定了目标，直直的来到一扇门前，敲了几下，又转头急慌慌的叮嘱不夜露： “我去引开它！姐姐赶紧进去！” 啊？ 不夜露完全没反应过来。 惊鸿一瞥中，她只知道是爱丽丝救了她。 为什么……？ 爱丽丝刚跑开，不夜露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 “是怎样的故事呢？” 爱丽丝抱着绘本，讲了起来。 “呐，玫瑰，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等到这里变成红色，我便会归来。” 妖精笑着握住男主人的手。 “您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刺伤害到您。” “魔性的玫瑰会夺取您的生命，我必须选择离开。” “愿您能永远记得我。” 无数个年月过去，男主人培养出了无刺的玫瑰，被黑魔法侵蚀的土地也恢复了生机。 原先灰暗的城堡被无数玫瑰包裹，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但时光荏苒，男主人也老了。 他老得走不动，看不清，听不见了。 临终前，挂念一生的妖精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却不知是幻觉，还是那位少女真的恢复力量、赶来相见了。 “没想到您这样记挂我，一直等待着我。” “您践行了您的诺言，让我体会到了真爱。” 她握住垂垂老矣的主人的手。 “我因您而充满力量，我也会永远守护这座城堡，等待您，或是下一位抱持真心之人的到来。” “任何违背这份纯洁的人，都将被我惩罚。” -------------------------------------------------------------------- 爱丽丝将人送到三楼，转头离开。 她不太习惯这具身体。 就像是强行把她的手脚拉长似的，用起来总有些膈应。 幸好方才没有摔倒，表现还是很完美的！ 她下到一楼。 狼人的气息若隐若现，但爱丽丝却依旧挂着天真的笑，似乎并不担心。 她方才救下的公主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熟人。 不夜露惊魂未定，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抓住她的这双冰冷的手，和方才爱丽丝掌心的柔和细腻完全不同，让她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不成又被另一个妖魔鬼怪抓住了……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更遑论场景变换间，最终在眼前放大的是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 脑海深处仅存的理智，让她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了号。 不夜露抖抖嘴唇。 “哈、哈里斯医生......” 哈里斯放开她，似有无奈。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你也太大胆了。”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像是被什么轻微的电到，不夜露莫名有些紧绷。 “抱歉。” 她下意识的道歉。 “我只是想出来调查，没想到真遇到了狼人。” 现在想想，要不是爱丽丝，自己就真的凉透了吧。 但是，哈里斯又……？ 不夜露依然有些警惕。 “哈里斯医生，这个时间你不休息吗？” 哈里斯道: “我晚上在研究药物，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把你拉进来了。” 嗯？ 不对吧。 不夜露摇头，干脆捅破了窗户纸。 “你在说谎。” “房间里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她和大多客人们都聊过这个问题，睡眠比较浅的她自己也有同感。 晚上是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的。 不管是狼人还是受害人，都安静的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有第二天尸体发现者的惨叫能掀开幕布，揭晓前夜的血腥。 被害人的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似乎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打开的。 几乎可以肯定是诅咒作祟，让晚上的城堡变成了狼人的游乐场。所有的猎物只能乖乖在房间里等待被选中、被屠杀。 “哈里斯医生，你——” 不夜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那哈里斯就极有可能是狼人！ 糟糕，那爱丽丝也——？ 见不夜露神情紧张，哈里斯医生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拿下了面具。 清俊的年轻男子长了张无比好看的脸，袍子下的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竟不是想象中的老人模样。 更让不夜露感到心跳的，是他下一秒吐露的话语。 “你还是有些进步的。” 哈里斯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脖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唤道: “不夜露。” 蓝绿色如同海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不夜露，像是在期待，又像是某种提示。 这片海上的冷风吹醒了她，但还了她一轮明净的月亮。 不夜露一愣，不由得笑了。 这可能是她在这场游戏里第一次笑得这般轻松和安心。 “梦魔！” 她终于确定了梦魔的身份——这场游戏里，他们不是敌人。 “原来如此，你是女巫啊。” 听完梦魔的话，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是夫人的医生，也是帮忙解除诅咒的咒术师，游戏身份则是“女巫”，拥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他是类似情侣的一种中立角色。既可以站队好人一方，也可以独自取胜。 游戏居然真的有这个角色，没想到自己之前还误打误撞猜到了。 不夜露偷笑。 人界的经验还是有些用处的。 “还有，你的房门竟然不会上锁、可以随时打开？” 梦魔道: “是的。根据剧本，为了响应紧急情况，以便及时为夫人治疗，即使是夜晚，我也需要随时待命。” “但是，一旦进入0点，我就只能听见来自仆人的敲门声，也只能在那个时候才能打开房门。在我的行动时间——凌晨4-5点之外，我也不能踏出房间一步。” 涉及使用药物，梦魔也和预言家一样，拥有一段可以夜间外出的时间。 那一蓝一绿两个小圆瓶，正被梦魔带在身上。 梦魔道： “爱丽丝清楚这个情况，刚才为了救下你，才带你来找我，我也能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你带进来，算你运气好。” 不夜露尴尬一笑，又问: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是好人？方才你是故意试探我？” 梦魔眸光一闪。 “我想，所有玩家都能通过碧莲一事，知晓你是有身份的人。” “我是夫人的医生，根据病历，我很早就明确了她是狼人，她的行事作风和你区别很大，我倾向于她是露娜。” “排除掉她和最为明显的爱丽丝，剩下的女性便是你和梦中雨了。” 他似有笑意。 “而我之所以确定是你，既是直觉，也算是......诈你一下吧。” “梦中雨不太可能直接戳穿我，而且，你也认出了调息符。” 不夜露失笑，原来梦魔也是在赌。 “你还说我胆大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 “既然你确定我是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闻言，梦魔微微别开了眼神，半晌才道: “......我被关了禁闭。” 啊？ “为了试探另一位狼人，我稍微做了点小动作，不料被报告给了夫人。” 难以出门，他的确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 关禁闭可还行！又不是小孩子！ 不夜露差点喷出来。 正憋着笑意，敲门声响起，解救了不夜露。 是爱丽丝回来了。 “啊啦，姐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也多谢你救了我！” 三人迅速交换了身份信息。 爱丽丝拍手。 “原来狄曼德哥哥是小一哥哥啊，还是那么厉害的预言家！” 不夜露遗憾道： “可惜他死了，还没来得及留下线索。” 没能保护好小一，是她的不作为。 失去了这么重要的战力，梦魔也觉得可惜。 “当时不确定他的身份，我便没有使用解药，如此想来，也是阴差阳错了。” 不夜露摇头。 “你不清楚他的身份，万一真的救下，也会引起狼人的注意，情况同样会变得十分危险。” 爱丽丝呵呵笑。 “总之，咱们好人队伍已经集齐啦！坏人阵营呢？哥哥姐姐知道是谁吗？” 夫人是第一位狼人，也是露娜，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 关键是第二人...... 不夜露问梦魔： “你刚才说，你是因为试探狼人才被关了禁闭，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梦魔点头，却反问道： “你呢，你有怀疑对象吗？” 不夜露直截了当的吐出一个名字。 “萨佩。” 梦魔眼中闪过赞许，嘴里却追问道: “为何？” 不夜露回忆着萨佩的话。 “虽然打着佛卡的幌子，但今天就是因为萨佩的暗示，我才出来调查的。” “也是他跟我说，可以听到狼人的脚步声，我才没有多加注意，以至于在一楼被狼人抓了个正着。但是实际上，狼人行走是没有声音的。” 梦魔问： “那为何不怀疑佛卡呢？” 不夜露道: “萨佩没有隐瞒佛卡的身份，这一点已经有些不对劲，我想，不管我今晚是否能平安度过，佛卡都一定会死。” 第二天，萨佩便可以指认自己，或者以此来获得他人的信任。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雨拿到了第一天的线索包裹——一支新鲜玫瑰。” “萨佩的房间有同样的鲜花花束，而其他人的房间里都摆放的是干花，暗示了萨佩是有身份的玩家。” 梦魔心下一松。 不夜露的聪颖真是超出预期。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他担心。 “没错，我也是如此推断的。” 长期为夫人治疗的医生梦魔通过他房间内的记录，很早便确定了夫人的狼人身份，而他始终不确定的是另一名狼人。 负责照顾他的男总管每日都会过来为夫人取药，其后便不知所踪。但对比夫人的治疗记录，会发现那个药并不是给夫人使用的。 因此，梦魔故意更改了药剂配方，迫使男总管二次上门，这才得以追踪到萨佩的身份。 一切便明晰了起来。 唯一不清楚的是，萨佩的皮囊下到底是谁。 “剩下的......就只能是圣斯苑或者小丑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情侣的另一人，也是这其中之一了。” 第77章 屠杀开始 梦魔被关禁闭，平时也不常出现，自然没和费勒打过什么交道。 能作出判断的人，只有不夜露。 但最近两天，为了找线索，她都是避开费勒单独行动的，要说之前此人的举动，也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抛开下咒这个内情，费勒就是个标准的贵公子。会医术这件事，也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材料。 怎么办呢。 从他们俩的剧情线再查查看？但费勒有可能告诉她吗？ 不夜露正想着，只听爱丽丝突然开口： “哥哥姐姐，你们知道诅咒的事情吗？” 诅咒？ 不夜露突然愣了愣。 对了，除了夫人说的那些，他们对诅咒可谓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有狼人，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存在，还依旧不明。 “爱丽丝，你们是知道的吗？” 明明问过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清楚。 爱丽丝点头。 “是的，这是好心哥哥给我的提示，也只有在这样的晚上，我可以说出来。” 这是女仆的限制。 白天，所有仆人必须听从夫人的命令，自己的行踪也需要上报，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而在夫人变成狼人的深夜，她们才能脱离这种束缚。 与此相对，仆人房成了安定点，除非她们主动出去，否则狼人不可以闯入、夺走她们的性命。 安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夜露问: “所以，诅咒的内容是？” 爱丽丝将绘本的事情告诉了不夜露和梦魔。 “雨姐姐告诉我，这个绘本就讲述了诅咒的缘由。” 不夜露明白了。 “我听金克丝夫人说过安赛斯夫人出轨的事情。” “原来如此，因为她背叛了公爵，玷污了玫瑰之城，所以才会被诅咒啊。” 这样一想...... 不夜露喃喃道: “难道萨佩......是夫人的情人？” 梦魔点头认可了不夜露的猜测。 “我想，确实如此。” “每天给萨佩送去玫瑰鲜花表达爱意的，就是夫人，或者说是奉命行事的男总管。” 他神色沉沉。 “考虑到剧本的选角，能和夫人有这样的亲密关系、能作为狼人阵营共同行动的——” 不夜露接话。 “是啊，只有圣斯苑。” 难怪萨佩明明是玩家，却低调到几乎没有任何行动。也是因为有夫人、有露娜在提供信息，给他支援吧。 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既然他们都能注意到爱丽丝的身份，小丑自然也能注意到。如果小丑和爱丽丝并非同一阵营，又怎会让爱丽丝说出诅咒的真相呢？ 不夜露顿时有些后怕。 小丑的演技如此高超，那个怪诞的小丑扮演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竟让人找不出错！幸好他们是同一阵营，否则事情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梦魔瞥向爱丽丝，仍有些怀疑。 “我还有一个问题。爱丽丝，你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不夜露也投以莫名的眼光。 是啊，仆人只有在自己的房间待着才安全，爱丽丝为什么要冒险出来？她又不像碧莲，对自己那么忠心。 “嘿嘿，因为我捡到了哥哥的信呀！” 爱丽丝掏出一个不能说信、只能说是碎片的白纸条。 “嗯？” 不夜露没懂。 梦魔一愣，无奈的对不夜露道: “......你刚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来找你吗？” “虽然被关了禁闭，但因为确定你是好人，所以我想方设法给你传信，希望你来找我。” 他从爱丽丝手里拿过纸条。 “这是我塞在门缝、让外面的贵族帮忙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他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摇头晃脑。 “是啊，他说他急着上厕所，就拜托我啦！但因为夫人很凶，被她发现就糟糕了，所以我没有马上交给姐姐。” 她笑的有些骄傲。 “本来想今晚先去找哥哥商量，没想到刚好就碰到姐姐你，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啦！” 不夜露和梦魔这才放心。 “谢谢你，爱丽丝，做的真好！” 爱丽丝回房后，梦魔告知不夜露，客人的房间已经上锁，是没办法回去的。 暗自骂了圣斯苑几声，不夜露只得留宿在了梦魔的房间。 等到开锁时间，天刚蒙蒙亮，梦魔就将不夜露送了回去。 梦魔的房间不会强制让人睡着，不夜露被折腾一晚，这会儿困得倒头就睡。 她睡得很浅，明明精神已经很倦怠，却完全睡不着。 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像是固定节目一般的惨叫响起了。 这次并非是单纯的惊恐之下的叫声，而是痛心、绝望、悲伤至极的嚎哭。 不夜露惊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唯有斜对面的门开着。 待看清眼前景象，不夜露不由得两腿一软，想说什么，嘴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不会吧...... 那个话不多、始终不离自家夫人的芬迪，正抱着一个纤细的人儿，在血池中崩塌了神智。 莲花般的女子本就娇嫩，在这样的污泥中，终于迎来了开败的时刻。她同时也带走了守护者与之相伴、多年珍爱呵护的时光。 除了喑哑的呜咽，芬迪竟是再也出不了声。 不夜露能够体会他无声的痛苦。 明明是那样相爱的两人…… 她走到芬迪身边，轻轻将月莲的眼睛盖上。 月莲曾为她说过话，她不会忘记。 不夜露低声道: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她报仇的。” “您也注意身子。” 正要离开，芬迪突然抓住了不夜露的袖子。 男人的目光中依旧布满残缺的水光，但他的神情却冷静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没有温度的漠然，像是平白戴上了一个面具。 “这个给您，这是我刚才找到的线索。” “一切拜托了。” 不夜露望着那个金色信封，珍而重之的接过。 “好的，谢谢您。” 回到房间，不夜露赶紧确认内容。 薄薄的一页纸，看完只需要两三分钟不到，她却足足看了好长时间。 呼。 不夜露抬头。 也许，她该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暴风雨即将停下。 今日的死者是月莲和佛卡。 游戏进入终局，已经无所谓验尸与否、找线索与否了。 不夜露压根没去大厅参与会议，想来萨佩知道她活着，肯定会抹黑她。 等到休息，梦中雨赶来和不夜露、梦魔汇合。 “身份已经全部确定，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投票？” “投票似乎在脑中就能直接开启，不需要我们去别的地方。” 三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纠结。 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些担忧。 不夜露思考着别的事情，没有表态。 梦魔暗自思索，一言不发。 梦中雨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白天时间里，她什么都不能多说。 一切好像都拼凑完成，但上面的图案却让人辨认不出。 ……就是这样的、没有彻底清晰的感觉。 估计了下时间，梦中雨道： “抱歉各位，我得去干活了。” 她们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能掐着点过来已是不易。饶是平和如梦中雨，也被女仆的限制搞的有些焦躁。 她强自冷静地道： “我有些线索想告诉你们，但是白天期间，我们不能违抗夫人的保密命令，等今晚我寻机外出，我们在医生房间里集合再说吧。” “这件事很重要，还请各位听过之后再判断，现在先不要投票。” 不夜露和梦魔点头。 “好。” 然而，刚打开房门准备离去时，梦中雨整个人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夜露探头问。 “怎么了？” 梦中雨捂住嘴巴。 “诗音......！” 门前血泊中正倒着一位女仆，她的胸口处被掏了个大洞，可以说是瞬间就没了呼吸。 那熟悉的面目，正是她们的伙伴之一——爱丽丝。 梦中雨有些混乱，不夜露也呆住了。 “怎么可能……！？” 梦魔几步走近，当机立断。 “把她带进来！救活她，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将爱丽丝搬进房间。 梦魔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解药瓶子，迅速倒上爱丽丝的身体。 透明色的解药滴进伤口，那些破损的神经、裂开的血肉，在女巫的魔法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梦魔吐出口气。 “幸好，她应该才死没多久，否则解药也是无用的。” 爱丽丝很快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说什么，豆大的泪珠就纷纷滚落她的脸颊。 她哽咽着挤出话语。 “诅咒爆发了......” “狼人醒了！开始杀人了——！” 三人皆惊。 雨声已停，但此时的城堡竟然还处在一片深蓝色之中，白昼始终没有到来。 费勒露出微笑。 萨佩和夫人各自的房间里，本在休息着的两人皮肤膨胀，毛发生长。喉咙里深沉的嘶吼中，他们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带着嗜血的笑意，彻底苏醒。 “殿下，时间到了。” “是啊，拜托你了，安赛斯。” “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所有房门打开。 屠杀开始。 城堡内的氛围完全改变，某些压抑着的东西被解放了。 即使还没有确切的见到狼人，好人方的四人也感觉到了不祥。 “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会这样！” “不、不知道呜呜呜！” 爱丽丝小声哭着。 “我刚才正准备过来，就被杀了呜呜——！” “好疼……！” 梦中雨环住她的肩。 “乖，冷静点，” 她看向不夜露和梦魔。 “没想到节奏一下子加快了，看样子，我们也只剩两条路子了。” “哪两条？” 梦魔沉声道： “立刻投票，或是想办法活下来。” “等到最后的时间，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不夜露咬住嘴唇。 不管是哪个，都很难！ 虽然得出了答案，但她深知有些不明之处，现在并不是投票的好时机。更何况，梦中雨那边还有很重要的线索，也许会一举推翻他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梦中雨咬牙。 “先逃走吧，等晚上汇合再来决定！” “诗音，我们先出去。哈里斯，露妃丝就拜托你了。” 爱丽丝似乎还是很怕，她抓着梦魔的腰死死不放手。 “呜呜！又、又遇到狼人怎么办！” “爱丽丝害怕！” 耳边似乎能听到客人们的惨叫，来不及犹豫了。 梦中雨心急，却依然耐着性子温声劝道： “爱丽丝，乖，我会保护你的，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我想跟着哥哥！哥哥有药可以救人！” 解药就一瓶，已经用掉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 梦魔想了想，把口袋里的蓝色瓶子拿了出来。 “爱丽丝，解药已经没有了，但作为代替，我把这瓶毒药给你们。有毒药在，如果真的遇到狼人，你们也能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毕竟是两个弱女子，的确需要多提供些支援才好。 爱丽丝这才抽噎着放开了手。 梦中雨苦笑着接过毒药。 “谢谢你。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吧。” 她又递来一个小纸团。 “等下如果无处可去，就看这个。” “你们也小心！” 不再耽搁，梦中雨抓起爱丽丝的手跑了出去。 梦魔也带着不夜露往反方向而去。 两人都有些疑惑。 明明还没有到时间，狼人为什么开始了杀人？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诅咒吗？ 不夜露下意识的抓紧了梦魔的手，梦魔也用力回握了她。 彼此的手都有些凉，却是此时唯一的支柱和安慰。 第78章 逆转 玫瑰之城进入了永夜。 城堡中的玫瑰不用施肥，依靠那些滚烫的、新鲜的血液，便足以绽放出绝伦的红色之美。 空气中不再有血气，而是飘浮着馥郁到让人晕眩的花香。 梦中雨和爱丽丝回到了仆人房。 ……太不对劲了。 她擦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会提前一天开启屠杀？简直是刻意给好人方增加难度！ 还是说，因为谁触发了什么条件，才使剧情加快了？ 梦中雨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回忆着一切。 诅咒的源头是安赛斯公爵。 因为夫人背叛、又和萨佩合伙害死了公爵，才使他无法安宁，降下了诅咒。 最早，梦中雨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次的舞会。 她打探过，舞会是夫人为了萨佩特别准备的。 看似感情深厚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交流、私下相处的迹象。只有夫人单方面送花、送药、办舞会，萨佩一方却没有丝毫反馈。 是因为他们是玩家，不必配合做出友爱的举动吗？ 弥瑞尔会做出这样不符合逻辑的剧情吗？ 梦中雨思考着。 爱丽丝突然拉了下她。 “雨姐姐，我好像听到了小露姐姐的声音！” “嗯？真的吗？” 梦中雨靠近门边，侧耳倾听。 嗯？门外似乎真的有隐约的呼吸声。 爱丽丝眼睛一亮。 “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快让他们进来！” 还没等梦中雨说什么，爱丽丝便几步跑过来，把房门解锁、拉开了。 下一刻，梦中雨被往前一拽。 她的身影被硕大的黑色包裹。 梦中雨缓缓抬头。 啊，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的是，属于她的时间也用尽了。 梦魔和不夜露正在二楼。 到处都传来阵阵惨叫和血液飞溅的声音，宛如3d电影一般不断环绕，不夜露甚至感觉自己在做一个魔幻主义的梦。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也都是真的。 即使是虚假的npc，死的时候也同样会痛，会流血，会哭喊…… 不夜露原以为自己不会动摇，却还是有些难受起来。 “走吧。” “嗯！” 菲利普将军为了掩护受伤的金克丝夫人和他们俩，主动将狼人引去了三楼。 如今，梦魔和不夜露正带着奄奄一息的金克丝，躲在楼梯角落处。 梦魔注意着情况，面色沉重。 “果然是有什么刺激到了诅咒，狼人的模样也有些变化。” 不夜露帮金克丝夫人按着伤口。 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黏腻的手感，点头认可。 “的确。” 刚才那位狼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它的身形明显变的高大许多，速度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利爪划过残影，血色荡开迷雾，辛克斯伯爵的身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残破的血肉和器官红红白白交织着被扔在走廊那头，看的不夜露头皮发麻。 怀里的金克丝夫人漂亮的裙子也变得残破，依稀可以注意到她腰部有一大块的残缺。 要不是菲利普替她挡了一下，她就是第二个辛克斯。 但这样大的伤口和出血量，恐怕…… “唔......” 金克丝呻吟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夜露擦擦她额上的汗。 “呵呵，谢谢你。” 金克丝虚弱的笑笑。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不乐意和我往来呢。” 不夜露无语，这人怎么还能笑呢。 她说: “那倒不会。” “而且，你还告诉了我不少东西，我并不讨厌你。” 不夜露想了想。 “相反，你这样的人，我挺喜欢的。” 金克丝夫人慢慢眨眨眼。 “为什么？” 不夜露道: “怎么说呢，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活得很肆意、很自我，我很羡慕。” 不像她和梦中雨，都是被捆绑着、没有自由的。 金克丝愣了一下。 没想到会因为这种原因被羡慕。 “也许是吧。” 她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指尖变得冰凉，金克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这导致她想说一些别的事了。 “露......” 什么？ 不夜露凑近听。 金克丝的喉咙正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但姑且还能听清她的话语。 “你记住......剧本已经定好了，但也是可以改变的。” 她抓紧不夜露的袖口，努力抬起视线。 “哈、里斯——” 梦魔回头看她。 金克丝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她看着梦魔，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我们......” 金克丝突然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 “在玛姬书房、再见吧。” 笑容凝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夜露哑然，梦魔也僵在原地。 她......说了什么！？ “你——！” 梦魔猛地扑上来，抓起金克丝。 “你说什么！？” 他拼命摇晃着她。 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词语！ 然而，美丽的女子已经软软的睡着了，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 极力克制着面部的扭曲，梦魔一拳捶向地面。 “该死……！”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游戏里遇到玛姬书房的人！ 他们是在看戏吗！？是在玩耍吗！？ 那群无所不在的蛀虫——！ “冷静点！” 不夜露赶紧抱住梦魔的腰。 她也很惊讶，但是现在，金克丝的事情必须放一放！ “梦、哈里斯，你冷静下，跟我来！” 三楼的狼人又开始走动，估计菲利普也惨遭毒手。 不夜露和梦魔来到一楼。 虽然不知道仆人房间的安定点作用是否起效，但眼下也只能躲去那里了。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仆人房门口有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恐怕也遭遇了不测。 希望梦中雨和爱丽丝平安无事。 走进房内，拉开衣柜，梦魔推开里头的木板，木板之后竟露出了一条道路。 “果然有密道。” 梦魔打开手里藏着的小纸条。 那是刚才梦中雨给他们的东西。 “每个仆人房间都准备了这样一个隐藏通道，我们就暂时躲在这里吧。” 将木板复原，梦魔这才喘了口气。 不夜露也回过神来。 爱丽丝和梦中雨应该躲在另一处密道里，不必太过担心。 但这个突然开启的屠杀，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夜露摸了摸自己的怀表。 这里一片漆黑，完全没法看时间啊。 她摸索着拔掉手表的侧钮，强行将时间停住。 虽然想和梦魔商量，但梦魔的呼吸听起来十分粗重，想必还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着。 不夜露也隐约察觉到了。 这些npc之中，应该有不少玛姬书房的人。 那位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波利斯，说不定也真的是梦一泉。 不夜露不确定该不该出言安慰或者询问梦魔。 纠结之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行李上的那个金色信封。 那是本次游戏最后一个线索包裹了吧…… 她闭上眼睛。 梦魔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这个仅有两三平大小的空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等不夜露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你醒了？” 一旁的梦魔出声。 被清淡的气息包围，不夜露终于清醒。 “啊，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她竟然靠着梦魔的肩，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果然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夜露暗骂自己。 梦魔倒没说什么。 “没事，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 “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不夜露连忙摇头。 不知道梦魔守了她多久，也幸好现在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尴尬。 她急忙道: “我不用！反而是你，要不要休息啊？” 昨晚那么晚他还醒着，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 梦魔平静的道: “我不用太多睡眠。习惯了。” 梦魔的大半时间都在意识之海中探索，那对于他来说就算是补充能量的休息了。 没想到到了这里，他还是一样少眠…… 不夜露揉揉眼睛。 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 许是空间太过封闭和安静，经历了极度的非现实冲击后，这份平和格外让人放松。 也许，可以评估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不夜露下定决心，轻声问： “你和玛姬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不夜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没一会儿，梦魔放弃似的轻叹。 是啊，他的动摇表现的那么明显，不夜露在意，也再正常不过了。 玛姬书房、或者说是那个人，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屈辱，最痛恨的存在。 更别提还有那个女人...... 梦魔难耐的皱眉。 一贯的头痛没有袭来，身体也没有变得异常炙热。 幸好，这不是他的肉体，控制情绪要容易得多。 不夜露也并不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白樱夜樱的事件，还是梦家一事，都能反映不夜露的本质。她聪明能干，温和懂事，没有任何会伤害他们、背叛他们的倾向。 虽然只是游戏的搭档，但梦魔不得不承认，和不夜露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让人难受。 就像现在……即使被询问那件事，他也没有感到被窥探的不悦。 如此想着，梦魔终于开口。 “我想，沙利叶曾告诉过你，我的力量被人夺走了。” “原因就是玛姬书房......或者说，是现任的王。也因为他，我才被迫参与了游戏。” 不夜露点头。 倒是早有预料。 难怪一听到玛姬书房的事，梦魔和沙利叶就这么激动。 之前她也曾猜测过梦魔参加游戏的理由，如今想来，便是为了报仇、取回力量吧。 “为什么呢？” 不夜露问。 “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被他们夺走？” 梦魔冷哼一声。 “谁知道呢。他们大概是觊觎造梦之力，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吧。” 不夜露又道： “那之前那座城堡的女主人是谁？也是玛姬书房的人吗？” 既然王是鸢无极，女主人难道是他的辅相灯华？ 梦魔顿了顿。 “她的情况有些不同，我不能说。” 好吧。 点到为止也好，逼迫可不是好事。 联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沙利叶所说的“找不到”......应该就是说王的所在地了，这的确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 要和那样高高在上的王作对，谈何容易。 不夜露握紧拳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想知道。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和沙利叶一起参加呢？” “为什么会……选中我？” 梦魔许久没说话。 久到不夜露正想放弃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梦魔的声音有些沙哑。 “沙利叶情况特殊，不能参加游戏。” “而你被选中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说谎。 当她傻吗？ 梦魔也许也清楚，不夜露会察觉他的谎言。但此时，这个话题只得在此打住。 “我知道你听到了不少事情，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太多。”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平和，却沉重。 即使看不见梦魔的脸，不夜露也能想象他的神色，想象出他眺望远方的虚无眼睛。 也罢。 她知道梦魔背负了很多，这些重担压在心上，堵住了他本就牢固的心门。 如今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对她的信任了。 另一方面，不夜露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果然是出于某种原因，才被选来参加游戏的。 梦中雨也曾说她是契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晓气氛不对，也为了转移话题，梦魔突然道： “人界......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夜露惊讶道: “你居然对人界有兴趣？” 梦魔摇头。 “也不算，只是，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作为交换，你该说说你的事情吧。” “你也曾跟沙利叶讲过，不是吗？” 这种闲聊一般的话题，不夜露从未和他聊起。或者说，在自己面前，不夜露总是小心翼翼，异常拘束。 这般模样，可真是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说是这么说，也是因为梦魔发现，他竟完全不了解不夜露。 水底虽然没有伤人之物，却依旧浑浊的看不清。 梦魔想。 听听她的故事，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余兴，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那个人”的线索。 不夜露深以为然。 交易成立。 只是说说一些自己的事，这样的条件可太便宜了。 “那......我就随便讲讲了。” 她也许久不曾回忆了。 “我住在人界的a城，那是一个发展的很快的新兴城市。尤其是最近几年，高楼大厦、商业地标如雨后春笋，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在来弥瑞尔之前，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活动的，这下也泡汤了。” “对哦，我失踪那么久，房子到期了，人界应该也会发寻人启事了吧......” 不夜露的语气却没有什么遗憾。 “你很想家吧？” 梦魔问她。 闻言，不知怎的，不夜露有点吞吞吐吐。 “是......挺想的。” 过了那么久，梦魔从来没有听过不夜露说想家，甚至没有见她难过过。 但是，离开人界到了远在天边的异世界，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梦魔道： “你不想念家人和朋友吗？” “哈哈，没有这样的人啦。” 不夜露干巴巴的笑了下。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幸好成绩还算不错，勉强考上了大学，后来就能半工半读，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也习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啦。” 梦魔不禁噤声。 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不夜露苦涩的笑意。 在人界没有牵挂，弥瑞尔也不是家，她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梦魔莫名有些同情。 她的旅途飘摇不定，而他……也是如此。 无家可归之人的滋味为何，他或是沙利叶、都再明白不过。 不夜露提高声音，故作开朗。 “总之，虽然比不上弥瑞尔，但人界的风景也别有风情。如果你能来人界的话，我非常推荐北欧街！那里都是很漂亮的西式建筑，有白色的尖顶教会，满墙的爬山虎，圆滚滚的石子路，还有海鲜饭、芝士披萨、撒了很多蔬菜和香肠片，特别好吃！” “我之前经常去一家点心铺，那里啊......” 透过不夜露的话语，梦魔好像真的看到了人界的风景。 川流不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有些浑浊的空气，都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他的体内，甚至生出些熟悉的滋味。 或许在曾经见过的无数梦境之中，真的有哪里有过类似的景色吧。 梦魔不曾了解过不夜露，但她的故事和话语，他并不觉得无趣。 虽然和自己类似，但不夜露在本该荒凉的生活中，正努力找出一些喜悦的碎片，还分享给了他。 ......真好。 这些光明能够支撑她前行，也是不夜露如今这般温柔坚强的理由吧。 听着听着，梦魔心头欣慰，强压住的躁动竟也渐渐平息。 可惜啊。 和不夜露不同，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更为黑暗，更为扭曲…… 在女孩安稳的声音和暖阳般的体温中，梦魔闭上眼睛。 有些累了。 压在心底的混沌有了消散的迹象，蒸腾起几分倦意。 他睡着了。 第79章 毁灭与重生 城堡三楼。 两个狼人在此相遇。 其中一个狼人的体型要比另一个狼人稍微高大一些，眼眸中的血色也更加深沉。 “不愧是露娜，动作真快。” “幸不辱命。” 费勒在她背后笑了。 “杀了更多人，就拥有了更多力量。” “你要怎么办呢？萨佩？这一把，只会有我一个赢家！” 爱丽丝正贴着对面那个狼人，瑟瑟发抖。 “唔、哥哥......” “别怕，爱丽丝，我会保护你。” 他拍拍她，小心不让爪子刮到她。 “东西拿到了吗？” 爱丽丝抓紧萨佩的毛发，连连点头。 “嗯！爱丽丝拿到药了！” 萨佩瞥了一眼对方，将笑意藏进眼底。 他舔舔唇。 不会让你如愿的。 圣斯苑。 -------------------------------------------------------------------- 梦魔的头靠在她肩上，吐息也变得安稳。 不夜露停下讲述，稍微动了动，让梦魔靠得更舒服些。 在一片安静中，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件事。 因父母双亡，不夜露曾在福利院待过几年。但她和叶樱一样，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她被虐待，而是因为——她被害怕、被厌恶着。 因为，她是害死父母的杀人犯。 不夜露的记忆有些模糊。 彼时，年幼的她卧病在床，身体烧起来一般难受，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不断的哭泣。 妈妈在一旁急得不行。 “小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我想吃炸鸡.......！” 爸爸有些困扰。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不知道有没有开着的店啊......” 一听这话，本来就不舒服的不夜露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要！我不要——！” “我就要吃炸鸡！就要吃——！呜呜呜——！” 夫妻俩面面相觑。 妈妈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我知道啦，妈妈这就去给你买。” 爸爸也苦笑。 “我陪你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临出门，他的大手抓了抓不夜露的头发。 “乖，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香喷喷的炸鸡吃啦！” “嗯嗯！” 不夜露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那晚，父母没有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过了很久，饥渴无比的她爬出家门，被赶来的邻居和警察包围了。 后来，她便出现在了福利院。 没错。 她是有罪之人，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接纳。 -------------------------------------------------------------------- “当——当——” 早晨七点的钟声响起。 梦魔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有一丝惺忪，待察觉到现状后，瞬间化为清醒。 “抱、抱歉。” 他赶紧拉开距离。 不夜露晃晃肩膀。 梦魔的头离开后，肩膀变得一片冰凉，反而挺不习惯的。 她说: “没事，我之前也这么靠过你嘛。” 梦魔有些窘迫。 不夜露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味道，竟让他不知不觉安下心来睡着，甚至一个梦也没有做。 感觉有些古怪之余，他竟又升起几分留恋。 好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强打起精神，梦魔道: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出去了。” “嗯嗯。” 不夜露也做好了准备。 城堡里静悄悄的，像是已经陷入了死亡的沉眠。 但一切，还没有落下帷幕。 不夜露看眼怀表。 那怀表上还沾着血，是屠杀开始后她从伯爵尸体上扒出来的。 确认了数字，不夜露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她边走边小声对梦魔说： “我还活着，代表费勒也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狼人还有几个。” 梦魔探头，确认安全后和不夜露上了楼。 走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但两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二楼走廊中间正倒着一位红裙的美人。 深蓝色的光晕打在她身上，犹如一场感人的戏剧谢幕，带着悲剧性的美感。 不夜露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安赛斯夫人。” 玫瑰美人的生命停在了这里，似乎隐隐能听到安赛斯公爵悲哀的啜泣。 不夜露走近观察。 嗯……是被狼人杀掉的，他们起内讧了？ 战斗恐怕十分激烈，夫人的指甲上还挂着不少新鲜的血肉。 在尸体前面不远处，还躺着一位茶色头发的女仆。 不夜露一眼认出了女仆的身份。 阿雨...... 看她身上的血痕，想必一定很痛。 即使知道梦中雨没有真的死去，但不夜露还是感到难过。 爱丽丝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梦魔道: “狼人只剩一位了。” “是啊，游戏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一切还能变回原样，没必要多加悲伤。 梦魔走出去几步，发现不夜露没动，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她。 回以平静的对视，不夜露道: “梦魔，是我们好人的胜利了，对吧。” 梦魔点点头。 又见不夜露突然绽开了笑，那双属于露妃丝的湖蓝色眸子亮的吓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要着急投票吧。” “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除了金克丝夫人，应该还有其他玛姬书房的人进来了游戏。比如——波利斯。” 梦魔愣住。 不夜露眉眼弯弯。 “趁这个时间，你去检查下他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吧，也许会发现书房的线索也说不定！” “我就去找找爱丽丝，以及最后一个狼人的位置。” 梦魔感觉有些不妥。 虽说局势已定，但分头行动也是无比危险的。 “你要是遇到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大叫，或者直接开启投票就行了。” 不夜露罕见的有些强硬。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玛姬书房的事，梦魔不能不在意。金克丝和波利斯身上，也许真的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夜露也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到此，梦魔点了头。 另一边，费勒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结束了脑中的分析。 多亏露娜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费勒揉了揉太阳穴。 真没想到，小丑做局让爱丽丝消耗解药，还偷来毒药，摆了他一道！ 这种毒药挨上皮肤便会造成伤害，要不是如此，露娜怎么可能会输。 费勒心想。 难怪小丑会故意撺掇不夜露夜间出门，原来是为了获得好人信任，让爱丽丝有机会打探信息啊。 第二晚也差点就让他杀了不夜露…… 如果不是露娜阻止，可能就真的难办了。 “哎，真是小看他了。” 本来以为最早确认所有人的身份，刺激安赛斯公爵打开屠杀开关，就能让露娜杀掉更多人，增长力量，抢夺先机。最佳结局——他一个人的胜利，就能达成了。 “这一局终究是好人方胜利，我也不算输。” 费勒，或者说是圣斯苑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不夜露和梦魔汇合。 等会儿再谈判一下，东西还是属于他的。 有些问题，他想问弥瑞尔很久了。 突然，圣斯苑眼前一晃，脚步失了气力，让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无法驱动四肢，他完全不能动了...... 圣斯苑呆愣一瞬间，又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源源不断的血液呛到，他却边笑边咳，十分开怀。 真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视野逐渐黯淡，生命力清晰的流逝。 圣斯苑体味着最后的时刻，发出了一声爽快的嘶吼。 “不夜露——！”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瞳孔彻底失去光彩，他终于没了声息。 检查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梦魔来到地下室寻找波利斯。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充盈着剧烈的腐臭味，除了搬运尸体的仆人之外几乎无人靠近过。梦魔眉头不皱，疾步走近，利落的掀开一个个白布，挨个查验。 遗憾的是，波利斯的尸体没有异常，携带品也没有其他新的线索。 果然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进来游戏大约只是消遣，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痕迹。金克丝临终那句话，也只是挑衅而已吧。 梦魔轻叹。 他也是急得很了，早该想到这些的。 还是早点去找不夜露、结束这荒唐的游戏吧。 正要离开，梦魔的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 “幸存者人数：2人，即将强制开启投票。” “投票剩余时间：5分钟。” “倒计时开始——” 嗯？ 幸存人数......2！？ 梦魔心神俱震。 他活着，那另外一个、需要投票的人是—— 一阵酥麻的电流穿过身体，不可名状的恐慌驱使着他冲了出去。 三楼。 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位狼人旁边，倒着身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以及……嫩黄色长裙的少女。 是爱丽丝，和—— 瞥了爱丽丝的尸体一眼，梦魔的目光凝固在了另一具女尸身上。 那人有着和不夜露完全不同的面容，更比不夜露美丽得多。 但在如今的梦魔眼中，她就是不夜露。 那个谨小慎微、细腻温和的少女。 她...... 她——！？ 靠在墙边的小丑哼哧哼哧的喘气。 他受了很重的伤，毛皮外翻露出狰狞的血肉，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 看梦魔赶来，他还能匀出一点力气笑。 “哎呀，这不是梦魔嘛。” “你真不错啊，居然叫不夜露来送死。” 小丑像是有些欣赏。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次就算你们赢吧。” “赶紧投票吧，痛死爷了......” 无视小丑的话语，梦魔面上青筋急速的鼓动着，显示出他的动摇。 少女的脖颈处还在流血，人却安安静静的，再无声息。 “她是用我的爪子割喉的，咳咳！” “平时看不出，没想到这妞儿还挺狠，真敢下手啊。” 小丑翻个白眼。 “你快着点！” 伤口极深，断口处坑坑洼洼，并不圆滑，可想而知她是如何忍耐着巨痛、如何用力割断、不，或者说是挫断自己的脖颈的。 她是真的想死。 甚至......死的如此决绝！ 梦魔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 无法置信的心情被少女的鲜血掩埋，昭示着这并非虚假。 理智攀住他的神经，虽知面前的并非真正的不夜露，但一抹哀痛却悄悄流淌全身，让他咬紧牙关，难得的失态。 太久没有过了。 太久没有见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梦魔轻轻扶起地上的少女，拂开女孩脸上的乱发。 不夜露死在这里，就代表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本来可以开启投票，成为赢家，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自杀。 她不是一心想要赢得游戏吗？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梦魔的手有些颤抖。 又失去了。 又是血的味道。 他对这种久违的感觉感到痛恨！ 耳边“啪嚓”一声，不夜露的口袋里掉出来一个金色的信封。 这是......线索包裹！ 梦魔慢慢捡起来，将沾染了鲜血的信封打开。 那竟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父亲、母亲。】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 【自从我被费勒施加了诅咒，你们为了保全我的生命，承担了太多痛苦。】 【甚至是我们高贵的夏洛特家族，也沦为了菲洛斯家族的棋子。】 【我是个怕死的懦弱之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听从费勒。】 【但是，我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听闻父亲的旧识——安赛斯夫人会在家中举办舞会。】 【那座玫瑰之城，是父亲曾提过的、被诅咒的城堡对吧。】 【很抱歉父亲，我擅自送走碧莲，藏起了邀请函，并和费勒一起赴约了。】 【如果诅咒不能杀死他，那么——】 【就由我来结束一切吧。】 【我愿意为了我最爱的父亲母亲、和我们的家族荣耀变得勇敢，哪怕牺牲一切、失去我自己。】 【今后，请一切保重。】 【露妃丝永远爱着你们。】 “投票倒计时：10、9......” “喂！你快点啊！” 梦魔合上信纸。 哈，原来如此。 他嘴角一动，差点笑出声。 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他昨晚告诉了不夜露玛姬书房的事情，不夜露就改了主意、想把特权留给他？ 采取这样惨烈、这样痛苦、这样强迫的方式，她是什么烂好、不，是何其病态自私的人！ 他不知道不夜露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可以不用深究、不必深究，对吧......？ “输入投票结果。” “验证成功！” “游戏结束！” “传送开始！” 白光笼罩四周。 女孩和其他的尸体一起，化为光点，消散而去。 没事的。 没事的。 梦魔注视着她的离去，微微勾唇。 “你不是露妃丝，你是不夜露。” “你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第80章 复盘 在看到怀表的那刻，不夜露的思考飞快运转。 推算时间，屠杀是在梦中雨来与他们汇合后开始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当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很快得出答案。 是了。 屠杀开启的标志，大概率是——有人正确判断出了所有玩家的身份。 梦中雨在休息时间来找他们汇合的举动，一定被人报告给了夫人。也许就是因此，夫人确定了所有人的身份。 毕竟，梦中雨一贯低调行事，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会被狼人发现的举动，可以说是藏得最深的好人。 但若真的是这个条件，为何在自己、爱丽丝、梦魔汇合的昨晚，没有触发屠杀呢？ 是因为没到白天？ 肯定不是！ 能想到的只有——他们判断错了身份。 也就是说，小丑是萨佩，费勒才是圣斯苑！ 不夜露觉得一切都通了。 连爱丽丝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她一直都在帮助小丑。 自己能找到她，和她那么亲近的小丑自然也能！ 小丑早就和爱丽丝汇合，并指示她潜入好人阵营，混淆视听。 这么一想，爱丽丝的话语、她夜晚巧合的出现、甚至是她的死，也都是有所预谋的。 不夜露暗骂自己轻敌。 只是因为爱丽丝年纪小，就那么简单的相信了她，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还有扭转的余地！ 发现露娜和梦中雨的尸体的时候，不夜露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丑负伤，能护着爱丽丝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场上仅剩的好人是她、梦魔和圣斯苑。 也许他们可以一同票出狼人，但不知道圣斯苑是否有后招。 而且，等到选出最后的游戏赢家的时候，又要怎么决定他们三人谁是第一？ 如果以游戏贡献度之类的指标衡量，对自己和梦魔就很是不利。 不夜露想起了线索包裹。 那封昭示露妃丝决意的遗书，已经表明了答案。 虽然可以不理会遗书，另寻他法，但经过昨晚和梦魔的谈话，不夜露还是选择放弃。 正如之前她展现出的体贴和努力，换取了梦魔的信任和秘密一样。卖给梦魔这个人情，将会对她、对游戏、对两人的关系更有好处。 更何况，梦魔知道很多东西，比她更了解弥瑞尔。他定能比自己、更能向弥瑞尔提出有效的特权。 在这一刻，不夜露突然理解、或者说是让自己真正成为了露妃丝。 长期以来，一直被操控着的生命，她、亦是露妃丝，终于有勇气、也有能力选择解放了。 如果能换来重要之人的自由，能发挥价值......她和露妃丝，都是愿意的。 来到三楼，如不夜露所想，小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构不成威胁。 他正在墙角处艰难的喘息着，爱丽丝也倒在他身侧，早已没了呼吸。 小丑听到声音，抬抬眼皮。 “居然是你。” “对，是我。” 两人心照不宣。 不夜露打量下他。 “你还能动吗？” 小丑眉头紧皱，语气烦躁不已。 “你看爷这个模样、咳咳！哪里能动！？要不是露娜那个臭婆娘......” 不夜露点头。这样也好。 “那也行，我自己动手吧。” “啥？” 不夜露抓起小丑的爪子，扒开毛发，亮出一根尖利的指甲。 小丑惊异，却没力气抵抗，只能任由不夜露动作。 “喂，你发什么疯！？” 不夜露没理他，抓着指甲对着喉咙比了比。 虽然足够锋利，但好像短了点、粗了点......没什么时间了，将就用吧。 小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 “闭嘴。” 不夜露思考的时间很短。 她怕费勒那边找上梦魔、对梦魔不利。更担心梦魔冷静下来，察觉到不对。 眉眼垂下，手臂利落又用力的一捅。鲜血喷涌，不夜露的一身裙装很快被浸透。 指甲深深地扎进血肉，却不足以立刻致死。 “唔……” 剧痛使不夜露脸色煞白，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手上更加用力。 再快点…… “汩汩”的水声中，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小丑的皮毛，流了满地。 小丑愣愣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 不夜露的眼里烧着阴暗的火，她的神情更是无比专注。 明明浑身血迹，明明全身已经痛到无意识的痉挛，她却无动于衷，一心不乱。只是慢慢的、确确实实的切割着自己的脖颈。 从左至右，一点一点的撑开组织，在血肉中步步前进。没有一丝犹豫，更不曾停下。 这种姿态太过平静，太过淡然，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作业宛如持续了一个世纪，终于，不夜露软软的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饶是疯批如小丑，都无言以对。 不夜露的伤口深的瘆人。 她几乎将脖子切开了大半。 到底是怎么忍住这样非比寻常的剧痛的？ 还是说，其实不夜露早已死掉，只是凭着惯性和本能，继续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要是他的指甲再长些，或是她再多用些力，恐怕脑袋和身体都要分家！ 真是个疯子！ 小丑终究控制不住，抽抽嘴角，笑出了声。 “哎呀哎呀，真合我胃口！” 笑得太用力，他嘴角泛起甜蜜的血沫。 “爷有点中意你了哈哈哈哈！” 疼痛和血液喷涌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等不夜露再次恢复意识，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空海之间。 舒爽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和城堡截然不同的氛围，让她颇有些恍惚。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 她微微动动身子。 果然，露妃丝的皮囊也好，她的伤口也好，都不见了。 这时，不夜露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带着点气愤、又像是喜悦的、很复杂的视线，酥麻麻的扎在她背上。 ……是梦魔。 梦魔的眸子洗去灰尘，泛着些浅浅的、清亮的光，也让他的视线更加明晰了些。 他就这样盯着不夜露，一言不发。 不夜露感觉有点发毛，不由得弱弱的问： “你、你还好吧？” 梦魔冷冰冰的“嗯”了一声。 完了，他生气了。 不不不，为什么生气啊！ 他肯定是最后的赢家啊？ 不夜露还想说什么，只听那边“噗通”一声，竟是露娜跪倒在了圣斯苑身边。 “我失败了。请您责罚。” 圣斯苑虽是含着一丝笑，却是非常不爽的样子，整个人气压极低，满身压抑。 他淡然道: “没事，你起来吧，这次我不追究。” “是，谢谢您！” 露娜这才回到后面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不夜露的错觉，露娜似乎瞪了小丑一眼。 小丑估计没接收到这记眼刀，他正忙着安慰抱着他哭个不停的爱丽丝。 也是，算起来爱丽丝被杀了两次，搁一般小孩子早就崩溃了吧，真亏她挺到现在。 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辛苦各位参与者，中场游戏结束。” “宣布结果前，先为各位进行游戏复盘和解读。” “期待各位利用此次经验，在以后的游戏中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鬼。 谁想再来一次啊？ 说是这么说，不夜露也打起了精神。 她能感觉到梦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让她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白桌之上升起画面，开始播放城堡中大家的行动。 弥瑞尔也像是被什么解说附身，话多了起来。 “首先为各位宣布本次的演员名单。” “狼人阵营，演员露娜、小丑，分别出演安赛斯夫人及萨佩团长一角。” “好人阵营，演员梦魔，出演哈里斯医生，身份牌为女巫。” “演员梦中雨、爱丽丝，分别出演女仆露蜜、诗音，身份牌为平民。” “演员小一，出演狄曼德，身份牌为预言家” “演员不夜露、圣斯苑，分别出演露妃丝、费勒，身份牌为情侣。” 凭空出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几分。 ……太讽刺了。 大家都在拼命战斗，在弥瑞尔看来，这却只是一个演出吗？ “下面公布诅咒信息。” “本次诅咒发生在架空环境——玫瑰之城。” “由于安赛斯夫人与萨佩合伙谋害安赛斯公爵，公爵降下了诅咒。满月期间，城堡门窗紧闭，夫人和萨佩将化身狼人，只有每夜杀害他人、吸食血肉，才能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性。” “被卷入诅咒的萨佩自觉无辜受害，与夫人离心。夫人为挽回爱人心意，安排了此次舞会，希望将萨佩的乐团推荐给各位贵族。” “这便是此次游戏的背景了。” 不夜露暗自点头。 夫人和萨佩感情不佳这一点竟然没有注意到，是自己的疏漏。如若不然，其实能早一点注意到萨佩的身份的。 这倒也不怪不夜露，对她而言，这种情感太过陌生，不曾见过、不曾体验过，自然难以理解。 “下面公布各位的角色特质。” “狼人阵营。所有狼人可于夜晚2点至3点进行杀人活动。他们会获得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和战斗能力，可自由变幻杀人时的形态。此时段中，杀害对象的房门将自动开启，房中也将完全静音。除屠杀时间外，每晚必须、且至多只能杀害一人。” “屠杀时间将在有玩家正确识别所有人身份后开启，该时间段内，狼人不限制杀人人数，且杀人人数越多，能力越强。”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假如两狼共同胜利，会根据杀人数量、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剧本探索度及击杀数等多个指标进行评价。” “下面是好人阵营特质说明。” “情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死亡将导致另一方一同死亡。除女巫解药外，该结果不可逆。” “情侣共同胜利的情况下，同样根据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及剧本探索度进行评价。” “女仆。女仆白天时间内需要完成夫人的所有指令和工作，被其他仆人举报则出局。除屠杀时间，夜晚时间内留于仆人房中，可不被狼人杀害。仅有此时段内，女仆可不受夫人控制。” 不夜露看了眼梦中雨。 且不论爱丽丝，这次被分到这种角色，梦中雨确实太难行动了。 梦中雨回以苦笑的微笑。 弥瑞尔继续说着： “预言家。每晚3点至4点可查验指定人物的身份牌，但仅包括游戏身份，不可知剧本身份。外出过程中，来到想要查验人物的门前，即可知晓结果。”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狼人杀人后即可得知死者身份，如需动用药物，则可在夜晚4点至5点外出。两种药物也可在其他时间段内使用。其中，解药使用时限为死亡后8小时内，毒药在沾染皮肤后即可造成伤害，10分钟内达成死亡。” “最后是线索包裹，第一天的线索包裹——玫瑰鲜花，由露蜜找到，第二天的线索包裹——血液检测报告，由夫人找到，第三天的线索包裹——仆人保密契约，由费勒找到，最后一天的线索包裹——遗书，由露妃丝找到！” 不夜露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夫人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狄曼德，不光是因为在监视大家，也是因为那份检测报告。玩家如果没有注意到仆人的举动，或是不小心在仆人面前多说什么的话，也将面临危险。 虚空迅速的滚动着。 大家的行动无比明晰。 看着这一切，众人的脸色也是各异。 最终，画面停在了梦魔抱着不夜露尸体的那幕。 不夜露背上的视线更加尖锐了几分，让她完全不敢回头。 就连梦中雨和小一，也向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弥瑞尔高声道: “以上就是本次游戏的复盘，非常感谢各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也恭喜赢家梦魔！” 鼓掌和回放的画面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飞舞半空的彩色花瓣雨。 然而，在座各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话唠的圣斯苑难得的没有说话，只见他神情一直沉重，可能是被不夜露摆了一道，非常气恼吧。 小丑倒是眼睛弯弯，正贼兮兮的对她笑，让不夜露起了身鸡皮疙瘩。 演完独角戏，弥瑞尔也终于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稍后我将与胜利者履行奖励，请稍作等待！” “在此公布第二季度的特别课题！” “关键词为——时间之谜。” “叮咚！游戏开始！”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二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白光汹涌而来，将除了梦魔以外的所有人席卷而去。 “梦魔，你可以兑换你的奖励了，你想要的特权是？” “呵，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但你这个要求超出范围了。” 梦魔冷哼。 “所有想要的都和‘那个人’有关，你怕是一个都给不起。” “倒也不至于如此，你可以再思考思考。”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梦魔还是有些烦闷。 他突然想起了暗室中不夜露说的话。 也许，该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要这个，你能给吗？” 梦魔说出来之后，弥瑞尔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 他给了梦魔答案。 第81章 时间之谜 房里一片狼藉。 露娜在一旁守望着暴怒的圣斯苑。 “啪——” 圣斯苑的脸色无比难看，极度的气愤让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痉挛。 “剧本——！” “好啊！” 他一把将桌上仅剩的花瓶挥开。 漂亮的珐琅花瓶顿时化为了地上杂乱碎片的一员。 露娜自然能够理解主人的怒火。 另一边，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不同的是，小丑因为爱丽丝的哭泣，不得不软了声音。 -------------------------------------------------------------------- 这次的下落有些不对劲，降落点竟然在一个高塔之上。 不夜露狂乱的叫道: “唔啊啊啊啊——！救命啊！” 呼啦啦的风力道极强，誓要将她拖下去不可。 不夜露四脚并用，攀着单薄的高塔顶，死死不撒手。 偏偏这里似乎是什么偏僻的郊区，喊了半天也没人吱个声，更别提来帮忙了。 天杀的弥瑞尔——！ 正被吹得脑袋发痛，眼睛也睁不开时，一个声音清晰的钻了过来。 有些时日没听到，不过，很熟悉！很好听！ 宛如天籁！ “哎！这不是国王小姐吗！” 沙利叶冒了个头。 “啊！沙利叶！快来救命啊——！” 不夜露的救星终于出现，她低头隐约能看见那个少年活泼的黑尾。 “快快！接我一下——！” 沙利叶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挂起鸡贼的笑。 “哎，不着急不着急！老大呢？” 这人——！ 不夜露差点想骂人。 “不是、你快点啊——！你老大好得很！赢了游戏，正在和弥瑞尔谈条件呢——！” 沙利叶眼前一亮，很是惊喜。 “哇哦！赢了游戏！这可真是太棒了！快给我讲讲细节！” “我怎么给你讲啊——！先放我下来啊——！” “不着急，你不讲我就不接！” “你你你还是人——啊不，我说——！” 受了胁迫，不夜露不得不嘴里转个弯。 “那是个剧本杀狼人杀游戏！我们被关在一个城堡，扮演不同的角色，分成两个阵营，然后要找杀人的狼人！你老大活到了最后，是最后的胜利者啊——！” 手好酸！ 她真的要不行了！ “其他的我下来再说啊——！” 沙利叶扑哧一笑。 行了，不欺负她了，看她也真的撑不住了。 他对不夜露大喊： “你跳！我接住你！” 不夜露往下望了一眼。 不是吧，这大概有两三层高呢！ 沙利叶继续喊： “你放心跳！没什么可怕的！” 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跳就跳吧！真受伤了，可不得找沙利叶算账！ 不夜露眯着眼睛辨认沙利叶的方向，脚一蹬，飞扑了过去。 风声响起了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有几秒那么短。 一个水果糖般的气息接住了她。 惯性带着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不夜露感觉沙利叶的手正护住她的头，她也下意识的贴紧了对方。天旋地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便在满溢的酸甜味道中，安全停靠了。 浑身似乎都沾染上这种好闻的香味。 不夜露多贪恋了那味道一秒，便赶紧起身了。 “没、没事吧沙利叶！？” “哎呀疼疼疼......” 沙利叶哀嚎着坐起来。 “你真是有点沉啊！” “胡说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不夜露早就消减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法和脆皮的梦魔比。 这会儿，沙利叶还能开玩笑，估计是没事了。 看着他慢悠悠的爬起来，不夜露狠心不去搭把手。 “你过来这边干嘛？专程来接我们的？” “是专程来接的你！没良心的......” 沙利叶揉揉腰。 那里刚才被不夜露抱的狠了，还挺疼。 不过，对他来说倒是挺新鲜的体验。 表面上他很有异性缘，但没有一个人能进他眼中，他的怀抱也从没有异性到访。 不夜露是第一个。 沙利叶笑道: “老大降落之后就和我联系了，但在附近没发现你人，我们就分头来找了。” ……弥瑞尔和她有仇吧。 沙利叶也是，又在骗人！明明早就见到梦魔了，还来逗弄她！ 不夜露扶额。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三人终于在熟悉的车里集合。 不夜露这才彻底瘫软下来。 做露妃丝的时候，她挺直了身子一刻不敢放松，空海之间的椅子又特别硬，根本弯不了腰。 疲惫的身子早就在宣告罢工，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不夜露的个人最高纪录，堪称奇迹。 啊，这可真舒服！ 看到不夜露难得的毫无形象，像只猫儿一样瘫成条状，梦魔轻笑一声，又不知怎的立刻打住了。 他想了下。 算了，游戏刚结束，还是先按下不提吧。 “这次真的挺顺利呀。” 见梦魔神情，沙利叶眯眼。 老大和不夜露的关系正在按照他的预期，渐渐变好。这样下去，老大的情绪和力量也能有所改善了！ 他赶紧追问起游戏细节。 “自、自杀......？” 沙利叶震惊的看眼后座已经睡熟的不夜露。 “对。” 梦魔脸色一沉。 “虽然顺应了剧本，但这也是她本人的意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专心开着车的梦魔没注意到沙利叶陡然亮起的眼睛。 沙利叶只道： “可是老大，这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呀。你是最后的赢家不说，看结果的话，小姐也并没有受伤，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梦魔心里总有些难言的焦躁。 是不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呢？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不夜露脖颈流血、眉眼紧闭的模样...... 梦魔垂眸，没再说话。 一旁的沙利叶微笑不语。 他终于明白最早在梦家，不夜露跌落半空却不求救的理由了。 这太令人开心了！他找到了一个宝贝啊！ 沙利叶兴奋的牙齿都在咯吱作响。 不夜露此人，带给他太多惊喜了。 -------------------------------------------------------------------- 等到不夜露睡醒，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墨菲斯海。 梦魔和沙利叶讲完事，正忙着准备晚饭了。 看她出来，沙利叶招呼她。 “国王小姐，醒了呀，快来吃饭啦！” 梦魔没说什么，却伸手把她那份米饭摆在了老位置上。专属于她的茶杯里也倒好了热腾腾的红茶。 不知怎的，不夜露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真是......久违了。 明明没过多久，她竟然感觉好怀念。 如今的梦魔和沙利叶，似乎真的成为了近似家人的存在。 如果有朝一日失去这样的生活，她会多么寂寞啊。 不夜露拍拍脸，笑着回应： “来啦来啦！” 饭桌上，沙利叶照例开始插科打诨，梦魔偶尔毒舌回击。不夜露听得乐呵，也帮着呛声，和沙利叶打起嘴仗来。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到太多游戏的事情。 只是聊着漫无边际的话，就足够让不夜露感到愉快。 简单的家常菜带着梦魔的气息，比起城堡里那些精致的牛排、红酒，不知可口了多少倍。 这是三人为数不多的平和日常。 对现在的不夜露来说，却是一段再也找不回来的影子了。 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第二天，他们便接到了五月的联络。 不夜露咬着筷子，惊讶。 “这么快就确定课题了？” “是的，这次事件闹得挺大的。” 梦魔点开一个新闻页给不夜露看。 “五月那边收集了详细情报，我们得过去一趟。” 不夜露和沙利叶头碰头去看。 梦魔则把他们俩做的养生甜品——姑且能叫甜品的话、一口一口吃掉了。 焦味、苦味和难以言喻的药材味顺着嗓子流进身体。 梦魔面上平静，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这两人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料理才能，以后不能让他们进厨房…… 等到五月的店里，因为喝了可口的香草茶，梦魔终于感到了几分治愈。 他这么口渴吗？ 一旁的不夜露歪头不解。 把最后一杯特调红茶递给不夜露后，五月施施然开口。 “辛苦几位。游戏还顺利吗？” 不夜露捧着杯子，点头。 沙利叶睁开眼睛，他刚把意识和梦魔同调共享上。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细节就不能告诉你了。” 五月点头。 “自然，我也不会多嘴问。来说说这次的时间之谜吧——这里有牛奶和糖块。” 他把手边小巧可爱的搪瓷罐拨给不夜露。 好耶！ 不夜露开始做奶茶。 没想到五月这么细心，记得她喜欢这些。 收回温和的眼光，五月继续道： “最近这个新闻闹得挺大，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大概。” “有色天——弥瑞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魔法师、精灵、召唤师们的集中地，出现了时间旋涡。” “这些旋涡的出现时间地点原因都不定。但通过这个时间旋涡，人们可能去到本世界内的任意一个平行世界。” 正如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浩瀚的宇宙内，还存在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世界。 他们可能是和人界相似，是流速也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的世界。也有可能是长满了毒草毒花、生活着一群粘液怪物的异形世界，甚至可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每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无人可以脱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界的规则控制之下，才不可能诞生如弥瑞尔世界一样的摩耳甫斯能力者。 但是，所有的世界都有一项绕不开的规则，那就是时间。 时间停滞，一切便没有意义。 生命不会诞生，更不会有任何变化。 流动之中，才会产生无数的能量和可能性，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 时间前进，个体就会面临决定和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由此形成一个平行世界。 每个世界内部都包含、也在不断形成无数个平行世界，像是一棵不断生长、扩张的树形图。 而这次的时间旋涡，竟能让人去到不同的平行世界？ 不夜露充满了期待。 真有趣啊。 梦魔见她神色，奇道： “看不出你这么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前往时间旋涡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不夜露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真让人担心。 不夜露嘿嘿笑。 “啊，可能是因为人界没有这些吧，觉得挺有意思的。”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了。 原来真实的她，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的啊。 虽然知道有危险，心里却期待的发烫。 也许，在弥瑞尔待得久了、经历的冒险多了，她就越发能找到自己的模样吧。 第82章 出发有色天 灯光不算明暗、但却别有一番幽静气氛的当铺内。 五月拿来两份资料，又像是拿错一样，收回去了一本。 “抱歉，拿错了，请看这个。” 他顺手把不夜露差点碰倒的奶茶移了个位置。 “哇！谢谢。” 不夜露赶紧收回眼神，护住杯子。 五月点头，道： “有色天那群人你们也清楚，外人想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只能和他们疯到一起才行。我尽力收集了些信息，具体的还要你们再去打探。” 不夜露没懂。 嗯？疯到一起？ 她从没去过有色天，不过听五月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地方啊。 ......脑中不禁出现了一个疯人院的形象。 五月又道: “新闻中提及的不多，主要也是因为大多误入者出来之后，记忆会出现丢失和扭曲，根本说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你们看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是各种颜色的光无序堆积成的照片。 杂乱的色彩互相交融，互相吞吐，晕出了圆滑又不甚清晰的边缘。 而在这调色盘之上，一团近似长方形的灰色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不夜露指过去。 “是说这个对吗？” “对，这是用了回溯相机，从穿过时间夹缝的影像中截取出的一个画面。相机因为受到时间脉流冲击成像不清，我们尽力还原到这样了。” 五月解释道： “我的人出来之后记忆很乱，但隐约觉得好像见过什么人。” 沙利叶看了又看，皱眉。 “就这？这是个人？” 这块长方形要说是人形，稍微有点牵强，不是人形，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五月摇头。 “不，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但ta竟然能在时间夹缝中存在，一定有问题。” 梦魔认可。 “的确，时间夹缝是平行世界的交界，能量非常不稳定，ta竟然能独立于此，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才行了吧。” “自是如此。不过这太过危险，如果迷失在时间之中，谁都救不回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冲动。” 梦魔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夜露，不夜露赶紧低头装死。 看她干嘛！ 梦魔几不可察的叹气，只是说： “五月，之后拜托你了。” “好。” 临到出店，五月给不夜露包了几个茶包。 “你们这一趟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久久窝在店里的五月难得出来沾染了几分阳光，好看的凤眼琉璃般清透。 明明这么适合站在明亮之处，真是可惜。 不夜露心中感慨，伸手接过印着可爱花样的小袋子。 “嗯！谢谢你！” 五月没有笑，但语气难得的柔软。 “要是中途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泡来喝。这一趟可能会很辛苦，但是......祝你们顺利。” 不夜露眨眨眼，微笑着点头。 旁边的梦魔和沙利叶各怀心事，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神有些冷飕飕的。 回到熟悉的据点，不夜露问梦魔：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肩负煮夫责任的梦魔在切菜的间隙里回复： “还得过两天。” 陷在沙发里的沙利叶伸个懒腰。 “这次需要不少道具，我已经联系人准备了，毕竟——” 他眯起眼睛笑，一看就是兴奋得很。 “我们的对手是时间啊。” 误入时间旋涡的风险是巨大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会在夹缝中堕落。 时间流转，迷路的灵魂沉了底，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吧。 不夜露想，受害者大多都顺利回来了，真正失踪的只是少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愿这份幸运，也能眷顾他们的旅程，指引他们回家。 两天后。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前往有色天的妖精马车。 妖精族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摩耳甫斯都能被认为是“妖精”。 这也是弥瑞尔的特点之一了。 因为新生儿数量堪忧，散兵的摩耳甫斯较多，考虑到传承和延续问题，近年来，很多家族或种族会不局限于血脉，而是对外募集合适的人选、纳入自家。 据沙利叶所说，妖精族长老的考察尤为严格。他们会考量所有申请人的能力、血统甚至是样貌，以此判断是否有资质成为妖精族人。 这一族的成员多拥有与元素之力相关的能力，擅长手工与锻造。但他们大多性格自负，还规定不许外族人出售、贩卖自己的成果。 后来，族里转为自产自销，听说最近还新收了不少有经商才能的复制者。 不夜露不禁想到了梦家。 梦中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家族改变，从而能在激变的世界中活下去吧。 弥瑞尔也是个复杂的地方呢。 她问道: “这个马车，便是妖精族的作品了？” “对哟。” 面前这架蓝金色镂空、以人造风轮驱使的马车，就是妖精族运营的交通工具之一。 而同样亲和自然、却远离世俗不与人争的精灵族和他们一贯互相看不顺眼，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沙利叶一坐进去就笑。 “真不愧是妖精族，这审美和精灵族还是有点差距。” 不夜露环视一圈，的确如此。 马车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铺设的地毯、茶几都是简单的纯色，可以说是非常素净了。 等午餐上来的时候，那外观更让不夜露有种在吃牢饭的错觉。 然而最后，直到接驳的妖精百般催促，沙利叶和不夜露才在梦魔暴风雪般的眼神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这马车坐的太舒服了！ 行驶过程中没有任何颠簸和杂音，飞的又稳又快。 空间看似不大，却能活动的很自在。 动态系统自动调节光亮和温度，让他们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最重要的是，餐点太好吃了！ 靠垫也舒服的让人想偷回家！ 不夜露和沙利叶深有同感。 咨询处的妖精告诉不夜露，她可以在官网上购买相关产品，末了，还贴心的送给她优惠券和说明书。 这些员工眼中既有对经常被问这类问题的不耐烦，更是对自家商品的骄傲。 重视功能远超外观，妖精族就是这么一群人。 而接下来见到的有色天的景象，更是让不夜露久久回不了神。 天空是奇妙的无垠极光，蓝色、紫色、绿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天池里自在的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带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起伏连绵的彩虹山脉。 要说极光，不夜露在人界的时候还算见过照片。 但她从来没见过天上飞甜甜圈和不明生物的！ 巧克力脆片、草莓果酱、坚果、奥利奥......各种口味的巨大甜甜圈挂在天上，间或有长着翅膀像是猪、又像是猫狗一样的团子生物在其中跳跃、穿行，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 加上这些发着微光的甜甜圈做装饰，天空简直就是一片缤纷的糖果池。 其下的建筑群就更加奇特了。 现代风的公寓贴着水波一样流动状的瓷砖。 设计感极强的柱状大厦旁边，是高耸的蒸汽烟囱，和咯吱作响的旧木屋。 某户住家的屋顶之上悬浮着无数齿轮构成的不明机械体。 教堂一样的尖顶建筑周围飞舞着各种造型的钟表...... 穿梭于全城中的风力调节绳，每有人碰到便会亮起。 整座城市像是从来没有过安静的时候，时刻都绽放着点点星光。 太奇妙了。 不夜露叹为观止。 这超出常规、无比魔幻的城市，更是充满创造力，完美混合了各种风格的绝美造物。 她突然理解了这里为什么要叫有色天。 这是无数的色彩交织的魔法之城。 那些骑着扫把或者骑着各种奇葩道具（不夜露长这么大没想过有人能骑电视）的魔法师们已经无法让不夜露吃惊了。 站在空港平台上，她花了些时间才消化了眼前的景象。 但是…… “呃，这里没有路，也没看到其他交通工具，我们要怎么走啊？” 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嗯？” 不夜露看着两人，又看着眼前没有遮挡的平台悬崖，睁大了眼睛。 “等等、不、不是吧！”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有色天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甜味。 沙利叶猛吸一口，放声大笑。 “对！正是你的那句‘不是吧’！哈哈哈哈！” 梦魔和沙利叶拉着不夜露，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真的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不夜露浑身的器官都移了位，脸更被剧烈的风吹得撕裂般疼痛。 她紧闭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妈呀！ 要死了要死了——！ 手正要下意识的乱动，却被梦魔和沙利叶紧紧抓住。 左右两位搭档微凉的指腹间夹杂着硌手的茧，像是不停地咬着她，也强行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啊。 还有他们在——！ 咬牙忍耐着，不夜露也用力回握过去。 下落了不知多久，风中混进来一些别的声音。 梦魔说： “睁开眼。” 沙利叶说： “起床啦国王小姐！” 扇在不夜露身上的风听到两人的话，变得温柔下来。 她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 三人正飞在有色天上空。 极光游动在身边，方才遥远的甜甜圈也近到触手可及，飘散着甜美的味道。 逐渐靠近的城市传来了各种热闹的声音，生机与活力袅袅升起。 如此精彩的风景，让不夜露在慌乱之后，不禁兴奋的笑出了声。 好棒！ 这里真的好棒啊！ 见她喜悦，梦魔神色温和。 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的景象，却能让不夜露这么高兴啊。 情绪会传染，梦魔也觉得心情畅快。 “这是有色天的漂浮魔法。” “外来者也好，不会魔法的人也好，都能在这里享受到各种魔法带来的便利。” “所以，有色天常年都是弥瑞尔人最钟爱的旅游地和居住地榜单第一名。” 不夜露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有色天的宣传语。 “于此神圣之地，奇迹将平等地眷顾所有人。” “欢迎来到有色天！” 第83章 时岩洞 飞行在各色建筑之间，三人最终停在了一个楼顶小花园。 梦魔和沙利叶这才松开不夜露的手。 有梦家那件事在前，他们都知道不夜露大概率是恐高的。让她一个人飞，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掉下去...... 共同的温度缓缓消失，竟让不夜露有一丝不舍。 果然，有伙伴在身边，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刚才，她完全没有想过摔下去的可能性...... 绕过花园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植物，三人打开门之后下到其中主体。 这是一个点着数盏油灯、充满复古气息的小洋楼。 梦魔道： “这是我们在有色天暂时的住处，也是五月的线人居住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位线人先生便满头灰尘的从一旁的杂物中滚了出来。 “哎哟哟......” 三人默默的看着他爬起来。 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拍去浑身灰尘，露出一头咖啡色卷发和极有书卷气的年轻面容。其下同色的眸子混着迷茫，又像是才睡醒的惺忪，待看清三人面目后，才渐渐变得清亮。 “啊，你们几位是老板的......” “对，我们是五月介绍来的。” 梦魔微微皱眉，似乎在想这个线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阁下便是鹑星？” 唤作鹑星的男子微笑着应了。 “几位，初次见面，我是鹑星。有色天的魔具锻造师、魔药师，也是这家小店的老板。” 他单手抚胸，姿态优雅。 “老板早有交代，我会支援各位在这里的一切需要。” 不夜露差点笑起来。 ……这人，倒是把头上的灰尘拍掉啊！ 三层小楼里，一层主要是对外迎客，做些道具和魔药的销售。二楼是住宿区，三楼花园则是草药种植地。 鹑星提醒他们不要随意去采摘。 “有些草药可是......很有意思的哦！” 鹑星微笑。 这人笑的纯良，却让其他人不禁嘴角抽搐。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啊！以后都不敢随便上三楼啦！ 等到不夜露放好行李下来，梦魔和沙利叶还没有到。 鹑星正在中间大桌上摆弄什么道具。 “呀，小姐，坐这边。” 他给不夜露倒上香茶。 不夜露噗嗤一声。 “果然是五月的手下，这习惯真是一模一样。” “跟着老板久了，不知不觉就会了。” 鹑星垂着眸子忙碌，头顶的灯光点在纤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眼眸似乎都变成了同样的金黄。 明明是那么纯粹的颜色，却在鹑星微弯的眉眼里，生生多了几分迷离的色气。 正想着，只听鹑星道: “虽然老板不让我多问，不过——” 他抬眼看来，疏忽的色气化为无情的试探。 “人界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不夜露手一抖。 茶水微微溅出几滴。 水滴的反光丝毫进入不了眼底，她直视着鹑星，目光沉了几分。 “别这么看着我呀。” 鹑星轻笑道： “你的事情我听过一些，这次见到你，也算是确认了不少事吧。” 不夜露皱眉。 “你知道了什么？” “比你想的多得多。作为见面礼，我就先说说......你的影子吧。” 鹑星扶了扶眼镜，语气悠然。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不过，你的影子既然消失，就代表你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与此相对，你和人界的联系就会越发稀薄。” 他的神色看似平和，话语却无起伏的阐述着事实。 “还记得吗？那次烧伤后你曾经情绪崩溃过一次，而现在，你的状态却十分稳定，这也是因为弥瑞尔对你的排斥开始减小，使你能够控制自己。” 居然连那件事都知道......鹑星、或者说五月，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见她沉默，鹑星眸光熠熠。 “所以呢，你还记得吗？” 不夜露抿了抿嘴。 虽然疑惑鹑星为什么主动说起这些、甚至知道这么多自己的事，但是，这正是不夜露心底的一个忧虑。 近几年大学期间的事情还能说得上一二，在那之前的事，她竟然不太记得了。连同那件最可怕、最沉重的过往，居然也变成了无声的默片，播放着播放着，越发磨损、斑驳不堪。 记忆零零落落，正化为打着卷儿的残渣。 多么可耻啊。 她居然会忘记自己的罪过。 不夜露很喜欢弥瑞尔，也逐渐和梦魔、沙利叶变得亲密。但是，她从没有忘记，即使人界没有人需要自己，有朝一日也是要回去的。 如今该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明明已经尽力不去想，没想到却在这时被鹑星捅破！ 一阵清冷的木质香靠近过来，冲淡了周遭的茶香。 鹑星弯下身子擦拭桌子，状似无意的拂过不夜露的手。 “不用担心，放心继续游戏吧，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你到底——” 不夜露正想说什么，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然走了过来，她只得闭上了嘴。 也罢，如今除了游戏，她别无他法。 但是...... 不夜露瞟了一眼鹑星。 他知道什么？告知自己的目的又是......？ “好啦，那我们出门吧。” 鹑星戴上帽子，拿起手杖，活脱脱一位优雅十足的绅士模样。 “除了给你们介绍下有色天的大概情况外，我也领你们去看看‘时岩洞’。” “时岩洞？” “时岩洞就是我们对那个时间旋涡的称呼。” 有漂浮魔法在，有色天几乎没有完整的街道，建筑之间靠的极近，大家都是通过魔法或者其他载具移动。 “有色天都是群浪漫的疯子。” 鹑星看着脚下的城市，露出了沉醉的神情。 五月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什么意思？” 鹑星道: “只要不破坏一些基本原则，有色天的居民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里的一切。” “这座城市，就是所有居民共同创造的结果。” 他的手杖一挥，小路之间长出几棵花树，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路过的一个骑着扫把的巫女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花冠。但她没有生气，反而顶着满头花瓣出来，大笑着给鹑星比了个大拇指，甚至又挥挥手，给树挂上了彩灯。 这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祝什么节日...... 鹑星向巫女回以一笑。 “嗯，就比如这样。” 不夜露叹服。 有色天这座城市，真是不断给她惊......吓？ 不过，能这样自由的改造城市，属实十分有趣了。 “那鹑星你的小楼，也是自己做出来的吗？” “算是，不过不完全是。老板有令，不准把它改的太过分，所以我只能舍弃掉很多精彩的部分了。” 精彩......的部分。 不夜露不太想问具体是什么。 “小姐，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怎么？” “其实，老板他......有点路痴。” 路痴？ 那个五月！？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 “对，有色天的道路模式不可更改，但如果我把小楼改的太过火，老板就会找不到路。” 鹑星也在忍笑。 “毕竟，有色天的建筑大多奇特，像我那样正儿八经的小楼反而罕见。” 不夜露表示理解。 没想到五月竟有这样的一面。感觉抓到了他的小辫子！ 鹑星轻咳一声，道： “说回正题，总之，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人行事不看规矩，只看心意，和他们打交道也要多加留意。” “他们并不在意利益，也很忌讳被金钱器物收买。”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鹑星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他的手杖微微亮起了光。 “时岩洞出现了。” 这个外表看似简朴的手杖能检测能量波动，从刚才开始，鹑星就一直带着它四处探测，顺便为众人导游。 不夜露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点名堂。 时岩洞所处的地方微微高于地面，呈一块透明的圆片状。 要不是它在微微颤动，和周边的空气产生了微妙的不协调断层，还真是难以发现。 几人靠近。 “这就是时间旋涡啊，难怪很多人误入，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发现不了。” 鹑星笑的玩味。 “是啊，有色天里交通方式不限，大家横冲直撞惯了，一不留神就栽进去了。” 看着浮动的时岩洞，不夜露突然产生了一种控制不住的好奇。 有点想碰碰看。 不，或者说，很想进去！ 不夜露的手抚上胸口。 心跳好快…… 她莫名有种强烈的确信。 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她亲眼看看。 而且，进去不会有危险，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这种自信明明没有来源，但不夜露却觉得无比可靠。 宛如刻在灵魂之中，是一种生来的直觉和信念。 里头会是什么？ 会是怎样不同的弥瑞尔？ 她凝望着那头的眸子微微收缩，更加专注，像是团正在酝酿风暴的旋涡。 梦魔朝她靠近一步。 “器材到齐之前，先不要靠近。” 他看着不夜露，有些忧虑。 沙利叶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犯了魔怔一般、盯着时岩洞不放的不夜露。 此时的不夜露很清醒。 心情激荡，她的思考转的迅速，甚至冒起热气，正激烈的骚弄着她。 不太对。 时岩洞中到底有什么？ 她又该怎么描述这种直觉？ 梦魔他们会相信吗？ 不夜露有些犹豫。 鹑星没注意她，只是提起手杖，道: “我们走吧，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个受害者。” 梦魔再次看了眼不夜露。 “……行，走吧。” 他说。 三人升空。 落后一步的不夜露闭闭眼，作出了选择。 来不及解释了。 如果计算没有出错，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的话......梦魔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必须得进去！ 半空中的梦魔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然而，视野里已经空无一人。 宛如坠入深海，他浑身骤然冰冷。呼吸停滞一瞬，连带着心脏也陷入死寂。 不夜露......！ 一旁的沙利叶却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 鹑星也慢悠悠的转过身子，眼镜反射出微弱的光。 呵呵......竟会如此。 此时的不夜露变成轻飘飘的液体状，在时空夹缝中舒服的漂流着。 像是躺在水面上、飘在天空中一样惬意。 耳边一片杂乱，混杂着各种人事物的声音，但却仿佛是隔着一层膜在听，丝毫不会觉得吵闹。 指间偶尔会流过一些光点。 那是各个时空留下的虚影。 只是微微触碰，就能窥见那个世界的风景。 无数星辰飞过，划过数道流光。 在哪里呢？ 她要找的那颗在哪里呢？ 等待许久，不夜露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星星。 第84章 另一个自己 小丑是在爱丽丝的百般撒娇下才来到有色天的。 他站在空港平台，看着那些斑斓的色彩，只觉得恶心的想吐，后来实在忍不住，他还是骂了句： “靠！” 牵着的爱丽丝反而兴奋得不行。 “哇——！哥哥、哥哥！这里太棒啦！爱丽丝第一次来有色天呢！” “我们接着去哪里呀？” 小丑想生气，又只能笑着哄孩子，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是是是，乖啊，跟我走。” 他在心里把弥瑞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好死不死，偏偏选了这个破烂地方。 真是膈应！ 梦家专机紧随其后到达了空港。 梦中雨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生病了一样透着些虚。 染着曦色的提花锦绣裙没能提起她的气色，反而成了个华丽的裹尸布，堪堪裹着她越发瘦弱的身体。 梦中雨微微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走吧，小一。” 小一皱着眉头，心中担忧，却不能违抗。 中场游戏结束后，主人的情况就不太对劲。他劝过好几次，梦中雨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课题完成与否并不影响，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看着自家主人毅然决然前行的背影，小一终究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和不夜露脱不开关系。 只希望这场课题，能告诉他真相吧。 -------------------------------------------------------------------- 另一边，不夜露已经成功进入了平行世界。 眩晕消散，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正站在凡尔顿街口。 环视一圈，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真的已经到了个新的世界线？和原先的弥瑞尔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距离离作战室稍远，刚好之前鹑星提到了五月，不夜露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五月的店铺。 幸好，他的店也在老地方。 “先别进去。” 嗯？ 不夜露的手顿住。 耳边、不对，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 不辨性别、不辨年龄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像是警告。 “听我的，先别进去。” 不夜露慌了神。 “你是谁！？” 等待回复的时候，不夜露察觉到有什么人要从店里走出来，她心下一紧，还是几步退到角落。 “她”从门帘的阴影下露出了面容。 清风起，来人巧克力色的马尾微微摇晃，短裙裙摆也扬起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的笑比迎面而来的阳光更加明亮，更加真挚。 不夜露呆住了。 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那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不夜露也来到了弥瑞尔、也认识五月？ 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和弥瑞尔的联系吗？ 不夜露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可笑的命运。 身处弥瑞尔的世界树体系之下，她可以通过时岩洞到达的平行世界，都是、也只会是“弥瑞尔”。 她本以为其他的“不夜露”会平安无事的在人界生活，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 不、也不一定。 不夜露摇摇头，让自己冷静。 此人也许是她的复制者、或是摩耳甫斯也未可知。 梦魔和沙利叶呢？也在附近吗？ 不夜露正探头探脑，还没等找到人，只见五月也从店里走了出来。 “不夜露”小跳着催促。 “快快，赶紧的！” 五月也是一身卫衣加长裤的休闲打扮。 不夜露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褪去古风穿着的五月像是回到了应在的时代，多了几分帅气的时尚感，却越发和不夜露的记忆打架。 “看你急的，我早就约了位置，不会没有的。” 此时的五月神情自在，嘴边含着一分放松又舒适的笑意。 两人结伴离去。 暗中窥视着一切，不夜露心中感慨。 他们三人和五月见面时，因为说的都是正事，五月几乎不会笑，总是端着几分束缚和拘谨。即使偶尔体现出对她的关照，也从不会有这般亲近的时候。 不夜露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们既是自己和五月，却也明显不是。 这种一体感和割裂感交织的个中滋味，让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胸口发闷。 她跟了过去。 “不夜露”和五月来到了附近的一个甜品店。 “太好了太好了！布噜噜还在！” “不夜露”抬手唤来漂浮相机，兴冲冲的和那软萌的吉祥物自拍。 “来啊五月！一起拍！” 五月无奈，还是听话的过去了。 随后，他们又去逛街、买东西，连看了两场实体电影，晚上还去吃了火锅。 整条街都是他们留下的笑声和快乐。 沾染了油烟的五月，哼哧哼哧吃着饭后甜品的不夜露，在水汽糊住变得模糊的窗户中，逐渐看不清了。 角落处的不夜露跟了一天，却感觉不到饥渴。 她默默地旁观。 “不夜露”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习惯、很适应。甚至可以说，她无比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个不同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弥瑞尔的普通女孩，过着平凡又充实的每一天。虽然还是和弥瑞尔有着命运般的缘分，不过她应该没有参加神选游戏，梦魔和沙利叶也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少了这两人的陪伴，但她和五月成了好朋友，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友谊。 ......难以移开眼啊。 不夜露盯着那扇窗户。 “不夜露”一直在笑着，发自真心的笑着。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比自己幸福得多。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远处的两人走出了店门。 “不夜露”伸个懒腰。 “吃饱啦！好撑！约会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吗？” 五月笑道: “你终于累了？” “放屁！谁说的！爷爷我还能再战五百回合！有本事咱再找家店！” “小葵。” 五月扶额。 “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天天这么粗鲁。” 夜蜀葵撅嘴。 “什么啊！这又不算什么脏话！” 五月敲她脑袋。 “夜蜀葵，反了教了不是？我警告你，对我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其它人面前这样！不然下次绝对不会帮你排队了！” “痛痛痛......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您说了算！” 不夜露愣愣的听着两人的打闹。 夜蜀葵？ 连名字都变了吗？ 心口一凉，她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颤了下。起初的冲击过后，却留下一丝苦甜的味道。 这个名字，很好听。还不明所以的......有几分耳熟。 不夜露甩甩头。 想什么呢，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相貌一样，到底把自己代入过头了吧。 虽然记不得太多人界的事，但不夜露知道，当时的她总是一个人，也很少这样快活过。 她望着夜蜀葵和五月的背影。 是啊。 这些美好的时光，是属于这位夜蜀葵的，从来不属于不夜露。 终究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嫉妒。 那头，夜蜀葵和五月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夜露下意识的跟上夜蜀葵。 已是深夜，居民区安静了下来。路灯的光轻飘飘的飞舞着，不夜露的脚步也有些发抖似的虚浮。 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不上的阴暗情绪在蠢蠢欲动。 她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夜蜀葵，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取代了她呢？ 让她成为夜蜀葵，让她过上这样美好的人生......可以吗？ 不会有什么生死游戏找上她。 五月也会是她的好友。 真好啊。 如果能那样的话，可真好啊！ 不夜露低头看眼自己的双手。 不对，没有武器…… 眸光阴森，她冷静的思考着。 要是夜蜀葵真的是摩耳甫斯，她可不一定打得过。 不能一击毙命，就会留下无数麻烦。既然要动手，还是周全些好。 不然，先主动接触，再慢慢布置？ 不夜露感觉自己正在迷醉，正在坠落，思考却无比清楚。 对，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得仔细计划才行。 首先要…… 鼻尖，一阵香甜的气味飘来。 “呐，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夜露抬眼，只见夜蜀葵正站在她面前。 “诶！？不......我只是——” 吓了一跳，不夜露赶紧低头。 可不能让夜蜀葵看见自己的脸！ “哎呀，你遮什么，我早就看到啦！” 夜蜀葵伸手捧起不夜露的脸，眸子因惊讶而变得亮晶晶。 “哇，真的和我长得好像！一开始五月告诉我，我还不信呢！” 五月！？ 身后恰到好处的传来脚步声。 本应离去的五月缓步而来，停在了夜蜀葵面前。 “我注意你很久了。” 他微微皱眉，神色中带着不友好的试探。 “为什么跟着我们？” 不夜露愣在原地。 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这可糟糕了，该怎么解释？！ 多亏这个转折，不夜露彻底清醒了。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想要对夜蜀葵下手？ 那个杀意和谋算，是真的吗？假如真的染上鲜血，她...... 不夜露握紧拳头，脸色发白。 见她神色怪异，五月皱眉。 “喂，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 不夜露咬唇，慢慢开口。 “我叫......不夜露。我是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夜蜀葵和五月对视一眼。 “居然是外来者耶！我第一次见！” 夜蜀葵很是惊喜，五月的神情则有些鄙夷。 “嘁，居然是外来者......” 五月一贯清风霁月，表情淡淡，这会儿竟然露出这种表情。不夜露觉得新鲜之余，莫名有点安心。 这里果然是弥瑞尔啊，对外来者的态度依旧那么糟糕。 五月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和小葵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说......你是小葵的本体？” 闻言，夜蜀葵更兴奋了，她抓起不夜露的手高呼：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我的本体！？” “哇诶！我居然见到了本体本人！” 被她凑近的脸和热度搞得很不适应，不夜露后倾身子，尴尬的道：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吧......” 是了才有鬼了，她根本不是这个“弥瑞尔”的人啊。 五月抓起夜蜀葵的领子把人拎回来，但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下意识的，他没有看向这边，嘴里正自言自语的道： “不对，如果真的是本体，那......” 他叽里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夜露听不清。 不对，不只是听不清！ “诶！？你怎么——” 夜蜀葵也吃惊的看着她。 不夜露的身体正变得透明。 “五月！五月！快过来帮忙！她这是怎么了呀——！” 周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夜蜀葵跳起来去找五月求助的着急模样却依旧鲜明，不夜露只能苦笑。 这人，真是多管闲事啊。 下一秒，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还是见到了。” “世界产生波动，意志之力要把你驱逐出去了。” 是最早的那个声音！ “跟我走，不然你就回不去了。” 不夜露用力点点头。 她也不敢再继续直视……面前这位纯净美好的夜蜀葵了。 第85章 久违的爆发 街道，沉默的低气压已经在此停留了太久。 暴风将至所带来的恐惧和危机感，使得所有想要从此路过的法师们都绕了道。 走开之后，他们还会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之中，深刻的留下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在有色天以心眼子多、极为擅长算计和买卖而臭名昭着的鹑星老板。 一个是戴着面具，马尾飞扬，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知名狂热期待的男子。 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去揭发他们的秘密，倒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最可怕的是他们前面那位，正明晃晃的释放出冰冷怒意的男子。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危险，让人连靠近都不禁要呼吸骤停。 他正外泄着压抑不住的森然气息。 愤怒、恨意、担忧、怀疑......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都找到了可容他们玩弄的对象，纷纷扑上去吞噬他的理智。 极端爆炸的情绪中，他逐渐失去人形，成为了恶鬼。 恶鬼静静地站着，深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正倔强的守护着暴风中心的一处空白。 面对连人都不是的物种，人们甚至无法催生任何思考，只得麻木而僵硬的、在本能驱使下迅速逃离。 别靠近他。 他正在沉没。 他正在燃烧。 大家只能这般想。 谁能包容他的怒火，平息他的伤痛呢？ 面前的空白处升起些光点，恶鬼也终于有了动作。 -------------------------------------------------------------------- 不夜露脱离夜蜀葵的世界，重新进入了夹缝的河流。 “幸好赶上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不夜露四下看看，还是找不到声音主人的踪迹。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总之，你该回去了。” “你能帮我找到路？” “我可以。但似乎你并不需要。” 什么？ 不夜露正纳闷，只见自己的指间钻出一条浅咖色的细丝。 它活泼的碰碰不夜露的脸，还绕着她飞了几圈，微弱的光点洒落，像是在编织某种守护。 “这是……？” 无人回答她，细丝又向着前方悠悠而去。 “跟着它吧。” 不夜露赶紧问道： “等等！我还能见到你吗？” “最好不要。” 河流某处，光芒大盛。 不夜露离开了。 灰色的长方形影子立于河岸之上，看她顺利返回，这才安心的消失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后，不夜露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什么味道呢？ 不是沙利叶身上的糖果味。 对了，是更早之前的、那种仿佛要浸染全身的—— 一个强力的拥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脸贴在来人胸口，那种凉悠悠的气息更唤起了当初的记忆。 是……梦魔？ 视野变得清晰。 不夜露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嗯！？” 异性的臂膀十分有力，正将她圈在怀里，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怎么是这样的！？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动，却被梦魔一把摁了回去。 他死死箍着不夜露的身体，不让她离开。 “唔......” 不夜露吃痛，微微呻吟。 梦魔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想要将她压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加大了力气。 柔软的触感擦过不夜露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吹在耳垂，敏感的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回事？ 不夜露不禁颤抖。 梦魔的心跳也在激烈的回应她。 身体交叠间，躁动的灵魂互相沉浸、彼此相融。不夜露在这热烈中体会到了共鸣。 梦魔的情感无比混乱，杂糅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 他在升温，连带着不夜露也变得越发滚烫。 好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与此相对，梦魔的手却无比冰冷。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细致的、慢慢的确认她的存在，勾画着她的曲线和模样。 温度的差异让不夜露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条蛇游走到了全身，拖行着，黏腻着，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这肆意的试探化为了柔和的酥痒。 梦魔的手停了下来，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夜露竟有一丝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对待易碎品。 像是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连带着这份略带痛苦的怀抱，此时也有了别的意味。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动摇？ 心情起起落落，喜悦和苦涩交错弹跳，不夜露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难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梦、梦魔......？” 不夜露弱弱的抬起脸，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某种娇弱。 “放——” 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梦魔低头，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也让不夜露被迫接下了对方的眼神。 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剧烈的晃动着，在涣散和聚合之中来回起伏。中心一点黑星在毁灭边缘摇摇欲坠，她也在其中变形、扭曲。 梦魔的声音依旧无情，却极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暴戾，宛如看到了最为痛恨、却又难以放下的存在。 “……你去哪儿了？” 不夜露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明明梦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了，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不明原因，不夜露却在惊疑之余，产生了一丝心痛。 梦魔啊，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快平静下来吧。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的。 不夜露小声道： “我进时岩洞了......” “为什么？” “我——” “我问你为什么——！” 有什么崩断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不夜露不禁一抖。 吓到她了。 梦魔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凶过她！ 胸口起伏，梦魔继续着严厉的质问: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你是不在意吗？还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啊。 不夜露怔怔的注视着梦魔，承受着他的怒火。 梦魔为什么生气？ 自己知道规则，知道“王”的重要性，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冒险。这会儿，她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啊，对了，只要好好解释，拿出结果，梦魔就能理解吧？ 不夜露赶紧道： “那个，其实我见到——” 她找到线索了啊—— 强自压抑着愤怒，梦魔冷冰冰的打断她： “住嘴！” 一旁的沙利叶叹息着开口。 “小姐，是你不对。” 鹑星笑容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 “你瞒着他，孤身去做了危险的事。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你’啊。” ......我？ 不夜露没懂。 谁？ 王？还是不夜露？ 油然而生的什么情绪，让她失神片刻。 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 对，是白樱夜樱那次事件。 那个时候，梦魔似乎也很担心她。 当时也许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明明已经知晓了连带规则，梦魔也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吗？ 不是担心游戏，担心“王”，而是担心她本身吗？ 不夜露苦笑着抬手，轻轻抚上梦魔的脸。 “梦魔……” 触感十分细腻，温度却低的彻底。 她指尖带起的热度被贪婪地吞噬掉了。 梦魔浑身一震。 眼眶发酸，不夜露却执拗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不起。” 梦魔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夜露笑了。 被过往和仇恨那样折磨，却还有这样一颗美好的心。反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真心的……表达过真实啊。 梦魔眸子摇晃，混沌一瞬清明。 他猛地放开了她。 不夜露无处可去的手指垂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道歉。 别生气，拜托了。 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她可以解释的！ 梦魔背过身，竭力平静着情绪。 心依旧烧灼着，身体却冷得颤抖。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你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不夜露沉默了。 她脑中拼命思考着，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梦魔讽刺一笑。 “你果然不知道啊。” 一个拉扯，衣角决绝的脱了束缚，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不夜露愣在原地。 梦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竟觉得喘不上气，只能慢慢滑坐在地，犹如濒临死亡、只能无力吐息的鱼。 “我去追他。” 鹑星挥了挥手杖，飞走了。 沙利叶则慢慢的靠近过来。 “国王小姐。” 不夜露神情恍惚的抬头看他。 沙利叶苦笑。 “老大真的很生气，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不夜露当然能感觉到。 梦魔的情绪太过强烈，远胜过往，竟有种势要燃尽一切的热量。 那丝温度极高的寒气卷席着内心，让她痛的出血。 不，不只是她，梦魔自己想必也足够疼痛。她却那么无力，不知道理由，更没有办法弥补。 “对不起......” 不夜露只能说出习惯性的话语。 “是嘛。” 沙利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眼下。 “你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是吗？” 不夜露僵住。 “害怕自己派不上用场？害怕给我们添麻烦？害怕被我们抛弃？所以要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沙利叶的目光温和极了。 他眸中的翠色更加鲜明，又越发深邃，宛如能容纳一切万物。褪去了平时狡黠爱玩的少年气，隐蔽了阴狠腹黑的本性之毒，竟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不夜露迷茫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沙利叶问道: “你虽然道歉，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不夜露摇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冲击太大，她还没办法梳理出个前后因果。 沙利叶轻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奖励，又像是在诱导着她。 “对于老大来说，你是王，你的生命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游戏产生影响，老大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个独裁的人，只要你愿意说，他一定会听你的想法。毕竟，王的视点，可能会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事情。” 闻言，不夜露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梦魔是队伍的领导者。 把控属下的举动，把控所有情报和信息，再正常不过。 担心自己，担心“王”，也再正常不过。 梦魔看着的到底是谁？ 她总是不愿、也无法分清…… 沙利叶清冽的嗓音响起，宛如回应。 “我看着的是你。” 不夜露眼睛微睁。 “我看着的是面前的你。” 沙利叶笑着道: “是名为不夜露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国王小姐，是时刻伴我左右的搭档和朋友。” “即使没有游戏，我也始终挂念你，关心你，更愿意相信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模糊又卷入，他的笑容越发深了。 “老大相信王，我也相信不夜露。” “我们相信你，也希望你多信任我们一些。” 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利叶眸中绿意葱茏，生机饱满。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 冒着水汽，泡在葡萄味糖果般的紫色里，跟兔子一样可爱。 他想抱抱它，但也想再狠狠地欺负下它，让它哭的更厉害些，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缩在自己身边...... 毕竟，可以理解不夜露的人，只有他啊。 也许是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对她的色彩越发情深。 这般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看顾。 沙利叶的绿眸明暗交织，折射光影。 不夜露移不开眼，只能一心注视着他，听他的话语。 “老大是我们的中心，是掌握实权的‘王’。作为他的棋子，我们需要冲锋陷阵，需要做好受伤、甚至是死去的觉悟。” “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沙利叶的手有些重量，却很温暖。 暖到不夜露眼眶更酸。 沙利叶揉揉她的脑袋。 “别再一个人承担，让我也肩负起来吧。我们是立场相同的、最棒的拍档，不是吗？” “我会是你和老大的桥梁，有我在，你的正确率、成功率也会更高。这样，你就能实现价值，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即使游戏结束，一切迎来终局，我也......” 他凝视着不夜露，宛如起誓。 “永远不会抛下你。” 永远......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沙利叶的呼吸在不夜露耳边吹起了妖艳的旋律。 但这些，正是她想听到的话也说不定。 注意到不夜露的局促，沙利叶拉起她的手。 “没事的，不用急。” “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说，就可以了。” “不想告诉老大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 沙利叶的手正抚慰着不夜露颤抖的手心。 ……很安心。 但不夜露一时之间想起的，竟是梦魔冰凉的手所带来的、那让她感到刺痛的温度。 也许，梦魔再也不会拉她的手了吧。 她悲哀的想着。 至今为止铺垫的一切，都会尽数崩溃吧。 拉着不夜露站起，沙利叶道: “走吧，我们先自由活动，晚点我会帮你跟老大说情的。” “等到之后有好时机，你再跟他道歉吧。” 不夜露苦笑着点头。 看着这个拥有清澈的绿宝石眼的男子，她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正泛着奇怪的波澜。 不知何时，这个人于她而言，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意义。 不光是他的细腻和妥帖。 她似乎可以......期待更多。 第86章 时空中的珠因 入夜。 鹑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顶端找到了梦魔。 梦魔曲着一条腿坐在边缘，风衣下摆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开。 堕天使显得渺小又孤单。 下面宝石盒一般的夜景丝毫没有映入他的眼里，他一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鹑星点着手杖，“啪嗒啪嗒”的走过去。 “委托人阁下，气消了吗？” 梦魔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纤瘦的背影。 鹑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欢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说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欢。 极光和城市的不灭之灯，让这里从来没有所谓的夜晚，像是永生。无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给了他最棒的舞台。 “说说吧，还在想你的国王小姐？” 梦魔却另起话题。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声音有些罕见的疲惫和沙哑。 鹑星依旧得体的笑着，扮演着谜语人的角色。 “嗯，怎么说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这并非我们的交易内容，没有老板的允许，我是不会说的。” 梦魔自然明白。 “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是他们，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说、甚至是有没有资格去了解的问题。 不夜露的事情牵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但是，经过上次和这次的事，梦魔很难不感到担忧。 “真难得看你这么动摇。” 鹑星耸肩。 “沙利叶也就罢了，他做事乖张，没有原则，跟在你身边虽然算得上听话，不过也是别有目的，什么时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么，你就这么担心她出事？” 梦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叶不会背叛我，这你不用调拨。” 他知道沙利叶偶尔会有些小动作，但这些事绝不会伤害到他。 不过，关于不夜露...... 他想起了梦中雨之前的话。 那是他们完成课题，准备离开梦家之前的事。 梦中雨难得的支走不夜露，和梦魔单独见了一面。 “你说什么？不夜露很不稳定？” 彼时的梦魔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觉得梦中雨有些诡异的多管闲事。 “是，虽然你还看不出来，但是经过这几天和她相处，我基本能肯定。” 梦中雨眉间含霜，神情有几分忧郁。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是个矛盾的孩子。看似坚强细致，冷静聪慧，但实际上，她非常软弱，非常悲观。”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人的时候姑且不论，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她就会压抑自己，步步计算，始终观察着你们的情绪和举动。” 梦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扫落叶的样子。 那个活泼的模样和笑容，之后再也没看到过。 但……他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搭档吗？” 不夜露在他们面前，的确十分乖巧，几乎可以说是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梦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着有人陪伴，有人能爱她，却也时刻恐惧着失去。毕竟，这种情感没有保证，无法长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约’、一份正式的‘关系’作为担保。” “这就是神选游戏中，搭档的契约和关系了。” 梦魔似懂非懂。 如果梦中雨所说为实，那不夜露在担心什么？ 他们的搭档关系出自游戏的设定，如非特殊情况，是绝不会有变化的。 梦中雨摇头。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表面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它非常脆弱，总有办法可以撕毁条约，违背约定。” “所以，为了维护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被抛弃，她决定付出努力。” 梦中雨叹道： “比如，将自己的主动权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盘之上。” 梦魔一愣。 宁神花坡那晚，为了获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确实承诺将“王”交给他，听他指挥。 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不夜露还有这样一层心思在里面。 认识不久，他正对不夜露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动，还抱有考验她、激怒她、囚禁她、驱逐她之类的想法。 现在一想，梦魔不得不承认，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会轻易赌上生命吗？ 梦魔无法想象。 如果换作“那个人”，是只会牺牲别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还是说，梦中雨在危言耸听？ 梦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觉到了梦魔的怀疑。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小露认为这样做会有两个好处。一是你们会认可她的贡献，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则是，这对你们的游戏胜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个、功利主义的讨好人格者。”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认可、渴求的人出现，她将为ta奉献所有、只为能留在ta身边。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梦魔的身影。 梦中雨道： “请你注意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真的毁了自己。” 梦魔却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这件事于他们没有坏处，他也并不觉得不夜露能做到这个份上。 梦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当我是杞人忧天，不过，她是你的王，是会陪伴你一路进行游戏的伙伴。” “即使你对她有再多的顾忌和怀疑，也请看着她。” 像是别有深意，梦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别的谁。”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梦魔不打算追究梦中雨对自己的调查。 梦家势大，又和玛姬书房有联系，他是拦不住的。 吹着塔顶的凉风，梦魔深深吐出一口气。 上次中场游戏的自爆事件他还有些犹豫，但这次不夜露自作主张冲进时岩洞的行为，让他隐约明白了梦中雨的话，也真的又气又怕。 为了所谓的关系，为了游戏，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会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丝那样…… 梦魔捏紧拳头。 不对。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 什么时候不夜露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了？ 因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会死，他当然要保护她！ 但梦魔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全部。 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某些别的东西。 他搞不清楚这种烦躁情绪的真容。 在发现不夜露不见、并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的时间里，梦魔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空洞、又仿佛有无数情绪争相爬出来，激烈到要摧毁他。 他拼命考虑挽救她的手段，同时也恐慌到无能为力，甚至难以正常思考。 当见到不夜露平安无事的回来之时，拉紧的弦崩断，梦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于做了出格的举动。 真不像他。 他不应该在意！ 梦魔反复否定着。 但是，为什么会记得不夜露的表情？ 为什么会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样而动摇？ 承认吧。 梦魔妥协了。 他竟产生一丝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让她去做任何危险之事的冲动。 想把她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 想听她说人界的故事，想见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丝一样倒下的模样了……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人了！ 幽灵在耳边作乱。 过往的悲剧使他难以自拔。 身体紧贴，梦魔的手臂用力抱着那个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温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终于慢慢冷静，也第一次感觉到羞窘。 结果就是，他难以直视那个女孩，只得灰头土脸的逃避。 “呵呵，真有意思。” 鹑星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笑了。 “明明她是那个人......你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她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鹑星眸子微亮。 “未来，她又会成为你心中的谁呢？” “是那个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档，还是别的什么呢？” 鹑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药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气中，也唤起了梦魔心中的几分涟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还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吗？ -------------------------------------------------------------------- 唔，好冷。 微微睁开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浅蓝色冰块里，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白朦。 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身体也硬的几乎动不了，像是已经生锈了。 只是微微抬抬手指，就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ta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谁把ta封在了这冰里？ 然而，这样的疑问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闭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静无声，无人造访。 -------------------------------------------------------------------- 翌日，四人在餐桌边安静的用着早餐。 许是昨晚沙利叶和梦魔说过什么，此时的梦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面前的豆乳，又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东西。 还是有些尴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赶紧埋头，紧盯着面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叶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么啊这么安静，咱们还有正事没说呢！” 一时间，除了走神的鹑星，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搁的两人，都如释重负的看了过来。 “国王小姐昨天不是进了一趟时岩洞嘛！咱得快点说说情况呀。” 视线碰了下不夜露、又飞快的转向，梦魔只干巴巴的说了声： “的确如此。” 不夜露顺着台阶下坡。 “啊是，其实，我去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五月和我，还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早餐逐渐失去温度，慢慢转凉。 讲完一切，鹑星也像是结束梦游，回过了神。 “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个你，还存在能干涉时空的角色？” 梦魔似有所悟。 “它应该就是五月照片里那个影子......听你描述，它居然拥有这样的力量，简直像是个——” 沙利叶转转眼珠。 “管理员？” “说管理员还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时间，那完全是属于神的等级了。” 沉思不过一瞬，梦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况，就只能再进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惊。 “啊？可是——” 鹑星慢悠悠的起身。 “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东西了。” 说是准备，其实就是梦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鹑星备下的“安卡道标”。 它原本只是一个在冒险中用于标记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经过改良，它能在记忆现实坐标后，直接与个体绑定。这样，即使去到别的世界，他们也能找到回程的路。 这也是多亏时岩洞的存在，使本该没有缝隙的时空之间，产生了残缺，让大家有了可乘之机。 鹑星叮嘱道： “虽然已经调整过，但毕竟还没有经过实际测试，为了避免有意外，我会在这里时刻监测信号塔。” “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进入时岩洞后，道标之力化为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几人身上，让他们能在夹缝中暂时稳定住。 这种不属于时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处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头。 “啊，就是这个声音！” 这次，梦魔和沙利叶也听到了。 两人皱着眉头打量周围。 无需寻找，声音的主人竟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好，初次见面，我是珠因。” 那是一个铁皮外壳，浑身方方正正的机器人。 第1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1) 天空在这场战争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极沉的灰色。 枯骨万里，血色横飞。 男子的披风脏的看不出原色，他一贯高傲的嘴角也垂下来，拉成了没有感情的直线。 这就是终局。 众人徒留原地，心知肚明。 少女和身边人气息奄奄，消耗已近枯竭。 要……输了吗？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倏忽之间，少女的耳边掠过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眼前散开一片暗色沙影。 她堕入了漫长的梦，也感受到了某种分离。 -------------------------------------------------------------------- “喂......” “醒醒......” “......露！” 不夜露猛地惊醒。 她还有些心悸，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诶，这里是......？ “你在干什么？” “在我的课上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 面前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 她的妆容浓厚无比，给本来还算姣好的面容套上了假面，以至于任何表情都显得生硬。 完蛋，是公共课的老师啊。 不夜露瞥一眼同桌，发现她虽低着头，像在乖乖看书，嘴角却有一抹看戏般的笑意。 也是。 根本没法指望他们提醒自己。 不夜露心中叹息一声。 一贯都是被抛弃被无视的存在，倒也习惯了。 某种恶意和诅咒的话语卷在嘴里，在心里变成个漆黑的旋涡，但最终没有被她付诸实际。 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中对道德、正义的认知，对过去很多事情的纠结，让不夜露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再被吞噬了。 不夜露强撑着，想要伸手揉揉太阳穴，身体却软的动弹不得。 眼皮子疯狂打架。 眼前的景色蒙上白霜似的变得模糊。 啊，又来了...... 老师的批评和周围的窃窃私语逐渐飞到另一个世界。 不夜露再次闭上了眼睛。 -------------------------------------------------------------------- 一个月前，不夜露开始做一个梦。 做梦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不夜露格外在意。 她的梦发生在a城，或者说，是和a城很类似的地方。 常去的街道并不叫记忆中的名字，就读的学校变成了公园，甚至是住的公寓楼，也不知怎的成了片荒废许久的空地。细看其中，某些房屋和路标却又是那么眼熟。 像是把原先的a城拆成一块块拼图，和其他无名碎片一起构成了新的图画。 微妙的熟悉感，却又是绝对的陌生。 为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呢？ 缓缓移动视线，不夜露想要辨认。 然而，作为一个不容于此世的外人，她被“排斥”了。 来往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触碰不到她，她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听不清他们的话语。 指间流转的是死寂的虚无，阳光、空气……宛如凝固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真空的培养皿，不夜露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无法干涉。 要是单纯如此，当做一个偶然的噩梦便万事大吉。 本来嘛，这和她的日常并无多大区别。 不夜露就是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然而，情况开始变得越发糟糕。 即使她睡得再久，也会觉得异常困倦，甚至经常一闭眼，就又被拉入梦中。 这种困意极其浓重，即使想了无数办法激烈抵抗，也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也去过医院，但根本查不出什么不说，本就被周围人避讳的不夜露，更是被传得了某种怪病，如今，就连一个愿意叫醒她的人也没有了。 -------------------------------------------------------------------- 睁眼，不夜露站在了熟悉的商业街口处。 她反应了一秒。 是梦。 哎呀，糟糕，居然又在老师说话的时候睡着了。 这简直是一身反骨、明晃晃的打老师脸啊。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自我安慰。 只是这一节课的话，奖学金应该不会太被影响……吧。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课上睡着了？ 不夜露叹气。 混成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无奈的四下打量。 说起来，最近的梦倒是有点变化了。 天空的雾气经久不散，偶有一些鸟儿般的黑影在其间穿行。 此处商业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嬉笑怒骂中是生机和百态。 像是取回了迟钝的五感，附近的气息变得越发清楚，感触也更加鲜明了。 不夜露渐渐能看清附近的人事物。 “*****咚！” “*****猫！哈哈哈！” 啊，声音也能—— 长着异形耳朵或翅膀的人谈笑着经过，嘴里蹦出的单词她从未听过，更不知其意。 手中冒着光球或举着魔杖的人在不远处打闹，身边绽开各色光辉，却无人围观。 好炫酷。 这是什么变装魔术大会吗？ 不夜露啧啧称奇。 变化，在此刻发生。 很久之后，不夜露再次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 命运有常。 -------------------------------------------------------------------- “——哇！” 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推的她一个踉跄。 “小葵！” 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扶住身旁的女孩，有些歉意的看向不夜露。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不夜露懵了一下，下意识道： “啊，没事……” 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见他姿态有礼，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犯事儿的女孩连连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和他闹着玩，没注意到你在前面！” 男子狠狠戳她。 “啧，你好意思说呢，叫你老老实实走路吧？” 女孩哭唧唧的。 “呜呜呜知道了嘛……” 和身上的嫩黄色裙装相配，女孩明媚直率，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两人的互动也很有意思，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夜露笑笑，摆手表示不在意。 “嘿嘿，谢谢你！那就再见啦！” “在***玩的开心哦！” 再次向不夜露道歉后，女孩和男子谈笑着离去。 ***又是什么啊！ 感觉重要的部分都被屏蔽，故意不让她听清一样。 待两人走远，不夜露这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 居然…… 被人碰到了？ 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痛感。 明明自己只是个“幽灵”，从不会被人发现，为何此时……！？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信号，预示着某些超出寻常的未知。 不夜露冷汗涔涔。 她突然有种感觉。 梦，恐怕这才要真正开始。 -------------------------------------------------------------------- “按照你的要求，她就快来了。” “如此，你满意了么。” 空旷之中，一个声音笑嘻嘻的回应他。 “哈哈哈，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我可太期待她的到来了！” 声音兴奋的甚至有些颤抖。 -------------------------------------------------------------------- 入夜，无风。 不夜露正对着全身镜挑选衣服。 明天她所在的大学会举办一个活动。 虽然不是强制参加，她也不乐意参加这种团体活动，但出于某些原因，不夜露几乎很少缺席这种场合。 又换上一套衬衫裙，不夜露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同时再次反省起自己不爱喝牛奶的陋习。 镜中的不夜露也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想起明天，她一瞬有些烦躁，但很快重整心情，拍了拍脸。 先这样吧，该睡啦。 也不知道今天的梦里会发生什么。 正要移开视线，不夜露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周围温度无声的降低了很多。 寒气的小妖精呼啦啦的贴紧她，死活不肯撒手，拼命汲取她的体温。 然而，真正让人浑身发冷的并不是这一点。 镜子里的不夜露正微笑着。 外面的不夜露吓的脸发青。 这这这……！ 不夜露想动，脚却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快给我动啊！ 不知名的力量摁住了她的头，逼迫她死死地看着镜子。 眼球因为惊惧而剧烈的震动，那个影像却依旧清晰。 那是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微笑，而且还是自己的模样，此时却是如此惊悚！ 不夜露身体僵硬，完全呆滞了。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什么神都好！救命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见到鬼呢！？ 察觉到不夜露的恐惧，镜子里人儿的笑意反而又加深了些许。 那双眼睛越发深邃，嘴唇也泛起了酒红色，更显诡异。 外面的不夜露要哭了。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贴到了镜子上。 镜面泛起涟漪，安静的水面苏醒、翻涌，将她的手吞噬干净。 妈耶...... 超现实的状况让不夜露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异变依旧没有结束，镜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越来越大，甚至越过镜子边框，扩大到了外面。 周围的景象随着波纹浮动，变得模糊起来。 天旋地转间，不夜露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贴到了镜子上。 额头传来柔和又冰凉的感觉。 像是有一双手正抚在她的额头上，意外的舒服。 好困啊…… 不夜露难以支撑眼皮。 那个睡意，又来了…… 茶几上的手机收到新消息，屏幕亮起。 然而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2章 空海之间 不夜露睁不开眼。 身体像在深水之中，正缓缓沉落。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发出思考的运作声。 她可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撞鬼了。 这是惩罚啊——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仿若轻叹，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包裹住她的“水”破开，猛的一个下落让不夜露瞬间清醒。 “欢迎来到空海之间，全员到齐。” 耳边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不辨性别。 不夜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眨巴眼，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 灿烂和煦，明亮纯净。 比起暗海般的黑夜，白日总让人觉得是安全的。 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方才听到的……“空海之间”？ 建筑整体呈两头收拢、中间向外膨起的椭球体。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下面则是一大片云海。 空海之间就在这云海之上，如同一个陷进了棉花中的水晶球。 不夜露看了两眼，有些恐高，赶紧回头。 内部郁郁葱葱，遍植花木，枝叶托举着娇嫩的繁花，四处攀爬，圆形天窗处垂下了数量众多的青藤和小白菊。 在扑鼻的自然气息包裹中，不夜露恍惚的想起了过往的植物园之行。 植物园里没有开太多花。 身边的人离她很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她还是喜欢花很多的地方啊。 视线收回，中庭部分倒是广阔，整个被单独辟开，置上一张白玉圆桌。 此时，不夜露便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而另有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正对面的男子神情倨傲，容貌出众，面上挂着张扬的笑。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白色排扣制服，其上还装饰着不少绶带和链扣，奢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此人的姿态和气质，倒也确实配得上，不会让这些身外之物抢去半分风头。 整个就是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虽能一眼注意到，但也会因为太过夺目，让人被刺的隐隐作痛。 不夜露辅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明亮热烈的金眸。 ……是探寻的目光。 想来，他也在观察她吧。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神，男子嘴角勾起，语气却十分不友好。 “最后一个人是外来者？弥瑞尔你疯了吧！” 不夜露一愣。 他在说什么？ 一句话里钻进太多陌生单词，完全听不懂。 “哇哦，那今年感觉会很好玩了！” 接话的人语气奇异的高昂。 他正坐在金色男子左边，是一个化着浓厚小丑妆容、一头红色爆炸头的男人。 三角小丑帽垂下红黄蓝三色毛球，尾端还缀有一大束彩色丝带，缤纷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嘉年华。 小丑男舔着唇，看着不夜露的眼神涌动着火焰，十分狂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外来者呢哈哈哈！” 他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她的肉、她的皮，跟你的坐垫比起来，谁更软呢！？” 这是什么变态发言！ 不夜露克制住抽搐的嘴角。 金色男子摸摸下巴，轻笑道： “你倒是高兴的很，果然是只知道冒险的蠢货。”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脑仁缺失，但希望你不要持续拉低我对你的期望啊。” 他抚了抚手下厚实的白绒。 “另外，把那种垃圾和它相提并论，你也真是眼光低下。” 平白被嘲讽，不夜露却没有作声。 看得出来金色男子很讨厌她、或者说是“外来者”了。 眼光轻柔的扫过全场，不夜露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不比安静的她，小丑眯起眼睛，血红的嘴唇咧到耳朵边，说话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嘴，我可以帮忙啊？啊——！？” 手掌一翻，竟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不夜露呼吸微顿。 金色男子耸耸肩，对小丑散发出的明显杀意毫不在乎。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多注意下外来者吧。” 他笑看一眼不夜露。 “外来者参加游戏，可真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影响。” 被小丑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夜露不由得暗骂两句。 怎么又把球踢回来了。 她也是一头雾水啊。 “各位，还是先听一下弥瑞尔的解释吧。” 不夜露右边不远处的女子开口了。 那声音宛如清泉，又犹如某种悦耳的音乐，听着便觉得心头畅然。 小丑别开眼睛，转移了视线对象。 不夜露放松几分，连带着也对解围的说话人起了几分好感。 望过去，那女子容颜极为出众，精致的小脸犹如花海深处最美的那朵娇嫩，充满纯净高洁的灵气，绝非凡俗之物。 白色绣花交领上衫和紫色纱质长裙如梦若幻，与她的气质相辅相成。 好漂亮的人啊。 甚至让人莫名有几分......奇妙的感动。 心不自觉的酥软，不夜露看入了神。 美人不是不多，但这样散发着毫无雕琢、纯粹到灵魂深处般的美感的，少之又少。 回顾自己不算多么漫长的二十余年人生，竟找不到可以和面前这位女子相提并论的。 所能想到的任何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于她。 不夜露看了很久，直到女子的玫瑰色眼眸也看向她、对她回以善意，她才微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你，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美呢。” 金色男子估量一件商品似的，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个遍。 “等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杯茶。” 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小丑手撑下巴，笑嘻嘻的道： “拜托，你喜欢女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反正最后她都得死。” 金色男子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丑，这是我的美学。” “万事万物都终究要迎来凋零，而我作为可以掌控它们的主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证它们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啊。” “甚至说，等她到了那个时刻，我会亲手把她摘下呢。” 小丑切了一声。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剁了不就完了。” 金色男子轻哼道： “我也不指望你能懂，毕竟美学、审美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个性，根本不必得到其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可惜啊，凡人们却总是想要给这些东西增加一些评判标准，明明这些标准也是建立在他们各自的主观个性之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相比之下，咱们弥瑞尔确实要好多啦。” 小丑掏掏耳朵，快被这人的一通大论烦死了。 “行了......你闭嘴。” 不夜露也有点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话唠。 金色男子仿若惊讶： “哎呀，还是你更想和我讨论杀人的美学？” “这也有很多可以说明的地方呢，我可以给你讲讲怎么像秘蓝耶一样，用血液画出一幅印象派画作，上次波利可那拍卖会的‘怪诞教堂’就是如此！” “噢，看你似乎更想知道做法而不是画法？那我们学学看奥绿怎么样，他的剔骨手法干净利落，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你要不要实际试试看？” 话音一转，他轻飘飘的道: “比如——拿梦中雨或者外来者练手？” 不夜露皱眉。 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真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 被唤作梦中雨的女子睫毛轻翘，眼波平和，神情也是无比温雅，丝毫不为这些挑衅之言所恼。 “如果各位能做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被金色男子说的窝火，小丑一脚踹在桌沿，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满是戾气。 “别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给外来者解围吧？” 梦中雨丝毫不惧，回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中缘由，自有弥瑞尔解答。” 小丑啐了一口。 “你维护它有个屁用！” 最角落的少女也憋不住，终于出声了。 “梦中雨，就你会做好人。” 这位少女穿着泡泡袖和蝴蝶结装饰的连身裙，五官娇俏可爱，露出的表情虽是不满的，却如同一个傲娇的洋娃娃，让人心爱。 不夜露注意到，她脸上还画着一颗显眼的金色星星。 这几人大多年轻，衣着打扮倒是各有特色，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 梦中雨依旧平静的笑着，并不接茬。 “你——！” 被无视，少女不禁咬牙。 虽然想再理论几句，少女却在顾忌什么似的，还是抿紧嘴唇，压住了脾气。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场上几人看似和平，实则气氛古怪，暗潮汹涌。 这些人，到底是谁？ 这个空海之间，又是何处？ 第3章 游戏规则 “各位肃静。” 最早那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不是在这里的五个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说话的人是在哪里，又是谁呢？ 不夜露四处望望。 “外来者，不用看了，我不在这里。” 外来者？ 又是这个词。 知道是说自己，不夜露抬头望向半空。 既然声音的主人在别的地方，倒也不急着找了。 声音继续道: “幸会，各位游戏参与者。” “初次见面，我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与世界同名之物，我叫弥瑞尔。” 弥瑞尔？世界的意志？ 什么东西？ 所幸，那个声音理解这里还有一个完全搞不清情况的人在，多解释了几句： “这个世界名为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不同于人类世界，它有自己的统治方法和运作规则。” “具体细则在此不做赘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本世界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即我——弥瑞尔共同统治。” “除非王的决策对本世界存亡产生极大影响，否则世界意志决不过多干涉于王，王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主。” 弥瑞尔不着痕迹的加重了语气。 “王有着各位想象不到的权力和自由。” “我想，各位也是为此而来。” 说到这里，不夜露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摇。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话，但她回想起了被镜子吞没、然后到这里的过程。 总之，自己是通过镜子、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弥瑞尔欣慰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几位参与者，继续说道： “每五年，世界都将重新选择王，开启新一轮的‘神选游戏’。” “再次欢迎各位参与者，你们五组便是最终入选的王位候选人。” 花房上空响起了钟声。 “下面，为各位宣读游戏规则。” 圆桌之上升起一段段光文字。 -------------------------------------------------------------------- 【游戏主题：神选游戏】 【游戏期限：即日起一年，至弥瑞尔历2097年12月25日0点止】 【游戏规则： 1-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败北者即死，但需尽量避免卷入一般民众及建筑物。 2-一年期时限截止或参与者仅剩一组时，游戏结束，并由弥瑞尔向世界公开游戏结果。 3-每位王均可指定一位辅相共同参与游戏。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该关系不可变更。 4-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请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 5-空海之间为绝对和平区。每一季度最后一日，参与者需到此集合】 -------------------------------------------------------------------- 不夜露看着这些文字，像是看天书。 不明所以的内容太多了。 这犹如某种对抗游戏的规则，说了不少内容，却还是让人难以理解全貌。 她猛掐自己几下。 很好，很痛。 真的不是做梦。 心头犯难，不夜露面上却很平和。 像其他人一样，先记住这些内容最重要。 “这些规则，有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说明吧。” 金色男子最先发声。 弥瑞尔道： “的确如此。” 男子挑眉，又道: “即是说，规则以外的场合，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你会这么好心？” 弥瑞尔轻飘飘的笑了。 “呵呵，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对游戏、对规则负责，保有——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最终解释权。触犯某些底线，视为违规，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也会有不同惩罚。” “我鼓励各位积极尝试，但没有把握的话，建议还是慎重些好。” 男子背靠软垫，不说话了。 其他几人也是看着规则，各自沉思。 连小丑都没有笑，只是眯着眼睛在考虑什么。 场上一时安静。 记好规则内容，不夜露也结束了对其他人的观察。 不管怎样，比起自己，这些人对目前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 被蒙在鼓里、有巨大的信息差的、只有她。 稍微确认一下吧。 不夜露抬手发问： “请问，游戏参与者是怎么选出来的？” 比起规则，她更想知道穿越的缘由。 弥瑞尔没说话，反倒是小丑先给了回答。 “除了你，都是报名参与的吧。” 他目光灼灼，红唇扬起，有些戏谑的意味。 不夜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小丑又道: “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弥瑞尔内部的游戏，为什么要加入一个外来者呢。” “爷有点不爽啊——” 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一动。 下一刻，不夜露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的哗啦声，有什么东西蛮横的撕开空气，发出尖啸。 一道银光化为灵动的鱼儿，转瞬间跃到了她面前。 “！” 什么！？ 不夜露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银光险险停在她的眼睛前面，但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卡住，再也不能动弹。 距离近了，不夜露这才看清楚。 飞来的……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镰刀。 虽然无法前进，但刀尖似乎仍旧不死心，还是微微颤动着，折射出冰冷的白芒。 差一点，她的睫毛就要碰到刀刃了。 刀身流畅锋利，足有手臂长，绝对可以轻松割下她的脑袋！ 不夜露猛地后退，吓出一身薄汗。 她强自镇定，不敢随意动作，以免这刀又会发生什么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盯着镰刀。 飞过来、浮在空中……这种超脱物理规律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哼。” 小丑不满，看镰刀再也不能推动半分，只得放弃。 手一抬，镰刀划过一道抛物线乖乖的回到他手中。 不夜露的惊恐很快化为恼怒。 “你......！” 弥瑞尔也开口打断道: “小丑，空海之间是绝对的和平区，不得出手。” 那声音冷了几分。 “这次只是警告，你不会想知道惩罚是什么的。” “切，好好好。” 果然是弥瑞尔出手坏事儿！ 小丑倒没纠缠，他瞬间松了眉毛，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笑了。 “不过，外来者果然没什么能力吧。” “刚才要不是弥瑞尔，怕是她早就被我拿下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狂放扭曲，刺耳极了。 除了梦中雨投来几分关切的目光，其他人像是见怪不怪，并不意外。 看金色男子和那娇俏少女，更是作壁上观，笑的极有深意。 如同看清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不夜露敏锐的想到。 难道是...... 在试探她？ 心中尚未平息，不夜露又恼又恨的望向小丑，小丑也挑衅的看向她，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这人真的有点大病！ 不夜露无语至极。 规则已经公布，哪怕是为了确定她的水平，也不至于主动撞枪口啊！ 他完全不考虑自己被惩罚的下场吗？ “各位肃静。” 弥瑞尔再次介入。 “外来者，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本场游戏中，除你以外，其他人都是报名参与。” 弥瑞尔道： “这是作为世界意志的我的判断，游戏该引入新的元素和变化。” “因此，我从人界选中了你。” 声音贴心的补充道: “另请各位放心，外来者并不享受任何特权，与各位是完全平等的。” 选中……选中个鬼啊！ 简直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夜露冷了声音，追问道: “我怎么才能回去？选中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平白无故的把人弄过来，总要给点缘由吧？ 她在人界还有要做的事，不可能一直奉陪这什么劳什子游戏！ 手撑下巴，金色男子笑道: “我劝你别想这些，既然已经参与，可是没有退路的，你以为，我们是抱着什么觉悟来参加游戏的？” 语气轻快，他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其他人。 的确，包括梦中雨在内，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却不见任何软弱和退缩。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愿望和故事，才会踏入这个生死之局呢？ 至少，对不夜露来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拼上性命也要成王的理由。 金色男子又恶趣味的道: “就我所知，游戏历史上从来没有中途退出的参与者，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你多挣扎一下，祈祷自己能多活几天吧。” “到时候，我也会很乐意跟你玩一局的！” 不夜露听得头痛。 “敬谢不敏了。” 这人和小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有多远离多远吧。 弥瑞尔肯定了男子的话语。 “诚如所说，一旦参与，不可中途退出。” 那声音依旧平静，此时听来却如此冷酷。 “另外，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通往人界的道路已经关闭，没有特殊情况无法打开。因此，赢得游戏，这才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关于你为什么被选中，你是我根据人口统计信息，从人界a城随机挑选的对象而已。” 弥瑞尔慢悠悠的道: “只是刚好是你，如此罢了。” 第4章 辅相 不夜露无言以对。 短时间内回不去人界这点，她早有预料，也不算惊讶。 但……这是运气问题吗？她才不信！ 回想起刚才小丑的举动，不夜露觉得这游戏里除了梦中雨，恐怕全是变态杀人狂。 他们并不在意性命和规矩，要是对上，肯定是九死一生。 是了。 她这才理解规则中那句【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 任何方式。 包括合法的、不合法的。 说到底，举办这样残酷的游戏，以此选出所谓的统治者，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的地方，完全无法理解。 不再理会原地纠结的不夜露，弥瑞尔继续说明道: “游戏胜利者的奖赏，如大家所知，正是弥瑞尔之王的冠冕。” “为了这统治弥瑞尔的权力，为了弥瑞尔唯一的王座，敬请各位参与者加油。” 又是几声钟声响起。 “下面将召唤各位的辅相，请确认建立契约关系。” 还没完全消化完弥瑞尔的话，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动。 几道光柱打在地上，光芒散去，每个人座位后面又出现了新的人。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这些就是……所谓的辅相？ 从名称来说，就是辅助的角色吧？ 金色男子身后是个一身黑白色女仆装的小个子女生。她黑色短发，面容清秀，看起来学生般乖巧，整体作风却沉稳从容，给人成熟之感。 男子起身后，女仆立刻向他躬身行礼，很是尊敬的样子。 小丑身后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女孩才刚和桌面一般高，不夜露略略起身才看清她的模样。 女孩年幼，和小丑一比完全是个小豆丁。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单纯无比，她圆圆的脸带着细嫩的粉色，天真又可爱。 除此之外，女孩穿着粉嫩的纱纱裙，怀抱兔子玩偶，胸口还挂着一个显眼的金色怀表，活脱脱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不夜露不由皱眉，很快移开眼睛。 梦中雨背后是一个身材精瘦有力，腰侧佩一柄长刀的男子。 他黑发束成马尾，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像是荆棘丛中深埋着的暗色秘宝，并不引人注意，细看却神情坚毅，容颜俊朗。 另外，男子额头到眼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极为醒目，一看就是在腥风血雨中打拼过的人，自有一种沾染了鲜血的煞气，也危险的让人难以靠近。 娇俏少女背后的人让不夜露吃惊了一下。 那宛如少女的双胞胎，竟是位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比起本人，这位搭档微微笑着，脸上画着的是蓝色的星星，和她的人一般，显得更温柔内敛几分。 自打出现，娇俏少女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关系十分好的样子。 对了，那自己身后…… 不夜露回头，正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她不禁抖了下。 宛如被死者注视一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个年轻男子的下半张脸被一张全黑的面具遮住，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突出。 这双眼黑沉沉的，无神到让人觉得心悸，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 不夜露甚至没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自己的倒影。 这实在有些恐怖。 对面是什么无机质的纸人、机器人吗？ 四周无风，男子的长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右耳的一枚七芒星耳钉也折射出细小的金光。 然而，这丝仅有的暖意也完全拥抱不了他，终究消散在了无尽黑夜里。 转瞬即逝，太过微弱。 像他的呼吸一样。 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却是这般看不到生命力的模样？ 无法为任何人留下印象，也无法因周遭生出波纹，确有灵魂，却几近干壳。 咽口唾沫，不夜露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不对。 这种感觉只是瞬间便消散，她知道自己不曾见过他。 犹豫一下，不夜露轻声问道： “你是谁？” “是我的、辅相吗？” 那人微微抬眼，像在看不夜露，视线又仿佛穿过她，看到了久远的时光。 不夜露和他想的一样，也不一样。 男子无声的观察着。 她歪着脑袋、直视着这边的眼睛，是和那人不同的纯净和真挚，清清亮亮的。 面上神情虽不安，但嘴角天生有些微扬，看起来有几分平静亲和的笑意。 这样的人，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人缘不错的老好人吧。 她和她会是一样的人吗？ 还是说，这种眼光，这种纯善，也是在假装？ 承受着对方的眼神，对面的不夜露也没有出声。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在剖析自己。 不是徒于表面，而是想要看进她的内在深处、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 刺痛。 剥离。 深入。 这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感到不悦。 不夜露自信不会轻易被人看穿，但眼前人那专注有力的凝视，还是让她有几分难耐。 只是初见，为何对自己如此—— 一个奋力挖掘。 一个建墙防护。 两人陷入了看不见的拉锯战。 荒唐的对抗却没有持续多久，男子最先垂下视线，败下阵来。 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明显的绷紧了身体，喘息也变得粗重。 不夜露更觉惊异。 他......在发抖？ 这又是怎么了？ 被这人搞的不上不下，不夜露决定开口结束这场默剧。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归根结底，她并不认识他啊。 男子在胡乱交织的视野中闭闭眼，轻声给出了回应。 “我是你的辅相。” “你可以叫我——梦魔。” 语气飘忽，轻的不夜露差点捕捉不到。 梦、魔。 好奇怪的名字。 重复咀嚼其名之时，不夜露不禁皱眉。 “？” 心脏抽动，心底突然涌现强烈的感触。 眼前这位名叫梦魔的存在，正变得无比明确，让她越发无法忽视。 这是种神奇的割裂感。 像是周遭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的每分颜色，都鲜明如新。 能感觉到对方的律动和吐息。 一下一下，缓慢而寂静的鼓动，透露着喑哑的死气。 不夜露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为什么会有些悲伤，又有些愤怒呢？ 找不到来源，她被这些情绪冲击着，竟不知是想哭、还是释然。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弥瑞尔的声音。 “共鸣已确认，搭档关系建立完毕。” “请各位尽情摸索搭档的作用吧。” 共鸣，搭档…… 不夜露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应该都是他的感情吧。 只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这般动摇？ 又是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她为什么可以感觉到他？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弥瑞尔宣告道： “下面正式进入游戏环节。” “在此公布第一季度的课题！” “关键词为——银色。” 银色？就这么简单一个词语！？ 众人神情各异，但没有人发问。 不夜露也抛开那些异常的感情，飞快的捕捉弥瑞尔的信息。 要怎么做，就是各凭本事了。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 “叮咚！游戏开始！” 弥瑞尔道: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一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天窗猛地投进一大片光芒，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白光消散，空海之间空无一人。 “真期待呀。” 一个声音悠悠的回荡几下，消失不见。 第5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2) 再次睁开眼睛，不夜露到了一个繁华的商业街上。 看看四周，街道给人熟悉的感觉。 等等！ 这……是a城的华灯街吗？ 不夜露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各处却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不……好像也不是不同。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现。 几步走到街口，只见街道牌正写着大字： “欢迎来到凡尔顿。” 西洋风装修的咖啡店“rosey”不知何时成了中华风“清夜”。远远望去，标志性的钟楼也不见踪影，变成了欧风的小洋楼。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 不夜露呆滞。 感觉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 是因为那个梦吗？ 这里是梦里的世界是吗！？ 疯了！ 她疯了！ 这不是梦……或者说，梦成真了吗？ 和梦里的朦胧与模糊不同，如今，不夜露不再感到隔阂，汗毛被风微微刺激，肌肤上的感触太过清晰，能深刻感受到这里的一切。 无法否认。 接受现实吧。 原来梦里出现的地方，就是如今这个弥瑞尔。 一切都是早有预料吗？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弥瑞尔如此神通广大，让她做了那样的梦？ 这个世界到底—— 打量下路人，她瞳孔猛缩。 一句脏话含在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 今天的太阳隐隐透出些透明的波点，细密的光帘包容万事万物，也把不夜露身下的影子拉长，化为灰色的长剑刺向远方。 其他路人也注意到这影子，看向不夜露的眼神顿时变了。 “是外来者。” “是人界的人！” “外来者怎么会来这里！” 路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绕开，一面向不夜露投来或厌恶、或警惕的目光。 但此刻，不夜露没法在意这些。 嘴角抽搐，她在心中崩溃大喊。 你们当然看得出我是外来者！因为你们都没有影子啊！ 没有影子不就是死人吗？这满大街的都是什么品种的僵尸吗！？ 饶是再怎么冷静，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合理分析。 “外来者，滚出弥瑞尔！” 一个瓶子“啪”的砸到不夜露脚下，吓了她一跳。 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婆扔的。 她面露凶光，皱纹干巴巴的挤出与身型不符的巨大恼怒。 不夜露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什、什么？ 干嘛打人？ 看不夜露不动，老婆婆又从袋子里掏了掏，这次没掏出什么可用的东西，让她气得满脸通红，索性挽起袖子走过来，准备直接动手了。 不夜露缓缓后退，老婆婆穷追不舍，几个路人还准备上来堵住不夜露，被不夜露一声惨叫推开了。 “别过来！” “……咱有话好好说啊！” 又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还留什么手啊！谁有能力的，赶紧把她抓住！” 不夜露一愣。 能力？ 又是能力？ 她脚步一顿，心头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脚！ 动不了了！ “拜托，你们都冷静点——” 正挣扎着，突然，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了不夜露面前。 “请各位住手！” 不夜露看了眼天空。 没眼花吧。 这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一身深蓝色警服、头戴宽檐帽的女子长发飘飘，英姿飒爽，逆光中宛如天神降临。 她亮出一个太阳形状的徽章，朝向四面，展示给众人看。 “我是弥瑞尔执行警官弗丽德，编号zf203，请各位停下。” 看到警察，老婆婆不仅没收手，反而更激动了。 “你让开！这有个外来者！我们要抓她！” 不夜露更是懵逼。 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过缘由！ 她干啥了？凭什么要抓她？ 正想辩白几句，弗丽德把不夜露护在身后，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弥瑞尔王法第五卷第四条，不允许当街斗殴、或无故进行其他人身伤害行为，此条包括所有弥瑞尔住民及外来者。” “如您强行要动手，我只能带您回警局了。” 说一不二的状态，加之她警察的身份，却好像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收敛。 不只是老婆婆，其他围观的人也面色不善，朝这边靠近。 “哈，你算老几啊，还不快走开！” “吃白饭的家伙！别逼我们动手啊！？” 眼看他们要过来，不夜露躲在弗丽德背后，索性作瑟缩状。 好不容易来了救场的警察，居然也镇不住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对，有王法，但貌似还是不行啊——！ 身前的弗丽德眼神一变。 “啪！” 打雷般的声音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只见弗丽德手里竟多了根鞭子，刚才就是她挥舞着鞭子，往地上重重的抽了一下。 仔细一看，那鞭子通体黝黑，正刺啦刺啦冒着电光，一看就很危险！ “这是我们配备的‘教鞭’。” 弗丽德声色俱厉。 “有谁想来试试它的滋味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场上一瞬安静。 “切……”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回，周围的人倒是老实散去了。 “你、你们可真是！唉！” 老婆婆孤身一人留在现场，无计可施。 她颤着手指着弗丽德和不夜露，骂骂咧咧一通，大意是说外来者都是血石斑精亦或别的某些不好的生物云云。 可能原本也想骂骂警察，但看弗丽德脸色越发难看，老婆婆终究还是迫于淫威，闭嘴离开了。 血石斑精是什么东西...... 不夜露已经无力吐槽，只当婆婆是在胡言乱语。 人群散去，她松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 嘴角用力，不夜露露出了感激又有些胆怯的笑意。 “谢谢你救我。” 弗丽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没受伤吧？” “嗯嗯，我没事。” 终于遇到个能好好交谈的人，不夜露欣慰无比。 她试探着道： “能再打扰你一下吗？我想问几个问题。” 弗丽德眨眨眼睛，粲然一笑。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请问你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当务之急便是、确认这无法用常理分析的东西。 “啊？” 弗丽德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哦对，您是外来者......实际上，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的能力。” “......” 不夜露不太懂什么是‘摩耳甫斯’，但弗丽德的话已然给了她心中某个疑问的正面回答。 她抬起眼皮往上看了看。 澄澈的天空，和梦里大不相同。 浅蓝色之中，白色棉花团里，偶尔能看到一些“芝麻粒”飞过。 “原来如此，是飞翔的能力啊。” 空海之间时小丑的镰刀，恐怕也是类似的东西了。 看不夜露不惊讶，弗丽德歪歪头。 “接受的很快呢。” “你明明才来这里一天？” 闻言，不夜露耸耸肩。 “还好，我心比较大，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唧唧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刚才那些人，会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弗丽德一脸尴尬。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弗丽德的徽章响了起来，里头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弗丽德，跑哪儿去了？速度归队！” “哎呀！别叫！知道啦！” 弗丽德唉声叹气，又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把不夜露逗笑了。 “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吧。” 弗丽德掌心合十，抱歉道: “嗯嗯，不好意思啊外来者小姐，如果以后你遇到危险，记得联系警察！” 她抛个媚眼。 “虽然刚才那些人不太友好，你也许会觉得这里很恐怖，但实际上，弥瑞尔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世界。” “凡尔顿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活动，有机会的话务必参加试试哦，我相信你也会爱上这里的！” 弗丽德行了个礼。 “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脚一蹬，她飞上天空，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爱上......这里吗？ 不夜露不确定。 对她而言，也许在哪里都无所谓。 一面感叹，她心底也稍微安定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本来以为会是个丧尸围城那样，漫无法纪、血肉横飞的世界，眼下来看，这个弥瑞尔倒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而且，除开那些无法理解的超现实元素，这里的环境和a城有很多相似之处，倒让她有几分亲切感。 只可惜，没能从弗丽德那里打听到更多消息。 不夜露神色沉静，刚才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她分毫。 第6章 演唱会 某处。 “情报交给她们了，她们用了么。” “是的，一切都是按照预想。” 回话的人语带笑意。 “您也真是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 问话之人沉默一瞬，只是道： “你我均是局中之人，怎能奈何。赶紧准备下一步吧。” -------------------------------------------------------------------- 为了确认，不夜露姑且还是先往学校和自家小租屋的方向走去。 尽量避开人群，她在心里整理着情况。 总之，这是一个镜子里的世界。 弥瑞尔，mirror，真是恰如其名。 它有自己的管理原则，并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弥瑞尔一同统治。为了选拔王，便集合了各有特色的参与者，开始了所谓的神选游戏。 而她，正是被选中参加游戏的倒霉蛋。 想起刚才被围攻的惨状，不夜露顿感无奈。 居民们都是没有影子的“死人”，出于不知名的缘由，很厌恶像自己这样的、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他们还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绝非能轻易对付之辈。 ......好多搞不清楚的事。 不夜露脚步一顿。 对了，自己的辅相呢？他没有一起到达吗？ 这种时候，最应该询问的，不就是这个辅助的角色吗？ 直觉告诉她，梦魔似乎不在周围。 从降落到这里开始，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梦魔也没有来这里寻她的迹象。 世界的中心依旧只有她一个。 她还是她，不和任何人沾染的、绝对独立的个体。 眯起眼睛，不夜露抬手挡住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 又走了一圈，学校和住处果然和梦里一样，变成了陌生的地点。 不夜露摸摸身上，虽然还穿着那身衬衫裙，但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怕是连今天吃什么、住哪里都无法解决。 ……还是要先考虑最基本的生计问题呢。 正绞尽脑汁思考后路，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经过不夜露面前，又向凡尔顿方向跑去。 似乎是参加什么活动，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拿着应援棒和横幅。 “是stars！stars在凡尔顿！” “啊啊啊白樱女神的演唱会！” “冲啊——！我要抢第一排！” “飞圈和猫叮咚已经炸了！快点！” 这些男男女女像是过境蝗虫，黑压压的涌了过来，又如同一阵疾风，席卷而去。 留下几个没听过的词汇和呆愣的不夜露。 飞圈和猫叮咚是个啥。 不过......演唱会？ 弗丽德好像的确说过，这附近有很多活动来着。 横竖无事，不夜露决定跟过去凑个热闹。 另一边，金星的少女拿下望远镜，笑着对嘴边的麦克风道： “计划顺利。目标已上钩。” “收到！” “那么，演出开始！” -------------------------------------------------------------------- 凡尔顿中心的大型广场已经焕然一新。 四周装饰上各种彩灯缎带，中心搭建了一个圆形大舞台。夺目的镭射灯闪耀，配合动感的音乐，不断炒热着周围的气氛。 大量的粉丝已经聚在了这里，呼喊声响彻云霄。 等不夜露赶到，她发现大多数粉丝都是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自己走的那条路竟是清净的很，畅通无阻。 就连方才那群男男女女也是一个都没见到，不知道散在哪里了。 挤到一个后排位置，不夜露不禁感叹，这也许就是偶像的力量吧，没想到大家跑得那么快。 所有座位虽然设计成环绕状、中间低四周高的碗形，但要是再晚点到，估计也别想看了。 “stars！stars！” “白樱！白樱！” “呀——！女神——！” 热情的粉丝们的叫声淹没了不夜露，她的耳朵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哇，不管在哪，粉丝们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她一瞬有些后悔。 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地方，是不是别来凑这个热闹比较好啊。 此时，音乐渐渐小了些，一个人声传出：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凡尔顿特别演出！” “有请我们的元气少女偶像——stars白樱！” “噢噢噢噢——！” “呀——！” 不夜露一个踉跄，差点被跳起来的观众们绊倒。 天啊...... 混乱之中，她好不容易爬回座位。 舞台上升起白雾，白雾中只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却依稀可见曼妙的身体曲线，更引人遐思。 雾气散开，光芒投下，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闪闪发亮，立刻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音乐一瞬放大。 “?你愿意赋予我勇气吗——！” “?我会以我的心意回应——！” 舞台中间浮起一个圆台，少女轻跳上去，踩着圆台飞舞在半空中。 无数光华的包裹下，她宛如一颗炫丽的流星。 什么？飞起来了！？ 这是什么新科技啊！ 不夜露惊讶的看着。 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威亚和起吊装置！ “啊啊啊——！” “白樱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激动地挥舞着，回应着。 环绕的屏幕映射出她的身姿和容颜，也让不夜露看清了她的脸。 不夜露一瞬屏息。 竟是游戏参与者之一——那位娇俏少女。 脸上的金色星星显示出她“王”的身份。 不夜露四下看看，辅相的少女倒是不知在哪儿。 原来如此。 她......叫做白樱，是艺人啊。 不同于空海之间时的娇纵，此时的白樱笑的甜美，恰到好处的粉调妆容凸显出她的青春活力，红皮夹克和黑紫色短裙搭配，加入铆钉、银扣的装饰又增加些帅气，融合成奇妙的气质。 眼波流转间释放绝妙魅力，围绕着她的色彩越发与众不同，年轻少女的朝气微笑感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她伴随音乐舞动着，在圆台托举下甚至能做出不少空翻动作，还会配合气氛适时停下，和粉丝们击掌互动。 这一切看的不夜露又惊又奇。 太厉害了。 只在二次元看到过的飞行舞台，居然就在眼前！ 初见以为任性乖张的白樱，也是那么的—— 不夜露傻傻的看着高处的她。 虽然理解粉丝们的热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的体会到这种魅力！ 音乐和绚丽的色彩。 歌声和周围的热烈。 不夜露情不自禁的加速了心跳。 因为自己难以实现，或是超出了所处的平凡的“现实”，所以才会那般惊艳，那般容易上瘾。 即使是不追星的不夜露，也难以抵抗。 是啊，他们是和普通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是被无数人爱着的宠儿。 面对他们散发的光与热，还是会......动摇的啊。 周围的粉丝尖叫着摇动着应援棒，现场一片欢腾。 少女继续唱着歌。 “?看啊，那是我求而不得的神明——！” “?划出弧线的长庚星亮起——” 节奏感十足的歌曲引导着全场的热情。 “?要落日了——！” “?时间要到了——！” “?我要说出我的真心——” “?你愿意对我说yes吗——” 粉丝们极有默契的回应她。 “yes！” “?我能收到你的yes吗——！” “啊啊啊啊啊yes！” 要放在平时，不夜露肯定觉得这些人太过疯狂、实在吵闹。但如今，她被淹没、被吞噬—— 被同化了。 眼睛完全无法离开白樱的身影。 和身边的人一样，抬头所视之处，均是那远方舞台上的人儿。 像是顶礼膜拜至高无上之主的教徒。 白樱便是女神本人，是人群中的太阳。 她一挥手、一微笑，就有人为之欢喜，为之欢呼。 在音乐和舞蹈中，她掌控了人们的情绪，不夜露也逐渐沉溺其中。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听到我的回应了吗——！” “?来呀，来到这众人的声音汇聚之地——！” “?来呀，来到这太阳亮起之地——！” “?对我说yes！” “yes！” 不夜露也成为了回应白樱的一员。 “?跟我说yes！” “yes——！” 脑子仿佛化成柔软的水，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脸好热。 但是好开心！好享受！ 不夜露跟着一起摇晃、叫喊，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只想能离那闪闪发光的少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烧毁自己的双眼，喊破自己的喉咙，也不足惜。 少女要她的yes。 她就一定如她所愿。 -------------------------------------------------------------------- “安可！安可！” “stars最棒！啊啊啊啊啊！” 一曲罢，不夜露跟粉丝一起欢呼起来。 台上的少女也露出了满足的笑。 这是她的主场，她的舞台。 更是她的王座，她的神域。 听到耳麦里传来确认的声音，白樱的最后一个音节也完美落幕。 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到达了顶峰。 站在这世界的中心处，白樱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猎场，游戏马上开始。 第7章 十字架的拷问 几曲罢，少女依旧精神奕奕。 粉丝们都露出了餍足的神情，不夜露也是一脸恍惚笑意。 像是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细胞被投喂了过量的兴奋剂，正在沸腾的喧闹着。 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好像随着音乐和喊叫，都被排出了身体之外。 荧光棒组成温暖的水波，舒服的包裹着中心的她。 起伏间，竟有种......不真实感。 许是幸福来的太过仓促，不夜露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满足，而是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迷迷糊糊间，心头划过疑问。 说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 脑中的一根弦颤抖几下，又很快平息了。 白樱元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不夜露的思绪。 “非常感谢各位参加这次露天演唱会，辛苦大家啦！” 粉丝们纷纷喊着: “不辛苦不辛苦！” “为了白樱一切都值得了！” 嘴唇微动，不夜露终究没有开口。 怎么回事，什么在阻止她？ 白樱脸颊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却不及明眸璀璨。 “依照惯例，这次演唱会也有追加演出，希望大家能够看到最后噢！” 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些东西。 隔得太远，不夜露只看到有个十字架形状的东西，被立在了最显眼的舞台中央。 台下观众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听着白樱的话。 白樱俏皮的笑道: “这是个主题为‘净化不祥’的魔术逃脱节目，为力求真实效果，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去除能力影响的结界，魔术师也好，各位粉丝也好，都暂时无法使用能力哦。” “请不用担心，这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舞台外围也有我们的安保团队守护。” “稍等我们会在舞台上点燃圣洁之火，并会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体验，敬请期待！” 她眨眨眼。 “我们提前申请了用火许可，但大家平时在家可要注意用火安全呀！” 台下的粉丝们纷纷笑了。 有人做仰慕状，道: “好难得呀，居然能看到这样的追加演出！” 另一人笑话她。 “你是新粉吧，白樱宠粉，每次都有各种惊喜，上次是蛋糕炮弹派对，比这次还要热闹的多呢。” 又是一人插嘴道: “那算什么！百日演唱会的太阳喷泉才是里程碑的！” “百日演唱会！那个传说中的......那你可是后援会前一百名的前辈啊！” “哼哼，还好啦！” 闻言，不夜露眼光微动，但心中的异样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深究。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容反抗。 她继续痴痴的看着台上的人。 道具安置好后，一身深蓝色亮片演出服的魔法师带着助理上台。 两人动作夸张，神情搞怪，开场便引来阵阵笑声。 又见助理手脚麻利的把魔法师绑在十字架上，还在下头铺上了一层奇怪的紫色的草。 观众们窃窃私语。 “哇，这可是紫幽草耶！” “这个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温度也是普通火的很多倍呢！” 烟雾升腾，亮金色的火焰跃然而起，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前排的观众纷纷退了下身子。 金光惹眼，大家倒吸一口气。 “这热量太吓人了......” “不用能力的话，哪怕逃跑晚了一秒，都很有可能受伤吧？” 烟尘和灯光混杂之中，舞台的情况不是那么清楚。 但在场众人均能注意到,那近乎发白的火舌爬行而上，瞬间就把魔术师卷入其中。 一小点黑点，看上去太过渺小而无力。 “哇——！” 场面犹如处刑，引人心惊肉跳。 燃烧持续了一会儿。 “好了！各位请看！” 追光灯一闪，呼的一声引导向观众席末尾。 一身红色亮片衣服的男子，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后面，向大家挥手示意。 众人定神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魔术师！ 再一看舞台，助理早已将火扑灭，十字架上可还有人！ “还真有几把刷子呢！” “这年头，不依靠能力的魔术师不多了呀。” “真不是能力？” “早被屏蔽了，不然你试试，没法用啊！” 众人边鼓掌，边目送魔术师回到舞台。 白樱笑着和魔术师击掌。 “精彩！不愧是汉威德！紫幽草都奈何不了你呢！” 她竖起手指，又道： “下一回合，我就请一位幸运观众来当体验者吧，汉威德你可要保护好她哦！” 摸摸胡子，汉威德笑着点头。 观众们也被调动起情绪，期待的看着追光灯移动。 强光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非常精准的打在了不夜露身上。 是、我？ 被笼罩在白光中的不夜露还有些迷糊。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被身边的观众们包围。 “哇，是你啊姐妹！” “运气也太好了！超嫉妒——！” “快去快去！别让我女神久等啊！” 他们纷纷伸手，或推或拽，将不夜露送往舞台。 不，不对！ “放开我……” “住手……放开……！” 知道不对，不夜露挣扎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拼命吐出的只字片语也瞬间被淹没。 狂热的观众承担了运输之责，宛如接力，把不夜露拱手送到审判的女神面前。 女神身后的灯光璀璨，刺的不夜露几乎睁不开眼。 十字架宛如断头台，高大威严的站在她面前。 不夜露彻底清醒。 果然中计了！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魔术师和助理粗暴的将她拖过去、吊了起来。 “幸运的粉丝，欢迎你来到舞台上，助力我们完成这场演出。” 白樱眼睛弯弯，笑容里透着狡猾的恶意。 计划完美进行了一大半，怎么会这么顺利！她简直要爆笑出声了！ 极度的兴奋让白樱拿火把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顺利点燃了不夜露脚下的草堆。 末了，她温柔的仰视高处的不夜露，似是怜悯，又是告别： “感谢你。” “游戏中的第一血，我就收下了。” 转向观众席，白樱高声喊道： “各位！跟我一起见证这场演出吧！” “噢噢噢噢！” 观众们的呼喊再次热烈起来。 -------------------------------------------------------------------- “咳咳……救......咳！咳咳！” 不夜露眼泪鼻涕直流。 每次呼吸都只是在吞咽浓烟，窒息感让她的胸口快要爆炸。 白樱是故意布下这个局的！ 借助粉丝的力量和自己的好奇把她引来这里，随后用特殊的演出控制她的思考，又假借魔术的名义，把她送上火刑场！ 轻敌了。 她现在浑身酸软，别说是挣脱这牢固的绳结，连大喊都没有力气。 不行。 不行！还不能死在这里！ 不夜露更加用力的挣扎。 绳子绑得很紧，手腕和脖子磨的火辣辣的疼。 她使劲拉扯，粗糙的纤维劈开皮肤，交缠住其下的血肉，痛的她闷哼几声。 怎么办…… 完全动不了啊……！ 不夜露求助般的看向远处。 台下是星星点点的应援棒，观众们期待的眼神正牢牢的钉在她身上。 更别提一边的魔术师和助理，本就是同伙的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所有人都是白樱的掌中物，无法依靠！ 不夜露更加绝望。 谁…… 有没有谁能救救她——！ 时间无情，火苗升起。 脚底传来剧烈的灼痛，一瞬游走。白嫩的皮肤涨红、发黑，随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疼痛冲上头顶，不夜露发出凄厉的喊声。 她眼前一黑。 从太阳穴开始，有把看不见的钻子正一下一下的往脑子里钉入。 灼热的金属钻头卷烂皮肤，冲进内部。 “嗡嗡——！” 高速运转的刺耳机械声中，一贯静默的血液都成了细密的刀刃，肆意切割着柔软的脑仁，甚至融化了周遭的脑浆，逐渐卷席全身。 眼前是火花，是雪花般的噪点。 血色和白色交织着飞舞，神经也嚎叫着根根崩断。 “好痛、好痛！救命——！” “啊啊啊——！” 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本能催化下的惨叫，是她唯一能发出的求救。却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 “真有意思，你不去救她，反而先来找我？” 此时，被热气包裹的后台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没有退路，但还是挂着沉静的笑。 男子额上略有薄汗，神色却没有融化半分。 “她不是我的义务。”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女子没有回话。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对不夜露来说，却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唔咕……” 喉咙不堪重负，声带恐怕被烧坏了。 她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是沉默的接受炙烤。 无力回天。 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耳边是身体碎裂、分崩离析的声音。眼前断断续续闪现的，是曾几何时在自己面前哭泣不已的人们，是如今白樱欢快到无比明亮的眸子。 似乎是回光返照，不夜露竟然捡回了几分神智。 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迎接死亡，也应该死亡。 虽然是这种屈辱的方式，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极致的痛楚之后，什么都体会不到。将死之际，一切都化为虚无。 意识脱离身体，声音和视野逐渐黯淡。 不夜露缓缓笑了下。 远处灯光迷蒙。 此处繁华盛景，正如人界的日日夜夜。 她既是离开，也是归去吧。 第8章 昏迷之时 不夜露的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白樱心头暗喜，给灯光师使了个眼色。 她拿起话筒道： “各位，让我们来找找看，这位幸运观众逃脱到了哪里呢——？” 追光灯又开始活动起来。 台下观众左顾右盼，热情的搜寻着。 硝烟弥漫的舞台已经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了。 白樱胜券在握，止不住笑意。 如她所想，外来者可真是—— “咻——！” 异变突生。 白樱僵住了。 一道光直直的飞过来，擦着她的头发、钉在了舞台屏幕上。 “！” 要是再偏一点，她就—— 又惊又怒中，白樱的脖颈间陡然升起一丝极细的冰寒，但比不上随即而来的男声更冷： “劝你不要动。” 高大的身形，黑色的马尾微微晃动。来者额头边的伤口十分显眼。 “……武士。” 白樱恨恨的叫出他的身份。 那柄历经风霜，吞饮过无数生命的刀，正横在她的脖子上。 即使不用能力，武士的剑术也精妙无比。他的个性顽固死板，也绝不是口舌之言、能轻易说动的。 ……没有胜算！ 大好局面被搅，白樱气得要死。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梦中雨已经飞快的灭了火，将不夜露救了下来。 她看了眼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对白樱道： “我们联系了执行警官，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会以故意伤害罪被捕。” 女声柔和，却有着不可反驳的坚定和力量。 “现在，请你的人立刻离开。” 白樱看眼台下，不甘的啧了一声。 执行警官里有她的人，她并不在意梦中雨的警告。但要是闹大了，伤及无辜，对她确无好处。 更重要的是，姑且不论这两人为什么来碍事，但警戒线悄无声息的被突破，她和夜樱居然没有收到消息！ 不对，夜樱……？ 察觉不妙，白樱面色微沉，道： “我知道了。” 收到指示，提前准备好的不夜露的替身很快出现在观众席后台。不明所以的观众们纷纷鼓掌，恭喜这场“演出”顺利结束。 武士将刀放下，转而抵住白樱的腰，催促她上前。 白樱无奈，只得拿起话筒，从烟尘中露出身形。 脸上偏又要装出无懈可击的笑，她心中更是恼怒。 “今天的惊喜表演到此结束，演唱会也告一段落啦，感谢各位的到来！” “请大家遵照指示，有序退场。另外，稍后在猫叮咚会有抽奖活动，敬请期待！” 她开朗的挥手。 “我们下次再见啦！”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来疏散人群。 方才疯狂的粉丝都乖乖的安静下来，分成数道人流，跟着指引离去了。 目送着粉丝们走远，白樱没好气道： “这总行了吧，放开我。” 武士和梦中雨对视一眼，很干脆的放下刀，站回了主人身边。 白樱咬牙。 该死的看门狗！你们等着！ 没理会她，梦中雨正仔细查看昏迷过去的不夜露。 她微微叹气。 不妙，伤得太重了。 身体焦黑一片，完全没了人形。脸也被烧灼的肿大，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如果不是还能探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恐怕天神下凡也难挽救。 梦中雨蹙眉。 即使是游戏，也不至于这般折辱她。 更何况，外来者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概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设计陷害，实在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不过，游戏就是如此。她也不会浪费口舌对白樱说这些话，对方若知道，恐怕还要讥讽一番。 这次，倒是白樱夜樱撞上了好运气。 传送位置不定，要找到特定对象，即使是她，也得花一会儿功夫…… 不再多想，梦中雨从袖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曼陀罗花造型的摇铃。 摇铃通体晶莹，泛着美丽的琥珀色，表面点缀了绿枝和花朵的浮雕，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武士看主人竟拿出了家中秘宝“铃织娘”，理解之余，也有些惊异。 他们行事一贯低调，轻易不插手旁人之争。 不知为何……主人会这样在意她？ -------------------------------------------------------------------- 梦中雨纤手微摇。 轻灵的摇铃声响起，荡开一阵清洁之气。空中跃动数道金色虚影，衬得女子高洁矜贵，不可逼视。 光点如细雨，洒落在不夜露身上。 伤口的血很快止住，皮肤肌理开始了迅速的修复。 不夜露的神情终于安稳了些，咬紧的牙关也微微放松。 梦中雨这才放心些许。 身体破碎到了这种地步，能激发自我修护，已是万幸。 她站起身子，提高声音唤道: “梦魔，你在吗？” 舞台那头，又是两个人影出现了。 竟是不夜露找寻半天未果、以为失散了的梦魔。 他手里正抓着白樱的搭档——脸上画着蓝色星星的另一个女孩。 梦魔瞥了眼白樱。 “不用等了，夜樱在我手上。” 他把手里昏迷的夜樱抛到地上，动作毫不怜惜。 白樱脸色一白，赶紧跑过去抱住夜樱。 看人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失去意识，她舒出一口气。 夜樱是外部防线的监控者，即使武士和梦中雨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收不到一点信息。 果然是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想着，白樱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梦魔。 “看你不在外来者身边，原以为是传送失误，没想到是故意的！” 她脸颊上的星星也在愤怒的细闪。 “居然把你的王当诱饵！你也真是个狠毒角色！” 梦魔不置一词。 梦中雨也出言道： “的确如此。” “你再出现的晚些，她就真的难救了。” 打量下伤痕累累的不夜露，梦魔袖子下的拳头握紧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头道： “多谢，我会注意。” 梦中雨没再说话。 虽觉不妥，但她不打算过问太多。 将不夜露安置好后，梦中雨和武士离开了。 梦魔扶起不夜露。 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夜露的伤口就又开始流血。 朦胧之中，她痛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捏住了梦魔的衣服。 梦魔顿了一下。 白樱夜樱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手段也更狠。 不夜露伤重过度，更是险些放弃求生。 他确实……只差一点。 许是愧疚，又或是些许怜惜，梦魔放轻动作，将不夜露抱了起来。 白樱愤恨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梦中雨她暂时不敢收拾，但你们两……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梦魔侧头。 “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他轻笑一声。 “两位，再会。” 无神的眼光投向白樱和夜樱，竟有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压迫感。 更遑论那笑宛如寒霜拂面，根本不带一丝人情。 的确，梦魔已经抓住了夜樱，梦中雨和武士也控制住了她。 但凡不夜露的情况稍微好些，他们也不至于就此罢手。 亦或是，这次只是试探？ 梦中雨也就罢了，梦魔也并不打算做第一个出头鸟…… 白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咬紧了唇。 看着两人离去，她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掏出电话： “安排所有人撤退，放开凡尔顿包围区。” “弗丽德那边稍后我会打招呼，你们要务必确保所有观众平安！” 还不知道梦中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总之，得先忍一头了。要在这时被背刺，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待人收拾残局的途中，白樱护好夜樱，坐在一边，心头百转交集。 梦魔把不夜露当成诱饵，但方才似乎也因为不夜露重伤、而真的动了气。 他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做戏？ 白樱第一次感到些忐忑。 既有对现状，也有对不知底细的梦魔的。 ……早该想到的！ 为了维持游戏公平性，弱小的外来者的搭档，怎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除此之外，一贯中立的和平鸽伪善者梦中雨什么时候和他们搞在一起，还亲自来救人？ 她暗叹一声。 自己的布局还是太过张扬了。 这次想抢占先机，奈何一计不成，之后她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今日之耻，来日定当奉还！ 看着身边安稳沉睡着的夜樱，白樱的心情忽然柔软了许多。 和她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只要和她的半身在一起，她们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为了她们的理想，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这条路，必须要走，而且，必须要赢！ -------------------------------------------------------------------- 没一会儿，经纪人带人来接应她们。几人上车，绝尘而去。 凡尔顿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演出、火焰和惨叫，仿佛从来不曾发生。 另一边，事件报告书送到了高位的男子手上。本来一脸无趣、神态恹恹的男子瞄了几眼，终于来了兴致。 第9章 神秘城堡 不夜露是饿醒的。 鼻尖飘浮着有些古旧的木制家具的味道，伴着丝丝缕缕的熏香味，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慢悠悠的取回了清醒。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这似乎是一个卧室？ 花了些时间，不夜露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 看看身上，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流血，也不是很痛了。 这......完全成了木乃伊啊。 不夜露小心的碰了碰，伤口应该结疤了，有些硬硬的。 她机械的摸了又摸，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还没死。 是谁救了她？ 她又睡了多久？ 环视下四周，这是个古典风格的房间。 花纹华丽的地毯上摆放着皮质沙发和一套木制矮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一旁的落地灯闪烁着橙色的光，照耀着墙面上精致的花朵暗纹和风景油画。 主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不夜露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 她需要尽快确认现在的处境。 未知让人恐惧。 不知底细的救命恩人，舒适却完全陌生的房屋，让她没法安心躺着。 回想起那天的遭遇，现在的不夜露犹如惊弓之鸟，心高高的提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没个着落。 明明她还活着，似乎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竟然会如此害怕，如此不安。 -------------------------------------------------------------------- 不夜露深呼吸好几次，做好心理建设，才凑过去看不远处立着的大穿衣镜。 要是毁容了…… 她简直不敢想。 幸好，镜子里的女孩嘴皮干裂，面色憔悴，一副凄惨模样，但火焰似乎没有伤到她的脸，让不夜露稍微宽慰了些。 头发也烧成了坑坑洼洼的短发，不夜露找把剪刀，亲自操刀，好不容易修的能看了几分。 她安慰自己。 至少，新发型挺清爽的。 唯独这身打扮…… 看着镜中诡异的白布怪人，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悲伤。 原来的衬衫裙已经完全烧掉了。 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贵重衣服，当时还是犹豫了很久才狠心买的，如今却这么简单的就...... 不夜露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和人界的最后一丝关联，也就此消失掉了一般。 还要在镜子这头停留多久？ 她真的能够回去吗？ 想到这里，不夜露好笑的摇头。 明明在人界没有牵挂，也没人关心她。她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区别，又何必这般眷恋？ -------------------------------------------------------------------- “喂，你们听说过她的事情吗？” “那个传闻是不？当然知道啊！” “好吓人，为什么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啊！” “就是说啊，她难道不该去坐牢吗？万一什么时候发疯伤人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都离她远点吧！” “诶！她正在那儿看着我们啊！快走快走！” --------------------------------------------------------------------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不夜露走到衣柜前。 她可不敢用这副模样出去。 即使有纱布，但这简直和裸奔没有区别！ 不过，这么一想，是谁给她包扎的呢？ 不夜露拉开柜门。 “哇……” 衣柜里放满了女式服装，大多都是连衣裙，一排一排的，按照颜色和季节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花了她的眼。 这么多数量，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上好几个月吧！ 不夜露腹诽有钱人的罪恶，手指不经意的从那些裙装之间拂过。 很舒服的面料，价格估计也不便宜。 这里的主人是位女性吧。 是她救了自己吗？ 不夜露想了想。 裙子的风格偏成熟，应该不属于梦中雨，也不像是那个女仆，更不可能是小丑身边那个小女孩。 那会是谁？ 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 算了，先别在意。 心里默默道歉，不夜露随手选了一件长裙换上。 那是一条通体黑色，设计的格外简约的裙子，和其他复古华丽的裙装形成鲜明对比，让不夜露一眼就注意到了。 丝质面料上缀有数颗小巧如星的珍珠，不是一般珍珠的乳白色，而是带着点玻璃质感、十分清透的样子。 角度变幻间，还能折射出羽毛般的柔和雾霭。 这种黑夜里的翩跹云影，竟让她顿生怀念，想起了久远的某件事。 那是......某个人的葬礼。 死的是她没有保护好的那个、唯一的亲人。 -------------------------------------------------------------------- 打开门，不夜露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石壁上的白漆有些剥落，暗绿色的藤蔓倒是长的热闹，爬了满墙。但正因如此，整个建筑仿佛要被吃掉一般，有些可怜。 周围被树林包围，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方圆百里似乎都没有人烟。 还真是适合隐居。 不夜露从窗边走开，下到一楼。 一楼是客厅、厨房，以及一个用作宴会厅的大房间。应是有人定期维护，没什么脏污，水电也可以正常使用。厨房的冰箱里装了不少食材，连罐头和泡面都有大量存货。 不知道能不能随意取用，但不夜露饿得不行，只好先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充饥。 泡面味道和原来世界的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竟还是不夜露最常吃的品牌。 呜呜，真的好好吃！ 一口下去，不夜露眼睛发酸。 是泡面的热气熏的吧，有什么好哭的！ 这个牌子的泡面很小众、很难买到的呢！ 她拉开嘴角，继续哼哧哼哧的嗦面。 吃完后，不夜露将碗筷收拾好。 她打量一圈客厅，又打开了电视。 这个电视是一个悬浮的透明屏幕，不夜露捣鼓了半天才搞懂怎么操作。 幸运的是，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人界一样，距离不夜露到达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 年历倒不是西历计法，而是如规则所说的弥瑞尔历。 如今是2097年。 想不到这个世界存在了这么久。 不夜露扫视着频道墙，注意到不少新闻提到了诸如“摩耳甫斯”、“特殊犯罪”之类的字眼。 果然是能力的问题。 如果是全员都有超能力的世界，一旦引起犯罪或者事故，杀伤力会是几何倍数的大吧。 钟声响起，频道墙一角突然自动放大，挤掉别的荧幕块，铺满了不夜露的视野。 “神选游戏专题——每周民意报告！” 在她僵硬的表情注视下，五个参与者的头像被清晰地打在了屏幕上。每个人的头上还有一段颜色各异的色柱，有高有低。 “欢迎来到神选游戏专题栏目！” 高昂的女声这么说着。 “距离神选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一周，相信大家也对各位参与者有了一定了解！”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现阶段的民意——即全民认可度的结果吧！” 画面一闪。 “第一位——绝对王者，圣斯苑！”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圣斯苑的头像开出绚烂的花，头上的红色色柱倏地亮起。 屏幕里传来喝彩声，边打出一张他正和谁握手的、像是达成合作的照片。 那身带毛披风的白军装、和对面那人的西装真是格格不入，刺眼的很。 好羞耻，救命啊！ 不夜露简直没眼看。 这又不是什么选秀节目！ “第二位——太阳系偶像，白樱！” “近期事件——凡尔顿火焰魔术！” 话音未落，不夜露一僵。 掌声中，黄色色柱亮起，只比圣斯苑低了一个手指头的距离。 屏幕里放出的正是当时演唱会的照片。 带火的十字架有温度似的，灼痛了不夜露的眼睛。 里头那个黑色的人影，就是自己吧…… 幸好，主持人很快进到下一个人，让不夜露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第三位——传奇小丑！” “近期事件——踢馆拍摄场！” 黑色色柱亮起，几个气球飞来，带出了小丑的照片。 照片里，小丑正坐在一片废墟中，手举镰刀，面上笑的无比畅快。看起来是在某个地方，四处破坏了一通。 如果是拍摄场，难道是去骚扰了白樱她们？ 不夜露无语。 “第四位——天上神女，梦中雨！”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粉色的一小段色柱亮起，让不夜露想起了梦中雨的玫瑰色眼睛。 屏幕打出一张梦中雨的照片，角上也应景的放了朵小花。 比起其他人，这张照片有些模糊，还只拍到了侧脸。似乎是在梦中雨购物时偷拍到的。 “第五位——恶之外来鬼，不夜露！” “近期事件——无！” 不夜露差点跪下。 这什么中二的名字！？ 她的色柱为0，也是这张统计图上唯一的黯淡。 屏幕里传来一片嘘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夜露挥手关掉屏幕。 什么破玩意儿！ -------------------------------------------------------------------- 不夜露来到二楼。 二楼是书房、客房、画厅、茶室及储物间。 虽也是布置的华贵典雅，但除了客房以外，好像并没有经常使用，也没有仔细打扫，微微有些薄灰。 书房甚至是空的，连一片纸都没有。 再怎么不爱看书，也不至于这么干净，还真是奇怪。 一直来到尽头的门前，不夜露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满墙数十个屏幕正亮着蓝白的光，两边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大型设备。 屏幕正显示着城堡各个房间的情况，不夜露甚至看到了自己。 还有几个屏幕应该是对外的，能够看到前院。 前头的庭院有些破败，一条道路直直的穿出大门，构成了通往城堡的唯一一条道路。 不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设置了监控，这座城堡难道是什么机密设施？ 不夜露越发好奇主人的身份。 调查完一圈，不夜露回到客厅。 她实在坚持不住，瘫在了沙发上。 真安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被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茫包裹。 刚才那个民意报告，可真是...... 不夜露不在乎自己排名末尾，只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呼吸里还留存着那个烟尘的味道。 她可能再难忘记那种恐怖的温度和疼痛了。 不夜露抱成一团。 当时在场的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制止。 甚至于这种恶性事件，还被拿来大肆宣传、比较。 整个弥瑞尔都在围观这个游戏，围观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来，白樱她们的音乐和歌声，确实是大有文章，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不仅迷乱了自己的神智，也让观众们被洗脑，对所谓的演出没有任何怀疑。 游戏才刚开始，她们就已经准备好了陷阱，可以说是一早就将她瞄准，绝无一丝手软和商量的余地、是定要杀她的。 也许是因为小丑当时的试探，让她们确认了，自己是最容易解决的对象？ 不夜露想起了白樱的笑。 这群参与者对杀人没有任何犹豫，不该用道德伦理判断，她也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那像梦中雨那样美好的人，也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吗？ 不夜露轻叹一声。 游戏已经开始了。 即使她逃避，敌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 明明和人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荒谬。 救她的人又是谁？为何迟迟不出现？ 无数思绪和问题在脑海里起伏，却没有一个有答案。 不夜露把头埋进膝盖。 好累，好困。 她好像快要融化，快要沉下去了。 第10章 出逃 整点报时的钟声惊醒了不夜露。 唔...... 竟不知不觉打了这么久的盹。 不夜露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很想倒头就睡。 但是，还不行...... 还没有彻底安全。 角落是阳光不愿光顾之地，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明明是这样，不夜露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窥视着她，让她汗毛倒竖，坐立难安。 眸子剧烈的摇晃着，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要是再不动作，就会被这片污泥吃掉。 对了。 不夜露吞咽几口唾沫。 天旋地转间，她心中不断加固着一个词语：逃走。 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不就彻底安全了？ 其他参与者找不到她的话，她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为敌！ 反正规则里没说不可以消极避战！ 这样的念头像泡沫一样迅速膨胀、爆发，占据了整个脑海。 是啊，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不属于这里！ -------------------------------------------------------------------- 不夜露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房间里翻出一个大背包，心思混乱中，也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总之把抓到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满背包，往肩上一甩，她就离开了。 行至庭院，这庭院比她想象的更为破败，草木无人打理，四下耷拉着。 中间只有一条为了进出而踩出来的小道，黏着恶心的绿色污垢。喷泉池也发出腐烂的味道，池水里浮着不知名的黑色斑点。 正好不夜露也无心欣赏。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水泥道路，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这个城堡作为一个藏身之处，确实非常安全。但救自己的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点好。 她可不敢、也不能再轻易相信这里的人了。 不夜露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寂静的山道里偶尔听得到鸟叫和树木的簌簌声，还吹着舒爽的风，但不夜露一点也没觉得放松，反而越发焦躁。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仿佛囚笼。 体温升高，擦了几下额上的汗之后，不夜露连抬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索性由它去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越快越好。 -------------------------------------------------------------------- “殿下，其实不需要您亲自去的。” 女仆一面开着车，一面不自禁的多嘴了一句。 “不必多说，我偶尔也想出去晒晒太阳。” 正举着高脚杯品味美酒的圣斯苑看起来心情很好。 “游戏什么的，反正最后赢的都是我们，不用多费什么心思。” “我倒是更加好奇，这些人都藏着什么秘密。” 他瞥一眼膝盖上的档案。 “尤其是......梦魔和外来者。” -------------------------------------------------------------------- 森林开始变暗，仅有的几缕阳光从背后照过来，不断催促和驱赶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夜露已经走的很累，现在完全是在凭借本能、机械的移动着双脚。 她咬紧牙关。 要是还没走出去的话，今晚要怎么办呢？ 要是城堡主人或者其他参与者正在看着自己、等着她出去自投罗网怎么办？ 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不夜露越想越多，越发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焦虑很不对劲，但怎么也停止不了消极的想象。 心中全是糟糕的预感。 嘴唇咬出了血，尝到的铁锈味让不夜露一个踉跄，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 好难受…… 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的胀痛感却越发恶心。 她忍了又忍，艰难的直起身子。 汗水腾起热度，流过结疤的伤口时隐隐刺痛。 快逃走。 不夜露喘着粗气。 一定要......远离这一切！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夜露的眼前都开始打转时，终于能看到头了。 远处是一条明显修整过的平整公路，右转过来，便可以上到城堡这条小路，左边则是一大片枯草地，依旧看不见人烟。 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车？ 不夜露眼睛一亮，感觉希望就在前方。 吊起一口气，她使劲儿调动僵硬的步子，跌跌撞撞的奔向终点。 刚冲到公路上时，一辆黑色汽车从那边开了过来，不偏不倚的停在入山道口前，和不夜露撞个正着。 不夜露打量着这车。 这是心电感应吗？ 居然这么巧就遇到车了？ 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遮住下半脸的面具，深潭般的眼瞳。 不夜露心头一跳。 ……竟是梦魔。 许久不见的梦魔。 -------------------------------------------------------------------- 看着十足狼狈的她，梦魔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眉头瞬间皱起。 饶是不夜露已经气喘吁吁，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但也能感觉到梦魔气息的变化。 起风了。 这阵风却那么沉重。 对梦魔来说，面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那身黑色的裙装，沉静肃穆，像是一团蔓延开的暗影。 它们如同孩童般快乐地笑着，纷纷涌进他的口腔、鼻子，钻入他的身体，直到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才会有人给他、给他们，给他失去的一切祭奠。 这场葬礼，没有旁人，来参加的只有这个女人。 只有她。 梦魔凝视着不夜露。 这是挑衅？ 还是侮辱？ 他的意识被暴怒支配。 不夜露惊恐的看着梦魔靠近、伸手，然后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唔——！” 转瞬之间，她的呼吸便被迫暂停。 梦魔的两只眼睛呈现不同的色彩，左边静默无声宛如沉睡，右边却流动着灰色的暗流，那热度烧的他失去理智。 用力。 再用点力…… 手变得热烈，如烧红的铁链牢牢的捆住不夜露。 梦魔专心的想着。 杀了她。 “你放、放开......！” 杀了她！ 不夜露使劲儿抓他的手，又用指甲去划他。 手背起了道道红痕，渗出了血，但梦魔竟纹丝未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瞪着那双反差极强的、可怖的眼凝视着她。 被那强烈的情绪吓到，不夜露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哈哈哈哈哈......” 梦魔从喉咙里挤出了喑哑病态的笑。 “你回来了……” “呵呵……！” 虽有面具遮住脸，但他的眼里满含癫狂与兴奋。 “我可真是……” “太想见到你了。” 想的彻骨、渗魂。 每分每秒的梦里，都是她。 梦魔眯起眼睛。 眼前的人似乎在笑。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笑。 怎么，以为他还会输吗？ 梦魔逐渐加大气力。 你这不是……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他冷笑着，浑身痉挛一般颤抖。 “去死吧。” 不夜露的脖子咯吱作响。 为什么？ 梦魔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为什么对身为搭档的她出手！？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却丝毫抵不过梦魔的力量。 救命！ 喘不过气了！ 本来就十分疲惫，这会儿，处于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不夜露更是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手。 眼角不自觉的流下泪，越滚越多，沾湿了满脸。 这是单纯的生理泪水，还是因为怕死、因为委屈、因为绝望，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是命，但这样不清不楚，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不夜露没有注意到那些泪水，滴落到了梦魔手上。 仿佛被烫到，梦魔猛地撒了手。 看着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不夜露，梦魔晃晃脑袋，终于取回了神智。 他、他做了什么......？ 刚才好像看到了她...... 脑中的疼痛散去几分，梦魔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一些。 正要扶起不夜露，不夜露却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别、咳咳、别过来——！” 眼见着梦魔似乎要靠近，不夜露拼命后退，踉跄中，不慎踩到裙摆绊了一下。 抬眼，梦魔就在眼前。 他要过来了，要碰到她了！ 不夜露更加绝望。 不——！ 她崩溃出声。 “别靠近我——！” 不要打她。 不要捆住她！ 梦魔的身影逐渐长大、分裂，变成了两个高耸的黑影。 过往的某段回忆炸掉了不夜露仅有的坚持。 她双手按住耳朵，头埋进膝盖。 “***！” “呀，***！” 杂音刺啦刺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再也忍耐不了了。 不要用那个很熟悉，却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叫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凄惨的叫喊在空中落下尾音，旋即消散无声。 不夜露的话语带着颤抖和决绝，甚至有一丝卑微的哀求。 梦魔愣住。 来不及说什么，他只看清了不夜露那双通红的眼睛。 “……” 他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不夜露缩成一团，抱着身体轻颤着，正努力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哭音。 那仪态太过脆弱可怜。 看着她，梦魔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体会不夜露的感觉。 契约联系之下，他们互有感应。但他感受到的只是对方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本人承受的想必是更加更加强烈的痛楚。 难过至此，不夜露却还是压抑着，独自吞咽着，不会让人见到那伤口半分。 梦魔不懂。 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想被自己看到吗？ 弥瑞尔对外来者的影响，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 如何思考，梦魔也找不到答案。 不夜露这份近乎自虐般的苛责和固执，到底来自哪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1章 世界的构造 这条公路鲜有车辆经过。 这会儿难得听见人声，却是一个女孩压抑到极点的哽咽。 揪心……又拘束。 不夜露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心中那份想要崩溃大哭的情感，被她用疼痛死死箍住，只流出去了一点怪异的呻吟。 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 明明已经决定了的，自己绝对不会再哭。 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她绝对不应该软弱！ --------------------------------------------------------------------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减弱，凉风渐起。 不夜露慢慢抬起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梦魔则保持着一定距离，安静的观察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狂。 幸好......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没有换洗衣物，所以换了那个人的衣服，不是非常合理的吗？ 梦魔的眼神暗了暗。 不夜露白皙的脖子上，红痕无比显眼，甚至有些微微肿起。 那种血液涌动、挣扎的生命力，触手温润，皮肉被紧绷拉扯的触感，还在他的手心里停留。 到底使了多少力，梦魔知道。 要说抱歉，那确实有，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人。 即使，她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太可笑了…… 梦魔只觉得滑稽。 她竟有这样卑微无助的一面？ 是演给谁看的？ 若非亲眼所见，梦魔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可惜，手背上还残留着几分不夜露眼泪的热度，提醒他这并非虚假。 天黑了。 那个人也快要融进夜里。 “该走了。” 他丢给不夜露几张纸巾。 不夜露胡乱擦两下，踉跄着站起，跟着梦魔上了车。 -------------------------------------------------------------------- 两人沉默着回到城堡。 梦魔似乎确实是城堡的主人，他熟练的开灯、放好外套，进了厨房。 不夜露坐在沙发，原地自闭。 负面情绪如流沙般逐渐消失殆尽，虽然还是很累，但不夜露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能开始思考问题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有阴影攀附，变得敞亮。 回想起刚才，不夜露捂脸。 天啊，瞧她刚刚干了什么！ 居然在梦魔面前......！ 被还不熟识的人看到羞耻的一面，不夜露尴尬的脚趾抠出另一座城堡。 不不不。 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梦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对城堡的熟悉程度，应该是救下她的恩人无疑，但为何方才想要掐死她？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啊！ 回想起那双寂静无声、却阴沉的燃烧着恶意的眼睛，不夜露不禁瑟缩几下。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有这样的人做搭档，真的没问题吗？ 厨房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没一会儿，不夜露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热烈香味。 只吃了泡面，又走了那么久路，真的饿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梦魔端了几盘菜出来。 摆好碗筷后，梦魔扔下一句话。 “过来吃。” 不夜露悄悄看他。 嗯…… 现在的梦魔和刚才暴雨将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散发着平静的氛围。 应该是雨过天晴，不会再伤人了吧。 安下心来，不夜露赶紧坐到桌前。 简单的辣椒炒肉、炝炒蔬菜，还有一碗丸子汤。 散发热气的米饭是如此动人！ 看梦魔没有动筷，不夜露有些犹豫，她小声试探着问： “你不吃吗？” 梦魔眼也不抬。 “我不饿。你先吃吧。” 不夜露饿得发慌，便不再客气。 张嘴咬下一口，不夜露惊讶了。 这些菜出人意料的美味，真难想象是梦魔的手艺！ “真好吃！” 她小声赞叹。 梦魔依旧沉默，没有表示。 不夜露也判断不出他的表情，索性老老实实的扒饭。 说起来，这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摘下面具，警惕心这么重的吗？ 还是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呢？ -------------------------------------------------------------------- 收拾妥当，两人在桌前坐下。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只听梦魔开门见山地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不夜露一愣，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梦魔平淡的道： “抱歉，我不是有心，只是方才以为遇见了一位故人。” 他指指不夜露身上。 “那个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不夜露哑然。 没想到是因为一件衣服。 还故人……直接说仇人不就好了。 她无奈的道: “那你也认清人啊......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抱胸坐着，梦魔眼也不抬，只是道： “实在抱歉。” 他的道歉像是某种官方回复，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来，很明显的并不走心。 不夜露一时间有些冒火，又强行把那火扑灭了。 她劝慰自己。 和平对话、和平对话！ 反正就结果来说，她还活着。 而且，她还需要从梦魔那里了解情报，这会儿吵起来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此，不夜露放缓语气。 “那能讲讲，这个世界的事情吗？” 眼皮微动，梦魔似乎也有点惊讶于不夜露没有穷追猛打、甚至并不生气的态度。 他顿了顿，道： “这个世界叫弥瑞尔，是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所有的存在，都是通过人界投射或者复制来的。” 不夜露歪头。 她知道这个世界来自于镜子。 不过，什么叫投射、复制？ “投射和复制的含义略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弥瑞尔是一个在复刻人界的基础上形成的世界。” 梦魔继续道： “通过镜子这个媒介，才有了弥瑞尔。”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来自于人界。” 不夜露一听，这不对劲啊。 “那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像我这样的、来自人界的外来者呢？”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弗丽德，但没来不及得到解答。 梦魔端起茶杯，声音淡然。 “你应该也有所感觉，这里和人界既一样，也不一样。” “你熟悉的街道、餐厅，甚至是学校和住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吧。” 想到那拼接而成的“a城”，不夜露点头。 的确，如果一切都来自人界，那为何会和真实的a城并不相同？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克隆的世界，弥瑞尔人生来便厌恶人界，他们不希望和人界一样，连带着也不喜欢来自人界的人。” “也因此，他们将复制来的建筑改造，才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梦魔说明了理由。 ……但却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梦魔为什么刻意回避，但不夜露心中有数，便换了话题。 “那神选游戏又是什么？” “还有，我曾经遇到一个警察，她会飞，还说到什么‘摩耳甫斯’。” 梦魔点头。 “先说摩耳甫斯吧。” “——他们是人界的人们心中、理想的自己。” 不夜露不太懂。 梦魔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当你穿着一身魔法师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你会想象在镜子里的自己是真正的、能够使用各种法术的魔法师。穿着职业装，你又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上班族，认真、严谨又成熟......具备应有的部分特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人们总会出现一些幻想，镜子里的自己更美，更强大，拥有各种奇妙的力量。” “意志足够强烈，便会发生投射。而这些继承了人们的想象和欲望，将之具现化为特定能力和特质的存在，就叫做‘摩耳甫斯’，或者，你也可以叫他们‘能力者’。” 像是能力在呼应他的话语，梦魔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碎光。 “而另有一类人是基于镜子复制来的，我们称他们为‘复制者’。” “他们大多是人界某人通过长期照镜子、或是被映照之类的行为所产生的存在，和本体一模一样，但不具备任何特别的力量。” “顺带一提，弥瑞尔的各种建筑、物体，也是由此而来。” 不夜露似懂非懂。 总之就是说，一种是真实的自己，一种是理想中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和弥瑞尔的大环境，都基于“复制”而来。生成的复制者没有能力，和本体一样。 理想中的自己则建立在“投射”之上，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和对自己的期待，投射后便也具备了特殊的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摩耳甫斯拥有魔法、预言、飞行、控制等等各种能力，甚至是谋略、智慧、体力、美貌等素质，也远超常人。” “要治理这样的世界，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和高明的手腕，于是世界的意志、即你在空海之间听到的那位弥瑞尔——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这个世界的神、就定下了这么一个规则——” 梦魔缓缓地道: “只有被选中的最强的摩耳甫斯，才可以成为弥瑞尔的统治者，成为无上的‘王’。”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参加的‘神选游戏’了。” 梦魔的语气沉重些许。 “一旦参与游戏，非死或者胜出，否则再无退路。哪怕想要逃离，恐怕也会被其他参与者追杀到天涯海角。” 不夜露心一沉。 果然是不可能逃走的啊。 但是方才，她为何会那么想要逃离，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呢？ 依自己的个性，也绝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举动才是…… 似是察觉到不夜露的疑问，梦魔抬眸。 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直视她。 “人界和弥瑞尔本身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作为外来者的你，短时间内会受到弥瑞尔的排斥影响，产生强烈的逃避情绪。” 可能是共鸣作祟，让梦魔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同情。 他灰暗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想要述说什么。 “——但是，它会慢慢接纳你。” 所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明白了。” 话语似乎是一片轻轻的羽毛，扫走了不夜露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她淡笑着点头，没再多言。 那就好。 她可不能再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控制不住自己了。 情绪翻弄之下，她会暴露过去、暴露秘密，更会失去理智，犯下和以前类似的错。 这是绝对绝对、要避免的...... 微笑的表情面具之后，是不夜露早已腐烂、不可直视的灵魂。 第12章 访客 不夜露稍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茶杯的温度渐渐转凉，冷的她一个哆嗦。 “好，我明白了。” 她犹豫一下。 “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到人界吗？” 梦魔沉吟片刻，道： “据说弥瑞尔之王掌握着来往两界的方法。其余的......我也不知。” 不夜露心有失望，倒也平静。 她早就预料到了。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梦魔你......也是摩耳甫斯？” 梦魔道： “算是吧。” 他的眸中起了些涟漪，但却没有变得清明，反而腾起了更加浓重的尘埃。 算是？好模糊的回答。 横竖是别人的私事，她不感兴趣。 不夜露又道： “那你的能力，就是你的名字？造梦？” 梦魔点头。 哇，感觉很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详细，但凡人不夜露表示，这已经足够炫酷。 要是能知道这份能力的具体用法就好了。 她需要判断梦魔这个人......是否值得选择。 --------------------------------------------------------------------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不夜露也确认是梦魔救了自己。 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梦魔为了打探情报，监视其他参与者的情况，才离开了许久。 谜团解开，不夜露终于彻底放下心。 夜色已深，不夜露重伤未愈，两人便结束对话，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很累，但不夜露却没能马上睡着。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梦魔说这么多话。 这个人虽然性情冷淡，喜怒无常，有很多奇怪之处，但总归是个有基本常识、能正常对话的人。 得亏于他的说明，不夜露终于掌握了一些信息。 加之方才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肚子填饱，心情好转，她对梦魔也多了几分信任。 毕竟是自己的搭档，利害关系一致不说，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对象。 该不该再花点时间研究下其他人呢......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 是了，怎么忘了这个问题。 游戏的搭档，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因为梦魔落单，所以才抓了她这个壮丁？ 要抓就抓吧，反而刚好抓到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弥瑞尔说的运气问题吗？ 她好像确实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咚——” “咚——” 耳边隐约听到挂钟古老却有力的声音。 不夜露很快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 “喂，醒醒，别在这里睡觉啊！” 趴在墙根处的少女被一脚踢醒。 “下贱家伙，离我远点！” “不是，我不是的......” “明明就没人养没人疼，快走开啦，不要耽误我去练琴！” “我也......想要一起去！拜托！” 少女被推倒在地。 等她慢慢爬起来，那金发的女孩子早已离去。 她是多么自信又美好，真幸福。 她也想像她一样。 可以吗？ -------------------------------------------------------------------- 又过了几天。 不夜露正在收拾碗筷，梦魔则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两人没有交流，这几天甚至没有碰过面。 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饭啊？ 不夜露继续嗦泡面，甚是不解。 没有梦魔做饭，她这两天吃的大多是冰箱里的速食或者存货。 幸好这里的食物并不奇怪，还有很多都是出自不夜露熟知的人界的品牌。 但梦魔完全没有动过这些不说，厨具和其他生鲜食材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难道摩耳甫斯都不用进食的？ 还是出什么事了？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什么事都没开头，都没解决，她还需要梦魔。 不夜露去敲梦魔的房门，但完全得不到回应。 唔，门也锁上了。 人应该是在里面的，但他到底在干嘛？ 不夜露拿耳朵贴门听了半天，一无所获。 实在没有办法，她悄悄摸进监控室。 设置一下，把范围调整到梦魔的房间—— 看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夜露发了会儿呆。 梦魔的胸口略有起伏，正活的好好的。 他的呼吸均匀，神色也没有不对劲之处。 ......在睡觉？ 居然只是在睡觉吗！？ 还以为他在忙什么正经事，原来只是在休息啊……真是白担心了。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感慨。 这也许就是“梦魔”的生活方式吧。 恰如其名，他们是在梦里迷惑他人的恶魔。 毕竟人界也有相关的传说，不夜露大概能想象他们会是怎样的存在。 但为什么，这位梦魔会叫“梦魔”呢？ 难不成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兄弟都叫“梦魔”？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怀揣疑问，不夜露默默关掉屏幕。 -------------------------------------------------------------------- 午后，不夜露在床上滚了两圈。 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啊。 弥瑞尔不是没有网络，但据梦魔所说，为了保证安全，城堡内部屏蔽了所有信号。 也不知道为何会做的这般夸张……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电视，突然，二楼传来一阵警报铃声。 音量虽然不大，但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一样。骨头在震颤，头皮更是发麻。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往外冲，刚好梦魔也久违的走出房门，和她对上眼。 梦魔出来了！ “你、你没事吧？” 不夜露有点被吓到。 “嗯。” 梦魔神色如常，并不多说。 不夜露敏锐的发现，梦魔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过。 看样子是真的一直在睡啊...... 没有探究，不夜露跟着梦魔一路来到监控室。 站在台前，梦魔熟练地操作按钮，途中，他的右手却突然抓起一根线路，干脆的捅进了自己手臂里。 嗯？！ 不夜露瞪大眼睛看着那类似usb形状、却没有流血的创口。 “你、你没——” 还没来得及发问，下一秒，她又被屏幕的画面震惊到无言。 有两个人出现在了山下道口。 见那白色华服和女仆装，不夜露马上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是圣斯苑和他的女仆？” “对。” 梦魔似乎没有看向屏幕，却知晓来人的身份。 “另外，那位女仆叫露娜。” 不夜露默念两人的姓名，心头一紧。 “他们怎么来了？” 这个地方明明这么隐蔽，不该如此才对。 难道他们一直监视着这边？ 她下意识的看向梦魔，等待梦魔的回应。 梦魔的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他微微垂目，像是在思考什么。 眼见着圣斯苑和露娜准备上山，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不夜露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出现一样，不免焦虑。 圣斯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就像之前空海之间的事一样，他的确话多，话里话外却在引导大家针对她。 小丑出手试探，白樱率先下套，这背后是有圣斯苑的助推的。 如今强敌上门，她无法思考出可行的方案，只得依托梦魔应对。 想到这里，不夜露不由得催促道： “梦魔，你有什么主意吗？” 梦魔转头看了一眼不梦露。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需要你配合。” 不夜露猛点头。 有办法就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行……稍等。” 梦魔又在屏幕上操作起来，不夜露看不懂，但是为了不打扰梦魔，她安静站在一边。 结束后，梦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不夜露。 不夜露接过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浅灰色的粉末。有些粗糙，颗粒也有大有小，占据了这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的三分之二左右。 “这是？” 没有理会不夜露的问题，梦魔语气平淡，像在唠家常。 “我会在这里制造梦境，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嗯嗯，果然要用到能力了吗？ 不夜露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是怎样的能力呢？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见女孩跃跃欲试，梦魔面色不改，又淡淡的道: “现在，我要你去到城堡外，把人拖住，尽量争取时间，不要让他们马上进到城堡。” “另外，你要寻机把这粉末撒到他们身上。” 闻言，不夜露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想叫他再说一遍。 什么鬼？ 第13章 诱饵计划 梦魔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后，不夜露完全懵了。 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等等，什么意思？我去？然后撒这个？到他们身上？” 全是问句。 不怪不夜露不信，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计划！ 圣斯苑和露娜毕竟是对手，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打败自己和梦魔。 现在敌人找上门来， 她还要主动过去送羊入虎口？ 不夜露狐疑的看着那个瓶子。 还有这什么粉末？什么用处？ 不不不！ 且不论效果，撒到他们身上？这怎么可能？ 那两人会乖乖的任由她这样做吗？ 就算万分之一成功了，不被追杀才有鬼了！ 不夜露不明白梦魔的想法。 ……怎么想都完全看不到成功率。 梦魔倒是云淡风轻。 “放心，我自有考虑，你去就是。” 讲的倒容易啊！ 不夜露皱紧眉头。 看着一脸纠结的不夜露，梦魔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道： “你决定吧。但他们的脚程很快，约莫还有几分钟就能到城堡门口。” 听得这话，不夜露紧紧盯着梦魔。 面具挡住所有表情，梦魔的眼睛还是一片死寂，判断不出任何情感。 但不夜露有感觉，他是固执的……而且是怀柔的固执。 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还把选择权给了她，但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两人无言的对视。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在一片寂静中非常刺耳。 监控室里光芒闪烁，两人的表情也在明暗中，掩盖了各自的真实思绪。 突然，不夜露笑了。 嘴角微扬，弧度不大，温和的、平静的，那是她一贯的平和笑容。 “我知道了，我去。” 脚步一转，不夜露干脆的离开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梦魔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不夜露的不安、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决意。 没错，他确实是故意的。 但这一出，或早或晚，都得做。 不夜露是怎样的人？ 他必须尽早得出答案。 转回视频，梦魔回忆着。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说，不夜露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她似乎对情绪变化很敏感，自己不愿多言，她便点到即止。 善于审时度势，也会衡量双方距离，十分有分寸感……对他而言，是个非常省心的同路人。 梦魔自诩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打算。 但如果这只是不夜露的表面，只是她短期的装模作样的话...... 关闭监控，梦魔也走出了房间。 不管怎么说，如果她失败了，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 不夜露很快就见到了圣斯苑和露娜。 如梦魔所说，这两人的速度确实快的匪夷所思。 如果方才再犹豫会儿，估计就要在城堡门口碰见了。 不夜露看着他俩，只觉得是死神在步步靠近。 深呼吸一下，她收住脚步，微微抬眸，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人影越发清晰。 只见圣斯苑披风扬起，还是金发飞扬，一脸张狂的模样。 他脸上含着难辨其意的笑，姿态悠闲的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 露娜则背着个比人还高的长方形箱子，一步其后跟着圣斯苑。 两人在离不夜露两米多的距离处站定。 圣斯苑吹声口哨。 “怎么，这是要去哪儿呀？” “梦魔不跟着你？” 不夜露像是有点僵硬，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 “没去哪儿，就、散步。” 她似是窘迫，又似气恼。 “梦魔才不会跟着我……” 圣斯苑微笑。 和调查相符，梦魔果然游离在外，并不在乎不夜露的死活…… 他调侃道: “哎呀，以你的头脑，想不出更有技术含量的借口了？” “你背着那么大个包散步呢？” 不夜露强撑着回击道： “你管不着吧！露娜不也背着个大包吗！” 露娜没说话。 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受训过的军人。 照理说，背着箱子爬山路，不说气喘吁吁，至少也会脸颊泛红、略微出汗。 但看露娜竟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变化，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眼神扫过她，不夜露咋舌道: “你还真是不心疼女孩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听到这话，圣斯苑挑眉。 “我对我手下的人的能力再了解不过，要说心疼，我只会心疼该心疼的人、该心疼的地方，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是不是无法理解？” “就比如说，你会担心一棵石头被人踩到、或者是一只比克弗洛虫伤心吗？” 他又故作惊讶。 “噢对了，你连什么是比克弗洛虫都不知道吧？啧啧啧，这可是从人界的草履虫演变而来的，算是你的亲戚呢。” 求求你别说话了...... 不夜露差点要翻白眼。 圣斯苑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又望了眼城堡的方向。 “小比克虫，你是逃出来的吗？” “你知道这座城堡是哪里吗？” 不夜露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圣斯苑又靠近几步。 “别紧张呀，我还不会对你动手的——至少现在。” 金眸暗下去，他笑的却越发灿烂。 “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要是一个不开心，也许会想见见血哦？” 见血……要动手吗？ 不夜露的心急速下沉。 失重感让她呼吸困难。 刚张开嘴，只见露娜手一动，竟从裙下抽出把黑亮的枪。 你你你裙子下面都是些什么啊！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额上渗出冷汗。 面对淡然自若的圣斯苑，不夜露竟比面对小丑或白樱时更加紧张和慌乱。 这种恐惧没有源头，却极其顺畅的浮现于心。 四面被看不见的尖刀对准，呼吸间尽是颤抖的寒气。仿佛只要动一步，就会被捅个心凉。 双膝不自禁的打颤，甚至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亲吻对方的鞋尖。 这是为什么？ 圣斯苑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竟会这么害怕……完全无法假装、无法控制！ 不夜露握紧拳头，满身淋漓，极力对抗这股看不见的力量。 对面，圣斯苑像在说笑，但眼睛里却是寒星摇曳。 温度降低，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不对。 太奇怪了！ 不夜露索性闭眼。 冷静下来！ 早有预料的，她可能是被圣斯苑或者露娜的能力影响了！ 心里默念几声，不夜露很快平静下来，冻住的手指也能动了。 稳住语气，她轻声开口: “我的确想离开这里，理由……不能告诉你。” “至于城堡，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认为我不会比你知道的多。” 圣斯苑挑眉，似是有些惊讶。 “是嘛。” 心智还算坚定，不错。 他抬手指指城堡。 “对那里，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夜露有些莫名。 让圣斯苑失望了，除了是梦魔的秘密据点，她还真不知道别的…… 但是，这也许是个她等待已久的好时机？ 不夜露心思一动。 “难道，你说的是......” 她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珠子转转，不夜露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她放低声音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可能你会有兴趣。” “我可以告诉你，但就这一次，你不能伤害我，要放我离开这里。” 圣斯苑很轻松地答应了。 “可以啊。” 不夜露犹豫一瞬，再次迈步走近。 见状，露娜举枪对准她，喝道: “你要做什么？！” 瞥一眼笑盈盈的圣斯苑，不夜露叹气。 “城堡周围有监视摄像头，我不确定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也被录了下来。” “怎么说也算是我出卖了梦魔，我不希望暴露。” 她苦笑下。 “还是你们怕我对你们做什么？” “我没有能力，这个背包也可以放下。” 为了证明自己，不夜露干脆的把背包丢到身后。 看圣斯苑没说话，露娜便也放下了枪。 不夜露慢慢移动脚步。 一点五米。 圣斯苑的笑飘忽又嘲讽。 一点三米。 露娜沉静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 一...... 圣斯苑摇摇头。 “露娜。” 那个瞬间，不夜露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腹部一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露娜的膝盖死死地顶着她的背，手也捏住了她的脖子。 “唔——” 不夜露闷哼几声，艰难的侧过脸。 “你、你什么意思？” 俯视着尘土中的不夜露，圣斯苑露出有些遗憾的样子。 “游戏结束，我后悔了。” “还是你觉得，我看不出你的用心？” 不夜露眼神闪烁。 圣斯苑踢踢她的肩膀。 “你身上应该藏着什么武器吧，是准备放手一搏、来偷袭我吗？” 露娜在不夜露身上摸索起来。 “殿下。” 她从不夜露腰间摸出一个匕首。 “啧啧，就这？” 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圣斯苑眼里的鄙视更浓。 “且不说你能不能用它擦到我们分毫，时间太短，加上你和梦魔有所隔阂，怎么说，你都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外来者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他走过不夜露身边，向城堡而去。 “啊，对了对了，可能是我没告诉过你。” “我是棋盘的主人，但更是棋局的掌控者。” 金眸炫目而热烈，他笑的无比张狂。 “我热衷于自己培育花朵，观察它的长势；自己解开谜题，让真相水落石出；自己烹制料理，通过不同的食材和调味料搭配，得出不同的料理结果。” “这是生产的情趣，也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披风飞起，圣斯苑再次迈步向前。 始终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目视前方，从不退后。 圣斯苑就是这么一个人。 “毕竟专门来了一趟，比起你无趣的谎言，还是让我亲眼看看这个秘密吧。” 不夜露慌了。 她费力的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圣斯苑的裤脚。 “喂！等等！” “唔呃——！” 露娜加重了力气。 “不得妄动。” 不夜露痛的冷汗都下来了，只得乖乖趴好。 圣斯苑头也不回。 “没事，露娜，她还不成什么气候。” 多留一会儿，也不碍事。 “是。” 再警告的看了不夜露一眼，露娜终于解放了她，自己则搬起箱子，尾随圣斯苑而去。 等待疼痛散去，不夜露又趴了会儿。 张开手掌，只见指甲里的粉末已经散落殆尽。 她舒出一口气。 算是......按照所想的进行了吧。 第14章 梦境 到城堡门口的路大概是一分钟，穿过前院则不到半分钟。 如果圣斯苑和露娜速度够快，留给她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分半了。 不夜露捏紧瓶子，脚下一步不停。 一开始她想，把粉末装作是毒粉洒在他们身上。但假如真的这么做，马上死的就是她。就算不死，也会被当做人质，去威胁主使拿“解药”吧。 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 她回忆了下空海之间的初见。 圣斯苑是个聪明人，表面张扬自信，实则深不可测。露娜看起来文静寡言，对主子十分尊敬，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不确定这两个人的能力，但就现有信息而言，似乎可以做一些合理的推测。 不夜露思考着。 圣斯苑是统治型人格，乐于做控制一切的君主，一定要小心被他带节奏。能力方面，他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性子，也许会和白樱一样，是精神类的能力也说不定。 露娜看似没什么主见，但应该是听从命令，忠诚度极高的士兵。如果圣斯苑不亲自出马，武力值可能就都压在了露娜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应该—— 看不上她。 这可能有弥瑞尔人本就不喜外来者的原因。加上当时小丑的试探，证明了她没有什么所谓的能力，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更是弱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屑于警惕她，那她就不客气的使用这份名为“弱小”的武器了。 不夜露打开瓶子。 对了，还有件事。 梦魔要她撒粉末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告诉自己后招，但可以料想之后的情况。 这份粉末也许有迷惑、或是让他们产生某种不适之类的功效。在此基础上，梦魔就能使用能力，以此清退两位不速之敌。 那她也得注意，不能暴露太多才行。 拐个弯，不夜露进了厨房。 -------------------------------------------------------------------- 等见到两人之后，不夜露心中有了判断。 圣斯苑的骄傲和露娜强烈的忠心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明明找上门来，却不打算杀人，想必有其他目的。 这就是可趁之机。 只要探出他们的心思，再假装自己知晓内情，引圣斯苑上钩，她就可以拼一把，动手。 要是圣斯苑真的刀枪不进油盐不吃，或者对她所言不感兴趣，不夜露的目标也会放到露娜身上。 稍微激怒一下露娜，或是装作要伤害她的主人，让她主动靠近。这样一来，哪怕是受点伤，自己也能接近她。 一瞬间的接触，手里的粉末就可以顺利奔向目标。 而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中招，就是不夜露的胜利。 这已经是她这几分钟里能做到的最好了。 一切，也是建立在相信梦魔、相信他不会危害她性命的基础上。 -------------------------------------------------------------------- 事实证明，不夜露所想不错。 比起自己这个敌人，圣斯苑似乎更重视城堡的秘密。 而梦魔则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放她单独出去应敌。 作为伪装的匕首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甚至说，不夜露巴不得他们发现。 借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的计划才能更加安全。 总之，第一关算是过了。 不夜露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梦魔的对应了。 她站起身子，往回走去。 穿过城堡的铁栅栏门时，全身的皮肤仿若被一道冰水划过，激的她差点跳起来。 不夜露福至心灵。 这是进入梦境了？ 如她所想，又超出她所想，此时，荒凉的庭院变得生机勃勃，百花齐放。 各色花圃打理的整整齐齐，一边还有几块药田，正散发着古怪但是清爽的味道。 城堡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不远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给花儿浇水。 阳光正好，一片祥和。 早一步到达的圣斯苑和露娜正和她说着话。 “老奶奶，这是你的家吗？” “嚯嚯，是的哇。” 老奶奶笑得皱纹堆起，见牙不见眼。 “你们俩是谁哇？” 圣斯苑极其不要脸的指指门口愣住的不夜露。 “我们是她的朋友。” 不夜露磨蹭着走过去。 谁是你朋友！ 讲起瞎话还真是面不红心不跳。 “哦嚯嚯！原来是她的朋友！” 老奶奶说着走近，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不轻不重的给了不夜露一下。 “你伤没好，到处跑什么跑哇！” 不夜露吃痛，哎哟了一声。 她差点掩饰不住惊讶。 这真的是在梦里？痛感也太真实了吧！ 圣斯苑来回打量老奶奶和不夜露，眼尾挑起。 “您是她什么人？” 老奶奶有点气鼓鼓的： “嘿哟，我哪是她什么人哟。” “不过是我老伴被人托付救她一命，这姑娘真是狼心狗肺，居然不声不响就要走哇！” 不夜露毫无道理的被骂又被打，还不敢反驳。 她也不傻，立刻配合剧本演下去。 “抱歉，我......只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奶奶想了想。 “你同伴？送你来的那个人嚯？他倒确实有几天没来了......” “不然你去找我老伴，他那里有记载的哇。” 不夜露点头。 看了眼圣斯苑和露娜，两人不置可否，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 三人一前两后的进到屋中。 房屋的摆设也变了模样，从欧式复古风来到了乡村田园风。 家具摆设以暖色调为主，沉浸了几分岁月的香气。桌上摆着做了一半的刺绣，远处阳台上是刚洗好正在晾晒的衣服，各处还装饰着鲜花与一些麻布针织饰品，应该是出自奶奶的手艺。 这样的生活场景，给人非常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不夜露正犹豫要去哪里找老爷爷，二楼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招呼，中气十足，非常响亮： “老伴回来啦？给我拿杯水来！” 不夜露暗自松了一口气。 去厨房倒好水，三人来到二楼，二楼的布局也有了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门敞开着，传出浓浓的药味，想必就是这里了。 “你好……” 不夜露进门。 一身有些发黄的白大褂、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背对着他们，正捣鼓着面前的机器。 房间一边是两张书桌，杂乱无章的放着各种容器、工具以及纸张，另一边则是个大书架，摆满了各色书籍和一些瓶瓶罐罐，帘子后还有几个用作病床的床铺。 “嗯？” 老爷爷回头。 他的眼睛有几分上了年纪的浑浊，却十分锐利。 看见不夜露，老爷爷有些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这俩又是谁？” 不夜露点头哈腰，把水递过去。 “不告而别，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你同伴？哦，那个男的！” 老爷爷面容严肃，皱纹揪在一起，细小的眼睛挤出寒光，一看就不爱笑。 真像不夜露过去班上那个古板的班主任。 “是，听说您这边有记载？” “有，他送你来之后就没再来过，我看看......” 走到书桌边，老爷爷翻找出来一个册子。他舔着手指打开，翻了几下。 “喏，你是3月1日来的，监护人......预计5天后来接你。这不还有两天嘛，你着什么急！乱跑什么乱跑！过来我再检查下！” 被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吓到，不夜露乖乖点头。 圣斯苑几步过去把那册子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翻了翻前后。 老爷爷一把抢回去，朝他吼道： “嘿，你谁啊！这是病历，不准随便看！” 圣斯苑和露娜愣了。 不夜露惊恐，真怕他俩一个生气把老爷爷砍了。 尤其是露娜，眼神陡然凶恶不说，手也在裙下探来探去，似乎在选凶器，完全是只炸了毛要为主报仇的猫咪。 不过是在梦里的话，也许没关系？ 不夜露姑且还是决定打个圆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们......算是我朋友，方才偶然遇到的。” “那我就在这里再等两天，等我的监护人来接我。” 不理不夜露，圣斯苑突然开口： “老爷爷，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老爷爷道: “是啊。我原先是外科医生，退休了就和老伴在这住着。” 圣斯苑眯起眼睛，追问道： “哪个治疗署？” 老人胡子翘起，有些骄傲。 “西区第二治疗署，我可是那儿的外科首席！” 圣斯苑不依不饶。 “那这些病人呢？哪里来的？” 老爷爷无语，不耐烦地挥手。 “......我怎么知道一个个都是哪来的，你瞎打听啥呢？” 此时，碎花长裙带进来一阵香风，老奶奶进了屋。 “怎么说话呢！” 她面露歉意，解释道： “各位见谅，我这老伴啊，脾气坏得很，但医术绝对没得说哇。他是‘精细切割’的摩耳甫斯，外科手术从没失败过哩。” “好多病人听说我们在这边隐居，就大老远赶过来。我们也无所谓他们什么身份，有没有钱，能治的就都治，也算积德了哇。” “反正到这个年纪，一蹬腿儿就没了，也没啥可计较的咯。” 老奶奶拽着不夜露走到一边，伸手拉开帘子。 “你也不要乱跑，过来！” “再给你看看，别是裂口了哇！” 看向剩下的不速之客，老爷爷哼唧两声。 “我看你俩健康的很，没病的话出去吧。” 他面露不快，给圣斯苑两人下了逐客令。 “她不跟你们走，你们也别在这待着碍事！” 圣斯苑和露娜对视一眼，竟老实离开了。 没一会儿，大门处传来动静。 不夜露从窗户望出去，那两人确实往山下去了。 第15章 合作的价值 做完检查，老爷爷放心了。 “康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不夜露点头。 “谢谢！”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那么严重的烧伤，竟然没花多久就复原的七七八八。 之后问问看梦魔吧。 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爷爷，不夜露询问道： “梦魔在哪里？” 圣斯苑和露娜已经离开，算是危机解除了吧。 “梦魔？”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 “不是刚刚才看过记录本，他会晚点来吗？” 不夜露歪头。 “别装啦，已经好了吧？” 爷爷奶奶还是奇怪的看着不夜露。 “这姑娘是......脑子不对了？” “不应该啊，也做过检查的......” 怎么回事？ 趁着他们开始交流自己的“病情”，不夜露赶紧走到外面。 阳光，风声，气味，甚至是脚下地毯的感觉......没有一丝不对劲，没有一处违和感。 这梦境，真的好真实。 -------------------------------------------------------------------- 下到一楼，不夜露眨眨眼，赶紧坐到餐桌边。 她看着对面的人，道： “现在安全了，可以解除梦境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梦魔正捧了杯茶，一派悠然。 “不急，可以再等等。” 他貌似还挺喜欢喝茶的...... 不夜露点头，心想这倒没什么关系。 她又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了吧。” “你是怎么设定这个梦境的？那个医生和奶奶又是谁？” 梦魔道： “圣斯苑和露娜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无中生有，过后一定会被他们抓到把柄，所以我选择了凡尔顿第二治疗署退休已久的外科圣手——泰德医生和他的夫人作为角色，在这个梦境中登场。” “这对夫妇确实在某座山里隐居，偶尔为上门求医者诊治，是最符合我们要求的人选。” 不夜露沉吟。 “原来如此。” 全是假的的话，容易被拆穿，半真半假才最有迷惑性。 她又问： “那你给我的粉末又是什么用处？” 梦魔示意不夜露拿出方才的小瓶子，只见里头只剩一半左右了。 “这个粉末是梦魔一族的骨灰。” 梦魔平静的吐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意志坚定者接触到这个骨灰，会更容易沉于梦境。” 什么？ 没听错吧！？ “骨......骨灰......？” 不夜露愣了半天，克制着把瓶子抓紧。 “是你的族人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 梦魔有些生硬的打断她。 “那不重要。”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夜露略带同情的看了梦魔一眼，不再多问。 也幸好她一贯节约，没有把这些梦魔的族人全给扬了！ “那，这个粉末是怎么作用的？” 梦魔道： “人们获得情报的过程中，视觉占了五官作用的83％。所以，人们往往会对他们亲眼见到的事物深信不疑。” “而这个粉末会从视觉开始，逐渐浸透对方的五感。” 有点深奥。 见不夜露不懂，梦魔补充道： “借助粉末打造的梦境，以视觉开始作用于大脑的认知，其他感官知觉则会基于常识进行补足。比如说，当你在梦中看到阳光，你会下意识的感觉温暖，看到田园风的房间，会自然的认为空气中有香味，看到地毯，会认为它踩上去是软软的。” “这种想法是潜意识的，无需刻意引导，所以难以发现异常。即使眼睛没有先看到，短时间内，大脑的整体作用机制也不会让人起疑。等到粉末彻底影响五感，就更难察觉不对了。” 梦魔垂着眼睛，凝视着瓶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粉末很特殊，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挥发，也可以对范围内的人产生影响。” “刚才你只要取出粉末，就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他目睹了全程。 身为梦魔，他能够看见那些粉末的去向。 “粉末有部分飞到了圣斯苑身上，更有大部分沾到了露娜身上。” “不得不说，你这一番举动，这一番演技......非常聪明。” 是的。 每个时刻的语言和表情，都是不夜露计算出的。 要是能直接靠近圣斯苑，那是最好，但凡他们两人起疑心，对她出手，就会产生接触。 在那个时刻，不夜露便能将粉末经由指甲，抛洒到那两人身上。 既然对她没有杀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受点伤而已。 结果已经超出预期。 被他表扬，不夜露却不是很开心。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笑显得有点刻意、有点僵硬。 明明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必笑的…… 梦魔恍惚的想着，只听不夜露问道： “你为什么要考验我？” “为什么要......赌？” 梦魔一愣，道： “什么意思？” 不夜露咬牙。 “明明只用打开就好，偏要指示我撒到对方身上，这个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倍增。” “你是故意的。” 她非常清楚、非常确信。 漆黑的瞳孔阴郁、沉寂，不夜露缓缓道： “你根本没有必要拖延时间、让我做决定。更没必要隐瞒这个粉末的用法，除非，是你自己想要隐瞒，不是吗？” “我们是搭档，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梦魔没说话。 无声叹气，不夜露又想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了。 她其实不想戳破梦魔的谎言。 但这件事，关乎到要不要继续选、继续把筹码押在这个人身上。 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互相的试探上！ “梦魔，你到底想做什么？” 梦魔抬眼。 眼睫微颤，灰色的眼珠无神的眨动。暗海不生一丝涟漪，主人也在其上静静的漂浮。 他幽幽的道： “我们的搭档关系并非自愿，是弥瑞尔指定的，那么，指望彼此信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看着不夜露的脸，注意到她从未耷拉下去的嘴角，梦魔只觉愤怒。 明明是那个人，明明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信任？ 她想要自己的信任！？ 梦魔握紧拳头。 “太天真了......我可从来不打算相信你。” 语气不重，但不夜露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厌恶。 非常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其中的恶意从何而来。 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让梦魔讨厌至此的事情吧？ 但此时，梦魔带着阴森笑意的语气，却让不夜露浑身战栗，什么都问不出来。 梦魔再次开口。 “是，我承认，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考试。” “毕竟，如果你实在太过没用，就该让你早点退场为好。” 每句话都在引燃什么东西。 梦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思考开始融化，情绪开始爆炸，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 明知道会伤害对方，也停不下来。 明明心底深处觉得不该这么做，却抵抗不了。 不夜露嘴唇微抿。 梦魔继续说着。 “庆幸你方才听话，没有违背我的指令吧。也应该庆幸你的智商，让你获得了还算不错的分数。” 真的很聪明啊，这个人…… 和那个人一样聪明，一样令人恶心！ 他轻声笑着。 海水搅动，阴影忽现。 梦魔黑洞洞的眼睛中红光微亮，十分瘆人。 “所以，即使你是王又如何？我不需要不遵守命令、或者愚笨无用的兵。” “你早该知道的，这是一场只谈利益不谈人性的，真正的生死游戏。” 听罢，不夜露除了脸色发白，倒没露出什么表情。 挺合理的。 考验她，无非就是要确定她的水平，决定之后要如何待她。 不论成败，梦魔都有准备后路，反正他也确信，圣斯苑和露娜还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只是这条退路上，她的结局会是如何，就不好说了。 也许可以保命，但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丝主动权。 “明白了。” 不夜露嘴角勾起，嗓音却低了一点。 过往的刺依旧在伤害她。 她早已习惯穿着流血的衣裙，但这反而会成为她掩饰一切的盔甲。 利益交换，揣测人心，要得到信任，就必须交付代价，这是世间常理。 她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气愤或者悲伤的情绪。 “你不相信我、测试我，都是应该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 “作为测试我水平的试金石，连圣斯苑都被你计算其中，你很厉害，我甘拜下风。” 不夜露是真心佩服。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计策，梦魔绝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她该庆幸自己的搭档是这样的聪明人，更该抓紧这张唯一的手牌才是。 看着不夜露的表情，梦魔只觉心中一震。 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呢？ 那颤抖的嘴角里，为什么混杂了无比浓重又污浊的情感？ 该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露出的表情呢？ 不夜露到底是谁？ 她知晓多少？ 还是说，她是无辜—— 疑问被丢入内心滚烫的岩浆中，瞬间灰飞烟灭。 猛烈地冲击中，梦魔考虑不了任何事情。 他面具下的嘴唇勾起弧度。 不夜露没能看见，但能感觉到其中的残酷。 此时的梦魔和那天掐她脖子的人重合了。 令人恐惧，动弹不得…… 毁灭与自毁交杂的痛快溢满他的灵魂，让梦魔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疯狂的血色。 “的确，我也算计了你，毕竟，如果你真的无能——” 笑意痛苦，又享受。 人如其名，此刻，他即是恶魔的代名词。 “那你就去死吧。” 第16章 火焰的背后 “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看啊，你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方，变成这么美丽的样子了呢。” 女人眉目如水，笑的开怀。 梦魔呆滞的看着屏幕。 “你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黑烟仿佛正在眼前，他的视野满是混乱。 焦味和某种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不可置信。 暴怒。 痛心。 身体要被这些感觉挤破！ 梦魔想要扑过去，却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疯魔似的嘶吼着。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他恼怒，女子却更加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都说了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伸出细白娇嫩的手指，女子轻轻弹了一下。 “去吧。” “我等着你来杀我。” -------------------------------------------------------------------- 梦魔猛地睁开眼睛。 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他揉了揉脑袋，这才清醒一点。 是了......这是在城堡啊。 自己难得单独行动，力量消耗太大，想必又睡了好几天。 他慢慢直起身子，走向窗边。 希望那个人没有趁机搞什么鬼...... 嗯......？ 梦魔一愣。 她在做什么......？ 视线的尽头处，不夜露正拿着扫把，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院子里的落叶历经好几个四季，绿的黄的厚厚的堆积、夹杂在一起，斑驳的色彩中飘散着微臭。 看着不好看，但梦魔是没什么心情去打理的。 不夜露又为什么要做？ 她是在找什么吗？ 梦魔凝了眼光，默默观察。 但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不夜露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打扫。 她行动轻快，脚步蹦蹦跶跶，心情很好似的在哼歌，手上动作却很利落。 “喔——！” 一阵风吹了过来，好不容易扫到一边的叶子哗啦一声四处飞散。 “诶诶诶！回来——！” 不夜露慌张的拿起扫把去追。 风向开始和她捉迷藏，甚至拐着弯打起转来。落叶们也在地上转圈，把中间的不夜露气的跳脚。 “哎呀！哎呀！” “哪里来的风啊——！” 话音一落，落叶们跳的更欢快了。 不夜露脸色变幻，索性扔了扫把，等这阵风停。 梦魔眉毛一抖，嘴角抽动。 这场景怎么这么滑稽…… 估计一时半会儿，风是停不了的吧。 他突然有些好奇。 不夜露会怎么做呢？ 地面上有好几处小小的风卷，开出了旋转的花朵。明明是碎裂的叶片和残渣，却依旧明白自然界暗默的规则似的，自觉又听从指挥。 它们间或追逐，间或跳跃，开开心心的在自己的队列中跳舞，不合时宜的反而是不夜露。 不夜露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脚一迈就踏进了舞池。 “嘿嘿、哟哟！” 脚尖踮起，她跟着跳了起来，生怕踩到叶子们，动作都有些磕磕绊绊。 刚才的困扰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不夜露的表情十分明快。 “哈哈哈哈——” 只是没有节奏的一通乱扭，她却笑个不停。 梦魔不禁哑然。 这人变得真快，而且，很奇怪、很幼稚。 明明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如今却笑成这样。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同样的人，听过同样的笑声吗？ 她和她......真的是一个人吗？ 耳边嘈杂刺耳，梦魔只觉得头更疼了。 -------------------------------------------------------------------- 不夜露打量梦魔。 比起她，这人的情况更加紧急吧。 梦魔在她面前一直是稳重冷静的样子，不苟言笑不说，情绪也很少有起伏，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现在他的模样......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虽是静静地坐着，但浑身正被看不见的龙卷风包围，只要靠近就会被撕裂。 同时，他又有种浓厚的热量。有团火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冲撞，找寻裂口，而他正竭力克制着它的暴走，却也不可避免的升温。 他会烫伤别人，更在折磨自己。 他在出汗、在发抖。 到底是什么在逼迫他？ 不夜露观察着。 和那天在城堡前的路口时有些相似，这应该是梦魔第二次表现的这么情绪化。 为什么呢？ 不夜露不懂。 当时，梦魔给她的解释是，觉得自己像某个他怨恨的仇人。 那今天这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又是因为衣服吧？ 看着一身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不夜露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夜露很清楚，她和梦魔从来没有交集，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记仇之事。但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又是真实的。 太矛盾了。 她无法确定梦魔的想法。 梦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眼中的深灰稍微浅了几分，转眼间，却又被无法控制的情绪盖住。 嘴唇微张，他想要说什么，但脑中如同锯子来回拉扯，尖锐破坏的疼痛海啸般淹没了他，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碎片状的回忆撒了满地，无数碰撞的意识迸溅出火星，耳畔轰鸣作响。 用力的喘息。 每一次喘息却都如此痛苦。 是焦臭的气味。 是漆黑斑驳的尸骨。 好痛。 好痛。 头好痛啊...... 如果不是理智在拉紧最后的弦，梦魔甚至想要剖开自己的头，一了百了。 不夜露的身形在他的眼前扭曲、变化，变成了妖艳的线条。 最终，一个他忘不了的人出现了。 这个女人...... 是她、是她——！ 梦魔的牙齿咯吱作响，手心都掐出了血。 他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也很快意识到梦魔的不妥。 “喂，你——” 她正要靠近，只听梦魔咬着牙低吼： “走开——！” “！” 梦魔抬脸，那黑红交织的眼睛十分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却又在不知名的浓烈情绪中，瞪视着不夜露，死死地铭刻着她的模样。 “你......” 不夜露吓了一跳，不禁却步。 梦魔到底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那个，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手足无措的不夜露只能这样开口。 梦魔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些许，额前有几绺可怜兮兮的贴着。 面具下的吐息无比粗重，每呼吸一次，他的体力就流失一分。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听了！ “拜托，你先离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梦魔再次催促。 他并不想伤她。 不夜露咬咬嘴唇，还是扭头离去了。 梦魔刚松一口气，却见不夜露倒了杯水过来，然后又一溜烟的跑掉了。 空气中波纹流动。 梦境碎裂，一切回归了原样。 梦魔颤抖着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微凉的水落入灼热，蒸发成了氤氲，飘飘忽忽的游离在身体里。 他和这个梦一起，慢慢醒来了。 -------------------------------------------------------------------- “起来。” 男子被一盆冷水泼醒。 “我再说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身上拥有特别的能力，追随我吧。” 逆光之人声音沉着有力，气场强大，然而他面前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动摇。 “我拒绝。” “你没有机会了，你会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随你的便吧，我不会去的。” “没有人能忤逆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 那人嗤笑一声。 “我会让你受到教训的。” 待男子离开，留下的那人却微微叹口气。 “等我......” 这句不知是对谁说的低语，消散在了月光中。 -------------------------------------------------------------------- 半夜，不夜露饿醒了。 好像又做梦了？ “咕咕……” 啊，饿了…… 她起身，趴在门上听了听。 外面似乎没有动静，梦魔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好机会，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她蹑手蹑脚的往一楼走去。 正要摸到厨房门，又是一阵警报声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这次的警报比起之前更加激烈，整个城堡仿佛都在震动。 “怎......怎么了？！” 楼上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是梦魔。 听动静，他正急急忙忙的奔向监控室。 顾不得找吃的，不夜露也赶紧追了过去。 监控室里，闪着蓝白色光芒的显示屏十分冰冷，梦魔也罕见的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看他恢复正常，不夜露这才放心的走近，看向屏幕。 ……又是圣斯苑和露娜！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方阵，方阵里约莫有二三十人。 所有人服装统一，动作规整，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惊。 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这是？” 梦魔沉声道： “他们带人包围了这里。” 不夜露一惊。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她赶紧问道: “这里有别的出口吗，我们快逃！” 这个人数，不是他们俩能对付的。 梦魔点头。 “有地道。” 不夜露一喜，慌慌张张的要拉梦魔，梦魔却皱着眉头，陷入了纠结。 “怎么了，不走吗？” “......” 不夜露再拉了下梦魔，梦魔纹丝不动。 “喂……！” 不夜露急得跺脚，但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话又说回来，这里果然是有逃生之路的。那为何当初梦魔不愿意使用，非要冒着风险和圣斯苑他们接触？ 只是为了考验她的话，也太夸张了。 而圣斯苑他们为何又回来了？因为识破了梦境？ 可是，如果想要杀他们，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再动手吧！ 一面等着梦魔，不夜露心中也是思绪翻涌。 对了。 她察觉到一件事。 是城堡......？ 他们想要的、是这里的秘密啊！ 从最早见面开始，圣斯苑就对不夜露没有兴趣，反而更在意这个城堡。 也许是注意到了不妥，所以他刻意等到晚上杀个回马枪！ 不夜露侧头看向梦魔。 梦魔的态度耐人寻味，轻易不打算离开，恐怕也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秘密吧。 不等她开口确认，梦魔已经从内心交战中挣扎出了结果。 “我们......走吧。” 梦魔的语气有些沉重。 下定决心后，他决然转身，再没有回头。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值得他赌上自己的生死？ 满心疑问的不夜露只得安静的跟着走。 她和梦魔彼此不够信任，想必梦魔也不会告诉她。 -------------------------------------------------------------------- 没有行李拖累，在梦魔的带领下，两人通过地道撤退。 黑漆漆的通道里，梦魔走在前面，按动了手心的遥控器。 随后，他将遥控器扔了出去。 心头犹如放下什么重担，梦魔垂下眼睛。 有不夜露在，也许他再也不必死守此处空城了…… 不知怎的，梦魔突然又想起了她在庭院和落叶们跳舞的场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遗憾？释然？ 那个庭院，也会被一起炸掉吧。 不夜露自然不知道梦魔的复杂情绪，落在她耳里的，是一个微微的碰撞声，但一心赶路的她并没有在意。 “安全装置启动，即将自毁。” 机械女声响彻在城堡中。 秘密将要永远埋藏在这里，但还会诞生新的故事吧。 第17章 宁神之夜 七拐八拐走出山里，梦魔开车带着不夜露离开了。 融于夜色的汽车抛下背后陡然升起的金色闪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好样的啊梦魔，竟然留了这么个后手。” 圣斯苑看着眼前的废墟，摸摸下巴，笑的温和无害，眼睛却亮起充满趣味的光。 “怎么办呢，我对你藏着的秘密更有兴趣了。” “下次要怎么玩呢？” 露娜明白，殿下一旦起了好奇心，那就一定是穷尽到最后、直到把那每寸血肉都明明白白的剥离出来的程度。 引起了殿下注意的梦魔，接下来怕是有的受了。 还有捉弄过他们的不夜露，也不会好过的。 她静静凝望着圣斯苑的背影。 她会是这位帝王最强的后盾。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 不夜露是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看向窗外。 车似乎停在了某个空地边。 明亮的月光蔓延至远方，让本就看不清的尽头显得更加迷蒙。 她动了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暖意又散去几分。 黑色的风衣……这是梦魔的衣服。 对了，梦魔在哪里？ 不夜露把外套拿上，走下车，没几步就看到了梦魔。 朝向遥远的月光，梦魔站在空旷中，如同一位守望者，孤独的身影宛如静止，显得单薄而可怜。 不夜露来到梦魔身边。 她第一次看见了梦魔面具下的脸。 和处事风格不符，梦魔的年纪比她预计的要小得多，可能只比自己略长几岁。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有的只剩衰败。 略长的黑发划过他的面颊，像是毛笔正在细致的描绘组成他的线条。那些线条一笔一划色泽清亮，勾出不近人情的坚挺棱角。 笔锋挥洒间，极具审美和经验的画匠又为他点上恰到好处的眉眼，使之成为一幅完美的杰作。 这幅画却给人难以言喻的寂寞和空虚感。 不夜露无言的注视着他。 男子并非一见惊艳的容姿，却越看越惊心动魄。 沉寂凉薄宛如无光之夜，死去的星辰在低声述说哀默。 太过悲伤，太过寒冷，又太过诱人。 以至于不夜露无比震撼，骨血发出安静的喟叹。 他、或是说这位溺于梦境的魔，即将走向一条黯淡的末路—— 谁也救不回。 心情沉重之余，不夜露更觉得奇怪。 现在的梦魔，和之前那个要爆炸一般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此时，她却只能沉默的观赏。 -------------------------------------------------------------------- 虽说是空地，实际走来才发现，这里覆盖着一层毛毯般低矮的植被。 小巧的白色重瓣花朵拇指般大小，十分热闹的簇拥着，长而细的枝叶舒展开，铺了满地。 月光打在浅黄色的花蕊上，开出一地的灯火。 不夜露轻声询问，生怕惊扰了身边人、身前景。 “这是哪里？” 梦魔像是微微吸了口气，但空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宁神花坡。” 他看眼不夜露。 “离目的地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接着去睡。” 不夜露摇摇头。 “不，我不困了。” 这几夜，不夜露睡得并不是很好。 她东想西想，经常做梦，还会想起在十字架上看到的朦胧的灯光。 如今，被这种宁静悠远的景色包围，不夜露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 宁神花坡，确实名副其实。 她把手中的风衣递过去。 “你穿上吧，有些冷。” 梦魔点头接过。 不夜露犹豫一下，问道: “你......好些了吗？” 梦魔微微低头。 “嗯。” 突然，他又道： “之前......非常抱歉。” 什么？ 不夜露愣住。 梦魔道: “之前差点掐死你，还有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我有意。” 对比前头公式化的道歉，梦魔这次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实在是太像了。” “每次只要想起她，我就难以控制情绪。” 他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不夜露惊讶之余，更有几分怜意。 “她......是谁？” 梦魔摇头，紧皱的眉宇压抑着深沉的灰雾。 “我不能说。” 不夜露也不强求。 “那我不问了。可是你这么容易失控，没关系吗？” 这应该是某种病症吧。 梦魔似是自嘲。 “自然不是没关系。” “我会尽力调整，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请你回避，让我自己冷静下来就好。” “失去理智的我......恐怕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比如......杀人。 眼眸掠过森然，梦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夜露轻叹一声。 简直是个定时炸弹嘛。 拒绝别人的靠近，只是独自舔舐伤口。 如此可怜，和自己很像，却......又不像。 她可以躲开爆炸，但梦魔身为炸弹本身，却必须承担伤害。 不夜露自认为，也许她同样是一颗炸弹，但她会选择将伤害转移给别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她和梦魔的区别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转了话题。 “我以为我是你的棋子，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 “这么说，你是认可我了吗？” 天平已经偏向他，但她乐意获得更多筹码。 不夜露等待着梦魔的回答。 似是有些尴尬，梦魔顿了顿，才轻声告知了答案。 “是的。” 不夜露挑眉。 她知道梦魔还有后话。 果然，梦魔继续道: “其实也不必我认可，你的身份本就是‘王’。” “在确定王的作用和权力前，不能放任你不管。” 身子一颤，不夜露睁大眼睛。 巨大的力量击中她，将她砸的稀碎，她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啊，他说的没错…… 看着梦魔，不夜露突然有点紧张。 梦魔的眸子太深，倒映不出任何意图。 那么，这之后的话语，会是说给谁的呢？ 回应流逝的时间，梦魔接着说: “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 “我会顾及‘王’的安危，不会再随意测试，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了。” 不夜露微微笑了起来。 “好。” 看着她，又不是她。 等于、却不高于自己的期待。 及格了。 是啊，她是搭档关系中的“王”，绝对不是能轻慢的存在。 梦魔的说法符合逻辑，更是必然的。 不夜露发自内心想笑。 即使那是她的逞强和敷衍，其中并不带任何暖意……但此时，她应该要笑的吧。 弥瑞尔曾说过，希望大家积极探索搭档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搭档关系是否可以更改，但目前，他们已经被游戏绑定了。 真神奇啊。 除了血缘，不夜露从来没有过这种“强制”的关系。 于理，她需要梦魔的帮助。随着游戏进行，没有信任、关系浅薄的搭档也难以攻克游戏。和搭档闹掰，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于情，对这位有契约保证的“伙伴”，她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然而，光是契约还不够。 关系需要更多东西维护。 幸好，梦魔解释了缘由，也给出了承诺。 虽然不承认自己，但他接受了“王”。 今夜的出逃，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心情有了微妙的改变，不夜露似乎真的嗅到一丝清淡的花香。 但是，还是不够啊…… 不夜露和王，既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不同的身份。 为了自己，也为了游戏，此时此刻，她必须将它们割裂开。 不夜露抬起脸，神色真挚。 “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是事实，我现在太弱了。” “为了游戏，我一定不拖你后腿，会好好努力的。” 梦魔有些惊讶于不夜露的态度。 “你......不怕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应该是不夜露会说出的话。 “游戏的危险和残酷，是你想象不到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不夜露还是笑。 “逃避没有用。你也说过，一旦参加，就没有退路了。” “我想回家，你也有你的目的，但在游戏中活到最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你也总会有需要帮忙、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不是吗？” 梦魔一时无言。 自己的状态是怎样，他十分清楚。 接连两次在不夜露面前失态爆发，她却不在意一般，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哪怕经过好几次危机，她也没有退缩，没有害怕，始终保持冷静。 回想起当时被她拼命压抑的哭泣，梦魔觉得不夜露像是一团包容万物，有几分虚假的棉花、又像是一个竭尽理智、以至于失去个人欲求的分析家。 不夜露此人......真的很奇怪。 他静静地看着她。 不夜露笑的温顺，一双眸子经过月光洗练，带上一层隐隐的雾蓝色，变得有些梦幻与妖艳，宛如布满裂纹的玻璃珠。 虽然含笑，却将其中梦魔的身影一起，分裂成了万千碎片。 山坡微风吹拂，黑发合着花瓣飞舞。 没有等待梦魔回应，不夜露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一切，也认可了王的存在。” “为了让你稍微放下点戒心，我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笑的无所畏惧般洒脱，又压抑着几分低沉的刻意。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却承担着王的身份。” “所以，我暂时把‘王’交给你吧。” 她伸出细白的手。 月光接过她的王冠，为新的继承人加冕。 明面上的王，从此失去了她的权柄。 不夜露宣言道: “今后，‘王’听你指挥。”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也能多信任我一些了吧。” 连带着......这个身份之下的不夜露一起。 梦魔哑然。 他不太懂不夜露是什么意思，但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执拗。 没错，为了游戏…… 她和他就是为此存在的。 从一开始，梦魔就并不信任不夜露，只是奈何她“王”的身份，注定要一同行动罢了。 先前几天的相处也好，突击考试也好，如果不夜露的举动不尽如意，他会采用囚禁之类的方式，让她悄无声息的退出。 诚然，失去了王，他们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但总比看着她、因她的脸、因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而痛苦的好。 梦魔为这微风有些怅然。 不夜露和他想的不一样。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不夜露比他更加成熟。 她知道该做什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反而是他，跨不过那道坎。 真是丢人啊…… 梦魔痛恨自己的摇摆不定。 然而，这一层隐晦的抗拒，也被不夜露察觉到了。 为了让他安心，她放下王的主动权，转而成为了兵。 梦魔却无法理解。 为什么可以轻易的说出这种话？ 只是为了游戏、为了这名存实亡的搭档关系吗？ 即使他说过会顾忌王的安危，但交出底牌，承诺听从，也是一个无比危险的赌注。 更何况，还是交给如此不稳定的自己...... 不夜露的笑被月光晕的朦胧。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笑着，表情、嘴角的幅度……丝毫变化都没有。 梦魔看不清、读不懂，更不想再看。 罢了。 这样也好。 他们两人......本就该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关系。 最终，梦魔道: “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好。” 不夜露歪歪脑袋，乖乖往车那里去。 风卷起月光，吹散了花香。 梦魔抬手捂住头，只觉得疼痛远胜以往。 第18章 觉醒 不夜露睡了个好觉。 再次醒来，她正身处一个奇妙的地方。 头顶是海水？还有…… 她和一双白眼对上。 ……啊？鱼？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已惊讶到说不出话，但不夜露感觉自己心大了很多，现在能够很平静的看着这种魔幻的场景了。 别说，看着还挺漂亮...... 这个房子是一栋独栋洋房，内有三层。总体是白灰的简约配色，只配备了基本的家具，许久没人来过一样，没什么生气。 比起城堡虽小了很多，但也足够住人。 透过落地窗和头顶天窗看看，这竟是一个在海中的房子。 鲜艳的鱼儿游过，也能看到一些灯笼状的水母。 置身其中，却感觉不到湿润，也闻不到海水的咸味，反而很是干净清爽。 不过，这是哪里呢？ 整个房子没有大门，也没看见其他出口。 不夜露纠结了下，终究没有开窗。 虽然应该不会……但万一海水跑进来把这里淹了，就好笑了。 她将成为游戏历史上第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因为溺水这种理由死掉的参与者吧。 转了一圈，其中一个房间应该是梦魔的。 床上正丢着几件眼熟的风衣，是他刚换下来还来不及收拾的吧。 不夜露扫视几眼就赶紧出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到刚开始的房间，不夜露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是很多还没拆标签的新衣服，都是样式简单、但布料十分舒适的女装。 难道是梦魔专门给她准备的？ 不夜露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原先山中城堡的房间衣柜里......也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呀。 那不是梦魔的衣服，甚至不像是梦魔准备的，都是穿过的旧衣。 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那个城堡也许根本不是梦魔的城堡。 主人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应该就是和自己很像，却和梦魔有恩怨情仇的人了吧。 是这样的话就更奇怪了，梦魔为什么要百般维护那座城堡呢？ 不夜露想了想。 算了，横竖与自己无关，她本也不打算过问太多梦魔的私事。 只要不影响游戏，怎么都好。 -------------------------------------------------------------------- “老大，你睡着了吗？” “没有。现在状况如何？” “没问题，她们的行踪很好确定，现在还在原地，盯梢的人也回报了确实的消息。” “好，继续按计划进行，我这边也会准备好的。” “好嘞。” 眼前是迷迷糊糊的一片灰色光晕，看不真切，其下却依稀涌动着蚂蚁般的人流，和水蓝色的丝绸。 他能够想象脚下的世界是怎样的渺小又美丽，残酷又悲哀。 “老大？” 高塔之上，夜晚的风十分舒爽。 但他只能感到一阵苦闷。 -------------------------------------------------------------------- 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美丽的海洋。 唔......最近真的老做梦呢。 不夜露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内容，但没一会儿就忘了个干净。 这是第三天。 梦魔一次都没有回来。 这房子只有不夜露一个人，十分寂寥。 没事可干，她后来又看了几次之前的民意报告，但除了小丑还在乐此不疲的骚扰白樱之外，再没有什么新的“近期事件”。 排名没有变动，她依旧是0分垫底。 圣斯苑和梦中雨更是一直“规则保护，已加密”，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也是，节目制作人应该无法了解参与者的所有动态，即使了解，也不可能尽数公开。 就像那次演唱会一样，“近期事件”应该只会选择被许多人目击、波及较广的事件。 看完几个节目后，她熟门熟路的来到梦魔的房间。 拉开窗帘，那里不是窗户，而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在门把手处有一团白色光晕，摸起来如同云雾般轻飘飘的、有些凉，核心却十分坚硬。 不夜露对它又是砸又是砍，丝毫没有作用。 前几天，不光把菜刀砍了个缺口，不夜露的虎口都裂开了，这会儿包着纱布，不敢再多用力。 看样子暴力破坏是没戏了。 不夜露扶额。 要是梦魔回来，还得解释下是怎么把刀弄成那种模样的。 但是，这扇门连个孔或者锁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打开呢？ 她再次伸手握了上去。 手掌包裹住白色光晕，触手温润又舒适。宛如溪流，带来舒服的清凉感。 这个魔法装置一样的东西，也许不该用常理去判断。 总不会是......？ “芝麻开门！” “以你的主人之名命令你！” 光晕丝毫不动。 不夜露尴尬当场。 好吧，确实不是这种中二的展开。 这怎么说也是梦魔的房间、梦魔的门，难道只认梦魔为主？ 不夜露抓着光晕，不知为何想起了最早在空海之间，第一次见到梦魔时的场景。 那种被连接的感觉，不是错觉。 事实上，她确实能隐约体会到梦魔的感情。 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但只要梦魔的心态有剧烈波动、或是产生某种很强烈的情绪，她就能感觉到。 这一定是搭档关系的作用之一。 如果是这样，自己能否借助他的力量？ 或者说，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几天，不夜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因此，她很想要打开面前的门。 也许里面会有她想要的信息，但同时也是一个证明—— 她能做到和摩耳甫斯一样的事。 看了那么多新闻，她清楚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能力也是千奇百怪。 除了梦魔，其他参加神选游戏的人，也大多是有着神奇能力的人。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输。 这会是个一开始就是死局的游戏吗？不夜露并不这么认为。 一定会有什么契机或者因缘出现，而搭档关系就是一个值得探索的点。 所以，她得好好维持和梦魔的关系。 交出“王”的名义，就是第一步。 这不光是为了游戏，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 不管是选中自己来到此处的理由，还是回去人界的方法......她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然而，当想起自己那位跑的没影的搭档时，不夜露还是有些无奈。 呃...... 梦魔这人是真的很难懂啊。 把她关在这里算是一种保护？ 虽然有点极端，但经过前些天晚上的交谈，他们俩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 罢了罢了，梦魔总不能永远不回来。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多给自己积累点筹码吧！ 抛开这些思绪，不夜露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沉下心。 她不断默念着，强调着。 拜托了，打开吧…… 意志是无形的精神之力，言语中寄宿着强大的神灵。 那些文字和声音响应她，在体内穿梭，共鸣。 有什么剥离开来，又和自己密不可分。 交缠之中，某样东西逐渐成形。 她与它对面坐下。 “你……是谁？” “我是你和梦魔的桥梁，连接你和你的搭档的神哦！” 兜帽之下的生物可见人类形体，吐出的是年幼娇柔的声音。 面容虽被遮挡，但依稀可见它银白色的柔顺发丝。 这也太神奇了。 不夜露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 羁绊、契约......竟然会是这样的小姑娘？ 不不不，既然自称是神，难道说，是儿童版的弥瑞尔？ 越想越有可能！ 这孩子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你既然是神，那你能做到什么？” 小女孩笑道： “只要你希望，我便能成为力量的中介，使你能够使用另一方的力量。” “能使用多少？全部吗？” “当然不行，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吧。” “啊？就这？” 不夜露顿时觉得自己的期待落了水。 还说什么神，不就是个中转器一样的存在嘛。还是个效率不咋地的中转器。 女孩歪头。 “这样还不够吗？” 兜帽下，她的嘴唇弯弯。 “这是不属于你的力量，自然该有限制。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永远，这就是正确。”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不夜露愣了许久。 这是警告？还是什么预言？ “不，没什么，你就当作一个提醒吧，可不是在给你随便插旗哦。” 女孩笑着笑着，声音倏忽低沉一度，甚至化为轰鸣，响彻整个空间。 “但如果你不满足于现状......” “就尽管......渴求我的出现吧。” 肺腑震荡，不夜露心跳加速。 渴求力量吗？ 现在的她，的确很需要力量！ 热血蠢蠢欲动，不夜露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紧张。 好像是真的神明在她面前，让她不禁敬畏。 “呵呵，开玩笑的！” 女孩突然变脸，笑容回归了天真可爱。 “……” 居然为了小孩子的玩笑话动摇，自己也是太没有长进了。 不夜露拍拍脸。 这么一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小孩肯定不是神。 叫她“伪神”算了。 没注意不夜露的腹诽，女孩催促道： “那我的主人，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不夜露道: “那，先帮我打开门吧。” 之后的事，只能靠自己。 “好的，将听从您的愿望！” 伪神手指轻弹。 线浮现在不夜露体内，并随着血液开始流动、奔腾。 身体开始发热。 心咚咚的跳的更响。 沉在有节奏的跳动声中，被伪神温暖的眼光包覆，不夜露成了羊水中的婴儿。 她的神智越发清晰，思维越发敏捷。 皮肤上传来温水的触感，氤氲又舒适，直觉也变得更加敏感。 毛孔正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所有的信息它都能感知，甚至还能走得更远！ “做得真好！” 伪神的甜蜜嗓音逐渐远去。 胸口猛地抽搐一下，呼吸被扼住，彻骨的疼痛让不夜露咬紧了嘴唇。 她想起来了。 对，是和她初见梦魔时一样的感觉！ 好难过…… 好悲伤…… 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有什么……被忘记了吗？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不夜露挣扎着睁开眼睛。 空间消失，伪神不再。 汗津津的手心里，光晕化作流沙，缓缓消融。 门开了。 第19章 资料室 如夜的少女歌唱道：“失落之物，终将归还于我手。” 孤高的太阳歌唱道：“天赐至宝，无人可将其夺取。” 圣歌进入和声，两位少女张开双眼。 她们的声线一个清朗高昂，一个沉静平稳，高高低低的起伏犹如错落有致的拼图，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而那旋律的尽头，是一片无垠的寂静。 “可惜呀，应该再无人能听到这首歌了。” -------------------------------------------------------------------- 不夜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却又有些遗憾的梦？ ……记不太清楚了。 身下是杂乱无章的电子纸张，有不少还带着不夜露的体温。 这是一个资料室。 梦魔在里头布置了简单的书桌和文具，其他地方都被大量的影像资料和文件堆得满满当当。 闭塞的空间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让不夜露走进去都有些下意识的窒息。 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痛。 果然还是应该去床上睡啊。 她伸手，摸摸索索开始收拾。 幸好这些深蓝色的电子纸都有目录和检索功能，整理起来倒不费事。 它们都是梦魔收集的关于游戏参与者的情报。 其中一部分是五年前、即第196场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情报。 纸张已经有些陈旧，甚至染上了污渍，一些内容已经看不清了。而且除了参与者以外，竟完全没有关于游戏本身或者中间课题的资料。 可能是为了避免作弊吧。 而根据这些资料，不夜露也发现了一件事。 每位参与者在游戏中都有自己的“身份牌”，或者可以理解为根据能力和特质而得到的一种角色标签。 五年前的参与者分别是兰斯洛特（机器人）和若瑟薇儿（公主）、蓝镇（学者）和淘淘（眼泪妖精）、光夜（阴阳师）和雪耳（式神）、鸢无极（主教）和灯华（圣者）四组。 他们都是摩耳甫斯，也拥有不同的能力。 根据情报，最终胜利的是鸢无极和灯华一组，即是说目前的王就是他了。 成为王之后，居住地就变为了谁也不知道地点的哈托尔城，王和搭档也很少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有的命令都是由直属团队传达和执行。 不过......鸢无极？ 这个名字好像在之前的新闻里提过，但不知怎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宣传却少得可怜，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 真是低调…… 上届游戏已成过去，而且被梦魔压在最下面的箱子里。不夜露掏出来匆匆过了一遍，就转头看向本届游戏的参与者资料。 资料应该还没有收集完整，不少还标注着空白，但多亏如此，她能对大家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首先是圣斯苑（君主）和露娜（女仆）一组。 圣斯苑的特殊能力为王之力，详情不明，露娜则是空白，但是特别标注了似乎偏向全能，什么都会且水平不低。 不夜露抚抚下巴。 圣斯苑的情况倒能理解，衣着也好性格也好，的确看得出具有王者风范。上次在他面前感觉到的恐惧和臣服，也应该是“王之力”的影响。 不夜露倒不担忧他，反而有点在意露娜。 露娜一直行事低调，存在感不高。除了极其护主和会用枪械以外，没想到还是个全能者。 如果只是层次很低、只涉猎毛皮的全能，倒还好说。水平不低的全能，可就找不到空子钻了。 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又为何愿意追随圣斯苑呢？ 她似乎并不是出于能力的影响，而是对圣斯苑心悦诚服。 这两人应该有很多故事。 如果多加挖掘，也许能找到打破两人羁绊的线索。 第二组是小丑（小丑）与爱丽丝（爱丽丝），两人真名不详。 小丑来自一个有名的马戏团，能力为魔术杂技。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把灵活自如、甚至很违背物理学定律的链条镰刀就得益于此。 此人性格乖张任性，冲动好斗，但绝对不蠢，无疑是个危险分子。 圣斯苑一直在考虑外来者来到这个游戏的意义，小丑也是如此，他们觉得不夜露弱小，却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份弱小。 所以圣斯苑中途折返，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丑明明对不夜露有兴趣，却也没有第一个下手，反而去寻了白樱的事，想来也是衡量了情况，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的。 爱丽丝的能力则是空白。 想起那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不夜露心生怜悯。 那么幼小的姑娘还得跟着参与生死游戏，小丑未免太过恶毒…… 第三组是梦中雨（不详）和小一（武士）。 梦中雨疑似出自弥瑞尔一个非常有名的世家，这个世家在商界、政界都有巨大的影响力，家中能力者也是数量众多，可以说得上是跺一跺脚、弥瑞尔都要抖三抖的豪门。 而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梦中雨本人并不在家谱中。 不夜露倒是很好奇梦魔是怎么看到别人家家谱的...... 小一也身份不明，但剑术据说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强，有不少暗网和黑道的人想出高价雇佣他、或是想要购买他的情报，梦魔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得到了少许信息。 这样一想，小一应该就是受雇于梦中雨了。这位骑士虽然少言寡语，但对主人是绝对的忠心，也是一大强敌。 资料还记载着，如果两人都是梦家出身的话，还有可能和家族神秘的亲卫队伍有关。 亲卫队……果然是贵族阶级啊。 虽与梦中雨接触不多，但不夜露对这位温柔又气质出众的美人很有好感。 她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想来确实是出自某个大家吧。 翻到最后一页，即第五组资料的时候，不夜露不禁皱眉。 第五组就是那对双胞胎姐妹，白樱（艺人）与夜樱（艺人）。 两人的身份都是艺人。 其中白樱是备受瞩目的弥瑞尔少女之星“stars”，人气颇高。 出道没几年，年纪虽轻，却在音乐、影视、综艺各方面都有不俗的实力与表现，能力是“明星感染力”。 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的演唱会，不夜露理解之余，心有余悸。 白樱的粉丝一呼百应，要打人海战术的话，她和梦魔还真不一定能抗衡得了。 更让不夜露惊讶的是，她的搭档夜樱居然是一位人界三线小明星——叶樱的复制者，而白樱则是理想中的存在，即本体叶樱通过镜子投射出的摩耳甫斯。 同一个人的复制者和摩耳甫斯居然同时出现，而且一同参与了这个游戏。 居然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夜露回忆了下。 她们俩一个开朗明快，一个含蓄细致。即使样貌相同，却也天差地别。 相反到极致，就变得极为靠近。 思考半天，不夜露叹气。 暂时找不到弱点。 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疤，她的眸中划过暗色。 自己一贯与人为善，不轻易招惹谁、惹谁不快。但敌人态度这般明显，绝无交好的可能性，也就不必再隐忍了。 看完资料，不夜露整理好房间，回到客厅。 没想到许久未见的梦魔竟坐在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梦魔像是在想什么，抬眼看到不夜露，他问: “你去干什么了？” 终于见到梦魔，不夜露心里咯噔一声。 惊喜交加，惊大于喜。 “刚在自己房间......不对！你终于回来了！” 梦魔没注意到什么异常，点点头。 “我就是来稍微看看你的情况。” 他欲言又止，有点不放心的叮嘱她： “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太过刻意，不夜露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梦魔的语气为什么怪怪的？ 正要说什么，一眨眼，梦魔却再次消失无踪。 “喂喂——怎么走了啊！” 不夜露跳脚。 跑的太快，简直像从没来过一样，他就这么不想多说吗？ 不夜露捶胸顿地。 梦魔这个人，真的好烦啊——！ 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梦魔到底要做什么？ 第20章 惊梦 高塔上的风很大，吹的男子的衣服猎猎作响。 梦魔静静的出现在他身前。 “安排好了吗？” 那人比个手势。 “当然！没问题！” 梦魔点点头。 一切应该安排的很周全，但他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脑中迅速整理了一遍，计划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那会是因为她吗？ 不，不会。 梦魔立刻否定了。 她好好的待着，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能找到那里。 想起她，梦魔嘴唇微抿，只觉心情复杂。 明明认识不久，梦魔却能体会到不夜露和“那个人”的不同。 但是，他看不见水底。 假如不夜露表现出来的、和水底的东西截然相反的话…… 这么想着，周遭又开始血色弥漫。 被脑中的画面冲击，梦魔又开始新一轮的头痛。 -------------------------------------------------------------------- “你们居然......醒来了。” 梦魔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他捂着的右手正流出鲜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梦魔先生，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哦！” 少女仰头笑着，脸颊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身后的女子眼中倏忽闪过什么，脸上的蓝色星星流转出一道冷光。 “真好啊。” 空气停滞。 一道银光混合着红色，绽放开来。 -------------------------------------------------------------------- 不夜露猛地睁开眼睛。 “呼、呼......” 她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 是梦？ 怎么会这么清楚、这么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梦魔受伤了？ 那道银光，又是刺向了谁？ 不夜露抓紧被子。 明明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沉在梦中。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跳动，不断变形，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让她几欲作呕。 右手疼痛，她睁眼一看，竟是流了满地的血，再一眨眼，一把刀子正切向她的喉咙。 不要——！ 不夜露抱着头惨叫。 好可怕。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的内容逐渐消散，那份恐惧的心情却凝固了下来。 联想到昨天梦魔的异常，不夜露头痛得要死，却也难掩担忧。 梦魔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他的目标是白樱夜樱？ 但是进行的不顺利，被她们识破了？ 不行，梦魔可是她选定的搭档，不能出事！ 她必须去看看情况！ 不夜露跳下床，没走几步，又顿住了。 对了。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要怎么出去啊！？ 抓抓头发，不夜露急得冒汗。 冷静，冷静！ 既然梦魔能进来，就代表一定有什么往来的方法！ 会在哪里呢？ 梦魔是凭空出现，不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 若非密道的话……对了，能力！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资料室的事情在先，她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 另一边，弥瑞尔最大的通讯交友社区——猫叮咚炸锅了。 有一匿名网友发布一条消息，称自己目击到了当红少女偶像——stars白樱，正要前往密会某人。 而这个某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绯闻对象——商界新贵路家公子。 “卧槽，路家公子！？” 看到消息的每个人几乎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要知道白樱一贯以青春少女的人设示人，绯闻少得可怜，私生活单纯又干净，怎么会和臭名昭着的路家公子爷搞到一起。 此事一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响。 又见发帖人贴出照片，记录了自己跟踪白樱的过程。 看照片，白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带上经纪人，陪同的只有她的私人助理，确实像是去做什么私事。 难道是真的！？ 无数人加入讨论，并发帖跟进，话题瞬间炒热到了首位。 吃瓜群众们自发的跟着帖子里的路线而去，企图窥探这位偶像的真面目。 “喂喂，这都是假的吧！白樱不会做这种事的！” “哎哟，脑残粉又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能力吗？一个二个这么忠心。” “没有能力我们也喜欢她！” “那就坐等实锤！” “没有实锤！我们会证明的！” 粉丝后援会也紧急行动了起来。 而话题人物的白樱对这一切似乎浑然不知，仅带着夜樱一人，向着城市郊区而去。 “哎，跟妍姐吵了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啊，现在过去应该能刚好赶上。” “妍姐还没同意呢，你赶紧先把通信屏蔽了，我可受不了她的连环轰炸。” “早关了，别担心。” “人安排好了？” 夜樱回了个ok的手势。 而被她们屏蔽的经纪人正忙于处理社区的异样。 这些留言的群众的大多数、甚至是发帖人自己，都是有备而来的。 是谁在针对她们？ 经纪人叹气。 本来不想让白樱她们去，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拗不过两位小祖宗，她所能做的只有做好后援，以及—— 祈祷......她的预感不会成真。 -------------------------------------------------------------------- 白樱夜樱两人的终点，是正在建设中的、新滩斥巨资打造的“无限d海洋公园”——悦顿海洋馆。 各种缤纷的线条、弯道加上悬浮装置，海洋馆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建好了。 有摩耳甫斯们在，完工指日可待。无奈设计图朝令夕改，才搞的一直拖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园。 工人们今天休假，周围难得的安静，但也给这座半成品建筑增添了一份废墟般的苍凉。 两人走进馆内。 她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我们来了，你出来吧。” “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了我们的粉丝，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樱满面怒容，大声宣告着。 夜樱则是谨慎的打量着周围。 ……没有变化。 “不出来吗？”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人质的下落，白樱又气又急，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还不知道梦魔会在哪里看着呢！ 收到梦魔的消息时，她和夜樱刚好结束一个通告，正在休息。 ……居然绑架粉丝来威胁她们？ 殃及无辜，如此卑鄙！ 这招戳她心窝子，又准又狠！ 白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使劲儿跺了几脚。 一个接一个的，没个消停！ 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她们就受到了其他人的试探。 尤其是小丑，好几次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闯入她的拍摄和表演现场，到处破坏一通就跑路，让她烦不胜烦。 除此之外，一些商业活动也受到不明干扰，本来早就定好的通告，却被对方告知要重新考虑选角。 白樱心下明了，是梦中雨动了手脚。 但奈何对方躲得隐蔽，愣是找不到下手之机。 最后一个圣斯苑倒没有主动出击，她也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白樱咬了咬牙。 ……本来以为梦魔不会来得那么快。 知道外来者没什么实力，其他人都不打算先去攻陷她、就由得她和自己这边打起来吗？ 梦魔也是，居然还有闲心来替人报仇，可真是睚眦必报，雷厉风行呢！ 和满面怒容的白樱不同，夜樱十分冷静。 盘算下手头的情况，她心头有数。 “时间还来得及，别忘了——” 她温温柔柔的笑道: “梦魔想对付我们，手段无非就是制造梦境。” “而他、只有一个人。” 白樱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 两人表面慌张，心中却早有思量。 待走到大厅中心时，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个信号。 来了！ 瞬息之间，她们脚下的地面荡起气流，空气也微微扭曲，产生了不和谐的断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牵起了手。 在她们抽身之前，意识就断了片，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的梦魔伸出右手，他的手心正升起一个淡蓝色的球体，球体闪烁荧光，煞是好看。 他耳边的七芒星耳钉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和球体的蓝光交相辉映，化作海中晨曦，云上朝阳。 梦魔凝视着球体，庞大的意识流数据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回荡。 他熟练的引导、变换着。 他就是掌控它们的主人。 身后，蠢蠢欲动的黑暗正在靠近。 一切，会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吗？ 梦魔隐约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又并不害怕。 ……像是已经看到结局般笃定。 交错的思绪中，一闪而过的是不夜露的脸。 梦魔想。 他一定会赢到最后。 然后，杀了她。 第21章 海上心脏 等不夜露来到海洋馆，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 此时，海洋馆的大厅里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像是经历过什么大战似的，颇为惊人。 “天哪，不会都——” 不夜露赶紧检查了下，发现他们没有外伤，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了点心。 跟她一起来的一对男女看到这情况，吓得扭头就跑，但没跑几步，也脚一晃头一歪、晕倒在地。 “喂、喂！你们怎么也——” 不夜露摇晃着他们。 “醒醒啊！” 两人却宛如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梦魔？还是白樱夜樱的？ 不夜露环视一圈，捡起那女生掉落的手机，翻了翻。 不知道她原先是在浏览哪个网页，如今页面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线索，不好办啊…… 场上再无他人，不夜露无语凝噎。 -------------------------------------------------------------------- 她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不夜露闭上眼睛，集中思考。 脑海中不断想着，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听到她的愿望，伪神现身，为她打开了房间。 “来，快走吧。” “一路小心哦！” 身体热的很快，熟悉的暖流飞快舒展全身。 心口鼓动，传来熟悉的疼痛。但相比起前两次，这疼痛已经减轻了太多。 ……可能是她终于习惯了。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微风吹到不夜露脸上，鼻尖传来一点淡淡的咸味。 不夜露感觉到了光。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 “哇——”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海！ 水流清澈，波浪击打之间荡起蓝宝石的碎屑，光线变幻间透着点紫色，像是打翻的珠宝盒，又如同少女荡开的华服裙摆。 铺满半空，每一丝缝隙都满溢着浪漫。 空气揉进细闪，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光点魅惑来人。细密洁白的沙滩触感舒适，耳边依稀传来海浪和鸟儿的声音。 过于灵动，宛如虚幻。 一时之间，不夜露还以为看到了幻觉。 自由来得太突然，让她花了些时间消化。 真的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呀！ 不夜露开心的原地蹦哒几下，还不小心吓到了旁边的一只海鸥。 海鸥撒腿就飞。 “喔喔喔——对不起啊！” 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夜露挠挠头。 打量下周围，这是一个无人的海滩。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并不属于a城。 不过，弥瑞尔本身就是个拼接、杂糅人界版图所形成的地方，不认识也正常。 最吸引不夜露目光的，是那海面之上，正微微摇动的淡红色发光球体。 球体像是水做的，透明澄澈，表面隐约有流光潋滟，宛如律动的血液。 中间可见一个白色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住处了，如今看来，还挺亲切。 球体将周遭的海面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恐惧，反而有种妖艳的美感。 不夜露不知道梦魔是故意这样设计、还是它本来就是这个模样。 一颗被盛装在海洋之上的心脏。 美则美矣，却有些易碎的脆弱。 是他……还是她呢？ 不夜露转身离去。 穿过林子走了许久，上到公路，不夜露好运的搭上一个便车。 车上的两人奇装异服，浑身红红黑黑蓝蓝紫紫，鲜艳的很，但人却非常宽厚善良。 他们看不夜露迷路，表示这里是弥瑞尔西边的港口城市——新滩，而他们正要前往郊区的海洋馆。 细问之下，竟是为了要追踪偶像白樱的秘密，这可正中不夜露下怀。 她便跟着这两位粉丝，一同来到这里。但并未见到梦魔，只见到晕倒的人们。 ……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了。 不夜露胆战心惊的往深处走去，终于发现了目标。 白樱和夜樱手拉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表情也有几分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是梦魔对她们做了什么？ 趁两人晕着，不夜露也不怕她们突然醒来，四下检查下，她们两身上也没有外伤。 这么一看，晕倒的原因就只能是梦魔的能力、也就是造梦之力了吧。 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梦和上次有所不同？ 周围的场景没有改变，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多人昏迷。 ……得找到梦魔才行。 “梦魔——！” 不夜露大着胆子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她深吸口气。 耳边“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可能是出自梦魔能力的影响，她也觉得眼前有些摇晃。 脑袋发烧一般沉重，但还不足以让人失去意识。 该怎么办呢？ 如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找到梦魔，也许她只有一个选择。 不夜露静静的闭上眼睛，放松对身体的控制。 ……上吧。 那阵晕眩如她所想，卷走了她的意识。 不夜露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影悄悄地钻了进来。 他把睡死过去的不夜露推开些，像只灵活的猴子似的窜到白樱夜樱身前，抓住她们的手。 下一秒，他却瞬间变了脸色。 “诶耶？改变了！？” -------------------------------------------------------------------- 一阵天旋地转，不夜露的视野化为了纯黑。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意识脱离身体，化作无根浮萍，四处飘零。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敏锐。 耳边隐隐响起乐声，那竟是一首让她觉得很怀念的圣歌。 在哪里听过呢？ 她恍惚的想着，和歌声化为一体，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夜露被一阵喝彩声和喧闹的音乐声吵醒。 周遭炫彩的霓虹灯和光线让不夜露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酒吧。 空气中有汗味，还有明显的酒味和香烟味，廉价的香薰没有压住它们，反而混合成了更为古怪和复杂的味道。 正中间最显眼的舞台上，一个白裙女孩正在歌唱。 她的衣着和妆容并不厚重，不知为何却格外的吸引人，乌烟瘴气之中能够一眼注意到。女孩的声音也穿透所有的嘈杂和烟尘，成了一道独特的光带，清晰又灵动的环绕在四周。 酒吧变成了一个专属于她的live house。 “?布里克尔达斯骑士到访于此——！” “?美丽的公主，你为何哭泣——！” “?看哪，野兽已经死去——！” “?天湖澄澈无比——！” “?是的，我是沉默的杀手——！” “?以我勇气之证，将此勋章献上与你——！” 不夜露仔细的听着。 这首歌像是讲述一个史诗般的故事，背景音乐听起来有些凯尔特的风格。如风般悠远，又有一分即将远行的希望。 她暗暗赞叹。 真不错！很好听耶！ 进入高潮后，现代的打击乐器骤起，节奏感增强，少女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听众们跟着摇头晃脑，纷纷举起酒杯高声喝彩。 一时间，场上众人仿佛变成了讨伐野兽的勇者，烈酒下肚，都是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模样，竟有种奇妙的一体感。 热血沸腾，手指不自觉的跟着打节拍，搞的她都有点振奋了。 不夜露更加赞叹。 歌手的带动力很强，她自身更有种奇妙的、感染人心的魅力！ 角落的单人桌边，不夜露面前正摆放着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正好不擅长喝酒，这样度数低的甜口酒很适合她。 轻抿一口，清凉和果香在唇舌间流转，不夜露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认出了那少女。 只是略施粉黛，但赫然就是白樱夜樱的模样。 没有星星标志的她有几分天真和稚气，比起参加游戏时的样子，应该小了四五岁左右。 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人？ 又为何会在这个酒吧驻唱？ 第22章 不夜露的梦(1) “老大你回来——你受伤了！？” “控制中途被人偷袭了。看样子是她们干的好事。” “这！？那梦境？” “梦境......不知被谁闯入，我控制不了了。” 梦魔皱眉，语气中第一次有些不确定。 “我感觉到了和我相似的气息......我回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嘞，我知道了。” 看梦魔的身影消失，被留下来的男子关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眼中绿色的光点逐渐安定，结束了复杂的计算。 “水军的动向有些奇怪，果然是出现了叛徒。” “是我们这边疏忽了，也小看了敌人的能力啊。” 末了，他又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那个闯入者，也许老大会伤的更重。” “只是不知道，那会是谁？” -------------------------------------------------------------------- 不夜露正在梦中的酒吧里。 她打了个喷嚏。 这酒吧里的烟味还是太重了，鼻子好痒。 演出已经结束，人群却热情不减，争相往舞台方向挤去，场面一下子有些混乱。 不夜露只是稍稍移开视线，就找不到白樱（或者是夜樱）的位置了。 她回到座位，等待人群散开。 梦魔会在这个梦里吗？ 作为梦境创造者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段过去？ 没想一会儿，就有人找上门了。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小个子凑过来，坐到她对面。 “怎么样？” 小个子问。 什么？ 不夜露正疑惑，却像是被附身一般，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吐出了话语： “你比我想的更有潜力。” 那人激动的笑了，斗篷晃晃，露出下面娇美可爱的面容。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混合酒吧的各色光影，化为玻璃般清亮又灿烂的霓虹。 “真的吗！” ......是她！ “那、那你能签下我了？” 不夜露笑笑。 “是的，可以。” “不过，我们公司成立没多久，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我也无法保证......”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笑容却藏着某种确信。 “会很辛苦的，你有这个觉悟吗？” 女孩兴奋的点头。 “自然，合作愉快！” 不夜露干掉最后一口酒。 “好，明天老地方，过来找我吧。” 分别后，清爽的余味让不夜露舒服的慨叹一声，竟有些恋恋不舍。 她驱车回到家中。 这是一个小型公寓里的单间，一室一厅，整体布置十分简单。 家具有些陈旧，皮质沙发破了几处不说，茶几上装饰的花束都已经蔫了下去。 走进房间，书桌和地上到处堆满了文件，不夜露随意把床铺清理一下，飞扑上去，柔软的感觉顿时包覆全身，让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呜哇，眼前一片漆黑了……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身体的深处。看得见，但是无法干涉，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 不过，感觉倒是可以共享的。 她也舒服的打了几个呼噜。 翻个身子，不夜露有些好笑。 在这个梦里，自己居然成了她们的经纪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从酒吧发家、迈出第一步的少女，到底是白樱、还是夜樱呢？ 梦境可能是个梦魔制作的全新世界，也可能来自于她们两中谁的记忆。方才的对话中也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分辨。 自己倒是一鼓作气就进来了，现在找不到梦魔，又搞不清状况，还真是有几分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想着，不夜露陷入了睡眠。 -------------------------------------------------------------------- 另一边，高塔上的男子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老大、呃——” 男子顿了顿。 “她竟然逃出来了......” 梦魔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极力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吓了男子一跳。 “看样子，闯进梦里的也是她了——！” “冷静点啊老大！” 男子着急走近，手心升起一道漂亮的绿色弧光，犹如一条萤火虫组成的银河。 梦魔眉头紧皱。 他的神色阴暗不明，漆黑的半脸面具要卷携着他一同埋入深夜。 他就和他的面具一样，只有黑色的底色，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影响结局。 梦魔没有料到不夜露会离开，更没想过她居然能通过“搭档”这一媒介，使用自己的力量。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但是，她为什么会进入白樱夜樱的梦？ 失去掌控权，他根本无从得知不夜露在其中的动静，白樱夜樱也不一定再按照预期行动……一切就都白费了。 梦魔不禁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难道是不夜露的诡计？ 那天夜晚她说的话，那种真诚的神情......都是虚假的吗？！ “哈哈哈哈......” 又听到了，那个人又开始笑了！ 她、们......还要玩弄自己到什么地步？！ 梦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的头快要爆炸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红，都在发烫。 天旋地转间，他倒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轻柔的搀扶住他。 “没事的，没事的。” 男子说。 “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再看看情况。” 至少，从老大没有受重伤这一点来看，“那位”的到来是有好处的。 梦魔喘着粗气，垂下眼睛。 睫毛轻颤一下，他在幽静的绿中渐渐归于平静。 -------------------------------------------------------------------- 翌日，在一个写字楼内，不夜露和白樱开始了正式的商讨。 通过两人的对话，不夜露也掌握了一些现状。 现在的不夜露是这家新成立不久的经纪公司——“未尽娱乐”的经纪人。 整个公司都是新团队，正在各处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进行培养，但因为缺乏经验和名气，成长的并不快。不夜露也是个才入行的新人，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好的是，公司是个有冲劲，制度各方面都很开明的公司，尤其在挖掘人才和独特的摩耳甫斯方面，更是不惜重金。 不夜露自己也因眼光毒辣而备受瞩目。 因为她的能力是——“预见”。 虽是预见，但并不是什么先知或者预言家一般的强大能力，仅仅只是一种直觉的碎片罢了。 -------------------------------------------------------------------- 五年前。 在养成学校做过测试后，李妍并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觉得有点嘲讽。 这种直觉，能拿来做什么啊。 好鸡肋的能力...... 测试并不能给出能力的具体细节，只是模糊的描述说，她的能力和“人”有关。 非要概括的话，就是察觉的出身边人的“素质”。 之后几年，李妍逐渐明白了自己能力的含义。 接近某些人时，她会下意识的感觉抗拒。 面对某些人时，即使只是初见，也会打从心底感觉亲近。 结果就是，她直觉不喜欢的人，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 而她心生好感的人，即使看起来再其貌不扬，也绝对是某方面的能人或者大佬。 借着能力，乘着东风，李妍混的风生水起。 她不自觉的变得高傲，逐渐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对于室友的恋情，她指手画脚。 “别靠近他，他是个渣男。” “那个人才是个潜力股，快去跟他说几句！” 对于被直觉否定之人，她颐指气使。 “离我远点，你不知道你就是个垃圾吗？” “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有出路的！” 渐渐的，李妍身边没有任何人了。 熟悉的同学朋友看不惯她的改变，受不了她的脾气。 原先的贵人们在得知这个能力后，也怀疑她的真心，与她分道扬镳。 大家甚至给她取了个昵称——猫狗种。 对优秀和强大靠近示好的狗。 有危险就逃的飞快的猫。 “这么一说，我完全就是个势利眼嘛。” “还是特别烦人的，捧高踩低的那种。” 李妍苦笑着抱怨。 能力的确让她获得了很多，但也让她注定得不到信任。 再也不会有人来她的身边了吧...... 原先开朗无比的她，个性慢慢变得安静。直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毕业前夕，李妍突然收到了未尽娱乐的offer。 “我们非常看重你的能力！请你一定要来我们公司！” “以你的眼光，你一定可以培养出最棒的艺人！” 真神奇。 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切的渴求她、认可她。 是啊。 如果没有人愿意来她的身边的话，就让她主动去找初生的星星吧。 即使不能陪他们走到最后，即使星星途中离去，只是能帮助那些星星发光，让他们越飞越远的话—— 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李妍在各处酒吧餐厅、甚至是街头聆听歌手们的演唱。 从不说几百也有几十的候选人中，她的直觉最终选中了面前的姑娘。 听说她也收到了对家的邀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她和这个姑娘聊的并不多，但彼此都觉得十分投缘。 看着合同上签下的名字，不夜露有些感慨。 “论实力，你不是最强的，你现在的声音很干净，很有灵气，算是有些天赋，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让我决定签下你的，是你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看着局促的抓着衣角、有些稚嫩的白樱，不夜露安慰的笑了笑。 “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你的能力，它会让你非常容易被接纳、被喜爱，只要一些资源和曝光度的催化，你会成长的很快。” “作为艺人，作为偶像，这是一份得天独厚的优势。” “今后，请多指教了。” “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君临顶点！” 眼眸里升起炫目的烟花，少女绽开了希冀与野心。 “是的！” 望着合同上“白樱”的署名，她握紧了拳头。 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她拒绝了平台更大、名气更大的另一家公司，选择了这里。 一是因为她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二也是因为这位年轻却十分有能力的经纪人。 希望她没有信错人。 第23章 夜樱的梦(1) 回过神的时候，夜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说神奇呢？ 天空是奇怪的渐变色，没什么云，取而代之的是飞着一些圆滚滚的长毛的什么玩意。 五彩缤纷的，突兀的不行。 夜樱呆呆地看着。 那是些什么动物啊？ 有些有羊角，又长着大象一样的长鼻子，还有些身体矮胖，但又长着像是神话里才会有的白羽翅膀。 幻觉吗？ 自己不是在家里吗？ 夜樱感觉自己才刚睡醒，有点迷糊。 她眼见着天上那几个团子晃悠悠的落下来，落到了远处一个女孩子身前。 “吼吼！可太棒了我的宝子们！”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诡异的斗篷，小巧的身子遮盖的严严实实。被团子们围绕着，她开心的跳几下，右手挥了挥一柄造型奇怪的拐杖。 “我简直是最棒的魔物训练师！欧耶！” 夜樱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她打量着那几个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科学常理的“魔物”，有些好奇的靠近了几步。 正抱着奇怪团子们亲热的斗篷女孩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坠着星星的兜帽下明明没有露出眼睛，却像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夜樱一番。 夜樱一个激灵。 下一刻，女孩吹了声口哨，有些惊喜。 “嘿——你是......你和白樱长得好像！” “哇哦，我可是白樱的粉丝呢！” 她亲亲热热的扑上来，抱住夜樱尖叫几声，瞬间引起了周围热烈的反应。 “妈呀，真的是白樱！” “我的天！她怎么会出现在有色天！快拍照！” 迷茫的夜樱瞬间被人群围得个水泄不通。 “等、等等！” 谁是白樱？是说她吗？ 可是她不叫这个名字啊！ 夜樱的思考卡顿了。 诶？ 那她是......谁？ “白樱白樱！给我们签个名啊！” “白樱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嘿，别挤我，我先过来的！” “谁挤你了......嘿！是你啊，别挤！” 耳边传来无数恼人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在其中起起伏伏，艰难求生。 头好痛。 好吵。 无数嘈杂中，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混进来了。 “......垃圾玩意，滚出娱乐圈！” “作风这么不检点，怎么还不把她封杀啊！” “长得也不咋样，路家公子怎么看上她的？” “那可不就只能卖身了嘛哈哈哈！” 变幻莫测的画面犹如破碎的万花筒，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打转。 绚丽的过分的花纹开始变得恶心，混合着激烈的耳鸣声，夜樱眼前全是彩色的噪点。 四周，热情的粉丝们的脸上不知怎的都戴上了全白的面具，漆黑的眼睛满是漠然和鄙视。 它们的身形被扯的高大，犹如囚笼一样围在她身边，俯视她、审判她，嘴拉开夸张的幅度，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 “你怎么还有脸啊哈哈——！” 黑影们讥笑着。 “我们才不和你一起玩呢！” “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开！快走开！” 她再也受不了了。 捂着脑袋蹲下，夜樱歇斯底里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离我远点！” 所有的声音越发尖锐，轰隆作响。 她只能拼命用尖叫去压制它们。 后来的事她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叫得太久，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神智，夜樱已经置身于一辆车内。 四周飘散着好闻的花果香。 “你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了自己上方。 那是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容颜娇艳，眉目含光，吐息间尽是精致绝伦的美丽。粉嫩的嘴唇明明没有弯起，却透着某种亲近般的柔情。 她的眸子忽闪忽闪，有些天真，又有些顽皮似的狡黠，让这位少女显得更加生动。 此等容姿，活脱脱是个能活动的公主娃娃。 真美啊...... 面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过于遥远，以至于难以相信。 夜樱赶紧低头，顿生一种不敢直视她的自卑感。 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这又是在哪？ “白樱，她醒了吗？” 司机座传来一个声音。 名叫白樱的少女语气淡淡的回应道： “醒了，但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还没回神。” 白樱......？ 夜樱一愣。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司机座的人探头，夜樱略略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子。 她很年轻，五官清秀，眉眼呈现柔软的弧形，但抿起的嘴唇不带丝毫笑意，神色也十分紧绷，有些难以接近的感觉。 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吧，真是浪费了。 看夜樱不说话，那女子索性把座位放下，坐近了些。 “你还好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夜樱愣愣的摇头，下一秒又面露痛色，捂住了头。 白樱问： “头痛？” 夜樱没回她。 脑海中又开始闪现各种画面，但都是破碎不堪的片段，完全合不上。 她艰难的拼凑着一切。 “这应该是正常的，她才刚来弥瑞尔，记忆还没完全同步过来。” 严肃的女人拿起手机，平淡的像是见怪不怪，又像是久经历练后的沉稳。 “你先看着她。” “虽然有那个训练师小姑娘帮忙安抚现场，但我还是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推开车门，她踩着高跟鞋离去。 车上只有她们两人了。 白樱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夜樱一刻。 她平静的神色突然多了几分玩味。 真有趣。 白樱凑近过去。 夜樱闻到了她面上的脂粉香水味，看清了她皮肤上细弱的绒毛。 “看着我。” 短短两字，言语如针，精准的扎进了夜樱的太阳穴。 “唔啊——！” 夜樱被那瞬间的痛苦折磨的浑身大汗。 香味、汗味交杂在鼻端。 她捂着嘴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什么。 白樱低沉的嗓音打在耳边，像教堂管风琴一般轻易游走全身，引起了爆炸般的共鸣。 如果她是天使，她会迎合这歌。 如果她是恶魔，她将高声嘲笑。 ……是人类的话呢？ 她会因为不趋向任何一边，因怀抱纠结的欲望和罪孽而痛苦。 是什么？ 她因为什么而痛苦？ 眼前那张白樱的脸如同面具般裂开，露出的是一张灰败的、憔悴的面孔。 夜樱恍惚的看着。 啊，真眼熟。 是她……是自己的脸啊。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这个声音，可不就是她自己？ 夜樱涣散的眼睛里缓缓聚起一丝黑光。 “咔嚓。” 一切拼图归位，万花筒的图案回归原样。 她想起来了。 第24章 墙头故事 拎着小行李箱，叶樱走出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边是沙坑，散发着一些呕吐物的味道，另一头则是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也是历经风霜，十分陈旧。 漆皮落的斑驳，看起来像是脱皮的脚心，有些恶心。 不光是福利院其他小孩，她自己也不爱玩这些。 那个滑梯特别磨屁股，印象中，有个刚来的孩子不知道情况，滑了一下磨破了裤子，之后被嘲笑了好一阵。 结果就是，那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之后又因为所谓的“不合群”，被送去了其他的教养院。 叶樱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细细数来，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再看这些玩具，尺寸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 门口等着的老师有些没好气的催促她。 “磨蹭什么呢！？赶紧走！” 叶樱靠近，低着头挤出一句再见，前脚刚出门，后脚那个老师就飞快的把铁门拉上了，速度之快，铁门划出了道残影。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叶樱和这里彻底告别了。 ……以前处理别的事情时倒没见她这么快过。 摆脱了拖油瓶，她心里应该乐得很吧。 叶樱无奈一笑，随即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然而，刚走几步，她就碰上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叶樱眉头一跳。 “尹露露......” 很久没见到她了。 竟然偏偏是今天。 嫩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肤白貌美，尹露露背着琴盒，一头金发束起，显得青春活力，漂亮的让人觉得眼睛灼痛。 她仰起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般瞥了下叶樱。 “这不是叶樱么。” 扫眼叶樱的行李，尹露露的视线在那个破旧的棕色皮箱上多停留了半秒。 “哎呀，是了，今天是你的成年日啊。” 叶樱冷漠的点点头。 十八年。 她在那个福利院待了十八年。 终于可以奔向自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更是解脱之日。 尹露露勾起嘴角，语带嘲讽。 “恭喜你呢，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她梳理下肩上的头发，手指细白，一看就精心保养过。 “虽说起步晚了点，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但我姑且还是祝愿你——” 尹露露笑的仿佛是真心的高兴。 “能有资格来到我的世界吧。” 拉起裙角微微躬身，她行了个漂亮的礼。 “祝您顺风。” “我还要去学琴，先失陪了。” 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庄园，那是一位有名的小提琴家隐居的地方。 天泉，曾经名噪一时的演奏家、作曲家，却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在事业上升期主动掐灭了火焰，迅速销声匿迹。 偶然的机缘下，他做了尹露露的私人音乐老师。 这也是为何名门千金的尹露露，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街区、并和自己这个福利院孤儿认识的理由。 -------------------------------------------------------------------- 叶樱所在的福利院管得不严，经常有小孩子从后门翻墙出去。 在没有新的设施玩的情况下，老师们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叶樱也曾恶毒的想过，假如因此出了什么安全问题，福利院反而能因为人数减少，少一些资金的压力吧。 毕竟要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根本得不到周全的照顾，完全就是自生自灭、看死神愿不愿意放过了。 最近，那头的庭院偶尔会传来优美的琴声。 叶樱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她伸出干柴般的手臂，奋力爬上墙头。 哇…… 眼前的景象让她睁大眼睛。 好漂亮的地方，好漂亮的人！ 宽阔的花园里栽满了鲜艳明快的花朵，绿意盎然的树木发出簌簌之声。 一个金发雪肤宛如天使的女孩正在树下拉动小提琴，奏出流畅优雅的音乐。 一层泛着美酒色的黄昏晕光笼罩其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和自己、和福利院相差甚远，但叶樱却实实在在的捕捉到了耳边流淌的音色。 这就是......歌。 这就是书上提到的......音乐。 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明明那么馥郁华丽，却并不嫌弃她满身脏污，只是如同水流般温柔滑过，又如羽织般包覆着她，让她莫名想要流泪。 即使叶樱再怎么讨厌尹露露，也不得不承认，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记得这首曲子。 惊艳的初见，是惊雷，是白光。 是敲响灵魂的洪钟，更是勾出欲望的低语。 她有预感，有什么要成真了。 有某种东西......要生长出来了。 当时的那首韵律一直出现在叶樱的梦里，轻快的调子里，她却莫名听出了些新的意味。 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童话故事呢！ 她心有所感，给这首不知名的曲子写下了歌词。 某天，尹露露又一次练起这首曲子的时候，听到角落处传来一个歌声，竟和自己的乐声相应和。 嗯？ 尹露露没有停下，却支起了耳朵。 侧耳倾听，那声音有几分磕磕绊绊，甚至没有完全合上自己的节奏。但却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玻璃弹珠，珠体初生，一尘不染，鲜嫩又剔透。 是......在墙那边？ 尹露露手指动作不停，靠近了院墙。 歌词也不断流进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儿童童话。 来到海边的少女，因其美丽，因其天真，得到了海神送她的一枚淡紫色贝壳。 少女非常开心，十分珍惜这枚珍贵的礼物。但在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贝壳为少女抵挡伤害，自身也破碎掉了。 多年后，少女再次来到海边，却再也遇不见那位善良的海神了。 她从此定居在了附近，每日祈祷着，等待着，期盼着能够与海神重逢。 尹露露放下琴弓。 这个童话，倒是和这首《再会》很是相符，也给了这首曲子新的解读。 ……她有一瞬间想起了母亲。 和那位少女一样，她何尝不是在心底祈祷、期待着再见呢？ 还挺行的嘛。 “喂，你是谁？” “不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叶樱颤颤巍巍的从墙上探出个脑袋。 “请别......！” 因羞涩和不安而颤抖着的黑眸，对上了金发少女的幽蓝之海。 那一刻，两位从未成为过朋友、却都在对方人生中留下漆黑墨迹的女孩相遇了。 -------------------------------------------------------------------- 尹露露非常讨厌叶樱。 太碍眼了。 太不相配了。 和自己，和天泉老师，和这个小庄园！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叶樱看上去就是个瘦猴，完全不是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怕是得了某种传染病！ 尹露露只想皱眉。 她周围何时出现过这种人？ 谁不是衣着华美，谈吐大方，礼仪得体？ 哪怕是她家佣人，也比叶樱来的体面！ 太可怕了，这些下等人！ 像是被脏污沾染、被害虫侵爬，尹露露只觉得靠近她、身上都有点痒痒的。 她不否认叶樱在唱歌上是有几分天赋，但那又怎样。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厚着脸皮爬墙、来唱歌了！ 尹露露气得咬牙。 怎么，她堂堂尹家千金，师从当代最有名的小提琴老师，就是来伴奏、当陪衬的！？ 要是别的世家小姐也就罢了，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也不看看配不配！ 和她站在一起，她只觉得无比丢人啊！ 恶心的家伙！ 尹露露面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即使这份笑容已经有点扭曲。 因为她知道，天泉老师还在看着。 可能是心疼叶樱的遭遇，怀着几分惜才之心，天泉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阻止，相反，每天尹露露的课程里，总会有一首曲子的时间是会给到叶樱的。 她怎么可能对天泉说什么呢？ 尹露露拼命克制着情绪。 没错，不能在音乐中表现出分毫。 天泉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即使年龄渐长，耳朵也依旧灵敏。 他是妈妈留给她的一个机会，不能有一丝差错！ 只要能够做出成绩，就有可能逃脱尹家的掌控！ -------------------------------------------------------------------- 叶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福。 她捡到了宝物，或者说，她终于被眷顾了。 看似严肃、但细致温和的天泉。 少言寡语、却会对她微笑的尹露露。 因为她们，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才能，能见到更多的颜色的。 福利院于她而言，就是一片灰色的坟场，她在这片无垠的寂寥中度过了太久太久。 每天按部就班，就像行尸走肉。 即使孩子们数量多，连睡觉都得头靠头的挤在一起，叶樱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人气。 老师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谈不上多好，他们只在意福利院的支出收入，和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收这里的孩子。 没办法，福利院又不是什么盈利机构，都是吃着政府和企业的救济过日子的。 但是，这也无碍于老师们对孩子差别对待。 长得好看的、乖巧的，或是聪明、听话的，往往最得收养人和投资人喜欢，他们也是老师们眼中的香饽饽，被宠的爱的不行。 反观叶樱，就实在过于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无能了。 她是院里数一数二笨手笨脚、头脑也不聪明的孩子，从未被外面的收养人看中，也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的投资人见面活动，注定要被福利院照顾到成年，就是个拖油瓶。 每一天，她的生活都无比枯燥。 早起，洗漱，吃早饭，学习。 午饭，做礼拜，自由活动。 晚饭，读书，洗漱，睡觉。 周而复始，机械般重复。 自由活动时间本来应该是最放松的，然而，从没有人想和她一起玩，他们都乐于和那些“好孩子”在一起。 叶樱冷眼看着那边的笑闹，心中明了。 不怪他们。 孩子一贯懂得趋利避害。 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总会被骂，也得不到好吃的点心，自然比不上和穿着漂亮衣服，随时随地有好吃好喝的孩子玩了。 时间久了，老师们待他们也会有所不同。 孩子们的确天真，但也潜意识的明白、如何向好处靠拢。 孤身一人的叶樱又来到了礼拜堂。 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毕竟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尤其钟爱此处的清净。 推开门，白樱嘴角勾起，难得的有些期待。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位喜欢兔子的见习牧师？ 因为那位偶然来此的牧师，她才有几分相信神的存在。 牧师告诉过她，眷顾和幸运一定会到来。 如今，如他所说，神迹终于出现了。 -------------------------------------------------------------------- 时间流转，盛夏已至。 一墙之隔，两人都逐渐成长了。 尹露露的琴声越发精妙，严苛的天泉不再指导太多、只是闭着眼睛静静沉浸了。 叶樱也得到了几本音乐教材，学习基本的音乐知识以外，也开始尝试自己创作了。 “原来如此，这个音符是这样画的。” “嗯哼哼~啦啦~噢，这个调子听起来不错！” “词的话，这样......” 深夜，她躲在月光满溢的礼拜堂，趴在祷告台上写写画画。 薄薄的几页摊在桌面上的纸，都是她精心描绘的曲目。 一旦开始，她就不舍得停下，今天恐怕又会熬到凌晨了。 但是......没关系。 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充盈在身体里，叫嚣着升腾。 脑海里是无穷多的故事，无数的音符记号变换着排队的顺序——她就是唯一的指挥家！ 某日，这些谱子被一个一贯爱欺负她的孩子偷走、交给了老师。 无视抱着老师大腿，挑衅的做着鬼脸的孩子，叶樱呆呆地望着纸张化为了碎蝶。 啊......她的故事，她的音符，都飞走了...... 教棍落在背上，起了道道山丘，灼热也蔓延到全身的神经，让她痛哼出声。 “写歌？！你怎么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难道你还在做梦，以后能够做偶像、做歌手吗？” 老师厉声呵斥着，手里的教棍噼噼啪啪的打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的晚餐取消，自由活动取消！下次考试再不及格，有你好看——！” “不听话的小畜生！” 老师的话混着疼痛，成为了洗刷她的暴雨。 雨幕中，叶樱的眼睛却清亮无比。 对哦。 偶像，歌手！ 能赚很多钱！又美又闪亮，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种人！ 她固执的昂起头。 是的，等她打拼出自己的舞台，就能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谁还能欺辱她？谁有资格欺辱她？ 她能和尹露露一样穿漂亮的衣服，一起站在光芒四射的大舞台！ 那会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得意的事！ “哈哈......！” 叶樱竟然笑了起来。 老师打得越狠，她就笑的越厉害。 原来如此，这才是神迹想要指引她的！ 痛与乐相伴而生，感受痛苦，才能理解幸福。 借助老师之口，叶樱明白了其中的答案。 神明已经赐下才能，为她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 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25章 叛离的少女们 自那一次事件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尹露露。 直到这次成年日时的偶遇。 叶樱只是笑了笑。 “谢谢你的祝福，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提起箱子，昂着头继续走。 绝对不会在尹露露面前低头！ 哪怕只是一种虚伪的做作，她也不愿意失去这份尊严。 “我其实还是想要夸奖你几句的。” 背后传来尹露露的声音。 叶樱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前行了。 “我本来以为你接近我，对我示好，是出自我家人的授意，或是想要借助我家的力量出头。” “没想到，你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下，以至于连思考这些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尹露露轻笑道: “真是傻的可爱啊。” 叶樱还是不曾回应。 尹露露望着她，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背着琴盒离去了。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 这也应该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天泉老师的课程，就要结束了。 -------------------------------------------------------------------- 得亏于尹家祖宗厉害，尹家的大片江山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拼不出来的繁华。轮到这一代，尹父坐拥天下，又是个多情种，家中子子女女堆起来，竟然也有十余人。 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已经确定，但太子之下还有亲王，当今皇帝还能分封册地，为了得到尹父的宠爱，分得更多的好处，每个子女都是变着法子的表现自己。 企业管理是太子的专属，其他人便另辟蹊径，科学、绘画、写作、烹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和其他人不同的领域，致力于做出成绩，在尹父跟前露脸。 尹露露是长女，本该地位尊贵，奈何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虽然狗血，却实际存在的弱点—— 她的母亲，也就是尹父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 这位夫人出身音乐世家，尹父不懂欣赏，只觉得夫人美貌无双，气质清贵，“艺术”、“音乐家”，说出去又好听，于是便登门求娶。 夫人清心寡欲，只想钻研音乐，奈何家人担心终生大事，她便顺水推舟应了尹父这桩婚事，附带的唯一条件、就是互不干涉。 秉承“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观念，尹父欣喜不已，和夫人一拍即合。 两人各有目的，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罢了。 就连太子甚至都不是夫人亲生，而是情人的私生子。直到夫人过世，才被名正言顺的接回家。 尹露露的出生，也只是两家长辈施加压力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夫人会在尹露露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母亲......” 尹露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默默哭泣。 即使已经虚弱无比，羽绒床垫上一身纱裙的母亲也如此美丽，但并没有人来看望这只行将凋零的蝶。 “我联系了我的故友，他会教你音乐，我最喜欢的音乐......” “让你的琴陪伴你吧，就像我会……始终陪着你一样。” 夫人无比疼惜、无比不舍的看着尹露露，眼光却已然涣散。 “等你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你就能获得自由......” 她的声音行将散去。 “露露，你要记得，你绝对不能......” 蝴蝶颤了下，收敛住翅膀，再也不动了。 “母亲——！” 尹露露哭嚎出声。 听不到那未完的话语，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她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尹家的腥风血雨。 可惜的是，夫人太过单纯。 只是为她铺就了一条终点是自由的路，但却无视了途中无数的荆棘。 “哟，这不是没了妈的尹露露么。” “你说什么？！” “哈，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长女呢，爸爸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真可笑，你就是那个老东西的狗腿子，还挺自豪？” “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厮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新夫人关了尹露露禁闭，甚至不给她饭吃。 尹父日理万机，不会插手这种后院之事，更不会在意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儿。 “母亲......” “我好想你......” 躺在地上，尹露露的眼泪干涸成了一层厚壳，每次眨眼都像被刮伤般疼痛。 饥渴使她无力抵抗，喉咙干瘪到难以出声。 好饿，好痛…… 救救我…… 虚弱之中，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是了…… “天......泉......” 尹露露拼命爬向门边。 “我要……学音乐......” 音乐可以救她。 可以让她不再受苦！ 毕竟是原配夫人的遗愿，尹父和新夫人不好阻止，尹露露终于被放出了家门。 因为要见的是位名人，尹家子女也绝不可能在外丢人，她的衣食住行也变回了原先的水平。 不能失去这些。 尹露露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不想再过那种低声下气、形同婢女的生活。 所以，必须努力练琴！ 母亲已经不在，只有这把小提琴，是她唯一的依仗和武器！ -------------------------------------------------------------------- 黄昏时分，尹露露结束课程，回到了家中。 难得今天尹父也在。 看她回来，尹父颇为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的音乐小天才回来啦，下次的演奏会定好地方了吗？” 忍着恶心，尹露露甜美的笑道: “嗯，在伯尔根！” “伯尔根，好，离国家级剧院更近一步了！” 无视其他子女或愤恨或嫉妒的眼神，尹露露施施然坐下。 “哎，说起来，安思这边的新书也要出了吧？这次有没有机会冲奖？” “冲什么呀，还是先担心下之前那个抄袭的传闻吧，要是被告，父亲的脸都要被丢光。” “倒不用你担心，你的西餐厅之前出现了事故，闹得消费者意见很大，我今天看电视都还能看到新闻呢，你还不快点处理下？” “怎么说话呢！” “哎呀，姐姐不必气恼，只是作为妹妹，太过担心哥哥这边的情况而已啦。” 尹露露和太子是唯二两个不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人。 太子一心都在管理家族大业上，加之地位稳固，众人都不愿招惹他。 至于尹露露，是因为她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坐拥了一席之地，什么手段，都不足以伤害她了。 尹露露垂眸，不动声色，却心如明镜。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抄袭、事故，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人暗地里的手笔罢了。 这些手笔，还都是出自饭桌上、正言笑晏晏的兄弟姐妹们之手。 这些所谓的“家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毕竟，她曾经是受害者之一。 表演前，发现自己最宝贝的琴被破坏掉的时候。 被造谣自己和天泉老师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 某次采访前，喝下不知加了什么药物的饮料的时候。 无数次。 那种血液倒流一般的紧张、慌乱，和冰冷，还留存在身体深处。 为了保护自己，尹露露所能做的除了拼命挺过次次危机，就是反击。 像母亲那样一味隐忍是不行的。 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做她的帮手，必须靠自己，必须成长到足以面对一切风雨！ 要怎么做呢？ 要从哪里才能学到这种知识？ 要怎样才能看清他们的手段、他们的黑心？ 尹露露心中思索。 家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值得信任，也不会接纳她的加入。 她要找的、要依靠的，只剩下...... 没错，父亲。 父亲是中立的。 对太子以外的所有人，他都只用实力评判。更别提，他是操纵棋局的高手！ 尹家中，父亲敢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既然想赢，想要站稳脚跟，就该去找这样的人！ 于是，一腔热血的尹露露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尹父惊讶之余，似乎也乐意见到那位单纯的夫人的女儿，变得谨慎、多疑、机敏。 逐渐变得......像他一样。 尹父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竟然来找自己拜师，可真是愚蠢......又大胆。 也是，自从温曦走了，这孩子就无人管教，乐安也不可能像对太子那样，细致照料她、教育她。 与其投靠其他人，在这场浑水里沉浮，还不如跳出棋局，成为操盘之人。 驭心之术，权谋文略，站得足够高，才有可用之处。 尹家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便是如此。 尹父眯起眼睛。 乐安是个聪明人，教出的儿子也令人满意。大业交给他，他放心。 不过，太子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和自己并不像，尹父偶尔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没有体会过教书育人的乐趣。 因此，他答应了尹露露的请求。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消遣。 这样一张无关乎任何利益的白纸，就让自己增加些颜色看看吧。 能出现什么结果呢？是另一个自己，还是另一个乐安？ 他也很好奇啊...... 听着其他子女的谈话，尹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尹露露。 她看似专心吃着饭，心思怕早已不在这饭局中。 温曦。 尹父眯起眼睛。 尹露露是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痕迹，也是你的毕生牵挂。 你想要她自由，但你却忘了—— 他微笑。 连你都不曾在尹家获得过自由，你又如何让她逃脱同化？ 即使飞的再高，她也依旧姓尹，依旧是我的女儿，更是一个—— 我亲自塑造的作品。 -------------------------------------------------------------------- 某次，音乐课结束后。 叶樱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嗯？这是什么？” 尹露露打量着这个拇指般大小，用红色锡纸包裹成的三角锥。 好可疑…… “这，这是巧克力呀！” 叶樱骚骚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像是错觉，她的手隐约有些红肿。 “今天刚好有政府的叔叔来，给大家发了巧克力，我也拿到了一个！” “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来送给你了！” 一直以来，确实都没找到机会感谢尹露露和老师呢！ 可惜巧克力只有一块，只能下次再给老师啦！ 这么想着，叶樱虽然没了自由活动，但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打，但她早已不在乎了。 叶樱跑着。 她是多么羡慕尹露露啊。 尹露露所在的世界那么明亮，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以后想做艺人，做歌手！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叶樱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尹露露的脸色越发难看。 父亲说过，朋友是最靠不住的关系，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 叶樱是微桃他们派来的人吗？这个巧克力也是拿来暗算她的吗？ 尹露露收起了虚假的笑。 竟然选中了一个孤儿来做暗桩，是在讽刺她吗！？ 这样的人，还说什么想和她一起站在舞台......区区叶樱，有什么资格！？ 她可是骄傲的尹家女儿！ 看着叶樱那张沾染墙灰和落叶的笑脸，尹露露心头的恼怒再也止不住。 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 没有好处的事，早就该停下了！ 她啪的一声挥开了叶樱的手。 巧克力滚入丛中，消失不见。 “你个没人要的野种！蛀虫！不要黏着我！” “天天只知道来妨碍我练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音乐天才了！？” “拜托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大的惊落了叶子。 “给我滚啊——！” 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叶樱抖着嘴唇，眼底涌出水花。 “不是，我不是的......” 她说不下去了。 不是什么？ 野种，她是。 身份，她也没有。 叶樱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尹露露。 还以为尹露露不讨厌她，毕竟，她从来都很耐心，从来都笑的优雅又温柔...... 但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福利院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滚，面前姿容美好，却满脸鄙夷的少女化为了魔鬼。 这里不是礼拜堂，也没有神明和天使。 蓝眸的魔鬼耳语道：你还没有资格踏足神域。 叶樱跑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找尹露露了。 第26章 美丽的巨兽 五年过去。 叶樱赶完通告，很早就回到了家中。 她刚出道不久，活动少，收入大部分还要分给公司，如今只能蜗居在简陋的宿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即使如此，她也在仅有的空间里辟出一块工作间，继续专心作曲写歌。 “多写一点......” “多写一点......” 叶樱魔怔了一般不断重复着。 她有才能、有天赋。 只要这些东西被世人发现、被世人欣赏…… 她就可以踏入新的世界了。 另一边。 尹露露刚结束了演出，正在后台休息。 经纪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听到外面的掌声了吗？等下你要再去谢个幕。” 她笑着看向镜中的美人。 “不愧是我们最年轻、仅仅二十岁就登上康斯坦演奏厅的美少女演奏家！” 尹露露心头满足，嘴里也不示弱。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经纪人谄媚道： “呵呵，你是那位大师唯一的弟子呀！” 尹露露轻哼一声。 “不，我更是我自己！” 说起老师，尹露露突然想起了叶樱。 自从那天拒绝了她的廉价巧克力，她就再也没爬过墙头。或者说她会来，但是再也不曾露面。 后来一想，尹露露便明白叶樱确实是无辜的。 要说愧疚，还是有那么一点，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路。 这对叶樱来说，也是如此。 本非一路人，早点断掉，也是应该。 父亲说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事，趁早抛弃才是上策。 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尹露露轻轻点染了下唇妆。 作为一份心血来潮的赔礼，她给了叶樱一个机会。 但是...... 真期待她的结果。 尹露露微微一笑，再次起身去迎接她的舞台。 -------------------------------------------------------------------- 叶樱在这五年里，过的十分平静。 也许是当年尹露露的话更让她下定了决心，离开福利院后，她被分配到一所职业学校，边打工，边进修音乐知识，同时在网站上发布自己的原创歌曲。 放弃社交，放弃娱乐，她不眠不休，全身心投入。 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做到。 特别是出自同一个福利院的伙伴，不止一次暗地里嘲讽过她的妄想。 “人啊，还是要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才行。” “做梦也有个限度吧。” 说的那么大声，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么。 叶樱边写谱，边在心里翻白眼。 和这些人不一样，自己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连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人们，这辈子啊—— 注定也就这样平凡了。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叶樱收到了一个演艺公司的邀约。 这是家行业内位居中上水平、整体规模和知名度都还不错的公司。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竟然能得到这种机会，叶樱欣喜的答应了签约。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家公司有部分股份，是尹露露持有的。 成为歌手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娱乐圈的竞争比她想的更加激烈。 才能并非凤毛麟角，美貌、形体、气质、镜头感......各方面也因为起步太晚，不尽如人意。 还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明明没什么水平，却总能拿到比她更好的资源。 蛋糕本来就这么大，还得被抢走大半。留给她的份，少的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过了很久，叶樱的通告一直很少，曝光度也不够，泛不起多少水花。 手下还有几个人，经纪人也不是很看重她。 这样不行。 叶樱看着屏幕上缓慢增长的粉丝数，非常焦虑。 怎么能这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她在福利院每日潜心祈祷，在礼拜堂的神像前跪了多久，才终于得到的神明的礼物！ 路已经打开，她却怎么也走不快。 怎能不急？ 怎能甘心？ ……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才能，她要让所有看不起她、不相信她的人后悔！ 福利院院长、老师、尹露露......所有人。 叶樱咬紧牙关。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屈辱。 看似痊愈的伤还在皮囊下啃噬着她，即使画着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残破的内核。 她真的好想去那个光明的世界。 求求你，神明。 让更多人看到我、喜欢我、认可我吧......！ 在经纪人的旁敲侧击下，叶樱开始参加各种饭局和酒会。 “现在你的通告不多，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多认识些导演、制作人，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要是被这些人赏识，才能更快出头嘛！ “这是新人呀，来妹妹，喝一杯？” “啊，我不太会喝......”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可是那个《飞行时刻》的导演啊！” 说实话，叶樱压根没听过这个电影。 看那个导演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什么有才之人。 不过经纪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导演......我敬您一杯......”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嘛！” 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也从一开始的一口上脸，逐渐变得千杯不倒，万杯不醉。 在这一场场饭局中，叶樱也学会了怎么附和、怎么接话。 虽然作为代价，她患上严重的胃病，但成果也是可喜的。 开始有更多的广告、代言、制作人找上她。 粉丝数开始攀升，歌曲播放量也飞速增长。 当新曲海报出现在商业楼外墙时，叶樱差点失态的哭出声。 是啊，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你看，她这不是做到了吗！ “叶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以前汽修三班的......” “哈啰哈啰，好久不见，是我啊，你原先的同桌李**！” 叶樱把他们一个个删掉，但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真是庸俗，真是丑恶。 自己出名了，成功了，这些所谓的过往的“朋友”，就开始找上自己了。 怎么不想想当初？ 现在才知道后悔？ 如今的她，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 拎着新买的名牌包，叶樱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却能昂首挺胸的走进去，肆意消费了。 这就是成名的快乐。 这就是她想要的世界。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也还不足够。 -------------------------------------------------------------------- 今天，她又收到了一个邀请。 这次机会难得，听说会有尹家、路家好几个新生代富二代来。 年轻人对于演艺圈的接受度更高，这种场合也少有那种油腻的大叔大爷，叶樱一向是比较喜欢赴这种约的。 人还没到齐，大家就热闹的喝起来。 几杯红酒下肚，从此天翻地覆。 “十八线小歌手叶樱和路家公子的风流一夜！” “论灰姑娘怎么爬上贵公子的床！” “有图有真相，带你看看肮脏的娱乐圈！” 叶樱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 叶樱颤抖着抱住肩膀。 她和那什么路家公子压根没关系！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即使有打码，但那丑陋的、白花花的像是虫一样交织着的肉体，她看的一阵眩晕。 那怎么会是她...... 那怎么可能是她！ 叶樱瘫倒在地。 很快，她的资料被网友扒了个干净。 路之谦那边更是颠倒是非，推卸了所有责任，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心机女故意攀附勾引”的故事。 他们开始热烈的讨论她尴尬的出身和过去。 公司忙于处理下滑的股价，也没能及时控制局势的发展。 刷着评论区的叶樱浑身颤抖。 一切都崩溃了。 伤口被强行展示在阳光之下，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样。 不要......！ 不要啊......！ “难怪要做这种事，从小没爹妈教育，长歪了吧。” “的确，受欺负惯了，想成名想疯了，啧啧啧！” “长得不咋地，歌也一般，这种人还能在娱乐圈混？现在的门槛也是越来越低了。” 暴风雨般的恶毒之语，否定了她的一切。 人们过往的赞扬和支持，因为这件事，转变为了完完全全的敌意。 喂。 你们在说什么啊…… 叶樱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你们真的听了我的歌吗？ 你们真的懂我吗！ 为什么因为一件无稽之谈，否定我的所有？ 为什么要用我的过去，抹消我的努力？ 可惜，没人在意她的声音，汹涌的辱骂吞没了她。 叶樱叫嚣着甩开它们，却被这些顽固的黑影贴的更紧，直到视野都黏腻，烂泥一般糊在一起。 ......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等到平息，也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经纪人来到她的屋子，他小心地绕开遍地狼藉，在像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樱身边蹲下。 “公司决定和你解约。” 叶樱没有作声。 看她这般凄惨，经纪人终于还是没忍心，给了些线索。 “你和尹家人认识吗？ 埋在头发里的脸没动，叶樱只是僵硬的转了转眼珠。 经纪人叹气。 “这次的事，和那位股东有关。” “她......你可能听说过，是近来非常热门的小提琴演奏家，刚结束全球巡演。” 尹家？小提琴......？ 千、金......？ “她师从天泉老师，就是那位享有盛名的......后来不知为何隐居了，他唯一收下的学生，就是这位少女——尹露露。” 叶樱猛地抬起了头。 太久了。 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 “露露，辛苦了。” 经纪人迎着结束练习的尹露露下来。 “对了，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你的。” “似乎跟你私下认识，也和天泉老师有些交情，你看要不要接，我回过去？” 尹露露抚抚精致的发，不以为意。 “哦，谁啊？” 经纪人想了想。 “叫什么......叶樱的......嗯？好像在哪里听过......？” 尹露露顿了一顿。 “回过去吧，我接。” 那头几乎是在通了之后就立刻接了起来，像是一直守在电话边。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和以前相比有些变化，但还是像鸟儿一样悦耳，又带着几分快意。 “好久不见呀。” “尹露露，最近可好？” 第27章 脱笼之鸟 那通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尹露露挥手，让经纪人推掉了当天后续的工作。 到底是谁啊，和尹露露关系这么好。 经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的气氛是多么可怕。 埋藏在表面光鲜亮丽的两人之下的，是疯魔的心。 “好久不见，叶樱。” 尹露露笑着靠上椅背。 “你还好吗？” 叶樱一哂。 可真是没变。 还是那个自傲的、带点娇艳媚态的声音。 叶樱哽着一口气，强自欢笑。 “我过得好不好，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尹露露故作不解。 “这话怎么说？” 叶樱道： “让‘百娱’和我签约的，不就是你吗？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尹露露轻笑道： “哎呀，不用客气，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帮你一把也是应该。” 握紧听筒，叶樱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焦躁。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陷害我？” 尹露露耸肩。 “先说好，这根本不是我做的。” 听她否认，叶樱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 “怎么，做了还不敢认！？” 尹露露冷漠的道: “邀请函的确是我让人给你的，但是，可不只是给了你一个人，百娱和你同期的艺人都有收到。然而，选择去的人，只有你。” “如果不是你妄图攀附名流，路之谦怎么会找上你。” “他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尤其喜欢新人，完事之后还会撇得一干二净。” 叶樱哑了一下。 尹露露继续道： “顺便说，爆这件事的文野娱乐也是业界出名的毒瘤。他们盯着路之谦很久了，可不得拿你这件事做文章？” “怪只怪你自己，和运气不好吧。” 不！不可能！ 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 叶樱崩溃般的吼道： “你懂什么——！” 她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你懂什么......” “我只是想认识更多人，想让更多人喜欢我的作品！因为我——” 尹露露叹气。 “你还不明白吗？你引以为傲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出奇。” “这么急功近利，想来你也是明白自己不够优秀的，不是吗？” 被戳中心事，叶樱尖叫。 “你闭嘴！你胡说什么！” “我是有才能的！” 比起其他人，她只是起步晚了一些、缺乏一点时运而已！ 尹露露丝毫没有动摇，声音还是平静无波。 对她而言，此时的叶樱就是一只发疯的动物罢了。 “另外，我很怀疑，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闻言，叶樱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尹露露又问了一次。 “还是，那只是一个让你成名、让你感到满足的工具？” 被电话装置处理过的声线，在叶樱听来是那样刺耳。 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恶过尹露露！ 否定了自己的才能，如今，连她喜欢唱歌的心情也要抹杀吗！？ 叶樱怒道: “我当然喜欢，我只有唱歌，只有音乐了！” “呵，真是自相矛盾。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参加饭局的时间拿来练习，为何被金钱和虚荣迷了眼，为何宁愿伤了嗓子，也要喝那么多酒呢？” 尹露露觉得可笑极了。 “你自己知道答案，又何必因为被我说中而恼怒呢。” “不是的！不是的——！” 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叶樱只能拼命的否认。 尹露露只是在骗她，在故意羞辱她……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叶樱的手在轻轻发着抖。 没错，她好像很久没有写歌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笔都握不住了？ 环视一圈客厅，叶樱恍惚的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张乐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 没理会叶樱，尹露露拿起桌上粉丝的卡片，又轻巧的放在一边。 “让百娱签你的的确是我，但怎么使用这个机会，全看你。” “现在你总该懂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注定了你要走什么样的路，事实证明，你根本没有走上来的资格。” 看着手机收到的账目短信，尹露露最后说道： “想登上王座，首先你就要有王家之血。”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她挂断了电话。 叶樱在原地久久站立，任由电话的“嘟嘟声”响在耳边。 全身镜映出了她悲哀的身影。 -------------------------------------------------------------------- 后来，尹露露再也没有了解过叶樱的事情。 百娱那边给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解约。 想也是，留着这种名声不好又没什么才华的人，又有何用。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命吧。 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这些下等人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尹露露接到了天泉老师的电话。 一贯深居简出的老师竟想约她单独吃个饭。 自己能有今天，固然和这位老师分不开。于情于理，她该去应这个约。 叮嘱经纪人找人报道这次饭局后，尹露露去见了老师。 “好久不见，天泉老师。” 年近古稀的天泉还是那样精神。 他眼神炯炯，头发向后梳的十分整齐，在那坐着宛如一棵巨木，洒下庞大的树影。 尹露露感慨，天泉不管多少岁，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不输任何人。 即使她已经成长为了优秀的演奏家，在老师面前也还是少了些气场。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 悠扬的伴奏渲染摇曳的烛光，气氛温馨又平和。 老师不紧不慢的张口，话语却带着不曾露出过的锋芒。 周围的空气也猛地凝固了。 “叶樱的事，是你干的吧。” 尹露露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不动声色。 “老师，这是何意？” 天泉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才对。 不，即使知道，他也不应该会过问闲事！ 天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自从我知道你拒绝了她的巧克力，她再也不来爬墙头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你们。” “可惜，这次的事我没有早点阻止。” 尹露露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天泉。 她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天泉看着她，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怀念。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做学生吗？” 尹露露不解。 “不是因为......我母亲吗？” 天泉点头，又摇头。 “我和你母亲确实是旧识，但是，这并不是我收你的理由。” “那……是因为？” 尹露露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你是个好苗子，继承了你母亲的才华，对音乐有独到的理解，技艺也出类拔萃。” “同时，你独立，坚强，聪慧，没有卷入尹家的任何一支势力，始终保持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天泉道： “我很珍惜你这样的天才，但同时，我也有些担心。” “担心出身尹家的你，会不会变得像你的父亲一样，自私、高傲、满是算计。” 天泉瞥一眼窗外。 那黑暗中有一些迷离的彩灯。 ……灯要熄灭了。 天泉叹了口气。 “那边藏着几个记者吧，我想，明天的头条，就是我和你令人感动的师生聚会？” 尹露露僵住了。 天泉看她的眼神竟然是失望的。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是被尹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吞噬了。” “我原以为能用音乐维持你的纯粹，守住你心灵的净土，但终究啊，我还是辜负了你母亲的期待。” 天泉悲哀的道: “这些东西，毁了她，总有一天，也会酿成更多的恶果。” 尹露露浑身一震。 母亲......？ 她虽有所怀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听说，原来母亲的死和父亲、和尹家有关！ 难道，当初母亲最后的那句话是——？ 天泉却没有继续解释。 “你故意买下百娱的股份，将叶樱送进去，因为你知道百娱是一家多么不靠谱的公司。” “遇到这种丑闻，别说好好公关解决了，他们首当其冲就会把当事艺人推出去，最后再封杀、息事宁人。” “你观察着局势，放出鱼饵，刻意按住她的流量和资源，等到叶樱上钩，造成公司股价下跌的时候——” “你就能大赚一笔，是吗？” 尹露露下意识反驳。 “不、不是......！” 天泉摆摆手，不打算听她狡辩。 “我曾告诉过你，我欣赏叶樱。虽然出身不好，但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发光。” “可惜......在福利院的经历、还有你的逼迫下，她还是太急躁了。” 天泉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悲悯。 “她成了你的牺牲品。” 尹露露眼神晃动，却倔强的道: “不是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天泉语气沉沉。 “即使不是叶樱，你也会对其他人下手，不是吗？” “我听说，你下次比赛的对手之一——凤家女儿，她家的小公子也在百娱，不是吗？” 尹露露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发冷，又有些不甘。 她做错了吗？ 她哪里有错！？ 为什么天泉要为了叶樱，要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她！？ 看着这个越发熟悉，又越发陌生的学生，天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还是更像她的父亲。 天泉苦笑一声。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勇敢一点，带走她的…… “和德文一样，你也成了玩弄他人命运的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失去了作为人类应有的道德和感情。” “名声、地位、财富......这些在音乐的世界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失去了干净的灵魂，你的音乐就不再能感动人心。” 多年前那洒满阳光的午后庭院是多么美啊。 那首琴音，那份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吧。 天泉站起身来。 尹露露的目光追随着他。 她的面容很像她，眼睛很像她，但其中的怨怼，却让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怀念。 “如果今天没有记者来，我也许还会对你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 “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也不会再收学生。”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 天泉的身子竟有几分佝偻。 太多的思虑和悔恨，让他背负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会毁了其他人，也会毁了自己。” “终有一天，你会认识到它的重量。” 天泉离开了。 直到面前精美的菜肴失去温度，变得冷硬，尹露露也依旧呆坐在座位上。 -------------------------------------------------------------------- 多年后，尹露露开始担任音乐赛事的评委。 她遇到了很多比她更为优秀、更为年轻的音乐人。 明明这些人出身一般，怎么能比自己还要优秀？ 这不应该啊。 她明明是父亲最得意的孩子，是尹家子女中最杰出的孩子！ 尹露露不理解。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小提琴碎成两半、以至于上场前、她临时换了一把旧琴、却因为几个走音被观众批评、在台上手脚冰冷的绝望。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绯闻，她被骂的无法出门，还被其他兄弟姐妹讽刺、被夫人扇耳光的愤恨。 她也不会忘记喝下那个奇怪的饮料后，她在节目中是如何拼命又拼命的忍痛，结束后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的苦楚。 这一切，在学会了父亲那套做法后，才终于彻底改变。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流着高贵的尹家血液的人，必须做顶峰之上、掌控棋盘的王。 棋盘上所有的、像叶樱那样低贱的无名小卒，都应该做她的兵马。 一切必须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尹露露心中的野兽挣脱了牢笼。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利，她开始如法炮制。 设计陷害，玩弄人心。就像是本能一样，无比熟悉，手到擒来。 终于有一天，她的舞台再没有观众到访。 “要不是尹家，谁会听你的曲子。以前还好，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灵魂了。” “就是啊，总觉得没有自己的理解，就是机械的照谱子拉而已！” 她的才能被埋进了泥里。 “听说她疯狂打压比她年轻又有才的音乐家！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啊？我就说之前比赛的打分有问题！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哈哈。 这可能是父亲和老师，早就料想到的结局吧。 几年前，尹父因为不正当竞争、勾结官僚、蓄意谋杀等多项指控，锒铛入狱。 尹家众人，甚至是尹露露自己，都没有任何一丝去搭救他的意思。 太子上位，新皇登基。老皇帝便在狱中结束了辉煌的一生。 天泉也下落不明，再也不曾联系过她。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啊。 恍恍惚惚中，尹露露时常能在镜中看见叶樱。 “可怜又可爱的叶樱啊。” “要是你扛住我的考验，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要是你有更好的出身，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朋友，彼此再也不孤单了呢？” 尹露露想起了初遇时的那首歌。 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再会》那时的解读了。 真的……好累啊…… 看着脚下的广阔，尹露露依稀觉得自己还在牢笼之中。 也许曾经得到过很多，但如今，什么都散去了。 大起大落之间，一切都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 她恍恍惚惚的张开双臂。 风与星。 花与鸟。 音乐如此，母亲如此。 自己也…… 想要变成如此啊。 第28章 白樱的梦(1) 不夜露打量着白樱。 一个月过去，白樱焕然一新。 她本身就是个容颜美好的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培养，更是爆发出了极致的年轻与美丽，气质独特，散发出令人注目的氛围，不管走在哪里，想必都能轻易聚集人们的目光。 不夜露满意的点头。 她已经看过这段时间的报告。 白樱的每门课程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歌艺、舞艺、演技......都是可圈可点，几乎没有什么致命的短板。 正式出道之后，她不落下训练，更会争取每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通告排的最满的时候，休息不足，甚至连续几天都只能在保姆车上稍微打盹，但即使如此，白樱对外展露的姿态也一定精神饱满，完美无缺。 多亏这样的营业能力，最近新接到的几个代言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合作的品牌定下续约，连梦家旗下的传媒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 公司注意到这棵好苗子，也开始策划她的独立专辑，就目前大众的期待程度来看，一经推出，定能大热。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台面之一，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天赋和努力，还因为她出了名的关爱粉丝。 尤其是在这百花齐放，但情感需求极高的弥瑞尔。口耳相传，氤氲人心，才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这么多高粘性的观众群。 饶是不夜露都没想到，白樱竟然会对粉丝们那么上心。 后援会会长、也是白樱最初始的几位元老粉丝之一，曾在应援官网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往事。 -------------------------------------------------------------------- 凡尔顿警察署。 弗丽德看见白樱，扶额。 “白樱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和她非亲非故，不能探望的。” 白樱拍桌子。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有办法帮她，她是被陷害的！” “我必须要得到她的许可才能插手，你就帮忙通融下嘛！” 弗丽德叹气。 摩耳甫斯的事件总是很难侦破。 各种能力的影响下，真相往往被藏的极其之深。 这次的谋杀案件因为有目击证人，加上上头的人吃了贿赂，想要快速结案，就直接锁定了犯人。犯人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警方本来也准备就此了结，没想到白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一口咬定这是冤案，非要见当事人不可。 且不说案子基本已经敲定，还只是一个打杂新人兼前台的弗丽德也根本没有权限帮忙。 “求求了，小祖宗，我真没法给你开这个后门。” 白樱挥手。 “没说要你，你叫你老大来，我跟他谈！” “需要什么材料，我会去准备的。” 警署这边繁琐的一些流程，弗丽德自己都烦得要死，没想到白樱这么执着。 “她不就是一个你的粉丝而已吗？你何必这么劳心劳力？” 真是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 她说不定挺适合做警察。 “那可不能这么说！” 白樱哼一声。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护着不可的！” 弗丽德没法，只得去叫了自己的长官。 后来她才知道，白樱砸了不少钱，跑下来所有的许可材料，换来了一个会面机会。 也在那之后，他们收到了新的证据，就此推翻了原先的判定。 最终，那位粉丝被无罪释放。 因为她无亲无故，听说也是白樱去接的她。 事情过去许久，弗丽德稍微关注了下后续。 为了照顾这位粉丝今后的生活，据说白樱还托了不少关系给她找了份工作。 能为陌生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千古难见了。 弗丽德对白樱心生了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官网也有不少粉丝争相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因为贫困受到白樱资助的，有病重之后被安排了有名的治愈能力者的，甚至是生日，她们都能收到信件和礼物。 只要是见过一次的粉丝就不会忘记，还能说出见面时的时间、对方的穿着打扮。 还听说白樱每天都会安排一段时间阅读和回复来信，收到的礼物也租了仓库专门管理存放。 更别提相关的福利活动，衣食住行全方位安排到位不说，对粉丝的请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份心意，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动容。 粉丝们都说： “每次看着她，听着她的歌，我们就会觉得很幸福、很温暖。” “她被我们爱着，同时，她也会用各种方式去回馈我们。” “她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太阳。” 不夜露也这么认为。 不愧是拥有特殊感染力的人。 正因为她自己也是善良、真诚之人，才能将这份能力传播的更远。 不夜露也非常喜欢她。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笑道： “接下来继续努力吧，通告也会开始变多了，你要加油噢。” 白樱点头。 “嗯，一定！” 待到走出工作室，白樱微微呼出一口气。 掏出手机，她在猫叮咚上的粉丝已经突破百万。 ……这可能是那个人想不到的事情吧。 弥瑞尔非常讨厌人界之人，但是白樱的态度要相对温和得多。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本体，她也不会过上如此精彩的人生。 白樱回忆了一下自己诞生的过程。 她仿佛是一尾鱼，在漆黑的意识海中吞吐着气泡和水雾，游了很久，漫无目的，最终终于寻得了一丝光。 过往零碎的记忆和体验逐渐流入脑袋，让她有些眩晕。 浮起、张开眼睛。 世界开阔而明亮。 她来到了弥瑞尔。 各种各样能力的拥有者，不同光华之色交织的风景，于她而言，是一种既陌生、又仿佛扎根于本能的适应。 它包容差异，给予自由。 “摩耳甫斯于此，得庇护。” “常理不再对你有所束缚。” “人之欲望与期待的造物，欢迎来到弥瑞尔。” 有谁将这番话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谁。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来源于人界，但从他们诞生的那刻开始，就获得自由，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拥有了新的人生。 白樱记得自己的本体。 那似乎是一个已经破碎掉的人。 记忆里掺杂了不止她一人的情感和过去，非常混乱。 翻腾起来的情绪是妒恨，是后悔。是求而不得，更是释然和解脱。 急速流动的数道记忆之间产生缝隙，其中生出了新的意识。 那是属于白樱自己的意识。 是的。 她已经不是尹露露或者叶樱了。 她拥有了新的生命。 新世界也承诺接纳了她。 虽说如此，但为何会厌恶人界，是因为并非每个摩耳甫斯都如白樱一般、不受本体记忆影响。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樱一样，得到了好的升华。 白樱曾经有一位粉丝，她的本体是绝症的患病者。 本体“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的诉求投射出她，但也把对死的恐惧、漫长痛苦治疗的记忆给了她。 她难以承担这些，意识交织不清，逐渐混乱，最终陷入了极度害怕死亡的极端。 明明拥有难以生病的身体能力，却开始无止境的吃药，最终在一系列魔药的催化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白樱在她病床前，陪伴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那个粉丝临终时，也一直嘶吼着自己的憎恶。 都是因为人界之人投射了他们，才造就了他们的悲剧。 外来者有罪论一时之间十分流行，到如今也有数量众多的信徒。 垂垂老矣、重病、长相丑陋之人、犯罪者......在诞生于此的瞬间，就被赋予了糟糕的开局。 明明不是自己选择的。 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们却必须背负这些，清醒又痛苦的活着。 更别提能力鸡肋的摩耳甫斯，或是完全没有能力的复制者，生活大多贫苦，举步维艰。 这难道不是人界之人的错吗？ 天真又无知的创造主，不知道他们在受苦，无法为此负责。 这份愤怒和悲伤，无处宣泄，只能自我吞咽。 是了，仔细一想，他们也并非真正活着。 这个世界，亦或是他们，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赝品。 没有人界，就没有弥瑞尔的一切。 但因此，所有人失去了“可能性”，失去了本该亲自塑造出的“自我”。 这才是弥瑞尔的人们厌恶人界的根本缘由。 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弥瑞尔人或多或少都怀有心结。他们或是难以自我认同，常难喜悦，乐于追求刺激，或是在能力的加持下，易怒激进，由此引发不少事端。 能治愈他们的，大概只有真心的包容和温柔吧。 这也是白樱希望做到的事。 她打从心底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疼痛的记忆。 既然得到了重生，就在这个崭新的世界，再一次追求那个梦想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酒吧遇到了赏识她的经纪人。 签约的时候，看着明媚的阳光，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樱。 是的，这才是她的名字。 她要走向新的开始！ 如她所愿，这个新名字很快家喻户晓。 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举手一投足，观众的情绪就能被她牵引。 说的话，做的事，都有着巨大的传播和影响力。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的力量。 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实现的力量！ 得到了这样的能力，拥有了那么多爱着自己、追随自己的人，她也要回应他们的期待，提供只有作为“偶像”才能提供的价值才行。 让大家感到激情、鼓动、兴奋，能度过忘却烦恼的、梦一般的时间。 “希望在见到我、听到我的歌时，能让你们忘记痛苦。” “愿我的粉丝们在弥瑞尔沐浴新生的阳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年岁。” 她是多么喜欢弥瑞尔，喜欢这里的人们啊。 -------------------------------------------------------------------- 后来有一天，经纪人问白樱，她是否去过某个地方。 白樱很奇怪，那个地方她虽然听过，却从未去过。 经纪人则说，似乎是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实在是太像，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立刻引起了轰动。 消息传来，两人驱车前往。 经纪人很快带人平息了混乱，并把那个女孩带了过来。 和她对视的瞬间，白樱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虽然有些憔悴，却能看出对方娇美的五官轮廓。 ......和自己一模一样。 相比自己，对方更为内敛，气质更温和，宛如深夜之月，不争不抢，只是安静的亮着光。 白樱不由得叹息。 原来如此。 是你啊。 叶樱。 第29章 夜樱的梦(2) 夜樱记起了关于叶樱的一切。 过往的画面逐渐蒸发掉，夜樱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面容、却更为夺目的白樱，陷入了迷茫。 所以，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白樱有些冷淡的向她讲述了原委。 “你是说，这是镜子里的世界，叫做弥瑞尔。” “而我......是叶樱通过镜子复制来的存在？” 夜樱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白樱摁着手机，头也不抬。 “对。” 夜樱急急地问道： “那、那你知道叶樱后来怎么样了吗？” 闻言，白樱啪的一声收起手机，很是不悦。 “不知道。” “我比你诞生的早，怎么可能知道后续，但她应该过得挺惨的吧。” 白樱打量下夜樱，眼神非常直接。 “毕竟，看你的状态就是如此。” 咬住嘴唇，夜樱抓紧了发白的衣角。 她心中还残留着叶樱的悲伤与愤怒。 但是…… 透过白樱澄澈明亮的眼睛，她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脸颊有些凹陷，皮肤散发着黄气。 眸子毫无灵光，阴沉沉的，头发和衣服也因为刚才的骚乱，变得乱七八糟。 和面前的白樱真是天差地别。 “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是当红偶像了。” 白樱哼笑一声。 “我完成了叶樱的梦想，还比她做的好的多。” “虽然我们都来自于叶樱，但你可别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两个人，明白吗？” 夜樱静静地听着，心底一片凉薄。 她一向都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被讽刺。 却没想到，如今竟被“自己”鄙视了…… 真好笑啊…… 即使是理想中的自己，那也是自己不是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种场景......？ 车门打开，经纪人也在此时回来了。看白樱夜樱神色不对，她心下明了。 白樱是她尽心尽力培养的好苗子，更是公司的摇钱树，自己的千里马，她必定是要为了她考虑的。 但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夜樱，也不能不管。 “我还是叫你叶樱吧。” 经纪人轻飘飘的瞥她一眼。 “刚才的混乱因你而起，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又长着这样的脸......” “白樱是公众人物，出不得错，所以我们想负责照顾你，你看如何？” 夜樱下意识的垂下眼睛。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把自己放眼皮子底下控制吧。 经纪人的话像是在跟她商量，实则也只是一个通知罢了。 于她而言，又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好，我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道。 白樱和经纪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夜樱也勉强挂起个乖巧的笑。 看似和谐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 此后的日子里，夜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在登记新住民档案时，她也在白樱的建议下，定下了“夜”樱这个新名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白樱，白日明光。 夜樱，夜时幽暗。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一天一地。 夜樱苦笑，即使是名字，她也要压自己一头。 ……但她没有办法反抗。 寄人篱下，听凭摆布。 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 从此，夜樱成为了白樱的贴身助理，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也要满足这位公主的一切要求。 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容貌，日常妆容更是要往丑了化。 看着镜子里留着一头蘑菇头，戴着厚片眼镜，肤色黝黑的女孩，她险些认不出自己。 尤其是在看到同样长相的白樱、装扮的无比华美、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但她根本没有哭的余地。 -------------------------------------------------------------------- “夜樱，端杯水来。” “啧，怎么是冷水，要温热的！不然对嗓子有伤害，你连这都考虑不到？” 夜樱低着头挨骂。 水滴从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上掉落。 落在地上，积成了水洼。 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她听见白樱高傲的对别人说： “哦，她啊，新来的助理，根本帮不上忙。” “有机会你们也帮着多历练历练她，让她好好学学该怎么做事。” 之后，夜樱变成了可呼来唤去的下贱仆人。 -------------------------------------------------------------------- “那个，请问下这个资料该去找谁盖章......？” “......” “那个——” “哎呀闭嘴！吵死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啊！？” “对、对不起！” “果然和白樱小姐说的一样愚蠢，你没有思考能力的吗？” “对不起......” 她渐渐不再说话了。 每一天都是地狱。 这些人就是福利院老师和孩子们的缩影。 她从来没有逃出去过，也根本没有地方逃。 哈哈。 当年的叶樱就是这样。 即使福利院的日子再怎么难熬，也绝不会轻易逃走。 因为......根本没有别的生存之地啊。 “你要等待，神明的眷顾一定会到来。” “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找到喜欢做的事。” 兔子牧师曾经这么对叶樱说过。 角落处，夜樱抬头。 那……她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 有朝一日能解脱，能过上和叶樱不一样的生活？能再次站上舞台、被他人所喜所爱？ 这里没有礼拜堂可以祈祷，但她还能去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 夜樱站起身子。 ……去那里唱歌吧。 希望神明能听见。 -------------------------------------------------------------------- 年底。 她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些。 “夜樱，这箱全都是粉丝送来的，你拿出来收拾好。” “......这么重？” “现在找不到别人来帮你，你慢点搬，别摔着了啊。” 夜樱知道那是让她护好箱子、而不是让自己小心的意思。 她架着瘦小的身子抱着硕大的纸箱，摇摇欲坠。 身体被挤压、被拉扯。 但这却比不上随之而来的心痛更难耐。 每看一封信、每拆一份礼物，都是在往她的心头捅刀子。 “啊……” 夜樱的手在抖。 那些粉丝都在述说对白樱的喜爱与赞美。 是白樱。 而不是她，也不是叶樱。 “白樱女神！我一直都支持你！” “来自夜京粉丝会的心意视频。” “这是我亲手做的手工！希望白樱姐姐喜欢！” 夜樱笑出了声。 白樱？他们都爱白樱？ 白樱怎么敢……她怎么配啊！ 她算什么——！？ 怒火中烧，夜樱一脚踢在箱子上。 白樱诞生于叶樱，相当于诞生于自己！她们是一模一样的存在，有着同样的灵魂，有着同样的歌声！ 如果没有叶樱，哪里会有现在耀武扬威的她？她却根本不知感恩，甚至百般欺辱她、折磨她！ 夜樱控制不住，牙齿发冷似的咯咯作响。 是了。 她害怕自己、害怕叶樱会取代她。 所以会不择手段的、永远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凭什么啊。 如果不是来到弥瑞尔的时机更早，现在的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她夜樱的！ 白樱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真实的她那么自私、高傲，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爱！根本不配站的那么高——！ 夜樱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信封。 被愤恨侵蚀，她却能感觉到一种疯狂又蚀骨的快乐。 像是沉入甘美的地狱，心染上暗色，却在高昂的奔腾。 如果白樱已经进入圣殿，她是否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拿回应有的王冠呢？ 房门打开。 夜樱把手头的信件撕碎，冷着脸离开了。 而压断她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的很快。 -------------------------------------------------------------------- 那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 夜樱正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只听旁边的办公室传来白樱和经纪人的争吵声。 “你疯了？为什么要去那个派对？” “那群富二代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是第一次听到经纪人这么气急败坏的声音。 夜樱不由得侧耳细听。 白樱倒是轻描淡写的。 “你消消气，我知道。” “只是因为那路家公子也在，我很有兴趣，想见见他。” 路家......？ 难道是……路之谦？ 嘴唇煞白，夜樱心头咯噔。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经纪人叹气。 “虽然是摩耳甫斯，但和他的本体一样，这个人可是出名的花心，加上还拥有魅惑能力，不知和多少女人有过牵扯！” 白樱捂嘴笑。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搞到了叶樱！” “现在叶樱的复制者也来了，他们两也都记得曾经的事，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 夜樱有些耳鸣。 嗡嗡……嗡嗡…… 她听到了……什么？ 白樱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说道: “我不会像她那样愚蠢的上当受骗，我还要把路之谦彻底捏在手里。等到路之谦对我百依百顺，他就会成为我控制夜樱的最佳武器。” “这样她就会知道，我和她根本不一样。她不可能翻身，也没有资格肖想我的东西！” 某张熟悉的照片、某页评论区的文字在夜樱脑中回荡。 夜樱脑中轰鸣一声，瞬间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后台的事务室。 没有人进来过，也没人发现她晕倒。 她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白樱的现场live正在进行，巨大的音乐声和喝彩声透过电视机传来，让她的耳膜隐隐作痛。 “哈哈……” 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叶樱、不，是属于她的。 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夜樱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有些恍惚。 一贯沉寂的眼睛里火焰燃烧，被净化一般亮的吓人。 这是她最为清醒，最为兴奋的时刻。 这也是神给她的提示，给她的道路。 夜樱干脆利落的摘下假发，擦去了妆容。 原来如此，神其实早就听到了她的歌。 机会明明摆在面前，她却犹豫了那么久。 早该这样做的。 早该停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的！ 她不能像叶樱一样被动，她要掌握主动权，要做命运的主人！ 夜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应该算算账了。 有很多东西得物归原主了。 你说对吗，白樱？ 第30章 不夜露的梦(2) 不夜露接上刚结束今日通告的白樱和夜樱，往家里赶去。 今晚是弥瑞尔的冬火之祭。 类似人界的春节，是象征团聚和爱的节日。 不光是最热衷于过各种节的有色天和夜京，他们所在的凡尔顿也装点起了冬火。 这些特别的灯亮起的是星星形状的光，在灯柱上微微漂浮着，街道也染上了温馨的金黄色。 没有亲人的她们总是一起过节，加上白樱看不腻这些灯饰，一起来这里看灯便成了每年的惯例。 今年又加入了夜樱，不夜露便调了自动驾驶，绕道让她们多看看。 真的好美！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也借助这个身体，兴奋地看着周围。 在人界时，这种节日她总是一个人过，索性不出门，免得徒增寂寥。 这次身边有人陪伴，又看到这样的夜景，她心中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一丝风也漏不进去。 不夜露抬头看了眼镜子。 除了她自己那张古板的脸之外，后面两个姑娘正一左一右的把脸贴近车窗，咧嘴看着外面的灯。 一贯沉稳内敛的夜樱都难得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夜露不禁微笑。 “哇，那个是游行活动吗？居然是在天上！” “要不是说你在人界见识太少呢！” 白樱尾巴翘得老高，嘴里却好好解释道： “冬火之祭会持续一周，每天都有节目进行！选出的游行队伍会在空中巡游弥瑞尔一圈，最后再回到凡尔顿！” 一幅画卷展开、延长，热闹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踏着画布从她们头顶经过。 有卷角羽翅马、金冰川鸟、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珍稀魔物，它们角上缠有彩灯，嘴里衔着金铃，走动间叮咚作响，都是从各地寻来、或是向魔物师借来的帮手。 每年必定出席的采晶精灵，也往空中挥洒着细碎的矿石碎片。碎片绽放数色，化为闪耀的蝴蝶，四处飞舞。 涂着夸张色彩的活动雕像，用古灵精怪的表情弹琴伴奏；最高处的演员们，各个纤细苗条，技艺卓绝。 衣裙飞扬间，他们被无数光芒簇拥着，宛如神灵，又化作一团火悠悠的靠近，明明看不真切，心却染的火热。 香风拂过，流苏摇曳，无数金粉和花瓣交缠而起，看花了夜樱的眼。 其后的摩耳甫斯也往天空点起了花火，各色流光将天空点缀的繁华无比。 观众们或站或坐，或飞停在树枝、路灯上，或坐着飞毯或魔物跟随着游行。 夜樱还见到不少人去和羽翅马拍照，那马儿打几个喷嚏，翅膀上的粉末飞扬，铃铛乱响，把周围的人们乐得咯咯笑个不行。 “冬祭快乐！” “冬祭快乐呀！” 来往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夜樱白樱也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三人的浮空车转了几圈，慢悠悠的回到了白樱的家中。 -------------------------------------------------------------------- 白樱的演艺之路十分顺利，身价水涨船高，住的地方也非昔日可比。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但白樱的生活能力完全是一团浆糊。 不夜露好几天不来，这祖宗的脏衣服就能扔了满地。 艺人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本来就多，每次不夜露都是在一片狼藉中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樱挖出来。 公司有规定，不夜露不便与她同住。涉及隐私，也不方便雇人。 白樱自己又是个很抗拒使用能力产品的固执鬼。 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家里的东西，还是单纯些、和以前一样就好。 ——她是这么说的。 有这样情结的不是少数，不夜露便不好勉强。 自从遇上夜樱后，不夜露便将她也接到这里，一开始想的是方便同时照顾她俩，没想到夜樱非常能干懂事，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不夜露省了不少心。 同住屋檐下、关系又十分特别的两人，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期后，现在相处的非常融洽。 毕竟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存在，她们太了解对方了。 除了彼此，谁还能更懂得她们经历的一切？ 看着进门后，白樱在夜樱的要求下乖乖去收拾桌面，不夜露心中暗赞。 只有夜樱能制得住她。 她总是知道白樱的弱点，和她真正想要什么。 两个人是相反的存在，一静一动，一张扬、一内敛。 但同时，白樱的天真直率，夜樱的细致谨慎，又让她们彼此互补，契合完美。 “收拾完啦？来，作为奖励，你可以吃这个果冻啦！” “诶——明明是过节！我想吃火锅！火锅！” “我知道，正在做呢，你先吃这个，等下再把衣服收回来。” “好好好！多加牛肉啊！” “行啦！妍姐呢，除了腐竹还想吃什么？” 不夜露也是许久没这么放松了。 “再加点藕片！” “好呢！” 看着分工协作的两人，不夜露心中有些奇妙的情绪。 这就是她的能力带来的影响吗？ 直觉指引了她，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暖和的冬天吗？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也不坏？ 星星还在身边，甚至有所增加。 她帮助了一颗发亮，就还能帮助更多。 不夜露静静的注视着厨房。 夜樱......该往何处去呢？ 她希望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 冬祭结束后没多久，白樱跟她单独约了个会。 她搓搓手。 “妍姐啊，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不夜露挑眉。 “真难得你语气这么礼貌。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白樱嘿嘿笑。 “那哪能啊，正事我从不含糊，就是上次那个拍摄稍微......” 不夜露故作恼怒。 “我就说怎么回事！你又睡过头了是吧！我看我下次真的要和夜樱一起混合双打了！” “呜呜呜别呀别——！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白樱捂脸。 “我是想问......公司可不可能允许我组个组合？双人的那种！” 不夜露一瞬了悟。 “你是想和夜樱——？” 白樱低头，嗫嚅道： “对，她......太可惜了。” “怎么说？” “我告诉过你叶樱的事情，如今她来了弥瑞尔，谁都不会再记挂她那些过去，她还可以继续为理想奋斗。” 白樱叹息。 “可是我问她，她就说有我做到，就等于是她做到了。” 不夜露也心疼夜樱。 她毕竟是个经纪人，对于有才能的孩子从来都是十分爱重。直觉也告诉她，夜樱是个可造之材，是有一飞冲天、成为另一颗星星的能力的。 更别提她根本就把白樱当半个女儿看，对乖巧的夜樱更是爱屋及乌。 听了白樱的话，不夜露明白。 这孩子，是在压抑自己吧。 当初的事情，她从白樱那里听说了全部。 虽然也是叶樱急功近利，不注意安全在先，但推波助澜的尹露露、对此不闻不问落井下石的公司和路家公子，更是罪魁祸首。 不夜露决定把她看见的东西告诉白樱。 “不瞒你说，我想夜樱也是这样希望的。” “我曾经听到她在天台唱歌，私下好像也在写歌。” 白樱猛地抬头，有些不信。 “嗯！？真的吗！” 不夜露点头。 “是的，她可能是注意到被我发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本子也收起来了。” 白樱突然想起，夜樱确实有一个羊皮小本子。 拿密码锁锁住，连她都不给看。 原来竟是...... “她真是的！” 白樱气的跳脚。 “不争气！不争气！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叶樱有多苦，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又不会不帮她！她是不信我吗！？” 转了两圈，白樱又扑回不夜露面前。 “拜托拜托！妍姐！你一定要帮忙！” 不夜露敲她额头。 “冷静点，我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会帮忙的。” “公司那边我先去交涉看看，有你在前，和你同样优秀，但是风格却迥然不同的夜樱也值得赌一把。” “更何况，双子姐妹组合在弥瑞尔太少见了，是有卖点的。” 白樱立刻欢呼。 “好耶！感谢未尽爸爸！” 不夜露扶额。 “行了行了，这话你去找咱老板说去。” 她递过去一张纸。 “还有，马上就要到你的出道纪念日了，你还记得要取一个新艺名的事情吗？” “这些是粉丝票选给你的备选，你可以参考下。” 白樱摇头。 “虽然有点对不起粉丝的心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看看，这个名字如何？” 她在桌上画了几笔。 笔画成型，不夜露噗嗤一笑。 白樱真的......比她想的更加好。 不必问，她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再合适不过了。 看不夜露满意，白樱叉腰，又翘起了尾巴。 “话说妍姐，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注意到了那么多事呀。”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从来没看见过她唱歌和写曲呢。” 不夜露收起笑。 “说什么呢你！” 白樱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 “毕竟你不怎么跟夜樱说话嘛！她名义上是我的助理，但你不会给她安排工作，只让她照顾我的起居、陪我说话。” “加上你又不爱笑，她可害怕你了！” 不夜露耸肩。 “真对不起啊，我就是长了一张吓人的脸。” 白樱抛来媚眼。 “那才不是！你可太好了！爱你么么啾！” 说着说着，白樱又转了转眼珠。 “对了姐，还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路之谦？” 不夜露愣了一下，随即是真的肃了神色。 “你想干什么？” 白樱道： “我想夜樱不敢走出这一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她害怕路之谦。” “虽然在这里，谁都不会在乎叶樱那档子事，但是据我所知，路之谦的摩耳甫斯......也出现在了弥瑞尔。” 饶是一贯平和镇定如不夜露也震惊了。 “当真！？” 白樱认真的点头。 “是的，我确定，夜樱也看到过他的照片。” “他肯定记得叶樱的事，我听说......他还拥有魅惑之力。” 魅惑之力...... 不夜露皱紧眉头。 一旦和白樱或者夜樱撞上，惹出事端，那...... 白樱见不夜露懂了，继续道： “是的。虽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一旦夜樱和我一起出道，不管他有没有歹念，夜樱也一定会很不安。” “要是路之谦真的想做什么，她又没有能力傍身，我们防不胜防！” 白樱恳求道： “拜托了，妍姐，我想帮她报仇。” 不夜露不确定。 “你要知道，弥瑞尔的摩耳甫斯都是新的、独立的存在，你现在想要报复的，也不是真正的路之谦。” 白樱很坚定。 “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先接近他，测试他一番。” “如果他是个良善之人，也就罢了，但如果他和人界本体一样恶心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行，我们一起计划下。” -------------------------------------------------------------------- 过了几天，夜樱正帮白樱收拾那才整洁不过一天的桌面时，看到了几张盖章的文件。 啊，原来是关于下月的出道纪念盛典的。 当天除了庆祝，还会发布白樱的新艺名。 夜樱翻到下一页。 “决定了吗……？” 那里大大的写着一个词：stars。 这是…… 她突然想起了和白樱一起去看星星的那天。 当时，白樱为了流星雨，说什么都要推了通告，还把她也拉上了贼船。 并肩躺在草地上，白樱道： “我是太阳，你就是月亮，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就是这些星星。” 手指比做方形，她圈住一块星空。 “你不觉得吗，我们加在一起，就组成了整个宇宙！” “为了守护这片宇宙，为了让所有的星星幸福，我们今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 白樱兴奋的说: “要继续唱歌，还可以去做很多慈善，要是有一天能够做女王，那我们一定可以建立一个万物平等、人人幸福的世界，和我们的粉丝一直一直在一起！” “大家就不会再想起人界的悲伤，可以过上崭新的生活啦！” 她看向夜樱，眼神明亮。 “下一届神选游戏，也许我们可以去试试！” 夜樱来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很危险的。” “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死的。” 白樱笑了。 “那就让我们努力赢到最后，和粉丝们一起赢到最后，不就好了吗？” “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爱，我们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 她又看向星空。 流星雨还没有到来，天空还是一片深蓝。 “弥瑞尔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我们成为王的话，就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夜樱了然一笑。 如果是叶樱，也许不会理解这种想法。但如今的夜樱，却不那么想了。 白樱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不愧是她们的理想，她们的愿望。 她无比爱着、也无比羡慕着她。 但同时，夜樱也知道，她是永远比不过白樱的。 白樱身上有太多她没有的东西。 嫉妒吗？并不。 过去那个和叶樱同样冷清的人儿，因为白樱而感到温暖。 她也从妍姐和支持者们身上，得到了叶樱不曾得到的幸福。 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虽然实现不了梦想，但是，白樱代替她做到了。 她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她没有遗憾。 为了延续现在的生活，为了可以期待的那个未来......这条路，自当奉陪。 “你可没有统治的天赋哦。” “这不是还有你和妍姐在嘛！你们可得时时提点我！” “是啦是啦！” 回忆着这些，夜樱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笑。 现在想来，这个新的艺名，就是指所有环绕着白樱这颗暖阳、指引方向的启明星们吧。 她摸摸口袋。 加上之前一直积攒下来的量，这个本子终于填满了。 作为贺礼，也为了斩断自己那丝念想…… 当天......再亲手送给她吧。 第31章 白樱的梦(2) 白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夜樱后的感觉。 脑中那些关于叶樱的回忆像是浪花一样打了起来，狠狠地拍在脑仁上。连带着还溅出不少水花，慢悠悠的淌了下来。 明明已经努力忘记了。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狭小的昏暗的房间，满是杂质的空气，什么都看不清。 酒精、外卖塞满胃部，但还是饥渴无比，怎么都无法满足。 身体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痛的难受，却根本无法动弹。 她在无止尽的睡梦和苏醒中起起伏伏，像是一具只保留了基本生理机能的丧尸。 白樱有点恶心。 那种熟悉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面前的女孩子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容，虽然那更为晦涩、更为狼藉，和妆容精致的自己截然不同，但那是她灵魂的具现，是“她”的本质...... 不......她已经不是她了！ 白樱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她不是叶樱——！ 一片混沌中，白樱默默地听着经纪人给夜樱解释弥瑞尔的一切，也无言的接受了把夜樱放在身边“照顾”的决定。 大局为重，她找不到借口、也不应该阻止。 夜樱笑的拘谨又乖巧，答应的也很干脆。 她的眸子好深、好静。 白樱有些隐隐的不安。 -------------------------------------------------------------------- 随着夜樱逐渐熟悉弥瑞尔，作为助理，她也对协助白樱的各项工作驾轻就熟。 毕竟是做过艺人的人，很多事情即使白樱和经纪人想不到，她也能提点几句。 加上叶樱参加过数量众多的饭局、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连带着夜樱也活用起了这份经验和话术。 没多久，不光是有工作关系的制作人、导演、摄影师，连未尽的不少高层都记住了她。 本来只是个生活助理，她也开始接手一些重要的工作、甚至有单独的应酬了。 “夜樱，你来看看，这个节目流程这样走、有没有问题？” “稍等噢！我把这个宣传稿写完就来！” “夜樱樱！今晚我们摄影组和策划组联谊呢，要不要一起来玩？” “好呀好呀，等会儿把细节私我猫叮咚哟！” 久而久之，经纪人做什么决定时都会和她讨论几句。 她也有了不少圈内熟人和朋友，经常出去聚餐玩耍了。 白樱走进屋子，打开了灯。 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 明明答应过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么到处跑，像话吗！？ 她忍不住向经纪人抱怨。 “你别这么想。” 经纪人看着屏幕，头也不抬。 “与其只是做个保姆，还不如让她发挥才能，帮着多做些工作。” “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说对吗？” 白樱没说话。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 “最近夜樱帮着接洽的几个项目做的都不错，老板也很满意。” 经纪人按了按眉心。 “倒是你，这些生活上的小事，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一听这话，白樱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还成了她的不是？明明擅离职守、四处胡闹的是夜樱！ 她做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变的人反而要被指责？ 经纪人挥手收了光屏。 “行啦，赶紧先去影棚吧，摄影师已经到了。” “这会儿夜樱正拖着他，你可别迟到。” 白樱抿抿嘴，终究还是走开了。 等她赶到场地，发现画布已经搭好了。 “嗯？已经弄好了？” 白樱问画师。 弥瑞尔的摄影都是在特殊的空间影棚进行，除了摄影师——或者称呼他们为捕捉画面的能力者更为合适，负责勾画背景的画师，也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他们的特殊能力可以绘出一片符合设计要求的空间，并以此作为拍摄的背景。再由摄影师或机器高速捕捉图像及动作，动态照片、戏剧、动画......便能完成。 此时的影棚，已经变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唐风夜城。 很美，也很符合这次的主题。 白樱却并不觉得开心。 ......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她一向都会参与画布设计，为什么这次却被隔开了？ “啊，刚才夜樱小姐和老师商量了下，觉得现在这样的设计是最完美的，就直接用啦！” 画师一面又加上几个孔明灯，一面笑着对白樱说。 “老师可惊喜了，一直夸夜樱小姐很有天赋呢。” 白樱望向远处，只见夜樱正和摄影师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罗淹的小马尾都快跳得飞起来了！ 有那么开心吗？ 明明每次她来，罗淹都会喊着“我的樱花缪斯！你今天还是那么美！”边抱上来不是吗？ 白樱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她在嫉妒？ 夜樱是自己的助理，她做的好，自己也长脸、省心，不是吗？ 还是说，她感觉被抢走了伙伴，夺走了宠爱，寂寞了？ 白樱掐自己一下。 都什么年纪了的人了，怎么可能吃这种醋！ “啊啦啦！我的小白樱！你终于来了！” 那头的罗淹终于发现了她，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白樱面上不耐烦，心里却美滋滋的。 “烦死啦你！别抱我！” 夜樱在那头，含笑望着笑闹的他们。 看吧，这只是偶然。 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喜欢她的人也依旧喜欢她。 白樱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 随着夜樱越来越忙碌，白樱见到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有经纪人的话在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的生活起居无人照顾”、“快让夜樱回来”。 无非就是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而已。 不用见到夜樱，还免得心烦。 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霉搓搓的叶樱，想起那个不堪入目的自己。 对，不见也好。 离得越远越好。 白樱这么想着，继续投入了工作。 但是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潜移默化的变质了。 -------------------------------------------------------------------- 在去经纪人办公室的路上，白樱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她？ 身为艺人，白樱早就习惯沐浴在大家的注视下。 但这次却不同，大家像是有些害怕、有些忌讳，眼神甫一和她碰上，就赶紧拉开，生怕多停个一秒，就要被传染上什么疾病一样。 等白樱走过去，又能感觉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什么。 完了，估计是出事了。 事实证明，白樱所想不错。 “白樱，你看看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动态封面上滚动着这样的标题，还是加粗加红版本。 “破坏粉丝心意？着名少女偶像人设崩塌？” 照片取景应该是在后台的准备室，桌上摆满了几个粉色的纸箱，一般粉丝们送的礼物都是用这样的箱子装好的。 花束和信件拿出来一些，洋洋洒洒铺了一桌，似乎还在整理。 而她本人站在旁边，正一脸不耐的撕掉手上某个纸片。 角度巧妙，纸片刚好被挡住，看不见内容。 但就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她在破坏粉丝的信件。 白樱没太懂。 这是哪天的事情来着？ 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拍的？” “杂志没有透露，但他们是一家很有信誉的老牌杂志社，也是早就通过鉴定的。” 经纪人又揉揉眉心。 能力和技术如此发达的弥瑞尔，自然也是很容易作假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维持自己的信誉，杂志社、通信社等官方组织所发出的照片，一定会确保其真实性。 这种真实性，一般是由渠道、拍摄者、或者鉴定三种方式保证。 第一种，渠道。比如委托专业的狗仔、或者是演艺公司影棚、其他专业影棚等出品。 第二种，拍摄者。多用于自由摄影师或者社团，以个人、或者自己所在的非官方组织的名义发出各种照片。 第三种，鉴定。通过专门的鉴定能力者、鉴定机构，确保照片等相关资料未经篡改、绝对真实。 白樱看了眼杂志名。 确实是和她们有过合作、业内声名还不错的一家杂志社。 “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仔细回忆下，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 “我不知道......” 经纪人有些无奈。 “行吧，为今之计是先澄清，追究就稍后再说。我让人安排了飞行发布会，稿子晚点夜樱会交给你，你抓紧时间记住。” “嗯、嗯。”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白樱不敢不谨慎。 如果她对粉丝的爱被认为是谎言，她将失去一切。 翌日，飞行发布会。 白樱站在会议室中心，身边是到来的记者、摄影师们的投影。 本来有些紧张，但闻到房间里那股清淡柔和的熏香，白樱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 她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下内容。 很快，会议开始了。 “白樱小姐，关于日前那篇人设崩塌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樱微微躬身。 “这件事完全是不属实的。引起这种骚乱和误解，请容我向各位相关人士致歉。” “我们再次进行了鉴定，杂志社也担保了照片真实性，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只是个偶然，这件事发生在三周前的化妆室，助理正给我拿来几个版本的妆面照要我挑选，我选中了其中一个、也就是在上周的visgo刊登的‘吸血夫人’，其他两个我觉得很不满意，便顺手撕去，没想到这张照片被当时在场的摄影师记录，底片混入了递交至杂志社的材料中，这才引起了误会。” 事实上，白樱压根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稿子这么写，她便这么说。要是自作主张，更不好收场。 唉……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啊。 稳住表情，她继续背诵着。 “这件事也有我的助理，和方才提到的那位摄影师作证。” “动态底片虽然已经删除，但如有需要，我们也会将它修复出来以作澄清。” 这么一说，想来这些人也没有疑问了吧。 投影们点头。 “确实如此，我们也并不怀疑您会做这种事，倒是想和您聊聊其他的——” 白樱愣了下。 这次来的有挺多都是合作过、也提前打过招呼的熟人，彼此都应该点到为止，不会过多为难，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耳机一片安静，经纪人居然没有出声。 “您这次只是因为不喜欢、便撕去了您助理制作的照片材料，是否有些苛刻？” “您一直这样对待您的助理吗？还是说您在情绪控制方面有一些问题？” ......啊？ 白樱不懂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 太荒谬了吧！ 她皱眉。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是有什么证据才这么说的吗？” 胡说八道！让人心烦！ 周围的香气越发清雅，她就越难以忍耐。 虚幻的人像笑着道: “我们确实有收到一些举报，也有您的工作人员提供关于您虐待助理的证言。” “您也没有否认您撕毁了助理的工作成果，不是吗？” 白樱气的咬牙。 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一贯友好、总是赞美她的人们这般可怕。 因为她的能力，几乎很少有人对她恶语相向，绯闻什么的更是少得可怜。但一旦点燃苗头，即使那个苗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们也会如此狠绝的质疑她！ 所谓的举报、证言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要害她！？ “荒谬！我没有做过！” “是谁举报的？谁给的证言？拿出证据啊！？” 当年的叶樱就是被照片、被谣言诬陷的。 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记者们惊讶之余，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追问起来。 谁都没想到白樱会这么激动！ “您这么紧张，是因为说中了您的秘密吗？” “您一直是以苛待助理的方式宣泄您的压力和烦躁吗？” “您公司的内部管理出现这种情况，是否和近期的财务危机有关呢？” 白樱握紧拳头。 天旋地转，吵闹袭人，她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情绪。 “不是！没有！闭嘴啊——！” “你们不要胡说——！” “叮”的一声，经纪人终于介入了这场混乱。 “本次发布会只就破坏粉丝心意一事进行澄清，如有其它问题请联系公司公关，在这里我们不回答其他无关问题。” “辛苦各位，发布会到此结束。” 投影不甘心的尽数散去，白樱也软软的瘫了下来。 啊……她在发抖。 抖抖嗦嗦，停不下来。 记忆里那些叶樱的遭遇和感情，如此鲜明的再现于身心。 她切实的体会到了叶樱当初的感受。 千夫所指的绝望，无人信任的孤单。 以及……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门外的经纪人和夜樱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刚才那种态度，记者一定会添油加醋，即使你没做过，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白樱更加委屈。 方才她孤立无援，经纪人没有帮她就算了，居然上来就直接指责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 “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这种问题！” 眼看经纪人又有些怒意，夜樱笑着拍拍她。 “好了妍妍，别着急。” “这次也是记者们出其不意，问到了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问题。” “刚才耳机调试，我们也没及时打断，才让她们刺激了白樱。” 刺激……她是什么火药吗？ 白樱只觉得此时的夜樱如此可恶。 “......先看看怎么办吧，这次处理不好，白樱的形象会出事，连带着我们公司的管理制度也会被质疑！” 经纪人还是有些气恼。 “我知道你没怎么面对过这种事，但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着急上火！” “要是你刚才真的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即使没有准备过，你也可以临场说些什么呀！” 白樱眼睛一红。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道: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要办飞行发布会！如果是现场的话，我的能力就能生效了！” “刚才提问的时候也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 “妍姐你也知道我多害怕处理这种事......我、我不想变回叶樱啊！” “但你却、你们——！” 经纪人的不理解、夜樱的平静眼神，都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头一低，白樱跑走了。 不管了。 不管了。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收拾吧！ 她没有做过！ 她没错——！ 第32章 决定胜负 白樱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眼睛倒映着阴沉又多云的天空，她什么都没有思考。 肚子里塞满了便利店买的酒精和垃圾食品。 身体被椅子硌的酸疼，但不想动弹。 哈哈哈，这么凄惨。 还真是变成了叶樱啊。 “叮咚——” 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是经纪人、还是夜樱？ 白樱来了点精神。 她们终于来哄自己了！ 明明以前她这样乱跑，很快就会被接回去的。真过分啊，这次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微笑的嘴角维持了不到一秒，就飞快的耷拉下去。 竟然是……罗淹。 白樱接起来。 “喂……？罗淹？” “是小白樱？是本人吧？” 那头的罗淹急急地道： “你在哪里？” 白樱一时间有点失望。 “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罗淹沉默一瞬，又低声道： “果然……是夜樱替你去了。你在哪里？还安全吧？” 夜樱替她去了？ “你等等，夜樱？什么意思？” 罗淹惊讶。 “你不知道？” “……打开公司频道，你自己看吧。” 划开新的页面，白樱登录了未尽的新闻频道。 目前正在直播、也是热度最高的节目是—— “白樱新闻发布会。” 画面中的白樱正面带微笑、平和的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是的，今早的发布会我失态了，惊扰到了各位，非常抱歉。” 她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 “最近收到越来越多粉丝的心意，我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没有达到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水平。” “因此，我对自己、对我的助理和身边人，都变得比以前严格了。” “白樱”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意。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我们想要完美呈现‘吸血夫人’主题的妆容，但经过多个版本的迭代，却一直不满意。” “当时又收到了一批新的粉丝礼物，看着它们，我越发觉得自己可耻，没能回应大家的期待。” “当终于选定妆容照的时候，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也算是小小庆祝一下解放，我才撕去了另外两个失败版本，摄影师也偷偷记录了这个场景。没想到和其他成片混在一起，寄去了杂志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也因为我变得严格，导致身边人也积累了很大压力，才让一些有心之人……做出了对我不利的证言。”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非常抱歉！” “白樱”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她的话打动，人们爆发出了掌声，直播间也被无数鼓励的话语挤满。 “原来是这样！不要有压力呀白樱，我们会跟你一起进步的！” “果然是我们的人间小太阳！” “就说白樱不会干这种事嘛，刚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呢？出来挨打！” “吸血夫人那个妆容真的绝绝子，求指路哪里能买同款？” 屏幕中的“白樱”轻按眼角，再次鞠躬，在无数的赞美和闪光灯中退场了。 她的姿态无比完美，说辞更是无法挑剔。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啊。 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白樱心头一片空虚。 “白樱”是不是仅仅是一个代号，谁都能代替？ 夜樱是不是比她做得更好？比她更像“白樱”？ 好可怕…… 白樱眼睛发红。 以为拥有了一切，实际上却是脆弱的空中楼阁。 要怎么做？ 她该怎么保护手里的宝物？ 电话那头，罗淹似乎注意到了白樱的低落，他突然开口道： “白樱樱，如果你还想要你的东西的话——” “小心夜樱。” 他挂断了电话。 -------------------------------------------------------------------- “小夜樱，你没事吧？听说你临危受命，替白樱上了发布会？” “啊，对的，白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办法才……” “要我说白樱真是越来越过分，以前虐待你不说，这次还一甩手就跑了，烂摊子都给你们收拾。” 抱着文件的女孩一脸不忿。 “第一次的发布会我们都看了，肯定是说到了她的心事，你看她脸色变的……后面还跟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真是吓人得很！” “原先只觉得她单纯活泼，就偶尔有点娇气有点任性，现在怎么变成这种神经病了。” 夜樱有些为难。 “其实……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吧。” “她看见我，就总是不开心。” 女孩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她是怕你抢——” 夜樱赶紧捂她嘴。 “欸别别别！可不敢胡说！” “发布会才过去没多久，你这么说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追究你啊！” 女孩简直要被夜樱气死。 “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 “要是白樱一直这样下去，你还活不活？” 她晃晃夜樱的肩膀。 “要我说，你比她更适合做艺人！像她那样没脑子的，以后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你就不一样了，多沉稳，多得体啊，发布会也表现的那么棒！” “明明和她一样，你就甘心这么被她踩着吗？” 夜樱摇摇头。 “没事的，别担心我。今晚拉上小彭，我们去吃饭吧！” 女孩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不争不抢的，我看着都气……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挽着手走远了。 -------------------------------------------------------------------- 楼顶，天穹办公室。 “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 经纪人慌忙摇头。 “您谬赞了，第一次发布会闹成那样，是我们没处理好，也给您添麻烦了。” “那都是小事，你们确实也没有太多处理的经验。有白樱的能力在，粉丝们一向忠诚，记者他们也不会刻意挑刺。” 经纪人点头称是。 她们高估了白樱能力的影响，也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的处理方式会如此蠢笨。 即使被大多数人爱着，也不代表就永远平安。 “总之，第二次发布会很完美的挽回了局面，辛苦了。” 梳着背头的西装男子点点桌面。 “这次也是多亏了夜樱，之后我会好好奖励她。你回去……也和她们谈谈吧。” “我有收到一些消息，可能需要你做好准备。” 经纪人连忙答应。 行至角落，白樱摘下了假发套和墨镜。 ……果然有鬼。 从这些人的对话来看，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个偶然。 早该想到的。 早该认识到的。 白樱苦笑。 自己太害怕、太恐惧失去一切、变回叶樱了。 但是她忘了，她曾经就是叶樱，本质从未改变。无非就是尹露露为她增加了些许才华、些许良善。 白樱扭转脚步。 必须得和那个人谈谈。 -------------------------------------------------------------------- “?是在这里唱起歌的吗？我的诗人——” “?远方的信鸽都在传递你的心意——” “啪啪啪。” 掌声响起。 “唱的真好，是你写的新曲吗？” 天台的风吹散了话语，但仍旧能听清她的声音。 夜樱愣了下，复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呀，白樱！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妍妍可担心你了，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 白樱拢拢头发，走了过来。 她可笑不出来。 “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夜樱瞪大眼睛，其中却宛如死水一般安静。 “这是何意？” 白樱道: “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回答下我的问题吧。” 她盯着她。 “那个照片，是你做的，没错吧？” 夜樱歪歪头。 “怎么这么说？当然不是我！” 白樱摇头。 “我追查了照片的来源，毕竟那个杂志社也有我的熟人……它是做过渠道保证的，也就是说，照片就是出自我们的影棚，或者说，是出自罗淹他们。” “虽然你的稿件和后续的澄清都表示说照片来自于‘吸血夫人’那期拍摄，但实际上，虽然是同一天，但照片拍摄时间是错位的。正确来说，它拍摄于‘古风夜城’期间。” “那时，现场采用你的意见搭建了画布，之后也是你和罗淹一起挑选的照片。” 没有等夜樱回话，白樱自顾自的道： “拿到我的模型，再使用影棚的修改技术，你立刻就能做出假照片，并将它放进库里，随后递交给杂志社。” “未尽这方面的管控不严，加上你是场助，想要完成这些事，再轻松不过了。” 夜樱笑笑。 “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证据呢？还是你要请罗淹作证？” 白樱也勾起嘴角。 “那倒不必。罗淹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我也不会去麻烦他。” 他给自己的提醒，已经是打破原则的善意了。 夜樱不解。 “那——” 白樱打断道： “我先继续说。” “经纪人告诉我这件事，并表示说要举行飞行发布会，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考虑到我的能力只对活体有效，举办线下会议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白樱不禁苦笑。 不得不承认，夜樱真的很聪明。 “我去查了下，发现当时用作线下会议的房间都被预定，而负责预约的是你的好朋友——总务那位小彭。” “你的布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几个房间确实被其他几个艺人预定，明面上绝对挑不出错，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夜樱微笑着继续听着，没有否认的意思。 天空漆黑一片，无月无星。 白樱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继续动着嘴唇，说着结果。 “当时的会议室里，你也算好时间，布置了刺激性的熏香。” “刚开始闻到它，会觉得心神平静，非常舒服，但随着时间进行，压力、紧张等情绪会被这熏香催化，变质为激怒和躁狂，让人失去理智。” “真是好手段。” 夜樱弯了眼睛，笑出了声。 “呵呵！真是有趣的主意呢。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都是来自于叶樱的存在，一体双生，我怎会对你有敌意？” “敌意？不，不需要那种东西，反过来说，在大家的眼里，是我对你有敌意才是。” 白樱叹息。 “说我虐待、苛责助理的谣言，是你在推波助澜。” “加上这次的新闻和你完美的对应，想必大家都会觉得——还是你来做‘白樱’更好吧。” 夜樱笑的更深，却没有一丝抵达心底。 “何必呢？我根本不需要争抢这些。” “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我很满足了。” 白樱摇头。 “还没有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满足呢？” “而且，你要的是被周围人所认可、自然而然给到你，而不是冒着名声受害的风险，从我这里抢。” “抢”代表着、这件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她。 意义是不一样的。 挂着不变的笑意，夜樱没说话了。 被她背叛，白樱的确是愤怒的，但如今，这份愤怒之中竟有着隐约的心痛。 经历了太多，夜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吧。 因为，她比她更像叶樱，更是叶樱啊。 白樱的眼神莫名哀伤。 “你在报复我，是吗？想让我尝尝叶樱的感受，是吗？” “你和叶樱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很可恨，是吗？”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夜樱从来没有被她的感染力能力影响过，可想而知她有多么讨厌她、憎恶她！ 白樱艰难的道: “我能体会叶樱和你的心情，但——” 夜樱冷笑。 她终于忍耐不住，暴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模样。 “体会？你现在经历的，仅仅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罢了！” “你没有多少记忆，你不是我们......你根本不曾亲历过！” 白樱哑然。 的确，融合了两个人的部分记忆，叶樱的故事于她而言，并不完整。 见她不敢否认，夜樱嘲讽道: “你是叶樱和尹露露共同制造出的摩耳甫斯，在尹露露的祝福之下，你美丽，聪慧，善良，有才华，你甚至获得了人人都爱你的感染力。” “但你又有多少叶樱的记忆、记得多少叶樱的痛苦？” “哈哈哈，是啊，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又怎么可能理解这种感受呢！？” 夜樱紧紧盯着白樱，只觉得她眸中的轻颤，是一种故作柔弱的背叛。 ......和尹露露一样，装模作样，卖弄可怜！ “就像当初陷害我们的尹露露一样，她和你，根本不懂叶樱有多努力，有多绝望！” “你哪里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呢？你怎么还能笑着站在舞台上呢？” 夜樱近乎尖叫似的大喊着： “我和叶樱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那份屈辱和仇恨，所以，‘白樱’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你！” 不管付出什么，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她都会阻止！ 怒火拂面而来，狠绝的质问如枪林弹雨，将白樱破坏的千疮百孔。 尹露露赐予她的良善，让她绝对无法忽视“自己”的罪过。 是她辜负了母亲的愿望，被尹家同化，一手毁了叶樱的梦想。但她却还能光鲜亮丽的站在这里，取代叶樱成为了艺人。 多么讽刺啊......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感伤，白樱垂眸，轻轻的道： “是啊......” “我哪里来的资格呢？” 她哪里有资格拿走她们的东西、比她们过的快活呢？ 闻言，夜樱一颤，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背过身子，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不要以为你承认了，我们就会原谅你，放过你。不瞒你说，我已经放出了谣言，说你因为这次公关不力，准备跳槽去对家。” “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你商谈，让我先代替你一阵子了。” “‘白樱’将逐步变成我，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收下。” 她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这是我们应得的。” 夜樱离开了。 风猎猎的吹着，越发寒凉。 白樱顾不得去整理纷飞的发丝，她伸出早已变得冰冷的手、按住了翻起的外套。 那里正藏着一把黑色匕首。 她认输了。 “罗淹，抱歉啊……” 她终究没能下手。 第33章 曲终人散 回到海洋馆，梦魔不出意外的找到了晕倒的不夜露。 他看了一眼，略略放心。 “老大，在这里！” 身边人将那鬼鬼祟祟的调音师抓了过来。 “嘿、嘿，你老实点！” 看着这两个脸戴面具、宛如恶鬼般突然降临的人物，调音师吓的面色铁青。 可惜，体能不是他的长处，能力又没法逃跑，他只能乖乖的缩着身子，任凭摆布。 “许久不出山的调音师竟然屈尊而来，是我小看了她们。” 梦魔冷冷的道： “怎么，她们跟你说，在进入梦境之后来救人？” 入梦之人，意识就被拉入了梦魔的空间，唯有能调整精神频率、将之匹配回现实的、人称调音师的存在，可以解梦。 调音师人数少，行踪更是神秘。 没想到面前这位调音师还是白樱的粉丝，这才被白樱请了过来。 “是、是那样，但是——” 调音师擦把汗。 “这是我没见过的精神频率，我暂时没法把它拨正！” “你们是谁？也是白樱的粉丝吗？快帮我叫人来吧！” 梦魔使个眼色，身边人一掌劈晕了聒噪的调音师，动作干净利落。 “老大，这下怎么办？” “现在你也控制不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梦魔沉思片刻，伸手探查一番，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她和我的力量同源，我能看到些许情况。” “时间正好，梦快要结束了。” -------------------------------------------------------------------- 梦将终结。 不夜露也正有此预感。 她看到的内容，已经进展到了来弥瑞尔的第一天。 白樱和夜樱收到她的行踪。 布置计划击杀。 这些都被她看在眼里。 “真的要这样做吗？粉丝们也许会被影响的。” “没有办法，规则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如果不出手，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能对不起外来者了。” “现在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未来！” “嗯，也要跟弗丽德打好招呼，绝对不能连累任何一个粉丝！” 然后是梦中雨和武士出手相助，梦魔姗姗来迟的画面。 呼。 她应该生气。 梦魔虽说救了她，但这本就是他故意纵容、放任的结果。 他可是在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烧，然后顺藤摸瓜才找到了后台的夜樱。 但不夜露提不起太多怨怪的情绪。 她理解梦魔的做法。 为了引出白樱夜樱，拿自己当诱饵，才是最有效、最合理的手段吧。 她也给了承诺，以后哪怕再有同样的事，也不会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 当时的痛苦仿佛尽数消散，经纪人视角的不夜露甚至别开眼神，去看那些荧光棒和霓虹灯组成的光之流。 和梦里所见的一样虚假，也一样美。 耳边响起了入梦时听到的圣歌，但这次的旋律更加清楚。 不夜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又像镜片一样渐渐裂开，跌入星海。 那些碎片带着无数画面飞散而出。 不夜露漂流在意识的宇宙中，微微偏头便能窥见其中。 啊，那一片里…… 夜樱杀了白樱，着一身血衣，正代替白樱登台演出。 台下的观众以为是特殊的风格装扮，将所有的赞美和喝彩给了这位如夜的少女。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中却并不觉得满足。 杀了“自己”，意味着她走上了一条绝不该走上的不归路，终究还是成了沾染罪孽之人。 这份撕碎灵魂的痛苦，这份不知何时就会被定罪的不安，将会化为永恒的梦魇，使她再也无法安眠。 直到......将她吞噬殆尽。 又有一片寂静的碎片。 画面中，夜樱在众人的推举下，成为了新的“白樱”。 一开始，她的确做得很好，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然而又过了许久，竟有一位摄影师将她的真相、以及之前对白樱做的事情尽数曝光。 万人唾弃之下，她不光失去了“白樱”，更失去了自己。 而当年那位真正的白樱，早已不知消失去了何方。 歌曲逐渐进入高潮，不夜露却落入了宇宙的最深处。 那些人和事遥遥的往高处飞去，化作漆黑的羽毛，片片粉碎、消逝。 就宛如这两位少女的终局一般。 -------------------------------------------------------------------- 不夜露醒来了。 她很快取回了神智。 这里是水族馆。 对了，她们呢......？ 白樱和夜樱应该也醒来了。 正要起身，耳边突然闪过一丝蜂鸣，不夜露被一股大力拉开。 定神一看，方才所处之处正插着一把寒光四溅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凄厉的笑着、披头散发恍如疯魔的竟是夜樱。 “起来。” 借着梦魔手臂的力量，不夜露赶紧扑腾着站起。 这是怎么了！？ 情况发生巨变，不夜露惊魂未定。 “你们做的好啊，做得好啊——！” 夜樱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匕首。 她阴冷的笑着。 “都死吧、死吧！” 梦魔的眸子染上些飘忽的湛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跌入冰点。 “到我身后。” 这么说着，他手心处盘旋起阵阵气流，一道道有形的蓝光冲撞、融合，逐渐形成了一颗无比美丽的光球。 手一挥，光球顺应他的意志，凭空竟凝聚成一根根短箭，狠狠的扎向夜樱。 夜樱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她布满仇恨的血色双瞳中只留下了一个目标。 梦魔。 不夜露。 “我要杀了你们——！” 无数短箭穿透夜樱的身体，她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 精神力的攻击不会让夜樱受到皮外伤，却仿佛给了她的大脑一阵重击。 在情绪混乱、心神不稳时，这样的伤害更加凶悍。 “啊、啊——” “不要......白樱啊——！” 夜樱抱着脑袋嚎叫不停，似是崩溃。 她动弹不得，却努力看向四周。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无神的眼睛四下寻找着。 “你没死对吗！？你没死！快回答我啊——！” 颤动的眼光中，夜樱瞥见了手里带血的刀子。 啊，这把刀...... 她记得太清楚了。 就是在那无限放慢的一瞬间里，用它、刺进了某种柔软的、有些弹性的东西—— 夜樱再次惨叫出声。 “不，不要——！” “啊啊啊啊啊——！” 不夜露这才惊觉。 对了，白樱呢？！ 望向那边，白樱正在地上沉沉的睡着。 她有些痛苦般皱眉，嘴角却勾出一丝微笑，凝固成了很是奇怪的表情。 不夜露心下一惊。 “白樱她......难道？” 梦魔平静的观察着夜樱，语气也是极淡。 “是的，她已经死了。” “在梦里，夜樱的意识杀了白樱的意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夜樱。 夜樱在剧烈的痛苦中强撑着抬头。 “你闭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她神情狰狞，目眦欲裂。 好恨……好恨！ 她失去了她的姐妹、她的友人、她灵魂的另一半……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绝不能这样、绝对不能变成这样啊！ 梦魔冷冷的道： “有什么好否定的呢？” 他探查过梦境，也看到了结局。 真是......讽刺。 只是施加一些刺激，看似固若金汤的关系就能崩盘至此。 梦魔正平静的、继续评估着夜樱的情况。 梦之力还在吞噬夜樱的意志。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你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不嫉妒了，但你的心底深处，依旧渴望着实现那份梦想。” “你也担心白樱会越飞越高，直到到达你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地方。” “如若不然，你为何要杀了她呢？” “她可是你的双生子啊。” 梦魔持续吐露着残酷的言语。 不夜露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 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周身的蓝更加深邃，梦魔眯起眼睛，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赢？” “实际上，白樱放弃了本可以杀你的机会，她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向你赎罪。” 光芒中，他犹如俯视众生的神明，正无情的质问脚下匍匐的罪人。 “她相信你，选择了认输。” “你却妥协于负面情绪，亲手毁了你们的情谊和未来呢。” 夜樱捂住嘴唇，跪倒在地。 她的脑子里全是白樱。 白樱的歌。 白樱的笑。 甚至是白樱的香水味、手臂的温度...... “啊……” 但那些都已经毁掉了，只剩下血泊里的扭曲人形。 是她做的？ 是她背叛了吗——！？ 梦境和现实开始交织，她再也看不清。 梦魔暗自点头。 差不多可以给她最后一击了。 正欲动手，只听上空响起一个陌生却清脆的童音： “叮咚，游戏通报！” “第一组落败者产生，王位角色白樱出局，即将执行对辅相角色的惩罚！” “敬请其他参与者再接再厉！”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空中传来一阵呲啦的电流声，凭空竟出现一条粗壮的银色铁链，瞬间束缚了夜樱的行动。 链条上隐带电光，夜樱的皮肉被腐蚀，印上一道道可怖的焦痕。 “唔啊！” 她痛呼着挣扎，却无济于事。 火星闪烁中，夜樱的身体在渐渐消失，远处的白樱也变得虚幻。 “不……！” 外伤并不是最让夜樱痛苦和恐惧的事。 怎么能放白樱一个人...... 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们在一起，才是不孤独的天空，才是完整的宇宙！ 看着白樱，夜樱哭的更加凄厉。 “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可以死！她愿意死！ 留下白樱就好，留下她就好！ 留下她们拼命争取的梦想、留下她们百般渴求的未来啊——！ “白樱、白樱！你听得到吧？快来帮帮我啊！” “白樱你醒醒啊——！求求你！” 夜樱胡乱的呼唤着。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认输，原谅我啊！你从来不会生我气的——！” “不要走！不要——！” 她语无伦次，甚至看向了梦魔这边。 “梦魔、梦魔！我认输，我认输！” “求求你们！救救白樱，救救我啊——！” 耳边是少女绝望的哭喊，不夜露不禁握紧拳头。 挪不开脚步。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插手。 但这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悲哀了…… 抬头看梦魔，只见他神色依旧漠然。 不曾开心，也不曾难过。 即使是发生这样的惨剧，也无法使他产生波动吗？ 不夜露竟觉得这样的人......十分可悲。 那头，夜樱的呼喊依旧没有停止。 锁链哗哗作响，她拼命想要去够那地面上一身白衣、正静静沉睡的人儿。 眼泪珠子从通红的眼中跌落，折射出红宝石一般灿烂又凄美的光。 但白樱没有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边笑边帮她擦眼泪。 “喂，怎么还哭了啊。” “是谁欺负你？快说！我和妍姐给你报仇去！” 她再也不会像快活的蝴蝶一样飞在她身边了。 “这首曲子怎么样，和以前的风格虽然不同，但粉丝们一定喜欢！” “走嘛走嘛！我们悄悄的，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吃了夜宵！” 她们也没有下一个生日了。 “祝叶樱，祝我们生日快乐！” “今后我们也会再接再厉，一起加油的！” 正如那年，她们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的流星雨一样。 属于她们的结局，只有走向没落的虚妄。 “是，我们宣誓参加神选游戏！” “我们一定会让所有人幸福！” 两位少女携手编织的宇宙，就此陨落。 伴随着一个泣血般的尾音，名为夜樱的存在彻底消失。 白樱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了。 为两人的离去送上哀悼，其他还在意识中漂浮的人们都流下了眼泪。 启明星再没有指引的对象。圣歌也唱完最后的音节，迎来了名为破碎的结尾。 水族馆回到了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们。 不夜露怔怔的，直到地上不知是谁的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她恍惚的拿起来，手指划开界面。 “据经纪人透露，stars白樱将与神秘人物组成双人组合，首支组合单曲《宙响诗》即将推出！” 不夜露捂住胸口。 可惜，梦中的曲子结束，stars也分散了。 应该再无人能听到她们的歌了。 第34章 首战告捷 不夜露心中空荡荡的，甚至有几分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悲伤。 大仇得报，敌人解决了一个。 她是该开心的。 但站在经纪人的视角，陪同两人走过这段路，连自己仿佛都不再寂寞。 旅途短暂，太过精彩。 冬祭的灯是多么美啊。 每一场演唱会、每一次拍摄、每一个节目，都是“她们”共同努力完成的、充满回忆的过去。 明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只是两个......无比可爱的女孩而已。 不夜露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参加游戏的理由。 不是好斗，不是变态。 而是想为粉丝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想为弥瑞尔的更多人带去幸福。 不夜露又看到了过去的黑，又感觉到了肌肤的疼痛。 相比之下，她可可恶的多了啊......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不夜露。 “不要被她们影响了哦。” 来人这么说着。 不是远处正察看其他人状况的梦魔，面前是一位同样戴着面具、身形略比梦魔矮一些的男子。 他的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张扬自信的晃动。虽有面具遮挡，但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十分瞩目，亮晶晶的，闪着纯粹的光彩。 “谢谢......” 不夜露站起身子。 “你是？” 男子摘下面具，嗓音瞬间清朗。 “国王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沙利叶！” 此人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容貌俊秀，眉眼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友善亲和，这会儿，他嘴角弯弯，正挂着有几分邪气的笑容看着不夜露，绿宝石眼里满是灵动和狡黠。 这位美少年没让不夜露吓到，她反而被那个称呼哽了一下。 国王小姐是什么叫法...... “你、你好，我是不夜露......” 总之先报上姓名吧。 沙利叶笑开，露出虎牙。 “嗯，我知道你，这次第一次见，没想到你这么了不得耶！” “老大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这个做手下的代他向你道谢噢！” 不夜露不解。 没骂她一顿都算好了，道谢又是哪出？ 无视了梦魔投来的威胁眼神，沙利叶形容的眉飞色舞。 “啊我差点忘了，你刚才在梦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的语气陡然多了几分神秘和危险，听的不夜露都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老大在创造梦的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扰的，但这次白樱他们居然带了不少人来围攻我们，我们安排好的人里也出了叛徒，暴露了老大的行踪！” “要不是你突然入梦、打断了老大，老大可能就会受伤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 她以为梦魔会在梦境里，原来是在其他地方造梦！ 沙利叶笑着点头，又俯身在不夜露耳边悄声说： “虽然还是有点皮外伤，但是你就当没听过吧！” “不然老大会生气的！” 他调皮的眨眨眼。 不夜露瞟了梦魔一眼，噗嗤一笑。 沙利叶这人还挺有意思！ 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梦魔脸色又黑了几分。 “总之，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收拾完他们之后，才能来这里把调音师逮住！” 沙利叶踢了一脚旁边的人。 “调音师提前了解过老大的意识频率，如果让他唤醒了白樱夜樱，以后再想用梦境之力对付她们，就会更加困难。” “那我们的布置就前功尽弃啦。” 沙利叶解释几句，不夜露这才明白了全过程。 一切竟然发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迷迷糊糊想起了那个让她作呕的梦。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是不是就会像那个梦一样，梦魔不仅会受伤，还会被白樱和夜樱来个瓮中捉鳖？ 没有变成那样的局面，实在是万幸！ 不夜露抖了抖嘴唇，僵硬的肩膀也软和了下来。 “太好了......” 饶是梦魔再想发怒，此时也不得不按住了暴躁的情绪。 毕竟沙利叶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必须确定一些事。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不夜露便说出了脱离海边、进入梦境的事。 关于自己那个模糊的梦境，她找了个借口浅浅带过了。 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没必要说出来引人误会。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我本来也还在怀疑，现在可以彻底确信了。” “契约关系的确具有特殊的作用，能让你使用和我同源的力量。” 沙利叶则是挑眉，语带赞赏。 “能够自己想到这点，国王小姐真厉害啊。” 梦境之力本质是一种意识之力。 要想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不夜露必定是一个心智坚韧之人。 他拿胳膊肘去捅梦魔。 “对吧老大！这次也是多亏了她呢！” “作为咱们的新战力，未来不可小觑！” 不夜露甚少被这样注目、表扬，一时间脸颊微红。 她心口热热的，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 她证明了自己。 她做到了！ 梦魔不赞同的看一眼沙利叶，又转向她。 “你有考虑过吗？” “万一你在路上、或是在梦里遇到危险怎么办？遇到其他参与者，被他们抓走当做人质怎么办？” “再者，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吗？” 不夜露的确有几分聪慧，但他还不能确信不夜露的这份聪慧，不会成为对内的刀刃。 这次她的自作主张带来了好结果，但也让梦魔生起了戒心。 不夜露别开视线，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对不起......” 总之，她得先道歉。 确实是她没有听从指令在先。 虽是事出有因，但她打破了自己的承诺，更别提，她也解释不了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魔看来，她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太过有勇无谋。 ……不对。 不夜露否定了。 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在于，她还没有积累足够的价值。 因此，梦魔无法给她信任和自由操作的空间。 沙利叶看了眼有些失落的不夜露。 他眼珠一转，又戳戳梦魔。 “老大，你难道没告诉国王小姐，这次是为了替她报仇，才选择对白樱夜樱下手的？” “为了确保安全，不让她被抓住，才让她留下了！” 不夜露一惊。 竟然是这样吗！ 梦魔罕见的呛了一下，又立马沉了脸色。 “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她们是我们的敌人，或早或晚都会碰上。” “我只是担心她四处乱跑，打乱我们的计划，或者被其他人盯上！” 沙利叶大笑。 “哎！老大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梦魔咬牙。 “闭嘴！” 不夜露眨眨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梦魔否认，但似乎......他真的有把自己放入考虑之内。 也是，毕竟自己是“王”啊。 虽然并不是单纯为了她，但披着这层“王”的皮，她也能够得到庇护。 挺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啊。 不夜露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梦魔不是个坏人。 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她当诱饵，再引出白樱夜樱，但梦魔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顾忌了自己的安危......和恐惧。 “我说了，不是为了她！”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啦！” 眼看着梦魔快被沙利叶逼的恼羞成怒，不夜露弱弱抬手。 “那个......” 两人看向她。 不夜露很难得的露出了明快的笑。 眸子里冒起透明的水珠，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太真切。 “我知道，因为我是王，所以你得考虑到我的安全。” “但不管怎样，多亏你们，我平安无事不说，事情也顺利解决，算是为我报仇了。” “谢谢！” 像是品味到了难得的满足，不夜露的眉眼都仿若融化。 弯弯细细，一触即化，漂浮开清甜的气息。 这是梦魔第一次看见她这种表情。 竟会因为这种事......这么开心？ 被她喜悦的神情包裹，连他都觉得心软了几分。 不夜露确实没有说谎，没有假装，让梦魔嘴里那些否定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醒醒，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叛徒！” 杂乱的头痛袭来，梦魔瞬间没了意识。 他身子摇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夜露眼睛瞪得溜圆。 “啊？梦、梦魔！？” “诶、诶？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她不就道了个谢吗？怎么就把梦魔弄晕了！？ 沙利叶倒是不急，他熟练的把人扶起，靠在墙边。 “别担心，这是老毛病了。等下回去休息下就没事了。” 不夜露问道： “是能力消耗之类的原因吗？” “嗯......算是。” 有些暧昧的结束这个话题，沙利叶拍拍她。 “放心，有我在呢。” 不夜露稍微松口气。 “好......对了，我刚才就想问，白樱和夜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我看到的梦似乎很圆满，并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沙利叶道： “梦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改变，你心底的愿望是知晓真相，所以看到的是在她们的记忆中实际发生过的一切。” “而按照老大原本的设置，她们会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恐惧或是最憎恶的心魔。” “在梦中死去，意识就将毁灭。” 他望向白樱夜樱消失的方向。 “她们俩就是如此。” 不夜露点头，心有余悸。 她也不敢保证，假如遇到同样的情况，假如看到那些......自己能不能稳住心智。 即使是再怎么开朗阳光的人，也总有不愿意看到的阴影。 阴影会勾起不堪入目的过往，会引发无力承担的不幸......更会吞噬自己。 白樱夜樱终究还是败给了噩梦，败给了彼此。 她们俩的心底深处，还是存在着微小的恐惧吧。 即使拥有同样的灵魂，却也因为拥有不同的记忆和欲望，而成为了不同的人。 如此相似，却又独一无二。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人呢？ 白樱是尹露露，还是别的谁？ 夜樱是叶樱，还是另一个人？ 不夜露不知道答案。 “对了，那这些人呢？” 她指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粉丝。 “这些虽然是你们故意引来做人质的，但都是无辜的人吧？” 沙利叶没太在意，轻快的道： “等下让那调音师帮忙就行。” 那就好。 放心之余，不夜露微笑了下。 沙利叶注视着她，眼神却有些奇怪的游移，像是在看她的脸色，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笑道： “国王小姐，下次别再单独行动，真的太危险了。” “我会和老大说，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的。” 不夜露抬头。 “嗯？可以吗？” 沙利叶道： “当然啦，像这次的事一样，你一定能帮上很多忙的。” “而且，怎么能把这么可爱聪明的小姐关起来不管呢？” 他抛个媚眼。 这种羞耻的台词，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不夜露捂脸。 沙利叶也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笑意却没怎么抵达眼底。 怜香惜玉倒是其次，把人放在身边看着，总比让她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强。 看清一个人，需要相处的时间。 他对不夜露很感兴趣，但为了老大，也必须确定不夜露是否可信。 “咳。” 不夜露清清嗓子，道： “总之，那就麻烦你了。” 本来觉得时机未到，梦魔又是多疑的个性，还不能提出这种请求。 但有沙利叶做中间人，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但沙利叶的体贴细致，还是让不夜露心生好感。 “客气客气，以后一起加油吧！” “嗯嗯！” 正说着，宛如一只竖起耳朵的狗狗，沙利叶突然直起脖子，翠眸亮了几分。 “外面有人来了，我们先撤吧。” “撤、撤去哪里？” “回你住的那个地方。” 沙利叶扛起梦魔，不夜露也跟着他往后门跑去。 “那里是老大的据点之一——” 他笑着戴起面具。 那是和梦魔同款，其上却画有一道形如尾巴、又似白浪的面具。 “走吧，去墨菲斯海！” 第35章 三人的时间 海中的洋房依旧在水光的包裹中静静沉睡着。 不夜露也度过了十分平静又安稳的夜晚。 吃过饭后，她看了会儿新闻。 白樱游戏落败并死亡的新闻占据了头条。 为没有亲人的她举行葬礼、准备后事的，是一直陪伴她的经纪人。 经纪人和梦中一模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年纪不大，举止却很老成。 但如今的她，正怀抱着两个相框，哭的比任何人都要声嘶力竭。 粉丝们带来的鲜花堆满了灵堂，也不断有人在留言询问关于组合另一人、及新曲的消息。 但经纪人表示，虽然曲谱已经完成，但因为歌手离去，这首曲子就再也不会发布、或另寻他人演唱了。 不夜露又翻了翻页面，待看到海洋馆数名昏迷群众平安苏醒的新闻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外出奔波，还是进出梦境，都比她想象的更为消耗精神力。 她有点累了。 澄澈的梦中出现了白樱和夜樱。 但这次和之前所看到的梦都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场景。 偌大的巨蛋舞台之上，颜色和气质截然相反、却拥有同样面容的两位少女并肩而立，舞步回转间，歌声明亮动听。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荧光棒，铺开了一片彩色的花海。 一曲终了，下一曲又起，为stars献上的欢呼和喝彩，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热闹。 直到不夜露醒来，歌曲的余韵都还回荡在心中。 对这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愿望、最终分离的姐妹，她还是有些难以忘怀。 不夜露看向自己的手。 虽也是报仇，但她终究又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别人。 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后悔和退缩。 这就是游戏规则。 赢家前行，败者退场，不过是愿赌服输，无非是罪加一等罢了。 属于她的制裁终会到来。 -------------------------------------------------------------------- 这天，三人刚从凡尔顿返回。 自从开始一同行动后，不夜露也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东西。 弥瑞尔世界的面积不算大，据梦魔说有专门家测量，大致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人界一个省市左右大小。 在不夜露的印象里，a城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 按照之前弥瑞尔的说法，选中她的理由之一，也是因为她是a城人。 这两个地方，的确藏有什么联系吧。 弥瑞尔领土的外围笼罩着迷雾，穿过它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出发地，所以也没人知道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 整个世界被划分为七个区域，不夜露等人据点之所在、也是复制者数量最多的新滩，以及中心商业区凡尔顿，就是其中之二。 除了采购生活物资，他们在凡尔顿还有一个隐秘的作战室。不回墨菲斯海的话，几人就在这个作战室休息。 初次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不夜露差点以为是到了什么宾馆。 因为这个两居室大小的宽阔房间里，除了一个书架、一套沙发座、一个光脑以外......只有两张大床。 甚至还不是放在角落，而是大剌剌的搁在中间的。 “......” 不夜露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 浅灰色被套枕套、白色床单，整理得一尘不染，像是太平间病床，这一定出自梦魔的手笔。 印着弥瑞尔的吉祥物“修猫”的粉色床单，和深绿色被子一起扭曲成一坨不知名物体，这恐怕是沙利叶的杰作。 粉色和深绿......好不搭调的颜色。 沙利叶的审美这么奇怪的吗？ “而且，为什么床才是主体啊......” 这不是作战室吗！？ “哎，毕竟老大的能力是梦，他需要在睡觉的时候探索信息，补充能量嘛！” “那个沙发坐起来不舒服，我又喜欢睡觉，索性就直接把床搬到那儿咯。” 沙利叶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看，干完活就能马上睡觉，要说事儿的话也能马上起来。” 绝了。 不夜露暗自想到。 听起来很歪，但居然还挺有道理！ 梦魔也脱下外衣，坐到自己的床位。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最高的东西便成了不夜露。 “......” 好像有点尴尬。 梦魔和沙利叶也抬头看她。 眨巴下眼睛，沙利叶道： “对哦，我们该给国王小姐买张床吧。” 不夜露无语。 “呃，其实也不是非得要......” 猛拍枕头，沙利叶哀嚎。 “诶——！为什么不要！就像在这里露营一样，多好玩啊！” “咱们就能一起玩游戏打牌了诶！” 梦魔抬眼。 “玩归玩，她一个女孩子住这里不方便，晚上我会送她回墨菲斯的。” 确实如此。 和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夜露还是有几分抵触。 更何况，这作战室似乎并不适合长期生活，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 话又说回来，总不能让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 正这么想着，只听梦魔又补充道： “但是，的确该给她准备一个座位才是。” “下午采购的时候去看看吧。” 不夜露一愣，不禁笑了起来。 -------------------------------------------------------------------- “修猫最新版！买这个买这个！” “......颜色太艳了，驳回。” “什么啊，颜色不重要，修猫图案那么可爱的好吗！？” “原来你的床品就是这样选的......我不认识这只猫！而且这个颜色真的太亮啦！” “你不熟悉吗！这可是猫叮咚的吉祥物啊！” “啊？啥叮咚？” “......也是，还得给你买个手机！正好修猫出了周年限定款呢！” “......不是给你买。” “这不是给我选吗！” 最终，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争吵？），一张淡蓝色的印花可折叠小床被送进了作战室。 这样，不管是临时的留宿还是用作座位，都非常合适了。 不夜露的包里也装进了一个拇指手机。 “这个绑定了你的指纹和瞳孔，不用怕丢失，可以随时召唤回来。” 沙利叶兴冲冲的帮不夜露装好手机定位器。 “这个床带有特殊屏障，打开之后能隔音、调光，播放音乐，调节气味，设置自己喜欢的场景等等。” “很有意思诶！” 搞的不夜露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看沙利叶忙着，她想起一事，又问道： “说起来，明明有这么多能力啊魔法什么的，但大家的日常生活好像还是和人界挺像的？” “哪怕是这些产品，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沙利叶奇道： “你想的是什么？” 不夜露嗫嚅道： “全自动、全隐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啥的......” 沙利叶拍拍手站起来。 “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虽然多，但能力各自不同。这些魔法类能力类的产品，都是需要特定的能力拥有者、或者复制法术制作的，产量虽不少，价格还是比较昂贵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除非是弥瑞尔的新生儿，否则不管是能力者还是复制者，都带有人界的记忆。他们大多适应人界的生活方式，不习惯太过于‘魔幻’的事物，所以对这些生活用品的改造，通常不会太过头。” “一切都用能力和魔法代替的话，也是一件无聊的事嘛。” 原来如此。 这对不夜露来说倒是正好。 这么一想，梦里的白樱似乎也是这样。因为有人界的记忆，连带着会更适应人界的某些部分，连家中的家具都尽可能和以前用过的类似。 沙利叶又道： “其实，这也是区域的特色，凡尔顿算是和人界最接近的区域之一。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夜京、有色天之类的地方，就和这里完全不同了。” “嗯嗯！” 真不愧是异世界弥瑞尔啊，还有好多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在吃饭的问题上，因为作战室没有厨房，他们便经常点外卖。 最常光顾的则是街角一家精灵餐厅。 他们的食物大多是调和了自然元素，并加入了特制魔药后制作出来的，对身体和能力的恢复都很有好处，在这一带、尤其是能力者之中特别出名。 下单了菜品后，如果店里不忙，会有长着翅膀和长耳朵的精灵亲自送来。遇上饭点，则会是用石晶树叶片制作的小帆船将餐点送至客人面前。 不夜露第一次开窗迎接小帆船的时候，不禁哇哇直叫。 “啊啊啊这个好神奇......！” “国王小姐你也太土包子了吧哈哈哈——！” “人界真的没有这些嘛！” “哈？那人界怎么点？说来听听。” “一般就是用手机，用app......” 于是，作战室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梦魔则是沉默的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除此之外，不夜露还体验过浮游公交和鲸鱼艇，但最终和沙利叶达成一致，还是梦魔开的低重力车比较安全和平稳。 -------------------------------------------------------------------- 晚间。 不夜露和沙利叶正安静的做事，只见床上的梦魔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宛如诈尸一般的情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 “情报差不多收集到极限了。” 他这么说。 沙利叶倒是习惯的很，伸个懒腰道： “他们都不是傻瓜，对自己的行踪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隐藏吧。” “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接过不夜露递来的茶杯，梦魔抿了一口。 “其他参与者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到时候总会遇上的。” “现在，我想着手准备课题的事情。” 对了，课题。 不夜露回忆了下关于课题的规则。 “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要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吗。” 沙利叶沉思。 “如果课题并不影响最终结果，那完成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夜露灵机一动，想起了过往玩的游戏。 “会是得到一些奖励吗？像是完成支线任务，就有特别的道具或者信息之类的？” 梦魔看她一眼，难得的肯定了不夜露的意见。 “确实如此。既然弥瑞尔出了课题，那就一定有其意义。”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人来骚扰，我们就抓紧时间解决吧。” 不夜露犹豫道: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还不是那么了解，真的很难想到什么线索。说起银色，我想到的是银饰、银器、或者银色建筑......” 梦魔骨节分明的食指弯起抵住下巴。 每每想问题，他总是这个动作。 “应该不会是这么指代这么宽泛的范围。” “这是神选游戏，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有标准和结果。” 沙利叶揉揉眼睛，像是困了。 “我跟‘那位’打声招呼，明天去买情报。” “今天好晚了，老大，我们先休息了吧！你刚睡了半天，我和国王小姐可一直在忙呢。” 不夜露笑他是小学生作息。 沙利叶和梦魔确实挺像，两人都是睡神附体似的，经常睡不够。 梦魔是为了探梦，沙利叶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他也是梦魔一族的人吗？ 不夜露这么想着，但并不准备开口询问。 一旁的梦魔无奈摇头，还是同意了。 性格上，这两人就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相反了。沙利叶有些任性、有些脱线，但是梦魔却并不会生气，也几乎不曾拒绝过沙利叶的任何请求。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是同伴，从年龄来说也不大可能，不夜露简直要怀疑沙利叶是不是梦魔的儿子。 不过，沙利叶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是无可替代的帮手。 如果说梦魔是大方向的制定者和情报收集者，沙利叶就是执行者和分析者。 梦魔提出计划后，实际安排人员、制定各种细节的便是沙利叶。其他时候，他会将梦魔获得的信息进行整理和抽取，选取可疑的进行调查验证，再归类输出成条理清晰的资料。 墨菲斯资料室就是沙利叶的成果。 除了是工作伙伴，两人也像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有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能体现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这是无需血脉连接，但同样坚固的羁绊。 ……有点羡慕呢。 比起自己，沙利叶才更像、也更适合做梦魔的搭档吧。 不夜露正出神，沙利叶突然抬头看她。 “国王小姐，明天你想和我一起去见情报商吗？” 不夜露愣住。 “诶，我可以去吗？” “嗯嗯，以防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联系他。” 沙利叶问梦魔。 “老大，可以吧？” 梦魔微微点头，倒没拒绝。 沙利叶立刻蹿起来。 “好嘞，那就这么定了！” “我先送你回墨菲斯，明天一早来接你！” 不夜露猛点头。 “好的！” 跟着沙利叶出门，不夜露盯着他的马尾，见那蹦蹦跳跳的，就跟她的心情似的。 对。 沙利叶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可能是担心她不适应，他总是格外关心她、照顾她的情绪。 每每有一些失落或者消极的想法，他总能发现。 简直像是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第36章 玉川相逢 “回来了？” “嗯嗯，人送到了。” 沙利叶走过来。 “老大你吃药了吗，我刚放在你床头的。” 梦魔淡淡点头。 “嗯。” 诡异的寂静一时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不夜露离开之后，一旦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就安静的过分。 沙利叶察言观色，道: “老大，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梦魔顿了顿，才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关照。” “你知道她是谁，不是么。” 马尾一扬，沙利叶盘腿坐在床上。 “老大，你知道我的情况的。” “问我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 明媚的绿色亮起，他像是有些兴奋，歪头一笑。 “在我眼里，她是不同的。” “我只是想......多看看她的‘色彩’而已。” -------------------------------------------------------------------- 第二天一早，沙利叶来接不夜露。 不夜露奇道: “说起来，原来我们还有固定的情报商啊。” 沙利叶边戴安全帽边回答。 “是的，但也不算是自己人，他还接很多单子。” “以后要是和他交易，你也要小心些。” 他把另一个帽子递给不夜露。 “来，戴上。” “嗯嗯。” 梦魔一贯是开车，沙利叶的常用交通工具则是摩托车，而且是和人界一样、没有任何能力加成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摩托车。 对于弥瑞尔人来说，这倒是很少见了。 两人一路疾驰。 本以为情报商会是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没想到沙利叶直奔凡尔顿而去。 凡尔顿作为最大的商业区，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新开的烤串店人满为患，香飘万里，勾的不夜露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停好车，走进区内一条偏僻的小街，最终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 店铺不大，看似有些年头，招牌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片的店家都是门可罗雀，人烟稀少，和隔壁街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不夜露曾经来过一次附近，倒不太记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家店了。 沙利叶带头，门都不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和当铺给人的古老厚重的印象不同，甫一进门，不夜露便闻见一种干净的味道。 是晴空下舒爽的风，又有些薄荷的香气，十分好闻。 暖黄的灯照耀着两边木架上的各个古董和装饰品，珐琅花瓶、木制妆奁与造型多样的钟表摆放的整整齐齐。滴答声中是凝固的岁月，又是千古的时光。 沙利叶和不夜露仿佛成了不合时宜的穿越者。 “欢迎光临。” 伴随着清冷的男声，一个人影自柜台后走出。 来人着一身墨绿色绘竹纹长袍，勾勒出苗条修长的身形。 黑发扬起，丝丝缕缕如水墨。这位清雅的画中人走近，如玉面容也被烛光微微照亮。 “五月。” 沙利叶打个招呼。 “我又要找你买情报了。” 名为五月的男子微微点头，沉静黑眸抬起，又朝向不夜露。 沙利叶适时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搭档，不夜露。” 不夜露点头。 “你好。” 没想到情报商会是这样的人呢。 ……美丽，却压抑。 他看人的目光克制而隐晦，鸦羽之下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仿若停止，但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与她共有着同样的时间和空间。 好神奇的感觉。 不夜露心中百味陈杂，面上礼貌的笑道： “我叫不夜露，请多指教。” 五月点点头，并不多话。 他领着两人穿过大厅，走入里间。 里间笼罩在一片晕光和幽香之中。除了一套竹编桌椅，只余数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排列着各种书籍，书脊却空空荡荡，看不出书名。 不夜露二人坐下。 五月径直打开了桌上一个小木盒。 沙利叶静静的看着，不夜露便也伸着脖子围观。 这个绑了细绳的小盒子里头盛有丰富的内容，数个胖乎乎的圆罐挤在里面，还有不少木制的勺子、滤网、小桶，细细一看，竟是“茶道六君子”。 不夜露知道五月要做什么了。 修长白净的手指撩起袖子，五月的动作行云流水。 清洗好茶具之后，他取出罐子，舀一些其中的碎屑进壶，洗茶泡茶等步骤结束后，扑鼻清香化作热气盈满四周，勾画了一场仓促却圆满的梦。 三杯茶使用的材料和茶杯都不一样，等待稍许，五月才结束了动作。 不夜露在恍惚中醒来。 看着面前颜色活泼，装饰有小动物的童话风格的杯子，她有些惊喜。 哇哦，真可爱。 感觉这个杯子完美的戳中了自己的审美。 小心的抿了一口，不夜露更为惊叹。 淡雅的花果甜香，应是加了些糖或蜂蜜，隐隐有清甜的滋味，丝毫不涩口。温度也恰到好处，每一口都从喉头悠悠的暖到心底。 不夜露一连喝了小半杯。 沙利叶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貌性的喝一口就放下了。 他已经习惯了五月在喝茶方面的精致、或者说是挑剔更为恰当。 没想到不夜露还挺喜欢的？ 趁着加水的期间，五月难得起了兴致，跟不夜露聊了两句。 “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调配的茶呀。” “是的。” 根据客人不同，他会加入不同的香料、药材和花果浆，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茶有名字吗？” “自然。” 睫毛敛下，五月闭了闭眼，神情中有些怀念。 “你那杯叫白日梦，沙利叶的是虹之心，我这杯——” “是皋月。” 不夜露愣了下。 皋月......？ “每次你都给我泡虹之心……这杯皋月，倒是第一次见你喝。” 虽然知晓理由，但沙利叶还是抱胸笑道： “怎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呢？” 五月凉凉的瞟他一眼。 “你又不懂欣赏。” “能记住名字，我都得夸你一声好记性了。” 沙利叶别过头去，嘴里叽叽咕咕几声，不反驳了。 不夜露笑完沙利叶，看向五月道： “这杯茶，为什么要叫皋月呢？” “皋月......就是五月吧。” 一杯和他的名字相同的茶，不夜露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五月摇摇头。 “只是一个提醒罢了，不必在意。” 提醒......时间吗？ 好像确实快到五月份了。 五月似乎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 “好了，说正事吧。” “你们要的情报我已经整理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摊在桌上。 不夜露定睛一看，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文字还是图画，一个个鬼画符没有逻辑的张牙舞爪，完全看不懂。 “这是五月的能力，所有情报需要由他亲自破解，否则谁都无法解读。” 沙利叶解释道： “这也是为了保护情报信息不被外泄。” 还挺方便。 不夜露问： “那现在是需要翻译吗？” 五月指示道： “你们看着文字。” 他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毛笔，那笔尖前端竟是金色的，隐隐有光晕浮动，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将毛笔在不夜露和沙利叶额头处点了一点。 不夜露只觉得一阵冰凉渐渐从额头深入，化为看不见的金色流萤，温吞在了血液里。 眼前的文字被白亮的水流洗过，褪去虚假，还留下了一丝柔和的温度。 这感觉有些熟悉。 看似凉薄，尾音却温暖。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五月。 能力反映人心，五月也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嗯？ 不夜露突然呆了呆。 好奇怪。 本来就是有过合作的情报商，怎么说人品也是过得去的。但这么一瞬间里，她为什么会想更加了解五月，探寻他的本质呢？ 又听五月继续说明道： “这毕竟是神选游戏的选题，一定包含有弥瑞尔神的用意。我和你们一样，不认为会是字面上的普遍意思，也为了避免太难以让人发现，以至于游戏难度太大，所以我更多注意的是近期的热点事件。” “按你要求，这些是近五年和银色相关的所有事件和相关传闻，你们看看。” 五年中间能发生太多大大小小的事件。 不夜露的眼光从杀人事件、流星、都市传闻、建筑、新生儿名单、研究所等等词条一路看下去，尽管五月已经尽力做了合并和简化，但林林总总也有将近千条。 沙利叶哗啦啦的翻几页，就放弃了。 “这也太多了吧！” “要从里面挑出目标，我得累死啦！” 不夜露也点头。 她虽然不抗拒阅读，但这些词条光是全看一遍都要花很长时间，怎么确定哪一个才是课题呢？ 五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道： “或者你们先不要考虑什么是课题，而从其他方面思考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即是说，如果它是一个课题，那它就必须得到某种方式的解决。” 五月的声音很平静，又隐含强调。 “它应该作为一个‘问题’存在，而且，时间也是特定的。” 不夜露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确实如此！ 他们的重心一直放在课题是什么上，而忽略了它应该是一个尚待解决、需要找出答案的问题。 不是陈述，不是句号，而是问号。 考虑到时效性，也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缩小搜索范围了！ 像是看出两人所想，五月又取来一册新书—— 不，或者说是一张纸。 “去掉人云亦云的传闻、都市传说、以及近期相关者死亡或是时限已到的无头事件，再按事件重要性和知名度等等进行筛选。” 五月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放在两人面前。 “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六个词条孤零零的躺在面上，非常显眼。 饶是不喜阅读的沙利叶，也能一眼看完。 不夜露轻声读出那几行文字： “知名艺人于银色子弹酒吧密会某世家公子，揭穿人设崩塌瞬间。” “特别的魔法之花，夜京发布禁采令。” “开膛手再次剜心！真相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第十张预告函，银色怪盗瞄准的是——” “文音寺专家谈何为【特殊的摩耳甫斯】。” ……看上去的确很有说法。 五月道: “如你们所见，这些是最近非常火热、又十分重大的事件。依靠我的情报，大部分事件都能解决，唯有这几件，是现在凭我都查证不到的事情。” “也许......它们就是留给你们的课题。” 沙利叶挑眉。 他清楚五月有几把刷子。 “有趣。” “连你都无从下手......也只有这样的事件，才配得上是神选游戏的题目。” 五月点头，神情始终平静无波。 “是的。” 得到了答案，沙利叶满意的起身。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了。” “作为报酬，东西稍后给你送来。” 他笑着看向不夜露。 “走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往店外走去。 临出门时，不夜露突然回了下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驱使她停下。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五月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夜露竟觉得这个当铺很想挽留她。 无数木架和展柜隔出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五月站在之中，动弹不得，身影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他遥望着这边，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正被这众多的古物束缚，被悠长的时间掩埋，怎么也无法逃离。 不夜露咬咬嘴唇。 心中莫名有些难过、悲伤起来了。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 而且，恐怕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缩短的距离。 ......走吧。 她终究狠心的别过眼神，迈进了光里。 刚出来，就见沙利叶正举着方才她心心念念的烤串。 不夜露有些勉强的笑了。 “谢谢。”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排队就买到的。 “走，回家吧。” “......嗯嗯。” 不夜露最后看了一眼当铺。 门窗紧闭，宛如从未打开过一样。 不知道这位五月的家......又在哪里呢？ 第37章 预告函 今天，三个人约好在墨菲斯住，要讨论重要的事，还是在这里更安全。 两人甫一进门，便闻到了热烫的饭菜味。 是梦魔在做饭。 不擅长做饭、在人界就经常吃外卖的不夜露，和完全不会做饭、一回家就躺平的沙利叶，但凡遇到需要下厨的场合，便都是由梦魔代劳。 毕竟墨菲斯这种地方，外卖也送不进来。 两人便在沙发上坐下了。 原先不夜露还挺不好意思，自己一个闲散人等，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啥事不做，多不好。作为主心骨的梦魔，每天都忙得不行。沙利叶也有事做，就她闲的抠牙。 “你也不算闲着啊。” 沙利叶不理解不夜露的想法。 “你不是负责整理资料，还会帮忙打扫吗？” 那算什么啦！ 不夜露嘴角抽搐。 说是整理资料，其实只是把沙利叶做好的东西看一遍，再拿去书架放好。打扫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按钮一按，打开飞行吸尘器就宣告结束。因为都是直接粉尘化，连扔垃圾这一步都省了。 刚开始不夜露还有点尴尬，经常追着沙利叶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十次有九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捣鼓别的事情。 趁着饭菜还没好，沙利叶打开了电视。 现在正好是“每周民意报告”的播出时间。 因为白樱的退场，圣斯苑的票数大幅上涨，但他和梦中雨一样，情况依旧神秘。小丑倒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夜京和凡尔顿办了两次马戏演出，打着神选游戏参与者的名头，票价高到离谱。 排名最后的不夜露竟然罕见的得到了两票票数，脱离了“光头”的命运。 这是哪两个人投的。 虽然大概率是在可怜她，但不夜露还是有点开心。 零蛋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因为击杀了白樱的事儿，粉丝们可没少在猫叮咚骂人。加上又是身份尴尬的外来者，别说是做弥瑞尔的统治者，她成了全民公敌还差不多。三人时常待在作战室不出门，就有担心引起骚动、暴露行踪的考量。 不夜露也大概理解了梦魔和沙利叶喜欢戴面具的理由。 也许她也该去搞一个…… 沙利叶看着屏幕，挑眉。 “哦，还真的生效了耶！” “嗯？什么生效？” 沙利叶指指屏幕。 “这个票是我投的。” “......” 不夜露以头抢地。 “你投干什么啦！” 沙利叶被不夜露的反应笑到。 “哎呀呀，你可是我们的王，怎么能一票都没有呢！我又不是参与者，自然是有投票资格的，必须支持自家人啊。” 不夜露扶额。 “......我谢谢你。” 好不容易有了票数，没想到还是自己人投的。 把刚才的感动还给她。 沙利叶乐道： “别这么想，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对哦，也不知道另一票会是谁投的。 有了沙利叶的先例，不夜露估计这一票也是来自某个熟人。 正绞尽脑汁的思考候选，厨房传来声音。 “过来吃饭。” 系条纹围裙的梦魔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似乎都被这袅袅升起的油烟香柔化。 不夜露心想。 “很适合耶。” 围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温婉居家的氛围装点在梦魔身上，竟然不是很违和。 沙利叶也笑着调侃他： “你又穿围裙啦老大！” “闭嘴吃你的饭。” 平时外出，两人都是以面具示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容。 梦魔的脸部线条比起沙利叶更有棱角，坚硬的足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份成熟冷静的气质，来自于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在经年累月的沉浮之中，塑造出了独特的魄力和气场。然而，那双死气的眼睛却十足破坏气氛，加之白到过分的皮肤，生生将这位黑星般的男子塑造成了不祥的鬼怪。 沙利叶就不一样了。他更有少年感，像是书中描写的学院校草，干净又充满朝气。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翡翠眼，似是单纯又是多情，勾人的很，以至于每每上街，都能被不少妹子要猫叮咚账号。 他始终笑着，嘴里也叽叽喳喳没个停，想来是没什么烦恼、不会纠结的个性，对于朋友甚少的不夜露来说，和沙利叶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非常轻松。 至少，她不用担心说错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就像现在，明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她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的面具都是哪里来的啊？” “这个啊，祖传的。” “祖、祖传！？” 谁家会把这种东西代代相传啊！ “真的，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能力增幅面具。一共两个，一个给我，另一个就给老大用了。” 沙利叶放下筷子，认真的说： “我没有开玩笑，不信的话，你碰碰它。” 不夜露犹犹豫豫的伸手，摸了下沙利叶的面具。 它还带着一点沙利叶面部的暖意。 指尖移动间，别说，还真有种温度在传递的感觉。 “......好像是真的耶。” 不夜露不禁摸了又摸。 “对，你多摸一会儿，能量在内部转化，就会传送到你体内。” “哦哦，好的！” 梦魔看不下去，在夹菜的间隙里抛下一句： “......假的。” 不夜露呆住。 “啊？” 沙利叶实在憋不住，仰头大笑。 “妈呀！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 不夜露脸色变幻。 她把面具扔过去砸他。 “又骗我！你烦死了！” 仗着她不了解这个世界，就老是捉弄她，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 “国王小姐你太好玩了哈哈哈！” 沙利叶笑到捶桌。 “哎呀，能相信这种事的也只有你了！” “哎！别生气别生气，要怪就怪老大啊，都是他不陪我玩！” 梦魔要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了。 不夜露翻个白眼，气哼哼的吃饭。 “我看你是闲的！” “我不闲啊，我还准备了很多笑话呢，你听不听？” “吃你的饭，我不听——！” 两个人在饭桌上热火朝天，热闹非常。 梦魔则营造了唯一一处安静的角落。 偶尔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他才会插几句话。 虽然经常被沙利叶的恶作剧气到，但不夜露还是很感激有他在。要是只有她和梦魔两个人，这饭怕是会吃的相当尴尬。 明明梦魔才是自己的搭档，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夜露不禁想。 他和沙利叶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是因为顾忌自己，才总是沉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沙利叶叫她。 不夜露抬头。 “啊？你刚说什么？” 看她走神，沙利叶不乐意了： “以前老大不理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搭理我啊！我太难过了——！” 说罢，他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不夜露无奈。 “理你理你！你说吧！” 这人真的像个小孩子。 但是......是个心思无比细腻的小孩子。 是啊，也许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足够了。 梦魔的个性本就如此。 沙利叶不曾改变他，她也不必考虑要如何越过那道墙。只要能和这块极地之冰共存，成为合格的工作伙伴即可。 过多的交流，代表要深入对方的心。 她不预备了解梦魔太多，也绝不会交出自己的牌。 -------------------------------------------------------------------- 饭后，沙利叶和不夜露去打扫。 梦魔难得的只工作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大厅。 说是工作，其实和在作战室的时候一样。梦魔会使用能力，尝试窥探其他游戏参与者的梦，这是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的事。 只要不出门，他就会在房间里探梦，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见他来。 不夜露无数次怀疑他是个没有生理需求的机器人。 但是，几乎所有参与者都知道梦魔的能力，为了避免隐私泄露，他们会提前做好防卫，稍有不慎，受伤的反而会是梦魔自己。而且，就算成功入侵，也不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毕竟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因此，虽然每日都在重复这件事，但真正有用、能交给沙利叶处理的线索，却是少得可怜。 等到三人坐下，开始研究六件候选事件时，梦魔直接拍板决定了目标： “银色怪盗事件，这就是我们的课题。” “嗯？为什么？” 梦魔道： “前两天，我曾经看到了一个梦——来自梦家的女佣。” 沙利叶皱眉： “梦家？那就是说，和梦中雨有关？” 梦魔摇头。 “不确定，毕竟族谱中根本没有梦中雨这号人。” 不夜露想起了资料室的记载。 原来是那个梦家。 “这个女佣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的是银色怪盗入侵梦家，以及一封烧毁的预告函。” 梦魔眯起眼睛。 “我想，银色怪盗的邀请函应该是发到了梦家，但梦家却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今早的新闻，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 不夜露有点印象。 她打开手机检索，没想到相关消息都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诶，都没有了？” 沙利叶点头。 “明白了，因为可能和神选游戏及候选人有关，梦家不希望打草惊蛇，引起其他参与者注意，才把消息封锁了。” 梦魔颔首。 “是的，不仅是银色，而且偏偏又是和参与者有关联的梦家，实在是太过巧合。” 不夜露还是有点迷乱。 这是个什么豪门望族？居然能在言论自由的弥瑞尔压住消息...... “我不太了解梦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梦魔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吧。” “梦家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名门，除了掌控着弥瑞尔最大的商业巨头‘万泉集团’之外，医疗、科技、能力研究所......各行各业都有梦家的资本参与。” “除此之外，传闻说王的直属团队——玛姬书房中也有梦家人的身影。” “他们家风传统，管教极严。尤其是本家一脉，不少出挑的精英能力者在重要机构或管理局任职，即使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是人中龙凤，文武皆精。但同时，他们大多极为自负，向来不爱和外人打交道。” 不夜露惊呆。 不敢想象梦中雨会出自这样的家族。 那样温婉美好的少女，和这个高傲的贵眷之家并不相符。 “也算是为了调查梦中雨的情况，我们需要亲自去一趟。” 梦魔道： “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吧。” “嗯嗯。” “好耶！终于有活儿来了！” 第38章 各方潜入 月光笼罩下，少女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这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没想到是我们的劫数。” “真抱歉啊，把你也卷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道： “但你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活到最后……我会保护你的。” 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痛极。 但他也无比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安慰她的余地。 他只道： “我会陪着您的。”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等待着谁。 -------------------------------------------------------------------- 不夜露揉揉眼睛。 他们的作战时间在午夜，具体细节则是梦魔和沙利叶在商量。 考虑到不夜露是第一次参与，为了保证体力和精神，她被勒令去休息会儿，睡到现在才起。 洗把脸醒醒神，不夜露走向客厅。 “老大，你的眼睛还好吗？” 她停下脚步。 好像......是沙利叶在说话？ “这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 梦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也不必花心思再去找方子了，力量取不回来，再怎么也不会好的。”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对不起，老大。” 沙利叶突然有些激动。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位置——！” 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无形的震动似乎传递到了不夜露脚底。 这个时机可太糟糕了，根本没法进去打扰他们啊。 但是......沙利叶竟然如此生气，事情恐怕十分严重。 又听梦魔道： “冷静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非游戏参与者，能做的有限，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受影响。” 沙利叶苦笑一声。 “我们是一条船的，老大。” “你逃不了，我也逃不开。” 这是不夜露第一次听见沙利叶如此沉重、如此妥协的笑。 “我会帮你，绝不会背叛你。这是我该做的，也是我的使命。” 说着说着，沙利叶的话语中带上了戾气。 “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绝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代价！” 不夜露僵在了阴影处。 那头，梦魔的声音沉了下去。 “等吧，直到游戏结束还有很长时间，还不到ta回来的时候。” 他叹口气。 “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夜露心中一片乱麻。 这两个人到底背负了什么？而且，还和神选游戏有关？ 正想要再凑近些，却冷不丁听到沙利叶叫她。 “国王小姐，快过来吧！” 不夜露一抖。 沙利叶是怎么发现的！？她明明安静如鸡，一步都没动过！ 房间内的两人看着不夜露磨磨蹭蹭的走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不夜露一面在心里吐槽沙利叶狗一般的嗅觉，一面抖着眼皮抬头。 梦魔也就算了，他灰扑扑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微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心情的波动。 隔壁的沙利叶虽是嘴角上扬，眼里那一抹青翠笑意却夹杂刀光剑影。只要靠近，就会有被割裂的危险。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啊！ 不夜露只觉阴风阵阵，寒毛倒竖。 正想着如何开口，沙利叶一瞬回到了往常的开朗模样，变脸之迅速，简直就是不夜露眨眼的功夫。 “你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啊，嗯，还行......” 不夜露盯着他半天。 沙利叶眨眨眼。 “怎么不说话了？” 不夜露嘴角抽搐。 还好意思问！？ “没什么！” 虽然摇头，但不夜露想了想，姑且还是解释一句。 “那个，刚听你们在谈话，我就没过来......” 她可真的不是故意偷听。 沙利叶摆摆手。 “只是随便扯了几句陈年往事，你不用在意啦！” 他的嘴角勾着，笑意纹丝未变，看起来依旧明媚张扬。 “......嗯。” 不夜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大，那我们差不多准备出发吧。” 梦魔看了不夜露一眼，点点头。 -------------------------------------------------------------------- 三人乘车前往目的地。 低重力车在半空中安静的行进着。 外面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慵懒的闪烁。 耳边是梦魔和沙利叶的声音，他们正确认等下的安排。 盯着窗外无所事事的不夜露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有些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 梦魔和沙利叶提到的人，也许就是城堡的主人，也就是和梦魔有仇的那个女人。因为沙利叶说的是“们”，所以又不止是她，还有其他更多人。 要是放在平时，不夜露断不可能去深究别人的隐私。一是没有兴趣，二是没有必要。 横竖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希望多嘴惹得那两人不开心。 但是，如果这件事牵扯到游戏、牵扯到自己能否回家的话...... 不夜露轻咬了下嘴唇。 算了，先不要多想，眼下更重要的是任务。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同行动，她一定要注意，不能拖后腿才行。 -------------------------------------------------------------------- 月光满溢的房屋中，风吹起少女的长发。 黑影无声的出现在了角落。 “主人，按照预定计划行动吗？” 被唤作主人的人点头，但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她宛如一尊石像，一直注视着远处朦胧的灯光。过了许久，才温和的道： “你想的话......就先去见见他们吧。难得是大日子，大家都回来了。” 黑影踌躇片刻，道： “主人，我没有必要去。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他们的一份子了。” 少女道： “别这么说，等此间事了，你就自由了。” 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黑影，露出的微笑是那么清浅又缥缈。 清风悠悠的飘浮在黑影身边，触手却不可及。 黑影明白。 她的话语是祝福，是笃定的未来。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少女说：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了，他也一定会迎接你回家。” 闻言，黑影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她在思念谁，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结局真的会如此绝望吗？ 留给她的......真的只有那个命运吗？ 黑影的声音低沉又克制。 “主人，变数......真的会来吗？” 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她会来的。” 看着黑影陡然亮起的眸子，少女终究还是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 一个小时后，三人将车停在角落，随后徒步到了一栋大宅院附近。 据梦魔两人说，梦家本家之人大多都是住在这里。 古色古香的大宅内，红墙高大威严，游廊四通八达，青葱翠竹环绕，山石流水点缀，清幽盎然，别有风趣。百年前，也许曾有无数文人雅客在此相会，美酒和诗歌滋润了这片土地，也将那些风雅代代相传。 远远望去，宅院的灯笼也点了起来。透过花样各不相同的灯笼纸面，柔和的黄光静静绽放，让这个黑夜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中心大屋“清水殿”是家主的房间，其他人则根据血缘远近和地位高低，分别住在四面各处的屋宅中。 几人此行的目标，便是清水殿了。 行至角落，梦魔手中亮起一个个光球，光球展开一层光幕，轻轻笼罩在三人身上。 对不夜露来说，是犹如披了层薄纱般的质感。 “原来这就是‘幕布’。” “对哟。”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梦魔的时候，总觉得他存在感很低。像是幽灵，又是游魂，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后来不夜露才知道，这是梦魔独特的体质。 正如其名，诞生于梦，游离于梦。 他是能够穿梭梦境和现实的人，是两个世界夹缝中的存在。 和梦魔相处甚久的沙利叶、建立契约关系的不夜露自是不论。对现实世界的其他人而言，除非有相关能力，否则会很难认知到他。这种感觉就如同明明他就在你面前，身影却被强行模糊掉，怎么也看不见、看不清。 而这次的潜入工作，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便要借助梦魔的“幕布”之力了。 多亏五月的地图，三人避开守卫和探测器，从一处看守薄弱点翻墙进入大宅。 今天是梦家祭祖之日。 不仅是家主，梦家人都会尽数前往山上的祖庙，是难得的好时机。 虽然巧，但即使冒险，他们也不得不来。 -------------------------------------------------------------------- 遥远的另一处，爱丽丝刚刚睡醒，熟门熟路的来到小丑的房间。 小丑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摆满了无数小玩意。 爱丽丝喜欢的玩偶却好好的坐在书架一角。那是它的专属座位。 “哥哥？” 小丑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头看向门口。 他的妆容依旧浓烈，红色嘴唇咧开一个笑，在这样的夜里，只显得触目惊心。 爱丽丝却并不害怕，反而靠近了他几步。 “哥哥，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没事的，爱丽丝。” 要是不夜露在场，一定会怀疑这个声音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是小丑。 “如我所料，外来者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白樱她们撞了枪口，实在是太过愚蠢。” 爱丽丝懵懂的点头。 “哥哥，我们不会那样的，我们很聪明，对吧！” “是的，我们不会。” 小丑摸摸她的脑袋。 “所以，不要急。我们还有应该做的事，先由得他们上蹿下跳，撞个头破血流吧。” “课题什么的也不用管吗？” 小丑嗯了一声。 他清楚课题意味着什么，但不打算去做，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但是，弥瑞尔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他思索着，斑驳的手指穿梭在爱丽丝细软的头发之间。 厚茧偶尔勾到几缕，扯的爱丽丝有点疼。但她没有抱怨，甚至笑着钻进了小丑怀里。 她最喜欢哥哥。 也只有哥哥了。 另一边，也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高位上的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既然有人主动解决，就不必我们亲自上场了。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先一步出手的。” 第一个是白樱。 下一个......又是谁呢？ 他右手撑头，左手手指肆意活动着。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弥瑞尔的用意。” 手掌一翻，一枚国际象棋出现在了手心。 “假如我的预料正确，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的话......” 他一个用力。 棋子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第39章 梦境领域 不夜露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她喘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差点被发现。”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比起一脸肃穆的梦魔，沙利叶倒是轻松的很。 “你又不像我们，是做过好多次的老油条，别太在意。” 不夜露点头。 他们的潜入工作非常接地气，非常的......现实。 幕布虽然可以减轻存在感，但也架不住他们把脸怼到别人面前。所以该藏还是要藏，该躲还是要躲。一路上，为了避开宅子来往的仆人，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子，穿梭在各种草丛、庭石、空房间之中。 前头，梦魔队长的指令也是言简意赅。 “蹲。” 身后两人迅速蜷缩。 “进。” 沙利叶把差点撞门的不夜露扯进房间。 “跳。” 跳！？ 往哪儿跳？怎么跳啊——！ 不夜露一时不慎，被脚下一道红光扫中。 “哔哔哔哔哔——” 警报声逼的三人只得撤退，寻了一个储物室暂避风头。 梦魔关上腕表投出的地图。 “确实不怪你，是他们增加了新的系统。” “什么意思？” 一贯传统守旧的梦家人除了基本的防护结界之外，内部大多都是靠人力进行一系列安保措施的。简单来说，就是安排了专门的卫队，按表值班，按区域巡视。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乏摩耳甫斯，但有梦魔的幕布能力在前，他们艰辛的避让行为在后，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小之又小的。 然而...... 刚才那个红线，来自于一个物理扫描设备。 这也代表，有他们不曾把握的变化出现了。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是稳稳的戳中了梦魔的软肋——他的幕布无法对付这类机器。 机器没有思想，不会做梦，更没有意识。梦魔对上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不夜露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一个画面。 梦魔明明已经被机器发现，却还是掩耳盗铃一样，这里躲躲那里蹿蹿，甚至爬上房顶，潜入湖泊，机器都为他上天入地的努力而沉默。 不行。 这场景有点好笑。 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夜露赶紧认真听讲。 “五月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这套系统想必是今晚第一次启用。” 沙利叶抱胸笑道： “我刚才尝试窥探了下附近几个厨娘的精神，除了刚才那个红外线以外，应该还有不少高科技呢，这些老顽固真是转了性了。” 梦魔微微摇头。 “......还有办法，我先想想。” 他再次展开地图，思索起来。 沙利叶吹声口哨，环视起了房间。 不夜露暂时想不出什么，便也眼珠子乱转，到处察看。 这个房间虽小，塞下他们三个人倒是正好。角落处可怜兮兮的放着一些面粉罐头，还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不敢开灯，不夜露侧头朝向唯一的光源。 澄澈的蓝色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屋中粉尘都带上了细碎的星芒。 这边的月亮感觉比人界的更大、更美。 不夜露不禁出神。 这是因为，这个月亮也是来自于人们的愿望吗？ 弥瑞尔的环境极好，难见污染。天气、温度也都非常适宜，作为居住地来说真的无可挑剔。 沙利叶曾不屑的吐槽说，这都是因为有各种摩耳甫斯的能力或者制品加持，没什么可自豪的。 “有用能力亡羊补牢的空闲，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做点奇怪的研究、少制造点垃圾啥的呢！” 看不出这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不夜露笑归笑，对此事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在人界很难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了。 虽然思念人界，但她也不禁感慨弥瑞尔的神奇。 这可能真的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吧。 想起沙利叶那个朴素的摩托车，不夜露又问他： “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这类东西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能力相关的产品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甚至是对摩耳甫斯，沙利叶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 “嗯——也不是。” 沙利叶说： “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货而已吧。”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制造出来？ 不夜露皱皱眉。 难道是讨厌外来者，讨厌人界，讨厌他们赋予的东西吗？ 那他对自己—— 沙利叶猛地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讨厌你吗？” 不夜露想了想。 梦魔估计不太喜欢她，沙利叶虽然对她好，却不一定出自真心。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利益、出自某种好处，才得以维持的。 他们三人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游戏罢了。 这话不好说，所以不夜露只是道： “弥瑞尔人不是都很讨厌外来者吗？” 沙利叶翻个白眼。 “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实际上，我和老大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摩耳甫斯啦。” “......什么？” “意思就是，并非镜子投射而来，而是摩耳甫斯结合而生的后代。” 沙利叶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弥瑞尔的本土居民。” 不夜露愣了半天。 原来这个世界有本地土着。 “那、那你们的能力来自哪里？” “父母双方能力相同姑且不论，如果能力不同，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任意一人的能力，但纯度会有所下降。” 这样啊。 不夜露一想，有点不对。 “等等，不是在聊对外来者的态度吗，怎么话题扯到你们的身世了？” 沙利叶扶额。 “你以为我愿意说啊！还不是你......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弥瑞尔并非人人都讨厌人界和外来者，至少就我所知，很多新世代对外来者的态度是相对温和的！” “虽然不排除大部分人会因为父母长辈，各种思想教育之类的受影响，但我并不讨厌外来者，对人界也没多大感觉。” 他和老大并非因人界而生。 他们的命运不被本体束缚。 比起远在天边的外来者，更值得憎恶的反而是眼前的丑恶。 沙利叶直视着不夜露，眼睛微亮。 “我只看人。” 看她的灵魂，看她的颜色。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倒把不夜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沙利叶讲的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梦魔说过的话。 “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接纳你。”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归处吧。 今晚是一个美丽的夜。 月亮的荧光十分耀眼，却并不生硬，只是温和的将周围稀疏的云海染上渐变颜色。星子和它一起，在这片海洋中欢欣的跃动。 但那只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星星也是遥不可及的光，是永远触碰不到也无法融入的东西。 对于不夜露来说，似乎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要是能飞就好了。” 从未被包围过的人，也想得到一份热闹。 她的月亮会在哪里呢？ 梦魔一愣，看向不夜露，那边的沙利叶也微讶的转过头来。 不夜露乍然回头，只见两人目光灼灼，差点吓出鸡皮疙瘩。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真聪明啊国王小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夜露满头问号。 沙利叶笑着拍她。 “这可真是巧了，这次还有国王小姐在！” 梦魔收起地图，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的确，我竟都没想到。” 不夜露满头黑线。 “拜托好好解释下！” 两人说明过后，不夜露不禁感慨自己误打误撞的狗屎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梦魔的能力了。 根据沙利叶的普及，他们等下要借助梦之力，打造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和梦之幕布的原理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幕布是将梦之力施加在个人身上，而领域则是施加于一定范围内的环境中。 在领域内，主人可以通过意识改变各种人事物。但持续时间、效果、以及是否能影响到真正的现实，就要受到主人意识强度、及“规则”的判断影响。 关于这个规则，沙利叶的说法是，要看对世界的影响度，或者说是“因果值”的大小。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原因与结果相对平衡。 允许上下略有起伏，但绝不会超出某个既定的范围。 具体来说，假如梦魔打造了一个梦境领域，他在其中通过意识进行的每一项改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环境，只要与现实不同），都会累加一个“因果值”。一旦这个因果值、即改造结果带来的影响大小、超过世界的规则所划定的界限，就会被强行终止。领域会提前崩坏，不符合规则认可的改变也将被清除。 不夜露似懂非懂。 感觉有点像是蝴蝶效应。 “这么理解也行。” 沙利叶拿墨菲斯海又举了个例子。 那栋洋房就是一个由梦魔长期维持的梦境领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梦境领域是陌生人绝对无法进入的，所以被梦魔选作了据点。 不夜露还是第一次得知墨菲斯的来历。 “原来如此。” 墨菲斯前身是一艘废弃的大型游轮，在梦魔施加梦之力并加以改造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认知到它，它的变化也不造成什么巨大影响，所以被规则认可，一直保留至今。 而不夜露可以打开资料室、出入其中，就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力量，相当于也是领域的半个主人。 沙利叶有些期待的对她说： “所以，你要是看墨菲斯哪里不满意，也可以动手改改噢，涂个墙纸染个地板啥的。”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不夜露赶紧拒绝。 多亏不夜露的自言自语，三人的潜入计划更新。 她需要和梦魔合力制作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内，他们就可以通过飞翔，从空中到达目的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领域内人事物的影响。他们会因为每一个遇到的守卫、踩到的植物、踢倒的小石子作出改变，这些全都会累积因果值，并最终影响结果。 “我们很难判断规则的上限，所以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不要去改变领域内除我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是沙利叶的忠告。 “不过呢，如果国王小姐你和老大成为王的话，就可以掌握规则、改变规则了。” 沙利叶充满深意的笑了。 “听说只要不是涉及毁灭世界的举动，弥瑞尔会认可王的一切作为。那个时候，即使把这整个世界都变为梦境，也不是不可能呢。” 沙利叶的话听来明快，内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冷的不夜露抖了一下。 她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这样费脑的事。参加游戏无非是自保、是被迫。 说起来，白樱夜樱是为了粉丝参加游戏，梦魔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实现什么呢？ 看了眼梦魔，不夜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神情淡然，梦魔正无言的看着月亮。那些光不知怎的将他革除在外，连一丝光点也吝于给予，由他在阴影中堕落。 沙利叶则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每一边都在盛情邀请他，但他并未决定要深入哪里，只是含笑看着一切。 唯有不夜露是彻底被月光接纳之人，但她明白此间的虚假。 第40章 月亮的低语 沙利叶说过，如果能力足够强大，也能影响规则的判断。 这次有能够通过搭档关系使用梦之力的不夜露在，两人的领域会比原来更加稳定和强大。只是区区移动地点，是几乎没有问题的。 自从知道自己能使用一些梦魔的力量之后，不夜露就在不断摸索，想要掌握更多这种能力。在作战室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会躺在床上，尝试调动精神力。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赖床一份子。 不夜露觉得不可思议。 沙利叶也笑说新床买的物有所值。 虽然想找梦魔指点几句，但可惜他总是太忙，每次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去忙别的事情。 探梦是一方面，为了负担三人小团体的日常开销，梦魔时常还要完成其他的工作。虽然所知不详，但据说和五月有点关系。之前送去给他的酬劳，便是出自梦魔。 能力这块，不夜露自己一知半解，沙利叶又帮不上什么忙。直到今日，她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不夜露隐隐约约感觉，梦魔是不太乐意教她的。而这次事出有因，竟成了梦魔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辅导。 梦魔抬起眼皮，靠近不夜露。 不夜露突然察觉到，梦魔的两只眼睛似乎又呈现了略微不同的色彩。 他的左眼墨黑，右眼则浅了许多，甚至看得见里面有些细密跃动的光点。 嗯？为什么...... 正有些惊异于梦魔的变化，只听梦魔淡淡开口，开始了教学。 “梦之力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意识力、精神力，你的所思所想，都会影响它。” “它既可以弱小到忽略不计，只是一闪而过的思绪，也可以积累成强大的意志和念力。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和专注。” 他将耳朵上的七芒星取下给不夜露。 “这个给你。” 不夜露接过。 “这是......？” “你可以叫它秘符。” 沙利叶插嘴道： “七芒星是非常神秘的符号，传说具有强大的魔力。” 他指给不夜露看。 “这七个角，每一个角都代表着一种元素，即风火水土光暗。而最后一个空位，代表的是‘情感’。” “情感是意识的产物，所以它能连接并放大你的力量。” 沙利叶的笑容有些玩味。 这个七芒星，代表了老大的不足，同时也是梦魔一族世世代代的期望。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好笑呢。 不夜露珍而重之的捧着、打量着秘符。 虽有些硌手，但这枚耳钉像是经常被梦魔摩挲，棱角有几分圆润，并不锋利。 梦魔瞥一眼沙利叶，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他收回目光，继续了教学。 “回想起你在墨菲斯使用梦之力的感觉，尽力捕捉它的流动。” “让意识成为可视之物，带你看透体内的每一处。” 梦魔伸手轻搭在不夜露肩上。 “我会和你一起，你先试试。” 不夜露依言，闭上眼睛。 将意识集中于心，去寻找某根线。 那条不知名的、联系起两人的名为“契约”的线，就是她能够使用梦魔力量的原因。 这次梦魔就在身边，他们的距离很近。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无比沉稳，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自上而下，流进身体，为她指引方向。 七芒星微微发光。 不必思考什么，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她便能找到目标。 不夜露在深入，在融化。 她逐渐成为了方向、成为了这道脉流本身。 梦魔也感觉到了不夜露的状态。 不夜露的力量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升腾起的雾气有几分在往他的方向回流。 他略略将它们挡开，也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内容。 如他所想，也许不夜露她...... 梦魔靠近她的耳边。 嗓音低沉，按压空气，让人凝神细听。 “不要放任它们，逐渐将它们聚拢。” 奔腾的意识正欢脱的四处冲撞。 不夜露皱着眉头暗暗施压，逼迫它们顺着正确的方向行动。 漫长的博弈之后，这道水流终于开始聚合、收缩，成为了一道有形的“线”。 它是活着的、是跃动的。 她能看见其中蕴藏的自己的思绪，还依稀听见了“伪神”的笑声。 沙利叶抱胸看着，嘴角含笑。 不夜露四周正浮起白色的、泛着波纹的光晕。 国王小姐真有天赋，不愧是...... 他继续安静的观察。 不久，梦魔将手收回去，道： “做得很好。” 一丝微弱的复杂叹息转瞬即逝，被梦魔收回。 不夜露睁开眼睛。 整个房间已经被一片水色笼罩。 身体像在水里一般少了很多重力的约束，有些漂浮感，皮肤表面掠过阵阵凉意，但并不觉得寒冷。 这是她的意识空间、精神之海？ 不夜露四下张望。 这海中有无数透明的意识流，形态如丝绸般光滑，又像是水母在慢悠悠的游动。它们经过之处，总能留下一道浅色的光痕。 不夜露伸手碰了碰。 “......死......” “我有......罪！” 耳边的声音让她赶紧收回了手。 啊。 原来是这样。 这是她的潜意识啊。 不常想起，却深埋在心底，潜移默化的吞噬着她的东西…… 不夜露心念一动，那道光痕便逐渐消失了。 既然她是这里的统治者，还是把它们藏好吧。 这么想着，眼前又游过了新的水母。 “......颜色真美......” “她......不一样......” “我只能看见她......” “为什么她有......” 水母簇拥着朝她靠近。 数量有点多啊。 纷乱的意识挤进脑子，吞噬她的思考能力。原本的灵魂被挤压到角落，不夜露大脑过载，顿感疼痛。 不对，这些意识并不属于她。 难道是梦魔和沙利叶？ 身处她的空间，他们的想法也能被她“看见”？ 梦魔沉声道： “权限放开，领域由我接手。” 凝神屏气片刻，一片蓝光缓缓从他手里流出。 那些流动的意识比不夜露的更为深邃，它将周围的颜色染深，又逐渐扩散开来。大半个梦宅都被笼罩在了梦幻的深蓝光芒之中。 不夜露没有反抗，放松身体，任由蓝光将自己包容。 直到这时，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可真疼啊。 那种感觉，不夜露甚至不想多加回忆。 这并非表面的皮肉之苦，而是直达精神层面的疼痛。脑子里有针扎似的，纤细的神经正被强行撑开、根根崩裂。 他人的意识会涌入自身，不断影响不夜露。但凡放松一点，想必她就会迷失其中吧。 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梦魔，不夜露不禁感慨。 只是多出两个人的意识就这么困难。对比之下，梦魔果然非常厉害…… 沙利叶道： “领域已经完成了。” “对，可以开始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他的眼睛竟微微发亮，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在自己的领域，他好像也稍微有生气了点呢。 不夜露笑笑。 梦魔道: “一定要稳住你的意识。” “现在，飞起来吧。” 不夜露点头，闭目凝神，想象着自己飞起来的模样。 领域开始迎合她的意志。 虚空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像只小鸡一样慢慢提了起来。 “呜哇......” 身体渐渐升高，微弱的风在指间流动。 真的......在飞！ 不夜露激动。 沙利叶更是直接表演空中翻筋斗，但被梦魔黑着脸制止了。 “诶——我明明都要打破个人记录了！” 沙利叶哭唧唧的。 不夜露竟然有点好奇他到底能翻多少。 梦魔扶额。 “......别闹了，走吧。” 跟着打头的梦魔越飞越高，不夜露微微转头，和月亮打了个照面。 仅仅是这个瞬间也好，她够到了月亮。 月亮表面有残缺一般的黑灰色月坑，却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不夜露想，会不会是月亮看过太多、听过太多，被迫沾染了脏污呢？ 人在它的面前太过渺小，恢弘又清冷的光芒洒落，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每个世界的月亮都是相同的吗？ 所以，它正见证她的作为吗？那些月坑，也承载了她的罪过吗？ 不夜露停下了。 此时的月光竟有些刺眼。 略略往下一看，梦家的房屋已经变得有些遥远。所有的灯火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变得模糊不清。 真的好高...... 要是掉下去可就惨了。 不夜露不禁咽口唾沫，突然有些发虚。 糟了。 好像......有点恐高。 她下意识的看眼前后的伙伴。 前面的梦魔越飞越远，后面的沙利叶负担了监视周遭情况的任务，所以也在好几步之外，没注意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有点着急，但并不准备求救。 她……不能求救。 然而，被按了暂停键停在半空，不夜露不仅无法前进，甚至有往下掉的趋势。 身子一抖。 又一抖。 别啊——！ 越是焦虑，命运就越是应和，整个人就越往下沉。 怎么办！？此时的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能—— 下一刻，不夜露收回眼神，暗自叹息。 ......等下估计，会被骂吧。 身子猛地一轻。 疾风拂面，瞬间迷了不夜露的眼，她化为流星往下坠去。 月亮越来越远。 即使伸手，也留不住了...... 不夜露闭上眼睛，握紧了七芒星。 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发出喊叫，以免引起梦家的人注意。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停下！ 拜托了，秘符——！ 前面的梦魔猛的回过头。 “——！” 沙利叶也惊呼： “国王小姐！” 风声灌满不夜露的耳朵，失重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蓝色还没有涌出。 即使再怎么想控制，坠落带来的心悸和恐慌，还是让不夜露的脑袋一片空白。 ......！ 还没下落多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天旋地转间，不夜露只觉得鼻子撞到什么，腹部也被抵的难受。 睁眼一看，她竟被梦魔扛在了肩上。 脸颊靠着他瘦弱却有力的背部，能嗅到他身上微凉的香气。 像是下了数日的夜雨，凉透的草木的味道...... 梦魔的语气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 “......不要想东想西，我说过要你稳住的。” 不夜露艰难的偏过头。 “谢谢......” 等下！不对！ 这什么姿势？他以为是在扛什么米袋吗！？ 不夜露挣扎起来。 “喂、喂——！” 梦魔按住她乱动的脚。 “怎么......？” 视野翻转，气血倒灌，不夜露的头都快晕了。 好......好难受。 “能、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姿势......” 梦魔沉默片刻，把她往下拽了拽，右手一捞，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好吧，这样好点了。 呼啸的风被遮挡大半，受惊发凉的手脚也逐渐取回了知觉。 不夜露舒服的喘口气。 梦魔的怀抱沉静又坚定，手臂也稳稳地承载着她的重量。和他本人一样，永远直视前方，不会迷失方向。 “咚咚。” “咚咚。” 耳边是......他的心跳？ 不夜露仔细听着。 一声一声，像古老的大钟一样，引发沉静的共鸣。 的确，她不会再坠落，已经彻底安全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正贴在梦魔胸前，手指缠上了梦魔的衣服。 对方身体传来的暖意无比熨帖，甚至是每分呼吸，都尽数吹在了她身上。 ......好近。 不夜露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梦魔带来的安全感却如此实在，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汹涌而上的是窘迫。 他的热度、声音、气味、触感......一切都在有限的距离里、被无限放大。 不夜露被不属于自身的氛围完全包裹。 再这样下去，像是要被梦魔侵染、变得不再是自己一样！ 如此猛烈地突破边界、甚至可以被描述为暧昧的行为，让不夜露身体紧绷，一动不动。脑子更是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 “......”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异常，梦魔面具下的脸也有些僵硬。 这是他的空间，他自然能捕捉到不夜露的想法。 如果不是不夜露心思细腻、意识到这些，他可能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是了，要是这一幕放在自己族内，被其他族人看见的话...... 梦魔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 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一贯冰凉的手有点发烫。 抱着不夜露慢慢升高，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沙利叶赶紧靠近过来。 “没事吧小姐！” “没事没事，对不起，是我刚才大意了！” 被梦魔这么抱着，不夜露越发羞耻。 正想从梦魔怀里下来，但看着脚下的空旷，她一时还是有点犯怵。 看着纠结的不夜露，梦魔犹豫片刻，紧了紧手臂。 “算了，你别下去了。” 不夜露吃惊的看向梦魔。 有可能是月光的缘故，梦魔两眼中的灰色变淡，泛着有温度的银色。 眼波流动中，她能看到些自己的影子。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清楚的注视…… 不夜露弱弱的道: “可、可是……” 梦魔也正看着她。 女孩的脸很红，眸子浮起水光，亮的惊人，却在动摇般的摇晃。 以为她不放心，梦魔道： “放轻松。这里总归是我的意识领域，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吧，谢谢……” 再扭捏犹豫下去，也会影响任务的。 不夜露嗫嚅着再次道谢，刚刚放下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抓上了梦魔的衣服。 这一刻的月亮是实实在在的。 会看顾她。 会保护她。 ......稍微沉醉一会儿也可以？ 梦魔没有作声。 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怀里的女孩是那么娇小和柔弱。 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她拧碎吧？ 双手蠢蠢欲动，杂乱的情绪上头，熟悉的头痛和耳鸣诱惑着梦魔。 然而，相贴的皮肤触手细嫩，体温交换间，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平和。 嘈杂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梦魔无声的叹气。 如果是那个人，他一定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是，她不是她。 非要形容的话，反而类似某种缺乏安全感的、软软的动物？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沙利叶一脸沉思的看着不夜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从月亮面前经过，又缓缓向地面而去，途中，再没有任何插曲。 抵达之时，不夜露只觉脱力，不知名的紧绷得以松懈，她安心的吐气。 梦魔将她放下。 环抱着彼此身体的温暖，顷刻间消散。 沙利叶思考着问题，凝视着不夜露。 梦魔收回了领域，专心想着任务。 不夜露想，只是暂时也好，她从不追求更多。 月亮想，这场天空漫步结束的不算太快，但路途中的他们各怀心思，谁都没有专心欣赏。 可惜啊，可惜，这月色是那样美。 月亮低声述说着遗憾。 第41章 交易 空中的旅程来到终点，三人顺利到达了大宅中心。 领域散去，他们的身形也出现在了殿门口。 沙利叶四下扫视，点点头。 “没问题。” 外围的监控非常严密，最中心的位置反而没见到多少守卫。许是因为大多的侵入者在外围就已经失败，更别提靠近家主所在了。 三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游廊，进入清水殿。 清水殿作为家主居住的中心大宅，巍峨雄壮，威严气派，所有的悬空游廊从低到高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这最高处的大殿，象征着对中心主人的尊敬与臣服。 内部各处装饰古董书画，点缀以香草兰花，看样子这位家主也是位雅士。 见不夜露想伸手摸，沙利叶轻笑道： “国王小姐，这些都是真迹，可小心别碰坏了哦，不然把老大卖了咱也赔不起。” 梦魔横他一眼。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笑。 她轻声在沙利叶耳边说： “咱们组队偷一个回去吧，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你先上，我保证不报警！” 切！ 不夜露别过脑袋。 大殿内套数十间隔间，四通八达，听闻最初是依据奇门遁甲及风水方位修建而成。如有不怀好意之人入侵，会被这阵法排布迷惑，至死都难以走出。 三人继续赶路。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是第几个转弯了？ 不只是梦魔和沙利叶，连不夜露都察觉到了不妥。 屋里安安静静的，连灯笼的光都像是凝固住，没有丝毫摇曳。隐约还能闻到清雅的淡香，却更让人心慌。 梦魔领着路，地图数据正在脑中不断更新。 他倒不是很着急。 不为别的，他和五月长期合作，知晓对方的作风。不是确信的情报，绝对不会拿出来交易。 但这清水殿的构造如此复杂，非内部人员的五月居然能给出如此详尽的路线图......还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到了。” 一扇茶色的横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 它掩藏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要吃人似的诡异。 不夜露有点紧张。 总觉得里面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 要是在人界，不夜露还会默念什么唯物主义，但这里是走唯心主义的弥瑞尔啊，发生什么、有什么都不奇怪！ 让不夜露退到身后，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门前。 两人抓住门把，同时拉开。 下一秒，三人脸色微变。 黑洞洞的房间里，几道昏黄的灯光倏地亮起，照亮了里头的人影。 身姿优美，姿态娉婷，引人遐思，那是一个披绣花披帛，着凤纹长裙的少女。 她微微回头，烛光勾勒出美好的天鹅颈和侧脸，头上的水晶流苏轻摇作响，似是为她惊倒。 如此气质，如此美丽，唯有梦中雨而已。 她的搭档小一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三人背后。 不夜露咬紧唇。 上当了。 梦中雨微笑着看向他们。 “几位，终于等到你们了。” 梦魔和沙利叶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你果然是梦家之人。” 梦魔道： “你今晚没有去祭祖，就是在等我们？” 梦中雨摇摇头。 “你们不必警惕，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今晚留在本家，一是为了监视有无异心之人，二是为了......和你们谈个交易。” 她抬手示意，小一便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这个举动似乎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毕竟小一连刀都没有拔出来，根本没有战意。 梦魔并没有动摇，依旧保持着戒备。 “交易？” “是的，进来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说着，梦中雨背过身，往内间走去。 小一也如影随形。 梦魔思索片刻。 这般光明正大的将后背暴露，不怕他们偷袭，一是诚意，二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即使出其不意出手，也是落了下风，不太可能成功。 服侍梦家最高贵之人的影甲队排行第一、人称“月影武士”的小一，实力深不可测。更别提他的“王”——不知底细的梦中雨了。 这般想着，梦魔也收起了手心暗藏的光。 内间用屏风隔出了一处喝茶的地方，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四杯茶水，果然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 梦中雨坐在茶桌一边。 小一则隐没在角落中，彻底没了声息。 三人在对面坐下。 梦中雨笑着打量他们，笑意在幽静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又妖艳。 “好了，我也不与几位绕弯子，就直说了。我这次的交易内容，就是银色怪盗一事。” “想必你们今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调查到此事与神选游戏课题有关吧。” 梦魔没有答话。 沙利叶和不夜露自然也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沉默。 虽然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毕竟立场有别。不夜露虽然有心，却不可能主动去说些什么。 梦中雨眨眨眼，粉眸波光粼粼。 “不必紧张，作为游戏参与者，自然是要掌握相关情报的。” “毕竟，梦家的情报网和五月前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五月的事也知道啊。 梦魔和沙利叶纹丝未动，不夜露一瞬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是平和安静。 她想起了民意报告。 圣斯苑也好、梦中雨也好，想来背地里都做了不少功夫...... 看着坐的稳如泰山的三人，梦中雨的笑意深了几分。 果然戒心很强呢。 她接着道: “关于交易内容，很简单。” “只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参与调查银色怪盗案，并协助我们解决此事。”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居然是让他们参与调查？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梦魔皱眉。 “为什么？” 梦中雨眼睛清澈，毫无杂念。 “因为我想和你们结盟。这次合作既是一次实验，也是我的诚意。” 梦魔盯着她，道： “就只是这样？” 她的价格绝对不止如此才是。 梦中雨点头，转向了不夜露。 “是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请不夜露小姐在交易期间，与我一同行动。” 嗯......？ 不夜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梦中雨神色不似作伪，她也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侧头又看梦魔和沙利叶，这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也有些惊讶。 不夜露甚至感觉到梦魔有几分怀疑，有对梦中雨，更有对不夜露本人的怀疑。 拜托，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夜露赶紧投以无辜的眼神。 无视正挤眉弄眼的她，梦魔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条件？” “是的，就这么简单。” “恕我直言，结盟没有太大问题。” 倒不如说，在所有参与者中，梦中雨和小一是最合适的同盟者。 梦魔沉声道： “但不夜露是我们的王，如果你不告知理由，我不能把她随便交给你。” 自当如此。 梦中雨反而安心了。 有上次的事在，要是梦魔随口答应，她定会重新考虑这笔交易。 “首先，我以梦家之名向你们保证，交易期间，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梦中雨神情坚定，眼神中带着决绝般的坚毅。 只是简单一个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却宛如某种必须死守的教义，让人不由得震撼，也不由得相信。 “至于理由，我不便告知。我唯一能说的是，这和我需要的某样情报有关。” 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夜露想着。 她一个外来者，对弥瑞尔所知甚少，也不清楚梦魔和沙利叶的事情。就算是想要人界的情报，也对游戏没什么影响。 梦中雨到底想要什么？ 她没有什么吸引她的筹码啊？ 对自己的一无所有非常自信的不夜露，觉得应该答应，也以为梦魔会答应，但梦魔却一直没有回话。 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熟虑。 梦中雨静静等着，没有催促。 不夜露也盯着他。 考虑到游戏，他们应该参与课题获取更多情报和奖励。另一方面来说，和梦中雨他们结盟，也是强强联合，大有裨益。 不夜露恨不得自己主动答应，但又不敢这么做。 毕竟“王”正由梦魔执棋。这种场合下，她不能越过他去决定什么。 许是这样的视线过于直接，梦魔也看向了她。 ……不夜露的眼光太过纯粹，太过天真。 梦魔竟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份无知。 如果不是再三告诉自己，不夜露并非那个人，梦魔恐怕控制不住的想要抓住她、质问她。 “为什么是我......是我们？” “为什么非要选中我？” 当初的他被按住、跪倒在地，膝盖和大理石地面磕碰出清脆的声音。 他浑身都疼。 这份疼痛，正被热烈的情绪烧灼着，使他羞耻，使他受辱。 他昂起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裙装，静谧无比，像是要和地面融为一体。 “因为你太弱了。” 她这么说着。 “我有需要达到的目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着脚下的他，眉眼尽是冷淡。 “你没有反抗的权利。” “不！我绝不答应！” 彼时的他年轻气盛，只觉得上了这条贼船，便再无法自由，所以他拼了命的反抗。 而正如女子所言，他太过弱小，没有足以抗衡的资本。结果就是，他的一切都被拿走，安居之地也化为了灰烬。 凝视着那片焦黑和其中扭曲的枯骨，梦魔心中只留下了恨意。 都是拜她、和那个人所赐。 怎能不恨呢？ 注意到梦魔压抑着可怕的情绪，甚至即将爆发出某种残酷的杀意，不夜露心头恐慌，小声唤他： “梦魔......？” 声音抖抖索索，却让梦魔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是了，这里还有外人在，他该冷静一点。 梦魔按了按太阳穴，逼迫自己放松。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并不是绝对的死局。 而且，本质来说，她是无辜的…… 那头的沙利叶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看老大的情绪又有点崩盘，他差点按捺不住出手，幸好国王小姐唤醒了他的理智。 不夜露此人的到来，既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差异。 她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沙利叶想静静地观望答案。 一片暗潮汹涌之中，梦魔思虑片刻，还是点头应了。 不比其他参与者，梦中雨一定是个诚实的交易对象，他不担心她会打破承诺、伤害不夜露。而要不要结盟，也可以看这次课题的结果再说。 但是，她所说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梦魔不希望她知晓那件事。 通过这次课题，也许也能知道梦中雨在打什么主意。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漂亮的玫瑰色眼眸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第42章 女孩子的时间 当晚，不夜露等人住在梦家。 梦中雨所住的“阳月殿”在清水殿背面的坡上，看起来竟比清水殿还高几分。 天色已晚，灯笼的光都有点凉意。 几人跟着梦中雨来到客房，暂且安置了。 可能是来到新的环境，不夜露没有睡好，一夜无梦。 隔日，女仆请不夜露去吃早饭。 走向餐厅的路上，她和几位仆人擦肩而过。 这里似乎只有女性仆人，而且各个都是黑发雪肤，略施薄粉，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衣。 不夜露暗自咂舌。 这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 四下安静平和、宽阔明亮也就罢了，连侍奉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纯洁无瑕的少女。 待来到偏厅，不夜露发现桌边只有梦中雨一个人，小一、梦魔和沙利叶都不在此处。 “坐吧，请随意些。” 带着点早起的倦意，梦中雨正穿着宽松简洁的家居裙装，端着红茶慢慢品味着。 不夜露有些拘谨的在对面坐下。 “其他人呢？” “平日都是小一和我一起，但好不容易你来了，我想女孩子一起吃饭会更自在些，就让他们去西边偏厅了。” 梦中雨调皮的眨眨眼，语气难得的亲昵，倒让不夜露有些受宠若惊。 她确实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没想到梦中雨对她也如此亲善。 对了。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坐直身子。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梦中雨歪头。 “怎么呢？” 不夜露道： “谢谢你那天在白樱的演唱会上救了我。” “我的伤能好的那么快，真的多亏了你。” 梦中雨思索片刻，明了。 “梦魔应该不太可能告诉你，毕竟那天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白樱的梦......” 不夜露笑笑。 “梦魔确实没打算说。但既然我知道了，就一定要向你道谢才行。” 梦中雨颔首。 “客气了，举手之劳。” “你是外来者，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子。白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战斗，但却不该那般折磨你，甚至还卷入了她一贯爱护的粉丝。” 粉色深深浅浅，宛如花瓣间的阴影。 “不过，这也许就是游戏的残酷之处吧......它会改变太多东西。” 梦中雨的眼眸中是复杂的感触。 “如今，她们两人已经离去，但存活的我们，依旧深陷局中，步履蹒跚。” “即使有一天游戏结束，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也永远不会终结。” 不夜露点头。 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对面，梦中雨收起伤感，露出欣慰的笑。 “总之，幸好你没事。” 尤其是不夜露的脸，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伤疤，真是太好了。 ……她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不夜露有些心软。 清晨的阳光铺满桌面，也照亮了梦中雨的身姿。 金发璀璨，绸缎般淌下，光点中开出无数金盏花，象征救济的花儿们簇拥着她，使她犹如花中女王，高贵无双。 玫瑰色的眸子盛满了对众生的悲悯，流露的是圣母的慈悲。纯洁的气质是神圣的具现，更是包容万物的气度。 一时之间，不夜露竟有几分被刺到般的疼痛。 人是没有资格见到神的。 一旦见到，就会被那光芒灼烧了眼。 但是，人在神的面前，也会下意识的感到脆弱。会不自觉的想要忏悔什么，想要祈愿什么，更想要求得神的理解与认可、宽恕和救赎。 是出于神性的感染，还是对高维之物的畏惧，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美丽的梦中雨，不夜露有些呆滞的喃喃道： “是啊，痛苦......” “我给她们，给很多人，都施加了痛苦。” 白樱夜樱的离去，会使李妍抱憾终身。那些粉丝也绝不会忘记他们心中的太阳。 甚至是在人界......她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话，不夜露从来没打算说出口。但在梦中雨面前，在这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她却莫名想要吐露。 “我原以为我已经抛弃过去，成了个好人。” “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犹豫就伤害了别人。哪怕在看见她们死去之时，我也没有太多的愧疚和自责。” 有的只是唏嘘，和一丝源自于“李妍”的寂寞。 “也许今后，我也还会为了游戏伤害更多人......不，或者说，这是必然的。” “为了活下去，我一定会伤害别人。” 不夜露自嘲一笑。 “我果然还是个......卑劣又软弱的人。” 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梦中雨摇摇头。 “不要这样说，这是游戏的规则罢了。参与其中之人，没有一人无辜，也没有一人有罪。” “你会为此思考，为此痛苦，就代表你还没有失去良知，是个善良的人哦。” 她的眼神像是长辈看晚辈似的慈爱。 “更何况，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们不能为此停下。” 不夜露垂眸，掩饰住了几分泪意。 明明自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没想到竟能得到梦中雨的认同和安慰。 是啊。 她可以表现出后悔，但却绝对不能停下。纵然稍有软弱，也必须保持坚定。 因为，游戏无法中止。 因为她要活着，她要回去。 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不夜露和梦中雨是一样的。 深陷局中，即使思虑，她和她，都只得直面激流，拼个头破血流。 看着眼前这位少女温柔娴静、似能包容一切的笑，不夜露轻叹。 ……梦中雨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她有做事的原则和独特的思考方式，更有一番俯视众生的大境界。所见之处不是自身，而是更为宽广高远的东西。 和纠结自我得失的自己相比，完全不同啊...... 又见梦中雨抬起衣袖，露出一节藕段般白嫩的手臂。 “不说这些啦，今天的早餐准备的都是人界的点心，你快尝尝。” 桌上有大大小小数十样吃食，琳琅满目，看花了不夜露的眼。 芝麻核桃卷、山药枣泥酥、玛德琳、水果挞......这些人界常见的点心像是刚出炉似的，冒着梦幻甜蜜的香气。精致的陶瓷碟边还有花瓣或果酱做了造型装饰，看得出厨师的精巧心思。 “我早上喜欢喝茶，饮品就只准备了几种茶，看你喜欢什么，我再吩咐人去做。” 梦中雨推来瓷碟。 “试试看，甜食最能减压了。” 这边的食物和人界虽是极为相似，但来到弥瑞尔后，不夜露就再没吃到这些点心了。 平时他们的三餐就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梦魔和沙利叶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为了不夜露专门去买。不夜露自己也一向谨慎乖巧，不愿给两人添麻烦，更不会主动提起。 游戏才是最重要的，哪有多余的时间关心这些？ 看着面前满桌美味，不夜露真是满眼放光。她可是大写的甜党，不要命的那种！ 随意取一样，咬一口，熟悉的甜蜜让她睁大眼睛。 真是......一模一样啊！ 酥皮柔柔的散开，绵密的豆沙在唇齿间流动。浓厚的黄油和清甜的水果，奶油和蛋糕体之间的绝妙碰撞——！ 茶杯升起袅袅水汽，熏得不夜露眼睛湿润。 呜呜呜，太好吃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件事。 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曾和哥哥一起去咖啡厅。 当时他们点了好些点心。 哥哥没怎么动口，尽是不夜露在吃，但是两人天南地北各种瞎扯，聊的很开心。 虽然后来再没有见过他，也不太记得对话内容，但那是不夜露为数不多的愉悦时光。 嘴里的点心好像更好吃了几分。 不夜露控制不住喜悦，满面含笑。 ……这也是她喜爱梦的原因。 人界一位作家曾写过：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 “倘若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可惜，她必须要主动醒来。 不夜露吸吸鼻子，从回忆里脱离。 “谢谢你，很好吃！” “不客气，就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心思粗糙，不会照顾女孩子。” 梦中雨体贴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也不用有任何压力。” “来弥瑞尔这段时间，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过得很辛苦吧。” 不夜露一呆。 仔细算算，她来弥瑞尔快两个月了。 这期间，她做了什么呢？ 生活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单调，但却足够庞大，时时压迫着她，被她扛在肩上。每走一步就往下陷一分，但她却看不见自己将要沉没。 活下去。 回到人界。 为此，必须赢得游戏。 不仅是她，这对梦魔和沙利叶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的每一天都为了游戏忙碌，人生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这很无趣，却是必须。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更是如此。 她要尽可能了解弥瑞尔，了解其他参与者，也要努力跟上搭档的脚步，融入他们，不落后一步。除此之外，她更要探寻那条虚无缥缈的回家之路。 即使有梦魔和沙利叶在，不夜露也依旧是孤独的。 因为他们并非朋友，只是搭档。 嗯。 她其实......真的有点累了也说不定。 不然，又为何会如此轻易、被梦中雨所言动摇呢？ 不夜露的表情抽动，隐约软化。 也许是性格使然，她骨子里争强好胜，倔强无比。能一个人做的事，就绝不会向他人求助。 她不想让梦魔和沙利叶小看，不想成为累赘。 一旦被认作累赘，就代表失去了价值，可以被随意抛弃。 所以，她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逼迫自己理性思考，去做一切对游戏有帮助的事。 多余的情绪，也是能忍则忍，能压则压。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夜露这个人，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然而，梦中雨竟然注意到了。 她真的是......不，不夜露甚至想叫她圣女。 她身上有某种让人不自觉信任和亲近的神性，那种温暖的亲和将人包裹，让自己轻易卸下心防。 不夜露放弃似的叹口气。 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无可奈何的上扬。 “嗯，我很开心！” “能让你开心就好。” 知她是真心，梦中雨眼睛弯弯，满意的笑了。 “我很少离开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无聊的人。” “你能在这里陪我，我也很高兴。” 听上去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梦中雨却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 早餐继续，两人边吃边聊。 明明彼此并不熟悉，又或许是甜蜜轻松的氛围使人放下戒备，她们聊的非常投机、几乎停不下来。 听不夜露说起人界的风景，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清亮亮的，似是向往。 “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就好了。” 不夜露眼睛弯弯。 “是啊，也希望你能来看看人界，我会做你的导游的！” 梦中雨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后来，在女仆的催促下，两人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话题。 “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在游戏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梦中雨真切的关心道： “我会尽力帮你，你也一定要时刻小心。” “嗯，我知道的。” 不夜露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方才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条件，大可不必这般关心她。 她很感激梦中雨，但绝不想被虚假的情谊蒙蔽。 梦中雨轻轻握住不夜露的双手。 “于公，我希望和你们建立合作。圣斯苑和露娜心思深沉，做事只凭喜好，捉摸不透，小丑和爱丽丝也并不可靠......梦魔的梦境之力非常有用，你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如果要寻找同盟，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于私，我从未有过同龄的女性朋友，我希望在我......之前，我能获得真正的友谊。”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所以，请你相信，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意，是真实的。” 不夜露紧了紧相握的双手。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来不曾期待过听到这些。 朋友，对她来说更像是背叛和欺辱的代名词。 但这两个词，可不适合梦中雨啊。 “……好。” 也许只是冲动，但不夜露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试着相信她。 反正身上的伤，已经不能再多了。 感受到不夜露的回应，梦中雨面上划过一丝崩溃般的裂痕，痕迹却倏忽间消失、她又展露了温和的笑颜。 “谢谢你。” “另外，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想要的情报，虽然不能细说，但这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队友，我保证。” 她强调道: “我绝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的。” 有些话语虽被含糊带过，但不夜露不会去追问。 句间满含诚意，心跳却带起疼痛。梦中雨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坎坷。 不夜露回以笑容。 “好，那以后请多指教啦！” 梦中雨察觉了她的压抑，她也理解梦中雨的束缚。 这是女孩子的细腻和体贴，是她们荷尔蒙中生来的心照不宣和默契。 这也是她们友谊的伊始。 第43章 昔日的故事 梦中雨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女仆们收拾餐具。 小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侧。 “主人，您为何要对她说那么多？” 梦中雨捧着茶杯，微微吐息。 “她是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孩子，太过于执着游戏，执着关系，让她一直过的很辛苦。” “虽然凭借特质，让她相信我很简单，但是为了未来考虑，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若是不说实话，她不会接受、甚至会对我们起疑心。” 梦中雨吐吐舌。 “毕竟，我也确实想和她当朋友。” “不付出真心，怎能收获真情呢？” 小一垂眸。 “您本也不擅长说谎。” 但也不必对敌人如此上心吧。 梦中雨察觉到他的不忿。 起身走到小一身边，她抬头看向这位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男子，柔柔的笑道： “时间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愿望的。” 小一沉默了。 他能做的，只有守望他的主人而已。 他无法陪她去终点。 -------------------------------------------------------------------- 众人在书房集合。 梦中雨将一张扑克牌递到众人面前。 “昨晚太晚，便没有和几位细说，这便是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了。” 那是一张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扑克牌，花色是红桃六，背后是白底黑字，正清晰的印着一句话： “三日后零点，我将来回收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司丽尔。” 不夜露觉得这谜语一般的预告函，真有怪盗那味儿，也让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某部动画。看似不明不白的文字，必须要解开其中的秘密，才能得知真正的内容。 沙利叶道： “司丽尔，银色，这就是怪盗的名字吗？” 梦中雨摇头。 “只是ta的代号，ta的性别和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梦魔挑眉。 “梦家也没调查出什么消息吗？” “这种事都是交给弥瑞尔执行警署处理，所有的卷宗也都存放在他们那里。现在正在交涉，看能否将卷宗借给我们，但就目前来看，很难。” “这又是为何？” 梦中雨道： “这次的事件因为涉及神选游戏，所以梦家不准备借助警方的力量，因此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案综是他们的内部机密，他们也并不信任梦家，所以只提供了些无关紧要的基础情报给我们，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但是作用不大，你们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梦魔点头。 “我还是倾向于继续交涉，必要的话，采取一些手段也可以。” “我们都没有和司丽尔交过手，并不清楚ta一贯的行动模式。” 梦中雨自然懂得。 “是的，请放心，我已经向上头提出了申请。如有需要，再采取其他方法也不迟。” 借助梦家的权势，想必警方也撑不了多久吧。 沙利叶抱胸道： “那继续说说怪盗的目标吧，谜语中提到的这个‘家族昔日的光辉’是指什么？” “据我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梦家的秘宝——神之血。” 梦中雨站起来。 “我直接带各位去看看吧。” 几人再次来到清水殿，进入了家主的房间。 梦中雨避开几人，只身进入内间。过了许久，才让其他人进去。 众人一看，内间家具都被清空，唯有地板被移开，现出了一个地道。那约莫半米宽的漆黑道口，不知通往何方。 梦中雨取出几盏球灯，带领众人向下走去。 不夜露环视一圈，惊讶。 此处竟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家主房间之下，竟有这般洞天。 空气有些湿润，偶有水滴之声，四周也隐隐传来腐朽的味道，但并不会让人不适。 梦家在已有的小道基础上又简单修建了一些阶梯，但崎岖的地形依旧难走。除此之外，这地下还有不少分岔路，如果不是梦中雨的指引，想必很难找到方向。 在各个岔路辗转许久，竟是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众人才终于到达一扇大门前。 古朴的大门足有三四人高，通体呈黄铜色，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这里就是......？ 梦中雨将手贴上，红宝石从中间整齐的裂开，大门也缓缓动了。 “这地下结构十分复杂，光是岔路口就有上百之数。同时，这扇大门只会为梦家血脉继承者打开，并且会感应开门之人的主动意志，所以威胁之类的方法也不管用。” “此处算是梦家最为安全的地方，秘宝便存放于此。” 梦中雨介绍着，边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地下教堂。 浮雕石柱顶端的灯随着梦中雨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宛如一团团金云顶起了天花板，腾出了其下宽阔的空间。两边的彩绘玻璃也露出真容，天使和圣母探头看向来者。 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雕塑更是引人注意，其上竟有一个一人高的、通体洁白的女性雕像。她容颜极美，长发犹如枝条一般勾连着十字架，散落的部分又化作花枝和绿叶，装点她的裙装。 女子看向远方，嘴角还挂着一抹淡笑。不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反而像是女子自愿在奉献什么。 不夜露望了一圈。 “这里是......？” “这里是供奉神物的圣堂。” 梦中雨走到十字架前的石台处，郑重的躬身向石像行礼。 她咬破手指，让一滴血液滴落在女子的裙上。 吸收红色养料，裙上的花朵和藤叶恢复生机，涌出了本来的色彩。它们争相绽放，舒展开来，又纷纷向上攀爬而去，没一会儿便簇拥了女子满身。 女子被这蓬勃的绿意笼罩，脸庞充满灵气，原本无机质的双眼竟也有种恢复清明，即将苏醒的感觉。 “这个雕像是谁呢？” 是梦家的祖先吗？ 许是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梦中雨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这不是我们的先祖，非要说的话......” “她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要说是守护者的话，不应该是世界的意志，即弥瑞尔吗？ “这算是梦家代代相传的一个故事吧，你们听听就好。” “故事名叫......《弥瑞尔创世纪》。”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但对于弥瑞尔来说，上帝并不存在。作为世界的意志的弥瑞尔反而更类似上帝，因为它是更高维度的东西。 然而，它只是意志，也可以说是一个发言人。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得先有了弥瑞尔，才会有意志的存在。 “所以，是谁创造了弥瑞尔呢？” “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哦。” 梦家的每个孩子应该都问过同样的问题，也得到过同样的回答。 神明是高维之物。 维度之上，还有更高的维度。 创造弥瑞尔的不是上帝，也至少是和上帝一个维度、甚至是更高维的某种存在。它们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能在无意识之间创造生命，排布命运轨迹。 你说他们是否存在情感？ 嗯......这是一个无法说明的问题呢。 毕竟，如果不是这位“高维”产生了好奇，ta恐怕不会来到人界。 是为了观光，还是纯粹想看看出自于ta们的造物？ 我们并不清楚。 偏题了偏题了，总之，ta在人界遇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是神社的使者，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巫女每日晨起，都需要对镜梳妆，以确保妆容合适，不至于对神不敬。 而就是在那一块小巧的镜子里，ta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你问ta是何种模样？ 书中没有记载呢。 可能是娇艳美人，可能是潇洒君子，也可能只是一团混沌。 人界有古语，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就是镜子的力量。 能修饰仪容，能知晓变化，能明确自我。 ta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 由此，ta能将个人与他人分隔开来。 这就是意识的诞生。 在ta的影响下，在这一股奇妙的“念”的牵引下，镜子内外相通，建立了联系。 投射发生。 复制发生。 弥瑞尔，便就此出现。 啊，对，还有那位少女呢。 作为世界诞生的见证者，她被ta赋予了使命。 如你所见，就是化为雕像，守护这个世界哦。 “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众人津津有味的听着梦中雨的讲述。 “呵呵，只是个传闻逸事而已。” 梦中雨笑着结束话题。 此时，雕像的胸口处凝聚起一团清透的光，中心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宛如一滴从她的心脏而生的血液。 光华流转间，众人只觉身体微微发热，确实能感觉到它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这便是神之血了。” 梦中雨伸手，那宝石便悬停在她的手心之上，雕像也逐渐沉寂，变回了原样。 染上这分红光，让她显得有几分妖异的美。 “它是‘高维’的血液，也是少女守护之力的来源。” “得到此物者，据说将继承神明的创世与灭世之力。”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但这为什么是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 不夜露点头。 这一点还没能说明。 “这和梦家的历史有关。” 梦中雨道： “根据秘宝的传说，梦家应该是拥有神明之力的存在。事实上，梦家子孙也都相信，这颗宝石一直在护佑我们，它代表了梦家受到眷顾的荣耀与恩宠，这是其一。” “其二，梦家现在权势虽大，但在三十年前，梦家也曾遭遇灭顶之灾。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当时族人损伤大半，神之血也一度失踪。后来虽被新王寻回，但梦家也元气大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过往最强大鼎盛时期的水平。” “我想，这应该就对应了预告函所说的内容。” 梦中雨的神色略沉。 “拿走神之血，就拿走了梦家的精神支柱，更是拿走了荣光的象征。” 沙利叶露出顿悟的表情。 梦魔若有所思，没有回应。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夜露总感觉有些隐约的不和谐之处，但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在哪里。 “总之，神之血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也会在外面做好布置，以防司丽尔得手。” “但经过刚才的路，我相信她并不太可能接近这里。” 梦中雨微微敛眸，环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这是梦家的机密之一，我告诉几位，是出于对盟友的信任，还请各位回以应有的尊重，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 她的眼神划过众人，犹如一把静寂无声的刀，透露出警告之意。 玫瑰花在暗夜里，变得冰冷无情了些。 不夜露心下一震。 这可能是梦中雨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强的攻击性。 毕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更重要。 再看那女子雕像，不夜露竟觉得有几分神似梦中雨。 即使因为家族受了很多苦难，也依旧坚定地守护梦家。即使变为了冷硬的雕像，也仍然心怀这个世界的众生。 当然，保密一事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和沙利叶虽应了，但心中也对梦家起了忌惮。 此事告知其他人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自然不会外传。但梦家果然底蕴深厚，现在又竟与创世之神有所关联。 方才那个故事，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梦魔看眼不夜露。 梦家人绝不做无用之事。 那梦中雨接近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第44章 神秘的存在 梦中雨的书房还亮着灯光。 小一终究没忍住，敲门进屋。 “主人，已经很晚了......” 梦中雨正捧着一本书专心地阅读着，闻言，她抬起头。 “哎呀，都这个时间啦。” “小一你快去休息呀，不用顾忌我。” 小一微叹。 “主人，我是说你......” 梦中雨笑笑。 “我还没有弄懂这里......人界的语言很难学呢。我明明已经看了那么久，却还是不得要领。” 她罕见的面露苦恼，犹豫的道： “我要不要问问......他？” 小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私心里来说，他不希望主人再和那人有所接触。 但奈何......他是主人唯一的软肋。这种生动的表情，也只会为了那个人流露。 梦中雨从小一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妥。 “嗯、嗯，确实不大好呢。” 她急急忙忙的垂眸，合上了书。 “......我这就休息，晚安！”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天后。 按照交易条件，这段时间，不夜露都是和梦中雨一起度过的，她的生活方式也和原先有所区别。 一般来说，清晨五六点左右，梦中雨会和女仆们一起去后山礼拜。 这是外人禁止参与的，不夜露自然不必陪同。 可口又愉快的早餐后，两人不会立刻投入正事，反而会悠闲地放松休息。 这是梦中雨的习惯。 “早上是清心净身的时间段，不可接触任何要务。” “以前我还需要上课，不过成年之后，课程全部结束，就彻底闲下来了。” 梦中雨这么说道。 想起梦魔对梦家本家人的评价，不夜露终于有了点实感。 这种古老的家族，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习惯，或者说是独特的传统吧。 多亏如此，不夜露乐得清闲。 沾了梦中雨的光，能时常去殿后的温泉泡泡，别提多自在了。 身子沉在温暖的水中，拢起头发，不夜露看向旁边的梦中雨。 梦中雨正望着庭院那边。 ......她总是看着庭院。 而且，总是会用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 不夜露不明白。 庭院布置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各种花儿数不胜数，的确美丽。听闻其中有几棵樱花树，虽然并未开放，但据说到了季节，会开了满天，可谓绝景。 梦中雨是在看什么呢？ 这看似单纯的美丽之中，铭刻着她的某种重要的东西吗？ 温泉雾气袅袅，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水润润的，她的眼眶里像是汪着一抹永远掉不下来的眼泪。 不夜露没有开口。 之后，两人会一起看书。 梦中雨个性喜静，不夜露也是喜欢居家的阿宅，她们一人寻一个舒服的角落，随意看着喜欢的书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倒是十分闲适。 弥瑞尔的通用文字自然是和人界一样的标准语，但不夜露偶然发现，梦中雨竟然在学外境语。 这可真是奇了。 “......你们需要考试吗？” 梦中雨不解。 “当然不用，我只是自己想学而已哦。” 这还是不夜露第一次遇见因为兴趣而看外境语的人。 梦中雨笑得有点苦涩。 “其实也不完全是兴趣啦。” “更多的是因为......我想知道某个人的想法，想要看懂他看的东西。” 不夜露只是点头。 “这样啊。” 犹豫一瞬，梦中雨道： “小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梦家其他人。” 不夜露干脆答应。 “嗯，放心吧。” 她知道梦家对梦中雨有很多限制。 梦中雨感激的笑笑，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小露，人界的人是不是都会外境语？” “能麻烦你......教教我吗？” 不夜露呆了呆。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的水平很差劲的话......” 她瞥了眼梦中雨手里的初级外境语教材。 亲切之余，好像......多了点信心。 在梦中雨的照顾下，不夜露度过了没有压力的休息时间，整个人舒心不少，眼看着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友谊于她是一剂陌生的处方，却是上好的良药。 因为这事，沙利叶甚至还私下问过梦中雨梦家的菜谱，似乎是以为梦中雨给不夜露准备了特别的吃食，所以想学着给梦魔做。毕竟不夜露和梦中雨总是结伴行动，包括吃饭，也是她们俩单独在一起。 听到沙利叶的说法，不夜露无语。 ……这人思路真够清奇的。 与其追求食疗，还不如劝劝梦魔呢！ 她也是无奈的很。 梦魔看着高高瘦瘦，没什么病痛，但他的脸色一直苍白的过分，身体也透着虚弱的病气。 这也许和他每天不眠不休探梦的行为有关，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梦魔这样的拼命。 而沙利叶不阻止就罢了，反而经常给他带各种奇奇怪怪的补药回来。 什么火蜘蛛眼炖煮七叶莲，烤石斛晶蝶翅角串，福鼠果实混虫蜜浓缩液......一听名字就可疑的不行，更别提喝了。 在这一点上，不夜露真是很佩服能一脸平静地喝完全部的梦魔的。但想到是弥瑞尔的产物，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功效，不夜露便不多嘴了。 这次……说不定是个矫正他们饮食习惯的好机会？ 她和梦中雨研究了下。 最终，沙利叶收到一本养生甜品大全。 虽然满足了不夜露的小心机，但里头的每样都是精心挑选、对精神力调养有用的食物。 一石二鸟，不夜露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机智又绝妙。 也得感谢梦中雨家的厨娘提供了那么多食谱！ 其他时间，她则会按照约定，教梦中雨外境语。 看梦中雨一笔一划写字母，不夜露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只觉有趣。 两个女孩的关系近了很多，还有一次结伴出门买衣服。 ……虽然身后还跟着梦家不少保镖和仆人就是了。 不夜露有些紧张。 她还从来没和朋友一起购物过啊。 “这个裙子很衬你呢！你就该穿点颜色明亮的衣服啦！” “唔唔！会不会太艳了......” “怎么会呢，很好看的！来，你再看看这件！” “别只给我看呀，唔唔！你试试这个裙子怎么样......？” “哇，谢谢你，是我喜欢的风格呢！” 愉快的行程在梦中雨的大气姿态中圆满结束。 “好啦，就这些吧，麻烦都包起来送回梦家。” 她宛如陪女友逛街的霸道总裁。 被如此宠溺的不夜露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破费了......” “别在意，这是朋友间的小心意而已。” 梦中雨俏皮的眨眨眼。 “以后，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要想到我哦！” 不夜露猛点头。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门时，已近正午。 不夜露注意到什么，突然僵住。 深灰色的路面干干净净。 太干净了。 怎么回事...... 她的影子......没了！？ 难怪出门那么清净，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竟是因为这样！ 不夜露大惊失色。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为什么会消失！？ 看不夜露慌得不行，梦中雨赶紧劝慰她。 “别急别急，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影子消失，就像是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会逐渐减小一样，这应该是你来弥瑞尔时间太久所导致的。” 不夜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不免有些担忧。 随着忙起正事，影子的事也只能抛在脑后了。 午后，梦中雨开始安排应对司丽尔的布置。 计划主要是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最重要的圣堂部分。 要进入圣堂，所需要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要进入家主房间，找到打开地下溶洞的开关，再正确穿过数百个岔路口，并由梦家血脉继承者凭借自己的意志主动开启圣堂门，最后还要使用血液激发“十字供奉仪式”，唤醒雕像，才能取得神之血。 梦家亲卫的影甲队精锐在圣堂内部布置了很多机关，也派了人密切监视所有能开启圣堂门的本家子孙。 第二部分，梦家安保系统。 据说引进新型安保系统是来自于梦家某位高层的支持，这位神秘人士似乎手握极大的权力，在拿到这个顶级科技的系统后，首先就给到了梦家。 听说与传统不符，也是闹了许久，梦家才正式允许使用就是了。 谈到这里时，梦中雨有些抱歉的道： “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是我故意把系统打开的。” “为了测试一下系统功能，利用了你们，不好意思。” 梦魔和沙利叶表示不在意。 为了应对谜一般的司丽尔，梦中雨加强了系统等级，同时参考几人的意见，额外增设了不少仪器，以及勘破、探查能力的摩耳甫斯。 沙利叶咂舌。 “这简直比玛姬书房的安保还要强。” 第三部分，人员安排。 梦家亲卫由副队带队，均会守护在外。 而作为最强大也是最近的一道防线，梦魔、不夜露、沙利叶、梦中雨、小一这五人会直接留在圣堂，守护神之血。 -------------------------------------------------------------------- 时间一晃而过。 预告时间当天，一入夜，所有人便按照计划，做好了准备。 众人在圣堂待机。 梦中雨正通过监视器有条不紊的确认情况，小一陪伴在侧。 沙利叶则饶有兴趣的四处乱转，打量那些机关武器。 不夜露难得和梦魔单独相处。 ……总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可能是心态变化，不夜露少了些拘谨，主动搭话道： “梦魔，你和沙利叶之前一直都在调查司丽尔的情报，如今怎么样了？” 无怪乎不夜露这么问，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司丽尔是只老鼠，甚至是蟑螂这种意想不到的形态怎么办？ 梦魔摇头。 “警署迫于梦家压力提供了一部分近期的卷宗，但能参考的地方太少。” “司丽尔的行动毫无规律，甚至连ta到底是男是女，身高体重几何，都没有定论。” 不夜露表示理解。 司丽尔最早出现在两年前。 据受害人——一家建筑公司报案称，他们曾收到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但以为是恶作剧，并没有在意。谁知在预告时间，公司存有大笔建筑项目资金的保险柜被盗。 监视摄像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者足迹的线索，各个能力者也找不到突破口，最后调查陷入死局、不了了之。 后几次事件陆续出现，受害人大多是政界政要、企业或研究所负责人、魔物古物收藏家等等，被盗的也多是大额资金、名贵宝石或者各种珍稀收藏品，总价值难以估量。 即使布置了再强悍的结界，安排了再多能力者看守，也依旧没有逃过司丽尔的魔爪。 另外，事件中目击者的证词也存在差异。 有说是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高挑长发女子，也有说是一米五左右的短发男性，甚至还有说是小孩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司丽尔每次出现，必定会戴遮住全脸的银色狐狸面具。 不夜露简直无语。 怎么弥瑞尔人都这么喜欢面具！ 总之，仅凭这些，让本就人才不够的执行警察们想要绘出人物画像都困难。兜兜转转，一直到第十起事件、也就是梦家此次的事件为止，都没有捕捉到司丽尔的任何线索。 警署不愿意提供资料，有部分原因也是在于，司丽尔事件严重伤害了他们的颜面。毕竟这事闹得挺大，真追究起来，各方面的名声可不好听。 梦中雨倒不在意。 她这次不打算花大量时间探索司丽尔的情报。 此次计划的重点是加强安保，尽力堵住所有漏洞。不管来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绝对的实力和完美的防护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梦魔道： “她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摩耳甫斯。” “以第一次事件为例，要让一切正常的监控只拍摄到模糊人影，只能想到她的能力和隐形、或者光线折射一类有关。” “根据后几次事件来看，她似乎也能控制他人意志、改变身体构造。最重要的是，情报信息网也非常人可比。” 不夜露奇道： “这又怎么说？” 梦魔道： “后几次事件里，宝物和现金都由特殊的魔法密码锁锁住，如果不是知晓正确的密码，是不可能轻易能打开的。” “密码由主人亲自设定，一般会采用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或是身边人的生日等等。既然司丽尔能够没有障碍的破解密码，也足以代表ta对主人的了解。” 梦魔语气微凉。 “甚至，ta就是主人身边的人。” 不夜露一惊，不由得看向梦中雨。 司丽尔会是梦中雨身边的亲人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 梦魔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夜露的担忧。 她最近和梦中雨一起行动，关系恐怕超出了应有的范围。 该警告下吗？ 梦魔不太确定。 就沙利叶的回报来看，梦中雨的确是真心待她，也没有试探过任何情报。 加之不夜露状态好转，连带着他的状态都轻松了些。 梦魔这才感觉到，不夜露之前是有些紧绷的。 虽不知原因，却压抑的他也难过，本就消耗过多的身体更加沉重，心里也总是莫名消极的情绪。 ......都是因为她吧。 原以为搭档之间的联系不会那么深，没想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真该死。 逼得他不得不多注意不夜露几分。 短暂的沉默后，梦魔最终道： “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归根结底与我们无关。”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待在我身边。” 不夜露有些意外。 没想到梦魔会主动叮嘱她。 “好，知道了。” 第45章 银狐现身 梦中雨从对讲器前移开目光。 不夜露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她和梦魔在说什么，但看不夜露表情平和，姿态放松，想来对话是顺利进行着的。 这几天的放松颇有成效，是件好事。她终于不像以前和梦魔说话时那么拘谨、那么刻意了。 梦中雨却依旧有些担心。 她的血脉能让她轻松获得别人的信任和真心。 虽然不夜露的底层依旧坚硬，时间也短，但梦中雨能感觉到她是怎样的人。 不夜露是个好孩子。体贴细腻，善待他人。但同时，她无比渴求与他人的关系，太过缺乏安全感，暗藏着一种可怕的危险性。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 梦中雨眼波微转，看向梦魔。 她收集过不少情报，清楚梦魔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他和不夜露之间......确实有些无法言说的隔阂。 但是，哪怕是为了游戏，梦魔都不会随意伤害和抛弃她，也许不夜露并不需要那般害怕。 她需不需要出言提醒呢？ 看得到未来的梦中雨，唯独不确定的是他们两人。 比起其他参与者，梦魔和不夜露这对搭档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在被规则所要求的亲密相处中，他们必定互相影响。甚至，会成为动摇彼此命运之人。 谁都无法推测两人的前路。 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护着她、护着这位仅有的友人而已吧。 转回头，再次思考起这次的事，梦中雨心头莫名有些焦躁。 如果真如她所想，也许...... -------------------------------------------------------------------- “你有问题想问？” 不夜露点头。 “嗯。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 之前沙利叶和梦魔聊过这件事。 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夜露脑海中突然迷迷糊糊闪过一些梦境的碎片。 灰色的光晕，似曾相识。 梦魔微不可察的皱下眉，但还是回答了不夜露的问题。 “......是，我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 不夜露抿抿唇。 难怪她一直觉得梦魔的眼睛非常奇怪。哪怕是亡故之人的眼，都因为拥有过去而充满故事、无声之中能吐露感情。然而他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洞，只是两个黑窟窿。 不曾看过过往，也望不到未来。 好可惜。 本来是想着能否挖出一点关于游戏的情报，没想到梦魔是这样的情况。那他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的呢？ 不夜露干巴巴的问： “为什么呢？是天生的吗？” 梦魔沉默许久，在不夜露看不见的面具之下，他的嘴唇微抖，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是！？ 正想要追问，梦中雨却打断了她们。 “各位注意一下，好像有动静了。” 几人立刻凑到梦中雨身边，原来是热感探测器出现了一瞬间的异常。 “这是怎么了？” 不夜露不懂机器。 “刚才一瞬间，这个部分的温度升高了。” 梦中雨指指画面中心的一个色块。 温度越高，色块颜色越深，现在倒是看不出来了。 “这块的侍卫和监视摄像头呢？” 梦中雨道： “所有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异常，摩尔甫斯们也没有感应到什么。以防万一，我已经叫人过去排查了。” 梦魔仔细看着屏幕，神色严肃。 “有可能是司丽尔。如果她会隐形，那监视摄像头确实不起作用。” 很快，排查的人回报说没有异常，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小插曲绷起了神经。 此时离预告时间还有近四个小时。 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戒备，让大家不免有些疲惫，又必须强撑起精神。 司丽尔是故意的。 众人心知肚明。 “当——” “当——” 终于，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圣堂的门在钟声的伴奏下，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轰——” 在五人惊愕的注视下，门缓缓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漆黑的走道处，银色狐狸面具浮于半空、缓缓出现。烛光摇曳，银色怪盗的身影撕裂明暗，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司丽尔。 不夜露努力将ta的模样刻画进心里。 来者身高一米七出头，一身贴身黑色夜行衣简单利落。 看身体的曲线和ta长及腰间的发丝，应该是位女子无疑。 狐狸面具遮挡下，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还真是骄傲呢。 这份魄力，让众人不敢小瞧。 梦中雨对外面指示几句，转身直面司丽尔。 一柔一刚，眉眼对视间似有火花。 “虽不知道阁下是如何能来到这里的，但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请你失望而归了。” 说着，她纤手一抬，启动了圣堂的防卫结界。 一道淡蓝色光晕瞬间将这里笼罩。 司丽尔毫无动摇，一步一步走上前。鞋跟在地面敲击出有力的节奏声，响彻在这圣堂中。 她应该会感觉到可怕的压迫感才是。 如此看来，结界居然对她没有影响？ 梦中雨面色不改，依旧气定神闲的观察着对方。 手中凝结出精神力的短箭，梦魔先站了出去，沙利叶紧跟其后，不夜露也反应过来，握紧手枪，护在了十字架面前。 她对梦之力的使用不比梦魔，也不需要像沙利叶那样打辅助。权衡之下，梦中雨将这把银色小手枪给了她。同时也嘱咐说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毕竟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 不夜露的心在狂跳着打鼓，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手中的枪支也沉甸甸的彰显着存在感。 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实战......！ 杀机袭来，司丽尔加快了步伐。 “咻——” 梦魔手一挥，短箭齐发，向司丽尔袭去。 然而，司丽尔面前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保护罩，那些箭在离她还有五六厘米的地方，就尽数折断、消散了。 梦中雨好看的眉子终于微微一皱。 圣堂的限制无用，司丽尔居然还能使用能力！？ 她看了眼小一。 铁器出鞘，小一化为一道黑影，消失了。 各种光芒开始交织，一时间，梦魔的箭雨混合圣堂预先布置的各式武器和魔法弹，铺天盖地的向司丽尔倾泻而去，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久久不散。 司丽尔似乎感觉到了压力，脚步快了几分，只见她在烟尘中灵巧的左躲右闪，马尾飞舞，身体宛如一只柔软的猫，轻易能折成任何形状，让她总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避开攻击。 烟尘中，一道刺目的剑光穿透而来，眨眼间就出现在司丽尔面前。 是小一！ 他眼中杀意涌现，长刀残影纷飞。每一击力道极强，甚至卷起了暗色的疾风。 光影厮杀中，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突兀的钻出“啪”的一声。 不夜露暗自叫好。 很好，她的防护罩破了！ 防护罩被毁，司丽尔倒也没见得有多慌张。她一个空翻，迅速退后，拉开了距离。 众人定睛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不说，浑身还隐现出淡淡的银色。 这又是什么能力？ 变化多端的敌人让小一眉头微皱。 刀在战意的加持下泛起紫光，但他顿了下，竟突然收起所有锋芒，一个旋身回到了主人身边。 银狐没了束缚，得以自由。 她也不去深究小一放过她的理由。 不夜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司丽尔已经来到身前。那形状较好，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正要挨上她的脸。 “！” 不夜露差点克制不住扣下扳机，幸好梦魔按住了她。 “等等。” 梦中雨的美目依旧沉静，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十字架前。 司丽尔只是站着，面前的女子雕像却作出反应、开始了“供奉仪式”。 花朵盛开，枝叶繁茂，神之血很快浮现在半空。 不夜露心道不好，正要举枪，却被梦魔再次制止。 他注意着司丽尔，不知何时变得一深一浅的双眸、也没有离开过梦中雨。 既然梦中雨让他们住手，定是留有底牌。 梦魔默默地等待着。 沙利叶也没打算再插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场闹剧。 见司丽尔即将拿走神之血，梦中雨这才动了，她长袖一舞，喝道： “神之血！” 红色的宝石微微摇晃一下，一个瞬息，便听话的飞到了梦中雨面前。饶是司丽尔速度再快，也无法捉住这残影。 梦中雨心中千涛万壑，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笑容浅浅，裙袖飞扬间，姿态高贵凛然。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可能拥有神之血的。” 不夜露离司丽尔最近，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原来如此”。 再次看向司丽尔时，司丽尔的身形却已经消失了。 第46章 梦家的敌人 梦中雨很快安排了人收拾战场。 也如她的预料，司丽尔消失的干干净净，包围在圣堂和大殿外的队伍一无所获。 梦魔和不夜露、沙利叶则先回到用作临时会议室的茶室。 所幸梦中雨早已布置好了机器，将方才的场景全部记录了下来。 看着录下的全程，沙利叶兴致勃勃，没有一丝挫败。 “这次可真是见识到了哈哈哈！” 不夜露顿感头大。 ......这人真的是来玩的吧！ 正往茶室而来的梦中雨看小一面色不虞，知道他心中愧疚。作为影甲队最强大的武士，刚才却没有止住司丽尔，对他来说是一种尊严上的打击吧。 但这次情况特殊，是梦中雨让他住的手，本意只是让他试探而已。 小一总是这样容易自责，容易多想。偏偏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自己担着。明明他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 她微笑着拍拍小一的肩膀，让他去准备些茶水来。 “对了，记得多泡一杯‘脆雪银针’。” 梦中雨眼眸清澈，抬头看他。 “给你的。你一定要喝哦。” 转身离开的小一藏住了心中酸涩的喜悦。 真是敌不过自家主人啊。 -------------------------------------------------------------------- 不夜露抱着茶杯，吃了两口小一单独端给她的茶点（应该是梦中雨的好意），想起方才，也觉得毫无真实感。 第一次见到银色怪盗的真身，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存在。先不说根本无法伤害她，梦魔的梦境之力也好，真枪实弹也好，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那层防护罩如此强大，竟只有小一的奋力一击，让它出现了破绽。 最关键的是，她是如何避开外面的天罗地网，找到通往圣堂的路，并唤出了神之血呢？ 不夜露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她看向沉默许久的梦魔。 “她......难道真的是梦家人？” 梦魔摇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并不是。” 小一态度坚决，给出了肯定答案。 “所有梦家的成员都被监视着，没有异常。” 梦魔沉思。 “所有、吗......” 一旁的沙利叶插嘴道： “依照我和老大的推测，司丽尔确实是个特殊的摩耳甫斯，我们可以借助这个录像重新分析下。” 他按下播放，又暂停。 “突然出现，并且成功避开了所有监控，应该是具有某种隐形能力，再加上这里——” 画面停在了梦魔出手那时。 “箭在这里明显是被某种防护罩挡下了，这应该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不夜露听的心惊。 “一、一个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能力吗？” 这未免太开挂了！ 沙利叶正要说什么，门被拉开，梦中雨缓缓走入。 方才虽然发生了那样的状况，但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仪态万千，大方得体，让人不自觉心安。 “让你们受惊了，过程虽然跌宕了些，结果总归是好的。” 梦中雨坐下。 “辛苦各位，让我们开始复盘吧。” 梦魔抬起眼睛，笔直的看向梦中雨。 “在开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下？” 小一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梦中雨愣了一下。 “这又如何说起？” 梦魔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 “刚才在圣堂，你为什么要制止我们？她已经在十字架前，你却并不着急。你是确信神之血不会被她夺走，所以想要看看司丽尔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么？” 梦中雨苦笑。 “我并不想隐瞒，但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家族机密，自是不好相告。” 梦魔下巴轻抬。 “那也罢。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梦中雨平静的看着梦魔，眼神柔软却淡然。 不夜露打量两人，脑子有些混乱。 他们在说什么？阿雨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看梦中雨没有回话，梦魔站起身，沙利叶也嘴角勾着笑，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能放心和你们合作。不夜露。” 梦魔叫她。 “我们走。” 不夜露看眼梦中雨，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她轻声道: “阿雨，抱歉......” 梦中雨眼睫轻颤，手上轻轻捏住了袖子。 这件事关乎……真的应该说吗？ 但光凭她和小一，不一定阻止得了司丽尔啊。 知梦中雨纠结，不夜露体贴的笑了笑。 “阿雨，没事的，不可以说的话也不要勉强。” 她小声补充道: “和游戏无关，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再来的。” 眼看着不夜露走向梦魔，三人即将离开，梦中雨终于还是叹口气，妥协了。 没错，她可以相信不夜露，相信这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请各位留步，是我不好。” “我会尽可能......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 不夜露和沙利叶看向梦魔，等他指示。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梦魔还是点头应允了。 三人回到桌前坐下。 众人的心境变了些许，但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既然提出了问题，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吧，这次司丽尔，不对，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针对着梦家。” 梦中雨道： “如果仔细调查过往所有的受害者，会发现他们都和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梦魔和沙利叶不置一词。 不夜露不禁拧眉，有些傻眼。 这也不怪她，毕竟资料上根本没有写出这些事。对于不了解弥瑞尔世界的不夜露来说，也自然想不到，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各个受害者，居然都和梦家有关。 但如此一来，之前那种违和感的来由也清楚了。 难怪司丽尔会盯上神之血，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瞄准梦家而来的啊。 毕竟，神之血本身并不存在太大价值，是独属于梦家的精神寄托，也是只有在梦家才能发挥作用的物品。 故意瞒着不夜露，梦中雨有些愧疚，见她并不在意，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是的。那家建筑公司虽然倒闭，但在过去曾经是属于梦家的下属子公司。其他几位受害人也是有梦家资本扶持，或是属于梦家旁系的亲族。” “如果你们查得再仔细些，也会发现这些梦家之人......都是有问题的，这也是我最早不愿意告知你们的理由。” 沙利叶笑吟吟的，却语带嘲讽。 “的确如此，这些人做过不少有意思的勾当呢。” “为了护着他们，警署那边被你们下令封口，这次的怪盗事件也是，你们一直不让警署插手、阻碍他们调查，可被恨死了吧。” 不夜露抿抿嘴。 警署那边提供的线索那么少、进展那么糟糕，原来除了人手不够以外、也是因为梦家......这家人为了家族名声，可真是固执的可怕。 梦中雨有些疲倦似的轻叹。 纵然她觉得不妥，却也拗不过家中的决定，奈何梦魔和沙利叶比她想的还要机敏。 “看样子你们已经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但我还是想请两位，先暂时按下不发。” 她唇间流出叹息，似是痛心。 “梦家之人，自有梦家解决。” 沙利叶“嗯哼”一声，算是应了。 梦魔也道： “可以。这本与我们无关。” “感谢。” 梦中雨略略安心，接着说明： “正如之前我所说的，继承梦家血脉之人才能开启圣堂、激活圣物。司丽尔能做到同样的事，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制止你们，一是我想要观察她的行动，找出她对梦家如此怨恨的线索，二也是因为，我确实有保护神之血的底牌。” “至于是什么，具体我就不能再透露了。” 梦魔自然理解梦中雨对这一点的保密，他问起了另外一个在意的问题。 “你能确定，只有梦家人能够打开圣堂、开启仪式吗？” 梦中雨很肯定。 “是的。” “但方才小一又说，目前的所有梦家子孙，都处于你们的监控之下，没有例外？” 这是最大的矛盾之处。 眉头微皱，梦中雨语带犹疑：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第47章 玛姬书房 神选游戏胜利之人，能够成为弥瑞尔之王，这是当初弥瑞尔说过的。 但弥瑞尔之王却很少、甚至在登基典礼后再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过。 不夜露曾搜寻过关于现任王的资料，却一无所获，无数新闻记事之中，更是连王的名字都很少被提起。 直到看到梦魔收集的上一届游戏的资料，她才勉强知道了些信息……虽然只是皮毛。 听说，陪伴在王身边，照顾他、辅佐他、执行各项命令的，是他的直属团队，通称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其地点所在，更不清楚成员都是怎样的人。它既缥缈无踪，却又实实在在的影响着弥瑞尔的运作。 据沙利叶的普及，玛姬书房人数不超过五人，但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 如果被选中进入玛姬书房，可谓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仅能享受尊贵的地位和待遇，据说还能获得仅次于王的权力。但与此相对，他们的个人资料将被全部销毁，会成为弥瑞尔“不存在”的人。 类似丞相和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梦家的控制足够全面，但对于“不存在”的对象，又是玛姬书房的统治阶级，想必也是无处下手的。 梦魔有些不信。 “你是说，玛姬书房的人？” 梦中雨点点头。 “我先前怀疑过是司丽尔的能力的问题，但细想来看却并非如此。姑且不论她奇特又多变的能力，光是血脉这一项就并非轻易可以做到，近段时间，梦家的各位也没有任何异常......因此，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不夜露也皱紧眉头。 这代表，现任王插手了？ 那游戏的公平性岂不是就被破坏了！？ 这浓浓的阴谋感，堵得不夜露难以呼吸。 得知此事，也有人和她一样动摇。只见沙利叶碧绿的眸子划过阴狠，爆发戾气，他激动地站起来，怒道： “现在玛姬书房有梦家的人？是谁！？” 难得见沙利叶这个样子！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 “喂、沙利叶——！” 沙利叶并不看她，只是粗暴的挣开不夜露的手。 他瞪着梦中雨，竟是想要扑过去撕咬她似的恐怖。 小一站了出来。 “主人！” “沙利叶，冷静点！” 梦魔也开口了。 说是这样说，但他自己也并不平静，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 看向梦中雨，梦魔的语气有些急躁。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早就有联系过他吧——关于警署不愿意提供的那些案综？” 梦中雨垂眸，放弃似的承认了。 “真是聪明。没错，为了给警署施压，我们往上进行了申请。弥瑞尔全域安保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玛姬书房的成员之一。” “这个流程不需要那么高的权限级别，所以玛姬书房不会亲自审批，但这位最高负责人想必也是知情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 “他就是出自我们本家的、我的表哥——梦一泉。” 闻言，梦魔神色更冷，声音无比僵硬。 “他人呢？” “我已经报备家主了，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收到消息。” 梦中雨自然也察觉了他们的不对。 虽然不知道梦魔和沙利叶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此时应该让大家冷静下来为好。 拉拉护在身前的人的衣角，梦中雨苦笑。 ……小一也很久没这么紧绷过了呢，距离这么近，他很怕自己出事吧。 “总之，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刻联系你们。”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谢谢几位的帮忙。” 她温声结束了话题。 带着一身火气，梦魔率先起身走了出去，沙利叶也面色不虞的跟着离开。 不夜露很懵。 皮肤发热，太阳穴也传来隐隐的疼痛。 她感觉到了梦魔的愤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又有新的谜团了。 王的插手……以及玛姬书房和梦魔之间的过节，每个都可能为游戏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正纠结要不要跟出去，梦中雨却催促她。 “你快跟去吧。” 不夜露点点头。 看着她出去，梦中雨这才喘了口气。 她竟也感到几分无端的担忧。 今夜，云层稍显厚重。 梦魔和沙利叶没有走远，他们正在梦家的庭院里。 不夜露刚走近几步，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她犹豫下，藏在了一旁的假山后。 上次偷听到他们对话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干脆下次直接买个窃听器得了。 那边，沙利叶微微垂头。 “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方才我没控制住。” “我没怪你啊老大，我只是很担心你。” 沙利叶余怒未消。 “没想到是玛姬书房......是那个人啊。” 梦魔长出一口气，像是很疲惫，又有些无力。 “他一手安排的，我也不奇怪他会参与。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一直在他的掌控中，恐怕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沙利叶摇头。 “老大，游戏是无法预测的，就像ta的到来。这么久了，我们都能感觉到，ta和那个人不太一样，不是吗？” 看着梦魔，沙利叶难得有些认真。 “ta是那个人无法掌控的存在，也许，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梦魔捏紧拳头，语气阴森。 “我也希望如此。” 灼痛又开始发作，烧的他眼前都是一片火光。 无数枯骨在其中跳舞，逐渐成灰......也会将他吞噬掉吧。 “要是ta......不曾出现，该有多好。” 梦魔抬头望向天空，目及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他的前路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光点。即使月色澄明，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过寒凉了。 沙利叶轻轻拍拍梦魔的肩，手心闪烁起绿色的光芒。 “老大，没事的。” 他仿佛在安抚失落的猫儿。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你和ta在一起久了，身体情况比以前好转了些，情绪也能控制得更久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魔明白沙利叶的意思。 但是，该不该相信呢？ 他闭眼，静静地等着沙利叶帮他调息。 两个人再没说话。 假山后的不夜露听的迷乱。 他们的话语中好像提到了自己，但又不只是自己。 那个所谓的ta，是身居玛姬书房高位的、和梦魔有所过节之人吗？和他以前提过的那个城堡的女主人是同一个人吗？ 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不夜露心思急转，却转不出答案。 本来以为只是他们的私事，不方便过问，她也不想去戳他人的痛处，让他们为难。但没想到这一切牵扯到了游戏，牵扯到了神秘的统治阶级，还与她有所关联…… 果然，世上是没有偶然的吗？ 这场宛如命运的局中，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不夜露知道，自己该抓紧时间了。 夜色已深，远处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寂静之中。 更高更远的某处，弥瑞尔笑着俯视着这一切。 游戏的棋盘被浓重的阴影包围着，棋子们在其中迷乱了方向。 未来，究竟会如何呢？ 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怀里的兔子轻叫了几声。 第48章 宴会 梦家大宅一如往常，在宁静的夜晚中静静睡着、又缓缓苏醒。 第二天，梦中雨接到了消息。 梦一泉会亲自到梦家，和家主梦越、及梦中雨会面，想必是要当面沟通这次的事情吧。 为了迎接他，梦家会安排一个小型的聚会，但为了不引起骚动，也只有梦家高层和此次怪盗事件相关者参与。不夜露等人也在梦中雨的安排下、会一同出席。 梳妆台前。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的黑眼圈，拿起了遮瑕。 她漂亮的粉眸中有些无奈。 “小露，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昨晚没有睡好吗？” 不夜露脑子有些昏沉。 “嗯嗯，有点......” 想着昨天的事，她几乎一夜未眠。 来这里之后，她一直在怀疑很多事情。 来这里的理由。 成为梦魔搭档的理由。 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的重重。 她在人界并不幸福，几乎算是麻木、无趣的过着每一天。不是自己迈步向前，而是被强行推着活下去。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参与这场残酷的游戏，虽然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愿望，但不夜露很快就接受下来，并不觉得抗拒，甚至感到几分解脱。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会发现她的丑恶。不止如此，这场游戏有那么多未知和秘密，这个世界是那么自由又神奇。 这一切，竟然激起了她的欲望。 让她开始谋求胜利，思考未来，开始向前走。 简直像是......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一样。 接下来，她还会找到更多的“意义”吗？ 等到有一天回到人界，这些意义，能够变成从头再来的勇气吗？ 期待之余，不夜露也有几分苦闷。 沙利叶和梦魔知道很多事情，却并不会、或者说至少是当下、并不会告诉她。 果然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啊…… 看不夜露纠结的模样，再联想到昨晚，梦中雨便知道了缘由。 她想了想，对不夜露说： “等这件事过去，我也会帮你查查梦魔的事情的。” 不夜露一愣。 有些紧张，有些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 梦中雨拍拍她。 “我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梦魔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原委，现在只要静静等着就好。” “毕竟，游戏才刚开始而已。” 不夜露点头，确实如此。 她可能是太紧张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等到关系更坚固之后，再去慢慢了解那些秘密。 贸然追究，也许会导致崩坏，这可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好啦，今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玛姬书房的大人物呢，打起精神。” 梦中雨掏出化妆盒。 “现在，好好做我的模特，不要想别的事啦。” 感觉到梦中雨的好意，不夜露重新笑起来。 -------------------------------------------------------------------- 梦家宴会厅流光溢彩，灯火通明。 梦家大宅以古典传统风格为主，但这个宴会厅倒是布置成了西式。来宾为表尊重，也都是正装出席。 男方约有十余人，各个西装笔挺，女生这边略少两三人，也是裙装华美，妆色精致。 仆人开门引两人进去。 梦中雨的裙装设计的十分特别，不是传统的晚礼服，而是类似出席某种仪式的祭服。 高筒状的帽子包裹着她的金发，其上装饰有轻纱与珍珠。白金色的大袖衣以绶带和色泽淡雅的宝石为饰，其下的裙摆走动间宛如水波荡漾，丝绸的细闪揉了月光，无比圣洁。加之主人容颜绝美，粉眸晶莹，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也许是衣装的装点，她也多了几分难以亲近的尊贵之气。 落后两步的不夜露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简单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不会让人小看了去。毕竟也是跟着梦中雨，无人敢轻慢她。 乐声响起，各色裙摆旋转，酒杯轻吟作响。 真像是电影里出现的场景啊。 小市民不夜露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受到注目，不禁有些羞怯和紧张，梦中雨体贴的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去招呼众人。 跟着梦中雨转了一圈，不夜露注意到一件事。 照理来说，梦中雨算是家中小辈，但没想到所有的来客都对她异常尊敬，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这种态度，完全不是对晚辈应该有的。 梦中雨倒是习以为常，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姿态不卑不亢。 宾客们不清楚不夜露的身份，也没有产生什么异样或敌意，都是简单招呼几句后就不再关注她，倒让不夜露轻松不少。 “辛苦啦，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吃点东西吧。” 梦中雨的背依旧挺的笔直，仪态丝毫没有变化。 “我要和家主一起去迎接贵客，等下再来找你。” “好！” 不夜露揉揉腰，坐到角落。 有刚才梦中雨的介绍，她也稍微明白了些现场的情况。 到场的确实是梦家最举足轻重的人们，但也并不都是同心之辈。如果有几个重点人物举止不对劲，或者是找到自己企图探听什么的话，她得帮着梦中雨多多注意。 这么一想，这种大家族里的纷纷扰扰，确实令人头痛。 梦中雨也很辛苦啊…… 眼神移动，不夜露看到了梦魔和沙利叶。 他俩正站在餐台那边交谈，目光偶尔转向主位，倒是没有关注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想了想，终究没有过去。 她插不上话，还会妨碍他们讨论。 “你不过去？” 背后蓦地一个声音，吓了不夜露一跳。 原来是小一。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主人命我保护你。” 是梦中雨的指示啊。 不夜露局促的点头。 “哦、好，抱歉，刚被你吓到了......你走路完全没有声音啊。” “梦家亲卫均是如此。” 不夜露无语，亲卫......不如说是刺客好了。 明明没有穿着正装，但一身黑衣的小一并不引人注意，存在感依旧几近于无。 这种才能，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呼喊。 “哥！” 两人转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男子一身黑色西服，本该是低调沉稳的作风，却压不住本性的跳脱，他脸上的笑容尤其明亮，引人侧目。 “哥，你也出席了呀，太好了！” 来人眉眼弯弯，咖啡色卷发也跟着晃晃悠悠。 小一点头，眼神软了许多。 “这种场合，你也稍微注意点，别那么横冲直撞的。” “毕竟好久没见你了嘛！” 原来小一还有兄弟。 不夜露好奇道: “哥？你是他的哥哥？” 他们的样貌并不太相似？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男子点头致意，咧嘴笑道： “自我介绍晚了，不好意思，小姐你好，我叫梦星容。” 梦星容向不夜露伸手。 “谢谢你平时关照我哥！” 小一横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不夜露。我才是受你哥哥照顾啦。” 不夜露笑着回握，视线不经意下滑，却发现男子手背上有几道扭曲难看的疤痕，再一细看，只见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少。 虽已经有些年头，却还是很明显，平白让这位干净清秀的少年多了几分煞气。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梦星容收回手，抱歉的笑笑。 “这是我以前事故留下的伤，不知怎的，一直消不掉。” 不夜露赶紧摇头。 “抱歉，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这些伤，看起来很严重啊。” 新生的肌肤和疤痕有着明显的颜色分界线，痕迹鼓起，坑坑洼洼，似起伏连绵、斑驳凄惨的丘陵。 不夜露有些不忍。 “还会痛吗？” 梦星容笑眯了眼。 “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放心，已经不痛啦。” 他低头摩挲下手背。 “事故过去很久，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家人说是因为我受到了太大冲击，所以记不得当初的事情了。” “这样啊......” 不待不夜露说什么，小一突然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他看着自家弟弟，眼神中似有宠溺，更多的却是某种复杂的痛心。 不夜露也看向小一。 明明没有比梦星容大多少，小一却明显老成的多，他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辛苦吧。 “是的，日子还长，未来还一片美好呢！” 梦星容自己也并不在意那些旧事，神色中毫无阴霾。他眉毛一挑，甚至有余力说笑。 “反正也没伤到我俊秀的脸嘛！” 闻言，不夜露也乐了。 挺久没遇到这样乐观积极的人了。 梦星容拉住小一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像只撒娇的小狗。 “哥，你最近还好吗，梦大人还好吗？” “嗯。” 小一难得的露出些微笑，虽然因为他实在是不常笑，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 “主人也很好。” “嗯，那就好，你要照顾好大人呀。” “是，自当如此。” 小一又道： “不过，你有空的话，也给主人写信报个平安吧，她......很记挂你。” 梦星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无奈一笑。 “我这样的小人物，真亏大人如此关心我。等空了，我......会写信的。” 随后，两人聊了几句近况，梦星容告辞离去。 像是舍不得小一，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小一故作动怒，他这才走远。 不夜露更觉有趣。 这兄弟俩，明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性格也是大相径庭，感情却十分好，和本家的那几位完全不同呢。 跟着梦中雨，又在梦家待了几天，不夜露也见过本家的其他几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他们都是俊男美女，走在哪里都是一道夺目的风景。但也是眼高于顶，清高自傲，难以亲近。即使是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见笑意，公事以外，听不到任何玩闹闲聊。 不夜露不禁感慨，梦中雨简直就是家中唯一的良心，仅有的清流。 此时，流转着的管弦乐逐渐小了下去，众人收敛说笑，分列两边。 大门缓缓打开。 梦一泉终于来了。 不夜露期待的看向门口。 为首的那人一头银色长发，吸满夜之光辉，宛如月神下凡，瞬间镇住全场。但和他本人相比，这光芒竟显得不值一提。 男子十分年轻，容姿极为出挑，五官像是被镶嵌在脸上，没有一丝可以活动和软化的余地，完美却死板，活脱脱一个会走的精致冰雕。 玛姬书房的标志物——“九夜之花”胸针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他走过时，银灰色的目光仿若一阵冷雨拂过，扎的人疼，只想远离。 不夜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气场好强啊。 原来他就是世界顶端之人、玛姬书房的精英之一——梦一泉。 第49章 温情的警告 梦一泉在主位坐下。 眼神扫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或是害怕、或是敬畏、或是心虚的低了头。 他身边是梦中雨，身后则跟着梦家现任家主——梦越。 家主身材魁梧，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成熟风度，年轻时也定是一位瞩目的帅哥。 初一见他，会以为他是个亲切温和的帅大叔，但其实私下里，听说也是个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实干派人物。非要概括的话，就是一只——笑面虎。 再后面是几个梦家的老前辈，就略过不提了。 几人在最前方和梦一泉说着什么，其他人则继续开始了宴会。 梦中雨给不夜露带话，游戏的会谈要在见完梦家人、宴会结束后进行，如果不想留下，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儿。 ......是注意到她一个人在角落吧。 不夜露向梦中雨遥遥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再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梦魔和沙利叶。他俩依旧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于是，在小一的带领下，不夜露离开了。 阳月殿面积很大，除了梦中雨和少数几个仆人外，再无他人。 她和梦中雨住在阳月殿东边两个相邻的房间，而梦魔沙利叶两人则住在西边客房，平时遇到的次数并不多。小一虽是住在偏殿，但离梦中雨的房间很近，便于他时刻守卫主人。 不夜露进屋后，小一也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阳月殿本来就少有人气，这下更像是睡着一般，十分安静。 不夜露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 梦家仆人都十分体贴周到，现下这茶水还是热的，让她舒服的吐出口气。 突然想起了五月的茶。 那口味更加合她胃口...... 这时，有人拉开外头的帘门，走了过来。 嗯？是阿雨吗？ 不对，会面不会这么快，而且是阿雨的话，进来一定会敲门才是。 马尾一晃，沙利叶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嗨，国王小姐！” 不夜露僵硬一秒，尬笑着打招呼。 “哈罗，你怎么来了？” “老大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沙利叶笑嘻嘻的坐下，轻车熟路的拿杯子倒茶。 “你刚在会场吧？” 不夜露垂眸道： “啊，嗯，但我很快就回来了。” 沙利叶笑了一声。 “是这样嘛，那可真不凑巧，本来我们也在那，都没看到你。” 不夜露忍着没有皱眉。 沙利叶察觉到她在说谎，却刻意配合，故作不知。 为什么呢？ 刚想说话，又听沙利叶接着道： “你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愣了。 转折明明那么生硬，但沙利叶的语气太过平常，云淡风轻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沙利叶继续微笑。 “你听见了，不是吗？” 他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沙利叶是指庭院的事情？ 她的偷听被发现了？ 还是这只是试探？ 现在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思考着后路，不夜露再不敢随意张口。 一贯亲切友善的沙利叶，竟让她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要是说错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结合那次听到的对话，不夜露知道，真实的沙利叶绝不是个善茬，他只是把所有的阴狠都藏在笑容的假面之后罢了。 沙利叶手撑下巴，好整以暇，情绪在眼神流转间疏忽不见。 他在观察不夜露。 “怎么？不想问？放心，我们是搭档，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夜露瞥他一眼。 谁知道这人说的有几分真。要知道，让人不死，却能饱受折磨的方法多了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 不夜露姑且从众多问题中选了一个。 “梦魔是不是......看不见？” 既然梦魔主动告诉过她一些，代表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话题。 玛姬书房和那些敌人的秘密，现在最好不要触及。 像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沙利叶感到无趣一般耸肩。 他倒是很期待不夜露能问点更刺激的东西呢。 “老大的确看不见，因为他的梦境之力并不完整。”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夜露眼神示意他继续。 沙利叶道： “出于一些缘由，老大有一大半的力量都丢失了。眼睛对于梦魔一族来说是魔力的源泉，因此，老大的眼睛受到影响，也看不见了。” 难怪他的眼睛那么奇怪......竟是因为这样。 但是......缘由？会是什么事？ 明知道这点才是关键，沙利叶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不夜露只能问别的问题。 “如果看不见的话，他怎么生活呢？” 梦魔根本不像盲人，日常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沙利叶道： “啊，这是因为，老大在自己的脑子造了个东西，或者你可以称呼它——梦脑系统。” “梦是一种意识，是意识之海中比较深层次的部分，它同时也一种脑活动，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梦游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大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但又和梦游并不完全一样。” 沙利叶指指脑袋。 “人们梦境的内容，大多都是来自于现实。现实的场景，阅读到的书，见到的人，吃到的东西等等。老大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在头脑里搭建了一个‘计算机’，也可以说是一个集合现实意识的加工厂、数据库。” “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沉睡探梦，除了探查敌人的梦，也会在庞大的意识之海中收集信息，以此还原整个世界，构建一份基础地图。” “即使平时看似醒着，他脑中的系统也在实时计算。毕竟，虽然手握地图，但路况是实时变化的。所以，他需要将当前环境中所有意识体的潜意识信息收集、分析、整理、重组，最大可能的还原现实情况。这些信息反馈到老大的头脑中，就能引导他的身体行动。” “因此，他从未有过真正休息、或是真正醒来的时候。” “他看似活在现实，却永远沉在梦里。” 沙利叶语气轻快，吐露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他有些恶趣味的看着不夜露越发沉重的脸色。 “能想象吗？” “他到底过着怎样的每一天、每一刻？” 快要压抑不住情绪，沙利叶的语气中竟带着自虐般的笑意。 痛苦已成习惯，甚至升温成了某种热烈的快乐，他迫不及待的想让不夜露也体会下这种感觉！ 注视着少年变得阴郁的深绿色眸子，不夜露的脑海中升腾起了某些画面。 那是......他们的记忆？ 是沙利叶让她看见的？ 不夜露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面遍布血痕的墙面。 脚下是一个正不断用头撞击地面的疯子。 一下一下。 头骨在颤，墙也在颤，地面也在颤。 天旋地转，不夜露整个人也在发抖。 血液噗嗤噗嗤的汩汩涌出，染了满墙满地，更沾湿了她的鞋袜。 只是看着便知道那人有多用力。 耳边也传来了他泣血般的哀哭和嘶吼。 他会有多疼啊...... 虽然不理解梦脑系统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对方的痛苦，以至于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是......你的能力......” “是的，这是‘精神同调’。你看见的，就是当初老大适应梦脑系统时的事情。” 沙利叶道： “我自身能成为老大的意识分析来源，我的能力则可以协助老大处理信息，帮他调息、减轻分析负荷。如果老大需要单独行动，他也会借用我的一半视觉。” “领域虽然也可以让他恢复些许视觉，但消耗实在太大，每次使用之后如果没有我在，他都要睡个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这就是我大多时候都要陪在老大身边的理由。” 原来如此。 很多疑问就此解开。 不同色彩的双眼，是因为其中有一半是沙利叶的视力。 在城堡房间里闭门不出，是因为需要睡觉恢复。 身体情况这么糟糕，难怪沙利叶需要经常在梦魔身后做后援。 两人的羁绊，无关共处年月，不止游戏合作，更因为沙利叶是梦魔的眼睛，是现实的指向标。但这也预示着，沙利叶同样离不开梦魔，他们彼此都不再自由。 沙利叶的宝石眼已成深绿。 曾经透亮的颜色化作了沼泽。 “系统时刻运作，老大仅剩的力量大多也用在这里。现在的他不光身体虚弱，也因为能力在不断轮转，给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压力。” “他会不自禁的被过去的回忆刺激，难以控制情绪。平时也必须冷静自持，保持心情稳定。” 听到这里，不夜露怔愣了半晌。 她曾以为梦魔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原来之前的失控，突然的暴戾和晕倒，都是因为这样！ 平时那样淡漠、少有表情，也是因为他必须压抑自己...... 不夜露只觉震撼。 “他......怎会......” 梦魔不仅活在梦里，而且活的这样艰难。即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咬牙撑着，努力的活着。 过往的记忆拉扯着不夜露向梦魔靠近，她下意识的觉得，梦魔和她......还真是有点相似。 “国王小姐。” 沙利叶姿态轻松，眼睛却一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要怎么办？” 不夜露很头疼。 且不说沙利叶只是透露了一点点信息，什么怎么办，她要干嘛，她能干嘛？ 估计是因为方才对他们的回避，让沙利叶感觉到了不妥？ 难不成以为她会背叛吗？ “你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沙利叶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不夜露无奈道： “我刚刚一度怀疑，你对我那么关照，是否出自真心。现在一想，大概也是因为梦魔吧。” “只要我还是你们的伙伴，是同一战线的战友，你就会对我好。但如果我有任何一丝可疑，你就会来替梦魔确认，甚至动手。” 不愧是梦魔情如手足的战友。 梦魔重视他、信任他。他也同样珍惜他、事事为他考虑。 沙利叶只是笑，倒也不辩驳。 不夜露摇头。 “我没有觉得不对，要是我真的是敌人，你自然没必要温柔以待。”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你刚才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我也绝不会背叛你，背叛梦魔的。” 真没必要拿“秘密”来威胁她。 她无处可去，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游戏。沙利叶和梦魔到底为何会这般警惕、这般疑心呢？ 不夜露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深不见底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沙利叶也终于收起了所有锋芒。 “那便好。” 他知道不夜露说的是实话。 “我也再强调一次，之前对你的所有关心，绝无虚假。”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看到不夜露更多的颜色。 “以后再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不用顾忌，尽管问。既然我们是伙伴，自然会和你共享必要情报。” 必要情报啊。 不夜露明白其中含义，但也姑且配合着点了头。 沙利叶的笑这才带上些真心实意的暖。 不夜露想，虽然被试探了忠心，但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更了解沙利叶和梦魔了。 尤其是梦魔。 组成搭档的时间不长，不夜露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梦魔相处。固然有这个人的个性使然，但更多的是，梦魔实在太过遥远。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互相信任，为了游戏共同努力，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而如今，她巧合的得知了梦魔的秘密，窥见了沙利叶的真实。 这是一封危险的邀请函。 得以踏进对方的领域，但也需要宣誓共担其中因果。 命运绑定了梦魔和沙利叶，她也即将卷入其中。 害怕吗？ 并不。 不夜露莫名有种找到同类的错觉。 第50章 规则之物 沙利叶神色转晴，面上春风和煦。 不夜露索性问起了别的事情。 反正沙利叶答应过的。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最早为了对付圣斯苑和露娜，梦魔也造了一个梦，那时的情况和白樱夜樱那次并不一样，这是为何？” 沙利叶道： “我听老大说过那件事。因为圣斯苑他们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老大没有把握能像白樱夜樱一样引他们沉睡入梦，再利用他们的心魔打败他们，所以他用了梦魔一族的骨灰——梦骨香。” 梦骨香，就是当初那瓶粉末了吧。 “梦骨香是高浓度的梦之力精髓，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制造‘现实梦’，就像你们当初经历的那样。” “这种现实梦，可以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扭曲入梦者的五感，让人察觉不出变化，清醒着入梦，就像是看见幻觉，经历一场逼真的幻境一样。” 沙利叶语气淡淡。 “这可能是梦之力最强也是最弱的地方吧，它本质上是种精神力，很难直接影响现实。” 不夜露懂了。 “圣斯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没在当时的梦境中发现什么蹊跷，但为了确认，他还是没有放松监视。梦境解除，城堡变回原样，因此他才察觉到不对，杀了个回马枪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梦境领域呢？实际上，我们之前确实通过领域，转移到了正殿门口。” 沙利叶道： “梦境领域可以根据因果值大小改变些许现实，但限制极强。能力强度是其一，另外，也几乎只能改变我们自己，无法干涉他人。” 不夜露点点头。 “那这次对付司丽尔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现实梦呢？” “梦骨香数量有限，如果没有必要，老大不会随便动用。” “好吧......” 上次圣斯苑那件事，不夜露虽然尽量节约，但还是用了不少，现在一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也是梦魔家人的骨灰啊。 说起来，当时的梦魔并不在意，提到家人，他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放下空了的茶杯，沙利叶站了起来。 “行了，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其他问题有机会我再回答你。” “有人来了。” 敲门声响起，是梦中雨。 她几步走过来，看到沙利叶也在，有些奇怪，但立刻说起了正事。 “各位，请随我来大厅。” 一定是司丽尔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三人结伴来到大厅，梦魔、小一已经到了。 沙利叶坐到老位置，不夜露也施施然的坐在了梦魔身边。 梦魔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几人坐定，梦中雨打开了话题。 “刚才我已经和一泉表哥还有家主大人汇报过了情况。” 梦中雨神情有些凝重。 “打开圣堂，开启仪式的......就是一泉表哥。” 啊？ 四脸懵逼。 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一都微微抬眼，可想而知这个冲击力有多大。 “你们没听错，就是一泉表哥。” 梦中雨叹气。 “出于公务，一泉表哥在三天前就秘密回到了梦家，为求隐秘，家主特意安排他住在最西边的‘藏青殿’。这件事，只有家主几位心腹知晓，连我也是方才才听说。” “而在司丽尔预告日那天，表哥不知为何有些困倦，就早早入睡了。等第二日醒来听闻我们这边的状况，才肯定了这件事。” 不夜露歪头。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不马上处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浪费时间举办这个宴会呢？ 梦中雨道： “今天这场宴会其实是表哥的意思。一是宣告他的归来，震慑暗中打探的司丽尔等人，二也是警告家中怀有异心之人，他虽隶属玛姬书房，但绝不会弃梦家于不顾。” “正如我刚才所说，知晓表哥情况的人不多，此事一出，可以肯定是内部出现了奸细。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也会有其他图谋不轨之辈趁乱发作。” 梦魔道： “也就是说，司丽尔用了什么手段使他入睡，并且带着他开启了仪式。难怪她能通过所有的岔路，甚至打开圣堂门。她应该读取了梦一泉的记忆，并操纵了他的意志。” 不夜露也察觉到了。 “这......竟有些像梦境之力？” 梦中雨笑笑。 “没错，但是当时你们正在圣堂里面，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想听听梦魔你的推断，那和你的能力非常像，但并不完全就是梦境之力，对吗？” 梦魔思索片刻。 “是，还有一些点解释不清。” “据我所知，梦魔一族中，没有谁持有除梦境之力以外的第二种能力，但明显司丽尔还使用了隐形、屏蔽一类的能力。另外，如果她确实给梦一泉建立了梦境，那梦一泉的所有举动，都只是在意识世界中发生，不该影响现实，仪式更不可能真正进行。” 他犹疑道： “比起梦境之力，这更像是单纯的记忆读取和操纵。” 不夜露回忆了下梦境领域的原理。 如果司丽尔真的是梦之力的掌握者，能否建立领域，并操控梦一泉呢？ 虽说不能干涉他人，但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大如斯...... 似乎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沙利叶小声解释道： “那是不可能的。” “人的身体是一个平衡协调的系统，领域中，要控制他人、牵扯他人身体的话，会很快被肉体察觉到侵入信号，并影响因果值，加速领域的崩溃。” “能力要强大到足以抗衡规则，才有办法做到吧。” 他耸耸肩。 “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到如此地步，就也不必和梦家互相缠斗这么久了。” 不夜露又看了眼梦魔。 沙利叶了然。 “的确，老大的系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只能作用在老大体内，因为老大体质特殊才能实现。一般人的大脑根本承担不住那么多的意识流，也没有能力处理那么多信息。” “更何况，没有我这样的精神调息能力者在，只要在处理意识流的时候有任何一丝错误，就容易导致崩溃。” 这些都是他们血淋淋的教训。 沙利叶像是笑着，眸子里的绿色却凉透了。 梦脑系统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为了适应这个系统，老大也好、他也好，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时的梦魔离陷入疯魔，也就只有半步，不，或者说他已经疯过一次，只是最后被仇恨给硬生生的痛醒过来。 为了照顾老大，他也险些枯竭。 黑色面具衬托下，梦魔的脸白到泛起青色。 不夜露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她轻拉下两人的衣角，向他们投以安慰的笑。 没关系。 她是他们的同伴，也是理解痛苦为何物之人。即使无法消解，她也可以陪着一同承担，随时伸出支持的手。 和已经堕落的自己不同，梦魔和沙利叶还有希望。 她知晓一个人面对的孤独，所以绝不会放任他们独自前行。 毕竟，这两人可是自己选中的伙伴，重要的游戏队友啊。 梦中雨温和的声音伴随茶水声而起。 安神的香草茶有些烫手，对三人来说却刚刚好。 见他们脸色略有好转，梦中雨察言观色，这才道： “总之，目前的重点在于，到底会不会存在持有一种以上能力的摩耳甫斯。” “但根据我得到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梦魔很快回到状态。 “确定吗？” “是的，这是规则。特质可以多样，能力却不行。”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 “特质？” “对，弥瑞尔人能继承本体的部分特质，或者理解为性格特征比较恰当。比如温柔、坚强、胆怯、怕事，或者是思考力、想象力、好奇心等等。” 原来如此。 不夜露点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有些类似的性格和素质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的。对于人界本体来说，他们无法拥有期望中的能力，因为这是打破人界常规、不被人界规则承认的。而经过投射或复制，弥瑞尔人也自有一种限制，只能实现本体最为强烈的一种愿望和期待。” “虽然可能出现能力的扩散，衍生出更多方向，但不可能形成司丽尔这种能力之间并不共通的情况。” 双手微握，粉眸平和，梦中雨继续解释道： “弥瑞尔的规则只会允许诞生一种能力，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摩耳甫斯无法承担多种能力的使用负荷，毕竟，他们的身体构造依旧近似人类。”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但梦中雨没有说。 “能力的定义和范围也有相应的规则，这就暂且不提了。” 不夜露点头。 涨知识了。 而梦魔听罢，却抬眼道: “这是涉及弥瑞尔世界规则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梦中雨的笑容依旧温和优雅，此时却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她没有回答，众人也许久没有说话。 知道这么多，都是因为梦家的权力吗？ ……恐怕不是吧。 很多事情，想必是只有梦中雨本人才能掌握的。 不夜露这才发现，她竟还不知道梦中雨的能力是什么。 第51章 意识阶层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梦魔皱着眉，灰眸依旧混沌，却明显展露了疑虑。 梦家的手伸的如此之长，远超他的想象。这种信息，怎么会是一个普通豪门权贵可知的。 是因为梦一泉吗？ 但他居然会将这种重大机密告知自家家人，实在太过不妥。 梦魔一时之间也不确定。 再细想一些，如果梦家和玛姬书房有所勾结的话...... 心跳如鼓。 体温升高。 某种暴躁的情绪蠢蠢欲动，让梦魔显得十分不稳定。 像是感觉到梦魔的态度，小一扶着刀的手动了动。 “没事的。” 微微抬手示意小一，梦中雨转向梦魔道： “我不能说，抱歉。” 她直视着梦魔，目光没有丝毫游移。 梦魔也沉默的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了？ 不夜露来回望着两人。 梦中雨可能只是从某种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还是说，这种世界的规则，根本不是随随便便、或者说，即使是梦家这个等级，也不能够知道的？ 刚想给沙利叶使个眼色，沙利叶却没看她，只是拍拍梦魔的手臂。 “老大，没事，咱们先说正事吧。” 淡淡的绿光闪过，梦魔阴郁的神色慢慢融化。 他的情绪如巨浪拍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 不夜露松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他失去的力量和玛姬书房、和上位者有关吗？每次只要提到这些，他就表现的特别激烈。 “抱歉，我失态了。” 梦魔难耐的闭闭眼，又回到了沉稳的模样。 “继续来说司丽尔的事情吧。” 梦中雨摇头表示不在意。她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考虑到这里，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调整一下调查方向了。” “因为司丽尔——可能不是一个人。” 既然摩耳甫斯有着这样的限制，但司丽尔又偏偏能够使用那么多能力，那能够想到的，就只能是...... “某个和梦家发生过冲突或者仇怨的......集团吗？” 梦中雨道： “说实话，梦家这样的世家，是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物非常多。” “我们必须尽力缩小怀疑对象的范围，这件事，需要几位一同帮忙。” 不夜露还不太明白，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经懂了。 梦魔道： “我们会协助你们分析司丽尔可能具备的能力，再通过梦境探查，调查嫌疑对象。” 不夜露吃惊。 “诶，这要怎么查？” 梦中雨笑答： “所有摩耳甫斯，尤其是具备超现实能力的摩耳甫斯，警署都有数据库记录。只要我们整理出司丽尔等人可能具备的能力模式，就能让警署筛选出一批可疑对象，通过梦家进行背景调查。” “另一边，为了避免遗漏或是作假，要麻烦梦魔进入他们的梦境，寻找线索。” 梦境难以自我控制，意识深层中的潜意识更是不会说谎的。 原来如此。 “那我们的分组也要变化了吧。” 沙利叶看了一眼不夜露，不知怎的像是很期待。 “梦境探查本质上是使用梦之力，国王小姐正好可以帮忙。” 梦中雨眨巴下眼睛，顺水推舟道： “没问题，那这几天小露就不必陪我了。我就主要负责和警署沟通、筛选能力和列出名单的工作吧。” 不夜露一脸懵逼。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她帮忙和梦魔一起探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沙利叶和梦中雨为什么笑的那么可疑？ 梦魔有几分僵硬。 他大概是最能理解沙利叶想法的人。 和不夜露接触越多，就越能找到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吧。 -------------------------------------------------------------------- 几日过去，大家的进展却都不如人意。 虽然通过监控的分析列出了能力清单，但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数量庞大，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数并不是个小数字。 另外就是梦魔和不夜露这边。 虽然作为搭档，不夜露可以使用梦魔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做到梦境探查。 这跟梦境领域和幕布一类的能力不一样，是要将梦之力内化，将自己“意识化”后，再通过梦境，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层面。 “好深奥哦......” “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在梦魔简洁却不简单的讲解中，不夜露大概明白了一点原理。 首先，人格结构分为意识、潜意识、集体潜意识三种。 意识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所感所想，对自身及万事万物的思考。 潜意识则是藏在意识之下，几乎不会暴露在外的一种东西。它代表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在理性的压抑下所克制住的真实想法和欲望等等。 集体潜意识稍微有些复杂，类似一个全体意识体共有的网络和集体智慧，是出生之后就镌刻在体内的、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认识方式。 而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 梦中有无数人事物，可以表达主人的潜意识。身为梦魔，他便能找到这些“标志”，读取其中的秘密。 虽然潜意识无法说谎，但对于这样碎片状的东西，要将其收集和拼凑完整，是相当困难且花时间的。更别提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一无所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而在白天，梦魔则会深入到“集体潜意识”层，除了收集信息提供给“梦脑系统”之外，也会在其中寻找目标对象的意识流，捕捉他们的想法。 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不夜露无法想象。 她只能做到引导梦之力向外，却怎么都无法将它融入自己。 梦魔思索道: “可能还是体质问题吧。” 不夜露苦笑。 “大概......”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尝试很久，两人终于还是放弃了。 于是，梦境探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梦魔。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没人能帮忙，落在梦魔身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像是在刻意勉强自己，亦或是想用任务来忘记什么，一直都是不眠不休的状态。先前还只是脸色苍白，现在即使是躺着，身体都在微微痉挛。 不夜露早上来找梦魔的时候，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差点没被吓死。 “我说，你不睡觉的吗！” “名单还有很多没有查过，来不及了。” “但是——” 不夜露看不下去劝他，梦魔却只是回答“没事”，继续我行我素，十分顽固。 这人怎么这么犟！ 不夜露对梦魔是真的没办法。 她赶紧找来了沙利叶。 本来只在晚上帮梦魔调息的沙利叶也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梦魔摁在床上。 “你怎么成这个鬼样子了！？还管个屁的任务啊！？给我睡下——！” 不夜露暗自好笑。 也就只有沙利叶敢这么吼梦魔了。 将场面留给他俩，走出门外的不夜露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时有些迷茫。 梦中雨近几日都在警署和能力办公室，不便带上她。梦魔和沙利叶之间她也插不进去，更何况，照料好梦魔的身体才更重要。 有没有她能做到的事情呢？ 不夜露想了想。 另一头，梦中雨也正为了调查嫌疑对象之间的关联焦头烂额。 照道理来说，这是个人数至少20人以上的集团，人越多，越无法消除痕迹、掩盖线索，但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几人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老大的精神力都快枯竭了，必须让他休息。” 沙利叶正替面色苍白的梦魔调息，但他自己也脸色难看，翠绿色的眸子混着些鲜艳的红丝，非常显眼。 “虽然还剩一半的名单没有查过，但我们这边必须暂停了。你们那边呢？” 梦中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妆容完美，却藏不住几分明显的疲惫。 “我们这边也是。” 小一给梦中雨递上热茶，虽没有说话，目光也略有忧虑。 梦中雨轻抿一口，这才感觉心口的烦闷消散几分。 黛星山兰。 ……小一一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定了定神，她慢慢道： “这其中应该有我们遗漏的地方，我再考虑一下。” 突然，沙利叶气急败坏的道: “哎！老大，你再躺会儿！” 梦魔本来正躺在床上，这会儿，只见他强撑着支起身子，黑发疲惫的舒展一下，又可怜兮兮的耷拉下去。 “啊，你慢点。” 不夜露拿枕头帮他垫在背后，又递上一直温着的药茶。 “来，喝点吧。” “嗯……谢谢。” 梦魔颤抖着接过，手心熨帖，力量消耗带来的寒冷也好了些许。 他喘口气，道: “我在想，问题......也许出在梦一泉身上。” 众人一愣。 不夜露瞪大眼睛，拍掌道: “的确，为什么是梦一泉？” 作为玛姬书房的成员，梦一泉的能力和智谋都不是泛泛之辈，为何司丽尔会选择控制他？只是因为他在当晚不被梦中雨派人监视着吗？ 但有那么多能力傍身的司丽尔等人，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安全的手段，为何会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风险更大、不确定性更高的梦一泉呢？ 他们想到了梦一泉的特殊性，但也忽略了他的特殊性！ “是了。” 梦中雨也意识到这点，粉眸生起惊疑。 敌人的目标不只是梦家。 “难道说，这一切……也是针对一泉表哥本人的......？” 第52章 第二封预告函 应梦中雨的邀请，梦一泉来到了阳月殿。 他身份贵重，连家主梦越都要礼让有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人物，但这次却来得十分干脆。 不夜露听说，梦中雨和梦一泉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深厚，感情甚笃，加之此事又牵扯重大，确实不得不重视。 梦魔和沙利叶在房间里休养，这会儿只有小一、梦中雨和不夜露三人。 梦中雨见他，笑容和平时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亲近。 “一泉哥。” 那天宴会上高高在上的梦一泉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似有若无的柔软了几分。 他点头回应。 “阿雨。” 梦中雨引他坐下，看向不夜露。 “对了一泉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不夜露小姐。” 梦一泉清冷的眼神落在不夜露身上。 他那云淡风轻又丝毫不带犹豫的语气，让不夜露差点以为是不是以前见过他。 转念一想，毕竟是玛姬书房的人，对游戏参与者有所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梦中雨显然也明白，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向梦一泉说明了现状。 梦一泉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他倒不惊讶，接受的很快呢。 梦中雨道: “我记得你在十八岁的时候，通过选拔进入了玛姬书房预备班，在那之前就是普通的上学读书而已。” 她有些不解。 “我对可能仇恨你的对象并没有什么头绪。还是说，中间发生了别的事？” 在确定问题是出现在梦一泉身上时，梦中雨就梳理过她所知道的情况。 梦一泉的时间线很清楚……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尤其是进入培养书房成员的预备班之后，因为算是半只脚踏进书房、每日又有很多训练，他很少再回梦家，更别提和别人结怨了。 没有回应梦中雨，梦一泉安稳的坐着，银灰色的眸子没有转动过一分。 不夜露暗道。 简直像是对一座雕像说话啊...... 玛姬书房的人都是这样无情无欲的吗？那已经成王的鸢无极，又——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名梦家亲卫走了进来。 他低声向梦中雨说了几句，并递上一张卡片。 不夜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封预告函来了。” 梦中雨将卡片翻过来，以便梦一泉和不夜露看清上面的文字。 “毁灭的烟火即将到来，期待与各位共赏——司丽尔。”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宣战了。 不夜露咋舌。 毁灭......这个词的分量如此之重，对象可是高高在上的梦家啊。 眼神划过，梦一泉一瞬读完这句话，雪色手指微动，他又把卡片翻了回去。 是红桃六。 他垂眸，淡淡的说： “我知道了。” 语气平和，却是一锤定音，有了答案。 “六……” 梦中雨愣了下，又猛地抬头，美眸中竟有几分失态的哑然。 “六、六年前......” “难道是——” 第二日。 猫叮咚和飞圈上，名为“揭露梦家的丑恶嘴脸——带你看清所谓的名门世家的真相”的帖子，飞速爆红。 发帖人身份不明，但列举出的梦家的罪状，涉及多家公司负责人和政治要员，包括能力滥用、复制者人体实验、滥用职权、暗杀摩尔甫斯等等，竟有几十条之多。除此之外还贴出了相关的调查报告、动态照片，说服力不可谓不高。 社交平台顿时炸锅。 无数杂志社新闻社也紧跟其后，推出了专题。 “**研究所！它出产的恢复药剂我一直在喝啊！？” “想不到菲比家的公子是梦家杀的！我一直觉得他当年那件事很可疑！” “李**竟然是梦家资助的，他干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梦家是在打什么主意？细思极恐！” “听说梦家上头有人罩着！悄悄说，是mjsf的人！” “楼上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来人保护楼上——！” 各种评论不断刷新。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更有相关部门发表声明，要约谈梦家有关人员。 梦家一时陷入混乱。 下属产业尽数关门歇业，梦家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 然而，人们依旧不消停，不少好事之人打着受害者的旗号来到梦家大宅前游行，还往宅门口扔了各种恶作剧道具和负面符。 门上的灯笼被打掉，灯纸皱巴巴的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人们踏进泥里，不知所踪。 大概也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各处都在铺天盖地的叫好，形势越演越烈。隐晦的提到玛姬书房的言论，甚至是各种荒谬的阴谋论，也出现得越来越多。 玛姬书房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但这把火看样子也要烧到他们身上了。 借此，梦一泉终于得到了插手这件事的权限。 对于此事，梦家几位领导倒是十分冷静。 梦越接到消息后，居然气定神闲的和梦中雨喝完下午茶，才前去处理。其他人在收到本家命令后，也迅速镇定，安静蛰伏。 而梦中雨并不介入这些，反而是最清闲的。 不夜露自然陪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们都明白司丽尔邀请函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敌人积累了数十年的东西，才只暴露了冰山一角。 “今晚，我们要把司丽尔抓住，时间不多了。” “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吧。” 梦中雨的笑很浅，看起来有些不在意的淡漠，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她暗藏的愤怒。 是的，梦中雨最为重视的就是家族。不管是谁，都不可撼动它分毫！ 不夜露笑道: “我们会赢的。” 因为，梦家有这样的守护者在啊。 梦中雨也回以温柔却有力的粉色眸光。 没错，她们一定会赢。 来人所求之事，不过是梦家的覆灭。 但她和梦家其他人，怎么可能容许呢？ 想到什么，梦中雨微微用力，手心捏紧。 为了保证血缘纯正，本家太多为所欲为、却又不好出手清理的糟粕。这次，也该有所改变了。 这个机会竟然到来的这般顺利，这般......巧合。 要不是一泉哥提起，恐怕她也是没有想到的。 ……之后会怎样呢？ ……见到那个人时，会怎样呢？ 想起敌人的身份，梦中雨的手指略略烦躁的揉搓一下，但很快就决然的放开了。 没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梦家永远是她的职责，更是她的本能！ 入夜前，大家各自休整。 不夜露小睡了会儿，久违的做了个梦。 -------------------------------------------------------------------- 老者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孩的肩。 “你是我们改变的希望。” 女孩虽然年幼，但言行举止却十分稳重。 “嗯，那我该做什么呢？” 她小大人似的问。 老者道: “找出变数吧，打破这个悲哀的轮回。”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闻言，老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没事的。” 女孩笑了。 明明是冷清的月夜，却仿佛朝阳般充满希望。即使未来的某天终将化为灰烬，她也会带来祝福的雨。 雨水融在女孩的眼里，晕成了一汪柔软的淡粉色。 “为了大家的未来，我随时愿意牺牲我自己。” -------------------------------------------------------------------- “小露......” “小露......醒醒。” 不夜露睁开眼。 脑海中还依稀留着那个女孩的声音。 睡意恍惚间，那声音和唤醒自己的声音竟融合在了一起。 她看向梦中雨，对面金发的少女也正温和的看着她。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依旧美丽绝伦，如花池般清亮繁华。 感觉梦里的人和梦中雨有些像呢。 不夜露眨眨眼。 ……要是能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梦中雨伸出手。 光华自她的眸中骤然亮起，玫瑰凛然绽开。 “这次，绝不会让司丽尔得逞！” “嗯！” 不夜露也这样相信。 第53章 怪盗落网 夜晚，司丽尔即将出发前。 身边的人犹犹豫豫的，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真的可以吗？” 司丽尔苦笑道： “我等了那么久，你知道的。” 那人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梦家一直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今晚......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那人担心。 “你确定不多带几个人去？” “还有，真的不再补充点什么？你的体力又有所下降了。” 司丽尔熟练的穿上紧身衣，特殊的面料贴上她的身体，勾勒出纤瘦的曲线。 “不必，已经足够了。” “今晚他们正忙着处理那些消息，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司丽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带着几个手下，司丽尔轻车熟路的来到梦家大宅。 梦家大门外堆满了各种垃圾，无数厄运诅咒符发出荧光，涂写在门上地上的污言秽语也是大的夸张。 这一切看在司丽尔眼里，却是舒爽无比。 收集已久的证据一旦爆开，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梦家绝不会那么轻松就度过这一关。 他们体会到的还只是当年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而已！ 司丽尔红唇扬起。 接下来，再夺走他们的精神支柱，梦家就能彻底成为自己的掌中物。 到那时，她就真的赢了。 到那时，她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手下们展开隐形能力，几人翻墙而进。 今晚的监视并没有特别加强过，比起第一封邀请函的时候还要放松些，司丽尔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地道。 这次会是最后的战斗。 司丽尔奔跑着。 她不预告时间，也不必触发警报刺激敌人、消耗他们的精力。 就让她华丽的拿下胜果吧！ 记忆能力的手下在脑中展开地图，指引着几人来到圣堂。血液复制能力和意识复制能力的手下也是依葫芦画瓢，然而，刚打开圣堂门，一片箭羽就向他们飞来，似乎是触动了圣堂的防卫机关。 防护能力的手下始终维持着防护罩，几人安安稳稳的等待箭雨过去。 又是没见过的新机关，花样还真多。 几人正暗自腹诽，脚下又突然出现一个奇异的绿色光阵，大片的藤蔓从中翻涌而出，将他们卷入。 司丽尔倒是不急。 自己的人有多少斤两，她心中有数。 不必她指挥，两个攻击能力的手下飞快的作出应对，开始砍起周围的藤蔓。但那些藤蔓不断长出新的，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 “锵——！” “不用砍了，它在变硬。” 司丽尔笑了笑，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她们猜到我们今晚会出现呀。” 这样才对嘛。 太过容易的话，就失去乐趣了。 她指示道： “他们的藤蔓一定会解除，那个瞬间，把我们转移出去。” 这个藤蔓是特殊的结界，会封锁住他们的移动能力——但不可能永远维持。 “是。” 对应的手下应道。 几人没有等待多久，外头的藤蔓就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司丽尔凝神，很快就从藤蔓缝隙中发现了目标。 梦中雨、不夜露、梦魔、沙利叶、小一正围了个圆，包围着他们，看样子是要瓮中捉鳖了。 人还没到齐。 真可惜。 她在心里默数着时机。 藤蔓间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一根藤蔓也即将落下。 司丽尔喝道: “走！” 那个瞬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秒。 诶？ 司丽尔不由得一僵。 是错觉吗？ 是......谁？ 怔愣的时间不过瞬息，数道影子划过，小一和几个亲卫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刀横在脖子上，那股尖利冰冷的剑气让司丽尔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隐形被强制解除了！？ 尖利的武器无比正确的对准他们，隐现寒光。 几个手下贴在她身边，也陷入呆滞。 “冷静！” 所有人乱了一瞬，听到司丽尔的声音后，反应极快，想要再次动用能力，但很快更是惊惧交加。 “糟了，为什么用不了！” “我也是！” 多重变故，让司丽尔心中一凉。 不等思考太多，藤蔓再次升腾而起，精准的抓住她的双手双脚。其他几位手下也被藤蔓抓住，半跪在地，动弹不得。 艰难的稳住身体，司丽尔正要摸出贴身的刀片再次反击，只见梦魔和不夜露双手升起蓝光，又是一个淡蓝色光阵出现在她们脚下。 一时间，司丽尔只觉得脑袋剧痛。 碎片疯狂上涌，逼迫她回忆。 某日清晨 “来了？” “走啊，一起上学。” 某次课后。 “你确实和我想的有些不同。我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你也是我认可的人哦！” 某场烈火。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不......我不要——！” 杂乱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穿梭、破坏，卷起血色迷雾。 司丽尔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眼前也变得越发模糊。 居然是精神的攻击...... 可恶！要是有能力在的话——！ 司丽尔艰难的偏过头，想要指示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加之精神力的摧残，几个手下很快晕过去，只留下了苟延残喘的她。 果然，那不是错觉。 是他——！ 他来了——！ 司丽尔摇摇晃晃的，被小一按住，跪在了地上。 冷香幽幽而来，一双白色的军靴出现在眼前。 “是……” 她想抬头去看，脑袋却仿佛有万钧之重。唯有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无比清晰的入耳。 面上的狐狸面具被拿开了。 “一瑶......” 司丽尔空旷的双眼猛地睁大，又瞬间失去光彩，缓缓闭上了。 原来如此。 真的是他。 来人冰凉的指尖微微抚上她的脸，像是一片雪花在亲吻她。 司丽尔睡着了。 看着司丽尔几人被抓进梦家地牢，梦中雨这才放下心。 虽不确定司丽尔手下到底有多少能力者，但她们应是笃定了梦家会因为丑闻的事情放松警惕，所以没有带上全部的底牌。加之还有梦一泉出马，自己安排的能力者还有好些没有出场，也算是好事了。 梦一泉站在牢前，打量着里头的少女。 梦家地牢会解除所有的魔法，包括变形。 此时，司丽尔的伪装已经全部褪去，躺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出头，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生的十分秀气，似乎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一点也看不出会是那位骄纵自傲的怪盗。 门外，不夜露问梦中雨。 “她......就是秦一瑶？” 梦中雨点点头。 秦家唯一的幸存者——不，他们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但如果真是如此，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 时隔多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不夜露已经听梦中雨说过了秦家的事情，望向牢房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是可怜造就了她的可恨。 更别提此事，可以说完全是...... 梦一泉走了出来。 梦中雨几步上前，道： “一泉哥......” 梦一泉依旧平静无比，只淡淡落下一语。 “等她醒了再通知我。” “好......” 看着梦一泉远去，梦中雨眉头微皱，似是担忧。 不夜露拉拉她。 “怎么了？” 摇摇头，梦中雨苦笑。 “一泉哥一定很惊讶……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啊。” 不夜露有些犹疑。 “可是……秦一瑶很憎恨梦家吧。” 也不知道梦一泉到底作何感想，是何真心。 “是啊。” 梦中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使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梦家啊。” “一泉哥和她的立场，注定是不同的。” 如今，更是天差地别，再难回头了。 第54章 过往旧事 梦一泉回到房间，在窗边坐下。 屈起左腿，右手搭在窗沿，他的姿态难得的放松。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吧。以前还在梦家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也一贯喜欢待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门口，又能看到窗外的明月和绿竹。 梦一泉静静的眺望着远处。 玛姬书房自始至终就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站得太高，视线放的太远，这些区区小事，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出面的。 原以为，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神选游戏，书房才让他亲自跟进。直到看到再次出现的红桃六，确定银色怪盗的身份，梦一泉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这件事，症结在于梦家，更在于他自己。 六年前，甚至是更早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还是，秦家和梦家关系很好的时候。 ……或者应该说，是秦家还存在的时候。 作为血统纯正的本家嫡子，还是年轻小辈中资质最优秀的孩子，梦一泉初上小学部，便经常被家人带着参加各种活动。 他也在一次社交聚会上，见到了秦一瑶。 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大家族的孩子，家教严格，自身也比平常小孩更加成熟冷静，哪怕父辈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聊天，两个孩子也只是打个招呼，看了对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梦一泉正面露社交微笑，其实早就神游天外时，秦家叔叔和自家父亲却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子，看向身边的他们。 “一瑶一泉，即一珠一玉......你们两，就是我们两家的宝物。” “今后，要好好相处哦！” 即使两人并不在意，但当父辈们热切的说出那句话，并在日后经常提起时，他们还是无法避免的记住了对方。 对于秦家，梦一泉早有耳闻。 听闻秦家老祖最早只是一个道上的不良少年，然而和一般混子不同，他是一个非常有远见且智慧的人。 在凭借武力和谋略踢掉别的势力，逐渐整合一方后，他开始将手伸向酒吧、博彩等事业，聚拢资金，又联合当地警察和政治力量，将自己洗白，并逐步开拓商业版图，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很多不知情的人只以为秦家是餐饮业和博彩业起家的富豪，却不知他们暗地里也操控着这一片区的地下势力，甚至做过不少洗钱、药品赃物的交易。 当时，刚把业务拓展到这个区域的梦家，就不得不和秦家有所联系。 梦家百年清贵，实力也强，要真的和秦家争起来，掉了身价不说，谁都讨不到好。秦家也希望通过梦家的名声扩大产业，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 从一开始，双方便是抱着和平合作的态度交往的。 两家彼此戒备，又留有合作余地，各取所需，重视平衡。经过几个项目的磨合，关系渐渐越来越好。 明明是来自黑道的大小姐，秦一瑶给人的感觉却和五大三粗的秦家叔叔完全不同。 像是从清水殿里挂着的古风美人图里走出来一样，虽然年纪还小，但彼时的秦一瑶已经是一朵娇嫩的蓓蕾了。 秀气内敛的面容，清澈宁静的眼眸。 气质优雅，举止得体，完全是一位标准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和梦一泉见过的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若要统领秦家，这般弱不禁风，怕是做不到吧。但又为何，秦家叔叔这般看重她？ 梦一泉有些自负。 他清楚自己的价值，也相信自己担得起“家族的宝玉”这一赞誉。但被拿来和这样普通无趣的女子相比，他微微有些不满。 见梦一泉神色，秦一瑶只是笑了笑。 升入中学，两人巧合的入读同一所学校，接触也越来越多。 年月流转，他们一同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不喜与人沟通的梦一泉常常独来独往，秦一瑶则凭借美丽的外表和亲和的性格，交际甚广。但秦一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时常和他黏在一起，还因此多次推拒其他人的邀约。 虽已经习惯了有秦一瑶在身边，但梦一泉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在一起总是不太妥当。 虽然他并不在意，但还是要为了家族名声想想，注意下周遭的流言蜚语吧。 “这有什么，我们两家关系好，彼此还是青梅竹马呀。” 秦一瑶总是这么说。 确实如此，父辈们不仅没有劝阻二人的交往，还十分鼓励他们亲近相处。 梦一泉明白家里的意思。 之前，母亲曾跟他透露过想和秦家联姻的想法。 此地位置特殊，是连接多个区域的枢纽，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和秦家有了姻亲关系，好处姑且不论，以后若出现冲突纠纷，也有办法互相牵制。 秦一瑶身份贵重，本人又聪慧大方，深得长辈们喜爱。 明珠宝玉，门当户对，正正好好。 虽对秦一瑶没有爱情意味上的好感或兴趣，不过，既然是家里的决定，联姻又是一手好棋，梦一泉便没有说过拒绝的话，也默认了秦一瑶的陪伴。 对他们这般的大家族来说，此等手段再正常不过。就算不是秦一瑶，也会是别人。 只是…… 看着秦一瑶似乎从来不曾改变的温婉笑容，梦一泉别开了眼睛。 啊，真无趣。 他敷衍的和秦一瑶道别，转身离去。 背后的秦一瑶笑着目送他，眼底的血色微微摇晃。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人声。 “小姐，该走了。” “嗯。” 刚踏入房间，秦一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低沉的、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在奋力冲撞，却因为禁锢过于强大，百般尝试也无法突破。 “哎呀，他又犯病了？” 秦一瑶皱眉。 身后的侍女连忙请罪。 “小姐，对不起，已经给大少爷喂了超量的镇静药物，但还是——” 秦一瑶摆摆手。 “没事，这么久才养成耐药性，已经超出预期了。等会儿你给暗雀传个信，让他透个风声给四弟。” 她呵呵一笑。 “这样，这一派......就再也不足为惧了。” 侍女应声退下。 走到门外，她才放松的吐出口气。 作为一路看着秦一瑶长大的身边人，侍女自认对小姐再了解不过。但如今，她竟也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产生了几丝陌生和畏惧。 对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此狠手，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也会落在她身上？ 暗雀像是看出她的所想。 “小姐不会对同伴下手。” “当然，前提是......不会背叛的话。” 是啊。 同伴。 在这个家里，她和暗雀是小姐仅有的同伴。 即使手下有再多人，小姐都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怀疑已经成了小姐的习惯，也导致小姐绝不会轻易原谅背叛者。 侍女想。 但她……一定不会那样。 -------------------------------------------------------------------- 作为秦家这代唯一的女孩，似乎从一开始，秦一瑶就是输。 黑道世家，不管是不是明文规定，继承人也总是男性。 对于他们来说，武力永远是极其有效的统治工具。 在这样用力量和拳头说话的家中，秦一瑶并非童话故事那样，被兄弟们宠着爱着的小公主。 作为家族拿不出手、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她总是被兄弟们以“练习对象”为名，强制带去道场。 强者让她“表演”助兴。 今天是笑着吃下腐烂的食物，明天就是在火里跳舞。 弱者将她当做沙包。 发泄无法胜利的不甘，更要证明自己的拳头同样有力。 反正家中随时有高级的治疗能力者，只要不死，一切手段都无所谓。 因为并非继承人，长辈也对此事充耳不闻。 秦一瑶试过自杀，却总被强行拉回来。一次不成，等待她的就是更加过分的虐待。 长期负责治疗她的能力者终究不忍心，施以了援手。 “白、敷......？” 秦一瑶细声细气的念出她的名字。 她嘴里还糊着血，发出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对，我是白敷。” 名为白敷的女子摸摸她的头。 “我会以治疗花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为借口，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 “你......想不想读书识字？不光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读出自己的名字哦。” 秦一瑶不懂。 “我不知道......” “我、我叫废物......？还是垃圾？” 她有好多个名字。 白敷心中酸楚，拉起她满布血痕的小手。 “没事，我教你。” “教你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怎么读、怎么念。” 也许只是同情作祟，但白敷确实成为了拯救秦一瑶、改变秦一瑶的光。 她开始长时间的停留在医务室。 白敷会温柔的接纳她，帮着她圆谎，让她避开和兄弟们的相处。 比起软弱无能的母亲，秦一瑶算是由白敷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胜似母女。 某日。 秦一瑶甫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不对。 “白敷！你的脸！？” 白敷的右脸一片青紫。 “啊，没什么没什么。” 白敷尴尬的笑了下，企图转移话题，但秦一瑶怎么可能放心，百般询问下，才得知了真相。 “......大哥！果然是他！他还想怎么样！？” 秦一瑶握着拳头，语气愤恨。 庇护自己的白敷，也要被他们欺负吗！？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秦一瑶好不甘心。 她保护不了自己，如今，连白敷也护不住吗！？ 那些恶魔、人渣，到底怎样才能惩罚他们——！ “好啦好啦，别担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比起你这小不点，我这个大人当然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敷摸摸她的头，手掌的温度一如从前。 “你可不准胡来。” “知道了……” 秦一瑶只能强忍着，咽下了情绪。 然而，这却并不是唯一一次。之后，秦一瑶总是见到带着伤的白敷。 她心中极痛，更是极恨。 她对秦家没有半分爱意，更对所谓的兄弟亲人满是憎恶。 过去她只知道承受，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她遇见了白敷。 从白敷那里，她开蒙、明理，迅速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同龄者还在牙牙学语，她却可以理解书房中库存的大部分古书策论了。 “你的学习能力真是罕见！” 白敷总是赞美她。 “你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得她称赞，秦一瑶心中自是开心。 她无比羡慕白敷。 虽然不知道白敷的来历，但白敷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活的无比自我。不论治疗能力，她更是一个胸怀沟壑，无比聪慧的女人。 秦一瑶想。 自己也许成不了她那样。 但是，即使护不住自身，她......也想要保护这位珍贵的人。 哪怕，和家中所有人为敌！ “一瑶，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仿佛没有见到她眼中日益堆积的怨怼，白敷笑的依旧柔和。 秦一瑶不知道。 未来，由不得她自己。她的下场，估计就是被送去联姻吧。 真可笑，真悲哀啊...... 她永远都是如此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许是看出秦一瑶的情绪，白敷突然道： “你想继承秦家吗？” 秦一瑶一愣，立马摇头。 “不可能的，我——” “谁规定的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 白敷打断她道: “他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一样可以，还能做得更好。” 拉起秦一瑶的手，白敷眸光坚定，又带着些莫名的诱惑之意。 “只要你想，我就教你需要的一切。” “这样，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你我的命运，也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控！” 秦一瑶怔怔的看着她。 虽不知道白敷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 “不、不行！” “你不该参与这件事！你——” 你可以飞去任何地方，绝不可以进到这个牢笼！ 白敷苦笑。 “我早已逃不掉了。” “我的契约被他们拿捏，绝无可能脱离这里。” 是了……她们都是笼中鸟。 那样自由的白敷，也早就被秦家抓住，哪里都去不了了…… 秦一瑶的心更加动摇。 明明……不该如此的！ 见她纠结，白敷轻声道: “一瑶，我们必须自救。” “等到成为最强者，便无人再能主宰我们。” 秦一瑶沉默许久。 没错，白敷说的是对的。 她早就受够了那些兄弟，受够了总是羞辱她的人。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活该被欺负吗？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注定软弱吗？ 绝不会如此！ 她想要变强，强到可以改变，强到能够保护......唯一对自己心存善意的白敷！ 秦一瑶下定了决心。 “......请你教我。” 白敷松了口气。 她抿嘴一笑，点头应了。 第55章 代价 时间静谧的流转。 在还没有遇见梦一泉的几年间，秦一瑶脱胎换骨。 有白敷的悉心照顾和教导，她早已不复当年胆怯瘦小的模样。 笑容平和，却虚假。 身形柔软，却剧毒。 “不包括你在内，秦家总共有五个继承人，分别是你的大哥秦翰、二哥秦厉、三哥秦钦，以及四弟秦越和五弟秦峰。” “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必须谋划铲除的对象。” 秦一瑶点头。 “我已经让暗雀打入秦峰手下的日之印了，他传了消息，日之印之后会截胡秦厉那批药品。” “如果我们能提前打入，秦峰不仅会怀疑盟友秦钦，秦厉也会和秦峰咬上。” 白敷笑道： “的确如此，我们羽翼未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上佳之策。” “月曜虽然答应协助，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多做些工夫吧。” 秦一瑶道： “我已经和春楼打了招呼，放心吧。” 白敷满意的颔首。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秦一瑶于此道，天赋异禀。更别提她和自己的想法无比相似，极为合拍。 两人简直是最好的搭档。 没有力量，无法用武力震慑他人的秦一瑶和白敷，在这几年里，已经逐渐渗透黑街情报贩子、以及所有的青楼楚馆。 各个兄弟们身边，也有她们暗中收买的暗桩。 有女仆，有情妇，有小厮，有各种看似不重要的小角色。 但他们却是无比忠诚又有用的棋。 “这些药不要全交，稍微留下一点吧。” 白敷纤细的手指拂过嘴唇。 “我会把他用在秦翰身上。” 秦一瑶呵呵笑。 “不愧是白敷，现在你可是秦翰身边最受宠的秘密情人。” “他早就想继承秦家，奈何父亲还身强体健。所以但凡是父亲的东西，他都想争，想抢，真是个小孩子。” “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和你偷摸行事，对他来说既刺激，又是凌驾于父亲之上的得意吧。” 她和白敷都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 智慧、谋略，和身为女性的武器，会帮助她们获得一切。 事实上，她们也的确走到了最后。 秦厉被秦峰所杀，后被秦钦背叛、铲除。 秦翰和秦越的联盟，也由于秦翰染上毒瘾、药物和能力都无法治愈而崩溃。 无能木讷的秦越更不可能独自继承秦家。 在无数人不敢相信的眼光里，秦一瑶终于走上了台面。 父亲唤她： “秦家明珠。” “你会成为秦家第一个女当家。” 他看似慈爱，眉眼中是秦一瑶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 她手下的情报、人心......这一切势力，已经庞大到了连父亲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地步。 他们不是父女，更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是，注意清理你的身侧吧。” “权力是难以分享的。” 父亲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彼时的秦一瑶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还不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后来，女仆传来一个消息。 ——白敷毒杀了夫人。 虽然心头有些不舒服，但毕竟那个软弱的夫人从来没有尽到母亲之责，秦一瑶便没有说什么。 把秦一瑶的沉默视为某种承诺，白敷开始变本加厉。 “不行，这批货是我早就定好——” “这是我要送别人的礼物！我都答应了！” 白敷早就不穿过去的白大褂，如今她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完全变了个人。 “那颗钻石流进黑市那么久，我好不容易谈妥！你可不能碍我的事！” 秦一瑶听罢，差点没气死。 “你又乱买东西！” “家里的派系之争刚结束，财产还没完全收拢，现在还正是需要收买安抚人心的时候，你怎么能——！” 白敷不乐意了。 “你以为你是因为谁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现在哪能这么风光！？” 她声色俱厉，红唇妖艳如蛇口。 “我是这里的主人之一，谁敢不听我的！？” 秦一瑶心中更是憋闷。 白敷的确是她的恩人、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就可以借此为所欲为。 除了挥霍家产，她在外抛头露面，四处结交不三不四的男人，将他们安排到近身或其他高位，还常常在黑街放荡笙歌，随意处置对她无理的手下和客人，闹得很不好听。 偏偏又是秦一瑶的“母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父只道是秦一瑶的势力，交由她自己处理，秦一瑶四处安抚众人，每日为了给白敷擦屁股，便已是头疼不已。 是什么改变了白敷？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秦一瑶握紧拳头，在手下们期待的注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过多久，白敷从秦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晚，夜空黯淡，月亮没有现出分毫。就像是有些事情，注定要静静的、无声的发生一样。 秦一瑶走进医务室。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白敷......不，母亲。” 她笑了。 “我早就知道，你对我那么好，不只是因为同情。” “更是因为......我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对吧。” 否则，身为治疗能力者的她，怎会频频让秦一瑶看到身上的伤？ 她教给自己的一切，更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学的。 价值观扭曲至此。 路已经偏离这般遥远。 秦一瑶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才会和白敷迎来这样的分别。 一开始追求的......原是这样的东西吗？ 秦一瑶的脸颊逐渐濡湿。 权力不可分享，秦父知道，白敷更知道。 白敷是不是想要让她醒悟，逼她决断，才故意这么做？ 还是说，是预料到了秦一瑶的狠心，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那般任性、那般可恶？ 像是......要燃烧最后一丝青春和欲望，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一样。 秦一瑶抬手，捂住眼睛。 是啊。 白敷骨子里就是只肆意的鸟儿，不属于这个笼子。 医务室的抽屉深处，正放着一纸白敷的病历。 秦一瑶知道，这是白敷给她上的最后一节课。 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永恒。 没有什么人不会改变。 过去，她要保护自己，保护白敷。如今，她更要保护自己的地位，保护手下所有的兵。 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就让她用一生的时间，来慢慢品尝吧。 秦一瑶离开了医务室。 即使没有被锁，自己也飞不出去了。 -------------------------------------------------------------------- 在白敷的指导下，秦一瑶很早就开始学习相关事务，对各家势力早有耳闻。 对于即将来到这个区域开展业务的梦家，她是抱着既期待又警惕的态度的。 秦家需要梦家。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那般出名、为人称道的清贵之家，如果能和自家绑上，那有朝一日，他们也许就能彻底脱离见不得光的角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即使只是暂时，但也要和他们搞好关系才是。 秦一瑶挂起自己标准的微笑，走向宴会厅。 初次在宴会上相遇，银发雪肤的梦一泉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冰雕娃娃，清冷的很。 他的眼睛扫过她、扫过这里的一切时，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睥睨众生，又像是毫不在乎，简直就是个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幽灵。 但同时，秦一瑶很确定，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如果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梦家的宝物？ 梦家本家旁系加在一起，子女众多，个个都非等闲之辈。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有趣。 真想看他有没有别的表情。 秦一瑶微笑着走近梦一泉。 自己没有可以闲聊的兄弟姐妹，没有可以与之玩耍笑闹之人，梦一泉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消遣。 要是能撕破他的面具，一定超——级好玩！ 在家族刻意的安排和秦一瑶自身的主动下，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几乎片刻不离。 把对方刻进生活的每一处，然而，两人都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实。 秦一瑶自觉演技出众，没那么容易被梦一泉攻破。 她很有看人的眼光，但对于一直没能挖出梦一泉的秘密这点，她不免有些烦躁。 梦一泉的面具很稳固。 本以为他的面具是冰冷，是漠然，但秦一瑶隐约又觉得不止如此。 和秦家不同，梦家做的事情要干净得多，梦一泉虽然参与家族事务，无非就是管理手下企业之类的事情而已。 秦一瑶收集过情报，日常相处中也看不出太多蹊跷，着实有些苦恼。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真搞不明白。 梦一泉才智近妖，举止老成，什么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但这之中，却没有一样是他真正喜欢、感兴趣的。 他很少笑，很少产生什么情绪。和谁的关系都有礼而疏远，也习惯性的保持旁观，与周遭划开距离。 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秦一瑶自己。 他只会在她面前显出些“个性”。 但同时，秦一瑶也知道，它们只是流于表面，绝非完整。 梦一泉……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 谁也不曾激发他的真心。 谁也不曾击碎他的外壳。 谁也不曾知晓他的愿望。 这像是个甘美的诱饵，一直吊着秦一瑶，诱惑着她，偶尔给点甜头，却不让她彻底抓住。 ……不可能认输！ 秦一瑶暗暗咬牙。 她在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如果梦一泉是因为她的“无趣”才不肯摘下假面的话......她就该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 几年后。 秦一瑶和梦一泉凭借优秀的成绩，升入了同一所偏差值极高的贵族私立校。 这里的学生都是政要贵眷的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优秀无比。更重要的是，是不是摩耳甫斯，有没有能力，影响并不大。 弥瑞尔世界中的新生儿，在一定程度上都会遗传先辈的能力。但因为血脉不够纯正，能力总会稀释、削弱很多，也经常出现只继承部分特质、却没有丝毫能力的新生儿，这种情况，在他们这种大家族中反而更多。 比起完全无法生育的复制者，这些家族虽然倾向于与摩耳甫斯结合，以诞下更多后代，但随着代代流传，能力的过分杂糅导致他们中间更不容易出现能力者。 梦家的这一代小辈，包括梦一泉在内，仅有不到十余人拥有能力。 不以能力决胜，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至少，梦一泉并不打算把能力当成自身最大的武器。 他没有去摩耳甫斯的能力养成学校，而是来了这里。 “一泉，咱们又分到一个班了耶，这是什么可怕的缘分呀。” 教室门口，秦一瑶向他打招呼。 年龄增长，两人脱去稚气，模样明明没有改变，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秦一瑶的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还是那般温和美好。 以前的几分小女儿的娇弱几乎消失殆尽，她看起来平和淡雅，不急不躁，让人舒心。 虽然......还是一样的无趣。 “嗯。” 早就收到消息的梦一泉并不理会秦一瑶的调侃。 他们学校本来就推崇小班精英教育，三分之一的概率，没分到一起才该说运气不好吧。 “你啊，难得来了新学校，还是不要臭着一张脸嘛，会交不到朋友的哦。” 虽是这么说，秦一瑶倒也知道他的脾气。 梦一泉一贯淡漠，但比起之前，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变得内敛了许多。 虽然秦一瑶可以肯定，这人心眼子巨多，心思更是复杂的很，指不定心里装了多少坏话。 但不说出来也好，省的得罪人。 她以前可没少帮他打圆场、说好话呢。 眼睛一弯，秦一瑶突然有些好笑。 小时候的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兄弟们声音一大，就抖的出不了声。如今，她却能流畅自然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更能笑着撒谎了。 另外，她也知道自己怎样的表情最美，怎样的笑容最有亲和力。一举一动都经过计算，能够准确的获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但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秦一瑶眼眶干涩。 两人走进教室。 第56章 他的态度 “百年清贵，世代无双。” “身为梦家之人，需得清心明志，常备高洁之气。” 和秦家不一样，梦家家族庞大， 产业分支众多，即使不做家主，也有无数能够展露才华、开疆拓土之余地。 神明赐予梦家荣耀，也分配了他们的属性和任务。 聪慧善谋者，当为筹算。 口若悬河者，当为辩人。 敦厚直率者，当为施行。 具备不同能力和素质之人，去到不同的岗位，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这是道理，也是古老的教诲。 而所有礼仪和信仰的集中之地，只会存在于本家。 本家之人，为分家之长，为他人表率。更要清明自身地位，保持高贵与纯洁。 不常言。 不常笑。 不做无为之事。 不表无妄之举。 这就是他们被外界戏称为“冰块一族”、“隐士一族”的理由。 似乎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融化他们的心。 至少，对梦一泉来说，还不曾寻找到过。 他和秦一瑶来到了梦中雨的房间。 “阿雨，你好吗！” 秦一瑶亲亲热热的抱住梦中雨。 梦中雨和梦一泉有些相似，都是一脸淡漠，少言寡语。但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比起梦一泉，简直可爱太多了！ “......放开。” 梦中雨轻轻拍她，转头看向梦一泉，点了下头。 “一泉哥。” 梦一泉颔首。 “嗯。” “……你们明明是兄妹，怎么看起来这么生分！” 秦一瑶夸张的叹气。 “好啦，今天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玩的！准备好了吗阿雨！” “市郊开了一家新的鬼屋，听说好评如潮呢！” 梦一泉直皱眉。 鬼屋......选这种地方的秦一瑶是不是太恶趣味了。 “哎呀，一泉，你是不是怕了？” 秦一瑶笑着戳他。 “怕了直说，我可以选其他地方的哟！” 梦一泉抽抽嘴角，别了别身子。 无聊…… “我自然不怕，但阿雨......” 梦中雨干脆的摇头。 “不管鬼屋还是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我不能出去。” 秦一瑶抓起她的手。 “没事，就当是我诱拐你，强逼你出去的！” “到时候被发现，你就推到我头上，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而且——” 她回头笑看梦一泉，眼睛亮亮。 “先说好，刚才的鬼屋是开玩笑的，我才不会用这种过家家的手段吓你呢。” “哪怕是为了可爱的阿雨，一泉，你会帮我们打掩护吧？” 梦一泉无奈。 看着笑盈盈的秦一瑶，他竟没法说出否定的话。 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就陪她们玩玩吧。 他好奇秦一瑶到底要带他们去哪儿，阿雨也的确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行。” 听到回复，秦一瑶抿嘴一笑。 她就知道，梦一泉会同意的。 虽然只是出于朋友、或是近似家人的青梅竹马的立场。但每每这样逗他，让他为难，还是挺有意思的。 三人也好，两人也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断增多。 梦一泉逐渐察觉了不对。 这种异样，在升入新的学校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秦一瑶......竟比他想的要优秀的多。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一瑶已经积累了不少支持者，甚至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学生会成员。 她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各种榜单前列。 “呀，这次居然是你得了状元。” “但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的！”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自信。 看着只相差一分的分数，梦一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金奖是——来自一班的秦一瑶！” “银奖——一班梦一泉！” 梦一泉眉心微跳。 自己……输了？ 这种事，以前有过吗？ 不对。 重要的不是这个！ 秦一瑶的真实水平，竟是这样的吗！？ 要说以前学习的知识都是看看书就能掌握的，也就罢了。 这所学校教授的都是远超同龄人难度和广度的超纲知识，培养的都是未来站在行业顶尖、权力顶峰的人才，相关比赛的难度非常人可比，哪怕是随便一个学科或艺术比赛，水准也是比肩专家级别！ 更别提其他综合沙盘模拟、实境商战，甚至是军事对练、学术研究......需要的天赋、素质和知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 梦一泉自诩天才，又是一路顺风顺水，站在顶峰惯了，几乎很难有人能入他青眼。却没想到秦一瑶并非无能的娇小姐，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狠角色。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次次都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她可是第一个。 关键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她藏了多久？ 她在暗处做了多少！？ 梦一泉又恼怒，又激动。 恼怒自己轻敌，被迷惑。 激动自己得到了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有趣！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银灰色的眼睛开始沸腾，终于亮起了一些活泛的光。 在这数年的岁月里，两人默契的开始了竞争。 这个比赛她第一，下个比赛他就一定会翻身。这次考试她坐回榜首，下次竞选他就一定得更多票数。 学校仿佛变成了他们俩的战场，上演着没有硝烟的争斗。 今天这节军事战略课是和能力学校的合作授课。 校方派来了一批摩耳甫斯，和其他学生打乱分队，以夺取对方城堡王旗为目的，进行实战演习。 不止是考验队长的谋划能力，如何有效利用普通学生和摩耳甫斯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穿着一身骑马装的秦一瑶站在白队队首，比起平时的柔美，更多了几分帅气。她的眉眼也染上些红色的热血，看起来格外飒爽。 梦一泉所在的黑队则是一身黑色骑士服，队伍纪律严明，排阵整齐，显得庄重又有压迫力。 另两队绿队和红队的首位学生也带着各自的队伍，热切的看着他们。 哨声响，战争始。 秦一瑶和梦一泉的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两队，他们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红绿二队包围，又采取刀入式阵法，力道极强的突入中心，势如破竹，将其中的队伍打散。 黑白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相互交缠，却并不融合，很快将红绿两色杀的彻底。 当两边队长都战败后，黑白两队又是心照不宣的分开，在他们之间划出了明确的界限。 残余的红绿两队队员见怪不怪，扶起自家队长就赶紧退场观战。 秦一瑶挂着温和的笑，手上的细剑熠熠生辉，沾染着虚拟血液。 梦一泉面色沉静如水，肩上挂着弓箭，身后的箭筒装满，蓄势待发。 战斗再次开始。 两方旗鼓相当，正面迎击。 分到白队的摩耳甫斯在队伍后面发出各种法术，流星般的魔法弹袭来，乌压压的铺满了天空，黑队早已准备好的护盾起到作用，反射能力者也在其中积蓄着力量，狠狠地将聚合好的魔法反射回去。 而剩下的普通学生也在专业设备的保护下，毫不留情的向对方队伍攻击而去。两方队伍配置都是刀剑骑兵和后方法师、弓兵，一时之间势均力敌，打的酣畅淋漓，却不见谁先落于下风。 秦一瑶一贯是骑兵冲杀首位，这次竟然放弃了猛攻，转而去抓梦一泉。 策马上前补位的眼镜女生歪头。 “队长怎么突然改变了策略？” “相信咱们队长吧。” 马尾女生看向那个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尊敬。 “她是最了解对方队长的人。” “也只有她能够打败他。” 此时，弓兵位置的梦一泉已经悄悄潜入后方，并在防护能力者的保护下从侧翼靠近了白队。 他身边跟着一位放大能力的能力者。 这次计划中的关键，就在于此。 当他到达白队尾巴，却发现本该在那里的魔法师队伍早已转移。而等着他的，是从前方退下来的一小队骑兵。 为首的正是秦一瑶。 秦一瑶举着长枪，笑意浅浅。 “嗨，又见面了呢。” 梦一泉皱眉。 秦一瑶眉眼弯弯，甚至还有闲心微笑的打招呼。 “一泉，你该不会是根本没注意到，我早就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了吧？” 梦一泉没有回答。 这可能是秦一瑶故弄玄虚，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深知不能久待，梦一泉立刻后退，后方自己的骑兵也过来准备接应他。 喧闹的风声与刀剑声中，秦一瑶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次战斗中最关键的不是我们，而是摩耳甫斯。我是不会让你靠近我们的法师的哦。” 纤细漂亮的手指准确的指向他，秦一瑶的笑容隐含张扬。 “‘——弱化’能力者。” 闻言，梦一泉一愣，却又不自禁的笑了。 即使他早已经不再看轻秦一瑶，但这个女子的聪慧还是不断超出他的想象。 对于从未透露过能力内容的自己，她是如何得知的？ 明明双方的配置相似，能力者信息也是隐藏的。她又是如何判断出自己这方的战略在于“放大”“弱化”之力，目的就是击败白队法师队伍呢？ 细细回想一番，梦一泉找到了自己的纰漏。 ……箭筒。 原来如此。 他打几个手势，重新调整自己的队伍部署，一面心下感叹。 这般细致入微、又了解自己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但是，又太让人兴奋了啊。 身边人投来疑惑的眼神，梦一泉却依旧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 从来没有找到过如此富有挑战性的事物。 从未遇到过如此充满惊喜的人。 每深挖一层，心神就越发不定，麻木的神经就会生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动摇了。 好奇了。 梦一泉想。 不仅仅是经年累月带来的习惯，带来的所谓“友情”或“亲情”。 他是打从心底......想要了解、看清秦一瑶更多了。 第57章 暴露的魔女 清幽的院子里，月光也显得凉了些。 梦一泉微微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 回想到那么久远的故事，他再次感慨当时的无知和幼稚。 那段时光，和现在比起来，真的是再纯粹、再干净不过。 梦一泉有些疲惫的呼出口气。 玛姬书房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也让他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如今回到久远的土地，竟也软弱的开始想起从前了啊。 他再次看向窗外。 竹林的那边是监牢的方向。 终于等到了。 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该说不愧是秦一瑶吗？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亦如是！ 不过...... 梦一泉的眼睛难得清亮，像是兴奋。 两人是对方的灵魂和镜子，彼此的面具，也只有对方才知晓其下。 幕布已经拉开，戏码正在进行，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势均力敌的两人斗了几年，学校的大家就看了几年热闹。 这段传奇般的往事，一直到现在都为后辈津津乐道。 曾有很多人让梦一泉和秦一瑶偃旗息鼓，明明他们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何至于闹得这么厉害。 但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淡漠，竟都是好斗的狮子，只要有比试机会，愣是一次都不退后。 久而久之，连他们的日常对话都开始笑里藏刀、夹枪带棍，听的人牙疼不已。学校深知内情的人甚至会告诫无知的后辈，让他们千万别去靠近。 乐在其中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俩站在一起时，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氛围。 亲近，却不暧昧。 交心，却刀刀致命。 其中的攻击性，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族荣誉和名声？ 自然是有。 但两人都渐渐意识到，对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道貌岸然，平静的面容之下所藏着的失去人形的、本性的灵魂，是更为充满诱惑力的毒。 秦一瑶还有什么秘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 梦一泉的面具怎样才能破碎？其中的真实欲望是什么？ 他们的根本目的，是要看清对方的一切。 这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挑战，更是对灵魂伴侣的尊重。 用尽全力吧，加油吧。 对方的真实，才是游戏最大的奖品！ 梦一泉率先找到了机会。 那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秦家的黑道背景藏得很深，秦一瑶表面还是出身良好、金尊玉贵的名门千金。 她美貌无比，才华出众，自然不缺追求者。而有一个建筑公司的小公子，追求不成，反而恨上了她，连带着也记恨起了和秦一瑶黏得很紧的梦一泉。 他策划了一起绑架。 某日放学，秦一瑶和梦一泉分别被谁从后面偷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梦一泉很快判断出，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破旧的仓库。 仓库不大，堆砌着各种纸箱，显得有些闭塞。清冷的月光从唯一一扇窗户里投下来，被铁栏割裂成斑驳的模样。 梦一泉动了动。 手脚被特制的魔法锁捆住，嘴里也塞了口球。 秦一瑶呢？ 她不在，想必是被单独关到别的地方了吧。 作为大家族的子女，被绑架这种事，不说是早有预料，但也是提前准备过的。 梦一泉十分镇定，观察下四周，发现没有看守、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后，他扭动着身子，把自己的项链从上衣领口处晃荡了出来。 那是一个蓝宝石吊坠。 小巧的蓝宝石镶嵌在圆形银框中，看起来十分低调。 梦一泉神色不变，微微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然后俯身吻上了宝石。 宝石吸收血液，隐现光芒。 “啪嚓”一声，手上的魔法锁瞬间碎成粉末。 梦一泉揉揉手腕，手指伸进嘴里，掏出了口球。 他捡起项链。 这里面积累了极强的魔法，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防御，是梦家几乎人手必备的护身符。 说起来，该从哪里出去呢？ 打量下紧闭的窗户，梦一泉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用项链爆破出一个出口自是可行，但未免有些扎眼了。 “少爷——！” “一泉少爷——！” 突然，门外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梦一泉高声回应，很快，几个梦家的亲卫就打开门，救出了他。 见他无事，亲卫们赶紧报告家族，并要带梦一泉回家。 梦一泉却没那么着急。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是路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目击到了您被袭击的场面。但他没有留下名字，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路人？ 谁这么见义勇为，做好事不留名？ “秦一瑶在哪里？”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都不知情。 本想确认下秦一瑶的安危，但事情似乎和梦一泉想的不同。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心中明白秦一瑶应该不至于被这点小事伤到，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梦一泉当机立断。 “走，去找人。“ 于是，带着几个亲卫在周围搜索，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小仓库。 但其中场景，却让一向淡定的他，都不禁眉心一跳。 只见秦家的亲卫们正毫不留情的殴打着地上几个人，沉闷的打击声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依稀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和鲜血飞溅的声音。 清脆，又黏腻。 与之相对的，是旁边正微笑欣赏着的女子。 她毫发无伤，白色丝绸连衣裙上一丝鲜血也无，纯洁干净到了极致的模样，给人极强的违和感，却又死命冲击着观众的眼球。 女子一贯温和的眉眼明明没有改变，梦一泉再熟悉不过，可那眼中的阴狠，嘴角勾起的残忍的笑，却和记忆里完全不同，十分可怖。 此时的秦一瑶像是暗夜中的火焰，温度极高，贸然靠近的话，就会被烧的精光。 但她又是月光下的魔女，在这片恶毒之中开出最洁白的花，吸引无知者的靠近。 梦一泉说不清楚她的模样。 沉沦和堕落的天使。 血池中沐浴的圣女。 太过妖魅与耀眼，以至于眼中除了她、什么也容不下。 梦一泉不知怎的看入了神。 “小李公子。” 秦一瑶笑着看向身前被捆得严严实实，正颤抖不已的男子，嗓音清妙如铃，又平添一份丝丝缕缕的寒意。 它们缱绻多情的包覆过来，让人心悸。 “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啊、啊啊啊！” 那小公子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牙关打颤，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离我远点、疯子！魔鬼、魔鬼！” “哎呀，是还没听懂吗？” 秦一瑶秀眉轻拧。 “可惜，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还不能消失。” 她对旁边的人吩咐几句，李公子便很快被拖下去了。 “把这里打扫干净。” 秦一瑶指示道。 她不经意的朝向梦一泉的方向，像是愣了一秒，又像是早有预料。 朱唇轻启，兰花的气息飘至梦一泉鼻尖。 “......明天见。” 梦一泉离开了。 脑海中残留的，是秦一瑶那双明艳的眼。 不复平和。 正如他一样。 咚咚。 咚咚。 不是劫后余生，梦一泉的心由于另一种原因而猛烈的跳动起来。 后几天，李公子退学离开了学校。 没有人知道这和他们两人有关。 秦一瑶表面上还是那样温顺美好，梦一泉却从此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不愧是秦家，不愧是和自己被称作“一珠一玉”的存在。那亮丽的假面之下，是秦家继承人应该具备的谋略和残酷。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有这样，才能在家族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未来的引导者！ 梦一泉并不吃惊，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真有趣啊。 秦一瑶果然和表面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的内里更美，更令人心颤！ 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变得滚烫，烧的梦一泉感到干渴。 -------------------------------------------------------------------- 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秦一瑶有些后悔。 自从李公子告白被拒之后，每每遇见，他都不怎么敢看秦一瑶，但秦一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愤恨和不甘心。 秦一瑶早就知道，李公子倒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之前和他那些纨绔朋友打赌输了，怕丢面子而已。 现下被他们嘲讽，可不得找自己收点代价。 真是无知的小猫咪啊。 索性陪你玩玩，让你知道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秦一瑶笑着看着远去的李公子。 梦一泉喊她。 “愣着干嘛，走了。” “嗯嗯，来啦。” 埋的钉子从中撺掇牵线，策划了绑架事件。 秦一瑶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很快就控制住了所有人。 等到李公子兴冲冲的来验收“战利品”的时候，秦一瑶已经舔着刀子在等他了。 “小公子，别来无恙，这个游戏，你玩的开心吗？” 她笑靥如花。 “我记得，你的禁锢能力是通过小指使用的，对吧？” 秦一瑶笑着挥刀，砍下李公子的小指，随手丢给一旁的手下。 “寄给他家。” “是。”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公子的惨叫简直要掀翻屋顶。 秦一瑶烦躁的啧啧两声，那边手下察言观色，抓起李公子就是一拳，其他几个喽啰也被掀翻在地。 这些人未来会成为秦家的麾下党羽之一，先打服了再安排，还算有几分用处。 虽然自己不擅武力，也不喜暴力。但可能是秦家的血的影响吧，有时候，这种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一瑶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 这平时耀武扬威的李公子，正眼泪鼻涕糊一脸，一面惨叫一面后退……真是丑陋到令人发笑。 但还是得留他一命，李家的产业，自己必须要尽早拿到。 真得感谢李公子亲手奉上呢！ 秦一瑶吩咐完，眼角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头闪过的人影。 她先是有些震惊，转念间，又有些无奈。 不愧是梦一泉，逃出来的真快。 虽然为了保证安全，她提前向梦家送去了情报，但时间还是比她预料的早。 手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嗯？ 秦一瑶愣住。 还以为梦一泉有别的打算，没想到他专程找过来，是担心自己出事？ 心中欣慰，秦一瑶却不禁垮了嘴角。 可惜。 她不是什么娇娇女，反而是个魔女，从来不需要人救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能耐后，秦家人早就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她的强大受人敬仰，被人尊重，她也很满意这样。 比起以前的境遇，如今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 但她也确实......很久没有被当做小女孩来呵护过了。 秦一瑶却只能这么想想。 一方面，作为继承人，她有自己的骨气和高傲。另一方面，自从白敷走了之后，家中再无与她亲近之人。 即使是暗雀和侍女，对她也是可敬不可亲。 她再也没有能说真心话的对象，也再也不曾对谁依赖撒娇。 可如今关心她安危的，是那个两袖清风、宛如隐士的梦一泉…… 虽然说了“明天见”，但秦一瑶心中却很感慨。 终于，被发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她是多么虚假，多么可怕的女人啊。 即使外在再怎么纯善，内里也黑的彻底，腐烂的彻底。 梦一泉会讨厌，会远离的吧。 长久以来的相处，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吗？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要崩溃了吗？ 她再也不能用各种花招捉弄他，看他变化的表情了吗？ ......也罢也罢。 这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是她估算错误。即使被梦一泉看到真正的模样，从此之后和她再不亲近......也没有办法。 秦一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有些伤感。 第二天，秦一瑶还是来到了梦家。 一起上学，是两人不必明说的习惯。 秦一瑶在大厅来回踱步，心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该死，紧张什么！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又不是小孩子！ 秦一瑶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不知怎的生起气来。 她讨厌没有把握的事，但她确实无法预测梦一泉。 他会怎样呢？ 会鄙夷，会看不起自己吗？ 还是—— 那头，梦一泉从楼上下来，看见秦一瑶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走吧。” “啊，嗯......” 秦一瑶磨磨蹭蹭的跟着，嘴里嘟囔着：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梦一泉头也不回。 “你不是说过明天见么。” “......” 这人好死不死，直接捅破窗户纸嘛！？ 秦一瑶感觉更生气了。 她咚咚咚加速几步挤开梦一泉，自己走到前面去。像是赌气似的，把梦一泉丢在身后，自己走得飞快。 总感觉梦一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秦一瑶走的更快了。 越走越快，身体发热，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很不爽！超级不爽！ 等到学校门口，秦一瑶也走累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发善心等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看，可不就是梦一泉嘛。 秦一瑶脸色闪烁。 “诶你——” 这人居然跟得这么紧！ 梦一泉表情淡淡，伸手递给秦一瑶一个创口贴。 “你小腿上有道划伤。贴上这个。” 秦一瑶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可能是昨天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昨晚心事重重，回家洗漱时竟也没注意到。 “哦，谢谢……” 欠了这家伙人情，总有些别扭...... 秦一瑶随手拆开创口贴。 下一秒，引以为傲的口才似乎完全失效，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上头的图案竟是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碧海鸟。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提过，连身边的侍女都不曾知晓......！ 为什么，梦一泉会......？ 心里的火瞬间化为酸酸甜甜的果汁，蔓延到整个脑海。 猛吸几口，秦一瑶的脸染上了微微一层红霞。 不得了不得了。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58章 预备班 时光流逝，转眼间，两人迎来了毕业和成人礼。 秦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宣布秦一瑶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此后，她将正式接手秦家业务，并入主秦上殿。 而梦家则依旧是梦一泉的叔父——梦越任家主。 因为梦一泉，有了别的更好的出路。 这天，梦一泉和梦中雨久违的单独吃了个饭。 梦中雨笑的露出贝齿。 “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啊，一泉哥。” 梦一泉的神色也难得有几分柔和。 “要见你也不容易啊。” 梦中雨身份贵重，他可是提前一周就向家主报备，才得以在出发前和她见一面。 家中其他子女大多彼此不亲热，独独梦一泉和梦中雨关系很好。 梦一泉格外欣赏这个妹子。 不仅是因为她明秀聪慧，更因为......她是特别的。 眼见着梦中雨露出少有的笑容，梦一泉也觉得欣慰。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变了不少，甚至都会这样笑了啊。 他道： “抱歉，预备班的日程还是挺满的，我停不了太久。” 梦中雨点头表示理解，道： “我都还没恭喜你，居然收到了玛姬书房预备班的邀请，那里都是弥瑞尔最杰出的年轻人们，通过的话，以后就会是王的左臂右膀呢。” 梦一泉摇头。 “没那么容易，听说当今几个大家的年轻一辈都在，竞争是难以想象的激烈。” “自是如此，不过毕竟有不少名额，机会还是很大呀。” 梦中雨想起什么，又问道：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一瑶没有收到邀请吗？你们的条件明明相差无几，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这也是梦一泉感到疑惑的点。 玛姬书房的选拔条件太过神秘，他也不清楚为何秦一瑶会被排除在名单外。 难道是因为没有能力吗......？ 太可惜了。 他心头有几分别扭。 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实现了梦想，马上就能登顶。 漫长的比试是他赢了，他高出了秦一瑶一头不是吗？ 并不觉得高兴，梦一泉垂眸不语。 以为他难过，梦中雨也面露苦涩，道： “哥哥你要去参加选拔，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们了。我也好，一瑶也好，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她轻叹一声。 “以前那段时光可真好啊，一瑶会带我偷溜出去，你也会帮着我们打掩护......明明你可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你就是拗不过一瑶呢。” 梦一泉端着茶杯，低低的嗯了一声。 现在想想，那些回忆之事无知又幼稚，却......挺有趣的。 他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即使一瑶接手了秦家，忙的昏天黑地，也还是经常和自己联系。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从未分开。 于他二人，这竟会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梦一泉眸中复杂，他努力不让梦中雨发现其中的暗色。 但是......就像是现在梦家和秦家的关系一般，他们注定渐行渐远。 梦家已经站稳，秦家却在变本加厉，坠落渐深。 这其中自然有秦一瑶的助推，但梦一泉无法多言，也不能插手。 秦家一贯就是这样的做法，不是秦一瑶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 更何况，梦家不可被卷入，声名容不得脏污。 两家、两人......走的路终于不再有所重叠。 梦一泉心中有些发堵。 他换了话题。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梦中雨一愣。 “我？” 梦一泉道： “自然如此。你出生在梦家，继承了这样的血脉，注定会参与下一届游戏。我虽然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一着不慎，也许就......” 哥哥真心实意的关心让梦中雨心头一暖。 家中唯一对自己如此关爱的，就只有母亲和一泉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些人的功劳。 想到那个人，梦中雨便觉得好受多了。 是的，那个人改变了自己，秦一瑶也改变了梦一泉。 梦一泉在逐渐融化，变得不再那么凉薄。 心有所系，心有牵挂，他和她……都变得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梦中雨心如明镜，笑容越发柔软。 “哥哥，我早就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我一直希望找到改变这个宿命的方法，而我有预感，下一次游戏里就会出现那个契机，为此，我无法避免的要献出生命。” 梦一泉明白梦中雨所说并无虚假。 她的血脉使她可以触及神域，能知晓常人不可探寻之事。但作为代价，她也将背负上无比沉重的命运。 看着血缘至亲即将面临那样的未来，梦一泉不禁有几分感怀。 明明还没有体验过精彩的人生，梦中雨却被迫直视终点。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 梦一泉道： “你是梦中雨，既是梦家的‘忠于神意，赐福泽之雨’，也是美丽优雅的‘梦中之雨’。除了家族，你也是你自己。” “但凡有任何愿望或者梦想，都尽管去做吧。” 梦中雨笑着。 “是，谢谢你，哥哥。” “这个名字，既是家族对我的束缚，也是母亲对我的祝福，我非常喜欢它。” 组成“梦中”，会淡化“梦”这个姓氏的存在感。 这也是那已经不太记得面貌的、遥远的母亲对她的爱。 “你也要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不管发生何事，你也要好好保护梦家。” 梦中雨的粉眸亮晶晶的。 “一切保重啊，一泉哥。” 唉。 自己会一直记得这双美丽又纯粹的眼睛吧。 梦一泉只能道： “自然如此。” 行至梦家门口，梦一泉一眼便注意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和每天来找自己一块上学、和那个始终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阳光正好。 她的美丽也是一如既往。 但能够打动他的，不只是她的皮囊。 “一泉！” 女子几步走近，身上飘散来清雅的香气。 那也是梦一泉极为熟悉的气味。 可能是这气味迷了心智，梦一泉明知故问道： “你怎么来了？” 秦一瑶一瞬扬眉，有些气恼。 “我当然要来送你啊！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梦一泉看她跳脚，语气中略带笑意。 “是啊，我们走吧。” “哼，你个没良心的......” 秦一瑶驾轻就熟的走到他左侧。 “预备班那里怎么样？你可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其他人呢，是不是都比不上你？我可听说了啊，那菲比家的人也在！” 耳边是她的话语，她的吐息。 梦一泉的思绪却沉了下来。 预备班的时间是一年。 一年内，是可以被允许返家探亲几次的。 但如果正式加入书房，也许就...... 梦一泉不禁放慢了脚步。 秦一瑶也意识到什么，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几步路，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品味着心中异样的心绪。 白日未改，仿佛想要留到永久......但终究会有落暮之时。 梦一泉返回了预备班。 预备班所在的“荒川之馆”建于山中，外设坚固的结界，除了相关人员，没人知晓其地点。他们这些新成员的到来，也没能给这个别馆增加多少人气。 在这里，学员们要学习相关课程，并且通过考核，才能成为玛姬书房的成员，获得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十个人，正如梦中雨所说，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智慧、谋略、天赋，甚至是外表、仪态......都是千挑万选的优秀。 一贯自视甚高的梦一泉，在这里不算是最突出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压力，还有一种即将站上顶点的兴奋。 和梦家的小世界不一样，他如果进入了玛姬书房，看到的会是更遥远、更高层次的东西。 站立的位置会是神的身边，手握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权柄。 怎能不让他期待的发抖！ 走在馆内走廊，梦一泉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鞋子踏在木制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一会儿，声音中增加了些不和谐音，原来是凯尔特也回来了。 咖色头发，戴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凯尔特瞟了梦一泉一眼。 “早。” 梦一泉也淡淡的点头示意。 凯尔特是政治家的儿子，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扼心”之费斯家。 透过窗外，也能看见菲比克莲和菲比鲁斯走来。明明是一家人，那两人互相却离得远远的。 见到梦一泉和凯尔特，他们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大家都是竞争者，彼此都是敌人。 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必要以外的交流。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不用和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梦一泉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方式。 没有秦一瑶的陪伴，他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不适应。 看样子是被秦一瑶影响太深了。 只是少了一个人在身边，自己竟然会这般动摇？ 他摇摇头。 ……必须集中。 预备班的课程内容千奇百怪，也从不会提前预告内容，如果可以，真希望前几天的丛林枪战和孤岛求生不要再来一次...... 梦一泉宁愿再上几次那个满身香水味的女老师的弥瑞尔历史，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噩梦。 今天的老师又是个没见过的人，不，或者说并不是人，看着它的熊头人身，梦一泉实在不能肯定它的属性。 熊头老师操着一口和外表完全不配的童音，宣布了今天的课程——角色扮演。 他们会被送进一个结界，结界中，每个人将被赋予不同的身份，需要他们在完美演绎角色的同时，找出逃出结界的办法。 看着逐渐展开的乳白色光芒，梦一泉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那个女子的面目变得模糊，笑声却始终清澈动听。 -------------------------------------------------------------------- 半年过去，终于到了最终考核的时候。 不管平时课程成绩如何，只要考核没有通过，就会被判不合格，重要性可想而知。 当学员们收到考核内容时，都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梦一泉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但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两家彻底崩裂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珠一玉即将分离，留下的只能是他。 不过，他做好了再会的准备。 思绪飞快的整理成形。 梦一泉想通了一切。 ......是秦一瑶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吧。 第59章 牢中谈话 虽然抓到了秦一瑶，但不夜露等人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这次来的除了她，就只有几名精锐手下，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他暗藏着的敌人，时刻都有可能反扑而来。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在这一点上，即使梦一泉没有说什么，梦中雨也相当果决。 为了梦家的安全，她再同情秦一瑶，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这天，梦中雨要去牢房审讯秦一瑶。 作为知情者之一，不夜露也在梦中雨要求下陪着一块去。 临走前，她再去看望了下梦魔。 这次损耗对于梦魔来说似乎相当严重，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已经这样睡着好几天了。 据沙利叶所说，梦魔的梦脑系统因为能力耗尽而休眠，只能在梦中吸取意识之力、缓慢恢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点上对他的恢复有帮助的香料，不夜露离开了。 下到牢房，秦一瑶早就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 梦家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关着，也并不准备报警。 这毕竟是两家内部的事情。 牢房干净整洁，几味吃食摆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虽穿戴整齐，秦一瑶的精神却十分萎靡，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结着伤痕般的蛛网。 梦中雨垂眸，有些难过。 她从来没有忘记年少时秦一瑶对自己的关爱。 那是一段少有的......快乐的时光。 但是，从对方把镰刀伸向梦家的那刻开始，她就不会、也不能再把秦一瑶当成知心的邻家姐姐了。 袖口藏住她紧握的拳头。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梦中雨轻唤一声： “一瑶......” 秦一瑶侧头看她，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也平淡极了。 “是你啊，梦中雨。还有、不夜露。” 闻言，梦中雨无声的叹息。 当年亲昵的称呼自己为阿雨的人，如今也是这般生分了。 不夜露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点了点头。 抛去杂念，梦中雨直奔主题： “一瑶，我知道你手下还有不少人，他们发现你被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秦一瑶眼也不抬。 “你觉得我会说？” “放在以前，我不会出卖自家人，放到现在，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背叛。” 她冷哼一声。 “可不像你们，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盟友呢。” 说的是梦家背叛秦家一事吧。 秦一瑶昔日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容嘲讽，其中压抑着滚烫的愤恨。 根据调查，现在跟随着秦一瑶的这批人，几乎都是有着各种各样能力的摩耳甫斯，他们人数众多，能力千奇百怪，是这么多年以来，秦一瑶逐渐组建起来的一股势力。 除了她本人，也会有其他成员扮演司丽尔，再由合适的摩耳甫斯组队合作，进行一系列怪盗活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怪盗传闻的证言会不一致。 而原先的秦家人，除了秦一瑶，都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清剿行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梦中雨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参与游戏。身为一个神圣的摆设，她只知晓大概情况，并不是其中主使。 如今，虽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她没有办法制止，也不能指责。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你的灭族仇人。” 梦中雨看着她。 “但是，不管你说不说，结局都是注定的。我也好，一泉哥也好，是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你要是说了……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仁慈。 秦一瑶仰头，空洞的眼睛里透着寒气。 “早在准备向你们复仇的那刻起，我就不在乎死，而我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跟你们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啊！” 她的声音十足尖利，话语更是刺耳。 “还记得我发出去的那些丑闻么？” “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同时，下面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压，被你们欺凌，你们是不知道的吧！” 梦中雨闭了闭眼。 她不能否认这点。 家族势力越发庞大，越发难以面面俱到。加之人丁兴旺，子孙良莠不齐，难保不会出现偷鸡摸狗、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梦家的屏障肆意妄为。 其他世家也是蠢蠢欲动，常有筹谋，梦家所处环境，绝非安稳。 为了存活，他们不免会使用些不道德的手段，长期以来，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没想到这些人，都被秦一瑶给笼络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秦一瑶就是这样抱着对梦家的仇恨和伤痛过来的。 自己有何颜面指责。 梦中雨眸中悲戚。 ……但是，秦一瑶还有机会活下去。 自己能保她一命！ “活着才有未来，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可以——” “笑话！你以为我不懂吗！？” 秦一瑶怒极反笑。 “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留他们活口，因为他们是无足轻重的士兵罢了。” “但我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命运共济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自己独活！” 梦家果然还是那样高傲，那样令人厌恶！ 秦一瑶更加恼怒。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两人沉默着对视。 粉色的温柔却侵染不了对方半点。 梦中雨深吸一口气。 “一瑶，你不肯说也罢，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查出他们。” “但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旧友的份上，有什么愿望，你可以提出来。” 明明是阶下囚，秦一瑶的姿态却依然高傲，决不低头。 正如她秦家当家的身份，即使秦家已经不在，尊严也依旧留在她的骨血里。 她冷冷的道: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抓到，我也怨怪不了谁。” “到了这一步，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真相。” 秦一瑶直视着梦中雨，一字一句的道： “把清剿行动的主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梦中雨犹豫许久，才点了头。 他们的事......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要派人去请，那边一抹白色亮起，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显得十分瞩目。 银发轻曳，像是飘进来一阵冷风，梦一泉停在两人身边。 不夜露不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附近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俯视着秦一瑶。梦一泉神情淡然，道： “我来了。” “秦一瑶，有什么你就问吧。” 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她突然想起了偷盗神之血的那晚。 手下控制住梦一泉，彼时的梦一泉正乖巧的站在他们面前。 秦一瑶看着他，久久没有做声。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当时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啊。 她碰了碰他的脸。 他变成熟了，也更像是冰雕了。 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明明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还会笑，现在却这么......陌生了啊。 秦一瑶干涸的眼睛竟有几分久违的温热。 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 很想跟他说说话。 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但是，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肩上是家族几百人的命，和如今这些同伴们的仇恨和希望。 他们要借助梦一泉，毁灭梦家。 这场比试，必须要赢！ 如今，秦一瑶再也不用在梦一泉面前掩饰什么。 暗夜的花朵，月光的魔女，合着当年的记忆一起，再次出现在了梦一泉面前。 眸子里杀意翻滚，像是窥视着猎物一般，涌现出扑面的怒与恶。 于梦一泉，这是一双多么熟悉，多么动人心神的眼睛啊。 “咔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自己冰封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产生裂纹的声音。 秦一瑶看他许久，笑了。 “哈哈哈哈——！” “主使是你是吗？一泉？” 她的身姿倏忽之间，消失了。 不夜露和梦中雨瞪大眼睛。 人呢？！ 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浮现在半空，眨眼之间便要穿过围栏的缝隙，袭至梦一泉面门。 然而，一阵绿光瞬间包覆住地牢，把匕首死死地卡在了围栏间。 刀尖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摩擦声，却无法再前进一毫。 不夜露心下一惊。 梦一泉还没说什么，梦中雨却是颤着声问： “不对......不可能......！” “一瑶、一瑶不是摩耳甫斯，她怎么会变形之力？” 暗光一闪，秦一瑶变回原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似乎想抬手擦擦脸，却不知怎的卡顿一下，又落了下去。 啐出一口血，秦一瑶淡淡的道： “黑街有种技术，叫做身体交换术。” “我联系上过去的旧部，舍弃我的身体，移植了一具摩耳甫斯的身体。” 三人皆惊。 梦一泉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似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你为了复仇......” 这种技术他早有耳闻，但听说因为过分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早已经消失在了黑街深处。 没想到秦一瑶她...... 看着败者可悲的模样，梦一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吐着信子的蛇，深深的爬进了对方眼底。 “梦家的地牢能够限制摩耳甫斯的能力，你杀不了我的。”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再亮一些吧。 “你不是憎恨梦家吗？” “但你的行动，甚至让梦家有了一次大清洗的机会。” 他兴奋起来了。 再燃烧起来吧……！ “借助你公布的那些证据，我们正好能把本家一些势力顽固的钉子拔掉。” “你不仅没有成功，甚至让梦家得到了重生。” 梦中雨张张口，想阻止梦一泉继续，却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般残忍恶毒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和一瑶关系那般亲近的梦一泉之口。 多年不见，当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哥哥，如今完完全全的丢了人性，一丝旧情也不顾。 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他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梦一泉的态度和话语，让秦一瑶再也维持不住逞强的面具。 她的平静被撕破开来。 “是......嘛。” “呵呵......” 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些委屈和苦楚早已吞不下咽不进，现下都被吐了出来，纷纷冲撞她的眼眶。 秦一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低下头，用袖子狠狠的摩擦。 消化了太多不该消化的东西。 胃要烧起来了，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她只有满心疑问。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主使，又怎会说出这般的话？ 竭力压抑住抖动的声线，秦一瑶却还是吐露出了碎片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你？” “一泉，阿雨，告诉我......”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当年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秦家也好，我也好，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一泉面无表情的开口： “因为，你们秦家——是我的最终考核课题。” 秦一瑶感到寒冷似的颤了颤。 自从梦一泉被选入玛姬书房预备班，她继任秦家当家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联系。 秦一瑶相信梦一泉能够通过试炼，最终进入玛姬书房。她期待着能够通过梦一泉的权势，稳住和梦家的关系，帮助秦家走的更高。 她会经常给梦一泉写信，问候他，鼓励他，还会时常在信中回忆过去的点滴。 这件事还被列入了每日的工作计划。 是的。 秦一瑶别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家族领导人，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素，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更何况，比起复杂和令人倍感压力的家族事务，给青梅竹马写嘘寒问暖的信，可要简单轻松的多。 秦一瑶对自己说。 她和梦一泉多年相处，互相陪伴，一时之间分离，总是不太习惯。 作为家主的日子辛苦又充实，孤独又寂寞，她却不能向手下、向外人暴露任何脆弱和真心。 唯有梦一泉是不同的。 这般情绪，只有他会理解。 她的心情，也只能说给他听。 “呼……” 秦一瑶放下笔。 明面上是一种社交任务，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承认吧。 自己对梦一泉……是有几分喜爱与依赖在的。 即使她用别有目的粉饰，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终止了通信呢？ 秦一瑶想了起来。 第60章 他的真相 “最终考核加油呀！” “通过了就是玛姬书房正式的成员了呢！” 当时，梦一泉的确提过他即将参加最终考核的事情。 秦一瑶还在信里为他加油打气了一番。 可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梦一泉的消息。 后来，家里的产业被攻击，被上头问询调查，她焦头烂额，有心无力，便将这事暂时搁下。 一个月后，一群雇佣兵闯入秦家，所有人被屠杀了个干净。 唯有她，作为延续家族、重建家族的希望，被关进密道保护了起来。 火焰的温度。 此起彼伏的惨叫。 四处奔逃的人们。 一片混乱之中，暗雀的尸体被抛在身后，但他的血液却如黑影，始终攀附在她们身上。 “家主、家主！” 侍女使劲儿推着秦一瑶的背。 “您快进密道！这里绝不会被发现的！” “我会守在这里！绝不让人靠近！” 秦一瑶手撑墙壁，强自挣扎着。 “我是秦家当家！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替我死！” “要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会独活啊——！” 满身硝烟和血痕的侍女哭喊道：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她强撑起一个笑，突然温声唤道： “小姐......” 秦一瑶浑身一僵。 “小姐，秦家不是您的家，我知道您受了多少苦，也一直知道......您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您......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的。” 她再次用力推了秦一瑶一下。 秦一瑶失了力气，直直的倒进密道。 不要...... “不要啊啊啊——！” 火光吞噬了那位常伴身侧、已生白发的家人。 她挥挥手，说了永别。 “小姐！活下去——！” 暗道关闭，黑暗笼罩。 秦一瑶泪流满面。 是啊。 她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除了秦家，她无处可去。也只有秦家，才会有那些追随她、陪伴她的人...... 她才不会是孤身一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瑶浑浑噩噩的起身，按开了密道机关。 她永远不会忘记走出密道后看到的场景。 门口的侍女化作黑灰，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彻底崩散。 “啊、啊......” 秦一瑶踉跄的走出去。 满目的红蔓延开来，和碧蓝色的天形成一个明晰的界限。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 她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在这样血红色的地狱吧？ 每走一步，脚底都是黏糊糊的、温热的触感。 熟悉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身体破碎，血肉融化在了土里。 秦一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血腥味充满鼻腔，她的手也泡在血池里，越擦越脏，越脏越臭。 一切都在旋转、染色，却并不吞没她。 一切都是红的、发臭的，却只有她保持干净。 秦一瑶边哭边吐，狼狈不已。 明明她从来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哭的人。 外人眼中的秦一瑶总是温和又坚定，自信又骄傲。 没关系。 家人虽然在她身边，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哭一哭，也不会有人笑她、看不起她。 幸好梦一泉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嘲笑她吧。 不，或是嘴上不饶人，但手里还是递来碧海鸟创口贴也说不定。 真想要啊。 秦一瑶转转眼珠。 这片红色的世界，已经不会有那样漂亮的鸟儿飞来了。 心变得千疮百孔，得要很多很多创口贴才能填好。 但是，他在哪里呢......？ 秦一瑶恍惚的看向周围。 ……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都离去了。 她变成一个人了。 秦一瑶的心停在那刻，静止为了永不融化的孤寂。 梦一泉再未出现，音讯全无，应该是顺利去到了玛姬书房，从世上“消失”了。 自己的身份特殊，不便去梦家询问。确定真凶之前，即使是关系亲近的梦中雨，也不能再接近。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雇佣兵的来历虽然被刻意修改，但她花些时间，还是查出了敌人的真实身份。 “呵呵，原来是梦家。” 秦一瑶冷笑。 没想到背叛自家的，竟是这位盟友。 主使是谁？家主吗？梦家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梦中雨是否也是知情不告的帮凶？ ……不，这都无所谓了。 秦家族人的血，得由梦家全部人的血来还！ 没有人是无辜的！ 秦一瑶握紧拳头，突然愣了下。 对了，那一泉呢？ 他已经去到书房，无法再插手家族内务，可能不清楚这些吧。 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管理着秦家，过得很好很幸福呢？ ......想见他一面。 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想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个世上仅存的能理解她、关爱她的人。 即使他骂自己、嘲笑自己......也行啊。 让她求饶，让她认输......也行啊！ 只是仅有一次的低头，就可以换回那个人的话...... 她愿意。 不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玛姬书房的人是很难回来的。 要怎样才能引他出现呢？ 思索片刻，秦一瑶决定了。 干脆，就将梦家送给他吧！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重视的梦家毁灭的。 梦家崩溃之日，就是两人再见之时！ 没了梦家，隐士除了待在魔女身边，将无处可去，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们会成为彼此唯一的容身之处！ 想着想着，秦一瑶久违的笑了起来。 她开始四处流浪，同时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收集情报。 虽然在秦家锦衣玉食惯了，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辱的经历，即使再怎么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她也不觉得辛苦。 总能撑下去的。 她还没给自己寻找到真正的“家”呢。 之后，联系上黑街几个忠实的旧部，秦一瑶接受手术，把自己的身体换成了摩耳甫斯的构造。 弥瑞尔是摩耳甫斯的天下，没有能力虽然不至于不能生存，很多事也是不便的。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黑医再次询问她。 面前的女子已经成了个空白的人偶。 她再也没有什么表情，也再也不需要露出微笑。 她还理智吗？还能思考吗？ 难道是想寻死，才故意接受这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手术吗？ 秦一瑶灰洞洞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想好了。” “为了增加胜算，我必须要做。” “麻烦您了。” 黑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个手术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秦一瑶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如今活着的已然是另一个她。 虽然打了麻药，但她清楚手术的每个步骤。 先是四肢。 “咔嚓。” “咔嚓。” 被锯断、分离之后，再打开胸腔和腹腔。 摘除所有骨头和器官，换上新的。 “咔嚓。” “噗叽。” 最后抽干血液。 再接上新的手脚。 “要输入血液，连接神经了。” “这一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我必须关掉麻醉，让你保持清醒。” 医生皱着眉头对她说。 “会很痛......你有可能活活痛死。” “即使忍得住，如果撑不过机体排斥，你......还是会死。” 多少执迷不悟的复制者倒在了这场手术中，医生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秦一瑶。 造化弄人。 可能只能看天意了吧。 秦一瑶没有关注医生的沉重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剧痛瞬间包裹她。 那是种什么痛苦呢？ 她几乎无法用成形的语句去形容它。 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想要反客为主，吃掉她仅剩的所有。 眼睛充血到几近爆炸，什么都看不见。 氧气没有传达，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 幼时的回忆涌上。 那天的场景浮现。 “哈哈哈哈——给我吃！给我吃！” 酸臭腐烂的泥状物，只是闻到一丝气味，她就快要哭出来。 舌头只是舔到一点，她就忍不住反胃。 “呕、呕——！” 大哥粗糙的大手扇在她脸上。 “谁让你吐出来的！给我吃进去！” 那个声音嗡嗡的，她听不清。 “家主！家主——！” “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 “好痛啊，好热啊！” 火焰绝非静谧的燃烧。 她的家人嘶吼着，争先恐后的爬出来，要来抓她的脚。 “为什么你还活着啊家主！” “你不该和我们一起死吗！？” 秦一瑶的灵魂碎裂，又一片片重新拼贴回去。 即使已经布满裂痕，她也要拼命维持完整。 是啊，她得撑住。 她是多么会忍耐，能吃苦的人啊，她一定撑得住。 不能哭，不能哭...... 不痛的，不痛的...... 纷杂混乱的痛苦幻境中，她想起了梦一泉把创口贴递给她时的那一幕。 蓝色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想要唤醒她。 嗯。 她会醒来的。 医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秦一瑶。 所有的缝合处都在流血，在分裂与融合之间反复。 他的病床、他的手术室，从未有过这般鲜艳、这般刺鼻的时候。 一天一夜，直到医生都累到虚脱，直到地面的血液都干涸之时，流血终于停止。 秦一瑶成功了。 拥有能力后，她顺理成章的成为怪盗。 一来，这可以有效打击和梦家有关的权贵，二来，这也是一个增加资产和情报的好法子。 等到他们的义贼形象深入人心，秦家的复出也能一呼百应，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又过了许久，当秦一瑶听说梦一泉将要为了某件事回到梦家时，她知道，时机终于成熟了。 抚摸着邀请函，她静静地笑了。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我唯一仅剩的家人和朋友啊，我真的很想念你。 让我们再次一起玩吧...... -------------------------------------------------------------------- 牢房里，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比起小时候，他变了太多，又似乎没有变。 “这是......什么意思？” 梦一泉道： “秦家的博彩业和事务局之类的事业明面上洗白，暗地里却还是多有龌龊。从你的父亲开始，建立了非法地下角斗场和拍卖场不说，还打开了毒品、走私品，甚至人口买卖的渠道。” “在你继任家主后，你拓展了交易渠道和种类。还涉及设计世家，勾结官僚，条条项项，罪不容诛。” 他冷漠的道： “即使没有梦家，你们也不容于世，终究会迎来灭亡。” “我的最终考核，就是清缴你们。”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禁皱眉。 梦中雨也难言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秦家有错，但这份罪过，到底该由谁来审判？ 梦一泉又何至于要……伤害一瑶至此？ 蠕动着嘴唇，秦一瑶的美目中仅存一丝水光。 “清缴......也就是说，后面那些针对秦家的打击，那些假订单、被警察逮到的交易、雇佣兵......都是你——！？” “是我。” 梦一泉承认的干脆。 他的眸中闪过快意，却又很快碎成了渣。 “我故意设计了一些陷阱牵扯你的注意力，根据你的反应和动作，摸清了你家的安保和人员情况。” “最后，挑一个你们都在的时间，再有我的人从中接应，一举把你们毁掉。” 秦一瑶沉默了。 梦一泉继续讲述着残酷的现实，丝毫没注意女子的颤抖。 “多亏你们，我交上完美的答卷，成功进入了玛姬书房，获得了超乎你想象的地位和权力。”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秦一瑶瘫坐地面，仰望着陌生的他，眼神却已然支离破碎。 “不……” 梦一泉眸色渐深。 “啊，还有，你不说出其他人的下落也没什么大碍，我们自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余孽。” “没有什么是玛姬书房查不到的。” 他的视线宛如观察，似是狂热，从未离开过秦一瑶一刻。 “和你的新家人告别吧。” “不会再有秦家，也从来不曾有过。” 秦一瑶一呆，竟蓦地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如此痛恨背叛的她，竟会被唯一的心灵支柱欺骗。 那可是梦一泉啊。 是世上仅有的、她最后的去处啊！ 秦一瑶笑的直不起腰，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是因为我宁愿认输......都想要见到你吗？” 她的确想过，许愿过，哪怕是认输，也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人。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 秦一瑶不信神。 神从来不曾拯救她，更不曾实现她的愿望。 然而仅有的一次，却真的倾听了她的声音。 她把自己掏了个空，赌掉了一切，分文不剩，才换回了眼前这个人，以及一个荒唐无比的真相！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 秦一瑶笑的抽搐不止，甚至疯狂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我好痛啊、好痛啊——！” “我还有什么，我还剩下什么啊——！” 不再看癫狂的秦一瑶，梦一泉沉默着离去了。 他的脚步乱了些。 啊。 秦一瑶那因残忍和愤恨而美丽的眼睛，藏着的不是对其他、而是对他的恨意。 但是，她竟和自己一样，如此深切的渴求着对方...... 梦一泉抬手捂住心口，安抚那里并不存在的钝痛和欢愉。 梦中雨也拉着不夜露离开了地牢。 走出很远，依稀能听到秦一瑶的笑声转哀，崩塌成了凄厉的哭叫。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那声音干枯无比，声声撕裂。 除了为过去哀悼、为如今嚎哭，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夜露听的心头发紧。 看向一旁的梦中雨，只见她也面露凄然。 以梦中雨的立场，即使知道梦一泉做的过头，也根本不可能指责他什么。 但秦一瑶是她儿时亲近的姐姐，遇到这般惨剧，她也无法不悲伤。 这是一个痛苦的循环。 就像他们的神选游戏一样。 人人都在这局中互相伤害，血肉横飞。然而，在得出结果、毁灭一切前，谁都无法逃脱。 神明不允许众人移开视线。 第61章 最后的信 做完告神仪式之后，梦中雨回到了住处。 不夜露也难得早起，正在厅中等着她。 “早安，仪式结束了吗？” “是的，今天倒是提前了些。” 梦中雨脱下祝祭服，红绸上的铃铛正清脆作响。 “你今天起得真早呢。” “嗯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就醒了。” 不夜露笑着晃晃手里的书。 “而且，今天也是约好了要教你外境语的日子呀。” 虽然好奇梦中雨想要学习外境语的缘由，但不夜露暂时没有多问。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她最近从梦家书房中找到不少书籍，恶补了一番词汇语法。 没有考试的压力，仅仅只是为了朋友的心愿，枯燥的事情也会让人有劲儿起来。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主人，我是小一。” “嗯，进来吧。” 小一走进来，抬眼看见不夜露也在，一时有些犹豫。 不夜露点头。 “那我回避下吧，你们两继续说。” “不必。” 瞥见小一手上的东西，梦中雨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你、你在这里就好。” 虽有迟疑，但小一终究没有违背主人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淡黄色信封交给梦中雨，行礼退下。 梦中雨捏着信封，死死地盯着，却许久没有动。 阿雨？ 不夜露轻声问: “你不打开吗？” 这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梦中雨这么失态。 梦中雨沉默一瞬，终于还是慢慢拆开了。 展开信纸，不夜露隐约见到上头写了几排字。 信纸飘来优雅的香气。 她仔细嗅了嗅。 这是......樱花......？ 很温柔，却很飘忽遥远的味道啊...... 内容不多，梦中雨却看了很久。 轻轻放下信，她的眼眶和脸颊染上一丝脆弱的红。 “事到如今，我居然还有期待......” 不夜露吓到了。 “你、你怎么哭了！？” 这可是梦中雨啊，她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拿纸巾，梦中雨把信纸递了过来。 不夜露没动，犹豫道： “......可以吗？” 梦中雨只是点头。 那眼泪摇摇欲坠，并没有落下来。 感觉到她的意志，不夜露终于抬手接过了信。 那竟是梦星容写来的。 对了。 之前小一的确说过，让梦星容给梦中雨报个信。 不夜露很快读完内容。 字数不多，只是几句普通的寒暄之词，交代了下他的近况和打算。 阿雨为何会这般难过？ 梦中雨抬袖按按脸颊。 “宴会上，你见过他了？” “嗯......” 梦中雨看过来的眼神灼灼，似是征询。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夜露想了想，实话实说。 “是......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男生吧。”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故，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 干净纯粹，明媚无比。 “感觉、过的很幸福。” 梦中雨垂下眸子，弱弱的笑一下。 “是啊，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今也过的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不夜露意识到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你——” 能让梦中雨这样动摇的男子，难不成—— “阿雨，你......喜欢他吗？” 梦中雨吸吸鼻子，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哭，可惜鼻音已经出卖了她。 “是啊。” 短暂的肯定，却藏着她无数的情绪。 梦中雨寻求安慰一般抓住了不夜露的衣服。 “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不夜露轻轻环住她。 梦中雨娇柔的身子还在颤抖，一直没有停下。 “嗯，我很乐意。” -------------------------------------------------------------------- 和本家其他人一样。 和最初的梦一泉一样。 和最早秦一瑶见到的梦中雨一样。 当时的梦中雨，是无知的，无欲的，无求的“神”。是空空的罐子，是置于高处的玻璃娃娃。 出生于梦家，却不存在于梦家，也没有被记录进族谱的可能。 因为某些原因，梦中雨被当做了家族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所有人都对她崇敬无比。 吃穿用度无比奢华。 侍奉的仆人也是经过千挑万选、身体和心灵都纯洁无比的处女。 作为梦家之神，梦中雨被供养了起来。 当时，梦家安排她居住在后山的神宫。与世隔绝的同时，她也不再拥有自由。 “自我出生之后，我见到父母亲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的这个名字，也是母亲百般哀求家族之后才求得的恩典。” “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想起往事，梦中雨淡淡的笑了。 “每天的日程也好，我说的每句话、旁人对我说的每句话也好，都是有限制的。” “除了诵经和仪式的祭铃，周围总是十分安静。” “我也不曾踏出过这里一步。” 后来，秦一瑶和梦一泉来到了这里。 作为知晓内情的人，梦一泉不知为何挺中意梦中雨，连带着秦一瑶，也对他这位神秘的妹妹起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秦一瑶也体会过不得自由的感觉，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她对梦中雨十分上心。以至于在她的强行拉扯下，梦一泉多次帮着掩护，梦中雨也终于有机会走出象牙塔。 外面很吵闹，阳光也太过刺眼。但她见到了新的风景，听到了新的声音。 真要说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这些珍贵的出游，仅仅只有几次。 梦中雨无比清楚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带她走，她也从来不预备抗争什么。只是咀嚼这些梦境般的碎片，就足以支撑她继续活在孤独的牢笼中。 而打开这个黄金鸟笼的人，就是梦星容。 和本家严苛古板的教育之下产出的机器人们不同，旁系的子女大多相对活泼、更像个“普通人”一些。 “星容，今天去本家赴宴，你可一定要乖一点！” “再冒冒失失，失了礼数，我决不轻饶！” 梦星容唉声叹气。 “好啦好啦......” 定期的述职宴会虽然没有他们小辈什么事，但为了多在本家人面前露脸，大人们也经常带上他们一同出席。 梦星容不耐烦看着自己父母在本家人面前的谄媚嘴脸。 本家那群眼高于顶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看不起他们呢！ 没意思。 眼见着宴会开始，梦星容悄悄溜走了。 和自家那块看了那么多年的破烂地方不同，梦家大宅还有很多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尤其是传说住着神明、严禁无故进入的后山。 大人们对其都是闭口不谈，但态度不像忌讳，反而像是过于崇敬，以至于不敢多言。 哼，就让他见识下，连本家人都得低头的“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吧！ 红漆神宫在青翠葱茏之中，占据了壮观伟岸的一角。 白纱轻摇，祭铃作响，散发出安稳平和，却让人不禁屏息的气息。 还真是漂亮的建筑呢，比起家主的房子都要豪华几分！ 梦星容一面欣赏整齐的石板阶梯，一面绕到后面。 ......得从其他地方进去才行。 翻墙进到内里，梦星容四处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碰见。 奇怪。 这地方这么干净明亮，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才对。 如此冷清，真的有谁住在这里吗？还是说，这里确实只是个单纯的神宫？ 供奉着的......又是谁呢？ 梦星容走到主殿。 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即使装满阳光，也徒显寂寥。 最高处挂上层层浅色纱帘，遮住了后面的不明物体。 梦星容小心地走近。 那不明物也隐约露出了轮廓。 好像是......一个神位？ 心跳如鼓。 手心冒汗。 梦星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感觉到了某种不可窥探的未知，但他还是伸手掀起了帘子。 “叮铃——” 帘子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声音逐渐扩散，响彻四周，甚至弄痛了梦星容的耳朵。 他却无法在意。 更加疼痛的、是别处。 梦一泉傻愣愣的看着。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和高大的神位形成鲜明对比，一瞬刺中了他的眼。 金发轻盈摇动，温和的星屑被温柔的风托起，洒下圣光。清透明亮的眼珠，内里开着不败的玫瑰，是让人唯恐会破碎的娇嫩与珍贵。 更别提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不似凡物的容颜...... 每分颜色都恰到好处。 所有部分都完美无瑕。 好美...... 比绘本上的天使还要好看。 本家供奉着的，就是这样的—— “人、人偶......？” 梦星容犹疑。 却见梦中雨姿势不变，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谁？” -------------------------------------------------------------------- “对，这就是我和他的初见。” “不仅是他被我吓到，太久不曾见到生人的我，也以为看到了幻觉。” 梦中雨呵呵笑了。 “他被我吓的摔了一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了许久。” -------------------------------------------------------------------- 在梦中雨的注视下，梦星容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坏人啊！” “我叫梦星容，我是现任家主的弟弟的老婆的妹妹的......次子！” 这么长的自我介绍，梦中雨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总归是梦家人，不是什么小毛贼。 梦星容挠头。 “你又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梦中雨想了想，道： “我叫梦中雨。” “我是在这里......为梦家祈福的圣女。” 她的身份太过复杂，尤其是在成年之前，不可以将实情告知他人。 知晓情况的，只有并不熟悉的至亲，和梦家几位高层而已。 梦星容呆呆的点头。 “哦、哦......” 本家的人他基本认识，但对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孩，他却没有半分印象。 她恐怕也是出自旁系的某家？ 孤零零的在这里祈福什么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会交给不受宠的人吧。 好可怜。 梦星容不禁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然而，梦中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么多年，一步都没有？！” 梦中雨安静的点点头。 “有过......两次。” 才两次！ 梦星容几乎快要晕倒。 要是把他关在这里，十二年里只让他出去两次，他早就得疯了！ 梦中雨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有书吗，有玩具吗？” “有光屏电视，有腕上系统吗？” 梦中雨摇头。 看她懵懂模样，梦星容差点爆粗。 看看本家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对一个小姑娘——！ 他去抓梦中雨的手。 “我带你出去！跟我走！” 梦中雨缩缩身子，还是摇头。 “我不出去。” “这是我的命。” 梦星容气的跳脚。 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梦中雨都是油盐不进。 一直到他口干舌燥，坐在地上直喘气的时候，梦中雨才终于取回清静。 她感到了一丝无奈。 这人真是执着，而且......好吵。 他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自己的态度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要做无用之事？ 虽然不理解，但梦中雨知道，梦星容不是什么坏人。 ......还是让他平安离开吧。 “等下有人要来了。” “你该走了。” 她故意加重语气。 “记住......别再来了。” 梦星容惊醒一般跳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许多。 “糟了糟了，过了那么久！宴会要结束了吧！” 父母肯定会揍他！ 正慌乱的要跑走，梦星容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了眼梦中雨。 活力从未从他的眼睛里消失。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掩盖他的生气。 “喂，梦中雨！” 即使在背阳之处，少年的笑容也依然灿烂。 “下次，我会带好玩的来找你的！” “再见啦！” 第62章 不要沾染 不夜露将热茶递给梦中雨。 她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通过这种举动，告诉对方她的关心。 阿雨，继续说吧，她在...... 梦中雨轻抿一口，嗓音清润了些。 “没事，我继续讲。” “能重新回忆一遍，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她无力的微笑。 “提醒我......莫失莫忘。” “以及、绝对不要回头。” -------------------------------------------------------------------- 除了宴会，梦星容、或者说是他的父母，也有不少机会拜访本家。 “......你背空间包干什么？” “啊，嗯，约了别人一起玩！” 原来是和本家的孩子做朋友啊！ 梦星容的父母无比欣慰。 等和本家大人物们谈起正事，他们也默许了梦星容跑的不见踪影。 穿过熟悉的竹林，在铃声的指引下，梦星容再次出现在梦中雨面前。 掀开纱帘，他大声招呼： “嗨！” 梦中雨依旧一个人坐在神位上，看见他来，她的表情不禁扭曲一分。 “......你不该来的。” “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怎么能食言呢！” 梦星容把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了各种物件。 图画书、小说、诗集，琳琅满目的玩具、小饰品，还有乱七八糟的各色水晶笔和电子记事贴。 梦星容挖出一个棋盘。 “呐，来玩这个吧，这个战棋最近可流行啦！” 看他开始自说自话的摆盘，梦中雨有点无语。 完全被带进梦星容的节奏。 反驳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该跟家主申请一下，加点辩论课好呢？ 她嘴唇微动，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我不会。” “哎呀，我教你！” 梦星容兴冲冲的拉她坐到棋盘前。 见梦中雨还想拒绝，他苦兮兮的说： “喂，看我那么辛苦的带来，你忍心拒绝吗？” 他的脸的确红扑扑的。 “好、好吧......” 自觉没学过拒绝，梦中雨只得接受妥协。 自那以后，每每相见，梦星容总会带来各种新奇的玩意。 喜欢安静的梦中雨不乐意玩游戏的话，梦星容就和她一起看书。 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书，充满想象力的绘本，和神宫里无趣的古书经文完全不同。 主人公刺激的冒险。 童话般的幸福结局。 这一切，都让梦中雨觉得感动。 她常常沉浸其中，以至于听不见梦星容的呼唤。 注意到这一点，梦星容带来的书籍的量也越来越多。 “这么多！？” 梦中雨数了数，这次梦星容竟拿来了二十本。 “这两个系列是灰司老师的新作，我一口气买了全集，还是限量的纸质版哟！” “你最常看的就是他的书，难道不是很中意这个作者嘛？” 梦中雨翻了翻，的确是她熟悉的笔触。 但是，这就叫—— “我......中意、喜欢吗？” 梦星容挑眉。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吗？” “上次带给你的点心，还有我那几本诗集，你都很喜欢啊。” 梦中雨愣了半天。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她和其他梦家人的心，她们也不该表露出这种倾向。 但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梦中雨抿唇。 有点别扭。 她知道，这......应该不是件好事。 “神不该有喜欢的东西。” “神对一切平等。” 自己不该产生这种“个性”。 梦星容弹她额头。 “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神，你是神吗？就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嗯？” 明明不是摩耳甫斯，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梦星容指指自己。 “你要是神，我就是佛！” “普度众生，解救无辜的佛！哈哈哈——！” 他被自己逗笑。 梦中雨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神。 放在以前，也许她会生气，因为她的“命运”被否定了。 这份命运可是神赐的啊...... 但看着梦星容笑的无比畅快的模样，梦中雨却并不觉得讨厌。 心头不知是遗憾还是羡慕，有些酸涩。 如果她真的是个普通人，会怎样呢？ 能拥有喜好，拥有自我，能像梦星容一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欢、纵情大笑的话......会怎样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梦星容注意到沉默的梦中雨。 相处时间变长，他也能稍微读懂一些梦中雨的情绪。 对了，这孩子是虔诚的信徒，又在这里孤独的过了这么久，不该不考虑她的心情啊。 想到这，梦星容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软，手感真好。 他揉了又揉。 “别难过呀。” “我知道你是圣女，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我不会否定你什么。” 他看着她，笑得眯起眼睛。 “但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逼迫自己做什么，可以诚实一点，勇敢一点。”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怎么样？” 铃声似乎在应和梦星容的话，欢呼的尖叫起来。 那只手无比温暖。 明明只是放在头上，却有种整个身体都染上他的温度、他的气味的错觉。 梦中雨呆呆的看着梦星容。 梦星容是被太阳眷顾的人。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失去这份灿烂。 这神宫啊，终究还是太大、太冷了些。 梦中雨有些不舍。 她下意识的点了头。 虽然知道不该许下这样的约定，但是，如果拒绝的话......她就会和梦星容分道扬镳，再也得不到这份温柔的触摸了吧。 --------------------------------------------------------------------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太过脆弱，太过寂寞。” “所以，才不愿意放弃梦星容，不愿意狠下心肠斩断这份缘分。”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被我的命运卷入......” “以至于迎来那样的不幸。” -------------------------------------------------------------------- 梦星容越来越在意梦中雨。 不去本家的时间，有这么长过吗？ 上次带去的零食，她已经吃完了吧？带去的书，也肯定看完了吧？ 自己不去的话，她除了整日整日坐在那里，还能做什么呢？ 梦星容觉得自己像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他总会想起梦中雨倔强可爱的脸。 即使梦中雨百般拒绝，老是叫他别再来，梦星容也知道她的真心。 ......真爱逞强。 下次，准备些能看得更久、玩得更久的东西吧。 梦星容很期待看到梦中雨的反应。 她会喜欢吗？ 会笑，甚至会叫出声吗？ 想着想着，梦星容的心变得无比酸软。 是啊，他不是本家人心中无能的旁系之子，更不是家人口中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废物。 没有人关心他，愿意认真倾听他的话。 只有梦中雨。 只有她，会不带任何眼镜，只用那双宝石般明净的眼眸直面他、直面不带任何背景的、“梦星容”其名之下的、真实的他。 梦星容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会让那个女孩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囚笼，来到自己身边...... 梦中雨也越发盼望梦星容的到来。 以前，在神座上一坐就是一天。时间仿佛静止，却的的确确在流动，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但如今，她却会觉得“无聊”了。 梦星容带来的书籍和玩具被她藏起来，她每样都已经翻阅、抚摸过上百次。 下次，梦星容会带来什么呢？ 会玩什么，会一起读怎样的故事呢？ 好期待啊……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还没来吗......” “今天也不来吗......” 座位坚硬而冰冷，身体冻得没有知觉。 等啊，等啊。 一天，又是一天。 她竟不知道等待是一件这般焦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幻想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叮铃......” 纱帘揭开，那人带着满面的笑容，逆光而至。 “阿雨！我来啦——！” 梦中雨暗沉沉的眼睛一瞬亮起。 “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再来了。” 嘴上这般说着，但她已然浮现出了欣喜的情绪。 -------------------------------------------------------------------- “是啊，我不再是个安静的人偶，变得多话了起来。” “我们聊的越来越多。” “我没有过去，梦星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们甚至聊到了未来。” “但明明我是一个没有、也不该有未来的人。” -------------------------------------------------------------------- 梦星容灵活修长的手指正转着笔。 “我啊，未来会成为小说家哦。” “像灰司老师那样的？” “可能不会变成那么厉害的作家吧哈哈。” 梦星容挠挠脸。 “但是，谁说的准呢！” 梦中雨微笑。 “我会期待你的作品的。” “嘿嘿！” 梦星容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雨，那你呢？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未来又想做什么？” 闻言，梦中雨翻书的手顿住。 两人之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梦星容总是能察觉她的情绪，知道该怎样化解。 “我以后会环游弥瑞尔，去各个地方采风，收集故事的素材！”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先跟着我吧。” 和以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他再次伸手轻抚梦中雨的头。 “我们一起去看广阔的世界。” “约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目标，也一定会帮你实现！” 见梦中雨没有拒绝，梦星容笑的更深。 等他做好准备，他一定会带她走。 届时......就能说出那句一直不敢说的话了吧。 看梦星容如此开心，梦中雨心头却越发苦涩。 如果能成真...... 她一定会笑的更真心一些吧。 但此时此刻，梦中雨却不舍得否定梦星容的话。 这个少年，一贯如此纯粹，如此开朗。 她知道身处旁系的他，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但即使再怎么辛苦，梦星容也始终不曾低头，仿若一簇安稳燃烧，给人温暖，却不会伤人的火。 身边从未有过这般热烈的人，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度。 梦中雨想。 怎能用自己灰暗的前景去污染他呢？ 也许......到了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 “我违背神的职责，背叛自己的使命，终于，被降下了惩罚。” “那天，他被神宫外埋伏的侍卫抓住了。” “多次擅闯后山禁地，惊扰神明，是绝对的大不敬，更会被视为背叛家族之罪。” “但念在梦星容父母的百般请求、一泉哥的出言干涉下，家主终于还是网开了一面。” “代价就是——梦星容要加入影队。” 不夜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影队......？” 梦中雨闭了闭眼。 “或者你听过的是‘影甲队’，这是我们对外的正式称呼。而在家中内部，对于处于训练期，还没有毕业的预备队伍，我们会叫它‘影队’。” “主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主人身边的亲卫，均是出自影队。” “影队大多招募六岁左右、旁系出身的梦家男子，他们会从小经过非人的训练，在死伤率几近九成的选拔考核中，留下不到十人的最强者，最后，再由本家主人挑选至身侧，才能成为正式的亲卫。”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获得‘影甲’之名，从黑暗的地下训练场中，重见天日。” 梦星容怎么可能经得住那种苦。 他是属于阳光的人，怎能把他投入那种地狱？！ 会死的。 他会死的啊——！ 但是，再怎么绝望的呼喊，也没有用。 梦中雨没有发言权，她什么都做不了。 “神明可能被污染了，今后，要严加看管。” “是。” 藏起来的书籍和玩具都被带走，属于梦星容的痕迹一丝都没有留下。 她的身边也时刻有侍女“看守”。 “求求你，求求你了......！” “告诉我，梦星容到底怎么样了！？” 明明从不曾求过什么，但竟连这样的心愿都不得满足吗？ 只是一句话，一个点头也好啊...... 只要梦星容平安无事，她就什么都可以不要。 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不出去一步，再不多说一句话——！ “不可以。” 侍女温和的唇吐出的却是尖锐的拒绝。 “您的心乱了，来，来继续诵经吧。” 祭铃又开始吵闹。 梦中雨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时间真的好长，好久啊。 梦中雨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周围还是那么暖和。 面前依然是精致的菜肴，手上也是看惯了的书本，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真的......曾经见过那样一个人吗？ 梦星容该不会是她想象出的人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想象呢？ 自己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的啊？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梦中雨继续聆听着祭铃和经文。 心情变得平静。 那人的笑容，那人的模样，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一直到十八岁成年之时，她终于被准许走出神宫。 外面的景象并没有让梦中雨产生任何新鲜感，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你的力量到了成熟之时，下一届游戏的时间也已经敲定，要给你安排一同参与的亲卫了。” “这些是新一代的影队毕业生，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一字排开的数个黑影中，梦中雨的眼光骤然停滞。 ......？ 那个人不算高，不算强壮，在一众影队队员中算是瘦弱。他散发出的气息和其他人一样，宛如无物般散于空中，又无比浑浊。 但那略显沧桑的容貌，却仿佛是在遥远的记忆、或是迷乱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梦中雨颤了颤。 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无数画面疯狂的涌上脑海。 是...... 两个身影重合了。 是......！？ “哎呀，难为他一介戴罪之身，您还记得他！” “他是我们家的星容呀。” 星容...... 梦星容？ 是那个......她一直记挂着、担心着的人？ 他还活着？ 脑中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 浑身都失了力气，已成习惯、仪态良好的骨骼却撑着梦中雨，不让她倒下。 旁边的叔叔笑着说： “他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家主宽宏，也原谅了他之前惊扰您的罪过。” “要是您能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服侍您的机会，可是我们极大的荣幸呢！” 不理会那些声音，梦中雨拼命忍耐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看着那个人。 半晌，她轻声道：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却只是垂了眼皮，看似恭敬，实则淡然的道： “大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编号127。” 梦中雨哑口无言。 那一刻，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疯狂的叫嚣，吵的她头痛，更吵的她险些失去理智。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夸过她的眼睛，抚摸过她的头，更能无师自通的读出她的情绪。 现在呢，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他吗！？ 梦中雨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拜托，再看看啊。 再看看她啊......！ 她拼命的想要向对方传递心声。 面前的人却始终安安静静的，表情一丝未动。 他的眼光已然湮灭，看着她，却只是看着她的皮囊、停留于她虚假的外表之上。其下是谁，他认不出，更看不清了。 梦中雨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了？ 星容的表情、眼神，不是一直都无比灵动的吗？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直都笑着的吗？ 梦中雨努力克制着颤抖。 “求求你了，笑一下吧......” “告诉我，你并没有变啊——！” 嘴唇蠕动，在心中百般吼叫的话语，却吐不出、也不会被允许说出来。 直到最后，梦中雨也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是询问，还是道歉，甚至是呼唤他的名字...... 什么都说不出口。 被无形的火焰烧灼，某种疼痛尖叫着撕扯身体。痛到她本不存在的心，都裂出了血。 看着隐约动摇的梦中雨，梦星容却依旧毫无反应。 明明站在阳光之下，温度却再也浸透不了半分。 他终究还是被太阳抛弃了。 被曾经那样明媚的暖意抛弃了。 如今的梦星容，比过去的梦中雨更像一具人偶。 叔叔察言观色，欣喜道: “哈哈哈，看样子大人还是中意我们星容啊！” “星容，还不快见过主人？” 上了发条似的，梦星容咔嚓一声，动了起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身侧的佩刀取下，呈至梦中雨面前。 “见过主人。” 梦中雨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啊...... 那双要写出和灰司老师一样绝妙文字的手。 那双抚摸她、揉她头发的手。 那双带来各种新鲜玩意，为她开拓世界的手。 骨节变形，布满厚茧......爬满了扭曲如虫的疤痕。 它们张牙舞爪的伸向梦中雨的脸。 梦中雨眼前一黑。 她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崩溃大哭。 也许是悲痛欲绝。 也或许......是什么都没有的麻木。 身为神明，她本不该和任何人有所交集。 她必须保持内心的纯洁和平静，不做任何动摇神性之事。 承认吧，这就是她的罪，她的命。 让梦星容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她吗？ 让那个开朗直率的少年变成这样的机器，剥夺那样热烈的灵魂的，不就是她吗？ 她凭什么奢求梦星容还像以前那样对她？ 凭什么奢求一切都没有改变？ 凭什么......能够被原谅？ 第63章 尽失尽忘 殿外。 “谢谢你帮我转交信，哥。” 小一摇摇头。 “没事。” “不过，你确定......不当面道别吗？” 梦星容摇头。 “不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 “大人能如此关照我，已是我偷来的啦，她那么重要的人物，不应该被我耽误。” 他紧了紧背包的带子。 “我真的很感谢她。” “但是，我不会再见她了。” 要是见到，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可能会就此动摇。 他会忍不住想要留下，想要继续无望的......追随她遥不可及的背影。 小一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梦星容又道： “哥，等到你的任期结束，就回家吧。” “即使没有人欢迎你，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哥哥。” 见小一没有否认，梦星容眯起眼睛笑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大殿方向，释然道： “这样，我就没有牵挂，可以安心上路啦！” “我出发了！” -------------------------------------------------------------------- 梦中雨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其实不愿、也不敢再回忆起那时的梦星容。 不，那其实已经不是梦星容，只是梦家产出的、一个合格的战斗机器而已。 不夜露无声的轻抚她的背。 梦中雨脆弱的喃喃道： “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错误。” “不管付出什么，都行。” --------------------------------------------------------------------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当时出声打断一切的，是梦星容左手边的男子。 那是影队毕业生首席，残酷淘汰机制中，击败敌人最多的第一名。 “哎呀，小一，你自请想要做大人的亲卫吗？” 小一沉静的道： “是的。” “唔......” 周围几位梦家人都有些犹豫。 小一自然理解他们的想法。 跟着梦中雨没有前途，甚至可能在游戏里丢了性命。他们希望最优秀的首席，能侍奉“活人”，能保护对梦家的未来最有裨益之人。 只是，这是小一自己提出来的，他们不好唐突否定。 这本也是给首席的一个小小恩惠。 但如果主人自己拒绝的话...... 此时，梦中雨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道： “那就拜托你了。” “一......请你成为我的亲卫。” 当时的梦中雨并不知道小一开口的缘由。 但她不敢再多看梦星容一眼。 那样的视线和模样......是他饱受摧残的灵魂，是被遗忘的幸福过往，更是对她的控诉。 等到和小一两人单独相处时，梦中雨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是星容的哥哥啊。” 小一低头应声。 “是的。” 梦中雨觉得奇怪。 “但你为何会进入影队？作为长子，你本来应该继承家业不是吗？” 小一语气淡然。 “因为我是私生子。” 梦中雨一愣。 小一道： “严格来说，我是星容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这层尴尬的身份，所以父亲很早便将我送进了影队。” 他神色柔和。 “我与星容虽然长时间分离，但他仍是我最珍视的弟弟。也只有他不会鄙视我的出身，将我当做真正的家人对待。” 原来......是这样。 真不愧是他。 面上带上一丝伤痛，梦中雨却对小一露出了微笑。 “是因为有你在，他才能在那里活下来吧。” 比起梦星容，小一身上陈年的伤口更多。他的眼角旁边，有一道十分狰狞可怕的痕迹。 想必一定离死亡非常非常近，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吧。 最终淘汰赛是互相残杀的混战形式，要在那样残酷的决斗中护住梦星容，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梦中雨弯腰，垂下脑袋。 “一切过错都来自于我，我知道错误已经铸成，真的......非常抱歉。” “也许你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请让我道谢，谢谢你。” 谢谢你让梦星容活着。 谢谢你，能够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 小一微微睁大眼睛。 这位新主人......竟然对他这样的下人低头。在梦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她的神情和话语，不似作假。 她是真的......很关心梦星容。 小一想起了之前。 一贯平静的他从来没有那般惊惶过。 “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影队！？” 一身黑衣的梦星容干笑两声。 “哥......你好啊。” “我不小心犯了禁忌，就被罚到这里啦。” 声音和面容......的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弟弟。 小一狠狠的瞪他。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梦星容一向调皮任性，但绝不是轻易惹出大乱之人！ 怎么会被发配到“遗弃之人”所在的影队......他那么瘦弱一个人，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等到知晓真实缘由，饶是沉稳肃穆的小一，都不免对梦中雨产生了怨怼。 梦星容却强硬的道： “不是她的错，你不要怪她。” 梦中雨早已提醒过他。 是他不够小心，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监视。 落到这步，他不担心自己，只满心记挂着那个远方的人。 陪伴梦中雨那么久了，她的一切，梦星容都看在眼里。 知晓真相后，他心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是更加厚重的心痛。 梦中雨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寂寞的、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自己贱命一条，谁都不待见他，死也无妨。 但是以后，谁能照顾梦中雨？ 她会被关在神宫里多久呢？ 谁能带她脱离虚假的神的命运？还有谁能跟她一起读书，一起吃点心呢？ 没有人爱梦星容，也没有人理解梦中雨。 ……除了他们彼此。 梦星容沉默一下，突然轻声唤小一： “喂，哥哥。” 小一抬眼。 梦星容笑得有几分寂寞。 “如果我没办法活着离开，请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带她离开梦家。” “我答应过她的......可不能轻易违约。” 小一并不想点头。 常年在影队生活的他，不懂梦星容的心思，更不理解自家弟弟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也要为一个女人担心。 不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神”，梦星容才被送来这里吗？ 既然是神，又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小一只知道，梦星容不该来这里。要想脱离影队，重见阳光，更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感情。 但第一次见弟弟这样沉重、这样认真的请求，他也终究不忍心。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拜托我。” 梦星容愣了下，突然嘿嘿笑了。 这是自家哥哥别扭的鼓励。 “也是。” “......我，得努力活下去啊。” 其后，残酷的训练逐渐磨平梦星容的生气，飞溅的鲜血也污浊了他的眼睛。 当初那位纯粹干净的少年，终于融入了洗不清的暗色。 他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抹杀他人的生命。 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不再和小一聊起梦中雨。 甚至......再也不曾开口。 明明最早的时候，他还经常和小一说起那位远方的女孩。 说起等到毕业，要和她一起去夜京，去花海。 说起过去，她是如何倔强又可爱的回应他。 说起她清澈无比的眼睛，和天使般的容貌。 可如今，那些记忆和心愿，无法再支撑他。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也跟着一同碎掉。 梦星容已然疲惫、麻木到了极致。 看着他一天天衰败，小一却无法改变什么。 自顾已是不暇，加之还要护着梦星容，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心思。 阳光不曾光顾的地下训练场会让人遗忘时间，更会让人失去希望，逐渐忘记生存的意义。 这里不是人间，不是现实。 每日每夜，他们要做的唯有厮杀。 曾经活生生的记忆，就仿佛是留在了另一个灵魂里一样......谁都不会再记起来了。 等到毕业的挑选仪式，小一终于见到了梦中雨。 她一身华服，美丽高雅，饶是小一也不禁屏息。 但，如此身娇肉贵的精致娃娃，就是梦星容牵挂的人？ 他静静打量她。 从小进入影队，早就习惯杀戮的小一，实力和其他人天差地别。即使是从那样的血海挣扎出来，也能维持自己的意志。 梦星容却支离破碎。 除了命令，他很难对其他人事物起反应。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啊。 唯一的弟弟变成这样，小一是悲痛的。 自己理应堕落，但另一个世界的梦星容，不该迎来这样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不该再让他们有所牵连！ 这么想着，小一开口了：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然而，和本家其他人不同，梦中雨是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主人。 她从不把他当做低人一等的下属，而是平等的同伴。 对于小一将和她一起参与游戏的事情，梦中雨曾说： “对不起，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但是你放心，我承诺，一定护你周全。” 小一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护卫了。 “......我是主人的亲卫，是我保护您才是。” 梦中雨摆手。 “怎么能仰赖你保护呢，游戏是需要我们一同努力的。”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她眉眼中是愧疚和伤感，以至于本来美丽的玫瑰，都仿佛没精打采般垂下。 “你要好好活着，要和星容一起获得幸福和未来才是。” “再也不要有人被我拖累了。” 小一心中某处动了动。 他突然有些好奇梦中雨的过去了。 明明这般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保护梦星容？ 明明在家中拥有这样高贵的地位，为何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不被回答，即使这是对主人权威的挑衅......他也想知道答案。 冥冥之中，恐怕小一也是相信，梦中雨不会因此责罚他吧。 虽有些惊讶，但梦中雨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星容的哥哥，更是我的恩人，你有权知晓一切。”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小一目送梦星容离开。 梦星容一定能实现心愿，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不为弟弟的离去多加难过，小一记挂的反而是身后殿内的主人。 看了信的她，会很难过吧。 如今，是不是在哭呢？ 多想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擦去她的眼泪啊。 但那不是梦中雨想要的，他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和梦星容不一样，小一自认自己性情残忍，杀戮无数，罪孽深重。 他真的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梦中雨吗？ 那是玷污。 梦中雨不会因此感到温暖，她的眼光也绝对不会转向他。 小一神色微暗，手却不禁握紧了佩刀。 -------------------------------------------------------------------- 某日。 梦中雨告诉他。 “小一，我终于能够自如的使用神之力了。那件事，终于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小一却有些犹豫。 “主人，真的可以吗？” 梦中雨含笑点头。 “当然，你不是和我一样，很想让星容恢复原状吗？” 小一沉默。 如果这么做，梦星容的确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人呢？ 独自背负一切的她，又有谁能拯救？ 许是看出小一的纠结，梦中雨温声道： “不用考虑我，这只是我的赎罪而已。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切，也是对我的提醒。” 她不会再将任何人拉入地狱。 要去的人，只有她自己就好。 “小一，谢谢你陪着我经历这一切。等到了最后，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 “我不用。” 攥紧拳头，小一生硬的打断道： “......我不想忘。” 梦中雨有些难过般笑笑。 “这样啊......好。” 此时的梦星容因为没有被其他主人选做亲卫，目前正以侍卫首领的身份活动着。堂堂影队毕业生第二名，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让人咂舌。 但听说他的父母并未不满，反而很是高兴地接受了。 小一知道，是梦中雨插手其中，许给了他们好处。 虽然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就是了...... 再次见到梦星容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眉眼死去般安静，神情凝固般僵冷。 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 曾经那样温柔善良，如今却不对剥夺生命一事、表现出任何动摇。即使用了最好的药物，请来最优秀的治疗者，也修补不好他破碎的心。 梦中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消失殆尽。 真是......没有一丝好转啊。 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深呼吸好几下，梦中雨走到梦星容面前。 “呐，星容。” “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有话想告诉你。” 梦星容平静的看着她。 知他不会回应，梦中雨眼眶一酸。 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梦星容对她的意义呢？ 这长夜中的花灯真美，材质却是脆弱的玻璃，只该远观，不可触碰。 这滴答出声的宝石怀表，牵引她的时间一同前进，却始终难以重合。 他拥有多么珍贵的灵魂啊。 连神明都会动摇、都会为此感到心痛。 即使不复当初，梦星容也依旧是梦星容，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但是，神和人之间是有绝对的差别的。 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懵懂的神明不该在那个春天遇见这样灿烂的人。 “你还记得吗？你是要周游世界，成为小说家的人。”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剥夺了你实现梦想的机会。”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梦中雨吸口气。 泪花中，她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无比美丽，无比温暖。像是看见了甜味的月亮，像是梦见了寒冬的花开，是心中仅剩的光与爱。 她之后的路，将只有黑暗与冰冷伴随。 小一静静的注视着，无法移开视线。 他清晰的听到了梦中雨略带哭腔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绚烂的世界。”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我。” 梦中雨颤抖着。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声。 想起了他拉开纱帘时露出的朝气蓬勃的脸。 更想起了他抚摸她的大手。 “谢谢你......找到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喔……！” 这是虚假的神明唯一一次的任性和幸福。 所有的感情都化作谢意。 所有的言语，都终结于此。 梦中雨的手心里升起一抹红光。 铺开的色彩中，她眼见着对面的男子慢慢闭上眼睛。 “再见了，星容。” “你要幸福呀。” 第64章 流动店铺 梦中雨睡着了。 她的眼泪逐渐失去温度，凝成凉意。 不夜露擦拭下梦中雨的眼角。 阿雨…… 从此以后，那人的生命将不再有你的参与。他的身边，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对留下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不夜露轻声道: “......你还不知道梦星容的想法，不是吗？” 会不会，他如今还惦记着她？ 看那日梦星容的神情，应该并不讨厌，甚至对梦中雨有几分欢喜才是。 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丝可能了吗？ 不夜露不禁祈求。 命运之神如有半分慈悲，请不要让梦中雨走向这样的结局...... 她和自己不一样，是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女孩啊！ 此时，小一敲门进来。 看到眼眶红红，呼吸间还有隐约哽咽的女子，他神色划过悲戚。眼旁的伤痕颤抖着，似乎也在一同哭泣。 来到梦中雨身旁，小一蹲下身子，手指碰了下她的头发，又马上收了回去。 “谢谢你听主人说话。” “之后......还请你多多安慰她。” 不夜露点头。 “你也好好照顾她。” “她真的......很不容易。” 说是家族的守护神，梦中雨却如此悲惨，如此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变成这般模样，她该是何等心痛？必须放弃这一切，她又该如何绝望？ 明明是朋友，却不知道梦中雨活的这般痛苦，也帮不上任何忙…… 凝视着梦中雨的睡颜，小一道： “主人很坚强。” “她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小一的眼光却是沉痛的。 两人都明白梦中雨不会倒下。 想必等到醒来，她会和往常一样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一，能问你件事吗？” 不夜露低声道: “梦星容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怨怪阿雨？” 小一叹了口气。 他看着梦中雨的目光，克制中夹杂怜惜。 “......我怎么会怪她。” 只是这么一句，不夜露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 不怪乎不夜露有此一问。 但作为梦中雨的亲卫、常伴身侧的同伴，小一怎会不清楚她的苦。 起先那点责备之心，早已被融解的干干净净。 梦星容喜欢诗歌，梦中雨便手不释卷。 梦星容喜欢樱花，梦中雨便在院内栽种，日日爱护。 即使对方已经忘记一切，梦中雨也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回忆他。 在已成定局的命运中，她能做的，只有永远祈求他、和其他人的幸福而已。 小一将梦中雨珍而重之的抱起，护进自己的臂弯。 待两人离去后，不夜露再次拿起梦星容的信。 在飘浮起来的花香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 不夜露渐渐沉入梦乡。 她像是变成了梦一泉。 “一泉，恭喜你通过考核！” 同是通过考核、即将进入玛姬书房的菲比克莲笑着和梦一泉寒暄。 她妆容精致，漂亮的卷发像是刚打理过，光彩照人。 “以后就是同僚了，多多指教呀。” 梦一泉抬眼看她，不是很想多说。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对自己的嫡亲兄弟菲比鲁斯也毫不手软。如此冷血残忍，难得一见。 倒是......和秦一瑶有几分相像。 菲比克莲娇媚的脸庞靠近梦一泉。 好闻的香水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拂过耳边，但梦一泉却并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他在意的是菲比克莲的话。 “听说，你故意放走了秦家的当家？” 这件事不该被人知道，梦一泉确定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他没有丝毫动摇，只淡淡的道： “那怎么可能，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去看看。” “呵呵，那还是算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 菲比克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很期待以后一起共事。” “书房见，一泉。” -------------------------------------------------------------------- 清晨，不夜露去看望梦魔。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梦中雨一起行动，但梦魔和沙利叶才是搭档，她必须看顾好这两人的安危，所以只要无事，便会来陪着。 毕竟沙利叶寸步不离，以至于连餐厅都不去，她要是没点表示，怎么也说不过去。 “快来，先吃早餐。” “好啦好啦......” 见沙利叶揉着眼睛乖乖吃饭，不夜露凑近梦魔床前。 在能力的调节下，梦魔看上去不再像个死尸，脸色好转了许多，估摸着快要醒来了。 沙利叶让不夜露不要担心。 “倒是我们不好，把正事都推给你了。” “你不用在这待着，早点回去休息啊。” 不夜露脸色疲惫，看起来也是累极。 她摇摇头，笑道： “我没事，放心吧。” “秦一瑶已经抓到，之后的事不需要我们多操心了。”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梦家这几天严阵以待。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并没有需要不夜露等人插手的地方。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梦魔的身体了。 不夜露苦笑。 “你们啊，赶紧好起来吧。” 再拖下去，真不知道谁才是累赘了。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 沙利叶呵呵笑了。 梦中雨前去大殿，不夜露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发呆。 她掏出手机，点开猫叮咚，看着仅有的几个头像，有些犹豫。 其中一个茶叶头像正微微亮着。 ……是五月。 之前从五月那里离开后，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不夜露的猫叮咚id，然后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初次收到陌生人的消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点开一看，没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五月。 加上好友后，两人除了打过招呼，就没有再聊过天。 不夜露有点纠结。 她并不讨厌五月，甚至有几分好感。明明不对他人有兴趣，却不知怎的，对五月有些好奇。 毕竟他的茶很好喝，茶具也都很好看！ 横竖现在无事可做，哪怕是为了多收集一些情报，干脆找他聊聊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指尖飞舞，发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讲真，这个开头实在是难以言喻。 人家头像不是亮着的吗！ 五月秒回。 “在。”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空聊聊吗！我有事想问！” 隔了一会儿，五月才发来回复： “可以当面说。我不习惯打字。” 不夜露敲字：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 五月回： “收信。来找我。” 嗯？什么意思？ 正准备打字再问，不夜露突然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旁边窗台上，正歪着头看着她。 哇，真可爱！ 不夜露小心地靠近。 鸽子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像是不怕人，还发出了几声可爱的呼噜声。 不夜露试探着用手指点点它的脑袋，被那柔软的感觉萌的不行。 好软！好治愈！ “嗯？” 走近了才注意到，鸽子的脚上还绑着一个纸条。 取下来展开一看，上面竟画着梦家的简易地图，靠近角落的一处标注了红色五角星。 难道五月说的...... 不夜露顿悟。 简直就是个寻宝游戏呀！ 再摸摸鸽子，不夜露兴冲冲的出发。 幸好在梦家这几天，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路。没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梦家的一处空屋，旁边是置物仓库——本该如此，但不知何时，空屋旁边却挤进来一个建筑，那赫然就是五月的当铺。 红漆的墙体和桐木色的店铺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不夜露却下意识的觉得、它好像本来就在这里…… 拉开店门，熟悉的味道浮现。 “欢迎。” 刚一进门，五月的问候传来。 他一身月色长衫，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掸子，似乎是刚结束打扫。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事。” 五月低头看眼掸子，像是才发现还拿着它一样，赶紧放下。 ......是在等她来呀。 不夜露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又问： “那就好。话说，你怎么把店搬过来的？” 五月道： “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将店画进纸里，再带去任何地方。它可以自然融入环境，并影响周围人的认知，让大家潜意识的认可它的存在。” “我记录下来的情报也并非另一种文字，只是通过影响认知，才让你们无法辨识。” 不夜露赞叹着点头。 这种能力感觉很方便啊。 五月浅笑而不语。 他领着不夜露走进内间，又递上茶杯。 这次给不夜露的是一个深蓝色、绘以星空和不知名紫色小花的杯子。茶水则是温和的洋甘菊味，轻柔的消解了不夜露的疲惫。 不夜露舒服的眯起眼睛。 两人暂时没有说话，静静地沉浸在茶香中。 五月看她，问： “看样子你确实很累，需要睡会儿吗？” 不夜露捧着茶杯，摇头。 “不了不了，谢谢你的茶，我现在好多了。” 五月颔首。 “好，那就说正事吧。方才你说，有事想问？” 不夜露点头。 “是的，我想问......有没有能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自然是有。” 五月倒不问缘由。 “但是，这是有风险的。如果贸然回忆起来，根据记忆内容的不同，也许会破坏对方现有的人格。” 不夜露抿抿嘴。 五月这话，像是知道她在说谁。 但的确，要是梦星容想起来，那些痛苦杀戮的记忆，会不会让他再次崩溃成之前的模样？那梦中雨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己也并没有资格，打着好意的旗号去干涉...... 决定先放下此事，不夜露又问: “那，有没有恢复魔力的方法呢？” 五月抬眼，狭长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不快。 “你是问梦境之力吧？” 不夜露一愣，还是点了头。 五月知道的也太多了......完全被他看穿了嘛。 五月淡淡道: “不用担心，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随时会醒来的状态。” “可是......他这么容易消耗，真的没问题吗？” 不夜露追问： “要是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怎么办？” 五月道： “......他这般虚弱，并不是出于力量容易消耗的原因，而是他目前的魔力太少的缘故。” 目前的魔力......？ “那要怎么做才能增加呢？” 五月摇头。 “症结不在于此。除了解决根源，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帮他。” 不夜露好像懂了五月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其他原因？” 五月微微点头。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之前曾经听到沙利叶和梦魔的对话，我还想知道，他们和玛姬书房有什么恩怨？” “梦魔失去的力量，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 五月反问。 “你听到了什么？” 不夜露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天听到的内容。 怎么说五月也是情报商，保守秘密是基本职业道德，她也实在很在意其中关联。 五月听罢，哼笑一声，像是嘲讽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他道：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能告诉你。就我的意见，你暂时不要去深究最好。” 他摩挲下杯子，意味深长。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的。” 此事竟比她预料的还要危险？ 不夜露不死心。 “那梦魔或者沙利叶本人的情报呢？” “你买？” “多少钱？” 刚说完，不夜露想到自己压根没有这里的钱币，立马改口道： “或者能用什么和你换？” 五月秒拒。 “没戏。现在的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是商人！可恶！ 不夜露暗自腹诽。 五月好笑的看着脸颊鼓鼓的她，晃了晃手机。 “不过，我能送你一个情报。就当你......陪我聊天的回礼。” “真的！？” 耳朵支棱，不夜露立马又开心起来。 收回前言，五月真是个好人啊！ “谢谢！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找你聊天！” 她又道： “对了，最后一件事——” 之后，茶水见底，不夜露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铺。 原以为五月是个难接近的，没想到他人真不错。 两人一来二往，气氛活泼又自然，即使有短暂的沉默，也绝不会感到尴尬，简直像是多年朋友般的相处模式。 不夜露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明明他们从没有见过……这可能就是投缘吧！ 走出门的一瞬，微风忽的迷了她的眼。 等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黑衣，衣角翩飞，悄无声息的占据了空间的一角。 黄昏披上暖色，他整个人被勾勒出羽毛般细碎的金边，变得有些朦胧，几欲融化。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 是......？ 梦魔的身体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隐约的热度。 真的是他！ 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被尽数抛到脑后。 不夜露只感觉满心喜悦。 “太好了，你醒了！” 第65章 红色战场 看不夜露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梦魔把本来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他瞥向五月的店铺。 总感觉五月也在暗处窥视着他…… 脸色微沉，梦魔收回目光，心中更加警戒。 五月此人，绝非一个普通情报贩子。 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夜露又为何找上了他？ -------------------------------------------------------------------- “老大！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沙利叶扑到梦魔身上，开始哭天抢地。 梦魔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让开。” 他撑起身子，还有些混乱。 “我睡多久了？” “好几天了老大！呜啊啊——！” 不理会沙利叶的哭嚎，梦魔迅速整理了下现状。 不对。 有什么东西......？ 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梦魔莫名有些失重般的心悸。 他竟然感觉不到与不夜露的共鸣了！ “不夜露呢？！” 沙利叶呆住。 “不、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啊。” 梦魔皱眉。 不可能！要是在房间，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不夜露到底去哪里了？ 梦魔久违的感觉到了慌乱与紧张。 顾不得多作休息，他立刻和沙利叶一起找人。 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不夜露。 “王”一旦出事，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幸好，共鸣再次变得清晰。 他立刻赶到，终于找到了不夜露。 无事就好。 平稳住心情，梦魔道: “嗯，我没事了。” 他看向不夜露。 “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找五月的，他的店在这里。” 不夜露打量他。 “你才刚醒，怎么就过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梦魔不答她，只语气微凉。 “看样子，你和他关系不错？” “啊？还好吧？” 不夜露敏锐的感觉到，梦魔不太高兴。 怎么有种被人抓奸似的错觉......？ 转念一想，她知道梦魔是在怀疑她。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帮上忙，才来找他打探情报的，什么都没有多说，放心！” 不夜露故作轻松，幸好梦魔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之后，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不夜露赶紧报告了现状。 见事情解决的圆满，梦魔和沙利叶的神色这才彻底明朗。 不夜露也放下了心。 梦魔平安无事就好。 他们三人，终于再次到齐了。 又过了两天，原本阴沉的天气持续许久，终于放晴了。 傍晚，天空呈现出美丽的蓝紫色，梦家大宅也点起了橘色的灯笼，照的四处暖洋洋的。 不夜露独自来到了梦家偏门处的古旧了望塔。 这个了望塔最早被用于哨兵侦查，战事结束后，便作为一个珍稀古建筑保留了下来。塔身斑驳，布满深痕，想必也是见证了一个喧嚣的年代吧。 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不夜露登上塔顶。 除了定期维护清扫，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造访这里，倒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处，梦家大宅一览无余。 舒适的风吹着，却让不夜露有些焦躁。 快要到时间了...... 夜晚十点整，太阳早已彻底沉了下去。 屋宅橘色的灯光连成数道光链，划开了深重的黑暗。 很多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梦家宅门轰然倒下，灯笼掉得七零八落，显得十分悲惨。 一道巨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他们分成几队奔流而去，其中所有人都戴着狐狸面具，着装风格也十分统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除此之外，来人手里或是拿着枪支弹药，或是各式法器，凭借着飞舞的子弹和魔法气流，席卷了途经之地。 似乎是抱有极大的恨意，他们看见什么就将之破坏，连花花草草和装饰的古董瓷器也没有放过。 碎片、草叶、泥土混杂，四处拖行，地面一片狼藉。 他们高声喊叫着： “毁了梦家！” “司丽尔万岁！” 银狐们开始了侵略。 安保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巡逻的守卫也都晕倒在地，应该是这些人中有针对性的摩耳甫斯。 他们一路顺畅的深入宅中，待看到梦家的仆人和亲卫们，这些人明显更加兴奋，纷纷高呼着扑上去。 双方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梦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对方数量众多的摩耳甫斯的协助，一时之间，惨叫此起彼伏，大部分受伤的却都是梦家的人。 鲜血飞溅，将温柔的橘光染红。 空气中的血腥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夜露眉头紧皱。 虽然在五月的提示下来到这里，但她根本无力插手这一切。 “去看热闹吧。” 五月是这么说的。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啊！ 怎么办呢......？去叫梦魔和沙利叶来帮忙？ 动静这么大，他们恐怕也早就注意到了吧？ 不夜露略一偏头，却见中心大殿屋顶处，正有人和她一样在观战。 是......梦中雨、梦一泉和梦越？ 见他们面色平和，言笑晏晏，不夜露只觉惊异。 不打算动手吗？ 梦家明显落入下风啊！ 梦一泉罕见的勾起嘴角，语带赞赏。 “不愧是一瑶。她的队伍一贯如此团结，如此忠诚。” 梦越也摸摸下巴，露出似是骄傲般的表情。 “曾和您相对的秦家明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真能再见。” “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的确是很优秀的啊。” 梦一泉颔首。 “是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下方的厮杀。 一旁的梦中雨蹙眉看着下面的场景，终究忍不住出了声。 “差不多了......？” 梦一泉和梦越转过头来。 梦越垂眼一瞥，这才道： “嗯，可以了。” 梦中雨深吸口气。 风起，袖口的流苏飞扬，她抬起右手，一颗血色宝石渐渐浮现在手心之上。 淡淡的红色光华流转，逐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水波一般的光圈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大宅都囊括在内。 手握这光芒的梦中雨站在顶端。 她神情悲悯，手捧圣物，在光芒中施展神迹。 风扬起洁白的长裙，宛如升天的翅膀。 不夜露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 是神之血的力量？ 周围都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却并没有给人不祥的感觉。 不夜露甚至觉得身体发热。 血液在升温，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像有什么要牵引自己、拖拽自己的灵魂一般—— 战场也逐渐起了变化。 所有梦家人身上都笼罩上红光，连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淡红色。 原本受伤倒地的人伤势恢复，再次站起、投入战斗。 他们的战斗力似乎也翻了几番，只见一位亲卫身形微动，灵活的躲开攻击，反手一刀，就精准的让敌人毙命，比起完好时的状态，速度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红光应该也限制了对方的力量，暗处的黑影像是脱力一样，纷纷抽搐着瘫倒在地。 安保系统恢复，结界重新开始运作。 小一也带着后援赶到。 本就强劲的风吹得更甚更凶，荡开大片深色。 战况瞬间反转，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不夜露回过神，只见所有的敌人都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狐狸面具沾染鲜血，无力的垂着，完全丧失了生命力。 与之相对，梦家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安静的站在原地，黑夜之中无比夺目，宛如魔鬼。 这是一场屠杀。 有敌人对梦家的、更有梦家对敌人的。 不夜露俯视着这一片地狱。 真悲惨啊...... 但是这一切，终于划上句点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不夜露的脑中。 “不夜露小姐，请你到大殿这边来。” 是......梦一泉的声音！ 不夜露一个激灵。 梦家三人均是望着这边，想来早就发现了她。 完了，感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叫她过去是要...... 梦中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没事的，小露，你过来吧。” 不夜露只得走下了望塔，赶向大殿。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身侧。 更别提那些破碎的尸体，让她难以直视。 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优秀，不夜露虽然勉强撑得住，但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她的心里还是不免酸涩。 司丽尔仅剩的家人和战友们，就这样尽数死去了。 秦家的仇恨和执念，就在这样的血红中落幕了。 不、不对。 她突然理解了梦中雨的感受。 即使秦家之事了结，也有梦家背负罪孽，继续前行。 哪怕是幸福的梦星容，背后也站着一个哭泣的梦中雨。 ……只要身在局中，痛苦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大殿门口，梦家三人正等着她。 梦一泉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剑，直直的对准了不夜露面门。 不夜露抖了抖。 果然是要杀人灭口吗！ 梦中雨按住梦一泉的手。 “住手，一泉哥。” 梦一泉眯起眼睛。 “她看到了。” 梦中雨摇头，执拗的道： “一泉哥，她可能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契机，你不能伤害她，也不能用‘审判’！我需要她知晓这一切！” 梦一泉皱眉。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一泉哥你也知道她的事，她是特别的，不是吗？” 像是在确认，梦一泉盯着不夜露看了许久，看的不夜露浑身发麻，几乎喘不上气。 那银色双眼宛如流沙一般要将人淹没，这人的威压真的太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梦一泉吐出两个字。 “好吧。” 他放下剑，不夜露才终于接上呼吸，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还、还以为要憋死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梦中雨苦笑。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梦家最大的秘密。” 她掌心的宝石跃动着，仿佛具有个性一般，十分活泼。 梦中雨道： “神之血，来自于真正的创世之神。” “而我的身上……也流动着同样的血液。” 神之血不仅是颗宝石，它是创世之神给予梦家先祖的恩赐。 传说创世之神终生未婚娶，但又不愿让神的血脉断绝，于是，ta将自己的血液交给了一位认可的年轻人。其后，这位年轻人娶妻生子，代代相传，才有了现今的梦家。 据梦中雨所说，他们每个世代、尤其是本家一脉，都会有几位子女继承这份神的血缘，并获得神之血的认可。 除了她，梦一泉和梦越、还有其他几位本家高位之人也具备资格。 这便是为什么梦家极为重视血缘，轻易不敢动本家之人的原因。 ……他们是真正的神之后裔。 而被认可的人们之中、血缘联系最深的那一位尤为特殊。 因为，ta可以使用神之血的神力。 这种力量据说可以逆天改命，修改世界真理。但与之相对，ta寿命不长，还将强制参加神选游戏。为了保证游戏公平性，也不会因此得到更多的优待。 是的，梦中雨就是这个人。 自出生起，她就收到了要求参与游戏的神谕——据说那是在梦家的洗礼仪式上，和神之血共鸣时得到的感知。 作为家中神之血缘最为纯正之人，她能使用神之血的力量。 只要在梦家的土地上，一切就由她掌控，梦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忠心的兵，听从她的命令。哪怕是一砖一石，也可随心所欲。 虽然这份力量要在成年之后才能使用，但并不妨碍她的贵重。 她即为梦家之神。 因为血液中暗藏的特殊神性，所有人都爱重她、敬畏她。 即使只是一个幼稚的女孩，也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神的恩赐。 这就是梦中雨的身份，也是能力的代名词——【血缘眷顾者】。 虽然已经听说过梦星容的事，但不夜露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难怪梦中雨会成为笼中鸟。 难怪她没有自由，没有亲情，没有朋友。 所有人都当她是神，是一尊尊贵的雕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夜露想起了那天的对话。 明明想要了解人界，梦中雨却并不回应不夜露的邀请，她也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对未来的无望。 因为不可能实现梦想，也无法期待未来，所以，梦中雨必须放弃梦星容。 不光是因为牵连到他、使他崩溃。更因为她不愿将他带进游戏，让他经历更加沉重的生离死别。 错误不会犯下两次。 她绝对不会再次污染他的明亮，也绝不会将他牵扯进这场命运之局半分。 这也是这位神明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第66章 神明的命运 看不夜露的神情，梦中雨就知道她在为自己难过。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和梦家的宿命而已。” 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 梦中雨露出温和的笑。 “我也许有失去，但我也得到了很多。” “我很骄傲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血脉，让我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让我有能力守护这个有家主、有一泉哥、有星容在的重要的家。” 她的眼神明亮。 “经过这次事情，梦家会处理所有本家的糟粕，也不会再将神之血捆绑在本家。无所谓出身，只要神之血依旧护佑梦家，能有子孙代代继承，就可以了。” “星容也好，所有旁系子女也好，都不会再被本家欺压。旁系的有才之人，也不会再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这样一来，即使星容选择留在家中，他的日子也会比以前好过的多。” 笑颜如花，但过分美丽，盛极而衰，反而引人难过。 “毕竟，他一贯不喜欢本家高高在上的做派呢。” 梦中雨故作开朗，不夜露却笑不出来。 没想到阿雨打算了那么多。 即使受过穿心之痛，被家族这样对待，她也依旧爱着梦家，事事为梦家考虑。 梦中雨爱梦星容，也爱着家中的所有人。 这样不畏死亡、只为家族的忠诚心性，和她甘愿奉献、过于无私的神性，也是血液的影响吗？ 这是一种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不曾继承这样的身世，梦中雨就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吧。 和梦星容周游世界的愿望，也不再只是缥缈的梦了吧？ 真的很想见到......那样自由的她啊。 不夜露不禁握紧梦中雨的手。 想听她大声的笑。 想听她直率的表达所有喜怒哀乐。 想看她成为真正的“人”。 但此时，除了付出廉价的同情，她什么都不能为梦中雨做...... 有神之血还原残局，但为避免遗漏，梦一泉和梦越亲自去查看了。 梦中雨带着不夜露进到里屋。 “小露，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夜露有些局促的擦擦脸，点头。 梦中雨道: “神之血能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和规律。就我所知，神选游戏从未有外来人参与游戏，而你——是第一个。” “你在思考自己被带来这里的意义，我也确信这不是巧合。” 她顿了顿，又道： “我之前提到过我的目的……事实上，我在寻找能让梦家后代脱离这场游戏的方法。” 不夜露一愣。 梦中雨神情凝重。 “我们感谢这个血脉，但不希望子孙被游戏束缚，像我一样不得自由。” “本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次打破血统壁垒，就是保证梦家能有更多可用的后代和人才、能有更多子女分担血缘的第一步。” 她轻叹一声。 “实际上，过往发生过的上百场游戏中，获胜者是梦家人的情况......不到五场而已。” “我也已经预见了，自己不会活到最后。” 她笑笑。 “这也许也是神的恩赐吧。” 不夜露更觉悲哀。 被清楚告知自己的死期，清楚的看着时间前进，这怎么会是恩赐呢？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咬咬牙，心中明了。 “我懂了，你想通过我，找到破解这个宿命的方法？” 梦中雨坐直身体，低头道歉。 “是的，最初接近你，我确实别有目的，真的很抱歉。” “于公，我们合作结盟，是双赢的局面，于私的话......” 她神色晦暗几分，却强迫着露出苦笑。 “一泉哥曾经告诉我，除了家族，我也是我自己。” “我在梦家这些年，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也不被允许有朋友。” 梦星容就是前车之鉴。 眼神真挚而诚恳，梦中雨凝视着不夜露。 “虽然起因是游戏，但你是第一个我能堂堂正正交往的对象。不像其他人，不是对我避之不及，就是我不得亲近......” “我很喜欢你，也想要了解你，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绝无一丝虚假。” “你能来，能听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 只存在于书中的友谊一词，于梦中雨来说，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声音低哑了。 “哪怕......你只是因为我的特质，才下意识的喜欢我，也没关系。” 袖子里，梦中雨握紧了拳头。 唉。 还是第一次见阿雨这么不安呢。 不夜露无奈的笑起来。 如梦星容所说，梦中雨的确不是神，只是个无比可爱、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即使没有这个特质，你也是我的朋友呀。” 虽然始于隐瞒，但会行于两人互相关照的心意和相牵的手，终于—— 摇头甩开不妙的预想，不夜露道：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所以——” 她的美好，她的痛苦。 她的坚持，她的沉重。 不夜露都看在眼里。 ……想救她。 如果自己是契机，不止是梦家的后代，面前这位少女，才是她此刻最想拯救的对象。 梦中雨的手真凉啊。 “快点暖和起来吧......” 她倔强的用力握住。 -------------------------------------------------------------------- 第二日，不夜露等人就要回去了。 再过几天就是空海之间的集合之日，他们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昨天因为司丽尔手下的能力和神之血的效果，梦魔和沙利叶一觉到天亮，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夜露也只是浅浅带过几句，没有多说。 梦中雨表示后续就交给梦家来解决。 出发前，不夜露去跟梦中雨告别。 梦中雨在殿门口等她。 她的妆容依旧完美，笑容温和宁静，但眉眼深处却透着些虚软的疲倦。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阿雨，我还没有按照约定教完你外境语。” “就现在，我教你一首诗歌，好吗？” 见不夜露神色有异，梦中雨有些疑惑，却依旧点了头。 “自然可以......” 两人来到殿外一侧的门廊处坐下。 门廊外种着很多樱花树，此时刚入春，温度还低，望来倒是一片嫩绿，生机盎然。 “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能看到开花了吧。” “是呀。” 梦中雨也很期待。 不夜露从怀里掏出了梦星容的信。 “嗯，这......？” 不夜露笑笑，只道: “来，我教你。” 她把信纸翻到背面，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几排小字。 梦中雨惊讶的看着。 “小露，这是？” “嘘。” 不夜露摇头。 “先别问，跟我学完这首诗。” 她轻轻抓起梦中雨的手指。 “我先读，你跟着重复哦。” “好......” 一字一句。 她们来来回回读了好几次。 樱花树们低头聆听，垂下簌簌作响的枝叶，当它们划过风的琴弦时，传出细密清脆的伴奏声。 这样和谐美丽的场景，哪怕是不可言语之物，也为此感动吧。 没过多久，不夜露点头。 “嗯，读的很好！不愧是阿雨，学得真快！” 梦中雨焦急之余，更有些紧张。 “小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不夜露不可能在这信上随意书写，所以，这些句子，只有可能—— “对，这是梦星容写的。” 不夜露温柔的看着她。 “他在信上施了魔法，恐怕......其实并不想让你发现。” “很抱歉我自作主张，拿这封信去问了别人，这才解开了法术。” 她凝视着梦中雨。 “这是梦星容的答案，你想听吗？” 梦中雨猛的低头，手指抓紧了衣角。 说不怕是假的。 说不想知道，更是假的。 但不管是恨意，还是任何会让她痛苦的内容，她都会原原本本接受。 因为，这是对她、对神的最后判决！ “我......我想知道！” 不夜露伸手，轻轻环住梦中雨。 她在她耳边低声读出了话语。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能否接受、” “这超然于心的仰慕之情。”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 “飞蛾向往星天。” “怎能不让悲惨的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遥远的晨星击中身体，梦中雨瞪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她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樱花树下，正读着诗的梦星容突然转头。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带着一贯的明媚笑意。 梦中雨真的很喜欢梦星容这样的表情。 热烈的，生机勃勃的......活着的表情。 “阿雨，人界的诗人真的很厉害啊！” 他挥挥手里的书。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飞蛾向往星天......” “这首诗，写的真好啊！” 他眼睛亮亮的，里头只装着梦中雨的身影。 那眼光十分坦率，却太过直接。 梦中雨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书皮，却发现是不曾见过的文字。 “这是......？” 梦星容笑道： “这是外境语，是人界的一种语言哦。” “因为不是弥瑞尔的通用语言，几乎没有什么人学，阿雨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梦中雨倒有些好奇起来。 “那你为什么学它？” 梦星容“哼哼”一声，似是骄傲。 “和弥瑞尔不一样，人界非常非常广阔，有很多不同的地区和国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景，说着不同语种的人、和不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写出不同作品的作者！” “虽然也许花上一辈子也走不完，但我想去看更多，学更多，理解更多，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吧！” 越说越激动，他突然走近梦中雨，蹲下身子。 “呐，阿雨，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其实，我已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梦星容哽住似的闭嘴，还别过了脸。 樱花花瓣给他染上一层桃色，一贯开朗直率的少年竟嘴笨起来。 “咳咳，嗯......没什么。” 幸好梦中雨没问，只是疑惑了一下，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梦星容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懊恼。 他一时冲动，差点就要开口让阿雨跟他走了。 虽然在按部就班的准备，但不到彻底周全的地步，决不能轻易行动。 难道让她跟着受苦、跟着担惊受怕吗？ 这可能是出自男人的自尊，他不愿意让梦中雨过上那种生活。 不光要带她一起走，还要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自由的见识这个世界，飞去能去的任何地方！ 梦星容暗自叹息，再次摸了摸梦中雨的头。 梦中雨动了下。 “咕噜......” 真是的。 梦星容软了眉眼，止不住笑。 梦中雨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被这样摸脑袋的时候，她都会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吧。 这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能听到的...... 心中是膨胀到怎么都压不住的怜爱。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梦星容想。 等他变强，足以斩断一切枷锁，他才有资格许下承诺，才能......再也不用掩饰对这位女孩的心意。 彼时的少年将愿望藏了起来，彼时的梦中雨也还不曾找到自我，不明白梦星容的欲言又止。 原来，答案早就藏在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地方。 梦中雨捂住了嘴，尽管她再也控制不住哀鸣。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和特质才接近你、喜欢你的。” “即使他忘了一切，只记得你们有过数面之缘，但他还是爱上你了。” 不夜露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年，你是他想放在手心里呵护的，纯洁可爱的小圣女。如今，你是默默关心他，为他们旁系不断努力的、最为善良美好的女孩。” “你值得拥有这两份真心。” 不夜露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次都是这首诗，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当年，梦星容困于泥沼般的家族生活，梦中雨于他而言，是他唯一能卸下面具和压力，用真实的自我面对的人。同时，她更是他无比珍爱、想要保护和拯救的光。 因为没有做好准备，他便没有给出承诺。 如今，虽然得到解脱，脱离苦境，但梦中雨成了难以企及的天边之神，是他无法亲近的存在。 不曾拥有共度的时间，加之地位悬殊，梦星容不敢肖想，不敢奢求。 两次，他都是暗夜，都是飞蛾。 因此，他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将不会说出口的爱意藏在了信里。 但这也代表，梦星容做出了决定。 他永远“不能给她人们所称的爱情”。 这次，他终于要独自一人踏上旅行了。 梦中雨的泪水无声的打湿了她的衣襟。 埋在不夜露臂弯中的女孩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谁都不能体会她洗去梦星容记忆的时候，心有多痛。谁也不能理解梦星容变回原样，却唯独不再对她亲近的时候，她有多么寂寞。 明明答应过带她离开。 明明答应过和她一起...... 所有承诺和回忆却烟消云散，徒留她在原地怀念。 她是梦家的神明，高高在上的少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可以给他。 必须要克制和他的接触。 必须在背后守护他的生活。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如今，那个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她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与梦星容的未来，不能站在那人身边一同微笑。 她是真的、好舍不得啊...... 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梦中雨都做过美梦，幻想过和梦星容一同欢笑的未来。 但身处现实，梦终究虚假，遥不可及。 这次，得到了梦星容的答案，她终于......能彻底放下了。 眼泪落下，梦中雨却倔强的抬起眼睛。 这样就好。 所有的一切，只让她记得就好。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梦星容的人生，改变他的轨迹。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嘴唇微动，不夜露仿佛听见怀里的梦中雨说了什么。 但她除了紧紧回抱住对方以外，并没有追问。 如果说，之前那声“再见”是一种软弱的期待的话，如今，梦中雨能送上的……仅有另一句话而已。 第67章 真实的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梦家上空漂浮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 跟随秦一瑶的余党基本清理干净，零星留下的一些余孽也在追查中了。 梦一泉再次来到地牢。 他和秦一瑶也需要一个了结。 灰暗的地牢中，秦一瑶已经冷静下来。 得知结局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黑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衬着白的发光的手脚，女孩犹如一个被抛弃的人偶，看起来完全没了生机。 她的意志即将消散。 身体偶尔抽搐几下，化为不协调的机器零件，吱吱作响。 “更换身体所带来的排斥后遗症会很痛苦的。” 梦一泉眼中的冰冷微微融化几分。 他唤她： “......一瑶。” 秦一瑶的眼睛颤了颤，眼珠机械的转向这边，似是看着梦一泉，却又是那样的轻忽。 这个语气，像是在叫过去的她。 何必呢。 事到如今，又何必这样待她呢？ “一切都结束了。” “玛姬书房给了我权限，要执行对你的处置了。” 梦一泉的右手微微亮起一团蓝光。 秦一瑶觉得身体的疼痛散去几分，瞬间轻松了不少。 呵......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梦一泉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片刻后，秦一瑶微微张了张嘴： “杀了我。” 梦一泉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秦一瑶缓缓勾起一个淡笑。 “我说，杀了我。” 她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 “我的家人死了，跟随我的伙伴也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杀了我吧。” 梦一泉却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 被这句话刺激到，秦一瑶浑身一颤。 她的声音更加干涩。 “是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在之前，单单留下了我一命？” 她注意到了，梦一泉是有意让她活着的。 作为秦家当家，自己本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没想到她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之后也再没有人追杀她。 梦一泉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实话吧。”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她语气里竟有几分单薄的祈求。 那么多年的流浪和痛苦，复仇的火焰时刻烧灼全身。无数回忆染上血色，化为每日每夜惊醒她的鞭笞。 秦一瑶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连东西都吃不下。 所有的食物都是死去的血肉，再也不能被消化。 但是，可以见到梦一泉。 一切顺利的话，不仅能报仇，还可以见到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 这件事所带来的期待越发刻骨，逐渐成为了心底一道坚固的支柱，支撑着她不会崩溃，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踉跄迈步。 复仇的人是秦家当家，她必须尽到责任。 因为梦一泉，她才还能记得自己是“秦一瑶”。是那个聪慧美丽、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的幸福女孩。 如今，即使已经分开多年，她也依旧了解梦一泉。 她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秦一瑶多么会察言观色啊。 她怎会没有发现梦一泉执着的眼神？ 怎会没有注意到他在激怒她、刺激她？ 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最后，只想要听到他的真话。 梦一泉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 “只有我们俩了。” 他的冰冷逐渐融解，五官轮廓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彼时，他在秦一瑶面前那般放松。 不比其他人，梦一泉只会告诉秦一瑶这些心底的真话。 “我告诉你一切。” 秦家的确是当年考题中被指定的目标，梦一泉不得不做。根据当时的规则，即使他不做，其他人也有资格交换课题，或是代为执行。 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残忍。 梦一泉宁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有他在，至少能保下秦一瑶，保下那个和他势均力敌、互为知己的......他唯一认可的存在。 那样珍贵的人，不该就此泯灭。 于是，梦一泉悄悄做好安排，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来了秦一瑶的苟活。 “不、不止如此吧。” 秦一瑶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秦家？” 即使要清除秦家，也不至于连秦家的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也一并毁掉。 秦一瑶永远记得那个血色地狱。 除了血，什么都不剩。 她感觉到了对方扭曲的恨意。 “也许是吧。” 梦一泉凉薄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不该是秦家的女儿，是秦家耽误了你。” 秦一瑶不懂。 “什么？” 梦一泉闭了闭眼，道： “在我进入玛姬书房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也是预备班的候选之一。” “但因为秦家会是日后要整顿的目标，所以你被剔除了。” 看到名单的时候，梦一泉是多么喜悦，又是多么痛恨啊。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明明应该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 “可为什么——” 她没有出现？ 空旷的书房中，唯有他一人。 看着秦一瑶的眼神微带热度，梦一泉的话语中透出压抑已久的欲望。 “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在预备班。” “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 当结束了噩梦一般的考核、真正进入书房后，那种只有顶端之人才能感觉到的虚无与寒冷，让梦一泉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也越发思念秦一瑶。 他在书房的生活和了解到的秘密，让他逐渐丢掉了人性。 啊，自己可能真的成了秦一瑶说过的机器人。 太冷了。 世界扩大之后，自身的存在也越发渺小。 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 伸手也够不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再无人能够和他互相理解、互相吵架、互相珍惜，互相使对方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梦一泉这才恍然。 原来，他不仅是因为可惜、因为当年的情谊才留下了秦一瑶一命。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珍惜她，更爱重她，更思念她那双燃烧的双眼、和其中传达的情绪。 即使秦家不复，秦一瑶就此隐匿于人世间，即使再见之时，立场会天翻地覆—— 他也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她。 所以，在决定接受这个课题之时，梦一泉就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秦一瑶有朝一日会来复仇。 于是，他做好安排，放任她行动。同时，刺激梦家那些顽固的钉子，让他们变本加厉，以此惹怒反对势力。 而命运的齿轮，也如他所想那般运作着，一直到了现在。 秦一瑶无力的笑了。 她得到了最后的真相。 即使这个答案，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梦一泉的确是主使，即使有各种无可奈何，秦家人也是死在他的计谋之下，她该恨他。 但是，她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感情。 梦一泉也珍视她，思念她，渴求着她。 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还以为梦一泉早就遗忘了自己这个人。 毕竟，那可是梦一泉啊。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只做“必要之事”的梦一泉啊。 他竟然和她一样，如此期盼相见，甚至为此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秦一瑶却无法心生任何喜悦。 她轻声道： “你变强了，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厉害了。” “这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梦一泉没有说话。 秦一瑶面色凄然，感慨道： “当年没有找到的答案，竟然是玛姬书房告诉我了。” 没有揭晓的梦一泉的面具，如今终于明了。 “你不是隐士，你是怪物。” “你习惯用睥睨众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所有人事物在你眼中只是一个零件，一个棋子。” 梦一泉的面具之下，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狠毒，将他人视为蝼蚁的怪物。 即使重视梦家，也可以随时取用，以至于让家族出头顶罪、遭受怨恨。 即使珍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夺走她的一切，算计她，让她遍体鳞伤，崩碎成灰。 以前不曾暴露，但在玛姬书房获得的权力和地位，勾出了他的本质。 哈哈。 捂住胸口，秦一瑶嘴角扬起嘲讽似的弧度。 难怪会和她那般合拍。 难怪会待她如此特别！ 秦家做过多少坏事，秦一瑶不是不清楚。为了利益，她还在放大、加深那些邪恶。 没有人能将秦家拉出泥沼，也没有人能停止这份堕落。 打从骨子里，自己就是个嗜血又残暴的魔女啊。 从她遇见白敷，从她不择手段的解决亲人、处理叛徒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能接受“秦一瑶”这种异常的存在的，可不只有梦一泉这样的怪物吗？ 秦一瑶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但又止不住继续笑。 笑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她也停不下来。 更换身体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一些利息罢了。 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长时间的操劳，沉重的精神压力，加之患有厌食症，几乎不吃不喝，她早已到了熄灭之时。 也许冥冥之中，秦一瑶是知道自己会输的。 既然梦一泉回归梦家，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盗胡作非为。 玛姬书房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时机和准备也算不上最好。 但是，她真的等不起了。 要是真的死去，即使有手下继承她的意志，她也再也不会见到梦一泉......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双眼，注视期盼已久的思念成真。 终究还是—— 意识开始飘忽，秦一瑶干涸的眼角竟有些濡湿。 啊，到时间了…… 梦一泉打开牢房，走到她身边。 “一瑶。” 蹲下身子，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想好了。” 梦一泉的神情竟有些少年般的纯真，似是回到了当年那节军事课，那个黑衣飞扬，最为洒脱真挚的模样。 “如果你赢了，就证明我选择玛姬书房是错误的，我会偿还一切。” “秦家也好，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 “但如果你输了，作为给我的奖励，我会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这样，我在书房的日子，就会变得有趣一点了吧。”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俯瞰世界了吧。” 梦一泉微微一笑。 这可能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如此真心。 “你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就由我补偿给你。” 一贯冰冷的指尖因为少女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温度。 啊。 真的等了好久。 终于能够把这份让人心颤的暖意取回了。 看着女孩的眼睛渐渐灰败，梦一泉轻声道： “一瑶，你不会死的。” “你会用另一种形态，和我一起活下去。” 手心升起白光。 一片朦胧间，秦一瑶听到了梦一泉温柔缱绻的耳语。 她甚至感觉这白雪般的吐息中，藏着几分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爱意。 “进入玛姬书房后，我的弱化能力成为了‘审判’。可以强行中断、扭曲任何摩耳甫斯的能力。” “你的能力则是变形。”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这就是两人的命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白光晃晃悠悠的来到秦一瑶身前，将她包裹。 秦一瑶闭上了眼睛。 在柔软的被褥般的触感中，无数回忆流过她的身边。 被欺负的时候，斩断亲缘的时候。 作为秦家明珠的时候，成为一家之主的时候。 失去一切的时候，改头换面的时候。 以及......那段与梦一泉相伴的、最愉快的时候。 作为秦家当家，她没能复仇，没能安抚所有逝去的家人。 作为司丽尔首领，她判断失误，辜负了所有追随她的手下。 只怪她和梦一泉在那场宴会相遇。 只怪她成为了怪物唯一的朋友和对手。 更怪他们动心，生出感情，沉沦在了和彼此的共舞之中。 怪物的爪子终究会伤害她，身上的毒更会侵蚀她的身心。 如今舞毕，她迎来了终局。 怪物更胜一筹，要将她吃掉。 真累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余年，回想起来，竟过的这般漫长。 如果不曾反抗过兄长，只是做一颗不用思考的棋子的话，如果白敷还在，能够拉着她的手引领她前进的话......是不是，就会更轻松一些呢？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因为，指引未来方向的，是这颗活着的、有喜怒哀乐，颠痴爱恨的心啊...... 秦一瑶在梦一泉的掌心中融化。 “啾啾！” 伴随着轻灵的叫声，一只通体翠蓝色，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停在了梦一泉肩上。 它细小的右脚上绑着一个同色的创口贴。 时隔多年，纵是物是人非，珠玉颂声，殊途再相遇。属于两人的漫长游戏，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他们都得到了游戏最大的奖品，见证了对方灵魂之下的秘密。 从此以后，谁也不需要再在对方面前遮掩什么了。 碧海鸟快活的叫着，嗓音如铃。 如侍女的祝福，秦一瑶终于得到了一个家。得到了能理解她，会永远陪伴她的家人。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第68章 中场游戏 集合之日当天，梦魔和不夜露来到了凡尔顿。 不知道是梦中雨和梦魔说过什么，还是梦魔大病一场起来转了性子，他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在集合前、带不夜露买些东西。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相顾无言。 这好像是两人难得的独处，但气氛怎么这么诡异......要是沙利叶在就好了。 不夜露心头叹气，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本来沙利叶确实很想跟来，不过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算啦算啦，我还有些工作要完成。” “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梦魔疑惑： “我不记得有安排给你什么事......？” 沙利叶跳脚： “哎呀，我说有就有！” 临到出门，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叮嘱不夜露，不要让梦魔去到人太多、太吵闹的地方，那会加重他处理意识信息的负担。 世界是动态的。 街上的行人，周围的景色，也绝非一成不变。 梦魔在外出之时，脑内的系统就会连接集体意识，进行实时计算。 平时看他举止，很难发现他眼睛的问题，就是因为如此。 不夜露不懂沙利叶在想什么。 “那你跟去不就好了？万一梦魔出什么事怎么办？” 沙利叶咳咳两声。 “我总有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他说话口气无比老成。 “你们啊，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梦魔和不夜露满脸不解。 等两人来到凡尔顿，见梦魔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模样，不夜露也稍微安下了心。 也幸好她的影子消失，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人围观和指点，清静多了。 但是...... 所有的人声和喧闹仿佛都在很远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又沉重。 不夜露纠结半天，率先打破沉默： “啊，那个，集合是不是在下午、呃，大概两三点左右？” 这可能是弥瑞尔的安排，作为游戏参与者，不夜露能感觉到时间。 这不是直觉，可以说是一种明确的预感。 “对。” 梦魔双眼眨了眨，视线一如既往的没有焦点。 “带你买了东西，吃过午饭，就可以准备过去了。” “哦、哦。” 不夜露点点头，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过，说是买东西，她也不知道可以买些什么。思来想去，也许可以买一些和游戏有关的、比如武器之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梦魔摇头。 “你对武器不熟悉，不必担心，沙利叶会准备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 “对于摩耳甫斯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 被这么一说，不夜露更不知道该干嘛。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多分钟，连一家店都没有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们绕了一圈，竟回到了起点。 热闹无比的凡尔顿街口，站着两个无所适从的人。 “......” 不夜露尴尬的不知往哪看。 梦魔也有些不自在。 今天带不夜露出来，有沙利叶的助推，也有他自身的考虑。 梦家的事情，是他判断出错，他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容易倒下。 虽然消耗比平时多，但有沙利叶在背后支持，照道理来说不会那么快透支，而且，恢复的速度也比预想中要慢。 结果就是，他在睡眠中跳过了全程，事情大多都是不夜露在忙碌。 “必须奖励下国王小姐啊。” 沙利叶这么说道。 说是奖励，梦魔根本不知道该奖励什么，也不清楚不夜露想要什么。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不夜露啊。 自从一起行动后，不夜露是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毫无怨言，也毫无情绪似的，虽然省心，却也实在...... 纠结半天，梦魔还是选了凡尔顿。 凡尔顿和人界最为相似，商品丰富，种类也全，更有很多人界特产的东西，也许不夜露会喜欢。 这么想着，梦魔道： “这里，和你们人界很相似吧？”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不夜露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是很像，比如那边的店，在人界是一排服装店，但现在......嗯？” 视野中是一家花草装饰的，满满自然气息的店，很眼熟。 那不是梦里见过的店嘛！ 记得她当时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撞了来着。 看她在意，梦魔道： “你想进去吗？” 不夜露问道： “那是什么店？” “那是魔法杂货店，里面会卖有魔法效果的药水、饰品、道具等等。” 不夜露眼前一亮，有意思！ “要去！” 店铺内部犹如一个异形植物园，四处都是没见过的鲜花和枝叶装点。 空气中流动着舒爽的草木香，不少男男女女在其中挑选着，十分喧闹。 木制书柜和精致的白色小桌上整齐的摆着各色瓶瓶罐罐，另一边的展示柜上则是一排一排的香囊、吊坠，还有书本和符咒等等。 哇哦。 不夜露凑近打量。 那些色彩各异的药水香水，有安神、助眠、驱邪等各种作用，甚至还有迷惑、招桃花、远离人群、隐身之类的效果。 饰品很像人界的护身和祈愿符，有出入平安、学业进步之类，不过也有些诡异的厄运符和恶作剧符，不夜露摸一下就赶紧放了回去。 其他还有些神奇的整蛊和变装道具，以及灌注特殊魔法的文具家具，十分有趣。 听梦魔说，这些都是由摩耳甫斯将各自的能力灌输进物件，并由调整人作出微调和分类后，再制定价格出售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走街串巷的私人游商，他们手上的商品就更加特别和新奇了。 不夜露在梦魔的指导下，试用了一支模样简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笔。 她随意在空中虚描了一只猫咪，那些线条竟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猫咪模样的泡泡。 五颜六色的猫咪在半空中伸个懒腰，还发出真实的猫叫，引来附近不少人逗它。 “哇，这个笔好厉害！” “这是显形泡泡笔，小孩子很喜欢。” 梦魔随手画了个逗猫棒。 猫咪又撒起娇来。 “噗！好乖好乖！” 不夜露笑了。 “梦魔，你小时候玩过吗？” 闻言，梦魔的动作顿了下。 “嗯......” 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不夜露只是说道：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梦魔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种模样吧。 两人走到下一个货架。 看不夜露又拿起一个事业符，梦魔解释道： “这些符咒饰品确实具备相应的效力，只是持续时间不长。效果也因人而异，并非万能。” 不夜露点头认可。 “应该如此才对呢，不然谁都不会努力了。” “在人界，这些东西更多的是求个心理安慰，最后实际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自己。” 梦魔颔首。 依赖能力、不思进取的弥瑞尔人比比皆是。就这一点而言，他还是很欣赏不夜露的谦虚和努力的。 待走出店门，不夜露突然叫住了梦魔。 她递去一个纸包。 梦魔道： “这是？” 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纠结。 “嗯......算是礼物吧。这是我刚刚在店里选的，希望对你有用。” 她直直的看着梦魔，手也伸在半空，倔强的不肯放下。 梦魔犹豫一下，伸手拿了起来。 他摸索着打开包装。 “这是......？” 哦对，他是不是看不清？ 送都送了，也不在乎多点步骤。 不夜露干脆抓起梦魔的另一只手，引导他去感受。 “你摸摸看，或者读取我的意识都行。” “这是调息符哦。” 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冰凉光滑，像是某种晶体，梦魔判断不出来。 但调息符......的确是店里的宣传款，主打增强精神力恢复速度，倒很适合他。 梦魔的手指捻了捻。 “你......哪里来的钱？” “是阿雨给我的。” 不夜露解释道： “她说我可能会遇到需要用钱的地方，也算是帮忙这次课题的报酬，就给了我不少钱。” 这倒是梦魔他们考虑不周了。 万一以后不夜露一个人遇到点什么，有钱的话至少还能应对。 梦魔的心情有些古怪。 从来没想过会从“那个人”......会从她手里收到礼物。 她是示好？还是有什么目的？ 见梦魔不说话，不夜露慌忙摆手解释。 “刚才我问店员，他说这个对你应该有效，我才买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要是不喜欢，或者真的没用，也不用非要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着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也不用还我什么人情啊！” 这可不是什么居心叵测或是利益交换，只是为了加深两人的关系，对他表示关心而已。 不夜露很担心多疑的梦魔会有心结，毕竟，不管她做什么，在梦魔看来似乎都是别有目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梦魔缓缓舒了眉头。 不夜露一贯都太过温和、太过平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但正因如此，梦魔能感觉到她笨拙的真心。 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他好像再也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物了。 莫名的情绪作祟。 最终，梦魔只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谢谢。” “嘿嘿，不客气，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嘛。” 不夜露笑道： “来，我帮你戴上。” 于是，这条紫水晶的吊坠成了梦魔身上的第二件饰品。 白皙的脖颈衬着透亮的水晶，很适合，很好看。 和不夜露想的一样好看。 正打量着，突然，梦魔轻咳两声，从兜里掏出又一个纸包。 “......给你的。” 不夜露愣住。 这包装怎么这么眼熟。 ......不就是刚才那家店的吗？ 梦魔似乎也觉得有些微妙，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拘束。 于他而言，这好像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 过去，同族的人们不常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如今的他和沙利叶，也不需要这些。 但不夜露不一样。 她不是家人，也......不算朋友。 没有必要和她搞好关系，甚至某天，彼此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只是，身为队伍如今实质的领导者，他有必要鼓励下得力的手下，对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点奇怪，有点诡异，又有点......期待。 梦魔只能庆幸，自己的秘密都被面具藏住了。 不夜露噗嗤一声笑起来。 哎呀哎呀，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问： “为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是还刚才的人情吧，那也太快了。 梦魔的语气有些僵硬。 “这次的课题多亏有你，算是......给你的奖励。” “这个东西，你也应该用的上。” 拆开纸包，流星般的光芒被不夜露倒进手里。 原来是一枚淡粉色的花型吊坠。 竟然也是吊坠？ 和梦魔的紫水晶吊坠不同，不夜露的这枚更加少女，更加精致。粉晶透亮清澈，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边缘描金，又和其下的嫩绿叶片隔开层次，增加了立体感。 “真好看，谢谢你！” 不夜露没有问它的作用，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手心。 这是送给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礼物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足够令人惊喜！ 梦魔的头隐隐作痛，却不足以令他发疯。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不夜露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自己收到了礼物，所以他也有些久违的......愉快吧。 即使耳边嘈杂作响，也可以不去在意。 拿起项链，梦魔示意不夜露转身。 冰凉的手指捞起不夜露的头发，擦过她的后颈。 不夜露一抖。 梦魔像是没有注意到，很快结束了动作。 他脖颈上的紫水晶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光。 不夜露身上同样的位置上，则是开出朵粉色小花。 “这是能减轻伤害，增强恢复速度的饰品，长期佩戴，还可以增强你的体质。” 不夜露轻抚着吊坠，笑的脸颊红红。 “好，我会一直戴着的！” 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梦魔的手却下意识的、也摸了摸他的吊坠。 待吃过午饭，集合之时到了。 同一时间，位于弥瑞尔各处的参与者，都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叮咚！” “传送开始！” 等再次睁眼，他们已经出现在空海之间，坐在那张熟悉的圆桌前了。 “各位参与者到齐。”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第一季度顺利结束，出局一组，幸存四组，辛苦各位了。” “喂，外来者！” 小丑一拍桌子，吓了不夜露一跳。 “是你杀了那两女的？” 不夜露下意识看向白樱的座位。 那里没有任何人。 是啊。 她和她......都已经死了。 圣斯苑撑着下巴插话。 “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事儿？可别告诉我说你是她们的粉丝啊？” 小丑舔舔唇。 “那倒不是！” “但这样才有意思嘛，要是能随便碾死，这外来者也太没趣了！哈哈哈哈！” 不夜露索性当没听到，保持沉默了。 这两货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还是少和他们杠吧。 梦中雨向不夜露露出个安慰的笑，不夜露也悄悄投以眼神回应。 还是有阿雨在、有盟友在，才让人安心啊。 “请肃静。” 弥瑞尔适时打断道： “此次召集大家的理由，除了公开目前的游戏进度外，作为和平时间内的放松，也作为给各位的奖励，我将安排一个中场游戏！” 众人皆惊。 没听说过啊，怎么还有这出！？ 又听弥瑞尔道: “本次游戏，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最终赢家则可以向我索要一个特权。” “当然，这个特权也是有范围要求的。” 听到没有惩罚，不夜露稍微放心了些。 小丑吹声口哨，似是期待，圣斯苑和梦中雨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弥瑞尔的声音应景的热烈了几分。 “这次，就选择人界特别流行的游戏吧。” “欢迎进入地图！” 第69章 城堡宴会 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 随着意识越发清楚，身体的感官也渐渐明晰。 不夜露睁开眼睛。 唔……好亮。 这里是……宴会厅？ 巨大的大理石柱撑起一片宽广的空间，欧风的装潢金光璀璨，华丽无比。 主人似乎酷爱玫瑰，随处可见鲜花不说，各处也雕刻着花朵的浮雕与暗纹，暗香浮动间，又给这里增加了一丝优雅馥郁的气息。 流光溢彩的宝石大灯照的四周熠熠生辉，数位身着盛装的男男女女正在舞池中起舞，间或有仆人在其中穿行，一旁的乐队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一片热闹祥和。 不夜露暗暗咂舌。 低头一看，她也应景的做了精致的发型和妆容，宝石项链和耳坠轻摇作响，浅紫色的礼服用宝石和蕾丝装点，层层叠叠，奢华至极。 这还能走路吗......好沉。 不夜露动了动。 嗯？好像有点不对。她的身材没有那么丰满，皮肤不该那么白皙细腻，指甲也没有这么长才是。 看来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等下如果有镜子，就能确定了吧。 站在甜品台旁，不夜露默默观察着。 没有发现其他人。 如果自己的样子变了，其他人也一定有所变化吧。 更重要的是，游戏应该开始了，但具体要做什么呢？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和别人攀谈几句，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到不夜露面前。 “露妃丝小姐，您在这里啊，我找您好久！” 来的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些雀斑，模样却年轻可爱，一双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纯净。 露妃丝？ 愣了一秒，不夜露立刻反应过来。 “啊，嗯，不好意思。” 看她衣着简洁朴素，难道是自己的女仆之类的吗？ 小姑娘笑笑。 “费勒先生急着寻您，就让我过来了。您如果在这里休息够了，就先随我过去吧。” 来了，剧情！ “好，那带我过去吧。” 不夜露顺驴下坡，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往厅内走去。 她稍微闲聊几句，得知小姑娘叫碧莲，是城堡的女仆之一。 待来到那位费勒先生面前，不夜露只觉得眼前有一团柔和的光亮起。 这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得体的西服衬得他高挑又笔挺，整个人流露出贵族的矜贵气质，却不会显得难以亲近。 他看向不夜露的神情温和，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碧莲，辛苦你了。” 他略一点头，又笑问。 “露妃丝，你去哪里了？” 不夜露微笑答道： “我去吃了点点心，抱歉让你担心了。” 碧莲也道： “露妃丝小姐要去哪里的话，请一定要叫上人陪您。” 不夜露点头。 看她看的这么紧……希望不要妨碍到之后的行动才好。 想是这么想，她却平和的道: “是，我知道了。说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费勒看着不夜露，眼睫微低，眸中深情款款。 “稍等安赛斯夫人要来致辞，我们要一起去打个招呼才行，毕竟——” “我们订了婚约，即将要结婚了呀。” 碧莲别过眼睛，不夜露也起了身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费勒的眼神，又是为了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未婚夫。 什么破设定......不夜露心中暗骂两句。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先跟着走下去吧。 如果从这场游戏中获胜，能获得向弥瑞尔许愿的特权，对她和梦魔来说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克制住抽搐的嘴角，不夜露努力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谢谢你，那等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又闲聊几句，终于等到了那位安赛斯夫人的到来。 宴会厅大门打开，众人屏息。 犹如一团漂浮的火焰，着一身酒红色鱼尾裙的红发女子，在几个仆人的跟随下，踏入场内。 她极有气场的一步步走入，连音乐也适时停下，为这位女王让路。 人群纷纷行注目礼，迎接夫人走近。 不夜露也在靠近的位置，不露声色的打量她。 虽然被叫做夫人，但这位女子却非常年轻，皮肤珍珠般泛着细腻的光，贴身的裙装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不盈一握。面容五官更是毫无瑕疵，完美的挑不出错。 她含笑的眼波扫过，高傲睥睨之中，似有若无的散发着柔情，这般隐带攻击性的妖艳之美，像是暗藏毒药的绝妙佳酿，危险又诱人。 即使如此，以夫人这般地位和气势，旁人也无法心生轻慢之意。 不夜露感叹。 真是位玫瑰般的女人，和这座城堡相得益彰。 也许是错觉，四周的花香味仿佛都浓郁了几分。 “欢迎各位光临玫瑰城堡。” 安赛斯夫人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晰。 原来这里叫玫瑰城堡，还真是名副其实。 扫视一圈，夫人仪态万分的抬手。 “今天这场宴会，到来的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请各位不要拘束，好好享受这段快乐的时光。” 音乐再起。 除开一个女仆打碎杯子的小插曲，一切都是那般和谐。 不夜露和费勒去和安赛斯夫人致礼。 夫人笑着对两人说： “虽然夏洛特公爵和菲洛斯子爵无法到场，但听说是你们两位到来，我非常期待！还请你们玩的愉快。” “哪里，感谢您的盛情。” 夫人和善的与他们闲谈几句，随后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舞池里响起新曲。 不夜露也和费勒跳了支舞。 本来不会跳舞的不夜露应是拥有原主的身体记忆，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之后的舞姿不说完美无缺，也算是没有大错。 舞毕，两人在周围人的赞美中退到一边。 不夜露暗自喘息。 保持仪态，时刻端着微笑，还得警惕周围的情况，属实辛苦。更别提刚才费勒突然邀请她跳舞，差点没把她紧张死。 自己不会跳，但又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费勒。临阵说不舒服不想跳之类的，又有可能引起这位未婚夫或者其他人的怀疑…… 幸好游戏给她留了条活路。 “露妃丝，怎么了？” 费勒端给她一杯酒。 “看你似乎有点累的样子。” 不夜露垂眸，悄悄瞥了眼旁边的金克丝夫人，才谨慎的学着姿势拿过酒杯。 “谢谢。” 她笑笑。 “没事的，我大概是有些闷到了，不要紧。” 闻久了周遭的香气，确实是有点胸闷。 费勒皱眉，很是担心。 “那你坐着休息下，我也在这里陪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跟夫人解释，我们提前告辞吧。” 要是可以，不夜露还真想告辞，但游戏还没完呢，往哪走啊。 她只能摇头推辞。 费勒轻轻拉过不夜露的手，珍而重之的捧着。 “千万不要勉强啊。” “好的。” 不夜露点头回应。 这个费勒还真是温柔体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原主的爱护。 感动归感动，但被费勒这么一说，本来还想去找其他人聊聊，不夜露也只能放弃了。 约莫是看费勒护卫在她身边，之后也再没有别人来打扰他们。 时间渐晚，音乐进入后调，宴会接近尾声。 没法离开费勒，不夜露只能边和他闲聊，边观察场上，一时半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 ……仿佛这真的只是场普通的舞会。 但不管是不夜露，还是隐藏在场中的其他玩家都知道——绝不会如此简单。 直到众人结束寒暄客套，正要离开之时，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嗯？大门打不开了？” 听到仆人的报告，安赛斯夫人很诧异，又派了几个人去，大门却纹丝不动。不管怎么推、拉，亦或是用刀砍，都无法打开门，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法留下。 几个仆人又去尝试窗户，没想到也是一样的状况。 这是被困在这里了？ 众人都有些不安。 安赛斯夫人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大家。 “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各位在城堡中留宿一晚吧。” “我会请人迅速修理好，明天再亲自送各位回程。”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有些疲倦，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后便有仆人带大家去到客房。 不夜露和费勒是未婚夫妻，住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内。而会场中剩下的近二十位贵族，并八位演奏乐团成员，也分别住在了城堡二三楼。 明明一口气入住了这么多客人，但可能是城堡实在太过宏伟，那美丽却冷清的气息没有一丝好转。 看向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空让人心情郁郁。 不夜露无声叹息。 今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露妃丝？” 费勒叫她。 “你还好吗？还是不太舒服吗？” 不夜露收回眼神，摇头。 “没有，我很好，劳你费心了。” 费勒关切道： “明天就能回家休息了，今晚就承蒙夫人好意，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你隔壁，别怕。” 不夜露回以他笑容。 费勒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的，那就晚安了。” 第70章 第一天的被害人 房间内部的装饰同样华美，也是处处可见玫瑰花纹。 四处放着一些干花装饰，但比起外面，花香还是弱了不少。 呼……舒服多了。 不夜露四下看看，很快注意到床头柜上也放着一支玫瑰，下面还压着一张卡片。 取过、展开，不夜露一惊。 终于来了，游戏规则！ 【神选游戏玩家，你们好，这是为各位准备的、本场游戏的规则说明。】 【本场游戏中，每人将拥有游戏身份与剧本身份两种身份牌。】 【您的游戏身份为——情侣。】 【游戏身份效果：与另一位情侣绑定生命，同生共死。】 【您的剧本身份为——夏洛特公爵之女。】 【游戏规则：请遵循剧本走向，探索故事剧情。保证存活，并完美演绎个人剧本身份。】 【胜利条件1：在第五日中午12点前，找出所有游戏身份为狼人的玩家，则为获胜。】 【胜利条件2：上述时间点前，除情侣外的所有角色死亡，则情侣获胜。】 【禁止事项：严禁向非玩家者透露游戏身份。请注意，触发该事项的玩家自动判负。】 【特殊事项：每日城堡中将刷新一个线索特别包裹，包括剧本及各位参与者身份的提示，出现位置随机，请积极探索寻找。】 【其余规则条件请参考剧情进行判断。】 不夜露一目十行扫视完，摸了摸下巴。 这游戏像是人界近来流行的几个游戏的整合版，她虽然没有实际玩过，但也听过大概，如今并不觉得难以理解，也是好事一件。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露妃丝，而暗藏的身份则是情侣。剧本无法更改，只能跟着走，但游戏主要还是看这些暗面身份的对抗。 回忆了下，现在留在场上的人数挺多，可惜没来得及确认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圣斯苑，露娜，小一，阿雨，小丑，爱丽丝，梦魔，这七个人就暗藏其中，改头换面，不辨身份。 想到梦魔，不夜露这才发觉，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次游戏似乎是个人战？ 如果是这样，对她倒是有好处。 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夜露再次看向关于胜利条件的说明。 如果要实现胜利条件1，就需要找到所有狼人，但还不清楚狼人是什么特质，以及该去哪里投票。 而自己的另一个胜利条件——情侣，实现起来也很有难度。要是参照剧本，另一人可能是费勒，但谁也不知道露妃丝会不会有其他的剧情线、有别的秘密对象。 更何况，如果那人是梦魔、梦中雨或小一之一都还好，但凡是其他人，可就不太妙了。 同生共死，既是保护，也是威胁。在有百分百把握之前，她不能随便试探，更不可能找费勒求证。 一想到假如另一个情侣是小丑……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夜露搓搓手臂，疯狂祈祷千万不要如此。 总之，现在只能先按兵不动，隐藏在所有人中间收集情报吧。 “呼......” 不夜露打个哈欠。 梳理完情况，倒是有点困了。 重新检查一下门锁和窗户，确保安全后，不夜露早早睡觉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不过，希望自己运气好点，不会在第一夜就被杀吧。 -------------------------------------------------------------------- 梦境起起伏伏。 “别睡午觉了，来玩国王游戏吧！” 孩子们翻个身。 “又是国王游戏，每次都是你赢！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啊，你每次做了国王，就只会安排我去做沙堡，我才不要玩呢！” “再躺一会儿，我们就去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 这些人啊。 明明这是最好的布局，是他们不懂。 -------------------------------------------------------------------- “呀啊——！” “……夫人！” 不夜露迷迷糊糊的脱离了梦境。 床头柜处摆放的玫瑰历指向第二天，其上装饰着的细小花苞隐隐开放了些。 嗯？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爬起来，正好费勒也来敲门，语气十分焦急。 “露妃丝！？你在吗！” “我在！稍等！” 毕竟是贵族小姐，肯定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夜露迅速顺顺头发，披了件外衣才去开门。 见她安然无恙，费勒像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不夜露不安的问： “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 费勒犹豫一下，道： “好像是博雷夫人......她死了。” 不夜露霎时白了脸，心头却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 来了，死者！ 她故作惊恐。 “什、什么？死了？怎么会？” 费勒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刚才听到有人在喊，我怕你出事，就先来找你了。” “嗯嗯，我没事！” 望了眼那边，不夜露拉紧外衣。 “费勒，要不我们去看看情况吧，我怕万一......” 费勒点头。 “我知道了。” 他又叮嘱道: “千万注意安全，要跟紧我。” 不夜露乖巧回应。 此时约莫清晨六七点左右，窗外还没完全明亮，走廊的灯昏昏黄黄，打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晕成难以言喻的复杂颜色，就像众人的心情一样。 两人疾步前行，来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客人。 他们都是昨晚在场的贵族们，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记忆中的各个文字在不夜露脑中交织，还没等她将人对上，只见费勒先她一步、自然地上去搭话。 “波特伯爵，贵安，这是出什么事了？” 胖胖的波特伯爵擦着汗，声音有些发抖。 “贵、贵安，费勒阁下。我今天很早就醒了，想出来看看大门的情况。路过这里时，看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是敞开的，我就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就看到她......了。” 其他几位客人也是抖抖索索的，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就纷纷退后了。 “叫人了吗？” “叫了，女仆去请安赛斯夫人了。” 费勒和不夜露转向房间里头。 即使隔了段距离，鼻尖也能闻到血腥味和浅浅的熏香味。 屋内中央的茶几旁倒着一位中年女性，她的脖颈处一片暗红，流了很多血，把身下的棕色羊毛毯也染的斑驳不堪。 几乎不用多看就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不夜露的心头不是滋味。 她别开视线。血的味道混合外面的玫瑰花香，让她感觉有些想吐。 “没事吧？” 费勒看她。 不夜露摇摇头。 “没事的，放心。” 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好，那你待在这里等我。” 拍拍不夜露的肩，费勒走进房内。 “啊、费勒？”、“费勒阁下！” 不夜露和其他几个客人不禁惊呼。 回头微微一笑，费勒语气沉稳，让人心安。 “我曾向自家兄长学过几分医术，可以先确定下夫人的情况，还请各位别靠近。” 他学过医术，这么巧！ 不夜露心头一动，下意识就跟了进去。 费勒转头看是她，无奈。 “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有点怕。” 不夜露显得有些慌乱，她的手指抓紧衣服，眼神也十分动摇，像是不敢一个人待着，又像是挂心费勒。 “刚才也答应过你的……就让我跟着吧。” 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复又回归了沉静的温和。 他说: “那你待在我背后就好，别乱动。” “好，我知道的。” 虽然不想直面那么血腥的场面，但必须确认尸体的情况，才能找到凶手、不，狼人的线索。 正好费勒会医术，一定能给出些有用的消息。 不夜露悄悄观察。 随着费勒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尸体周遭轻轻摸索，不夜露也看清了死者的全貌。 博雷夫人还穿着昨日的礼服，梳着发髻，竟是还未闭上眼睛，死不瞑目。灰白的眼珠鼓起，配合她狰狞的神情，正吐露着极重的怨恨，着实有些吓人。 尸体脖子处有一道很深、却又很细的口，像是由某种利器造成，除此之外再无外伤，周遭摆设整齐，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一刀封喉，绝对不是什么生手。 又见费勒捻了捻地上的血液。 “看干涸程度，怕是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低声说完，站起身来，似乎要结束调查了。 “这、这样啊……” 不夜露赶紧低头垂眸，装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作为千金贵女，看到这种场景的露妃丝定不可能冷静，她必须尽力维持住这个人设的稳定。 想到这里，不夜露拉了拉费勒。 “可以了吗？我们出去吧。” 费勒轻柔的扶起她的手臂。 “走吧。” 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外走去。 不夜露没有回头。 她昨晚见过博雷夫人，对夫人的印象倒是很深。 这是位年近四十，名望很高的贵妇人，长期的贵族生活养出了她华贵雍容的气度，也让她变得有些高傲刻薄。加之是公爵家出身的地位，大家对她很是尊敬。昨夜众人互相打招呼时，不夜露时刻小心谨慎，生怕被这位大人物指出有任何不对。 除此之外，夫人还尤其钟爱她那头柔顺光滑的金发，一整个晚上接连好几次呼唤女仆为她整理。与之搭配的那个漂亮的祖母绿发簪，让不少贵客发出惊艳之声。 如今，发簪掉在一边无人问津，金发也泡在血液里，泛着脏脏的咖啡色。 这般凄凉的结局，不必再看，不夜露也难以忘记。 她默默叹口气。 如果夫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就像昨晚责备打碎东西的女仆时那样…… 第71章 经典之暴风雨山庄 此时，门口传来安赛斯夫人的惊呼。 “啊、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夫人！” 一旁的女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其他客人听见动静聚集过来，也纷纷惊叫。 混乱中，众人来到一楼大厅。 安赛斯夫人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雷夫人也......？” 不夜露眉头一皱。 也？ 波特伯爵擦着汗，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安赛斯夫人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唤来女仆。 “将其他客人和仆人都请来这里吧。” 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把大家聚在一起。 不夜露悄声问身边的人。 “费勒，你刚才有看出什么吗？” 费勒摇头。 “只有一些基本的情况……等下大家都到了，我再说明吧。” 隐约能听到城堡外传来呼啸般的风雨声。 声音不大，但这种细细密密的嘈杂藏在暗处，更让人心神不宁。 等到人们全部到场，安赛斯夫人又告知了一件事。 住在三楼的乐团副团长——迪奥先生也死去了。 一个晚上居然出现了两位死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不免都陷入了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谁杀了他们！？”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门开了吗！？” “安赛斯夫人！请你解释一下！” 安赛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很抱歉各位，门还是无法打开，大家还不能离开城堡。” 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 不信邪的几位男客人在男仆的帮助下又去尝试了几次，终究以失败告终。 不夜露只觉头痛。 密室，暴风雨，杀人事件，经典要素都出现了。 “怎么会完全无法打开、也无法破坏呢？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是什么魔法吗？还是诅咒！？” “诅、诅咒......” 这似乎戳到了安赛斯夫人的某个点，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如此，诅咒成真了。” 她环视一圈，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被她扫到的人不禁屏息，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什么诅咒？ 场上的凝重没有持续太久，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原以为这只是先辈的玩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总管般的中年女仆扶着她坐下。 人群中有人坐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诅咒？” “是啊夫人，还请您说明白。” 夫人缓缓道： “大家知道这座城堡的传闻吗？关于狼人杀人的传闻。” 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都是疑惑。 一位贵族苦笑道： “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吗？狼人什么的......” 夫人摇头。 “不，狼人是真实存在的，如今的状况就是证据。” “这怎么说？” 夫人道： “满月期间的夜晚，会有狼人出现，这是我国开国以来便秘而不宣的事。为了不引起恐慌，也只有陛下和几位贵族知晓，其中……便有我们一族的先辈们。” “这些狼人白天是正常的人类，到了夜晚便会化身嗜血的怪物。只有杀人饮血，才能压抑兽性，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智。他们背负如此罪孽，一般都是隐匿在暗处，不与人类起冲突的。但碍于饥渴，或是想要生活在明亮的人间，便会引发事端。” “所幸，我国有多处自古以来便具有净化之力的地点，可以吸引狼人，为他们施以现行的诅咒。还能借助神力，将他们禁锢捕捉。” “而这座城堡......便是猎杀狼人的圣地之一。” 众人都是哑然。 虽然想要怀疑这天马行空的话语，但如今的状况的确不能以常识推断。 脑子转的快的贵族也终于发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就是因为——” 夫人点头认可。 “是的，为了将狼人限制于此处，以便我们找出他。” “根据诅咒的内容，狼人会在夜晚显露真实的模样，同时也会被激发杀意，变得极其嗜血。昨晚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想必也是狼人下的手。” 夫人站起身来。 “如今，既然已经明确狼人在这城堡之中，还请各位协助我，尽快将狼人找出。我也将禀告陛下，为出力之人、奉献之人，赐下丰厚的奖赏。” 她看向众人，神色肃穆而坚定。 “这是贵族们的责任，更是为了守护荣耀的尊严！” “清除狼人，卫我功勋，天佑我国——！” 众人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跟着高呼起来。 “天佑我国——！” 不夜露嘴角抽搐。 大家接受的太快了吧！ 不得不说这剧本，写的真好...... 结束诡异的、略有些狂热的早餐后，众人又在夫人的带头下，聚集到大厅。 “我刚才已经请仆人将尸体转移到了地下室，还请大家不要靠近。” 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纷纷点头。 夫人双手叠膝，端坐中央，俨然成了众人的领导和中心。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需要找出杀害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凶手。根据医生对尸体的检查，两位受害人的预估死亡时间是昨夜午夜两点至三点。” “据此，我想了解下昨晚的情况，比如说，大家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想必大家正在睡梦之中。 不夜露没听到什么动静，看其他人神情，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早有预料，倒也不算失望。 隔壁的费勒终于开口: “夫人，各位，我曾学习过几分医术，今早也查看了下博雷夫人的尸体，根据伤口情况，凶器应该是某种利器，但这个利器恐怕非常特别，不是城堡厨房内的刀具、或是贵族常佩戴的装饰银刀。” “而且，此人的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新手。” 夫人愣了下，看向费勒的眼神有些赞许。 “您说得对，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她沉吟一刻，又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次的狼人......恐怕有两人。” 全场哗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迪奥先生死于某种野兽的利爪。” “狼人如果不在夜晚杀人的话，就会因为无法压制诅咒，导致白日里无法维持人形。” 众人面面相觑。 不夜露心下明了。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凶手，那就根本不必采用不同的方法了。 有人弱弱的问: “那怎么办，先搜身，查一下大家的房间？” “那怎么行！我绝不允许！ ” “我也不行！贵族的东西怎么能——” “您是怀疑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急啊！” 在场的人互相打量、纷纷拉开距离。 夫人赶紧安抚道: “我并不是要怀疑各位的意思，毕竟客人之中，不乏夫妻或者彼此相熟的友人，甚至也有具备参军经验、善用武器的人。甚至于，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狼人并非在我们之中，而是躲藏在城堡某处的外来者。” 不夜露眨眨眼。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不少人都点头同意。 把矛盾转移，有利于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谁都不想闹大，更不想被怀疑。 “的确如此，在这里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不说熟悉，也至少都是在社交场上打过照面的人。” “要真的是狼人，早就会暴露了。” 大家纷纷抚抚心口，松了口气。 “是的，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就请大家尽量集体行动，避免落单，同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在城堡内四处探索，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线索。” “我也会安排仆人指引各位。” 在座众人都应和了夫人的话语。 这种时候，正需要一个稳定人心的主心骨。而领导各位找出狼人的夫人，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不夜露也姑且认可了夫人的建议。 现在的情况非常模糊，她心中有很多疑虑，但此时跳出来引人注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先跟着集体一起行动，收集更多线索再说。 拒绝了费勒的邀请，不夜露假称自己有些恶心不适，留在了大厅。 “可能是刚刚闻到了血腥味，休息下就好了。” “你的医术一定能派上用场，不用担心我，快去帮大家找狼人吧。” 这个借口实属好用，费勒虽然挂心她，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他大多客人也分成几个小团体，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向不同的地方。 不夜露无声叹息。 不得不说，费勒有点过于溺爱她了。盯她太紧，让人喘不过气。 但是，在如今这个不能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她自己就是、也必须成为最强的武器！ 不夜露的目光投向几位留下的贵族。 脑中转过一个计划，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朝他们走过去。 “贵安，月莲夫人，芬迪阁下。” “贵安，露妃丝小姐。” 这对贵族夫妻，此时正依偎着靠在沙发上。 月莲夫人人如其名，长发披散下来，如一朵睡莲般美丽优雅，柔若无骨的姿态中又带有一些淡淡的病气，我见犹怜。 已经有些白发、面容瘦削的芬迪先生轻轻拉着月莲夫人的手，向不夜露点了下头。 这两人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不夜露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面露忧虑。 “发生这种事，可真是意想不到......夫人，您还好吗？” 月莲苦笑。 “我没事的。但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去调查，倒是耽误大家啦。” “怎么会呢，您可别这么说。” 不夜露柔柔的笑着，又顺势发问: “说起来，夫人您和安赛斯夫人很早就认识？” 昨天的宴会上，她们交流时的气氛、和其他贵族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的，我们确实认识的早，不过后来各自成家后，便没有太多交集了，就和您的父亲——夏洛特公爵一样。他也是和夫人从小认识，后来渐渐疏远了呢。” 月莲看向不夜露的目光温润清澈。 “您和夫人并不熟悉，我本以为您不会出席舞会。能在这里见到，我也很是欢喜呢。” 不夜露心中一动。 “那如此说来，您也不清楚所谓‘诅咒’的事情了？” 月莲摇头。 “我也是初次听说，没想到我国还有这样罪孽深重的存在......” 芬迪突然抬眼，道: “如今的情况太过暧昧，小姐您要多加小心。我会陪在月莲身边，小姐也不要离费勒阁下太远比较好。” 这台词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不夜露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还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呢。 想起一事，不夜露眸光一闪，又问道： “对了，夫人，您的身体情况没关系吗？需要送您回房间休息吗？” 昨天偶然听到芬迪和别的客人说起过月莲夫人的病。看她这样子，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尽如意吧。 月莲有些开心似的眯起眼睛。 “难为小姐记挂。比起房间，这里的空气要更舒服些，就不麻烦啦。” 不夜露温和一笑。 “这种情况才更应该互相帮助。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随时告诉我。” 月莲颔首，温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可以拜托您去找女仆为我做一份甜茶吗？” 没有多问，不夜露干脆的应承下来。 “自然，举手之劳。” 找到厨房的值班女仆后，热乎乎的甜茶很快就制作完毕。 拒绝了由女仆送去的提议，不夜露亲自端着茶盘回到大厅。 “这里有一些点心，我还请人多泡了杯咖啡，芬迪阁下，您请。” 芬迪点头，没什么表情，只简单道了声谢。 连芬迪喜欢的意式咖啡都考虑到了，月莲赞赏的看着不夜露。 “谢谢，您真周到。” 不夜露眼睛弯弯。 “不客气，吃些甜食，想来心情能稍微好一些，这也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呵呵，都说您细致聪慧，想必费勒阁下也是格外钟爱您这一点。” 喝口甜茶，月莲夫人垂眸，状似无意的道: “说起费勒阁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听闻陛下也非常看好他呢。” 不夜露倒茶的手顿了顿。 又听月莲继续道: “当初公爵阁下问起我，我还不赞同您二位的婚事。如今想来，倒是我没有眼光啦。” 不夜露心中打鼓，嘴里却只能敷衍着。 “哪里哪里......” 原来她和费勒的婚事，似乎有些内情？ 但如果追问的话，就显得有鬼了。 月莲突然轻咳一声。 “咳咳……不好意思。” 她难受的呼吸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需要、再休息一下，您不必照顾我，快去忙吧。” 说完这些，月莲夫人将头靠在芬迪肩上，有些疲倦似的闭上眼睛。 甜茶和咖啡升腾而起的热气，氤氲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您多保重。” 不夜露知趣的离开了。 很好，特定的npc果然对剧情有推进作用，多聊聊是正确的选择。 幸好她昨晚一直没有放松，始终注意着身边人的谈话，这才通过月莲夫人的考验，得到了提示。 第72章 诸多疑点 城堡面积大的出奇，不夜露基本不用花费心思避人耳目，就顺利摸到了一层角落处的佣人房。 早餐的时候她就很奇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见到碧莲......虽然是供职于这座城堡、服侍安赛斯夫人的女仆，但根据昨天的初见，露妃丝、费勒应该都是和碧莲熟识的。 有这样一层因缘在，很多事情就能找碧莲确认了。 佣人房里刚好有一位年长的女仆正在浣衣，她告诉不夜露，碧莲正在完成城堡的扫除工作。 “碧莲来此的时间不长，礼数不够周全，夫人并未安排她贴身服侍各位客人，是不是何处冲撞到您、惹您不快了？” “并非如此，我找她另有其他事。” 不夜露笑着和这位女仆道别。 她心中暗道。 原来是这样。 因为资历尚浅，碧莲还没有得到主人重用，负责的大多是些粗活累活，所以很少在贵族身边见到她。 不过这样一想，她和露妃丝之间的关联，难道是...... “露妃丝小姐！” 刚踏上二楼，正在打扫走廊的碧莲就激动地叫住了不夜露。 “小姐，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可真是让人担心！” “您还好吗？” 这位天真可爱的女仆对她这般关心，不夜露不禁微笑，口气也柔和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碧莲！” 她微微凝眸。 “我这边还有费勒在，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说起费勒，碧莲的表情变了变。 “费勒先生也很危险......小姐您可别太指望他！” 来了！ 抓住突破口，不夜露赶紧顺藤摸瓜。 首先，关于诅咒一事，碧莲自己也不甚清楚。 她来到城堡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并不会告诉她。另外，女仆之间也存在一些竞争和秘密，她不被信任，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在这城堡中竟是孤独的很。 “你辛苦了。” 不夜露心疼的摸摸碧莲的头。 碧莲笑笑。 “抱歉不能帮上您，这些事情，恐怕只有权力很大、贴身服侍夫人的女总管才会知道。” “没关系的。” 不如说，这才是合理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不夜露随口问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碧莲想了下。 “应该有半年了。” 才半年？ 那在此之前，碧莲又是在何处生活？ 碧莲没有避讳以前的经历，很快就交了底。 正如不夜露的预料，她之前是露妃丝的侍女。出于某种原因，才被私下送来了安赛斯夫人这里。 而这个原因，竟然就和费勒有关。 碧莲眼中含泪，小鹿眼微红。 在这里的生活这么艰苦，都不曾让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反而是露妃丝的事情，她竟如此挂念。 不夜露怜爱的抱住碧莲的肩膀。 真是个好姑娘…… 碧莲抽噎着道: “费勒先生给您下的那个咒术，让您和他的生命联系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拿捏住您，就拿捏住了夏洛特家，所以公爵大人才不得不受子爵威胁，还得千方百计给子爵家铺路......” “要不是如此，菲洛斯家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您又何至于要唯他是从……！” 她抹了把脸，坚定的看着不夜露。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被您送到这里来，就一定会协助您，一定要让您解脱！” 不夜露愣了。 这什么意思？ 然而碧莲却一直哭，无论如何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了。 “小姐......” 她的泪水打在不夜露手背上，也让不夜露的心越来越凉。 果然是剧本，情侣的另一人就是费勒。 但是，露妃丝到底要碧莲做什么？ 费勒又是谁，他知道这个婚约的真相吗？ 不夜露仔细回忆了一下费勒的事，暂时判断不出皮囊之后的人。 有些像圣斯苑。笑的温和，却藏得极深。 但要说梦魔或者小丑做不到这种演技，倒也不一定。 如果不考虑性别互换问题，唯一能排除的只有小一。 “碧莲，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别人吗？” “呜、呜......应该是没有的，这是夏洛特和菲洛斯家的秘密......” 这么一想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拿出来大肆宣扬。 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未婚夫妇。作为玩家的费勒拥有的剧本，也不会和不夜露相差太多。 ……他应该还不清楚这件事。 不夜露稍微安心了些。 等碧莲冷静下来，她也要换班去厨房工作了。 碧莲告诫不夜露： “小姐，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您一定不要出门。” 不夜露点头。 “这是自然，你也要小心行事。” 她可不敢去和狼人对线。 按照人界这类游戏的传统规则，夜晚是狼人的战场，平民是阻止不了它们的利爪的。更何况不夜露这个躯体，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除非......玩家中会有猎人或是女巫之类的角色。 “是的，有任何需要您再叫我，我会马上赶来的！” 碧莲离开之后，不夜露也没有多做停留。 而接班打扫的金发女仆则成了此处的新来客。 -------------------------------------------------------------------- 借由碧莲给的地图，不夜露对照着搜索起来。 幸好，这地图的信息十分全面，客人们的房间都有标注不说，其他每个房间的用途也做了批注。 不夜露很快找到目标。 三楼角落处。 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夜露敲了敲门。 “咚咚。” 门很快就被打开，扑鼻的药香袭来，不夜露浑身一僵，差点被吓个半死。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浑身笼罩在奇特的黑色长袍中，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鸟嘴面具，长长的喙、无机质的鸟眼，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此人往面前一站，宛如死神降临。 在如今的故事背景中遇到这么一个人，未免过分惊悚了。 不夜露拼命才忍住了尖叫。 说起来，这个鸟嘴面具该不会是...... “您就是医生吗？” “是的。” 黑影声音沙哑，喉咙里卡了痰似的，听着有点难受。 “我叫哈里斯，小姐幸会。” 他就是夫人说的医生！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露妃丝·夏洛特。” 不夜露行礼。 “冒昧打扰，我们正在寻找关于狼人的线索。我有事想要问问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哈里斯似乎犹豫了下，才道: “......无妨，您说。” “谢谢您。” 不夜露笑笑。 “此处只有您一位医生对吗？想必您已经看过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情况了？” 哈里斯点头。 “是的，城堡内仅有我一名医生。至于尸体的情况，我早已报告给夫人了。”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不夜露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您一介贵女，打听这些，不害怕吗？” “为了找到犯人，这不算什么。” 其实，这话并不完全贴合露妃丝的人设。但时间有限，占据先机最要紧。 能找到线索的话，冒险一点也无妨。 闻言，哈里斯把门再拉开了些。 “那您进来说吧。” 面对这突然的邀请，不夜露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两个死者的尸体被搬去地下室，她不方便再查验。夫人和费勒的说法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毫无隐瞒。对几人的说辞进行相互检查，再见见这位方才并没有现身的医生，寻求补充信息，就是不夜露来此最大的目的。 若哈里斯可信，可以把他发展成友军，若他可疑，可以试探他不说，不夜露也不太相信，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医务室四面无窗，仅有两盏油灯用以照明，昏昏沉沉的，更显诡异。 不夜露的视线略过实验仪器，器官标本，墙上贴的各种人体结构图、草药图，面上却依然平静。 身后的哈里斯突然道: “您的确胆大。” 很少有千金小姐不怕这些的。 不夜露笑道: “呵呵，多谢夸奖，我的未婚夫会一些医术，所以我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些。” “是吗。” 哈里斯像是并不关心，只招呼她在小沙发凳上坐下。 “所以，您具体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整理下裙子，确保仪态之后，才简洁的道： “凶器。” 哈里斯点头，伸手比划一下。 “博雷夫人死于利器割喉——这您想必知道了。具体来说，这个利器应该是较细的刃具，长度来看，类似匕首之类。不太像厨房用具，也不太像手术用刀。” 这倒是和夫人、费勒说的一样。 哈里斯又道: “另外，伤口细节处有磨损，并不圆滑，由此看来，这个凶器恐怕并不锋利，并未经过很好的打磨，可能有一定年头。” 不夜露一愣。 这可是个新线索！凶器也许是某种古物收藏，或者是客人携带的家族传承之物！ 还得再缩小范围才行。 “能一刀封喉的话，犯人会是和您一样的医生吗？或者说军人？” 哈里斯摇头。 “这种技术，要么是极其厉害的外科医生，要么就是......刺客一类的人物吧。军人应该不会用到那样小巧锋利的武器，也不太可能练就这样狠辣的技术。” 有道理。 不夜露姑且认可了哈里斯的说法。 “那迪奥先生呢？今早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所以对他的状况十分在意。” “他的死是因某种狼族野兽的利爪。这种利爪比寻常狼爪要大、要有力的多，伤口的深度和宽度都非常惊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哈里斯的声音有些迟疑。 “您不去看他的尸体也是件好事，迪奥先生几乎......被斩成了两半。” 不夜露抖了抖眉毛。 竟死的这么惨烈…… 她克制着不去想象，只是叹了口气。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们一定会努力找出凶手的。” “对了，医生，您来这里多久了？” 哈里斯思索了会儿。 “......许多年了，我记不清了。” 听他声音苍老至此，估计也确实来了很久了。 “那您清楚诅咒的事情吗？” “我不过问任何与疾病或医术无关之事，抱歉。” “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吗？” “并无。” 面具遮挡下，不夜露读不出哈里斯的神情或情绪。 ......恐怕问不出更多信息了。 她起身告辞。 刚来到走廊，不夜露就听到有人招呼她。 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含着多情的媚意，连带着飘过来一阵厚重的发胶味。 偏偏还是花香型的...... 不夜露头痛。 侧头一看，果然是波利斯伯爵。 一身骚包紫金色礼服、长发飞舞的波利斯如花蝴蝶似的靠过来。他极其自然的执起不夜露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呀，露妃丝小姐！您在窗边那略带哀愁的模样真是美丽动人！” 波利斯抛个媚眼。 不夜露抖了一下。 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这恶心人的做派！ “贵、贵安，波利斯阁下。” 她躬身致礼，望向波利斯背后跟着的人们。 除了波利斯之外，还有两位不认识的男性贵族，其他五六位都是单身的贵族小姐，队尾还跟着两位女仆。 ......还真是喜欢勾搭女孩子。 诶不对，波利斯好像有老婆啊！ 努力按下鄙视的情绪，不夜露问道: “您几位是在找线索吗？” “是的呢，不过到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波利斯关切道： “您怎么没跟费勒阁下一起？一个人多危险呀！” 不夜露苦笑道： “我有些不舒服，就在一楼坐了会儿，现在正想去找他呢。” “正好您来了，请问您有看见他吗？” 也该去汇合了，不然容易让费勒起疑。 波利斯吹声口哨。 “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刚和费勒阁下分开不久呢。他正跟着夫人那队一起行动，那边可热闹啦。” 热闹？ 见不夜露疑惑，波利斯呵呵笑道： “毕竟夫人是这次行动的领队，除了我和金克丝，剩下的客人几乎都跟着夫人呢。” 原来如此。 不过，金克丝？金克丝不就是波利斯的夫人吗？ 这两人各自带队分开行动可还行...... 不想深究他们的爱恨情仇，不夜露笑道： “谢谢您的消息，那我这便去找他们。” “好的，下次见，美丽的小姐！” -------------------------------------------------------------------- 入夜，周围的暴风雨依旧没有变弱的趋势。 城堡灯火通明，仆人们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餐食。 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似乎没有给众人带来太大的冲击，也可能是因为有主导的领袖在，大家彼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来到餐厅，情绪十分稳定。 不夜露也赶在晚饭前找到了费勒。 如波利斯伯爵所说，夫人这个小队浩浩荡荡，除开客人，也有不少仆人随侍在侧，包括碧莲提到的那位女总管，此时也正毕恭毕敬的和主人说着悄悄话。 不夜露靠近费勒。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费勒笑的为难。 “抱歉，没什么收获。” 不夜露点头。 指望不上他们，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 注意到他们两，夫人侧头看过来，温柔的道： “劳两位费心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色已晚，还请先去用餐吧，保重身体最为要紧。” 不夜露笑道： “是的，承蒙您的好意。” 饭后，众人再次来到夫人身边。 大家交流了下情况，各个小队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不夜露暗自听着，也基本能预料到这种发展。 所谓调查，只是为了探索剧情，再通过和周围人的交谈，找到线索罢了。 经过第一天，她也的确有很多在意的点。 第73章 突破口 钟声宣告1点的到来。 狼人估计也要行动了吧。 不夜露刻意在睡前喝了咖啡，熬到现在，还算精神。 她贴着门听了又听，最终放弃了。 不管是门的隔音优秀、还是出自规则的设计，真的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啊。 不夜露扭扭房门，发现也锁上了。 行吧。 她也不太敢出去和狼人正面刚。 回想一下今天，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可疑的行动，也许还能再苟一晚。 ……整理一下线索好了。 不夜露开始思考。 凶器先放在一边，这个找起来难度太大，不可能轻易搜身或者搜查其他人的房间。 让人在意的……是关于狼人杀人手法的问题。 不管玩家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并不妨碍狼人相认。 明明采用同一种方法杀人更有迷惑性，为什么并不这样做？ 为了向某人传递信息？还是确实来不及商量？ 尤其是杀害博雷夫人的死因，几乎明确的指向了三个人。 露娜。 小一。 小丑。 使用那样的凶器都能利落杀人，必是经验丰富、技术高超之人。 要想确定身份，果然还是得看后面几天的死者情况。 毕竟才第一天，大家恐怕都抱着试探的心态，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除了夫人以外，没有人清楚诅咒的事情......呢...... 思绪陷入一片柔软的迷雾。 不夜露靠着门睡着了。 -------------------------------------------------------------------- 虽然其他人告诉她，夜晚绝对不要出去，在房间里才会安全，但碧莲还是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同房的女仆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真安静啊。 碧莲害怕的颤抖。 但是……露妃丝小姐是她的恩人，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主子。 要不是小姐，她早就在街头饿死，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更别提小姐一直记挂着自己，今天也来和她说话了！ 但她却骗了、或者说是不得已，对小姐隐瞒了真相…… 这一切，也许会导致重要的小姐出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行。 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她才能行动！ 这么想着，碧莲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没一会儿，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将她彻底隔绝进了黑暗。 -------------------------------------------------------------------- 第二天，不夜露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暗，但也能看出来是白天了。 糟糕，怎么不小心睡着了...... 咖啡没用啊！ 不夜露龇牙咧嘴的站起身。 挣扎着换好衣服，打理好妆容，她伸手握上门把。 果然，早上就可以打开房门了—— 噗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吓了不夜露一跳。 嗯？ 不夜露低头去看。 她的眸子一瞬瞪大。 怎么、可能！？ 那人可爱的马尾辫变得散乱，沾满血液。圆溜溜的鹿眼也满是惊惶和绝望。 “碧、碧莲......” 不夜露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碧莲伏在地上，没有丝毫声息，自然无法回答。 她的背部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极深，血肉之间横亘着的沟壑清晰无比，红到发黑。 想来已是……救不回来了。 血迹通过门缝，浸湿了门内的地毯。浓重的腥味混合玫瑰香气，让人作呕。 注意到什么，不夜露心头一惊，伸脚踩了上去。 “啊、啊——！” “又死人了——！” 不远处一位贵族夫人的惊叫，再次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也是，游戏没有结束，之后的每一个早晨，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死亡吧。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脚下的尸体。 众人在大厅集中。 今天的两位死者是碧莲、以及波特伯爵。 不同于碧莲，波特和昨天的博雷夫人以及迪奥先生一样，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要说昨天还抱有侥幸的话，此时众人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狼人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们之中。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露妃丝小姐，为什么碧莲会死在您的门前？” “您没有什么要解释一下的吗？”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不夜露身上。 费勒虽然站在她身边，看她的眼神也是纯粹的关爱，但不夜露感觉不到任何支持。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我不知道......” 不夜露努力让声音带上受惊般的颤抖。 她抱住肩膀。 “也许......她是被狼人追杀，逃到了我这里，想要向我求助吧。” 知道众人要追问她们的关系，不夜露吸吸鼻子，直接说了出来。 “碧莲曾经是我的侍女，几年前因为做错了事，被我父亲赶出了家门。” “我念她年少，又孤苦无依，便将她介绍到了夫人这里。” 不夜露的眼神投向远处的安赛斯夫人。 “您说是吧，夫人？” 安赛斯夫人笑了笑。 “是的。” “这孩子虽然不够灵巧，但忠厚老实，加上又是夏洛特小姐的请求，我便做主收下了人。” 不夜露苦笑着回应。 “哪里，当时她已经不是夏洛特家的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要不是当时您正好在募集新人，碧莲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侍奉您。” “这次能和她再见，我也很意外，却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一看，露妃丝和碧莲只是偶然在这里遇见，并没有什么交往？ 趁大家交头接耳时，不夜露垂眸，不再多言。 她的神情看似难过，眼底却是冷的。 什么叫她请求，搞的像她和夫人有什么私下交往一样。故事走向会被带偏，她可不允许这种事。 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夫人、可别来沾边啊！ 夫人保持着略带怜悯又得体的笑，道： “是啊，您和碧莲许久未见，没想到关系依旧那么好，以至于出了事，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来找您呢。” 她话锋一转。 “请您勿怪，实在无法不让人不多想啊。” 摇摇手里的扇子，夫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来。 两边的贵族们纷纷为她让路。 玫瑰的芬芳更加浓郁，夫人停在了不夜露面前。 “比如，是否是您两位产生了矛盾，导致您要杀她灭口？” “她为了保护身为狼人的您，才混入城堡，调查这里的情报，但因为您不满意，或者是被她威胁，所以......您才不得已下了手？” 夫人的眼波依旧动情，说出的话却犹如带刺一般，咄咄逼人。 “要知道，我早就告知过大家，夜晚有狼人出没。” “碧莲要是无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仆人房？” 呵，还挺有道理。 这人铁了心要怀疑自己呢。 不夜露直视着夫人。 “如果真如您所说，那碧莲的尸体状况是没法解释的。很明显，她是背部受到重伤才死去的。” “若是我将她杀害，再计算角度，将她的尸体摆放成伏在我门前的姿势的话，我又要如何回到房间？” “夜晚光线黯淡，即使我想清理拖拽移动的痕迹，也不太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稍后可以请费勒和医生再次查验，以此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收到不夜露的示意，费勒终于站了出来。 “是的，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检查。” 不夜露看他一眼，又继续道： “另外一点是，若我真是狼人，而碧莲是我安排来此的间谍的话，我又何必亲自踏进这个陷阱呢？” “只要在远方指示碧莲，不就好了吗？” 这倒是。 不少贵族都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是夏洛特公爵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是我们贵族应有的气度和自尊！” 眼睛发红，不夜露似乎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眸中也不禁落下泪水。 这样强忍伤痛的坚强，更引人怜惜。 “碧莲是个好姑娘，即使已经不是我的侍女，也依旧记挂着我的安全。” “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想保护我，才冒着危险半夜来寻我。没想到被残忍的狼人发现，所以才——” 她捂住脸颊，再也忍耐不住一般，轻声啜泣起来。 几位贵族夫人看不下去，纷纷走近。 “安赛斯夫人，您说的太过了。” “是呀，夏洛特家声名赫赫，受人爱戴，我们和露妃丝小姐也是多年熟识，以她的品性，怎么可能是狼人呢？” 那头，月莲夫人的声音也悠悠的飘来。 “昨日露妃丝小姐还来找我打听线索，如果她真是狼人，何必这么积极呢？” “假如真是狼人，费勒阁下岂非不知，岂不是也并非无辜？” 费勒赶紧摆摆手。 “您这可就开玩笑过头啦。” “我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狼人呢？” 贵族们一愣，纷纷笑了起来。 以后常伴身侧的枕边人是狼人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亏得费勒的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了许多。 见状，安赛斯夫人温声道歉: “是我说的过分了，小姐勿怪。” “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实不应该随意怀疑您。” 不夜露只是摇了摇头。 她拿贵族身份当挡箭牌，又这么艰难的装哭，就是为了赶紧把这个场面揭过去。 安赛斯夫人如果还想编故事，再和她胡搅蛮缠，自己可以反咬夫人指使碧莲陷害，也有其他很多方法能够洗清狼人的嫌疑，但也绝对会陷入不利之地。 说多说错。 万一她说出的内容，和其他贵族的设定有冲突，又或是因为处事风格或者表达习惯，被注意到真实身份...... 怎么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夜露捂着脸，保持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默默观察着她。 之后，结束早餐，不夜露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静，拒绝了费勒的陪同。 有刚才的事情在先，她有一些小情绪属实正常，费勒也不好勉强。 挂着忧郁的神情，不夜露装作要整理容颜，先进了洗手间。 ……这里总不至于有人来吧。 即使是打扫的女仆，也不好闯进使用中的隔间。 不夜露坐到马桶盖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已经被血液染成深褐色的纸条。 纸条软巴巴的，加上变了颜色，被挤在地毯角落，差点就没注意到。 这应该是碧莲透过门缝递进来的线索。 好姑娘，谢谢你。 不夜露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展开纸条。 其上的话语让她怔愣不过一秒，就迅速理解了。 ......该说是，果然如此么。 纸条上再也没有别的提示，不夜露赶紧将它撕碎，丢进马桶里冲掉。 可惜没有机会感谢碧莲了。 那个善良的姑娘，一定是想挽救自己，才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走到外头，不夜露正洗着手，略一抬眼，竟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硬朗，鹰目明亮而锐利，一双粗壮的眉毛尤为显眼。 他的身材异常高大，靠过来时，也将不夜露彻底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等等！？ 不夜露浑身一僵。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别出声。” 男子这么说着。 “……” 不夜露听话的保持安静，好不容易平息了慌乱的心跳。 她扭头关上水龙头。 是了，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 “......狄曼德阁下。” 不夜露轻声问道: “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狄曼德的男子不怎么开口说话，每次集合时，都基本缩在角落。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参加的宴会，和其他客人也并不熟悉。 不夜露能想起他的名字，纯粹是借着之前好几次见面的机会，把所有人都对过了一次的缘故。 她警惕的看着他。 是跟踪自己进来的？ 但是……为什么？ 却见狄曼德垂眸，低声说道： “不夜露，我是小一。” 沉重的嗓音凝固空气，不夜露哑然。 “哈......” 身份被爆的如此之快，加上对方自爆的无比干脆，不夜露无语凝噎。 “行吧，我服了。” 她扶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一道： “主人给我留下了记号，让我去找你汇合。” 他面无表情，配合上狄曼德这张魄力十足的脸，着实有几分吓人。 但听到他的话，不夜露只觉得惊喜。 阿雨！？ “阿雨是谁？她在哪儿？” “主人被赋予的身份是夫人的女仆，名叫露蜜。因为很难自由行动，才不能前来。” 露蜜……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好像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仆。 “原来是这样……” 不夜露苦笑。 “夫人一直在让仆人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吧？” 小一点头。 “是的，看样子你也发现了。” 不夜露撇嘴。 要说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天通过碧莲的纸条，她便能够确信了。 狼人之一——就是安赛斯夫人。 难怪今天逮着碧莲的事，追着她不放…… “我是因为拿到了碧莲的线索才确定的，你那边是怎么注意到的？” 不夜露问道: “是阿雨告诉你的吗？” 小一否认了这一点。 “主人受夫人限制，什么都无法透露，能够给我留下指引，想必已经尽全力了。” 如若不然，他们早在第一天就能取得联系。 还没等不夜露开口追问，小一又平静的丢下一枚炸弹。 “我之所以知道夫人的身份，是因为——” “我是预言家。” 第74章 角色归位 预言家！ 能够查验狼人的预言家！ 强大的伙伴终于出现，不夜露瞬间激动。 她赶紧询问起细节。 根据小一的说法，他每晚3点到4点间会苏醒，之后打开房门，来到想要查验的对象门前，就可以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我只能知晓对方的游戏身份，但不会知道其下到底是谁。” 宴会当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小一凭直觉查验了安赛斯夫人和另一位名叫格雷特的勋爵，得以揪出狼人之一。 昨夜，他则选择了侍女诗音和露妃丝。 两人都被发了好人卡。 不夜露不解。 “啊？为什么查我？” 她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昨日调查时，我注意到你刻意避开了其他人，而且，你的眼神一直四处游移，想来定是在观察大家的动向。” “呃，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只是我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能感觉到你在悄悄观察我。” ......不愧是小一。 不夜露耸耸肩。 “好吧。说起来，原来你还查了爱丽丝，本来我还很担心要怎么去接触她呢。” 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孩子，让她像成年人一样干活，属实是为难她。宴会那晚打碎东西不说，其后不管是上餐还是打扫，她总是错误百出，动作笨拙无比。 加上明明顶着一张中年女性的脸，神情却是懵懂幼稚的，要是不夜露再认不出，就真的是蠢笨的过分了。 “你明明第一天就已经找到了狼人，在夫人跳出来假惺惺的带大家找凶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呢？” 狄曼德解释道: “这和剧本有关。” “狄曼德的设定是安赛斯公爵的私生子，这次是为了向夫人报仇、夺回本属于他的爵位和财富而来。如果被夫人发现身份的话，会非常危险。” 原来是这样的剧情！ 不夜露懂了。 “即使不知道你是预言家，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他们也会尽快对你下手，是这样的吗？” 狄曼德点头。 “是的，他们并不蠢笨。只要知晓我和夫人的关系，定会察觉到不对。” 的确如此，整场游戏是按照剧本来的，剧情上有如此巨大冲突的角色，游戏身份和效果一定也会彼此矛盾，这样的设定才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没告诉阿雨或者爱丽丝吧？” “是的。她们虽然是好人，但只能听从夫人的命令行动。我们无法告诉她们任何事，还要小心被别人发现我们私下有交流。” 是啊，碧莲的事情就是个例子。 不夜露已经弄清了缘由。 昨天知道碧莲和她见面的、只有那位浣衣的女仆。想必是她去告了密，导致夫人出手，从而引出了露妃丝。 现在，估计所有的玩家都能肯定露妃丝是有身份的人、而非npc。 不夜露暗暗想着。 留给自己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得尽快再准备些筹码才是...... 见她沉思，小一问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说太久，关于今晚查验的对象，你有想法吗？” 思索一下，不夜露吐出两个名字。 “哈里斯医生，菲利普将军。” “？” 小一没见过哈里斯。 不夜露道: “这个医生很神秘，估计是因为夫人的指示，他一直待在房间，并不出现，你没见过也正常。” “我昨天询问他诅咒的事情，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吧。”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仆人们一样，被夫人下了封口令。 “那菲利普呢？” 小一对此人倒是有印象。一个看起来就很正派、气场强大的军人。 不夜露伸出手，比了个“四”。 “根据剧本，我们之中应该不存在性别反串的情况。如此，女性角色已经全部浮出水面。” 自己是露妃丝，好人。 梦中雨是露蜜，好人。 爱丽丝是诗音，好人。 露娜是夫人，狼人。 放下两根手指，不夜露又道: “所以，剩下的就是要确定另一个狼人，即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 “最早，我通过博雷夫人的伤口推断，狼人必须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能做到的只有你、小丑以及露娜。现在，虽然排除了你和露娜，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狼人各自杀害的是谁。” 小一似乎明白了。 “你是说......” 不夜露点头。 “是的。也就是说，存在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夫人杀害博雷夫人，对迪奥下手的是剩余三人之一。” “第二种，小丑杀害博雷夫人，夫人则对迪奥下了手。” “虽然我很希望是第二种，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投票不可反悔，一旦找错人，就是我们的失败。为以防万一，还是必须再确认一下。” 小一接话。 “所以，你想查一下有杀人经验的菲利普将军。” “没错。” 宁可多花点功夫，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位将军虽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动，但如此正常，也许也是一种伪装。 尤其是狼人，巴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好呢。 有理有据，小一认可了这个看法。 “好，今晚就按你说的做。” 不夜露好奇。 “如果我没有意见，你准备验谁呢？” 小一道： “还没决定。但主人有交代，如果和你成功汇合，就按你的想法来。” 没想到梦中雨这么信任自己。 心中一暖，不夜露微笑。 “好，那就等你消息。我们也该出去了。” 小一没动。 “你先走，我再等一会儿，跟你错开。” 不夜露也不磨叽，再次检查下衣着，便离开了洗手间。 剩下的时间，干脆继续单独行动吧。能引开一些眼线，让其他好人喘口气也好。 横竖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也不在乎多被怀疑一点。 不夜露再次晃到三楼，迎面就遇见了夫人带领的小团队。 “呀，露妃丝小姐。” 红裙曳地，衬托来人曼妙的身形，夫人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您怎么又是一个人呢？这多危险呀。” 夫人身后的一个男性贵族皱眉。 “夫人，您还是别这么关心她吧，说不定啊，她就是狼人呢！” “就是啊，老是这么单独行事，加上那个死掉的女仆，谁知道她们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干脆把她关——” 不夜露投去一记眼刀。 “请注意您的用词。” “您是想说，要把我、夏洛特公爵之女关起来吗？” 语气温和，嗓音平顺，她的眼神却略带寒意。 论出身，露妃丝可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 说话的两个男子不禁噤声。 夫人也温声道： “安格斯阁下，林特先生，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随意说这种话才是。” 闻言，不夜露这才想起来他们的身份。 是了，安格斯是少数几个没有带女伴、只身前来赴宴的贵族之一，另一位林特则是乐团的成员。 再看看夫人身后，今天倒是清净的多，除了两个女仆，只有两位贵族小姐和三位男性贵族跟着。 懒得多说，不夜露只道： “因为今早的事，我情绪不是太好，便没有跟着大家搜查。如此说来，倒是我拖大家后腿了。” 她平静的看向夫人。 “夫人，我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夫人眸光微动。 “您注意身体。” 不管其他贵族投来的眼神，不夜露自顾自的下楼离去。 本来想再去接触一下医生，如今只能先暂缓了。 她轻轻叹气。 贵族的身份好用，但也有限度。 ……背上还能感觉到夫人那柔软却带刺的视线。 要是今晚真的被杀，也能给狄曼德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二楼尽头处是城堡的图书馆。 藏书量惊人的图书馆整齐排列着无数高大的书架，书本的气味让这里有一种特别的静谧与充实感。 昨天，不夜露只是为了寻找线索包裹来过一次，可惜时间不够，书也实在太多，哪怕真的藏着什么，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这会儿正好再探索一下。 辅一进门，正在打扫的两位女仆就送上了问候。 “小姐您好。” “小姐您好。” 不夜露愣了下，点头。 其中一位黑发女仆向她笑了笑。 ......是爱丽丝。 “诗音，打扫完了吗，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好的。” “小姐您慢慢看，请容我们告退。” 爱丽丝最后看了不夜露一眼，和另一个女仆一起离开了。 看样子，爱丽丝也被监视着。 女仆这个角色可真是太难行动了…… 走进深处，不夜露穿行在不同类别的书架之间。 她的手指随着目光，轻轻抚过各种书籍。 光看书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夜露愣了下。 嗯？好像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哎呀，露妃丝小姐，又见面了。” 窗边的波利斯微笑着道。 暴风雨没有停歇，窗外还是有些阴沉，但属于白昼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明艳了几分。 还真是巧。 “贵安，波利斯阁下。” 不夜露看眼他身边的书架。 儿童绘本区……？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道： “今天您没有去找线索吗？” “是的，偶尔也想自己静静。” 波利斯的神情不再张扬，笑容浅浅含在嘴边，竟十分含蓄内敛，连带着他的气质也有了微弱的不同。 像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那身华服和香气，还真会以为认错了人。 不夜露点头。 “是这样啊。” “是的，容我先失礼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结束。 波利斯颔首示意，走去另一边。随后，他伸手取下一本书，靠在墙上看了起来。 原来波利斯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夜露对他的变化有些好奇。 说起来，他又没有和自己的夫人一起行动，难道也是带着特殊剧情的？ 但是，波利斯不像狼人，也难以匹配上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中的任何一人…… 装作找书，不夜露暗地里观察着他。 时间平稳流逝，波利斯沉在无声的阅读中，自然而然的打造了一片独特的空间。明明过了许久，他的姿态却纹丝未动，凝固在了原地。 谁也不该、也不能闯入。 ......那发油的香味可真是与他不符。 硬要说的话，如今的波利斯甚至有几分梦一泉的感觉。 梦一泉身上的冷香，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融化。 波利斯也戴着那样坚硬的假面吗？ 不夜露终究没去打扰，只是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当晚，除了费勒，其他客人都或多或少的避开了不夜露，不夜露难以再找人搭话，只得在用过晚饭后，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一旦入夜，城堡中即使再怎么灯火通明，也让人难以安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回房安置。 狼人不会停下，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不夜露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可能是自己。 但是，没关系。 有预言家，有好人，他们绝不会输。 -------------------------------------------------------------------- 女仆房中。 梦中雨看向爱丽丝。 “诗音，你在看书？” 她打量下书皮。 “......《玫瑰之城》，是绘本呀。” 爱丽丝笑道： “是呀，是今天打扫图书馆的时候，那个花萝卜叔叔推荐的，是我也能看懂的画！” 花萝卜？啊，是波利斯吧。 但他为什么要......？ 梦中雨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确定波利斯到底是玩家还是npc，但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是试探？还是要传达什么线索？ “你看完了吗，它讲了什么？” 爱丽丝嘿嘿一笑。 “看完啦，露蜜姐姐也有兴趣吗，我讲给你听呀！” 梦中雨点头。 -------------------------------------------------------------------- 深夜。 两个巨大的黑影在某处不期而遇。 “你不准杀她。” “呵，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威胁。” 那人说道： “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你的小姑娘。” “......” 僵持没有继续多久，它们擦肩而过。 那人想必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吧。 第75章 冒险夜探 花苞微微展开，第三日到来了。 今天的惨叫到来的有些迟，也没有前两天那么刺耳。 所有人习惯性的来到客厅，共享了被害人的情报。 ——昨夜的死者是狄曼德和波利斯。 不夜露皱了皱眉，竭力按住波动的情绪。 该死！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为什么小一会被发现！？ 因为不是第一发现者，她甚至无法确认小一有没有给她留下情报！ 不对，冷静点。 不夜露调动思考，分析手里的线索。 虽然失去了重要的帮手，但他们还没有输！ 先明确一下，第一个发现狄曼德的是谁—— 不夜露抬眼，观察众人。 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杀了他们……” “狼人还没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波利斯的妻子——金克丝夫人。 “波利斯——！” “呜呜呜……！” 人群中心，金克丝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身体摇摇欲坠，正靠在旁边的菲利普将军身上。 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深绿色军服的菲利普稳稳的扶着她。 “节哀。” 是啊，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金克丝，她的丈夫也是受害者之一...... 速度结束压抑的早餐后，不夜露再次回到二楼。 她追着前面那位粉裙的女子，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毯，声音沉闷却清晰。 女子很快注意到她。 “啊，您是——” 不夜露扯扯裙子。 这种大裙摆实在是太难走了。 “我是露妃丝，金克丝夫人，现下您有空吗？” 她笑的人畜无害。 “我有事想问问您。” 金克丝夫人点了点头。 “进来说吧。” 跟着她进门，不夜露装作无意的扫视一圈。 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别人的房间。 从布置来说，倒和自己那间没有太大区别，装饰用的玫瑰干花的花瓶都一模一样。 “请坐。” “谢谢您。” 红茶和小饼干摆上桌，金克丝夫人品一口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还是大吉岭最棒了。” 不夜露端起杯子，礼貌性的抿了一口。 “嗯，真的很好喝，谢谢款待。” 这是实话。用餐时供应的红酒她可喝不惯。 金克丝的丹凤眼染上热茶升腾的水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妖气和迷离。 “不客气。” 她眨眨眼。 “所以，小姐找我何事？” 不夜露道: “我听说，您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虽然之后会有费勒和医生帮忙验尸，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您情况。” 她认真的看着金克丝。 “您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金克丝夸张的捂住嘴，眼睛睁大。 “哎呀，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看见那样的场景，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啦！哪里还能注意到什么呢！” “……” 不夜露脑子隐痛。 还以为金克丝会流泪不止，自己都想好了安慰的说辞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那之前那个悲伤至极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做给别人看的吗？ 见金克丝眼睛亮亮，似是狡黠，不夜露明白过来，不由得叹气。 “......这种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金克丝一瞬轻笑。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急躁了。” 你不也很年轻么！ 看着面前这张精致可人的脸，不夜露一时无言。 “好啦，我就是看气氛太沉重了，故意逗逗你而已。” 金克丝手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嘴里却老老实实的解释起来。 “我想想……早上起身之后，我本来想去寻波利斯，途中路过狄曼德阁下的房间，当时房门没有关上，正敞开一道缝，传来很浓的血腥味，我感觉不对，这才探头看了下。” “他的身体成了两半，太吓人了......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 “之后，我立刻大叫，想去找波利斯，没想到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人也......” 说是这么说，金克丝夫人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沉痛。 不夜露也不打算含蓄了。 “您和波利斯阁下，似乎感情不佳......？” 金克丝夫人愣了一秒，笑出了声。 “果然是年轻人。” “这种事情在贵族圈里，可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是您和费勒阁下，未来也许也会离心呢。” 细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执起茶杯，眼眸垂下，长睫毛落下梳子般的阴影。 “这里、这座城堡......安赛斯公爵和夫人，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伉俪情深。” 不夜露歪头。 还有这种八卦呢？ “怎么说？” 明明没有旁人，金克丝夫人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这只是传闻，不过，听闻夫人有别的喜欢的对象，简而言之就是——出轨了。” 啊这...... 不夜露暗骂狗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赛斯公爵生病之前不久的事吧，据说也是因为被夫人的背叛刺激，公爵才生了心病，没多久就去了。” 金克丝夫人像是有些鄙夷。 “为了避嫌，夫人很少参与聚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这件事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夜露好奇。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克丝夫人撩起长发，红唇勾起个恶作剧般的笑。 “如你所见，我是社交圈的金花，经常被邀请去参加聚会派对，自然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这事儿也是在一次宴会上，从别的夫人那里听来的。” “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小姐你的事啦。” 漂亮的手指搭上颈部，她的语气有些暧昧。 “等下菲利普要来找我，如果问完了，还麻烦小姐快点离开哦。” 不夜露啼笑皆非。 温柔恬静、身体柔弱的月莲。 少言寡语却爱护妻子的芬迪。 表面花心实则深沉的波利斯。 以及这位风情万种、自私无耻，丈夫才死了没多久，就又能和男人交际的金克丝。 这些人啊，还真是各有特点。 但也多亏他们，指引了不少线索给她。 “谢谢您，那我就告辞了。” 不夜露起身离开。 “慢走哟!” 金克丝夫人目送她离去。 “真有趣，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嘛！”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惜波利斯先走一步，不然，我还想和他多聊聊呢。” -------------------------------------------------------------------- 刚出来没多久，不夜露就被搭了话。 “露妃丝小姐。” 不夜露回头一看。 ......是露蜜。 也就是，梦中雨。 茶色短发，肤色略黑，只能用清秀来描述的女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拿着一把扫帚，她轻声问道: “小姐，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不夜露赶紧点头。 “当然！” 两人来到三楼走廊。 走廊宽阔敞亮，如果有人出现，她们能第一时间发觉。 梦中雨一面装着打扫的模样，一面道： “有人监视也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得赶紧见面才行。” 不夜露自然明白目前情况的严峻。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导致小一......” “没事，是我叫他找你汇合的，也是我这边低估了夫人。” 梦中雨面露歉意，道： “站在女仆的立场，很多东西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只能给你一些提示。” 不夜露点头。 “我明白，你的身份真的很难行动。所以我也该道歉，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梦中雨四下看看，从兜里掏出一朵玫瑰。 这是城堡里随处可见的红玫瑰。 要说这朵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是它像刚摘下来似的，花瓣鲜嫩无比，整体散发着清香。 梦中雨语出惊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时找到的线索包裹。” 线索包裹竟然长这样！？ 不夜露接过，仔细看了看。 貌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梦中雨解释道: “它装在一个金色的信封里，是我打扫厨房时偶然发现的。虽然不知道后几天的包裹是否也是这样，但若是你发现有类似的信封，就多注意一下吧。” 不夜露点头。 “好。” “另外......” 梦中雨纠结了下。 有很多东西没办法直接告诉不夜露。 哪怕是昨晚爱丽丝告诉她的事情，她也只能闭口不言。 夫人给她们的命令是，和诅咒、狼人身份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得保密。 自己的身份虽然并不重要，死也无妨，但还是要力所能及支援不夜露才行。 “你......想想第一晚的死者吧。” 她最后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夜露也明白梦中雨的为难，她笑着回应： “嗯，谢谢。” “我大概有些想法了。” 和梦中雨道别后，不夜露去拜访了其他人。 最终，直到暴风雨渐渐变弱，窗外依稀能看见一点黄昏的影子时，她来到了最后一个目标之处。 这个房间属于乐团团长——萨佩。 这位团长沉浸在队员死去的打击中，每每只有用餐时间才会出现。他吃完饭就郁郁寡欢的回房，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行动。 在等待萨佩来应门的同时，不夜露想起了关于这个乐团的一些事情。 根据先前和大家的交流，这是个成立没多久的小乐团，但出道没多久便很快声名鹊起，备受瞩目。 据说，团长萨佩最早虽怀抱才华和梦想，却苦于没有资金，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后来，他得到一位贵族的支持，得以在本地招揽音乐人才，最后才有了现在的“罗萨之音”乐团。 他们一般是在音乐厅、圣堂等固定地点演奏，倒是很少接受这种舞会的邀请，这次也算是让大家一饱耳福了。 可惜，难得的音乐天才，却在这里不幸夭折。 一头波浪齐肩发的萨佩拉个门缝，露出了脸。 他面色枯黄，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憔悴无比，看向不夜露的眼神也是黑洞洞的。 “您、是？” 不夜露微笑。 “团长阁下，我是露妃丝，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想和您聊聊。” “啊，您是费勒阁下的......” 萨佩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请她进去了。 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光线微弱，玫瑰味却是一样浓厚。窗边甚至还有一大束玫瑰，香的突出。 沙发上堆着乐谱、衣服，地上还有吃剩的食物包装，十分杂乱。萨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收拾了个坐下的地方。 “您请。” 这环境糟糕的吓人，不夜露只能尬笑。 “……谢谢。” 萨佩坐到对面，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您要问什么？先说好，我对诅咒并不了解，也不认为我的团员里会有所谓的狼人。” “不不，我是想问问关于您的乐团的事。” 不夜露坐得笔直。 她温声道: “第一晚，您乐团中的成员被杀，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对您的乐团有什么仇怨。” 萨佩面露难色。 “我们只是单纯的音乐家，不曾和别人结怨。非要说起来，只可能是嫉妒我们才华的人吧。” 不夜露心思缠绕，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您可能这么认为，但您的成员呢？据我所知，你们乐团并不是那么和睦，听闻就有不少人并不喜欢迪奥副团长呢。” 当然，这是不夜露瞎扯的。 她曾去找过其他乐团成员，但他们都没有应门的意思。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跟着其他人在四处探索。 听到这话，萨佩的眼睛发红，既是悲痛，又有几分怒意。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乐团非常团结，迪奥走后，大家都非常难过！” 他难耐的低头，手指颓然的插进头发。 “我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伙伴，乐团也失去了重要的支柱……” “这样的事，还请您不要再说了。不仅是对我，也请不要对我的团员说，这对我们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此话一出，不夜露只得抿抿嘴，不再追问了。 萨佩这副模样太过真切，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虚假。 难道他们乐团内部真的没问题？ 那第一晚选择杀死乐团成员而不是其他客人，是出自别的私仇？ 不夜露正考虑着，萨佩却先冷静了下来。 他无力的垂手，吐出口气。 “不好意思，方才是我过激了，吓到您了吧。” 不夜露赶紧摆手。 “啊，没事的，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双手搭在膝上，萨佩满面疲惫，却强撑着道: “真是……我在这里垂头丧气的，又有什么用，明明你们都在努力找凶手......”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 “我和我的团员能提供的线索不多，不过，我想起来一事——” 不夜露看着他，等待下文。 手指点了点，萨佩咖啡色的眸子里有些纠结和不解。 “佛卡告诉我，其实昨晚0点以后……他曾在外面待过一会儿。” “啊？” 佛卡是乐团成员之一。 不夜露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人竟……这么大胆？ “他和迪奥感情一向深厚，据他所说，他昨晚非常烦闷，想着要是能直接抓到凶手的话，就能给迪奥报仇。” 萨佩苦笑。 “但他终究还是没那个胆子，在外面待到一点半左右，就回来了。” “啊？那房门——” “他说，当时房门是可以打开的，之后他也顺利的回到房间，一觉睡到了早晨。” 竟然有这事！ 不夜露赶紧又问： “那他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吗？” “……的确有听到一个奇怪的脚步声，很像动物的爪子，就因为听到这个声音，他才感到害怕，赶紧逃走了。” 萨佩自嘲般笑了下。 “没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依旧还有死者出现。” 不夜露安慰道: “这不是你们的错，该被审判的是狼人才对。” 萨佩并未释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不夜露再问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虽然的确找到了线索，但学艺术的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这几天萨佩除了长吁短叹，貌似真就什么都没干。 即使是npc，也太过佛系了。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不夜露的脚步声和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夜晚不能出门”是限制，碧莲也曾给过警告。她也认可，毕竟谁都不想去遭遇狼人。 但从佛卡的话来看，晚上等在外面伺机调查，是有可能的。 不夜露的意志逐渐坚定。 要想确定狼人的真面目，有必要冒险一次。 第76章 相认 医务室内。 听见钟声，哈里斯悠悠的叹口气。 “看样子，信没有送到啊。” 情报无法传递，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留给好人的时间不多了…… 十二点的钟声宣告入夜，城堡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一些风声在咿咿呀呀作响。 不夜露刻意多等一会儿，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从厕所隔间里出来。 不在房间里的话就不会强制睡着，自然也就可以悄悄调查。看样子，萨佩和佛卡说的是真的。 虽不想冒险，但小一出事，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踏出一步。 外头是浓重的黑暗。 走廊处的壁灯像是能源不足，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土地，其他还是未知的神秘。 漆黑的走廊之蛇的皮囊之上，长了数十颗发光的鬼眼，引导猎物进入它的嘴里。不夜露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它湿滑的食道内壁里，可怖又恶心。 不能使用手电筒引起注意，她也只得跟着鬼眼的方向前进。 先去一楼吧。 她心跳如鼓，竭力控制住呼吸。 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这样沉重的黑暗和安静里，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融化、消失一般。 等来到一楼大厅，她不禁停下脚步。 呼吸和意识凝固。 不夜露汗毛倒竖，脊背冒汗。 有谁……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 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不夜露回了头。 那是一个……怪物。 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怪物！ 怪物身长两米以上，毛茸茸的狼头中间是一双金色、散发着毫无人性的冷光的眼睛，虽倒映出不夜露的影子，其中却像是睥睨、像是无情、像是看待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似乎很有信心能碾碎这个猎物。 它走近一步，下半身虽是人身，却被灰色的毛发包裹。手脚化为两个巴掌大小的狼爪，想必能轻易拍碎人的脑袋。 爪垫和地面接触，走动间近乎无声，却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 不夜露一步也动不了，只能颤抖着看着它越来越近。 她甚至感觉到了怪物带着腥臭味的吐息。 啊，这可…… 力量的巨大差距让她绝望。 金色的目光锁定猎物，对鲜血的渴望让怪物的口水都要滴落在不夜露脸上了。 被碰到的话，身体会腐蚀，从皮肤开始直到灵魂深处，都会烂掉吧。 不夜露有些恍惚的想。 真是好难看的死法…… “傻站着干嘛！” 清脆的女声打断捕猎，同时，一双柔软的手拉起了不夜露。 “快跑！” 不夜露踉跄的顺着那个力度迈出脚步，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求生欲让她的身体还算听话。 黑发摇晃，穿着女仆装的女仆带不夜露一路跑到三楼。 她像是一早就锁定了目标，直直的来到一扇门前，敲了几下，又转头急慌慌的叮嘱不夜露： “我去引开它！姐姐赶紧进去！” 啊？ 不夜露完全没反应过来。 惊鸿一瞥中，她只知道是爱丽丝救了她。 为什么……？ 爱丽丝刚跑开，不夜露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 “是怎样的故事呢？” 爱丽丝抱着绘本，讲了起来。 “呐，玫瑰，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等到这里变成红色，我便会归来。” 妖精笑着握住男主人的手。 “您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刺伤害到您。” “魔性的玫瑰会夺取您的生命，我必须选择离开。” “愿您能永远记得我。” 无数个年月过去，男主人培养出了无刺的玫瑰，被黑魔法侵蚀的土地也恢复了生机。 原先灰暗的城堡被无数玫瑰包裹，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但时光荏苒，男主人也老了。 他老得走不动，看不清，听不见了。 临终前，挂念一生的妖精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却不知是幻觉，还是那位少女真的恢复力量、赶来相见了。 “没想到您这样记挂我，一直等待着我。” “您践行了您的诺言，让我体会到了真爱。” 她握住垂垂老矣的主人的手。 “我因您而充满力量，我也会永远守护这座城堡，等待您，或是下一位抱持真心之人的到来。” “任何违背这份纯洁的人，都将被我惩罚。” -------------------------------------------------------------------- 爱丽丝将人送到三楼，转头离开。 她不太习惯这具身体。 就像是强行把她的手脚拉长似的，用起来总有些膈应。 幸好方才没有摔倒，表现还是很完美的！ 她下到一楼。 狼人的气息若隐若现，但爱丽丝却依旧挂着天真的笑，似乎并不担心。 她方才救下的公主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熟人。 不夜露惊魂未定，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抓住她的这双冰冷的手，和方才爱丽丝掌心的柔和细腻完全不同，让她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不成又被另一个妖魔鬼怪抓住了……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更遑论场景变换间，最终在眼前放大的是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 脑海深处仅存的理智，让她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了号。 不夜露抖抖嘴唇。 “哈、哈里斯医生......” 哈里斯放开她，似有无奈。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你也太大胆了。”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像是被什么轻微的电到，不夜露莫名有些紧绷。 “抱歉。” 她下意识的道歉。 “我只是想出来调查，没想到真遇到了狼人。” 现在想想，要不是爱丽丝，自己就真的凉透了吧。 但是，哈里斯又……？ 不夜露依然有些警惕。 “哈里斯医生，这个时间你不休息吗？” 哈里斯道: “我晚上在研究药物，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把你拉进来了。” 嗯？ 不对吧。 不夜露摇头，干脆捅破了窗户纸。 “你在说谎。” “房间里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她和大多客人们都聊过这个问题，睡眠比较浅的她自己也有同感。 晚上是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的。 不管是狼人还是受害人，都安静的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有第二天尸体发现者的惨叫能掀开幕布，揭晓前夜的血腥。 被害人的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似乎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打开的。 几乎可以肯定是诅咒作祟，让晚上的城堡变成了狼人的游乐场。所有的猎物只能乖乖在房间里等待被选中、被屠杀。 “哈里斯医生，你——” 不夜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那哈里斯就极有可能是狼人！ 糟糕，那爱丽丝也——？ 见不夜露神情紧张，哈里斯医生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拿下了面具。 清俊的年轻男子长了张无比好看的脸，袍子下的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竟不是想象中的老人模样。 更让不夜露感到心跳的，是他下一秒吐露的话语。 “你还是有些进步的。” 哈里斯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脖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唤道: “不夜露。” 蓝绿色如同海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不夜露，像是在期待，又像是某种提示。 这片海上的冷风吹醒了她，但还了她一轮明净的月亮。 不夜露一愣，不由得笑了。 这可能是她在这场游戏里第一次笑得这般轻松和安心。 “梦魔！” 她终于确定了梦魔的身份——这场游戏里，他们不是敌人。 “原来如此，你是女巫啊。” 听完梦魔的话，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是夫人的医生，也是帮忙解除诅咒的咒术师，游戏身份则是“女巫”，拥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他是类似情侣的一种中立角色。既可以站队好人一方，也可以独自取胜。 游戏居然真的有这个角色，没想到自己之前还误打误撞猜到了。 不夜露偷笑。 人界的经验还是有些用处的。 “还有，你的房门竟然不会上锁、可以随时打开？” 梦魔道: “是的。根据剧本，为了响应紧急情况，以便及时为夫人治疗，即使是夜晚，我也需要随时待命。” “但是，一旦进入0点，我就只能听见来自仆人的敲门声，也只能在那个时候才能打开房门。在我的行动时间——凌晨4-5点之外，我也不能踏出房间一步。” 涉及使用药物，梦魔也和预言家一样，拥有一段可以夜间外出的时间。 那一蓝一绿两个小圆瓶，正被梦魔带在身上。 梦魔道： “爱丽丝清楚这个情况，刚才为了救下你，才带你来找我，我也能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你带进来，算你运气好。” 不夜露尴尬一笑，又问: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是好人？方才你是故意试探我？” 梦魔眸光一闪。 “我想，所有玩家都能通过碧莲一事，知晓你是有身份的人。” “我是夫人的医生，根据病历，我很早就明确了她是狼人，她的行事作风和你区别很大，我倾向于她是露娜。” “排除掉她和最为明显的爱丽丝，剩下的女性便是你和梦中雨了。” 他似有笑意。 “而我之所以确定是你，既是直觉，也算是......诈你一下吧。” “梦中雨不太可能直接戳穿我，而且，你也认出了调息符。” 不夜露失笑，原来梦魔也是在赌。 “你还说我胆大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 “既然你确定我是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闻言，梦魔微微别开了眼神，半晌才道: “......我被关了禁闭。” 啊？ “为了试探另一位狼人，我稍微做了点小动作，不料被报告给了夫人。” 难以出门，他的确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 关禁闭可还行！又不是小孩子！ 不夜露差点喷出来。 正憋着笑意，敲门声响起，解救了不夜露。 是爱丽丝回来了。 “啊啦，姐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也多谢你救了我！” 三人迅速交换了身份信息。 爱丽丝拍手。 “原来狄曼德哥哥是小一哥哥啊，还是那么厉害的预言家！” 不夜露遗憾道： “可惜他死了，还没来得及留下线索。” 没能保护好小一，是她的不作为。 失去了这么重要的战力，梦魔也觉得可惜。 “当时不确定他的身份，我便没有使用解药，如此想来，也是阴差阳错了。” 不夜露摇头。 “你不清楚他的身份，万一真的救下，也会引起狼人的注意，情况同样会变得十分危险。” 爱丽丝呵呵笑。 “总之，咱们好人队伍已经集齐啦！坏人阵营呢？哥哥姐姐知道是谁吗？” 夫人是第一位狼人，也是露娜，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 关键是第二人...... 不夜露问梦魔： “你刚才说，你是因为试探狼人才被关了禁闭，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梦魔点头，却反问道： “你呢，你有怀疑对象吗？” 不夜露直截了当的吐出一个名字。 “萨佩。” 梦魔眼中闪过赞许，嘴里却追问道: “为何？” 不夜露回忆着萨佩的话。 “虽然打着佛卡的幌子，但今天就是因为萨佩的暗示，我才出来调查的。” “也是他跟我说，可以听到狼人的脚步声，我才没有多加注意，以至于在一楼被狼人抓了个正着。但是实际上，狼人行走是没有声音的。” 梦魔问： “那为何不怀疑佛卡呢？” 不夜露道: “萨佩没有隐瞒佛卡的身份，这一点已经有些不对劲，我想，不管我今晚是否能平安度过，佛卡都一定会死。” 第二天，萨佩便可以指认自己，或者以此来获得他人的信任。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雨拿到了第一天的线索包裹——一支新鲜玫瑰。” “萨佩的房间有同样的鲜花花束，而其他人的房间里都摆放的是干花，暗示了萨佩是有身份的玩家。” 梦魔心下一松。 不夜露的聪颖真是超出预期。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他担心。 “没错，我也是如此推断的。” 长期为夫人治疗的医生梦魔通过他房间内的记录，很早便确定了夫人的狼人身份，而他始终不确定的是另一名狼人。 负责照顾他的男总管每日都会过来为夫人取药，其后便不知所踪。但对比夫人的治疗记录，会发现那个药并不是给夫人使用的。 因此，梦魔故意更改了药剂配方，迫使男总管二次上门，这才得以追踪到萨佩的身份。 一切便明晰了起来。 唯一不清楚的是，萨佩的皮囊下到底是谁。 “剩下的......就只能是圣斯苑或者小丑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情侣的另一人，也是这其中之一了。” 第77章 屠杀开始 梦魔被关禁闭，平时也不常出现，自然没和费勒打过什么交道。 能作出判断的人，只有不夜露。 但最近两天，为了找线索，她都是避开费勒单独行动的，要说之前此人的举动，也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抛开下咒这个内情，费勒就是个标准的贵公子。会医术这件事，也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材料。 怎么办呢。 从他们俩的剧情线再查查看？但费勒有可能告诉她吗？ 不夜露正想着，只听爱丽丝突然开口： “哥哥姐姐，你们知道诅咒的事情吗？” 诅咒？ 不夜露突然愣了愣。 对了，除了夫人说的那些，他们对诅咒可谓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有狼人，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存在，还依旧不明。 “爱丽丝，你们是知道的吗？” 明明问过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清楚。 爱丽丝点头。 “是的，这是好心哥哥给我的提示，也只有在这样的晚上，我可以说出来。” 这是女仆的限制。 白天，所有仆人必须听从夫人的命令，自己的行踪也需要上报，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而在夫人变成狼人的深夜，她们才能脱离这种束缚。 与此相对，仆人房成了安定点，除非她们主动出去，否则狼人不可以闯入、夺走她们的性命。 安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夜露问: “所以，诅咒的内容是？” 爱丽丝将绘本的事情告诉了不夜露和梦魔。 “雨姐姐告诉我，这个绘本就讲述了诅咒的缘由。” 不夜露明白了。 “我听金克丝夫人说过安赛斯夫人出轨的事情。” “原来如此，因为她背叛了公爵，玷污了玫瑰之城，所以才会被诅咒啊。” 这样一想...... 不夜露喃喃道: “难道萨佩......是夫人的情人？” 梦魔点头认可了不夜露的猜测。 “我想，确实如此。” “每天给萨佩送去玫瑰鲜花表达爱意的，就是夫人，或者说是奉命行事的男总管。” 他神色沉沉。 “考虑到剧本的选角，能和夫人有这样的亲密关系、能作为狼人阵营共同行动的——” 不夜露接话。 “是啊，只有圣斯苑。” 难怪萨佩明明是玩家，却低调到几乎没有任何行动。也是因为有夫人、有露娜在提供信息，给他支援吧。 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既然他们都能注意到爱丽丝的身份，小丑自然也能注意到。如果小丑和爱丽丝并非同一阵营，又怎会让爱丽丝说出诅咒的真相呢？ 不夜露顿时有些后怕。 小丑的演技如此高超，那个怪诞的小丑扮演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竟让人找不出错！幸好他们是同一阵营，否则事情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梦魔瞥向爱丽丝，仍有些怀疑。 “我还有一个问题。爱丽丝，你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不夜露也投以莫名的眼光。 是啊，仆人只有在自己的房间待着才安全，爱丽丝为什么要冒险出来？她又不像碧莲，对自己那么忠心。 “嘿嘿，因为我捡到了哥哥的信呀！” 爱丽丝掏出一个不能说信、只能说是碎片的白纸条。 “嗯？” 不夜露没懂。 梦魔一愣，无奈的对不夜露道: “......你刚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来找你吗？” “虽然被关了禁闭，但因为确定你是好人，所以我想方设法给你传信，希望你来找我。” 他从爱丽丝手里拿过纸条。 “这是我塞在门缝、让外面的贵族帮忙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他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摇头晃脑。 “是啊，他说他急着上厕所，就拜托我啦！但因为夫人很凶，被她发现就糟糕了，所以我没有马上交给姐姐。” 她笑的有些骄傲。 “本来想今晚先去找哥哥商量，没想到刚好就碰到姐姐你，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啦！” 不夜露和梦魔这才放心。 “谢谢你，爱丽丝，做的真好！” 爱丽丝回房后，梦魔告知不夜露，客人的房间已经上锁，是没办法回去的。 暗自骂了圣斯苑几声，不夜露只得留宿在了梦魔的房间。 等到开锁时间，天刚蒙蒙亮，梦魔就将不夜露送了回去。 梦魔的房间不会强制让人睡着，不夜露被折腾一晚，这会儿困得倒头就睡。 她睡得很浅，明明精神已经很倦怠，却完全睡不着。 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像是固定节目一般的惨叫响起了。 这次并非是单纯的惊恐之下的叫声，而是痛心、绝望、悲伤至极的嚎哭。 不夜露惊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唯有斜对面的门开着。 待看清眼前景象，不夜露不由得两腿一软，想说什么，嘴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不会吧...... 那个话不多、始终不离自家夫人的芬迪，正抱着一个纤细的人儿，在血池中崩塌了神智。 莲花般的女子本就娇嫩，在这样的污泥中，终于迎来了开败的时刻。她同时也带走了守护者与之相伴、多年珍爱呵护的时光。 除了喑哑的呜咽，芬迪竟是再也出不了声。 不夜露能够体会他无声的痛苦。 明明是那样相爱的两人…… 她走到芬迪身边，轻轻将月莲的眼睛盖上。 月莲曾为她说过话，她不会忘记。 不夜露低声道: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她报仇的。” “您也注意身子。” 正要离开，芬迪突然抓住了不夜露的袖子。 男人的目光中依旧布满残缺的水光，但他的神情却冷静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没有温度的漠然，像是平白戴上了一个面具。 “这个给您，这是我刚才找到的线索。” “一切拜托了。” 不夜露望着那个金色信封，珍而重之的接过。 “好的，谢谢您。” 回到房间，不夜露赶紧确认内容。 薄薄的一页纸，看完只需要两三分钟不到，她却足足看了好长时间。 呼。 不夜露抬头。 也许，她该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暴风雨即将停下。 今日的死者是月莲和佛卡。 游戏进入终局，已经无所谓验尸与否、找线索与否了。 不夜露压根没去大厅参与会议，想来萨佩知道她活着，肯定会抹黑她。 等到休息，梦中雨赶来和不夜露、梦魔汇合。 “身份已经全部确定，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投票？” “投票似乎在脑中就能直接开启，不需要我们去别的地方。” 三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纠结。 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些担忧。 不夜露思考着别的事情，没有表态。 梦魔暗自思索，一言不发。 梦中雨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白天时间里，她什么都不能多说。 一切好像都拼凑完成，但上面的图案却让人辨认不出。 ……就是这样的、没有彻底清晰的感觉。 估计了下时间，梦中雨道： “抱歉各位，我得去干活了。” 她们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能掐着点过来已是不易。饶是平和如梦中雨，也被女仆的限制搞的有些焦躁。 她强自冷静地道： “我有些线索想告诉你们，但是白天期间，我们不能违抗夫人的保密命令，等今晚我寻机外出，我们在医生房间里集合再说吧。” “这件事很重要，还请各位听过之后再判断，现在先不要投票。” 不夜露和梦魔点头。 “好。” 然而，刚打开房门准备离去时，梦中雨整个人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夜露探头问。 “怎么了？” 梦中雨捂住嘴巴。 “诗音......！” 门前血泊中正倒着一位女仆，她的胸口处被掏了个大洞，可以说是瞬间就没了呼吸。 那熟悉的面目，正是她们的伙伴之一——爱丽丝。 梦中雨有些混乱，不夜露也呆住了。 “怎么可能……！？” 梦魔几步走近，当机立断。 “把她带进来！救活她，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将爱丽丝搬进房间。 梦魔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解药瓶子，迅速倒上爱丽丝的身体。 透明色的解药滴进伤口，那些破损的神经、裂开的血肉，在女巫的魔法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梦魔吐出口气。 “幸好，她应该才死没多久，否则解药也是无用的。” 爱丽丝很快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说什么，豆大的泪珠就纷纷滚落她的脸颊。 她哽咽着挤出话语。 “诅咒爆发了......” “狼人醒了！开始杀人了——！” 三人皆惊。 雨声已停，但此时的城堡竟然还处在一片深蓝色之中，白昼始终没有到来。 费勒露出微笑。 萨佩和夫人各自的房间里，本在休息着的两人皮肤膨胀，毛发生长。喉咙里深沉的嘶吼中，他们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带着嗜血的笑意，彻底苏醒。 “殿下，时间到了。” “是啊，拜托你了，安赛斯。” “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所有房门打开。 屠杀开始。 城堡内的氛围完全改变，某些压抑着的东西被解放了。 即使还没有确切的见到狼人，好人方的四人也感觉到了不祥。 “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会这样！” “不、不知道呜呜呜！” 爱丽丝小声哭着。 “我刚才正准备过来，就被杀了呜呜——！” “好疼……！” 梦中雨环住她的肩。 “乖，冷静点，” 她看向不夜露和梦魔。 “没想到节奏一下子加快了，看样子，我们也只剩两条路子了。” “哪两条？” 梦魔沉声道： “立刻投票，或是想办法活下来。” “等到最后的时间，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不夜露咬住嘴唇。 不管是哪个，都很难！ 虽然得出了答案，但她深知有些不明之处，现在并不是投票的好时机。更何况，梦中雨那边还有很重要的线索，也许会一举推翻他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梦中雨咬牙。 “先逃走吧，等晚上汇合再来决定！” “诗音，我们先出去。哈里斯，露妃丝就拜托你了。” 爱丽丝似乎还是很怕，她抓着梦魔的腰死死不放手。 “呜呜！又、又遇到狼人怎么办！” “爱丽丝害怕！” 耳边似乎能听到客人们的惨叫，来不及犹豫了。 梦中雨心急，却依然耐着性子温声劝道： “爱丽丝，乖，我会保护你的，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我想跟着哥哥！哥哥有药可以救人！” 解药就一瓶，已经用掉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 梦魔想了想，把口袋里的蓝色瓶子拿了出来。 “爱丽丝，解药已经没有了，但作为代替，我把这瓶毒药给你们。有毒药在，如果真的遇到狼人，你们也能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毕竟是两个弱女子，的确需要多提供些支援才好。 爱丽丝这才抽噎着放开了手。 梦中雨苦笑着接过毒药。 “谢谢你。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吧。” 她又递来一个小纸团。 “等下如果无处可去，就看这个。” “你们也小心！” 不再耽搁，梦中雨抓起爱丽丝的手跑了出去。 梦魔也带着不夜露往反方向而去。 两人都有些疑惑。 明明还没有到时间，狼人为什么开始了杀人？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诅咒吗？ 不夜露下意识的抓紧了梦魔的手，梦魔也用力回握了她。 彼此的手都有些凉，却是此时唯一的支柱和安慰。 第78章 逆转 玫瑰之城进入了永夜。 城堡中的玫瑰不用施肥，依靠那些滚烫的、新鲜的血液，便足以绽放出绝伦的红色之美。 空气中不再有血气，而是飘浮着馥郁到让人晕眩的花香。 梦中雨和爱丽丝回到了仆人房。 ……太不对劲了。 她擦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会提前一天开启屠杀？简直是刻意给好人方增加难度！ 还是说，因为谁触发了什么条件，才使剧情加快了？ 梦中雨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回忆着一切。 诅咒的源头是安赛斯公爵。 因为夫人背叛、又和萨佩合伙害死了公爵，才使他无法安宁，降下了诅咒。 最早，梦中雨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次的舞会。 她打探过，舞会是夫人为了萨佩特别准备的。 看似感情深厚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交流、私下相处的迹象。只有夫人单方面送花、送药、办舞会，萨佩一方却没有丝毫反馈。 是因为他们是玩家，不必配合做出友爱的举动吗？ 弥瑞尔会做出这样不符合逻辑的剧情吗？ 梦中雨思考着。 爱丽丝突然拉了下她。 “雨姐姐，我好像听到了小露姐姐的声音！” “嗯？真的吗？” 梦中雨靠近门边，侧耳倾听。 嗯？门外似乎真的有隐约的呼吸声。 爱丽丝眼睛一亮。 “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快让他们进来！” 还没等梦中雨说什么，爱丽丝便几步跑过来，把房门解锁、拉开了。 下一刻，梦中雨被往前一拽。 她的身影被硕大的黑色包裹。 梦中雨缓缓抬头。 啊，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的是，属于她的时间也用尽了。 梦魔和不夜露正在二楼。 到处都传来阵阵惨叫和血液飞溅的声音，宛如3d电影一般不断环绕，不夜露甚至感觉自己在做一个魔幻主义的梦。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也都是真的。 即使是虚假的npc，死的时候也同样会痛，会流血，会哭喊…… 不夜露原以为自己不会动摇，却还是有些难受起来。 “走吧。” “嗯！” 菲利普将军为了掩护受伤的金克丝夫人和他们俩，主动将狼人引去了三楼。 如今，梦魔和不夜露正带着奄奄一息的金克丝，躲在楼梯角落处。 梦魔注意着情况，面色沉重。 “果然是有什么刺激到了诅咒，狼人的模样也有些变化。” 不夜露帮金克丝夫人按着伤口。 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黏腻的手感，点头认可。 “的确。” 刚才那位狼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它的身形明显变的高大许多，速度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利爪划过残影，血色荡开迷雾，辛克斯伯爵的身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残破的血肉和器官红红白白交织着被扔在走廊那头，看的不夜露头皮发麻。 怀里的金克丝夫人漂亮的裙子也变得残破，依稀可以注意到她腰部有一大块的残缺。 要不是菲利普替她挡了一下，她就是第二个辛克斯。 但这样大的伤口和出血量，恐怕…… “唔......” 金克丝呻吟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夜露擦擦她额上的汗。 “呵呵，谢谢你。” 金克丝虚弱的笑笑。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不乐意和我往来呢。” 不夜露无语，这人怎么还能笑呢。 她说: “那倒不会。” “而且，你还告诉了我不少东西，我并不讨厌你。” 不夜露想了想。 “相反，你这样的人，我挺喜欢的。” 金克丝夫人慢慢眨眨眼。 “为什么？” 不夜露道: “怎么说呢，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活得很肆意、很自我，我很羡慕。” 不像她和梦中雨，都是被捆绑着、没有自由的。 金克丝愣了一下。 没想到会因为这种原因被羡慕。 “也许是吧。” 她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指尖变得冰凉，金克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这导致她想说一些别的事了。 “露......” 什么？ 不夜露凑近听。 金克丝的喉咙正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但姑且还能听清她的话语。 “你记住......剧本已经定好了，但也是可以改变的。” 她抓紧不夜露的袖口，努力抬起视线。 “哈、里斯——” 梦魔回头看她。 金克丝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她看着梦魔，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我们......” 金克丝突然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 “在玛姬书房、再见吧。” 笑容凝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夜露哑然，梦魔也僵在原地。 她......说了什么！？ “你——！” 梦魔猛地扑上来，抓起金克丝。 “你说什么！？” 他拼命摇晃着她。 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词语！ 然而，美丽的女子已经软软的睡着了，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 极力克制着面部的扭曲，梦魔一拳捶向地面。 “该死……！”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游戏里遇到玛姬书房的人！ 他们是在看戏吗！？是在玩耍吗！？ 那群无所不在的蛀虫——！ “冷静点！” 不夜露赶紧抱住梦魔的腰。 她也很惊讶，但是现在，金克丝的事情必须放一放！ “梦、哈里斯，你冷静下，跟我来！” 三楼的狼人又开始走动，估计菲利普也惨遭毒手。 不夜露和梦魔来到一楼。 虽然不知道仆人房间的安定点作用是否起效，但眼下也只能躲去那里了。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仆人房门口有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恐怕也遭遇了不测。 希望梦中雨和爱丽丝平安无事。 走进房内，拉开衣柜，梦魔推开里头的木板，木板之后竟露出了一条道路。 “果然有密道。” 梦魔打开手里藏着的小纸条。 那是刚才梦中雨给他们的东西。 “每个仆人房间都准备了这样一个隐藏通道，我们就暂时躲在这里吧。” 将木板复原，梦魔这才喘了口气。 不夜露也回过神来。 爱丽丝和梦中雨应该躲在另一处密道里，不必太过担心。 但这个突然开启的屠杀，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夜露摸了摸自己的怀表。 这里一片漆黑，完全没法看时间啊。 她摸索着拔掉手表的侧钮，强行将时间停住。 虽然想和梦魔商量，但梦魔的呼吸听起来十分粗重，想必还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着。 不夜露也隐约察觉到了。 这些npc之中，应该有不少玛姬书房的人。 那位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波利斯，说不定也真的是梦一泉。 不夜露不确定该不该出言安慰或者询问梦魔。 纠结之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行李上的那个金色信封。 那是本次游戏最后一个线索包裹了吧…… 她闭上眼睛。 梦魔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这个仅有两三平大小的空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等不夜露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你醒了？” 一旁的梦魔出声。 被清淡的气息包围，不夜露终于清醒。 “啊，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她竟然靠着梦魔的肩，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果然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夜露暗骂自己。 梦魔倒没说什么。 “没事，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 “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不夜露连忙摇头。 不知道梦魔守了她多久，也幸好现在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尴尬。 她急忙道: “我不用！反而是你，要不要休息啊？” 昨晚那么晚他还醒着，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 梦魔平静的道: “我不用太多睡眠。习惯了。” 梦魔的大半时间都在意识之海中探索，那对于他来说就算是补充能量的休息了。 没想到到了这里，他还是一样少眠…… 不夜露揉揉眼睛。 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 许是空间太过封闭和安静，经历了极度的非现实冲击后，这份平和格外让人放松。 也许，可以评估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不夜露下定决心，轻声问： “你和玛姬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不夜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没一会儿，梦魔放弃似的轻叹。 是啊，他的动摇表现的那么明显，不夜露在意，也再正常不过了。 玛姬书房、或者说是那个人，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屈辱，最痛恨的存在。 更别提还有那个女人...... 梦魔难耐的皱眉。 一贯的头痛没有袭来，身体也没有变得异常炙热。 幸好，这不是他的肉体，控制情绪要容易得多。 不夜露也并不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白樱夜樱的事件，还是梦家一事，都能反映不夜露的本质。她聪明能干，温和懂事，没有任何会伤害他们、背叛他们的倾向。 虽然只是游戏的搭档，但梦魔不得不承认，和不夜露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让人难受。 就像现在……即使被询问那件事，他也没有感到被窥探的不悦。 如此想着，梦魔终于开口。 “我想，沙利叶曾告诉过你，我的力量被人夺走了。” “原因就是玛姬书房......或者说，是现任的王。也因为他，我才被迫参与了游戏。” 不夜露点头。 倒是早有预料。 难怪一听到玛姬书房的事，梦魔和沙利叶就这么激动。 之前她也曾猜测过梦魔参加游戏的理由，如今想来，便是为了报仇、取回力量吧。 “为什么呢？” 不夜露问。 “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被他们夺走？” 梦魔冷哼一声。 “谁知道呢。他们大概是觊觎造梦之力，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吧。” 不夜露又道： “那之前那座城堡的女主人是谁？也是玛姬书房的人吗？” 既然王是鸢无极，女主人难道是他的辅相灯华？ 梦魔顿了顿。 “她的情况有些不同，我不能说。” 好吧。 点到为止也好，逼迫可不是好事。 联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沙利叶所说的“找不到”......应该就是说王的所在地了，这的确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 要和那样高高在上的王作对，谈何容易。 不夜露握紧拳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想知道。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和沙利叶一起参加呢？” “为什么会……选中我？” 梦魔许久没说话。 久到不夜露正想放弃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梦魔的声音有些沙哑。 “沙利叶情况特殊，不能参加游戏。” “而你被选中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说谎。 当她傻吗？ 梦魔也许也清楚，不夜露会察觉他的谎言。但此时，这个话题只得在此打住。 “我知道你听到了不少事情，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太多。”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平和，却沉重。 即使看不见梦魔的脸，不夜露也能想象他的神色，想象出他眺望远方的虚无眼睛。 也罢。 她知道梦魔背负了很多，这些重担压在心上，堵住了他本就牢固的心门。 如今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对她的信任了。 另一方面，不夜露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果然是出于某种原因，才被选来参加游戏的。 梦中雨也曾说她是契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晓气氛不对，也为了转移话题，梦魔突然道： “人界......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夜露惊讶道: “你居然对人界有兴趣？” 梦魔摇头。 “也不算，只是，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作为交换，你该说说你的事情吧。” “你也曾跟沙利叶讲过，不是吗？” 这种闲聊一般的话题，不夜露从未和他聊起。或者说，在自己面前，不夜露总是小心翼翼，异常拘束。 这般模样，可真是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说是这么说，也是因为梦魔发现，他竟完全不了解不夜露。 水底虽然没有伤人之物，却依旧浑浊的看不清。 梦魔想。 听听她的故事，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余兴，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那个人”的线索。 不夜露深以为然。 交易成立。 只是说说一些自己的事，这样的条件可太便宜了。 “那......我就随便讲讲了。” 她也许久不曾回忆了。 “我住在人界的a城，那是一个发展的很快的新兴城市。尤其是最近几年，高楼大厦、商业地标如雨后春笋，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在来弥瑞尔之前，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活动的，这下也泡汤了。” “对哦，我失踪那么久，房子到期了，人界应该也会发寻人启事了吧......” 不夜露的语气却没有什么遗憾。 “你很想家吧？” 梦魔问她。 闻言，不知怎的，不夜露有点吞吞吐吐。 “是......挺想的。” 过了那么久，梦魔从来没有听过不夜露说想家，甚至没有见她难过过。 但是，离开人界到了远在天边的异世界，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梦魔道： “你不想念家人和朋友吗？” “哈哈，没有这样的人啦。” 不夜露干巴巴的笑了下。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幸好成绩还算不错，勉强考上了大学，后来就能半工半读，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也习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啦。” 梦魔不禁噤声。 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不夜露苦涩的笑意。 在人界没有牵挂，弥瑞尔也不是家，她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梦魔莫名有些同情。 她的旅途飘摇不定，而他……也是如此。 无家可归之人的滋味为何，他或是沙利叶、都再明白不过。 不夜露提高声音，故作开朗。 “总之，虽然比不上弥瑞尔，但人界的风景也别有风情。如果你能来人界的话，我非常推荐北欧街！那里都是很漂亮的西式建筑，有白色的尖顶教会，满墙的爬山虎，圆滚滚的石子路，还有海鲜饭、芝士披萨、撒了很多蔬菜和香肠片，特别好吃！” “我之前经常去一家点心铺，那里啊......” 透过不夜露的话语，梦魔好像真的看到了人界的风景。 川流不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有些浑浊的空气，都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他的体内，甚至生出些熟悉的滋味。 或许在曾经见过的无数梦境之中，真的有哪里有过类似的景色吧。 梦魔不曾了解过不夜露，但她的故事和话语，他并不觉得无趣。 虽然和自己类似，但不夜露在本该荒凉的生活中，正努力找出一些喜悦的碎片，还分享给了他。 ......真好。 这些光明能够支撑她前行，也是不夜露如今这般温柔坚强的理由吧。 听着听着，梦魔心头欣慰，强压住的躁动竟也渐渐平息。 可惜啊。 和不夜露不同，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更为黑暗，更为扭曲…… 在女孩安稳的声音和暖阳般的体温中，梦魔闭上眼睛。 有些累了。 压在心底的混沌有了消散的迹象，蒸腾起几分倦意。 他睡着了。 第79章 毁灭与重生 城堡三楼。 两个狼人在此相遇。 其中一个狼人的体型要比另一个狼人稍微高大一些，眼眸中的血色也更加深沉。 “不愧是露娜，动作真快。” “幸不辱命。” 费勒在她背后笑了。 “杀了更多人，就拥有了更多力量。” “你要怎么办呢？萨佩？这一把，只会有我一个赢家！” 爱丽丝正贴着对面那个狼人，瑟瑟发抖。 “唔、哥哥......” “别怕，爱丽丝，我会保护你。” 他拍拍她，小心不让爪子刮到她。 “东西拿到了吗？” 爱丽丝抓紧萨佩的毛发，连连点头。 “嗯！爱丽丝拿到药了！” 萨佩瞥了一眼对方，将笑意藏进眼底。 他舔舔唇。 不会让你如愿的。 圣斯苑。 -------------------------------------------------------------------- 梦魔的头靠在她肩上，吐息也变得安稳。 不夜露停下讲述，稍微动了动，让梦魔靠得更舒服些。 在一片安静中，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件事。 因父母双亡，不夜露曾在福利院待过几年。但她和叶樱一样，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她被虐待，而是因为——她被害怕、被厌恶着。 因为，她是害死父母的杀人犯。 不夜露的记忆有些模糊。 彼时，年幼的她卧病在床，身体烧起来一般难受，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不断的哭泣。 妈妈在一旁急得不行。 “小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我想吃炸鸡.......！” 爸爸有些困扰。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不知道有没有开着的店啊......” 一听这话，本来就不舒服的不夜露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要！我不要——！” “我就要吃炸鸡！就要吃——！呜呜呜——！” 夫妻俩面面相觑。 妈妈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我知道啦，妈妈这就去给你买。” 爸爸也苦笑。 “我陪你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临出门，他的大手抓了抓不夜露的头发。 “乖，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香喷喷的炸鸡吃啦！” “嗯嗯！” 不夜露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那晚，父母没有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过了很久，饥渴无比的她爬出家门，被赶来的邻居和警察包围了。 后来，她便出现在了福利院。 没错。 她是有罪之人，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接纳。 -------------------------------------------------------------------- “当——当——” 早晨七点的钟声响起。 梦魔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有一丝惺忪，待察觉到现状后，瞬间化为清醒。 “抱、抱歉。” 他赶紧拉开距离。 不夜露晃晃肩膀。 梦魔的头离开后，肩膀变得一片冰凉，反而挺不习惯的。 她说: “没事，我之前也这么靠过你嘛。” 梦魔有些窘迫。 不夜露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味道，竟让他不知不觉安下心来睡着，甚至一个梦也没有做。 感觉有些古怪之余，他竟又升起几分留恋。 好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强打起精神，梦魔道: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出去了。” “嗯嗯。” 不夜露也做好了准备。 城堡里静悄悄的，像是已经陷入了死亡的沉眠。 但一切，还没有落下帷幕。 不夜露看眼怀表。 那怀表上还沾着血，是屠杀开始后她从伯爵尸体上扒出来的。 确认了数字，不夜露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她边走边小声对梦魔说： “我还活着，代表费勒也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狼人还有几个。” 梦魔探头，确认安全后和不夜露上了楼。 走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但两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二楼走廊中间正倒着一位红裙的美人。 深蓝色的光晕打在她身上，犹如一场感人的戏剧谢幕，带着悲剧性的美感。 不夜露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安赛斯夫人。” 玫瑰美人的生命停在了这里，似乎隐隐能听到安赛斯公爵悲哀的啜泣。 不夜露走近观察。 嗯……是被狼人杀掉的，他们起内讧了？ 战斗恐怕十分激烈，夫人的指甲上还挂着不少新鲜的血肉。 在尸体前面不远处，还躺着一位茶色头发的女仆。 不夜露一眼认出了女仆的身份。 阿雨...... 看她身上的血痕，想必一定很痛。 即使知道梦中雨没有真的死去，但不夜露还是感到难过。 爱丽丝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梦魔道: “狼人只剩一位了。” “是啊，游戏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一切还能变回原样，没必要多加悲伤。 梦魔走出去几步，发现不夜露没动，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她。 回以平静的对视，不夜露道: “梦魔，是我们好人的胜利了，对吧。” 梦魔点点头。 又见不夜露突然绽开了笑，那双属于露妃丝的湖蓝色眸子亮的吓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要着急投票吧。” “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除了金克丝夫人，应该还有其他玛姬书房的人进来了游戏。比如——波利斯。” 梦魔愣住。 不夜露眉眼弯弯。 “趁这个时间，你去检查下他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吧，也许会发现书房的线索也说不定！” “我就去找找爱丽丝，以及最后一个狼人的位置。” 梦魔感觉有些不妥。 虽说局势已定，但分头行动也是无比危险的。 “你要是遇到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大叫，或者直接开启投票就行了。” 不夜露罕见的有些强硬。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玛姬书房的事，梦魔不能不在意。金克丝和波利斯身上，也许真的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夜露也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到此，梦魔点了头。 另一边，费勒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结束了脑中的分析。 多亏露娜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费勒揉了揉太阳穴。 真没想到，小丑做局让爱丽丝消耗解药，还偷来毒药，摆了他一道！ 这种毒药挨上皮肤便会造成伤害，要不是如此，露娜怎么可能会输。 费勒心想。 难怪小丑会故意撺掇不夜露夜间出门，原来是为了获得好人信任，让爱丽丝有机会打探信息啊。 第二晚也差点就让他杀了不夜露…… 如果不是露娜阻止，可能就真的难办了。 “哎，真是小看他了。” 本来以为最早确认所有人的身份，刺激安赛斯公爵打开屠杀开关，就能让露娜杀掉更多人，增长力量，抢夺先机。最佳结局——他一个人的胜利，就能达成了。 “这一局终究是好人方胜利，我也不算输。” 费勒，或者说是圣斯苑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不夜露和梦魔汇合。 等会儿再谈判一下，东西还是属于他的。 有些问题，他想问弥瑞尔很久了。 突然，圣斯苑眼前一晃，脚步失了气力，让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无法驱动四肢，他完全不能动了...... 圣斯苑呆愣一瞬间，又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源源不断的血液呛到，他却边笑边咳，十分开怀。 真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视野逐渐黯淡，生命力清晰的流逝。 圣斯苑体味着最后的时刻，发出了一声爽快的嘶吼。 “不夜露——！”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瞳孔彻底失去光彩，他终于没了声息。 检查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梦魔来到地下室寻找波利斯。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充盈着剧烈的腐臭味，除了搬运尸体的仆人之外几乎无人靠近过。梦魔眉头不皱，疾步走近，利落的掀开一个个白布，挨个查验。 遗憾的是，波利斯的尸体没有异常，携带品也没有其他新的线索。 果然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进来游戏大约只是消遣，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痕迹。金克丝临终那句话，也只是挑衅而已吧。 梦魔轻叹。 他也是急得很了，早该想到这些的。 还是早点去找不夜露、结束这荒唐的游戏吧。 正要离开，梦魔的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 “幸存者人数：2人，即将强制开启投票。” “投票剩余时间：5分钟。” “倒计时开始——” 嗯？ 幸存人数......2！？ 梦魔心神俱震。 他活着，那另外一个、需要投票的人是—— 一阵酥麻的电流穿过身体，不可名状的恐慌驱使着他冲了出去。 三楼。 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位狼人旁边，倒着身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以及……嫩黄色长裙的少女。 是爱丽丝，和—— 瞥了爱丽丝的尸体一眼，梦魔的目光凝固在了另一具女尸身上。 那人有着和不夜露完全不同的面容，更比不夜露美丽得多。 但在如今的梦魔眼中，她就是不夜露。 那个谨小慎微、细腻温和的少女。 她...... 她——！？ 靠在墙边的小丑哼哧哼哧的喘气。 他受了很重的伤，毛皮外翻露出狰狞的血肉，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 看梦魔赶来，他还能匀出一点力气笑。 “哎呀，这不是梦魔嘛。” “你真不错啊，居然叫不夜露来送死。” 小丑像是有些欣赏。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次就算你们赢吧。” “赶紧投票吧，痛死爷了......” 无视小丑的话语，梦魔面上青筋急速的鼓动着，显示出他的动摇。 少女的脖颈处还在流血，人却安安静静的，再无声息。 “她是用我的爪子割喉的，咳咳！” “平时看不出，没想到这妞儿还挺狠，真敢下手啊。” 小丑翻个白眼。 “你快着点！” 伤口极深，断口处坑坑洼洼，并不圆滑，可想而知她是如何忍耐着巨痛、如何用力割断、不，或者说是挫断自己的脖颈的。 她是真的想死。 甚至......死的如此决绝！ 梦魔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 无法置信的心情被少女的鲜血掩埋，昭示着这并非虚假。 理智攀住他的神经，虽知面前的并非真正的不夜露，但一抹哀痛却悄悄流淌全身，让他咬紧牙关，难得的失态。 太久没有过了。 太久没有见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梦魔轻轻扶起地上的少女，拂开女孩脸上的乱发。 不夜露死在这里，就代表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本来可以开启投票，成为赢家，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自杀。 她不是一心想要赢得游戏吗？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梦魔的手有些颤抖。 又失去了。 又是血的味道。 他对这种久违的感觉感到痛恨！ 耳边“啪嚓”一声，不夜露的口袋里掉出来一个金色的信封。 这是......线索包裹！ 梦魔慢慢捡起来，将沾染了鲜血的信封打开。 那竟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父亲、母亲。】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 【自从我被费勒施加了诅咒，你们为了保全我的生命，承担了太多痛苦。】 【甚至是我们高贵的夏洛特家族，也沦为了菲洛斯家族的棋子。】 【我是个怕死的懦弱之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听从费勒。】 【但是，我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听闻父亲的旧识——安赛斯夫人会在家中举办舞会。】 【那座玫瑰之城，是父亲曾提过的、被诅咒的城堡对吧。】 【很抱歉父亲，我擅自送走碧莲，藏起了邀请函，并和费勒一起赴约了。】 【如果诅咒不能杀死他，那么——】 【就由我来结束一切吧。】 【我愿意为了我最爱的父亲母亲、和我们的家族荣耀变得勇敢，哪怕牺牲一切、失去我自己。】 【今后，请一切保重。】 【露妃丝永远爱着你们。】 “投票倒计时：10、9......” “喂！你快点啊！” 梦魔合上信纸。 哈，原来如此。 他嘴角一动，差点笑出声。 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他昨晚告诉了不夜露玛姬书房的事情，不夜露就改了主意、想把特权留给他？ 采取这样惨烈、这样痛苦、这样强迫的方式，她是什么烂好、不，是何其病态自私的人！ 他不知道不夜露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可以不用深究、不必深究，对吧......？ “输入投票结果。” “验证成功！” “游戏结束！” “传送开始！” 白光笼罩四周。 女孩和其他的尸体一起，化为光点，消散而去。 没事的。 没事的。 梦魔注视着她的离去，微微勾唇。 “你不是露妃丝，你是不夜露。” “你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第80章 复盘 在看到怀表的那刻，不夜露的思考飞快运转。 推算时间，屠杀是在梦中雨来与他们汇合后开始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当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很快得出答案。 是了。 屠杀开启的标志，大概率是——有人正确判断出了所有玩家的身份。 梦中雨在休息时间来找他们汇合的举动，一定被人报告给了夫人。也许就是因此，夫人确定了所有人的身份。 毕竟，梦中雨一贯低调行事，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会被狼人发现的举动，可以说是藏得最深的好人。 但若真的是这个条件，为何在自己、爱丽丝、梦魔汇合的昨晚，没有触发屠杀呢？ 是因为没到白天？ 肯定不是！ 能想到的只有——他们判断错了身份。 也就是说，小丑是萨佩，费勒才是圣斯苑！ 不夜露觉得一切都通了。 连爱丽丝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她一直都在帮助小丑。 自己能找到她，和她那么亲近的小丑自然也能！ 小丑早就和爱丽丝汇合，并指示她潜入好人阵营，混淆视听。 这么一想，爱丽丝的话语、她夜晚巧合的出现、甚至是她的死，也都是有所预谋的。 不夜露暗骂自己轻敌。 只是因为爱丽丝年纪小，就那么简单的相信了她，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还有扭转的余地！ 发现露娜和梦中雨的尸体的时候，不夜露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丑负伤，能护着爱丽丝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场上仅剩的好人是她、梦魔和圣斯苑。 也许他们可以一同票出狼人，但不知道圣斯苑是否有后招。 而且，等到选出最后的游戏赢家的时候，又要怎么决定他们三人谁是第一？ 如果以游戏贡献度之类的指标衡量，对自己和梦魔就很是不利。 不夜露想起了线索包裹。 那封昭示露妃丝决意的遗书，已经表明了答案。 虽然可以不理会遗书，另寻他法，但经过昨晚和梦魔的谈话，不夜露还是选择放弃。 正如之前她展现出的体贴和努力，换取了梦魔的信任和秘密一样。卖给梦魔这个人情，将会对她、对游戏、对两人的关系更有好处。 更何况，梦魔知道很多东西，比她更了解弥瑞尔。他定能比自己、更能向弥瑞尔提出有效的特权。 在这一刻，不夜露突然理解、或者说是让自己真正成为了露妃丝。 长期以来，一直被操控着的生命，她、亦是露妃丝，终于有勇气、也有能力选择解放了。 如果能换来重要之人的自由，能发挥价值......她和露妃丝，都是愿意的。 来到三楼，如不夜露所想，小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构不成威胁。 他正在墙角处艰难的喘息着，爱丽丝也倒在他身侧，早已没了呼吸。 小丑听到声音，抬抬眼皮。 “居然是你。” “对，是我。” 两人心照不宣。 不夜露打量下他。 “你还能动吗？” 小丑眉头紧皱，语气烦躁不已。 “你看爷这个模样、咳咳！哪里能动！？要不是露娜那个臭婆娘......” 不夜露点头。这样也好。 “那也行，我自己动手吧。” “啥？” 不夜露抓起小丑的爪子，扒开毛发，亮出一根尖利的指甲。 小丑惊异，却没力气抵抗，只能任由不夜露动作。 “喂，你发什么疯！？” 不夜露没理他，抓着指甲对着喉咙比了比。 虽然足够锋利，但好像短了点、粗了点......没什么时间了，将就用吧。 小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 “闭嘴。” 不夜露思考的时间很短。 她怕费勒那边找上梦魔、对梦魔不利。更担心梦魔冷静下来，察觉到不对。 眉眼垂下，手臂利落又用力的一捅。鲜血喷涌，不夜露的一身裙装很快被浸透。 指甲深深地扎进血肉，却不足以立刻致死。 “唔……” 剧痛使不夜露脸色煞白，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手上更加用力。 再快点…… “汩汩”的水声中，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小丑的皮毛，流了满地。 小丑愣愣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 不夜露的眼里烧着阴暗的火，她的神情更是无比专注。 明明浑身血迹，明明全身已经痛到无意识的痉挛，她却无动于衷，一心不乱。只是慢慢的、确确实实的切割着自己的脖颈。 从左至右，一点一点的撑开组织，在血肉中步步前进。没有一丝犹豫，更不曾停下。 这种姿态太过平静，太过淡然，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作业宛如持续了一个世纪，终于，不夜露软软的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饶是疯批如小丑，都无言以对。 不夜露的伤口深的瘆人。 她几乎将脖子切开了大半。 到底是怎么忍住这样非比寻常的剧痛的？ 还是说，其实不夜露早已死掉，只是凭着惯性和本能，继续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要是他的指甲再长些，或是她再多用些力，恐怕脑袋和身体都要分家！ 真是个疯子！ 小丑终究控制不住，抽抽嘴角，笑出了声。 “哎呀哎呀，真合我胃口！” 笑得太用力，他嘴角泛起甜蜜的血沫。 “爷有点中意你了哈哈哈哈！” 疼痛和血液喷涌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等不夜露再次恢复意识，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空海之间。 舒爽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和城堡截然不同的氛围，让她颇有些恍惚。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 她微微动动身子。 果然，露妃丝的皮囊也好，她的伤口也好，都不见了。 这时，不夜露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带着点气愤、又像是喜悦的、很复杂的视线，酥麻麻的扎在她背上。 ……是梦魔。 梦魔的眸子洗去灰尘，泛着些浅浅的、清亮的光，也让他的视线更加明晰了些。 他就这样盯着不夜露，一言不发。 不夜露感觉有点发毛，不由得弱弱的问： “你、你还好吧？” 梦魔冷冰冰的“嗯”了一声。 完了，他生气了。 不不不，为什么生气啊！ 他肯定是最后的赢家啊？ 不夜露还想说什么，只听那边“噗通”一声，竟是露娜跪倒在了圣斯苑身边。 “我失败了。请您责罚。” 圣斯苑虽是含着一丝笑，却是非常不爽的样子，整个人气压极低，满身压抑。 他淡然道: “没事，你起来吧，这次我不追究。” “是，谢谢您！” 露娜这才回到后面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不夜露的错觉，露娜似乎瞪了小丑一眼。 小丑估计没接收到这记眼刀，他正忙着安慰抱着他哭个不停的爱丽丝。 也是，算起来爱丽丝被杀了两次，搁一般小孩子早就崩溃了吧，真亏她挺到现在。 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辛苦各位参与者，中场游戏结束。” “宣布结果前，先为各位进行游戏复盘和解读。” “期待各位利用此次经验，在以后的游戏中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鬼。 谁想再来一次啊？ 说是这么说，不夜露也打起了精神。 她能感觉到梦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让她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白桌之上升起画面，开始播放城堡中大家的行动。 弥瑞尔也像是被什么解说附身，话多了起来。 “首先为各位宣布本次的演员名单。” “狼人阵营，演员露娜、小丑，分别出演安赛斯夫人及萨佩团长一角。” “好人阵营，演员梦魔，出演哈里斯医生，身份牌为女巫。” “演员梦中雨、爱丽丝，分别出演女仆露蜜、诗音，身份牌为平民。” “演员小一，出演狄曼德，身份牌为预言家” “演员不夜露、圣斯苑，分别出演露妃丝、费勒，身份牌为情侣。” 凭空出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几分。 ……太讽刺了。 大家都在拼命战斗，在弥瑞尔看来，这却只是一个演出吗？ “下面公布诅咒信息。” “本次诅咒发生在架空环境——玫瑰之城。” “由于安赛斯夫人与萨佩合伙谋害安赛斯公爵，公爵降下了诅咒。满月期间，城堡门窗紧闭，夫人和萨佩将化身狼人，只有每夜杀害他人、吸食血肉，才能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性。” “被卷入诅咒的萨佩自觉无辜受害，与夫人离心。夫人为挽回爱人心意，安排了此次舞会，希望将萨佩的乐团推荐给各位贵族。” “这便是此次游戏的背景了。” 不夜露暗自点头。 夫人和萨佩感情不佳这一点竟然没有注意到，是自己的疏漏。如若不然，其实能早一点注意到萨佩的身份的。 这倒也不怪不夜露，对她而言，这种情感太过陌生，不曾见过、不曾体验过，自然难以理解。 “下面公布各位的角色特质。” “狼人阵营。所有狼人可于夜晚2点至3点进行杀人活动。他们会获得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和战斗能力，可自由变幻杀人时的形态。此时段中，杀害对象的房门将自动开启，房中也将完全静音。除屠杀时间外，每晚必须、且至多只能杀害一人。” “屠杀时间将在有玩家正确识别所有人身份后开启，该时间段内，狼人不限制杀人人数，且杀人人数越多，能力越强。”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假如两狼共同胜利，会根据杀人数量、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剧本探索度及击杀数等多个指标进行评价。” “下面是好人阵营特质说明。” “情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死亡将导致另一方一同死亡。除女巫解药外，该结果不可逆。” “情侣共同胜利的情况下，同样根据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及剧本探索度进行评价。” “女仆。女仆白天时间内需要完成夫人的所有指令和工作，被其他仆人举报则出局。除屠杀时间，夜晚时间内留于仆人房中，可不被狼人杀害。仅有此时段内，女仆可不受夫人控制。” 不夜露看了眼梦中雨。 且不论爱丽丝，这次被分到这种角色，梦中雨确实太难行动了。 梦中雨回以苦笑的微笑。 弥瑞尔继续说着： “预言家。每晚3点至4点可查验指定人物的身份牌，但仅包括游戏身份，不可知剧本身份。外出过程中，来到想要查验人物的门前，即可知晓结果。”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狼人杀人后即可得知死者身份，如需动用药物，则可在夜晚4点至5点外出。两种药物也可在其他时间段内使用。其中，解药使用时限为死亡后8小时内，毒药在沾染皮肤后即可造成伤害，10分钟内达成死亡。” “最后是线索包裹，第一天的线索包裹——玫瑰鲜花，由露蜜找到，第二天的线索包裹——血液检测报告，由夫人找到，第三天的线索包裹——仆人保密契约，由费勒找到，最后一天的线索包裹——遗书，由露妃丝找到！” 不夜露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夫人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狄曼德，不光是因为在监视大家，也是因为那份检测报告。玩家如果没有注意到仆人的举动，或是不小心在仆人面前多说什么的话，也将面临危险。 虚空迅速的滚动着。 大家的行动无比明晰。 看着这一切，众人的脸色也是各异。 最终，画面停在了梦魔抱着不夜露尸体的那幕。 不夜露背上的视线更加尖锐了几分，让她完全不敢回头。 就连梦中雨和小一，也向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弥瑞尔高声道: “以上就是本次游戏的复盘，非常感谢各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也恭喜赢家梦魔！” 鼓掌和回放的画面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飞舞半空的彩色花瓣雨。 然而，在座各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话唠的圣斯苑难得的没有说话，只见他神情一直沉重，可能是被不夜露摆了一道，非常气恼吧。 小丑倒是眼睛弯弯，正贼兮兮的对她笑，让不夜露起了身鸡皮疙瘩。 演完独角戏，弥瑞尔也终于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稍后我将与胜利者履行奖励，请稍作等待！” “在此公布第二季度的特别课题！” “关键词为——时间之谜。” “叮咚！游戏开始！”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二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白光汹涌而来，将除了梦魔以外的所有人席卷而去。 “梦魔，你可以兑换你的奖励了，你想要的特权是？” “呵，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但你这个要求超出范围了。” 梦魔冷哼。 “所有想要的都和‘那个人’有关，你怕是一个都给不起。” “倒也不至于如此，你可以再思考思考。”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梦魔还是有些烦闷。 他突然想起了暗室中不夜露说的话。 也许，该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要这个，你能给吗？” 梦魔说出来之后，弥瑞尔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 他给了梦魔答案。 第81章 时间之谜 房里一片狼藉。 露娜在一旁守望着暴怒的圣斯苑。 “啪——” 圣斯苑的脸色无比难看，极度的气愤让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痉挛。 “剧本——！” “好啊！” 他一把将桌上仅剩的花瓶挥开。 漂亮的珐琅花瓶顿时化为了地上杂乱碎片的一员。 露娜自然能够理解主人的怒火。 另一边，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不同的是，小丑因为爱丽丝的哭泣，不得不软了声音。 -------------------------------------------------------------------- 这次的下落有些不对劲，降落点竟然在一个高塔之上。 不夜露狂乱的叫道: “唔啊啊啊啊——！救命啊！” 呼啦啦的风力道极强，誓要将她拖下去不可。 不夜露四脚并用，攀着单薄的高塔顶，死死不撒手。 偏偏这里似乎是什么偏僻的郊区，喊了半天也没人吱个声，更别提来帮忙了。 天杀的弥瑞尔——！ 正被吹得脑袋发痛，眼睛也睁不开时，一个声音清晰的钻了过来。 有些时日没听到，不过，很熟悉！很好听！ 宛如天籁！ “哎！这不是国王小姐吗！” 沙利叶冒了个头。 “啊！沙利叶！快来救命啊——！” 不夜露的救星终于出现，她低头隐约能看见那个少年活泼的黑尾。 “快快！接我一下——！” 沙利叶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挂起鸡贼的笑。 “哎，不着急不着急！老大呢？” 这人——！ 不夜露差点想骂人。 “不是、你快点啊——！你老大好得很！赢了游戏，正在和弥瑞尔谈条件呢——！” 沙利叶眼前一亮，很是惊喜。 “哇哦！赢了游戏！这可真是太棒了！快给我讲讲细节！” “我怎么给你讲啊——！先放我下来啊——！” “不着急，你不讲我就不接！” “你你你还是人——啊不，我说——！” 受了胁迫，不夜露不得不嘴里转个弯。 “那是个剧本杀狼人杀游戏！我们被关在一个城堡，扮演不同的角色，分成两个阵营，然后要找杀人的狼人！你老大活到了最后，是最后的胜利者啊——！” 手好酸！ 她真的要不行了！ “其他的我下来再说啊——！” 沙利叶扑哧一笑。 行了，不欺负她了，看她也真的撑不住了。 他对不夜露大喊： “你跳！我接住你！” 不夜露往下望了一眼。 不是吧，这大概有两三层高呢！ 沙利叶继续喊： “你放心跳！没什么可怕的！” 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跳就跳吧！真受伤了，可不得找沙利叶算账！ 不夜露眯着眼睛辨认沙利叶的方向，脚一蹬，飞扑了过去。 风声响起了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有几秒那么短。 一个水果糖般的气息接住了她。 惯性带着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不夜露感觉沙利叶的手正护住她的头，她也下意识的贴紧了对方。天旋地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便在满溢的酸甜味道中，安全停靠了。 浑身似乎都沾染上这种好闻的香味。 不夜露多贪恋了那味道一秒，便赶紧起身了。 “没、没事吧沙利叶！？” “哎呀疼疼疼......” 沙利叶哀嚎着坐起来。 “你真是有点沉啊！” “胡说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不夜露早就消减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法和脆皮的梦魔比。 这会儿，沙利叶还能开玩笑，估计是没事了。 看着他慢悠悠的爬起来，不夜露狠心不去搭把手。 “你过来这边干嘛？专程来接我们的？” “是专程来接的你！没良心的......” 沙利叶揉揉腰。 那里刚才被不夜露抱的狠了，还挺疼。 不过，对他来说倒是挺新鲜的体验。 表面上他很有异性缘，但没有一个人能进他眼中，他的怀抱也从没有异性到访。 不夜露是第一个。 沙利叶笑道: “老大降落之后就和我联系了，但在附近没发现你人，我们就分头来找了。” ……弥瑞尔和她有仇吧。 沙利叶也是，又在骗人！明明早就见到梦魔了，还来逗弄她！ 不夜露扶额。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三人终于在熟悉的车里集合。 不夜露这才彻底瘫软下来。 做露妃丝的时候，她挺直了身子一刻不敢放松，空海之间的椅子又特别硬，根本弯不了腰。 疲惫的身子早就在宣告罢工，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不夜露的个人最高纪录，堪称奇迹。 啊，这可真舒服！ 看到不夜露难得的毫无形象，像只猫儿一样瘫成条状，梦魔轻笑一声，又不知怎的立刻打住了。 他想了下。 算了，游戏刚结束，还是先按下不提吧。 “这次真的挺顺利呀。” 见梦魔神情，沙利叶眯眼。 老大和不夜露的关系正在按照他的预期，渐渐变好。这样下去，老大的情绪和力量也能有所改善了！ 他赶紧追问起游戏细节。 “自、自杀......？” 沙利叶震惊的看眼后座已经睡熟的不夜露。 “对。” 梦魔脸色一沉。 “虽然顺应了剧本，但这也是她本人的意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专心开着车的梦魔没注意到沙利叶陡然亮起的眼睛。 沙利叶只道： “可是老大，这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呀。你是最后的赢家不说，看结果的话，小姐也并没有受伤，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梦魔心里总有些难言的焦躁。 是不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呢？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不夜露脖颈流血、眉眼紧闭的模样...... 梦魔垂眸，没再说话。 一旁的沙利叶微笑不语。 他终于明白最早在梦家，不夜露跌落半空却不求救的理由了。 这太令人开心了！他找到了一个宝贝啊！ 沙利叶兴奋的牙齿都在咯吱作响。 不夜露此人，带给他太多惊喜了。 -------------------------------------------------------------------- 等到不夜露睡醒，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墨菲斯海。 梦魔和沙利叶讲完事，正忙着准备晚饭了。 看她出来，沙利叶招呼她。 “国王小姐，醒了呀，快来吃饭啦！” 梦魔没说什么，却伸手把她那份米饭摆在了老位置上。专属于她的茶杯里也倒好了热腾腾的红茶。 不知怎的，不夜露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真是......久违了。 明明没过多久，她竟然感觉好怀念。 如今的梦魔和沙利叶，似乎真的成为了近似家人的存在。 如果有朝一日失去这样的生活，她会多么寂寞啊。 不夜露拍拍脸，笑着回应： “来啦来啦！” 饭桌上，沙利叶照例开始插科打诨，梦魔偶尔毒舌回击。不夜露听得乐呵，也帮着呛声，和沙利叶打起嘴仗来。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到太多游戏的事情。 只是聊着漫无边际的话，就足够让不夜露感到愉快。 简单的家常菜带着梦魔的气息，比起城堡里那些精致的牛排、红酒，不知可口了多少倍。 这是三人为数不多的平和日常。 对现在的不夜露来说，却是一段再也找不回来的影子了。 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第二天，他们便接到了五月的联络。 不夜露咬着筷子，惊讶。 “这么快就确定课题了？” “是的，这次事件闹得挺大的。” 梦魔点开一个新闻页给不夜露看。 “五月那边收集了详细情报，我们得过去一趟。” 不夜露和沙利叶头碰头去看。 梦魔则把他们俩做的养生甜品——姑且能叫甜品的话、一口一口吃掉了。 焦味、苦味和难以言喻的药材味顺着嗓子流进身体。 梦魔面上平静，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这两人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料理才能，以后不能让他们进厨房…… 等到五月的店里，因为喝了可口的香草茶，梦魔终于感到了几分治愈。 他这么口渴吗？ 一旁的不夜露歪头不解。 把最后一杯特调红茶递给不夜露后，五月施施然开口。 “辛苦几位。游戏还顺利吗？” 不夜露捧着杯子，点头。 沙利叶睁开眼睛，他刚把意识和梦魔同调共享上。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细节就不能告诉你了。” 五月点头。 “自然，我也不会多嘴问。来说说这次的时间之谜吧——这里有牛奶和糖块。” 他把手边小巧可爱的搪瓷罐拨给不夜露。 好耶！ 不夜露开始做奶茶。 没想到五月这么细心，记得她喜欢这些。 收回温和的眼光，五月继续道： “最近这个新闻闹得挺大，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大概。” “有色天——弥瑞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魔法师、精灵、召唤师们的集中地，出现了时间旋涡。” “这些旋涡的出现时间地点原因都不定。但通过这个时间旋涡，人们可能去到本世界内的任意一个平行世界。” 正如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浩瀚的宇宙内，还存在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世界。 他们可能是和人界相似，是流速也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的世界。也有可能是长满了毒草毒花、生活着一群粘液怪物的异形世界，甚至可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每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无人可以脱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界的规则控制之下，才不可能诞生如弥瑞尔世界一样的摩耳甫斯能力者。 但是，所有的世界都有一项绕不开的规则，那就是时间。 时间停滞，一切便没有意义。 生命不会诞生，更不会有任何变化。 流动之中，才会产生无数的能量和可能性，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 时间前进，个体就会面临决定和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由此形成一个平行世界。 每个世界内部都包含、也在不断形成无数个平行世界，像是一棵不断生长、扩张的树形图。 而这次的时间旋涡，竟能让人去到不同的平行世界？ 不夜露充满了期待。 真有趣啊。 梦魔见她神色，奇道： “看不出你这么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前往时间旋涡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不夜露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真让人担心。 不夜露嘿嘿笑。 “啊，可能是因为人界没有这些吧，觉得挺有意思的。”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了。 原来真实的她，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的啊。 虽然知道有危险，心里却期待的发烫。 也许，在弥瑞尔待得久了、经历的冒险多了，她就越发能找到自己的模样吧。 第82章 出发有色天 灯光不算明暗、但却别有一番幽静气氛的当铺内。 五月拿来两份资料，又像是拿错一样，收回去了一本。 “抱歉，拿错了，请看这个。” 他顺手把不夜露差点碰倒的奶茶移了个位置。 “哇！谢谢。” 不夜露赶紧收回眼神，护住杯子。 五月点头，道： “有色天那群人你们也清楚，外人想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只能和他们疯到一起才行。我尽力收集了些信息，具体的还要你们再去打探。” 不夜露没懂。 嗯？疯到一起？ 她从没去过有色天，不过听五月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地方啊。 ......脑中不禁出现了一个疯人院的形象。 五月又道: “新闻中提及的不多，主要也是因为大多误入者出来之后，记忆会出现丢失和扭曲，根本说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你们看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是各种颜色的光无序堆积成的照片。 杂乱的色彩互相交融，互相吞吐，晕出了圆滑又不甚清晰的边缘。 而在这调色盘之上，一团近似长方形的灰色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不夜露指过去。 “是说这个对吗？” “对，这是用了回溯相机，从穿过时间夹缝的影像中截取出的一个画面。相机因为受到时间脉流冲击成像不清，我们尽力还原到这样了。” 五月解释道： “我的人出来之后记忆很乱，但隐约觉得好像见过什么人。” 沙利叶看了又看，皱眉。 “就这？这是个人？” 这块长方形要说是人形，稍微有点牵强，不是人形，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五月摇头。 “不，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但ta竟然能在时间夹缝中存在，一定有问题。” 梦魔认可。 “的确，时间夹缝是平行世界的交界，能量非常不稳定，ta竟然能独立于此，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才行了吧。” “自是如此。不过这太过危险，如果迷失在时间之中，谁都救不回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冲动。” 梦魔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夜露，不夜露赶紧低头装死。 看她干嘛！ 梦魔几不可察的叹气，只是说： “五月，之后拜托你了。” “好。” 临到出店，五月给不夜露包了几个茶包。 “你们这一趟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久久窝在店里的五月难得出来沾染了几分阳光，好看的凤眼琉璃般清透。 明明这么适合站在明亮之处，真是可惜。 不夜露心中感慨，伸手接过印着可爱花样的小袋子。 “嗯！谢谢你！” 五月没有笑，但语气难得的柔软。 “要是中途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泡来喝。这一趟可能会很辛苦，但是......祝你们顺利。” 不夜露眨眨眼，微笑着点头。 旁边的梦魔和沙利叶各怀心事，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神有些冷飕飕的。 回到熟悉的据点，不夜露问梦魔：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肩负煮夫责任的梦魔在切菜的间隙里回复： “还得过两天。” 陷在沙发里的沙利叶伸个懒腰。 “这次需要不少道具，我已经联系人准备了，毕竟——” 他眯起眼睛笑，一看就是兴奋得很。 “我们的对手是时间啊。” 误入时间旋涡的风险是巨大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会在夹缝中堕落。 时间流转，迷路的灵魂沉了底，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吧。 不夜露想，受害者大多都顺利回来了，真正失踪的只是少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愿这份幸运，也能眷顾他们的旅程，指引他们回家。 两天后。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前往有色天的妖精马车。 妖精族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摩耳甫斯都能被认为是“妖精”。 这也是弥瑞尔的特点之一了。 因为新生儿数量堪忧，散兵的摩耳甫斯较多，考虑到传承和延续问题，近年来，很多家族或种族会不局限于血脉，而是对外募集合适的人选、纳入自家。 据沙利叶所说，妖精族长老的考察尤为严格。他们会考量所有申请人的能力、血统甚至是样貌，以此判断是否有资质成为妖精族人。 这一族的成员多拥有与元素之力相关的能力，擅长手工与锻造。但他们大多性格自负，还规定不许外族人出售、贩卖自己的成果。 后来，族里转为自产自销，听说最近还新收了不少有经商才能的复制者。 不夜露不禁想到了梦家。 梦中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家族改变，从而能在激变的世界中活下去吧。 弥瑞尔也是个复杂的地方呢。 她问道: “这个马车，便是妖精族的作品了？” “对哟。” 面前这架蓝金色镂空、以人造风轮驱使的马车，就是妖精族运营的交通工具之一。 而同样亲和自然、却远离世俗不与人争的精灵族和他们一贯互相看不顺眼，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沙利叶一坐进去就笑。 “真不愧是妖精族，这审美和精灵族还是有点差距。” 不夜露环视一圈，的确如此。 马车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铺设的地毯、茶几都是简单的纯色，可以说是非常素净了。 等午餐上来的时候，那外观更让不夜露有种在吃牢饭的错觉。 然而最后，直到接驳的妖精百般催促，沙利叶和不夜露才在梦魔暴风雪般的眼神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这马车坐的太舒服了！ 行驶过程中没有任何颠簸和杂音，飞的又稳又快。 空间看似不大，却能活动的很自在。 动态系统自动调节光亮和温度，让他们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最重要的是，餐点太好吃了！ 靠垫也舒服的让人想偷回家！ 不夜露和沙利叶深有同感。 咨询处的妖精告诉不夜露，她可以在官网上购买相关产品，末了，还贴心的送给她优惠券和说明书。 这些员工眼中既有对经常被问这类问题的不耐烦，更是对自家商品的骄傲。 重视功能远超外观，妖精族就是这么一群人。 而接下来见到的有色天的景象，更是让不夜露久久回不了神。 天空是奇妙的无垠极光，蓝色、紫色、绿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天池里自在的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带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起伏连绵的彩虹山脉。 要说极光，不夜露在人界的时候还算见过照片。 但她从来没见过天上飞甜甜圈和不明生物的！ 巧克力脆片、草莓果酱、坚果、奥利奥......各种口味的巨大甜甜圈挂在天上，间或有长着翅膀像是猪、又像是猫狗一样的团子生物在其中跳跃、穿行，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 加上这些发着微光的甜甜圈做装饰，天空简直就是一片缤纷的糖果池。 其下的建筑群就更加奇特了。 现代风的公寓贴着水波一样流动状的瓷砖。 设计感极强的柱状大厦旁边，是高耸的蒸汽烟囱，和咯吱作响的旧木屋。 某户住家的屋顶之上悬浮着无数齿轮构成的不明机械体。 教堂一样的尖顶建筑周围飞舞着各种造型的钟表...... 穿梭于全城中的风力调节绳，每有人碰到便会亮起。 整座城市像是从来没有过安静的时候，时刻都绽放着点点星光。 太奇妙了。 不夜露叹为观止。 这超出常规、无比魔幻的城市，更是充满创造力，完美混合了各种风格的绝美造物。 她突然理解了这里为什么要叫有色天。 这是无数的色彩交织的魔法之城。 那些骑着扫把或者骑着各种奇葩道具（不夜露长这么大没想过有人能骑电视）的魔法师们已经无法让不夜露吃惊了。 站在空港平台上，她花了些时间才消化了眼前的景象。 但是…… “呃，这里没有路，也没看到其他交通工具，我们要怎么走啊？” 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嗯？” 不夜露看着两人，又看着眼前没有遮挡的平台悬崖，睁大了眼睛。 “等等、不、不是吧！”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有色天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甜味。 沙利叶猛吸一口，放声大笑。 “对！正是你的那句‘不是吧’！哈哈哈哈！” 梦魔和沙利叶拉着不夜露，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真的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不夜露浑身的器官都移了位，脸更被剧烈的风吹得撕裂般疼痛。 她紧闭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妈呀！ 要死了要死了——！ 手正要下意识的乱动，却被梦魔和沙利叶紧紧抓住。 左右两位搭档微凉的指腹间夹杂着硌手的茧，像是不停地咬着她，也强行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啊。 还有他们在——！ 咬牙忍耐着，不夜露也用力回握过去。 下落了不知多久，风中混进来一些别的声音。 梦魔说： “睁开眼。” 沙利叶说： “起床啦国王小姐！” 扇在不夜露身上的风听到两人的话，变得温柔下来。 她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 三人正飞在有色天上空。 极光游动在身边，方才遥远的甜甜圈也近到触手可及，飘散着甜美的味道。 逐渐靠近的城市传来了各种热闹的声音，生机与活力袅袅升起。 如此精彩的风景，让不夜露在慌乱之后，不禁兴奋的笑出了声。 好棒！ 这里真的好棒啊！ 见她喜悦，梦魔神色温和。 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的景象，却能让不夜露这么高兴啊。 情绪会传染，梦魔也觉得心情畅快。 “这是有色天的漂浮魔法。” “外来者也好，不会魔法的人也好，都能在这里享受到各种魔法带来的便利。” “所以，有色天常年都是弥瑞尔人最钟爱的旅游地和居住地榜单第一名。” 不夜露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有色天的宣传语。 “于此神圣之地，奇迹将平等地眷顾所有人。” “欢迎来到有色天！” 第83章 时岩洞 飞行在各色建筑之间，三人最终停在了一个楼顶小花园。 梦魔和沙利叶这才松开不夜露的手。 有梦家那件事在前，他们都知道不夜露大概率是恐高的。让她一个人飞，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掉下去...... 共同的温度缓缓消失，竟让不夜露有一丝不舍。 果然，有伙伴在身边，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刚才，她完全没有想过摔下去的可能性...... 绕过花园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植物，三人打开门之后下到其中主体。 这是一个点着数盏油灯、充满复古气息的小洋楼。 梦魔道： “这是我们在有色天暂时的住处，也是五月的线人居住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位线人先生便满头灰尘的从一旁的杂物中滚了出来。 “哎哟哟......” 三人默默的看着他爬起来。 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拍去浑身灰尘，露出一头咖啡色卷发和极有书卷气的年轻面容。其下同色的眸子混着迷茫，又像是才睡醒的惺忪，待看清三人面目后，才渐渐变得清亮。 “啊，你们几位是老板的......” “对，我们是五月介绍来的。” 梦魔微微皱眉，似乎在想这个线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阁下便是鹑星？” 唤作鹑星的男子微笑着应了。 “几位，初次见面，我是鹑星。有色天的魔具锻造师、魔药师，也是这家小店的老板。” 他单手抚胸，姿态优雅。 “老板早有交代，我会支援各位在这里的一切需要。” 不夜露差点笑起来。 ……这人，倒是把头上的灰尘拍掉啊！ 三层小楼里，一层主要是对外迎客，做些道具和魔药的销售。二楼是住宿区，三楼花园则是草药种植地。 鹑星提醒他们不要随意去采摘。 “有些草药可是......很有意思的哦！” 鹑星微笑。 这人笑的纯良，却让其他人不禁嘴角抽搐。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啊！以后都不敢随便上三楼啦！ 等到不夜露放好行李下来，梦魔和沙利叶还没有到。 鹑星正在中间大桌上摆弄什么道具。 “呀，小姐，坐这边。” 他给不夜露倒上香茶。 不夜露噗嗤一声。 “果然是五月的手下，这习惯真是一模一样。” “跟着老板久了，不知不觉就会了。” 鹑星垂着眸子忙碌，头顶的灯光点在纤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眼眸似乎都变成了同样的金黄。 明明是那么纯粹的颜色，却在鹑星微弯的眉眼里，生生多了几分迷离的色气。 正想着，只听鹑星道: “虽然老板不让我多问，不过——” 他抬眼看来，疏忽的色气化为无情的试探。 “人界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不夜露手一抖。 茶水微微溅出几滴。 水滴的反光丝毫进入不了眼底，她直视着鹑星，目光沉了几分。 “别这么看着我呀。” 鹑星轻笑道： “你的事情我听过一些，这次见到你，也算是确认了不少事吧。” 不夜露皱眉。 “你知道了什么？” “比你想的多得多。作为见面礼，我就先说说......你的影子吧。” 鹑星扶了扶眼镜，语气悠然。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不过，你的影子既然消失，就代表你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与此相对，你和人界的联系就会越发稀薄。” 他的神色看似平和，话语却无起伏的阐述着事实。 “还记得吗？那次烧伤后你曾经情绪崩溃过一次，而现在，你的状态却十分稳定，这也是因为弥瑞尔对你的排斥开始减小，使你能够控制自己。” 居然连那件事都知道......鹑星、或者说五月，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见她沉默，鹑星眸光熠熠。 “所以呢，你还记得吗？” 不夜露抿了抿嘴。 虽然疑惑鹑星为什么主动说起这些、甚至知道这么多自己的事，但是，这正是不夜露心底的一个忧虑。 近几年大学期间的事情还能说得上一二，在那之前的事，她竟然不太记得了。连同那件最可怕、最沉重的过往，居然也变成了无声的默片，播放着播放着，越发磨损、斑驳不堪。 记忆零零落落，正化为打着卷儿的残渣。 多么可耻啊。 她居然会忘记自己的罪过。 不夜露很喜欢弥瑞尔，也逐渐和梦魔、沙利叶变得亲密。但是，她从没有忘记，即使人界没有人需要自己，有朝一日也是要回去的。 如今该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明明已经尽力不去想，没想到却在这时被鹑星捅破！ 一阵清冷的木质香靠近过来，冲淡了周遭的茶香。 鹑星弯下身子擦拭桌子，状似无意的拂过不夜露的手。 “不用担心，放心继续游戏吧，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你到底——” 不夜露正想说什么，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然走了过来，她只得闭上了嘴。 也罢，如今除了游戏，她别无他法。 但是...... 不夜露瞟了一眼鹑星。 他知道什么？告知自己的目的又是......？ “好啦，那我们出门吧。” 鹑星戴上帽子，拿起手杖，活脱脱一位优雅十足的绅士模样。 “除了给你们介绍下有色天的大概情况外，我也领你们去看看‘时岩洞’。” “时岩洞？” “时岩洞就是我们对那个时间旋涡的称呼。” 有漂浮魔法在，有色天几乎没有完整的街道，建筑之间靠的极近，大家都是通过魔法或者其他载具移动。 “有色天都是群浪漫的疯子。” 鹑星看着脚下的城市，露出了沉醉的神情。 五月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什么意思？” 鹑星道: “只要不破坏一些基本原则，有色天的居民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里的一切。” “这座城市，就是所有居民共同创造的结果。” 他的手杖一挥，小路之间长出几棵花树，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路过的一个骑着扫把的巫女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花冠。但她没有生气，反而顶着满头花瓣出来，大笑着给鹑星比了个大拇指，甚至又挥挥手，给树挂上了彩灯。 这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祝什么节日...... 鹑星向巫女回以一笑。 “嗯，就比如这样。” 不夜露叹服。 有色天这座城市，真是不断给她惊......吓？ 不过，能这样自由的改造城市，属实十分有趣了。 “那鹑星你的小楼，也是自己做出来的吗？” “算是，不过不完全是。老板有令，不准把它改的太过分，所以我只能舍弃掉很多精彩的部分了。” 精彩......的部分。 不夜露不太想问具体是什么。 “小姐，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怎么？” “其实，老板他......有点路痴。” 路痴？ 那个五月！？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 “对，有色天的道路模式不可更改，但如果我把小楼改的太过火，老板就会找不到路。” 鹑星也在忍笑。 “毕竟，有色天的建筑大多奇特，像我那样正儿八经的小楼反而罕见。” 不夜露表示理解。 没想到五月竟有这样的一面。感觉抓到了他的小辫子！ 鹑星轻咳一声，道： “说回正题，总之，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人行事不看规矩，只看心意，和他们打交道也要多加留意。” “他们并不在意利益，也很忌讳被金钱器物收买。”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鹑星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他的手杖微微亮起了光。 “时岩洞出现了。” 这个外表看似简朴的手杖能检测能量波动，从刚才开始，鹑星就一直带着它四处探测，顺便为众人导游。 不夜露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点名堂。 时岩洞所处的地方微微高于地面，呈一块透明的圆片状。 要不是它在微微颤动，和周边的空气产生了微妙的不协调断层，还真是难以发现。 几人靠近。 “这就是时间旋涡啊，难怪很多人误入，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发现不了。” 鹑星笑的玩味。 “是啊，有色天里交通方式不限，大家横冲直撞惯了，一不留神就栽进去了。” 看着浮动的时岩洞，不夜露突然产生了一种控制不住的好奇。 有点想碰碰看。 不，或者说，很想进去！ 不夜露的手抚上胸口。 心跳好快…… 她莫名有种强烈的确信。 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她亲眼看看。 而且，进去不会有危险，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这种自信明明没有来源，但不夜露却觉得无比可靠。 宛如刻在灵魂之中，是一种生来的直觉和信念。 里头会是什么？ 会是怎样不同的弥瑞尔？ 她凝望着那头的眸子微微收缩，更加专注，像是团正在酝酿风暴的旋涡。 梦魔朝她靠近一步。 “器材到齐之前，先不要靠近。” 他看着不夜露，有些忧虑。 沙利叶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犯了魔怔一般、盯着时岩洞不放的不夜露。 此时的不夜露很清醒。 心情激荡，她的思考转的迅速，甚至冒起热气，正激烈的骚弄着她。 不太对。 时岩洞中到底有什么？ 她又该怎么描述这种直觉？ 梦魔他们会相信吗？ 不夜露有些犹豫。 鹑星没注意她，只是提起手杖，道: “我们走吧，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个受害者。” 梦魔再次看了眼不夜露。 “……行，走吧。” 他说。 三人升空。 落后一步的不夜露闭闭眼，作出了选择。 来不及解释了。 如果计算没有出错，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的话......梦魔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必须得进去！ 半空中的梦魔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然而，视野里已经空无一人。 宛如坠入深海，他浑身骤然冰冷。呼吸停滞一瞬，连带着心脏也陷入死寂。 不夜露......！ 一旁的沙利叶却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 鹑星也慢悠悠的转过身子，眼镜反射出微弱的光。 呵呵......竟会如此。 此时的不夜露变成轻飘飘的液体状，在时空夹缝中舒服的漂流着。 像是躺在水面上、飘在天空中一样惬意。 耳边一片杂乱，混杂着各种人事物的声音，但却仿佛是隔着一层膜在听，丝毫不会觉得吵闹。 指间偶尔会流过一些光点。 那是各个时空留下的虚影。 只是微微触碰，就能窥见那个世界的风景。 无数星辰飞过，划过数道流光。 在哪里呢？ 她要找的那颗在哪里呢？ 等待许久，不夜露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星星。 第84章 另一个自己 小丑是在爱丽丝的百般撒娇下才来到有色天的。 他站在空港平台，看着那些斑斓的色彩，只觉得恶心的想吐，后来实在忍不住，他还是骂了句： “靠！” 牵着的爱丽丝反而兴奋得不行。 “哇——！哥哥、哥哥！这里太棒啦！爱丽丝第一次来有色天呢！” “我们接着去哪里呀？” 小丑想生气，又只能笑着哄孩子，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是是是，乖啊，跟我走。” 他在心里把弥瑞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好死不死，偏偏选了这个破烂地方。 真是膈应！ 梦家专机紧随其后到达了空港。 梦中雨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生病了一样透着些虚。 染着曦色的提花锦绣裙没能提起她的气色，反而成了个华丽的裹尸布，堪堪裹着她越发瘦弱的身体。 梦中雨微微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走吧，小一。” 小一皱着眉头，心中担忧，却不能违抗。 中场游戏结束后，主人的情况就不太对劲。他劝过好几次，梦中雨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课题完成与否并不影响，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看着自家主人毅然决然前行的背影，小一终究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和不夜露脱不开关系。 只希望这场课题，能告诉他真相吧。 -------------------------------------------------------------------- 另一边，不夜露已经成功进入了平行世界。 眩晕消散，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正站在凡尔顿街口。 环视一圈，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真的已经到了个新的世界线？和原先的弥瑞尔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距离离作战室稍远，刚好之前鹑星提到了五月，不夜露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五月的店铺。 幸好，他的店也在老地方。 “先别进去。” 嗯？ 不夜露的手顿住。 耳边、不对，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 不辨性别、不辨年龄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像是警告。 “听我的，先别进去。” 不夜露慌了神。 “你是谁！？” 等待回复的时候，不夜露察觉到有什么人要从店里走出来，她心下一紧，还是几步退到角落。 “她”从门帘的阴影下露出了面容。 清风起，来人巧克力色的马尾微微摇晃，短裙裙摆也扬起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的笑比迎面而来的阳光更加明亮，更加真挚。 不夜露呆住了。 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那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不夜露也来到了弥瑞尔、也认识五月？ 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和弥瑞尔的联系吗？ 不夜露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可笑的命运。 身处弥瑞尔的世界树体系之下，她可以通过时岩洞到达的平行世界，都是、也只会是“弥瑞尔”。 她本以为其他的“不夜露”会平安无事的在人界生活，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 不、也不一定。 不夜露摇摇头，让自己冷静。 此人也许是她的复制者、或是摩耳甫斯也未可知。 梦魔和沙利叶呢？也在附近吗？ 不夜露正探头探脑，还没等找到人，只见五月也从店里走了出来。 “不夜露”小跳着催促。 “快快，赶紧的！” 五月也是一身卫衣加长裤的休闲打扮。 不夜露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褪去古风穿着的五月像是回到了应在的时代，多了几分帅气的时尚感，却越发和不夜露的记忆打架。 “看你急的，我早就约了位置，不会没有的。” 此时的五月神情自在，嘴边含着一分放松又舒适的笑意。 两人结伴离去。 暗中窥视着一切，不夜露心中感慨。 他们三人和五月见面时，因为说的都是正事，五月几乎不会笑，总是端着几分束缚和拘谨。即使偶尔体现出对她的关照，也从不会有这般亲近的时候。 不夜露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们既是自己和五月，却也明显不是。 这种一体感和割裂感交织的个中滋味，让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胸口发闷。 她跟了过去。 “不夜露”和五月来到了附近的一个甜品店。 “太好了太好了！布噜噜还在！” “不夜露”抬手唤来漂浮相机，兴冲冲的和那软萌的吉祥物自拍。 “来啊五月！一起拍！” 五月无奈，还是听话的过去了。 随后，他们又去逛街、买东西，连看了两场实体电影，晚上还去吃了火锅。 整条街都是他们留下的笑声和快乐。 沾染了油烟的五月，哼哧哼哧吃着饭后甜品的不夜露，在水汽糊住变得模糊的窗户中，逐渐看不清了。 角落处的不夜露跟了一天，却感觉不到饥渴。 她默默地旁观。 “不夜露”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习惯、很适应。甚至可以说，她无比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个不同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弥瑞尔的普通女孩，过着平凡又充实的每一天。虽然还是和弥瑞尔有着命运般的缘分，不过她应该没有参加神选游戏，梦魔和沙利叶也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少了这两人的陪伴，但她和五月成了好朋友，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友谊。 ......难以移开眼啊。 不夜露盯着那扇窗户。 “不夜露”一直在笑着，发自真心的笑着。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比自己幸福得多。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远处的两人走出了店门。 “不夜露”伸个懒腰。 “吃饱啦！好撑！约会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吗？” 五月笑道: “你终于累了？” “放屁！谁说的！爷爷我还能再战五百回合！有本事咱再找家店！” “小葵。” 五月扶额。 “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天天这么粗鲁。” 夜蜀葵撅嘴。 “什么啊！这又不算什么脏话！” 五月敲她脑袋。 “夜蜀葵，反了教了不是？我警告你，对我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其它人面前这样！不然下次绝对不会帮你排队了！” “痛痛痛......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您说了算！” 不夜露愣愣的听着两人的打闹。 夜蜀葵？ 连名字都变了吗？ 心口一凉，她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颤了下。起初的冲击过后，却留下一丝苦甜的味道。 这个名字，很好听。还不明所以的......有几分耳熟。 不夜露甩甩头。 想什么呢，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相貌一样，到底把自己代入过头了吧。 虽然记不得太多人界的事，但不夜露知道，当时的她总是一个人，也很少这样快活过。 她望着夜蜀葵和五月的背影。 是啊。 这些美好的时光，是属于这位夜蜀葵的，从来不属于不夜露。 终究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嫉妒。 那头，夜蜀葵和五月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夜露下意识的跟上夜蜀葵。 已是深夜，居民区安静了下来。路灯的光轻飘飘的飞舞着，不夜露的脚步也有些发抖似的虚浮。 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不上的阴暗情绪在蠢蠢欲动。 她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夜蜀葵，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取代了她呢？ 让她成为夜蜀葵，让她过上这样美好的人生......可以吗？ 不会有什么生死游戏找上她。 五月也会是她的好友。 真好啊。 如果能那样的话，可真好啊！ 不夜露低头看眼自己的双手。 不对，没有武器…… 眸光阴森，她冷静的思考着。 要是夜蜀葵真的是摩耳甫斯，她可不一定打得过。 不能一击毙命，就会留下无数麻烦。既然要动手，还是周全些好。 不然，先主动接触，再慢慢布置？ 不夜露感觉自己正在迷醉，正在坠落，思考却无比清楚。 对，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得仔细计划才行。 首先要…… 鼻尖，一阵香甜的气味飘来。 “呐，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夜露抬眼，只见夜蜀葵正站在她面前。 “诶！？不......我只是——” 吓了一跳，不夜露赶紧低头。 可不能让夜蜀葵看见自己的脸！ “哎呀，你遮什么，我早就看到啦！” 夜蜀葵伸手捧起不夜露的脸，眸子因惊讶而变得亮晶晶。 “哇，真的和我长得好像！一开始五月告诉我，我还不信呢！” 五月！？ 身后恰到好处的传来脚步声。 本应离去的五月缓步而来，停在了夜蜀葵面前。 “我注意你很久了。” 他微微皱眉，神色中带着不友好的试探。 “为什么跟着我们？” 不夜露愣在原地。 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这可糟糕了，该怎么解释？！ 多亏这个转折，不夜露彻底清醒了。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想要对夜蜀葵下手？ 那个杀意和谋算，是真的吗？假如真的染上鲜血，她...... 不夜露握紧拳头，脸色发白。 见她神色怪异，五月皱眉。 “喂，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 不夜露咬唇，慢慢开口。 “我叫......不夜露。我是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夜蜀葵和五月对视一眼。 “居然是外来者耶！我第一次见！” 夜蜀葵很是惊喜，五月的神情则有些鄙夷。 “嘁，居然是外来者......” 五月一贯清风霁月，表情淡淡，这会儿竟然露出这种表情。不夜露觉得新鲜之余，莫名有点安心。 这里果然是弥瑞尔啊，对外来者的态度依旧那么糟糕。 五月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和小葵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说......你是小葵的本体？” 闻言，夜蜀葵更兴奋了，她抓起不夜露的手高呼：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我的本体！？” “哇诶！我居然见到了本体本人！” 被她凑近的脸和热度搞得很不适应，不夜露后倾身子，尴尬的道：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吧......” 是了才有鬼了，她根本不是这个“弥瑞尔”的人啊。 五月抓起夜蜀葵的领子把人拎回来，但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下意识的，他没有看向这边，嘴里正自言自语的道： “不对，如果真的是本体，那......” 他叽里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夜露听不清。 不对，不只是听不清！ “诶！？你怎么——” 夜蜀葵也吃惊的看着她。 不夜露的身体正变得透明。 “五月！五月！快过来帮忙！她这是怎么了呀——！” 周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夜蜀葵跳起来去找五月求助的着急模样却依旧鲜明，不夜露只能苦笑。 这人，真是多管闲事啊。 下一秒，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还是见到了。” “世界产生波动，意志之力要把你驱逐出去了。” 是最早的那个声音！ “跟我走，不然你就回不去了。” 不夜露用力点点头。 她也不敢再继续直视……面前这位纯净美好的夜蜀葵了。 第85章 久违的爆发 街道，沉默的低气压已经在此停留了太久。 暴风将至所带来的恐惧和危机感，使得所有想要从此路过的法师们都绕了道。 走开之后，他们还会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之中，深刻的留下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在有色天以心眼子多、极为擅长算计和买卖而臭名昭着的鹑星老板。 一个是戴着面具，马尾飞扬，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知名狂热期待的男子。 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去揭发他们的秘密，倒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最可怕的是他们前面那位，正明晃晃的释放出冰冷怒意的男子。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危险，让人连靠近都不禁要呼吸骤停。 他正外泄着压抑不住的森然气息。 愤怒、恨意、担忧、怀疑......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都找到了可容他们玩弄的对象，纷纷扑上去吞噬他的理智。 极端爆炸的情绪中，他逐渐失去人形，成为了恶鬼。 恶鬼静静地站着，深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正倔强的守护着暴风中心的一处空白。 面对连人都不是的物种，人们甚至无法催生任何思考，只得麻木而僵硬的、在本能驱使下迅速逃离。 别靠近他。 他正在沉没。 他正在燃烧。 大家只能这般想。 谁能包容他的怒火，平息他的伤痛呢？ 面前的空白处升起些光点，恶鬼也终于有了动作。 -------------------------------------------------------------------- 不夜露脱离夜蜀葵的世界，重新进入了夹缝的河流。 “幸好赶上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不夜露四下看看，还是找不到声音主人的踪迹。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总之，你该回去了。” “你能帮我找到路？” “我可以。但似乎你并不需要。” 什么？ 不夜露正纳闷，只见自己的指间钻出一条浅咖色的细丝。 它活泼的碰碰不夜露的脸，还绕着她飞了几圈，微弱的光点洒落，像是在编织某种守护。 “这是……？” 无人回答她，细丝又向着前方悠悠而去。 “跟着它吧。” 不夜露赶紧问道： “等等！我还能见到你吗？” “最好不要。” 河流某处，光芒大盛。 不夜露离开了。 灰色的长方形影子立于河岸之上，看她顺利返回，这才安心的消失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后，不夜露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什么味道呢？ 不是沙利叶身上的糖果味。 对了，是更早之前的、那种仿佛要浸染全身的—— 一个强力的拥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脸贴在来人胸口，那种凉悠悠的气息更唤起了当初的记忆。 是……梦魔？ 视野变得清晰。 不夜露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嗯！？” 异性的臂膀十分有力，正将她圈在怀里，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怎么是这样的！？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动，却被梦魔一把摁了回去。 他死死箍着不夜露的身体，不让她离开。 “唔......” 不夜露吃痛，微微呻吟。 梦魔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想要将她压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加大了力气。 柔软的触感擦过不夜露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吹在耳垂，敏感的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回事？ 不夜露不禁颤抖。 梦魔的心跳也在激烈的回应她。 身体交叠间，躁动的灵魂互相沉浸、彼此相融。不夜露在这热烈中体会到了共鸣。 梦魔的情感无比混乱，杂糅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 他在升温，连带着不夜露也变得越发滚烫。 好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与此相对，梦魔的手却无比冰冷。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细致的、慢慢的确认她的存在，勾画着她的曲线和模样。 温度的差异让不夜露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条蛇游走到了全身，拖行着，黏腻着，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这肆意的试探化为了柔和的酥痒。 梦魔的手停了下来，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夜露竟有一丝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对待易碎品。 像是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连带着这份略带痛苦的怀抱，此时也有了别的意味。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动摇？ 心情起起落落，喜悦和苦涩交错弹跳，不夜露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难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梦、梦魔......？” 不夜露弱弱的抬起脸，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某种娇弱。 “放——” 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梦魔低头，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也让不夜露被迫接下了对方的眼神。 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剧烈的晃动着，在涣散和聚合之中来回起伏。中心一点黑星在毁灭边缘摇摇欲坠，她也在其中变形、扭曲。 梦魔的声音依旧无情，却极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暴戾，宛如看到了最为痛恨、却又难以放下的存在。 “……你去哪儿了？” 不夜露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明明梦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了，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不明原因，不夜露却在惊疑之余，产生了一丝心痛。 梦魔啊，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快平静下来吧。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的。 不夜露小声道： “我进时岩洞了......” “为什么？” “我——” “我问你为什么——！” 有什么崩断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不夜露不禁一抖。 吓到她了。 梦魔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凶过她！ 胸口起伏，梦魔继续着严厉的质问: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你是不在意吗？还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啊。 不夜露怔怔的注视着梦魔，承受着他的怒火。 梦魔为什么生气？ 自己知道规则，知道“王”的重要性，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冒险。这会儿，她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啊，对了，只要好好解释，拿出结果，梦魔就能理解吧？ 不夜露赶紧道： “那个，其实我见到——” 她找到线索了啊—— 强自压抑着愤怒，梦魔冷冰冰的打断她： “住嘴！” 一旁的沙利叶叹息着开口。 “小姐，是你不对。” 鹑星笑容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 “你瞒着他，孤身去做了危险的事。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你’啊。” ......我？ 不夜露没懂。 谁？ 王？还是不夜露？ 油然而生的什么情绪，让她失神片刻。 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 对，是白樱夜樱那次事件。 那个时候，梦魔似乎也很担心她。 当时也许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明明已经知晓了连带规则，梦魔也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吗？ 不是担心游戏，担心“王”，而是担心她本身吗？ 不夜露苦笑着抬手，轻轻抚上梦魔的脸。 “梦魔……” 触感十分细腻，温度却低的彻底。 她指尖带起的热度被贪婪地吞噬掉了。 梦魔浑身一震。 眼眶发酸，不夜露却执拗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不起。” 梦魔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夜露笑了。 被过往和仇恨那样折磨，却还有这样一颗美好的心。反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真心的……表达过真实啊。 梦魔眸子摇晃，混沌一瞬清明。 他猛地放开了她。 不夜露无处可去的手指垂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道歉。 别生气，拜托了。 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她可以解释的！ 梦魔背过身，竭力平静着情绪。 心依旧烧灼着，身体却冷得颤抖。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你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不夜露沉默了。 她脑中拼命思考着，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梦魔讽刺一笑。 “你果然不知道啊。” 一个拉扯，衣角决绝的脱了束缚，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不夜露愣在原地。 梦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竟觉得喘不上气，只能慢慢滑坐在地，犹如濒临死亡、只能无力吐息的鱼。 “我去追他。” 鹑星挥了挥手杖，飞走了。 沙利叶则慢慢的靠近过来。 “国王小姐。” 不夜露神情恍惚的抬头看他。 沙利叶苦笑。 “老大真的很生气，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不夜露当然能感觉到。 梦魔的情绪太过强烈，远胜过往，竟有种势要燃尽一切的热量。 那丝温度极高的寒气卷席着内心，让她痛的出血。 不，不只是她，梦魔自己想必也足够疼痛。她却那么无力，不知道理由，更没有办法弥补。 “对不起......” 不夜露只能说出习惯性的话语。 “是嘛。” 沙利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眼下。 “你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是吗？” 不夜露僵住。 “害怕自己派不上用场？害怕给我们添麻烦？害怕被我们抛弃？所以要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沙利叶的目光温和极了。 他眸中的翠色更加鲜明，又越发深邃，宛如能容纳一切万物。褪去了平时狡黠爱玩的少年气，隐蔽了阴狠腹黑的本性之毒，竟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不夜露迷茫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沙利叶问道: “你虽然道歉，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不夜露摇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冲击太大，她还没办法梳理出个前后因果。 沙利叶轻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奖励，又像是在诱导着她。 “对于老大来说，你是王，你的生命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游戏产生影响，老大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个独裁的人，只要你愿意说，他一定会听你的想法。毕竟，王的视点，可能会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事情。” 闻言，不夜露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梦魔是队伍的领导者。 把控属下的举动，把控所有情报和信息，再正常不过。 担心自己，担心“王”，也再正常不过。 梦魔看着的到底是谁？ 她总是不愿、也无法分清…… 沙利叶清冽的嗓音响起，宛如回应。 “我看着的是你。” 不夜露眼睛微睁。 “我看着的是面前的你。” 沙利叶笑着道: “是名为不夜露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国王小姐，是时刻伴我左右的搭档和朋友。” “即使没有游戏，我也始终挂念你，关心你，更愿意相信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模糊又卷入，他的笑容越发深了。 “老大相信王，我也相信不夜露。” “我们相信你，也希望你多信任我们一些。” 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利叶眸中绿意葱茏，生机饱满。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 冒着水汽，泡在葡萄味糖果般的紫色里，跟兔子一样可爱。 他想抱抱它，但也想再狠狠地欺负下它，让它哭的更厉害些，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缩在自己身边...... 毕竟，可以理解不夜露的人，只有他啊。 也许是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对她的色彩越发情深。 这般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看顾。 沙利叶的绿眸明暗交织，折射光影。 不夜露移不开眼，只能一心注视着他，听他的话语。 “老大是我们的中心，是掌握实权的‘王’。作为他的棋子，我们需要冲锋陷阵，需要做好受伤、甚至是死去的觉悟。” “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沙利叶的手有些重量，却很温暖。 暖到不夜露眼眶更酸。 沙利叶揉揉她的脑袋。 “别再一个人承担，让我也肩负起来吧。我们是立场相同的、最棒的拍档，不是吗？” “我会是你和老大的桥梁，有我在，你的正确率、成功率也会更高。这样，你就能实现价值，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即使游戏结束，一切迎来终局，我也......” 他凝视着不夜露，宛如起誓。 “永远不会抛下你。” 永远......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沙利叶的呼吸在不夜露耳边吹起了妖艳的旋律。 但这些，正是她想听到的话也说不定。 注意到不夜露的局促，沙利叶拉起她的手。 “没事的，不用急。” “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说，就可以了。” “不想告诉老大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 沙利叶的手正抚慰着不夜露颤抖的手心。 ……很安心。 但不夜露一时之间想起的，竟是梦魔冰凉的手所带来的、那让她感到刺痛的温度。 也许，梦魔再也不会拉她的手了吧。 她悲哀的想着。 至今为止铺垫的一切，都会尽数崩溃吧。 拉着不夜露站起，沙利叶道: “走吧，我们先自由活动，晚点我会帮你跟老大说情的。” “等到之后有好时机，你再跟他道歉吧。” 不夜露苦笑着点头。 看着这个拥有清澈的绿宝石眼的男子，她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正泛着奇怪的波澜。 不知何时，这个人于她而言，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意义。 不光是他的细腻和妥帖。 她似乎可以......期待更多。 第86章 时空中的珠因 入夜。 鹑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顶端找到了梦魔。 梦魔曲着一条腿坐在边缘，风衣下摆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开。 堕天使显得渺小又孤单。 下面宝石盒一般的夜景丝毫没有映入他的眼里，他一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鹑星点着手杖，“啪嗒啪嗒”的走过去。 “委托人阁下，气消了吗？” 梦魔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纤瘦的背影。 鹑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欢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说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欢。 极光和城市的不灭之灯，让这里从来没有所谓的夜晚，像是永生。无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给了他最棒的舞台。 “说说吧，还在想你的国王小姐？” 梦魔却另起话题。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声音有些罕见的疲惫和沙哑。 鹑星依旧得体的笑着，扮演着谜语人的角色。 “嗯，怎么说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这并非我们的交易内容，没有老板的允许，我是不会说的。” 梦魔自然明白。 “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是他们，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说、甚至是有没有资格去了解的问题。 不夜露的事情牵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但是，经过上次和这次的事，梦魔很难不感到担忧。 “真难得看你这么动摇。” 鹑星耸肩。 “沙利叶也就罢了，他做事乖张，没有原则，跟在你身边虽然算得上听话，不过也是别有目的，什么时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么，你就这么担心她出事？” 梦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叶不会背叛我，这你不用调拨。” 他知道沙利叶偶尔会有些小动作，但这些事绝不会伤害到他。 不过，关于不夜露...... 他想起了梦中雨之前的话。 那是他们完成课题，准备离开梦家之前的事。 梦中雨难得的支走不夜露，和梦魔单独见了一面。 “你说什么？不夜露很不稳定？” 彼时的梦魔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觉得梦中雨有些诡异的多管闲事。 “是，虽然你还看不出来，但是经过这几天和她相处，我基本能肯定。” 梦中雨眉间含霜，神情有几分忧郁。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是个矛盾的孩子。看似坚强细致，冷静聪慧，但实际上，她非常软弱，非常悲观。”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人的时候姑且不论，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她就会压抑自己，步步计算，始终观察着你们的情绪和举动。” 梦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扫落叶的样子。 那个活泼的模样和笑容，之后再也没看到过。 但……他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搭档吗？” 不夜露在他们面前，的确十分乖巧，几乎可以说是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梦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着有人陪伴，有人能爱她，却也时刻恐惧着失去。毕竟，这种情感没有保证，无法长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约’、一份正式的‘关系’作为担保。” “这就是神选游戏中，搭档的契约和关系了。” 梦魔似懂非懂。 如果梦中雨所说为实，那不夜露在担心什么？ 他们的搭档关系出自游戏的设定，如非特殊情况，是绝不会有变化的。 梦中雨摇头。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表面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它非常脆弱，总有办法可以撕毁条约，违背约定。” “所以，为了维护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被抛弃，她决定付出努力。” 梦中雨叹道： “比如，将自己的主动权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盘之上。” 梦魔一愣。 宁神花坡那晚，为了获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确实承诺将“王”交给他，听他指挥。 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不夜露还有这样一层心思在里面。 认识不久，他正对不夜露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动，还抱有考验她、激怒她、囚禁她、驱逐她之类的想法。 现在一想，梦魔不得不承认，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会轻易赌上生命吗？ 梦魔无法想象。 如果换作“那个人”，是只会牺牲别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还是说，梦中雨在危言耸听？ 梦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觉到了梦魔的怀疑。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小露认为这样做会有两个好处。一是你们会认可她的贡献，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则是，这对你们的游戏胜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个、功利主义的讨好人格者。”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认可、渴求的人出现，她将为ta奉献所有、只为能留在ta身边。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梦魔的身影。 梦中雨道： “请你注意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真的毁了自己。” 梦魔却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这件事于他们没有坏处，他也并不觉得不夜露能做到这个份上。 梦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当我是杞人忧天，不过，她是你的王，是会陪伴你一路进行游戏的伙伴。” “即使你对她有再多的顾忌和怀疑，也请看着她。” 像是别有深意，梦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别的谁。”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梦魔不打算追究梦中雨对自己的调查。 梦家势大，又和玛姬书房有联系，他是拦不住的。 吹着塔顶的凉风，梦魔深深吐出一口气。 上次中场游戏的自爆事件他还有些犹豫，但这次不夜露自作主张冲进时岩洞的行为，让他隐约明白了梦中雨的话，也真的又气又怕。 为了所谓的关系，为了游戏，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会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丝那样…… 梦魔捏紧拳头。 不对。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 什么时候不夜露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了？ 因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会死，他当然要保护她！ 但梦魔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全部。 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某些别的东西。 他搞不清楚这种烦躁情绪的真容。 在发现不夜露不见、并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的时间里，梦魔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空洞、又仿佛有无数情绪争相爬出来，激烈到要摧毁他。 他拼命考虑挽救她的手段，同时也恐慌到无能为力，甚至难以正常思考。 当见到不夜露平安无事的回来之时，拉紧的弦崩断，梦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于做了出格的举动。 真不像他。 他不应该在意！ 梦魔反复否定着。 但是，为什么会记得不夜露的表情？ 为什么会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样而动摇？ 承认吧。 梦魔妥协了。 他竟产生一丝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让她去做任何危险之事的冲动。 想把她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 想听她说人界的故事，想见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丝一样倒下的模样了……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人了！ 幽灵在耳边作乱。 过往的悲剧使他难以自拔。 身体紧贴，梦魔的手臂用力抱着那个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温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终于慢慢冷静，也第一次感觉到羞窘。 结果就是，他难以直视那个女孩，只得灰头土脸的逃避。 “呵呵，真有意思。” 鹑星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笑了。 “明明她是那个人......你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她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鹑星眸子微亮。 “未来，她又会成为你心中的谁呢？” “是那个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档，还是别的什么呢？” 鹑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药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气中，也唤起了梦魔心中的几分涟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还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吗？ -------------------------------------------------------------------- 唔，好冷。 微微睁开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浅蓝色冰块里，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白朦。 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身体也硬的几乎动不了，像是已经生锈了。 只是微微抬抬手指，就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ta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谁把ta封在了这冰里？ 然而，这样的疑问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闭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静无声，无人造访。 -------------------------------------------------------------------- 翌日，四人在餐桌边安静的用着早餐。 许是昨晚沙利叶和梦魔说过什么，此时的梦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面前的豆乳，又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东西。 还是有些尴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赶紧埋头，紧盯着面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叶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么啊这么安静，咱们还有正事没说呢！” 一时间，除了走神的鹑星，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搁的两人，都如释重负的看了过来。 “国王小姐昨天不是进了一趟时岩洞嘛！咱得快点说说情况呀。” 视线碰了下不夜露、又飞快的转向，梦魔只干巴巴的说了声： “的确如此。” 不夜露顺着台阶下坡。 “啊是，其实，我去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五月和我，还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早餐逐渐失去温度，慢慢转凉。 讲完一切，鹑星也像是结束梦游，回过了神。 “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个你，还存在能干涉时空的角色？” 梦魔似有所悟。 “它应该就是五月照片里那个影子......听你描述，它居然拥有这样的力量，简直像是个——” 沙利叶转转眼珠。 “管理员？” “说管理员还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时间，那完全是属于神的等级了。” 沉思不过一瞬，梦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况，就只能再进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惊。 “啊？可是——” 鹑星慢悠悠的起身。 “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东西了。” 说是准备，其实就是梦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鹑星备下的“安卡道标”。 它原本只是一个在冒险中用于标记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经过改良，它能在记忆现实坐标后，直接与个体绑定。这样，即使去到别的世界，他们也能找到回程的路。 这也是多亏时岩洞的存在，使本该没有缝隙的时空之间，产生了残缺，让大家有了可乘之机。 鹑星叮嘱道： “虽然已经调整过，但毕竟还没有经过实际测试，为了避免有意外，我会在这里时刻监测信号塔。” “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进入时岩洞后，道标之力化为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几人身上，让他们能在夹缝中暂时稳定住。 这种不属于时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处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头。 “啊，就是这个声音！” 这次，梦魔和沙利叶也听到了。 两人皱着眉头打量周围。 无需寻找，声音的主人竟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好，初次见面，我是珠因。” 那是一个铁皮外壳，浑身方方正正的机器人。 第1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1) 天空在这场战争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极沉的灰色。 枯骨万里，血色横飞。 男子的披风脏的看不出原色，他一贯高傲的嘴角也垂下来，拉成了没有感情的直线。 这就是终局。 众人徒留原地，心知肚明。 少女和身边人气息奄奄，消耗已近枯竭。 要……输了吗？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倏忽之间，少女的耳边掠过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眼前散开一片暗色沙影。 她堕入了漫长的梦，也感受到了某种分离。 -------------------------------------------------------------------- “喂......” “醒醒......” “......露！” 不夜露猛地惊醒。 她还有些心悸，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诶，这里是......？ “你在干什么？” “在我的课上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 面前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 她的妆容浓厚无比，给本来还算姣好的面容套上了假面，以至于任何表情都显得生硬。 完蛋，是公共课的老师啊。 不夜露瞥一眼同桌，发现她虽低着头，像在乖乖看书，嘴角却有一抹看戏般的笑意。 也是。 根本没法指望他们提醒自己。 不夜露心中叹息一声。 一贯都是被抛弃被无视的存在，倒也习惯了。 某种恶意和诅咒的话语卷在嘴里，在心里变成个漆黑的旋涡，但最终没有被她付诸实际。 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中对道德、正义的认知，对过去很多事情的纠结，让不夜露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再被吞噬了。 不夜露强撑着，想要伸手揉揉太阳穴，身体却软的动弹不得。 眼皮子疯狂打架。 眼前的景色蒙上白霜似的变得模糊。 啊，又来了...... 老师的批评和周围的窃窃私语逐渐飞到另一个世界。 不夜露再次闭上了眼睛。 -------------------------------------------------------------------- 一个月前，不夜露开始做一个梦。 做梦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不夜露格外在意。 她的梦发生在a城，或者说，是和a城很类似的地方。 常去的街道并不叫记忆中的名字，就读的学校变成了公园，甚至是住的公寓楼，也不知怎的成了片荒废许久的空地。细看其中，某些房屋和路标却又是那么眼熟。 像是把原先的a城拆成一块块拼图，和其他无名碎片一起构成了新的图画。 微妙的熟悉感，却又是绝对的陌生。 为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呢？ 缓缓移动视线，不夜露想要辨认。 然而，作为一个不容于此世的外人，她被“排斥”了。 来往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触碰不到她，她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听不清他们的话语。 指间流转的是死寂的虚无，阳光、空气……宛如凝固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真空的培养皿，不夜露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无法干涉。 要是单纯如此，当做一个偶然的噩梦便万事大吉。 本来嘛，这和她的日常并无多大区别。 不夜露就是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然而，情况开始变得越发糟糕。 即使她睡得再久，也会觉得异常困倦，甚至经常一闭眼，就又被拉入梦中。 这种困意极其浓重，即使想了无数办法激烈抵抗，也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也去过医院，但根本查不出什么不说，本就被周围人避讳的不夜露，更是被传得了某种怪病，如今，就连一个愿意叫醒她的人也没有了。 -------------------------------------------------------------------- 睁眼，不夜露站在了熟悉的商业街口处。 她反应了一秒。 是梦。 哎呀，糟糕，居然又在老师说话的时候睡着了。 这简直是一身反骨、明晃晃的打老师脸啊。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自我安慰。 只是这一节课的话，奖学金应该不会太被影响……吧。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课上睡着了？ 不夜露叹气。 混成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无奈的四下打量。 说起来，最近的梦倒是有点变化了。 天空的雾气经久不散，偶有一些鸟儿般的黑影在其间穿行。 此处商业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嬉笑怒骂中是生机和百态。 像是取回了迟钝的五感，附近的气息变得越发清楚，感触也更加鲜明了。 不夜露渐渐能看清附近的人事物。 “*****咚！” “*****猫！哈哈哈！” 啊，声音也能—— 长着异形耳朵或翅膀的人谈笑着经过，嘴里蹦出的单词她从未听过，更不知其意。 手中冒着光球或举着魔杖的人在不远处打闹，身边绽开各色光辉，却无人围观。 好炫酷。 这是什么变装魔术大会吗？ 不夜露啧啧称奇。 变化，在此刻发生。 很久之后，不夜露再次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 命运有常。 -------------------------------------------------------------------- “——哇！” 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推的她一个踉跄。 “小葵！” 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扶住身旁的女孩，有些歉意的看向不夜露。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不夜露懵了一下，下意识道： “啊，没事……” 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见他姿态有礼，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犯事儿的女孩连连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和他闹着玩，没注意到你在前面！” 男子狠狠戳她。 “啧，你好意思说呢，叫你老老实实走路吧？” 女孩哭唧唧的。 “呜呜呜知道了嘛……” 和身上的嫩黄色裙装相配，女孩明媚直率，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两人的互动也很有意思，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夜露笑笑，摆手表示不在意。 “嘿嘿，谢谢你！那就再见啦！” “在***玩的开心哦！” 再次向不夜露道歉后，女孩和男子谈笑着离去。 ***又是什么啊！ 感觉重要的部分都被屏蔽，故意不让她听清一样。 待两人走远，不夜露这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 居然…… 被人碰到了？ 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痛感。 明明自己只是个“幽灵”，从不会被人发现，为何此时……！？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信号，预示着某些超出寻常的未知。 不夜露冷汗涔涔。 她突然有种感觉。 梦，恐怕这才要真正开始。 -------------------------------------------------------------------- “按照你的要求，她就快来了。” “如此，你满意了么。” 空旷之中，一个声音笑嘻嘻的回应他。 “哈哈哈，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我可太期待她的到来了！” 声音兴奋的甚至有些颤抖。 -------------------------------------------------------------------- 入夜，无风。 不夜露正对着全身镜挑选衣服。 明天她所在的大学会举办一个活动。 虽然不是强制参加，她也不乐意参加这种团体活动，但出于某些原因，不夜露几乎很少缺席这种场合。 又换上一套衬衫裙，不夜露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同时再次反省起自己不爱喝牛奶的陋习。 镜中的不夜露也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想起明天，她一瞬有些烦躁，但很快重整心情，拍了拍脸。 先这样吧，该睡啦。 也不知道今天的梦里会发生什么。 正要移开视线，不夜露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周围温度无声的降低了很多。 寒气的小妖精呼啦啦的贴紧她，死活不肯撒手，拼命汲取她的体温。 然而，真正让人浑身发冷的并不是这一点。 镜子里的不夜露正微笑着。 外面的不夜露吓的脸发青。 这这这……！ 不夜露想动，脚却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快给我动啊！ 不知名的力量摁住了她的头，逼迫她死死地看着镜子。 眼球因为惊惧而剧烈的震动，那个影像却依旧清晰。 那是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微笑，而且还是自己的模样，此时却是如此惊悚！ 不夜露身体僵硬，完全呆滞了。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什么神都好！救命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见到鬼呢！？ 察觉到不夜露的恐惧，镜子里人儿的笑意反而又加深了些许。 那双眼睛越发深邃，嘴唇也泛起了酒红色，更显诡异。 外面的不夜露要哭了。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贴到了镜子上。 镜面泛起涟漪，安静的水面苏醒、翻涌，将她的手吞噬干净。 妈耶...... 超现实的状况让不夜露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异变依旧没有结束，镜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越来越大，甚至越过镜子边框，扩大到了外面。 周围的景象随着波纹浮动，变得模糊起来。 天旋地转间，不夜露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贴到了镜子上。 额头传来柔和又冰凉的感觉。 像是有一双手正抚在她的额头上，意外的舒服。 好困啊…… 不夜露难以支撑眼皮。 那个睡意，又来了…… 茶几上的手机收到新消息，屏幕亮起。 然而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2章 空海之间 不夜露睁不开眼。 身体像在深水之中，正缓缓沉落。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发出思考的运作声。 她可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撞鬼了。 这是惩罚啊——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仿若轻叹，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包裹住她的“水”破开，猛的一个下落让不夜露瞬间清醒。 “欢迎来到空海之间，全员到齐。” 耳边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不辨性别。 不夜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眨巴眼，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 灿烂和煦，明亮纯净。 比起暗海般的黑夜，白日总让人觉得是安全的。 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方才听到的……“空海之间”？ 建筑整体呈两头收拢、中间向外膨起的椭球体。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下面则是一大片云海。 空海之间就在这云海之上，如同一个陷进了棉花中的水晶球。 不夜露看了两眼，有些恐高，赶紧回头。 内部郁郁葱葱，遍植花木，枝叶托举着娇嫩的繁花，四处攀爬，圆形天窗处垂下了数量众多的青藤和小白菊。 在扑鼻的自然气息包裹中，不夜露恍惚的想起了过往的植物园之行。 植物园里没有开太多花。 身边的人离她很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她还是喜欢花很多的地方啊。 视线收回，中庭部分倒是广阔，整个被单独辟开，置上一张白玉圆桌。 此时，不夜露便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而另有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正对面的男子神情倨傲，容貌出众，面上挂着张扬的笑。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白色排扣制服，其上还装饰着不少绶带和链扣，奢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此人的姿态和气质，倒也确实配得上，不会让这些身外之物抢去半分风头。 整个就是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虽能一眼注意到，但也会因为太过夺目，让人被刺的隐隐作痛。 不夜露辅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明亮热烈的金眸。 ……是探寻的目光。 想来，他也在观察她吧。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神，男子嘴角勾起，语气却十分不友好。 “最后一个人是外来者？弥瑞尔你疯了吧！” 不夜露一愣。 他在说什么？ 一句话里钻进太多陌生单词，完全听不懂。 “哇哦，那今年感觉会很好玩了！” 接话的人语气奇异的高昂。 他正坐在金色男子左边，是一个化着浓厚小丑妆容、一头红色爆炸头的男人。 三角小丑帽垂下红黄蓝三色毛球，尾端还缀有一大束彩色丝带，缤纷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嘉年华。 小丑男舔着唇，看着不夜露的眼神涌动着火焰，十分狂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外来者呢哈哈哈！” 他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她的肉、她的皮，跟你的坐垫比起来，谁更软呢！？” 这是什么变态发言！ 不夜露克制住抽搐的嘴角。 金色男子摸摸下巴，轻笑道： “你倒是高兴的很，果然是只知道冒险的蠢货。”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脑仁缺失，但希望你不要持续拉低我对你的期望啊。” 他抚了抚手下厚实的白绒。 “另外，把那种垃圾和它相提并论，你也真是眼光低下。” 平白被嘲讽，不夜露却没有作声。 看得出来金色男子很讨厌她、或者说是“外来者”了。 眼光轻柔的扫过全场，不夜露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不比安静的她，小丑眯起眼睛，血红的嘴唇咧到耳朵边，说话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嘴，我可以帮忙啊？啊——！？” 手掌一翻，竟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不夜露呼吸微顿。 金色男子耸耸肩，对小丑散发出的明显杀意毫不在乎。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多注意下外来者吧。” 他笑看一眼不夜露。 “外来者参加游戏，可真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影响。” 被小丑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夜露不由得暗骂两句。 怎么又把球踢回来了。 她也是一头雾水啊。 “各位，还是先听一下弥瑞尔的解释吧。” 不夜露右边不远处的女子开口了。 那声音宛如清泉，又犹如某种悦耳的音乐，听着便觉得心头畅然。 小丑别开眼睛，转移了视线对象。 不夜露放松几分，连带着也对解围的说话人起了几分好感。 望过去，那女子容颜极为出众，精致的小脸犹如花海深处最美的那朵娇嫩，充满纯净高洁的灵气，绝非凡俗之物。 白色绣花交领上衫和紫色纱质长裙如梦若幻，与她的气质相辅相成。 好漂亮的人啊。 甚至让人莫名有几分......奇妙的感动。 心不自觉的酥软，不夜露看入了神。 美人不是不多，但这样散发着毫无雕琢、纯粹到灵魂深处般的美感的，少之又少。 回顾自己不算多么漫长的二十余年人生，竟找不到可以和面前这位女子相提并论的。 所能想到的任何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于她。 不夜露看了很久，直到女子的玫瑰色眼眸也看向她、对她回以善意，她才微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你，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美呢。” 金色男子估量一件商品似的，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个遍。 “等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杯茶。” 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小丑手撑下巴，笑嘻嘻的道： “拜托，你喜欢女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反正最后她都得死。” 金色男子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丑，这是我的美学。” “万事万物都终究要迎来凋零，而我作为可以掌控它们的主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证它们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啊。” “甚至说，等她到了那个时刻，我会亲手把她摘下呢。” 小丑切了一声。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剁了不就完了。” 金色男子轻哼道： “我也不指望你能懂，毕竟美学、审美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个性，根本不必得到其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可惜啊，凡人们却总是想要给这些东西增加一些评判标准，明明这些标准也是建立在他们各自的主观个性之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相比之下，咱们弥瑞尔确实要好多啦。” 小丑掏掏耳朵，快被这人的一通大论烦死了。 “行了......你闭嘴。” 不夜露也有点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话唠。 金色男子仿若惊讶： “哎呀，还是你更想和我讨论杀人的美学？” “这也有很多可以说明的地方呢，我可以给你讲讲怎么像秘蓝耶一样，用血液画出一幅印象派画作，上次波利可那拍卖会的‘怪诞教堂’就是如此！” “噢，看你似乎更想知道做法而不是画法？那我们学学看奥绿怎么样，他的剔骨手法干净利落，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你要不要实际试试看？” 话音一转，他轻飘飘的道: “比如——拿梦中雨或者外来者练手？” 不夜露皱眉。 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真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 被唤作梦中雨的女子睫毛轻翘，眼波平和，神情也是无比温雅，丝毫不为这些挑衅之言所恼。 “如果各位能做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被金色男子说的窝火，小丑一脚踹在桌沿，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满是戾气。 “别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给外来者解围吧？” 梦中雨丝毫不惧，回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中缘由，自有弥瑞尔解答。” 小丑啐了一口。 “你维护它有个屁用！” 最角落的少女也憋不住，终于出声了。 “梦中雨，就你会做好人。” 这位少女穿着泡泡袖和蝴蝶结装饰的连身裙，五官娇俏可爱，露出的表情虽是不满的，却如同一个傲娇的洋娃娃，让人心爱。 不夜露注意到，她脸上还画着一颗显眼的金色星星。 这几人大多年轻，衣着打扮倒是各有特色，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 梦中雨依旧平静的笑着，并不接茬。 “你——！” 被无视，少女不禁咬牙。 虽然想再理论几句，少女却在顾忌什么似的，还是抿紧嘴唇，压住了脾气。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场上几人看似和平，实则气氛古怪，暗潮汹涌。 这些人，到底是谁？ 这个空海之间，又是何处？ 第3章 游戏规则 “各位肃静。” 最早那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不是在这里的五个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说话的人是在哪里，又是谁呢？ 不夜露四处望望。 “外来者，不用看了，我不在这里。” 外来者？ 又是这个词。 知道是说自己，不夜露抬头望向半空。 既然声音的主人在别的地方，倒也不急着找了。 声音继续道: “幸会，各位游戏参与者。” “初次见面，我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与世界同名之物，我叫弥瑞尔。” 弥瑞尔？世界的意志？ 什么东西？ 所幸，那个声音理解这里还有一个完全搞不清情况的人在，多解释了几句： “这个世界名为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不同于人类世界，它有自己的统治方法和运作规则。” “具体细则在此不做赘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本世界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即我——弥瑞尔共同统治。” “除非王的决策对本世界存亡产生极大影响，否则世界意志决不过多干涉于王，王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主。” 弥瑞尔不着痕迹的加重了语气。 “王有着各位想象不到的权力和自由。” “我想，各位也是为此而来。” 说到这里，不夜露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摇。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话，但她回想起了被镜子吞没、然后到这里的过程。 总之，自己是通过镜子、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弥瑞尔欣慰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几位参与者，继续说道： “每五年，世界都将重新选择王，开启新一轮的‘神选游戏’。” “再次欢迎各位参与者，你们五组便是最终入选的王位候选人。” 花房上空响起了钟声。 “下面，为各位宣读游戏规则。” 圆桌之上升起一段段光文字。 -------------------------------------------------------------------- 【游戏主题：神选游戏】 【游戏期限：即日起一年，至弥瑞尔历2097年12月25日0点止】 【游戏规则： 1-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败北者即死，但需尽量避免卷入一般民众及建筑物。 2-一年期时限截止或参与者仅剩一组时，游戏结束，并由弥瑞尔向世界公开游戏结果。 3-每位王均可指定一位辅相共同参与游戏。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该关系不可变更。 4-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请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 5-空海之间为绝对和平区。每一季度最后一日，参与者需到此集合】 -------------------------------------------------------------------- 不夜露看着这些文字，像是看天书。 不明所以的内容太多了。 这犹如某种对抗游戏的规则，说了不少内容，却还是让人难以理解全貌。 她猛掐自己几下。 很好，很痛。 真的不是做梦。 心头犯难，不夜露面上却很平和。 像其他人一样，先记住这些内容最重要。 “这些规则，有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说明吧。” 金色男子最先发声。 弥瑞尔道： “的确如此。” 男子挑眉，又道: “即是说，规则以外的场合，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你会这么好心？” 弥瑞尔轻飘飘的笑了。 “呵呵，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对游戏、对规则负责，保有——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最终解释权。触犯某些底线，视为违规，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也会有不同惩罚。” “我鼓励各位积极尝试，但没有把握的话，建议还是慎重些好。” 男子背靠软垫，不说话了。 其他几人也是看着规则，各自沉思。 连小丑都没有笑，只是眯着眼睛在考虑什么。 场上一时安静。 记好规则内容，不夜露也结束了对其他人的观察。 不管怎样，比起自己，这些人对目前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 被蒙在鼓里、有巨大的信息差的、只有她。 稍微确认一下吧。 不夜露抬手发问： “请问，游戏参与者是怎么选出来的？” 比起规则，她更想知道穿越的缘由。 弥瑞尔没说话，反倒是小丑先给了回答。 “除了你，都是报名参与的吧。” 他目光灼灼，红唇扬起，有些戏谑的意味。 不夜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小丑又道: “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弥瑞尔内部的游戏，为什么要加入一个外来者呢。” “爷有点不爽啊——” 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一动。 下一刻，不夜露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的哗啦声，有什么东西蛮横的撕开空气，发出尖啸。 一道银光化为灵动的鱼儿，转瞬间跃到了她面前。 “！” 什么！？ 不夜露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银光险险停在她的眼睛前面，但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卡住，再也不能动弹。 距离近了，不夜露这才看清楚。 飞来的……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镰刀。 虽然无法前进，但刀尖似乎仍旧不死心，还是微微颤动着，折射出冰冷的白芒。 差一点，她的睫毛就要碰到刀刃了。 刀身流畅锋利，足有手臂长，绝对可以轻松割下她的脑袋！ 不夜露猛地后退，吓出一身薄汗。 她强自镇定，不敢随意动作，以免这刀又会发生什么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盯着镰刀。 飞过来、浮在空中……这种超脱物理规律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哼。” 小丑不满，看镰刀再也不能推动半分，只得放弃。 手一抬，镰刀划过一道抛物线乖乖的回到他手中。 不夜露的惊恐很快化为恼怒。 “你......！” 弥瑞尔也开口打断道: “小丑，空海之间是绝对的和平区，不得出手。” 那声音冷了几分。 “这次只是警告，你不会想知道惩罚是什么的。” “切，好好好。” 果然是弥瑞尔出手坏事儿！ 小丑倒没纠缠，他瞬间松了眉毛，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笑了。 “不过，外来者果然没什么能力吧。” “刚才要不是弥瑞尔，怕是她早就被我拿下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狂放扭曲，刺耳极了。 除了梦中雨投来几分关切的目光，其他人像是见怪不怪，并不意外。 看金色男子和那娇俏少女，更是作壁上观，笑的极有深意。 如同看清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不夜露敏锐的想到。 难道是...... 在试探她？ 心中尚未平息，不夜露又恼又恨的望向小丑，小丑也挑衅的看向她，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这人真的有点大病！ 不夜露无语至极。 规则已经公布，哪怕是为了确定她的水平，也不至于主动撞枪口啊！ 他完全不考虑自己被惩罚的下场吗？ “各位肃静。” 弥瑞尔再次介入。 “外来者，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本场游戏中，除你以外，其他人都是报名参与。” 弥瑞尔道： “这是作为世界意志的我的判断，游戏该引入新的元素和变化。” “因此，我从人界选中了你。” 声音贴心的补充道: “另请各位放心，外来者并不享受任何特权，与各位是完全平等的。” 选中……选中个鬼啊！ 简直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夜露冷了声音，追问道: “我怎么才能回去？选中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平白无故的把人弄过来，总要给点缘由吧？ 她在人界还有要做的事，不可能一直奉陪这什么劳什子游戏！ 手撑下巴，金色男子笑道: “我劝你别想这些，既然已经参与，可是没有退路的，你以为，我们是抱着什么觉悟来参加游戏的？” 语气轻快，他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其他人。 的确，包括梦中雨在内，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却不见任何软弱和退缩。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愿望和故事，才会踏入这个生死之局呢？ 至少，对不夜露来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拼上性命也要成王的理由。 金色男子又恶趣味的道: “就我所知，游戏历史上从来没有中途退出的参与者，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你多挣扎一下，祈祷自己能多活几天吧。” “到时候，我也会很乐意跟你玩一局的！” 不夜露听得头痛。 “敬谢不敏了。” 这人和小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有多远离多远吧。 弥瑞尔肯定了男子的话语。 “诚如所说，一旦参与，不可中途退出。” 那声音依旧平静，此时听来却如此冷酷。 “另外，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通往人界的道路已经关闭，没有特殊情况无法打开。因此，赢得游戏，这才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关于你为什么被选中，你是我根据人口统计信息，从人界a城随机挑选的对象而已。” 弥瑞尔慢悠悠的道: “只是刚好是你，如此罢了。” 第4章 辅相 不夜露无言以对。 短时间内回不去人界这点，她早有预料，也不算惊讶。 但……这是运气问题吗？她才不信！ 回想起刚才小丑的举动，不夜露觉得这游戏里除了梦中雨，恐怕全是变态杀人狂。 他们并不在意性命和规矩，要是对上，肯定是九死一生。 是了。 她这才理解规则中那句【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 任何方式。 包括合法的、不合法的。 说到底，举办这样残酷的游戏，以此选出所谓的统治者，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的地方，完全无法理解。 不再理会原地纠结的不夜露，弥瑞尔继续说明道: “游戏胜利者的奖赏，如大家所知，正是弥瑞尔之王的冠冕。” “为了这统治弥瑞尔的权力，为了弥瑞尔唯一的王座，敬请各位参与者加油。” 又是几声钟声响起。 “下面将召唤各位的辅相，请确认建立契约关系。” 还没完全消化完弥瑞尔的话，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动。 几道光柱打在地上，光芒散去，每个人座位后面又出现了新的人。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这些就是……所谓的辅相？ 从名称来说，就是辅助的角色吧？ 金色男子身后是个一身黑白色女仆装的小个子女生。她黑色短发，面容清秀，看起来学生般乖巧，整体作风却沉稳从容，给人成熟之感。 男子起身后，女仆立刻向他躬身行礼，很是尊敬的样子。 小丑身后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女孩才刚和桌面一般高，不夜露略略起身才看清她的模样。 女孩年幼，和小丑一比完全是个小豆丁。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单纯无比，她圆圆的脸带着细嫩的粉色，天真又可爱。 除此之外，女孩穿着粉嫩的纱纱裙，怀抱兔子玩偶，胸口还挂着一个显眼的金色怀表，活脱脱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不夜露不由皱眉，很快移开眼睛。 梦中雨背后是一个身材精瘦有力，腰侧佩一柄长刀的男子。 他黑发束成马尾，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像是荆棘丛中深埋着的暗色秘宝，并不引人注意，细看却神情坚毅，容颜俊朗。 另外，男子额头到眼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极为醒目，一看就是在腥风血雨中打拼过的人，自有一种沾染了鲜血的煞气，也危险的让人难以靠近。 娇俏少女背后的人让不夜露吃惊了一下。 那宛如少女的双胞胎，竟是位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比起本人，这位搭档微微笑着，脸上画着的是蓝色的星星，和她的人一般，显得更温柔内敛几分。 自打出现，娇俏少女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关系十分好的样子。 对了，那自己身后…… 不夜露回头，正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她不禁抖了下。 宛如被死者注视一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个年轻男子的下半张脸被一张全黑的面具遮住，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突出。 这双眼黑沉沉的，无神到让人觉得心悸，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 不夜露甚至没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自己的倒影。 这实在有些恐怖。 对面是什么无机质的纸人、机器人吗？ 四周无风，男子的长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右耳的一枚七芒星耳钉也折射出细小的金光。 然而，这丝仅有的暖意也完全拥抱不了他，终究消散在了无尽黑夜里。 转瞬即逝，太过微弱。 像他的呼吸一样。 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却是这般看不到生命力的模样？ 无法为任何人留下印象，也无法因周遭生出波纹，确有灵魂，却几近干壳。 咽口唾沫，不夜露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不对。 这种感觉只是瞬间便消散，她知道自己不曾见过他。 犹豫一下，不夜露轻声问道： “你是谁？” “是我的、辅相吗？” 那人微微抬眼，像在看不夜露，视线又仿佛穿过她，看到了久远的时光。 不夜露和他想的一样，也不一样。 男子无声的观察着。 她歪着脑袋、直视着这边的眼睛，是和那人不同的纯净和真挚，清清亮亮的。 面上神情虽不安，但嘴角天生有些微扬，看起来有几分平静亲和的笑意。 这样的人，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人缘不错的老好人吧。 她和她会是一样的人吗？ 还是说，这种眼光，这种纯善，也是在假装？ 承受着对方的眼神，对面的不夜露也没有出声。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在剖析自己。 不是徒于表面，而是想要看进她的内在深处、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 刺痛。 剥离。 深入。 这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感到不悦。 不夜露自信不会轻易被人看穿，但眼前人那专注有力的凝视，还是让她有几分难耐。 只是初见，为何对自己如此—— 一个奋力挖掘。 一个建墙防护。 两人陷入了看不见的拉锯战。 荒唐的对抗却没有持续多久，男子最先垂下视线，败下阵来。 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明显的绷紧了身体，喘息也变得粗重。 不夜露更觉惊异。 他......在发抖？ 这又是怎么了？ 被这人搞的不上不下，不夜露决定开口结束这场默剧。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归根结底，她并不认识他啊。 男子在胡乱交织的视野中闭闭眼，轻声给出了回应。 “我是你的辅相。” “你可以叫我——梦魔。” 语气飘忽，轻的不夜露差点捕捉不到。 梦、魔。 好奇怪的名字。 重复咀嚼其名之时，不夜露不禁皱眉。 “？” 心脏抽动，心底突然涌现强烈的感触。 眼前这位名叫梦魔的存在，正变得无比明确，让她越发无法忽视。 这是种神奇的割裂感。 像是周遭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的每分颜色，都鲜明如新。 能感觉到对方的律动和吐息。 一下一下，缓慢而寂静的鼓动，透露着喑哑的死气。 不夜露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为什么会有些悲伤，又有些愤怒呢？ 找不到来源，她被这些情绪冲击着，竟不知是想哭、还是释然。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弥瑞尔的声音。 “共鸣已确认，搭档关系建立完毕。” “请各位尽情摸索搭档的作用吧。” 共鸣，搭档…… 不夜露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应该都是他的感情吧。 只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这般动摇？ 又是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她为什么可以感觉到他？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弥瑞尔宣告道： “下面正式进入游戏环节。” “在此公布第一季度的课题！” “关键词为——银色。” 银色？就这么简单一个词语！？ 众人神情各异，但没有人发问。 不夜露也抛开那些异常的感情，飞快的捕捉弥瑞尔的信息。 要怎么做，就是各凭本事了。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 “叮咚！游戏开始！” 弥瑞尔道: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一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天窗猛地投进一大片光芒，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白光消散，空海之间空无一人。 “真期待呀。” 一个声音悠悠的回荡几下，消失不见。 第5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2) 再次睁开眼睛，不夜露到了一个繁华的商业街上。 看看四周，街道给人熟悉的感觉。 等等！ 这……是a城的华灯街吗？ 不夜露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各处却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不……好像也不是不同。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现。 几步走到街口，只见街道牌正写着大字： “欢迎来到凡尔顿。” 西洋风装修的咖啡店“rosey”不知何时成了中华风“清夜”。远远望去，标志性的钟楼也不见踪影，变成了欧风的小洋楼。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 不夜露呆滞。 感觉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 是因为那个梦吗？ 这里是梦里的世界是吗！？ 疯了！ 她疯了！ 这不是梦……或者说，梦成真了吗？ 和梦里的朦胧与模糊不同，如今，不夜露不再感到隔阂，汗毛被风微微刺激，肌肤上的感触太过清晰，能深刻感受到这里的一切。 无法否认。 接受现实吧。 原来梦里出现的地方，就是如今这个弥瑞尔。 一切都是早有预料吗？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弥瑞尔如此神通广大，让她做了那样的梦？ 这个世界到底—— 打量下路人，她瞳孔猛缩。 一句脏话含在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 今天的太阳隐隐透出些透明的波点，细密的光帘包容万事万物，也把不夜露身下的影子拉长，化为灰色的长剑刺向远方。 其他路人也注意到这影子，看向不夜露的眼神顿时变了。 “是外来者。” “是人界的人！” “外来者怎么会来这里！” 路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绕开，一面向不夜露投来或厌恶、或警惕的目光。 但此刻，不夜露没法在意这些。 嘴角抽搐，她在心中崩溃大喊。 你们当然看得出我是外来者！因为你们都没有影子啊！ 没有影子不就是死人吗？这满大街的都是什么品种的僵尸吗！？ 饶是再怎么冷静，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合理分析。 “外来者，滚出弥瑞尔！” 一个瓶子“啪”的砸到不夜露脚下，吓了她一跳。 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婆扔的。 她面露凶光，皱纹干巴巴的挤出与身型不符的巨大恼怒。 不夜露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什、什么？ 干嘛打人？ 看不夜露不动，老婆婆又从袋子里掏了掏，这次没掏出什么可用的东西，让她气得满脸通红，索性挽起袖子走过来，准备直接动手了。 不夜露缓缓后退，老婆婆穷追不舍，几个路人还准备上来堵住不夜露，被不夜露一声惨叫推开了。 “别过来！” “……咱有话好好说啊！” 又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还留什么手啊！谁有能力的，赶紧把她抓住！” 不夜露一愣。 能力？ 又是能力？ 她脚步一顿，心头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脚！ 动不了了！ “拜托，你们都冷静点——” 正挣扎着，突然，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了不夜露面前。 “请各位住手！” 不夜露看了眼天空。 没眼花吧。 这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一身深蓝色警服、头戴宽檐帽的女子长发飘飘，英姿飒爽，逆光中宛如天神降临。 她亮出一个太阳形状的徽章，朝向四面，展示给众人看。 “我是弥瑞尔执行警官弗丽德，编号zf203，请各位停下。” 看到警察，老婆婆不仅没收手，反而更激动了。 “你让开！这有个外来者！我们要抓她！” 不夜露更是懵逼。 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过缘由！ 她干啥了？凭什么要抓她？ 正想辩白几句，弗丽德把不夜露护在身后，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弥瑞尔王法第五卷第四条，不允许当街斗殴、或无故进行其他人身伤害行为，此条包括所有弥瑞尔住民及外来者。” “如您强行要动手，我只能带您回警局了。” 说一不二的状态，加之她警察的身份，却好像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收敛。 不只是老婆婆，其他围观的人也面色不善，朝这边靠近。 “哈，你算老几啊，还不快走开！” “吃白饭的家伙！别逼我们动手啊！？” 眼看他们要过来，不夜露躲在弗丽德背后，索性作瑟缩状。 好不容易来了救场的警察，居然也镇不住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对，有王法，但貌似还是不行啊——！ 身前的弗丽德眼神一变。 “啪！” 打雷般的声音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只见弗丽德手里竟多了根鞭子，刚才就是她挥舞着鞭子，往地上重重的抽了一下。 仔细一看，那鞭子通体黝黑，正刺啦刺啦冒着电光，一看就很危险！ “这是我们配备的‘教鞭’。” 弗丽德声色俱厉。 “有谁想来试试它的滋味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场上一瞬安静。 “切……”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回，周围的人倒是老实散去了。 “你、你们可真是！唉！” 老婆婆孤身一人留在现场，无计可施。 她颤着手指着弗丽德和不夜露，骂骂咧咧一通，大意是说外来者都是血石斑精亦或别的某些不好的生物云云。 可能原本也想骂骂警察，但看弗丽德脸色越发难看，老婆婆终究还是迫于淫威，闭嘴离开了。 血石斑精是什么东西...... 不夜露已经无力吐槽，只当婆婆是在胡言乱语。 人群散去，她松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 嘴角用力，不夜露露出了感激又有些胆怯的笑意。 “谢谢你救我。” 弗丽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没受伤吧？” “嗯嗯，我没事。” 终于遇到个能好好交谈的人，不夜露欣慰无比。 她试探着道： “能再打扰你一下吗？我想问几个问题。” 弗丽德眨眨眼睛，粲然一笑。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请问你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当务之急便是、确认这无法用常理分析的东西。 “啊？” 弗丽德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哦对，您是外来者......实际上，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的能力。” “......” 不夜露不太懂什么是‘摩耳甫斯’，但弗丽德的话已然给了她心中某个疑问的正面回答。 她抬起眼皮往上看了看。 澄澈的天空，和梦里大不相同。 浅蓝色之中，白色棉花团里，偶尔能看到一些“芝麻粒”飞过。 “原来如此，是飞翔的能力啊。” 空海之间时小丑的镰刀，恐怕也是类似的东西了。 看不夜露不惊讶，弗丽德歪歪头。 “接受的很快呢。” “你明明才来这里一天？” 闻言，不夜露耸耸肩。 “还好，我心比较大，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唧唧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刚才那些人，会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弗丽德一脸尴尬。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弗丽德的徽章响了起来，里头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弗丽德，跑哪儿去了？速度归队！” “哎呀！别叫！知道啦！” 弗丽德唉声叹气，又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把不夜露逗笑了。 “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吧。” 弗丽德掌心合十，抱歉道: “嗯嗯，不好意思啊外来者小姐，如果以后你遇到危险，记得联系警察！” 她抛个媚眼。 “虽然刚才那些人不太友好，你也许会觉得这里很恐怖，但实际上，弥瑞尔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世界。” “凡尔顿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活动，有机会的话务必参加试试哦，我相信你也会爱上这里的！” 弗丽德行了个礼。 “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脚一蹬，她飞上天空，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爱上......这里吗？ 不夜露不确定。 对她而言，也许在哪里都无所谓。 一面感叹，她心底也稍微安定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本来以为会是个丧尸围城那样，漫无法纪、血肉横飞的世界，眼下来看，这个弥瑞尔倒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而且，除开那些无法理解的超现实元素，这里的环境和a城有很多相似之处，倒让她有几分亲切感。 只可惜，没能从弗丽德那里打听到更多消息。 不夜露神色沉静，刚才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她分毫。 第6章 演唱会 某处。 “情报交给她们了，她们用了么。” “是的，一切都是按照预想。” 回话的人语带笑意。 “您也真是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 问话之人沉默一瞬，只是道： “你我均是局中之人，怎能奈何。赶紧准备下一步吧。” -------------------------------------------------------------------- 为了确认，不夜露姑且还是先往学校和自家小租屋的方向走去。 尽量避开人群，她在心里整理着情况。 总之，这是一个镜子里的世界。 弥瑞尔，mirror，真是恰如其名。 它有自己的管理原则，并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弥瑞尔一同统治。为了选拔王，便集合了各有特色的参与者，开始了所谓的神选游戏。 而她，正是被选中参加游戏的倒霉蛋。 想起刚才被围攻的惨状，不夜露顿感无奈。 居民们都是没有影子的“死人”，出于不知名的缘由，很厌恶像自己这样的、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他们还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绝非能轻易对付之辈。 ......好多搞不清楚的事。 不夜露脚步一顿。 对了，自己的辅相呢？他没有一起到达吗？ 这种时候，最应该询问的，不就是这个辅助的角色吗？ 直觉告诉她，梦魔似乎不在周围。 从降落到这里开始，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梦魔也没有来这里寻她的迹象。 世界的中心依旧只有她一个。 她还是她，不和任何人沾染的、绝对独立的个体。 眯起眼睛，不夜露抬手挡住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 又走了一圈，学校和住处果然和梦里一样，变成了陌生的地点。 不夜露摸摸身上，虽然还穿着那身衬衫裙，但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怕是连今天吃什么、住哪里都无法解决。 ……还是要先考虑最基本的生计问题呢。 正绞尽脑汁思考后路，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经过不夜露面前，又向凡尔顿方向跑去。 似乎是参加什么活动，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拿着应援棒和横幅。 “是stars！stars在凡尔顿！” “啊啊啊白樱女神的演唱会！” “冲啊——！我要抢第一排！” “飞圈和猫叮咚已经炸了！快点！” 这些男男女女像是过境蝗虫，黑压压的涌了过来，又如同一阵疾风，席卷而去。 留下几个没听过的词汇和呆愣的不夜露。 飞圈和猫叮咚是个啥。 不过......演唱会？ 弗丽德好像的确说过，这附近有很多活动来着。 横竖无事，不夜露决定跟过去凑个热闹。 另一边，金星的少女拿下望远镜，笑着对嘴边的麦克风道： “计划顺利。目标已上钩。” “收到！” “那么，演出开始！” -------------------------------------------------------------------- 凡尔顿中心的大型广场已经焕然一新。 四周装饰上各种彩灯缎带，中心搭建了一个圆形大舞台。夺目的镭射灯闪耀，配合动感的音乐，不断炒热着周围的气氛。 大量的粉丝已经聚在了这里，呼喊声响彻云霄。 等不夜露赶到，她发现大多数粉丝都是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自己走的那条路竟是清净的很，畅通无阻。 就连方才那群男男女女也是一个都没见到，不知道散在哪里了。 挤到一个后排位置，不夜露不禁感叹，这也许就是偶像的力量吧，没想到大家跑得那么快。 所有座位虽然设计成环绕状、中间低四周高的碗形，但要是再晚点到，估计也别想看了。 “stars！stars！” “白樱！白樱！” “呀——！女神——！” 热情的粉丝们的叫声淹没了不夜露，她的耳朵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哇，不管在哪，粉丝们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她一瞬有些后悔。 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地方，是不是别来凑这个热闹比较好啊。 此时，音乐渐渐小了些，一个人声传出：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凡尔顿特别演出！” “有请我们的元气少女偶像——stars白樱！” “噢噢噢噢——！” “呀——！” 不夜露一个踉跄，差点被跳起来的观众们绊倒。 天啊...... 混乱之中，她好不容易爬回座位。 舞台上升起白雾，白雾中只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却依稀可见曼妙的身体曲线，更引人遐思。 雾气散开，光芒投下，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闪闪发亮，立刻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音乐一瞬放大。 “?你愿意赋予我勇气吗——！” “?我会以我的心意回应——！” 舞台中间浮起一个圆台，少女轻跳上去，踩着圆台飞舞在半空中。 无数光华的包裹下，她宛如一颗炫丽的流星。 什么？飞起来了！？ 这是什么新科技啊！ 不夜露惊讶的看着。 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威亚和起吊装置！ “啊啊啊——！” “白樱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激动地挥舞着，回应着。 环绕的屏幕映射出她的身姿和容颜，也让不夜露看清了她的脸。 不夜露一瞬屏息。 竟是游戏参与者之一——那位娇俏少女。 脸上的金色星星显示出她“王”的身份。 不夜露四下看看，辅相的少女倒是不知在哪儿。 原来如此。 她......叫做白樱，是艺人啊。 不同于空海之间时的娇纵，此时的白樱笑的甜美，恰到好处的粉调妆容凸显出她的青春活力，红皮夹克和黑紫色短裙搭配，加入铆钉、银扣的装饰又增加些帅气，融合成奇妙的气质。 眼波流转间释放绝妙魅力，围绕着她的色彩越发与众不同，年轻少女的朝气微笑感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她伴随音乐舞动着，在圆台托举下甚至能做出不少空翻动作，还会配合气氛适时停下，和粉丝们击掌互动。 这一切看的不夜露又惊又奇。 太厉害了。 只在二次元看到过的飞行舞台，居然就在眼前！ 初见以为任性乖张的白樱，也是那么的—— 不夜露傻傻的看着高处的她。 虽然理解粉丝们的热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的体会到这种魅力！ 音乐和绚丽的色彩。 歌声和周围的热烈。 不夜露情不自禁的加速了心跳。 因为自己难以实现，或是超出了所处的平凡的“现实”，所以才会那般惊艳，那般容易上瘾。 即使是不追星的不夜露，也难以抵抗。 是啊，他们是和普通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是被无数人爱着的宠儿。 面对他们散发的光与热，还是会......动摇的啊。 周围的粉丝尖叫着摇动着应援棒，现场一片欢腾。 少女继续唱着歌。 “?看啊，那是我求而不得的神明——！” “?划出弧线的长庚星亮起——” 节奏感十足的歌曲引导着全场的热情。 “?要落日了——！” “?时间要到了——！” “?我要说出我的真心——” “?你愿意对我说yes吗——” 粉丝们极有默契的回应她。 “yes！” “?我能收到你的yes吗——！” “啊啊啊啊啊yes！” 要放在平时，不夜露肯定觉得这些人太过疯狂、实在吵闹。但如今，她被淹没、被吞噬—— 被同化了。 眼睛完全无法离开白樱的身影。 和身边的人一样，抬头所视之处，均是那远方舞台上的人儿。 像是顶礼膜拜至高无上之主的教徒。 白樱便是女神本人，是人群中的太阳。 她一挥手、一微笑，就有人为之欢喜，为之欢呼。 在音乐和舞蹈中，她掌控了人们的情绪，不夜露也逐渐沉溺其中。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听到我的回应了吗——！” “?来呀，来到这众人的声音汇聚之地——！” “?来呀，来到这太阳亮起之地——！” “?对我说yes！” “yes！” 不夜露也成为了回应白樱的一员。 “?跟我说yes！” “yes——！” 脑子仿佛化成柔软的水，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脸好热。 但是好开心！好享受！ 不夜露跟着一起摇晃、叫喊，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只想能离那闪闪发光的少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烧毁自己的双眼，喊破自己的喉咙，也不足惜。 少女要她的yes。 她就一定如她所愿。 -------------------------------------------------------------------- “安可！安可！” “stars最棒！啊啊啊啊啊！” 一曲罢，不夜露跟粉丝一起欢呼起来。 台上的少女也露出了满足的笑。 这是她的主场，她的舞台。 更是她的王座，她的神域。 听到耳麦里传来确认的声音，白樱的最后一个音节也完美落幕。 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到达了顶峰。 站在这世界的中心处，白樱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猎场，游戏马上开始。 第7章 十字架的拷问 几曲罢，少女依旧精神奕奕。 粉丝们都露出了餍足的神情，不夜露也是一脸恍惚笑意。 像是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细胞被投喂了过量的兴奋剂，正在沸腾的喧闹着。 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好像随着音乐和喊叫，都被排出了身体之外。 荧光棒组成温暖的水波，舒服的包裹着中心的她。 起伏间，竟有种......不真实感。 许是幸福来的太过仓促，不夜露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满足，而是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迷迷糊糊间，心头划过疑问。 说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 脑中的一根弦颤抖几下，又很快平息了。 白樱元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不夜露的思绪。 “非常感谢各位参加这次露天演唱会，辛苦大家啦！” 粉丝们纷纷喊着: “不辛苦不辛苦！” “为了白樱一切都值得了！” 嘴唇微动，不夜露终究没有开口。 怎么回事，什么在阻止她？ 白樱脸颊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却不及明眸璀璨。 “依照惯例，这次演唱会也有追加演出，希望大家能够看到最后噢！” 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些东西。 隔得太远，不夜露只看到有个十字架形状的东西，被立在了最显眼的舞台中央。 台下观众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听着白樱的话。 白樱俏皮的笑道: “这是个主题为‘净化不祥’的魔术逃脱节目，为力求真实效果，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去除能力影响的结界，魔术师也好，各位粉丝也好，都暂时无法使用能力哦。” “请不用担心，这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舞台外围也有我们的安保团队守护。” “稍等我们会在舞台上点燃圣洁之火，并会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体验，敬请期待！” 她眨眨眼。 “我们提前申请了用火许可，但大家平时在家可要注意用火安全呀！” 台下的粉丝们纷纷笑了。 有人做仰慕状，道: “好难得呀，居然能看到这样的追加演出！” 另一人笑话她。 “你是新粉吧，白樱宠粉，每次都有各种惊喜，上次是蛋糕炮弹派对，比这次还要热闹的多呢。” 又是一人插嘴道: “那算什么！百日演唱会的太阳喷泉才是里程碑的！” “百日演唱会！那个传说中的......那你可是后援会前一百名的前辈啊！” “哼哼，还好啦！” 闻言，不夜露眼光微动，但心中的异样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深究。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容反抗。 她继续痴痴的看着台上的人。 道具安置好后，一身深蓝色亮片演出服的魔法师带着助理上台。 两人动作夸张，神情搞怪，开场便引来阵阵笑声。 又见助理手脚麻利的把魔法师绑在十字架上，还在下头铺上了一层奇怪的紫色的草。 观众们窃窃私语。 “哇，这可是紫幽草耶！” “这个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温度也是普通火的很多倍呢！” 烟雾升腾，亮金色的火焰跃然而起，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前排的观众纷纷退了下身子。 金光惹眼，大家倒吸一口气。 “这热量太吓人了......” “不用能力的话，哪怕逃跑晚了一秒，都很有可能受伤吧？” 烟尘和灯光混杂之中，舞台的情况不是那么清楚。 但在场众人均能注意到,那近乎发白的火舌爬行而上，瞬间就把魔术师卷入其中。 一小点黑点，看上去太过渺小而无力。 “哇——！” 场面犹如处刑，引人心惊肉跳。 燃烧持续了一会儿。 “好了！各位请看！” 追光灯一闪，呼的一声引导向观众席末尾。 一身红色亮片衣服的男子，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后面，向大家挥手示意。 众人定神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魔术师！ 再一看舞台，助理早已将火扑灭，十字架上可还有人！ “还真有几把刷子呢！” “这年头，不依靠能力的魔术师不多了呀。” “真不是能力？” “早被屏蔽了，不然你试试，没法用啊！” 众人边鼓掌，边目送魔术师回到舞台。 白樱笑着和魔术师击掌。 “精彩！不愧是汉威德！紫幽草都奈何不了你呢！” 她竖起手指，又道： “下一回合，我就请一位幸运观众来当体验者吧，汉威德你可要保护好她哦！” 摸摸胡子，汉威德笑着点头。 观众们也被调动起情绪，期待的看着追光灯移动。 强光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非常精准的打在了不夜露身上。 是、我？ 被笼罩在白光中的不夜露还有些迷糊。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被身边的观众们包围。 “哇，是你啊姐妹！” “运气也太好了！超嫉妒——！” “快去快去！别让我女神久等啊！” 他们纷纷伸手，或推或拽，将不夜露送往舞台。 不，不对！ “放开我……” “住手……放开……！” 知道不对，不夜露挣扎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拼命吐出的只字片语也瞬间被淹没。 狂热的观众承担了运输之责，宛如接力，把不夜露拱手送到审判的女神面前。 女神身后的灯光璀璨，刺的不夜露几乎睁不开眼。 十字架宛如断头台，高大威严的站在她面前。 不夜露彻底清醒。 果然中计了！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魔术师和助理粗暴的将她拖过去、吊了起来。 “幸运的粉丝，欢迎你来到舞台上，助力我们完成这场演出。” 白樱眼睛弯弯，笑容里透着狡猾的恶意。 计划完美进行了一大半，怎么会这么顺利！她简直要爆笑出声了！ 极度的兴奋让白樱拿火把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顺利点燃了不夜露脚下的草堆。 末了，她温柔的仰视高处的不夜露，似是怜悯，又是告别： “感谢你。” “游戏中的第一血，我就收下了。” 转向观众席，白樱高声喊道： “各位！跟我一起见证这场演出吧！” “噢噢噢噢！” 观众们的呼喊再次热烈起来。 -------------------------------------------------------------------- “咳咳……救......咳！咳咳！” 不夜露眼泪鼻涕直流。 每次呼吸都只是在吞咽浓烟，窒息感让她的胸口快要爆炸。 白樱是故意布下这个局的！ 借助粉丝的力量和自己的好奇把她引来这里，随后用特殊的演出控制她的思考，又假借魔术的名义，把她送上火刑场！ 轻敌了。 她现在浑身酸软，别说是挣脱这牢固的绳结，连大喊都没有力气。 不行。 不行！还不能死在这里！ 不夜露更加用力的挣扎。 绳子绑得很紧，手腕和脖子磨的火辣辣的疼。 她使劲拉扯，粗糙的纤维劈开皮肤，交缠住其下的血肉，痛的她闷哼几声。 怎么办…… 完全动不了啊……！ 不夜露求助般的看向远处。 台下是星星点点的应援棒，观众们期待的眼神正牢牢的钉在她身上。 更别提一边的魔术师和助理，本就是同伙的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所有人都是白樱的掌中物，无法依靠！ 不夜露更加绝望。 谁…… 有没有谁能救救她——！ 时间无情，火苗升起。 脚底传来剧烈的灼痛，一瞬游走。白嫩的皮肤涨红、发黑，随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疼痛冲上头顶，不夜露发出凄厉的喊声。 她眼前一黑。 从太阳穴开始，有把看不见的钻子正一下一下的往脑子里钉入。 灼热的金属钻头卷烂皮肤，冲进内部。 “嗡嗡——！” 高速运转的刺耳机械声中，一贯静默的血液都成了细密的刀刃，肆意切割着柔软的脑仁，甚至融化了周遭的脑浆，逐渐卷席全身。 眼前是火花，是雪花般的噪点。 血色和白色交织着飞舞，神经也嚎叫着根根崩断。 “好痛、好痛！救命——！” “啊啊啊——！” 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本能催化下的惨叫，是她唯一能发出的求救。却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 “真有意思，你不去救她，反而先来找我？” 此时，被热气包裹的后台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没有退路，但还是挂着沉静的笑。 男子额上略有薄汗，神色却没有融化半分。 “她不是我的义务。”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女子没有回话。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对不夜露来说，却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唔咕……” 喉咙不堪重负，声带恐怕被烧坏了。 她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是沉默的接受炙烤。 无力回天。 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耳边是身体碎裂、分崩离析的声音。眼前断断续续闪现的，是曾几何时在自己面前哭泣不已的人们，是如今白樱欢快到无比明亮的眸子。 似乎是回光返照，不夜露竟然捡回了几分神智。 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迎接死亡，也应该死亡。 虽然是这种屈辱的方式，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极致的痛楚之后，什么都体会不到。将死之际，一切都化为虚无。 意识脱离身体，声音和视野逐渐黯淡。 不夜露缓缓笑了下。 远处灯光迷蒙。 此处繁华盛景，正如人界的日日夜夜。 她既是离开，也是归去吧。 第8章 昏迷之时 不夜露的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白樱心头暗喜，给灯光师使了个眼色。 她拿起话筒道： “各位，让我们来找找看，这位幸运观众逃脱到了哪里呢——？” 追光灯又开始活动起来。 台下观众左顾右盼，热情的搜寻着。 硝烟弥漫的舞台已经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了。 白樱胜券在握，止不住笑意。 如她所想，外来者可真是—— “咻——！” 异变突生。 白樱僵住了。 一道光直直的飞过来，擦着她的头发、钉在了舞台屏幕上。 “！” 要是再偏一点，她就—— 又惊又怒中，白樱的脖颈间陡然升起一丝极细的冰寒，但比不上随即而来的男声更冷： “劝你不要动。” 高大的身形，黑色的马尾微微晃动。来者额头边的伤口十分显眼。 “……武士。” 白樱恨恨的叫出他的身份。 那柄历经风霜，吞饮过无数生命的刀，正横在她的脖子上。 即使不用能力，武士的剑术也精妙无比。他的个性顽固死板，也绝不是口舌之言、能轻易说动的。 ……没有胜算！ 大好局面被搅，白樱气得要死。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梦中雨已经飞快的灭了火，将不夜露救了下来。 她看了眼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对白樱道： “我们联系了执行警官，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会以故意伤害罪被捕。” 女声柔和，却有着不可反驳的坚定和力量。 “现在，请你的人立刻离开。” 白樱看眼台下，不甘的啧了一声。 执行警官里有她的人，她并不在意梦中雨的警告。但要是闹大了，伤及无辜，对她确无好处。 更重要的是，姑且不论这两人为什么来碍事，但警戒线悄无声息的被突破，她和夜樱居然没有收到消息！ 不对，夜樱……？ 察觉不妙，白樱面色微沉，道： “我知道了。” 收到指示，提前准备好的不夜露的替身很快出现在观众席后台。不明所以的观众们纷纷鼓掌，恭喜这场“演出”顺利结束。 武士将刀放下，转而抵住白樱的腰，催促她上前。 白樱无奈，只得拿起话筒，从烟尘中露出身形。 脸上偏又要装出无懈可击的笑，她心中更是恼怒。 “今天的惊喜表演到此结束，演唱会也告一段落啦，感谢各位的到来！” “请大家遵照指示，有序退场。另外，稍后在猫叮咚会有抽奖活动，敬请期待！” 她开朗的挥手。 “我们下次再见啦！”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来疏散人群。 方才疯狂的粉丝都乖乖的安静下来，分成数道人流，跟着指引离去了。 目送着粉丝们走远，白樱没好气道： “这总行了吧，放开我。” 武士和梦中雨对视一眼，很干脆的放下刀，站回了主人身边。 白樱咬牙。 该死的看门狗！你们等着！ 没理会她，梦中雨正仔细查看昏迷过去的不夜露。 她微微叹气。 不妙，伤得太重了。 身体焦黑一片，完全没了人形。脸也被烧灼的肿大，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如果不是还能探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恐怕天神下凡也难挽救。 梦中雨蹙眉。 即使是游戏，也不至于这般折辱她。 更何况，外来者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概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设计陷害，实在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不过，游戏就是如此。她也不会浪费口舌对白樱说这些话，对方若知道，恐怕还要讥讽一番。 这次，倒是白樱夜樱撞上了好运气。 传送位置不定，要找到特定对象，即使是她，也得花一会儿功夫…… 不再多想，梦中雨从袖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曼陀罗花造型的摇铃。 摇铃通体晶莹，泛着美丽的琥珀色，表面点缀了绿枝和花朵的浮雕，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武士看主人竟拿出了家中秘宝“铃织娘”，理解之余，也有些惊异。 他们行事一贯低调，轻易不插手旁人之争。 不知为何……主人会这样在意她？ -------------------------------------------------------------------- 梦中雨纤手微摇。 轻灵的摇铃声响起，荡开一阵清洁之气。空中跃动数道金色虚影，衬得女子高洁矜贵，不可逼视。 光点如细雨，洒落在不夜露身上。 伤口的血很快止住，皮肤肌理开始了迅速的修复。 不夜露的神情终于安稳了些，咬紧的牙关也微微放松。 梦中雨这才放心些许。 身体破碎到了这种地步，能激发自我修护，已是万幸。 她站起身子，提高声音唤道: “梦魔，你在吗？” 舞台那头，又是两个人影出现了。 竟是不夜露找寻半天未果、以为失散了的梦魔。 他手里正抓着白樱的搭档——脸上画着蓝色星星的另一个女孩。 梦魔瞥了眼白樱。 “不用等了，夜樱在我手上。” 他把手里昏迷的夜樱抛到地上，动作毫不怜惜。 白樱脸色一白，赶紧跑过去抱住夜樱。 看人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失去意识，她舒出一口气。 夜樱是外部防线的监控者，即使武士和梦中雨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收不到一点信息。 果然是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想着，白樱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梦魔。 “看你不在外来者身边，原以为是传送失误，没想到是故意的！” 她脸颊上的星星也在愤怒的细闪。 “居然把你的王当诱饵！你也真是个狠毒角色！” 梦魔不置一词。 梦中雨也出言道： “的确如此。” “你再出现的晚些，她就真的难救了。” 打量下伤痕累累的不夜露，梦魔袖子下的拳头握紧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头道： “多谢，我会注意。” 梦中雨没再说话。 虽觉不妥，但她不打算过问太多。 将不夜露安置好后，梦中雨和武士离开了。 梦魔扶起不夜露。 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夜露的伤口就又开始流血。 朦胧之中，她痛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捏住了梦魔的衣服。 梦魔顿了一下。 白樱夜樱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手段也更狠。 不夜露伤重过度，更是险些放弃求生。 他确实……只差一点。 许是愧疚，又或是些许怜惜，梦魔放轻动作，将不夜露抱了起来。 白樱愤恨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梦中雨她暂时不敢收拾，但你们两……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梦魔侧头。 “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他轻笑一声。 “两位，再会。” 无神的眼光投向白樱和夜樱，竟有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压迫感。 更遑论那笑宛如寒霜拂面，根本不带一丝人情。 的确，梦魔已经抓住了夜樱，梦中雨和武士也控制住了她。 但凡不夜露的情况稍微好些，他们也不至于就此罢手。 亦或是，这次只是试探？ 梦中雨也就罢了，梦魔也并不打算做第一个出头鸟…… 白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咬紧了唇。 看着两人离去，她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掏出电话： “安排所有人撤退，放开凡尔顿包围区。” “弗丽德那边稍后我会打招呼，你们要务必确保所有观众平安！” 还不知道梦中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总之，得先忍一头了。要在这时被背刺，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待人收拾残局的途中，白樱护好夜樱，坐在一边，心头百转交集。 梦魔把不夜露当成诱饵，但方才似乎也因为不夜露重伤、而真的动了气。 他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做戏？ 白樱第一次感到些忐忑。 既有对现状，也有对不知底细的梦魔的。 ……早该想到的！ 为了维持游戏公平性，弱小的外来者的搭档，怎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除此之外，一贯中立的和平鸽伪善者梦中雨什么时候和他们搞在一起，还亲自来救人？ 她暗叹一声。 自己的布局还是太过张扬了。 这次想抢占先机，奈何一计不成，之后她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今日之耻，来日定当奉还！ 看着身边安稳沉睡着的夜樱，白樱的心情忽然柔软了许多。 和她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只要和她的半身在一起，她们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为了她们的理想，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这条路，必须要走，而且，必须要赢！ -------------------------------------------------------------------- 没一会儿，经纪人带人来接应她们。几人上车，绝尘而去。 凡尔顿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演出、火焰和惨叫，仿佛从来不曾发生。 另一边，事件报告书送到了高位的男子手上。本来一脸无趣、神态恹恹的男子瞄了几眼，终于来了兴致。 第9章 神秘城堡 不夜露是饿醒的。 鼻尖飘浮着有些古旧的木制家具的味道，伴着丝丝缕缕的熏香味，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慢悠悠的取回了清醒。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这似乎是一个卧室？ 花了些时间，不夜露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 看看身上，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流血，也不是很痛了。 这......完全成了木乃伊啊。 不夜露小心的碰了碰，伤口应该结疤了，有些硬硬的。 她机械的摸了又摸，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还没死。 是谁救了她？ 她又睡了多久？ 环视下四周，这是个古典风格的房间。 花纹华丽的地毯上摆放着皮质沙发和一套木制矮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一旁的落地灯闪烁着橙色的光，照耀着墙面上精致的花朵暗纹和风景油画。 主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不夜露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 她需要尽快确认现在的处境。 未知让人恐惧。 不知底细的救命恩人，舒适却完全陌生的房屋，让她没法安心躺着。 回想起那天的遭遇，现在的不夜露犹如惊弓之鸟，心高高的提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没个着落。 明明她还活着，似乎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竟然会如此害怕，如此不安。 -------------------------------------------------------------------- 不夜露深呼吸好几次，做好心理建设，才凑过去看不远处立着的大穿衣镜。 要是毁容了…… 她简直不敢想。 幸好，镜子里的女孩嘴皮干裂，面色憔悴，一副凄惨模样，但火焰似乎没有伤到她的脸，让不夜露稍微宽慰了些。 头发也烧成了坑坑洼洼的短发，不夜露找把剪刀，亲自操刀，好不容易修的能看了几分。 她安慰自己。 至少，新发型挺清爽的。 唯独这身打扮…… 看着镜中诡异的白布怪人，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悲伤。 原来的衬衫裙已经完全烧掉了。 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贵重衣服，当时还是犹豫了很久才狠心买的，如今却这么简单的就...... 不夜露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和人界的最后一丝关联，也就此消失掉了一般。 还要在镜子这头停留多久？ 她真的能够回去吗？ 想到这里，不夜露好笑的摇头。 明明在人界没有牵挂，也没人关心她。她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区别，又何必这般眷恋？ -------------------------------------------------------------------- “喂，你们听说过她的事情吗？” “那个传闻是不？当然知道啊！” “好吓人，为什么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啊！” “就是说啊，她难道不该去坐牢吗？万一什么时候发疯伤人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都离她远点吧！” “诶！她正在那儿看着我们啊！快走快走！” --------------------------------------------------------------------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不夜露走到衣柜前。 她可不敢用这副模样出去。 即使有纱布，但这简直和裸奔没有区别！ 不过，这么一想，是谁给她包扎的呢？ 不夜露拉开柜门。 “哇……” 衣柜里放满了女式服装，大多都是连衣裙，一排一排的，按照颜色和季节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花了她的眼。 这么多数量，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上好几个月吧！ 不夜露腹诽有钱人的罪恶，手指不经意的从那些裙装之间拂过。 很舒服的面料，价格估计也不便宜。 这里的主人是位女性吧。 是她救了自己吗？ 不夜露想了想。 裙子的风格偏成熟，应该不属于梦中雨，也不像是那个女仆，更不可能是小丑身边那个小女孩。 那会是谁？ 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 算了，先别在意。 心里默默道歉，不夜露随手选了一件长裙换上。 那是一条通体黑色，设计的格外简约的裙子，和其他复古华丽的裙装形成鲜明对比，让不夜露一眼就注意到了。 丝质面料上缀有数颗小巧如星的珍珠，不是一般珍珠的乳白色，而是带着点玻璃质感、十分清透的样子。 角度变幻间，还能折射出羽毛般的柔和雾霭。 这种黑夜里的翩跹云影，竟让她顿生怀念，想起了久远的某件事。 那是......某个人的葬礼。 死的是她没有保护好的那个、唯一的亲人。 -------------------------------------------------------------------- 打开门，不夜露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石壁上的白漆有些剥落，暗绿色的藤蔓倒是长的热闹，爬了满墙。但正因如此，整个建筑仿佛要被吃掉一般，有些可怜。 周围被树林包围，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方圆百里似乎都没有人烟。 还真是适合隐居。 不夜露从窗边走开，下到一楼。 一楼是客厅、厨房，以及一个用作宴会厅的大房间。应是有人定期维护，没什么脏污，水电也可以正常使用。厨房的冰箱里装了不少食材，连罐头和泡面都有大量存货。 不知道能不能随意取用，但不夜露饿得不行，只好先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充饥。 泡面味道和原来世界的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竟还是不夜露最常吃的品牌。 呜呜，真的好好吃！ 一口下去，不夜露眼睛发酸。 是泡面的热气熏的吧，有什么好哭的！ 这个牌子的泡面很小众、很难买到的呢！ 她拉开嘴角，继续哼哧哼哧的嗦面。 吃完后，不夜露将碗筷收拾好。 她打量一圈客厅，又打开了电视。 这个电视是一个悬浮的透明屏幕，不夜露捣鼓了半天才搞懂怎么操作。 幸运的是，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人界一样，距离不夜露到达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 年历倒不是西历计法，而是如规则所说的弥瑞尔历。 如今是2097年。 想不到这个世界存在了这么久。 不夜露扫视着频道墙，注意到不少新闻提到了诸如“摩耳甫斯”、“特殊犯罪”之类的字眼。 果然是能力的问题。 如果是全员都有超能力的世界，一旦引起犯罪或者事故，杀伤力会是几何倍数的大吧。 钟声响起，频道墙一角突然自动放大，挤掉别的荧幕块，铺满了不夜露的视野。 “神选游戏专题——每周民意报告！” 在她僵硬的表情注视下，五个参与者的头像被清晰地打在了屏幕上。每个人的头上还有一段颜色各异的色柱，有高有低。 “欢迎来到神选游戏专题栏目！” 高昂的女声这么说着。 “距离神选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一周，相信大家也对各位参与者有了一定了解！”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现阶段的民意——即全民认可度的结果吧！” 画面一闪。 “第一位——绝对王者，圣斯苑！”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圣斯苑的头像开出绚烂的花，头上的红色色柱倏地亮起。 屏幕里传来喝彩声，边打出一张他正和谁握手的、像是达成合作的照片。 那身带毛披风的白军装、和对面那人的西装真是格格不入，刺眼的很。 好羞耻，救命啊！ 不夜露简直没眼看。 这又不是什么选秀节目！ “第二位——太阳系偶像，白樱！” “近期事件——凡尔顿火焰魔术！” 话音未落，不夜露一僵。 掌声中，黄色色柱亮起，只比圣斯苑低了一个手指头的距离。 屏幕里放出的正是当时演唱会的照片。 带火的十字架有温度似的，灼痛了不夜露的眼睛。 里头那个黑色的人影，就是自己吧…… 幸好，主持人很快进到下一个人，让不夜露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第三位——传奇小丑！” “近期事件——踢馆拍摄场！” 黑色色柱亮起，几个气球飞来，带出了小丑的照片。 照片里，小丑正坐在一片废墟中，手举镰刀，面上笑的无比畅快。看起来是在某个地方，四处破坏了一通。 如果是拍摄场，难道是去骚扰了白樱她们？ 不夜露无语。 “第四位——天上神女，梦中雨！”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粉色的一小段色柱亮起，让不夜露想起了梦中雨的玫瑰色眼睛。 屏幕打出一张梦中雨的照片，角上也应景的放了朵小花。 比起其他人，这张照片有些模糊，还只拍到了侧脸。似乎是在梦中雨购物时偷拍到的。 “第五位——恶之外来鬼，不夜露！” “近期事件——无！” 不夜露差点跪下。 这什么中二的名字！？ 她的色柱为0，也是这张统计图上唯一的黯淡。 屏幕里传来一片嘘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夜露挥手关掉屏幕。 什么破玩意儿！ -------------------------------------------------------------------- 不夜露来到二楼。 二楼是书房、客房、画厅、茶室及储物间。 虽也是布置的华贵典雅，但除了客房以外，好像并没有经常使用，也没有仔细打扫，微微有些薄灰。 书房甚至是空的，连一片纸都没有。 再怎么不爱看书，也不至于这么干净，还真是奇怪。 一直来到尽头的门前，不夜露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满墙数十个屏幕正亮着蓝白的光，两边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大型设备。 屏幕正显示着城堡各个房间的情况，不夜露甚至看到了自己。 还有几个屏幕应该是对外的，能够看到前院。 前头的庭院有些破败，一条道路直直的穿出大门，构成了通往城堡的唯一一条道路。 不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设置了监控，这座城堡难道是什么机密设施？ 不夜露越发好奇主人的身份。 调查完一圈，不夜露回到客厅。 她实在坚持不住，瘫在了沙发上。 真安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被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茫包裹。 刚才那个民意报告，可真是...... 不夜露不在乎自己排名末尾，只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呼吸里还留存着那个烟尘的味道。 她可能再难忘记那种恐怖的温度和疼痛了。 不夜露抱成一团。 当时在场的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制止。 甚至于这种恶性事件，还被拿来大肆宣传、比较。 整个弥瑞尔都在围观这个游戏，围观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来，白樱她们的音乐和歌声，确实是大有文章，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不仅迷乱了自己的神智，也让观众们被洗脑，对所谓的演出没有任何怀疑。 游戏才刚开始，她们就已经准备好了陷阱，可以说是一早就将她瞄准，绝无一丝手软和商量的余地、是定要杀她的。 也许是因为小丑当时的试探，让她们确认了，自己是最容易解决的对象？ 不夜露想起了白樱的笑。 这群参与者对杀人没有任何犹豫，不该用道德伦理判断，她也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那像梦中雨那样美好的人，也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吗？ 不夜露轻叹一声。 游戏已经开始了。 即使她逃避，敌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 明明和人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荒谬。 救她的人又是谁？为何迟迟不出现？ 无数思绪和问题在脑海里起伏，却没有一个有答案。 不夜露把头埋进膝盖。 好累，好困。 她好像快要融化，快要沉下去了。 第10章 出逃 整点报时的钟声惊醒了不夜露。 唔...... 竟不知不觉打了这么久的盹。 不夜露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很想倒头就睡。 但是，还不行...... 还没有彻底安全。 角落是阳光不愿光顾之地，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明明是这样，不夜露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窥视着她，让她汗毛倒竖，坐立难安。 眸子剧烈的摇晃着，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要是再不动作，就会被这片污泥吃掉。 对了。 不夜露吞咽几口唾沫。 天旋地转间，她心中不断加固着一个词语：逃走。 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不就彻底安全了？ 其他参与者找不到她的话，她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为敌！ 反正规则里没说不可以消极避战！ 这样的念头像泡沫一样迅速膨胀、爆发，占据了整个脑海。 是啊，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不属于这里！ -------------------------------------------------------------------- 不夜露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房间里翻出一个大背包，心思混乱中，也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总之把抓到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满背包，往肩上一甩，她就离开了。 行至庭院，这庭院比她想象的更为破败，草木无人打理，四下耷拉着。 中间只有一条为了进出而踩出来的小道，黏着恶心的绿色污垢。喷泉池也发出腐烂的味道，池水里浮着不知名的黑色斑点。 正好不夜露也无心欣赏。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水泥道路，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这个城堡作为一个藏身之处，确实非常安全。但救自己的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点好。 她可不敢、也不能再轻易相信这里的人了。 不夜露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寂静的山道里偶尔听得到鸟叫和树木的簌簌声，还吹着舒爽的风，但不夜露一点也没觉得放松，反而越发焦躁。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仿佛囚笼。 体温升高，擦了几下额上的汗之后，不夜露连抬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索性由它去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越快越好。 -------------------------------------------------------------------- “殿下，其实不需要您亲自去的。” 女仆一面开着车，一面不自禁的多嘴了一句。 “不必多说，我偶尔也想出去晒晒太阳。” 正举着高脚杯品味美酒的圣斯苑看起来心情很好。 “游戏什么的，反正最后赢的都是我们，不用多费什么心思。” “我倒是更加好奇，这些人都藏着什么秘密。” 他瞥一眼膝盖上的档案。 “尤其是......梦魔和外来者。” -------------------------------------------------------------------- 森林开始变暗，仅有的几缕阳光从背后照过来，不断催促和驱赶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夜露已经走的很累，现在完全是在凭借本能、机械的移动着双脚。 她咬紧牙关。 要是还没走出去的话，今晚要怎么办呢？ 要是城堡主人或者其他参与者正在看着自己、等着她出去自投罗网怎么办？ 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不夜露越想越多，越发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焦虑很不对劲，但怎么也停止不了消极的想象。 心中全是糟糕的预感。 嘴唇咬出了血，尝到的铁锈味让不夜露一个踉跄，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 好难受…… 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的胀痛感却越发恶心。 她忍了又忍，艰难的直起身子。 汗水腾起热度，流过结疤的伤口时隐隐刺痛。 快逃走。 不夜露喘着粗气。 一定要......远离这一切！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夜露的眼前都开始打转时，终于能看到头了。 远处是一条明显修整过的平整公路，右转过来，便可以上到城堡这条小路，左边则是一大片枯草地，依旧看不见人烟。 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车？ 不夜露眼睛一亮，感觉希望就在前方。 吊起一口气，她使劲儿调动僵硬的步子，跌跌撞撞的奔向终点。 刚冲到公路上时，一辆黑色汽车从那边开了过来，不偏不倚的停在入山道口前，和不夜露撞个正着。 不夜露打量着这车。 这是心电感应吗？ 居然这么巧就遇到车了？ 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遮住下半脸的面具，深潭般的眼瞳。 不夜露心头一跳。 ……竟是梦魔。 许久不见的梦魔。 -------------------------------------------------------------------- 看着十足狼狈的她，梦魔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眉头瞬间皱起。 饶是不夜露已经气喘吁吁，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但也能感觉到梦魔气息的变化。 起风了。 这阵风却那么沉重。 对梦魔来说，面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那身黑色的裙装，沉静肃穆，像是一团蔓延开的暗影。 它们如同孩童般快乐地笑着，纷纷涌进他的口腔、鼻子，钻入他的身体，直到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才会有人给他、给他们，给他失去的一切祭奠。 这场葬礼，没有旁人，来参加的只有这个女人。 只有她。 梦魔凝视着不夜露。 这是挑衅？ 还是侮辱？ 他的意识被暴怒支配。 不夜露惊恐的看着梦魔靠近、伸手，然后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唔——！” 转瞬之间，她的呼吸便被迫暂停。 梦魔的两只眼睛呈现不同的色彩，左边静默无声宛如沉睡，右边却流动着灰色的暗流，那热度烧的他失去理智。 用力。 再用点力…… 手变得热烈，如烧红的铁链牢牢的捆住不夜露。 梦魔专心的想着。 杀了她。 “你放、放开......！” 杀了她！ 不夜露使劲儿抓他的手，又用指甲去划他。 手背起了道道红痕，渗出了血，但梦魔竟纹丝未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瞪着那双反差极强的、可怖的眼凝视着她。 被那强烈的情绪吓到，不夜露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哈哈哈哈哈......” 梦魔从喉咙里挤出了喑哑病态的笑。 “你回来了……” “呵呵……！” 虽有面具遮住脸，但他的眼里满含癫狂与兴奋。 “我可真是……” “太想见到你了。” 想的彻骨、渗魂。 每分每秒的梦里，都是她。 梦魔眯起眼睛。 眼前的人似乎在笑。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笑。 怎么，以为他还会输吗？ 梦魔逐渐加大气力。 你这不是……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他冷笑着，浑身痉挛一般颤抖。 “去死吧。” 不夜露的脖子咯吱作响。 为什么？ 梦魔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为什么对身为搭档的她出手！？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却丝毫抵不过梦魔的力量。 救命！ 喘不过气了！ 本来就十分疲惫，这会儿，处于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不夜露更是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手。 眼角不自觉的流下泪，越滚越多，沾湿了满脸。 这是单纯的生理泪水，还是因为怕死、因为委屈、因为绝望，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是命，但这样不清不楚，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不夜露没有注意到那些泪水，滴落到了梦魔手上。 仿佛被烫到，梦魔猛地撒了手。 看着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不夜露，梦魔晃晃脑袋，终于取回了神智。 他、他做了什么......？ 刚才好像看到了她...... 脑中的疼痛散去几分，梦魔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一些。 正要扶起不夜露，不夜露却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别、咳咳、别过来——！” 眼见着梦魔似乎要靠近，不夜露拼命后退，踉跄中，不慎踩到裙摆绊了一下。 抬眼，梦魔就在眼前。 他要过来了，要碰到她了！ 不夜露更加绝望。 不——！ 她崩溃出声。 “别靠近我——！” 不要打她。 不要捆住她！ 梦魔的身影逐渐长大、分裂，变成了两个高耸的黑影。 过往的某段回忆炸掉了不夜露仅有的坚持。 她双手按住耳朵，头埋进膝盖。 “***！” “呀，***！” 杂音刺啦刺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再也忍耐不了了。 不要用那个很熟悉，却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叫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凄惨的叫喊在空中落下尾音，旋即消散无声。 不夜露的话语带着颤抖和决绝，甚至有一丝卑微的哀求。 梦魔愣住。 来不及说什么，他只看清了不夜露那双通红的眼睛。 “……” 他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不夜露缩成一团，抱着身体轻颤着，正努力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哭音。 那仪态太过脆弱可怜。 看着她，梦魔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体会不夜露的感觉。 契约联系之下，他们互有感应。但他感受到的只是对方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本人承受的想必是更加更加强烈的痛楚。 难过至此，不夜露却还是压抑着，独自吞咽着，不会让人见到那伤口半分。 梦魔不懂。 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想被自己看到吗？ 弥瑞尔对外来者的影响，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 如何思考，梦魔也找不到答案。 不夜露这份近乎自虐般的苛责和固执，到底来自哪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1章 世界的构造 这条公路鲜有车辆经过。 这会儿难得听见人声，却是一个女孩压抑到极点的哽咽。 揪心……又拘束。 不夜露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心中那份想要崩溃大哭的情感，被她用疼痛死死箍住，只流出去了一点怪异的呻吟。 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 明明已经决定了的，自己绝对不会再哭。 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她绝对不应该软弱！ --------------------------------------------------------------------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减弱，凉风渐起。 不夜露慢慢抬起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梦魔则保持着一定距离，安静的观察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狂。 幸好......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没有换洗衣物，所以换了那个人的衣服，不是非常合理的吗？ 梦魔的眼神暗了暗。 不夜露白皙的脖子上，红痕无比显眼，甚至有些微微肿起。 那种血液涌动、挣扎的生命力，触手温润，皮肉被紧绷拉扯的触感，还在他的手心里停留。 到底使了多少力，梦魔知道。 要说抱歉，那确实有，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人。 即使，她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太可笑了…… 梦魔只觉得滑稽。 她竟有这样卑微无助的一面？ 是演给谁看的？ 若非亲眼所见，梦魔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可惜，手背上还残留着几分不夜露眼泪的热度，提醒他这并非虚假。 天黑了。 那个人也快要融进夜里。 “该走了。” 他丢给不夜露几张纸巾。 不夜露胡乱擦两下，踉跄着站起，跟着梦魔上了车。 -------------------------------------------------------------------- 两人沉默着回到城堡。 梦魔似乎确实是城堡的主人，他熟练的开灯、放好外套，进了厨房。 不夜露坐在沙发，原地自闭。 负面情绪如流沙般逐渐消失殆尽，虽然还是很累，但不夜露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能开始思考问题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有阴影攀附，变得敞亮。 回想起刚才，不夜露捂脸。 天啊，瞧她刚刚干了什么！ 居然在梦魔面前......！ 被还不熟识的人看到羞耻的一面，不夜露尴尬的脚趾抠出另一座城堡。 不不不。 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梦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对城堡的熟悉程度，应该是救下她的恩人无疑，但为何方才想要掐死她？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啊！ 回想起那双寂静无声、却阴沉的燃烧着恶意的眼睛，不夜露不禁瑟缩几下。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有这样的人做搭档，真的没问题吗？ 厨房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没一会儿，不夜露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热烈香味。 只吃了泡面，又走了那么久路，真的饿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梦魔端了几盘菜出来。 摆好碗筷后，梦魔扔下一句话。 “过来吃。” 不夜露悄悄看他。 嗯…… 现在的梦魔和刚才暴雨将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散发着平静的氛围。 应该是雨过天晴，不会再伤人了吧。 安下心来，不夜露赶紧坐到桌前。 简单的辣椒炒肉、炝炒蔬菜，还有一碗丸子汤。 散发热气的米饭是如此动人！ 看梦魔没有动筷，不夜露有些犹豫，她小声试探着问： “你不吃吗？” 梦魔眼也不抬。 “我不饿。你先吃吧。” 不夜露饿得发慌，便不再客气。 张嘴咬下一口，不夜露惊讶了。 这些菜出人意料的美味，真难想象是梦魔的手艺！ “真好吃！” 她小声赞叹。 梦魔依旧沉默，没有表示。 不夜露也判断不出他的表情，索性老老实实的扒饭。 说起来，这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摘下面具，警惕心这么重的吗？ 还是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呢？ -------------------------------------------------------------------- 收拾妥当，两人在桌前坐下。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只听梦魔开门见山地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不夜露一愣，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梦魔平淡的道： “抱歉，我不是有心，只是方才以为遇见了一位故人。” 他指指不夜露身上。 “那个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不夜露哑然。 没想到是因为一件衣服。 还故人……直接说仇人不就好了。 她无奈的道: “那你也认清人啊......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抱胸坐着，梦魔眼也不抬，只是道： “实在抱歉。” 他的道歉像是某种官方回复，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来，很明显的并不走心。 不夜露一时间有些冒火，又强行把那火扑灭了。 她劝慰自己。 和平对话、和平对话！ 反正就结果来说，她还活着。 而且，她还需要从梦魔那里了解情报，这会儿吵起来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此，不夜露放缓语气。 “那能讲讲，这个世界的事情吗？” 眼皮微动，梦魔似乎也有点惊讶于不夜露没有穷追猛打、甚至并不生气的态度。 他顿了顿，道： “这个世界叫弥瑞尔，是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所有的存在，都是通过人界投射或者复制来的。” 不夜露歪头。 她知道这个世界来自于镜子。 不过，什么叫投射、复制？ “投射和复制的含义略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弥瑞尔是一个在复刻人界的基础上形成的世界。” 梦魔继续道： “通过镜子这个媒介，才有了弥瑞尔。”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来自于人界。” 不夜露一听，这不对劲啊。 “那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像我这样的、来自人界的外来者呢？”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弗丽德，但没来不及得到解答。 梦魔端起茶杯，声音淡然。 “你应该也有所感觉，这里和人界既一样，也不一样。” “你熟悉的街道、餐厅，甚至是学校和住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吧。” 想到那拼接而成的“a城”，不夜露点头。 的确，如果一切都来自人界，那为何会和真实的a城并不相同？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克隆的世界，弥瑞尔人生来便厌恶人界，他们不希望和人界一样，连带着也不喜欢来自人界的人。” “也因此，他们将复制来的建筑改造，才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梦魔说明了理由。 ……但却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梦魔为什么刻意回避，但不夜露心中有数，便换了话题。 “那神选游戏又是什么？” “还有，我曾经遇到一个警察，她会飞，还说到什么‘摩耳甫斯’。” 梦魔点头。 “先说摩耳甫斯吧。” “——他们是人界的人们心中、理想的自己。” 不夜露不太懂。 梦魔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当你穿着一身魔法师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你会想象在镜子里的自己是真正的、能够使用各种法术的魔法师。穿着职业装，你又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上班族，认真、严谨又成熟......具备应有的部分特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人们总会出现一些幻想，镜子里的自己更美，更强大，拥有各种奇妙的力量。” “意志足够强烈，便会发生投射。而这些继承了人们的想象和欲望，将之具现化为特定能力和特质的存在，就叫做‘摩耳甫斯’，或者，你也可以叫他们‘能力者’。” 像是能力在呼应他的话语，梦魔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碎光。 “而另有一类人是基于镜子复制来的，我们称他们为‘复制者’。” “他们大多是人界某人通过长期照镜子、或是被映照之类的行为所产生的存在，和本体一模一样，但不具备任何特别的力量。” “顺带一提，弥瑞尔的各种建筑、物体，也是由此而来。” 不夜露似懂非懂。 总之就是说，一种是真实的自己，一种是理想中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和弥瑞尔的大环境，都基于“复制”而来。生成的复制者没有能力，和本体一样。 理想中的自己则建立在“投射”之上，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和对自己的期待，投射后便也具备了特殊的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摩耳甫斯拥有魔法、预言、飞行、控制等等各种能力，甚至是谋略、智慧、体力、美貌等素质，也远超常人。” “要治理这样的世界，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和高明的手腕，于是世界的意志、即你在空海之间听到的那位弥瑞尔——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这个世界的神、就定下了这么一个规则——” 梦魔缓缓地道: “只有被选中的最强的摩耳甫斯，才可以成为弥瑞尔的统治者，成为无上的‘王’。”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参加的‘神选游戏’了。” 梦魔的语气沉重些许。 “一旦参与游戏，非死或者胜出，否则再无退路。哪怕想要逃离，恐怕也会被其他参与者追杀到天涯海角。” 不夜露心一沉。 果然是不可能逃走的啊。 但是方才，她为何会那么想要逃离，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呢？ 依自己的个性，也绝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举动才是…… 似是察觉到不夜露的疑问，梦魔抬眸。 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直视她。 “人界和弥瑞尔本身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作为外来者的你，短时间内会受到弥瑞尔的排斥影响，产生强烈的逃避情绪。” 可能是共鸣作祟，让梦魔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同情。 他灰暗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想要述说什么。 “——但是，它会慢慢接纳你。” 所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明白了。” 话语似乎是一片轻轻的羽毛，扫走了不夜露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她淡笑着点头，没再多言。 那就好。 她可不能再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控制不住自己了。 情绪翻弄之下，她会暴露过去、暴露秘密，更会失去理智，犯下和以前类似的错。 这是绝对绝对、要避免的...... 微笑的表情面具之后，是不夜露早已腐烂、不可直视的灵魂。 第12章 访客 不夜露稍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茶杯的温度渐渐转凉，冷的她一个哆嗦。 “好，我明白了。” 她犹豫一下。 “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到人界吗？” 梦魔沉吟片刻，道： “据说弥瑞尔之王掌握着来往两界的方法。其余的......我也不知。” 不夜露心有失望，倒也平静。 她早就预料到了。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梦魔你......也是摩耳甫斯？” 梦魔道： “算是吧。” 他的眸中起了些涟漪，但却没有变得清明，反而腾起了更加浓重的尘埃。 算是？好模糊的回答。 横竖是别人的私事，她不感兴趣。 不夜露又道： “那你的能力，就是你的名字？造梦？” 梦魔点头。 哇，感觉很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详细，但凡人不夜露表示，这已经足够炫酷。 要是能知道这份能力的具体用法就好了。 她需要判断梦魔这个人......是否值得选择。 --------------------------------------------------------------------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不夜露也确认是梦魔救了自己。 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梦魔为了打探情报，监视其他参与者的情况，才离开了许久。 谜团解开，不夜露终于彻底放下心。 夜色已深，不夜露重伤未愈，两人便结束对话，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很累，但不夜露却没能马上睡着。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梦魔说这么多话。 这个人虽然性情冷淡，喜怒无常，有很多奇怪之处，但总归是个有基本常识、能正常对话的人。 得亏于他的说明，不夜露终于掌握了一些信息。 加之方才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肚子填饱，心情好转，她对梦魔也多了几分信任。 毕竟是自己的搭档，利害关系一致不说，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对象。 该不该再花点时间研究下其他人呢......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 是了，怎么忘了这个问题。 游戏的搭档，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因为梦魔落单，所以才抓了她这个壮丁？ 要抓就抓吧，反而刚好抓到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弥瑞尔说的运气问题吗？ 她好像确实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咚——” “咚——” 耳边隐约听到挂钟古老却有力的声音。 不夜露很快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 “喂，醒醒，别在这里睡觉啊！” 趴在墙根处的少女被一脚踢醒。 “下贱家伙，离我远点！” “不是，我不是的......” “明明就没人养没人疼，快走开啦，不要耽误我去练琴！” “我也......想要一起去！拜托！” 少女被推倒在地。 等她慢慢爬起来，那金发的女孩子早已离去。 她是多么自信又美好，真幸福。 她也想像她一样。 可以吗？ -------------------------------------------------------------------- 又过了几天。 不夜露正在收拾碗筷，梦魔则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两人没有交流，这几天甚至没有碰过面。 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饭啊？ 不夜露继续嗦泡面，甚是不解。 没有梦魔做饭，她这两天吃的大多是冰箱里的速食或者存货。 幸好这里的食物并不奇怪，还有很多都是出自不夜露熟知的人界的品牌。 但梦魔完全没有动过这些不说，厨具和其他生鲜食材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难道摩耳甫斯都不用进食的？ 还是出什么事了？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什么事都没开头，都没解决，她还需要梦魔。 不夜露去敲梦魔的房门，但完全得不到回应。 唔，门也锁上了。 人应该是在里面的，但他到底在干嘛？ 不夜露拿耳朵贴门听了半天，一无所获。 实在没有办法，她悄悄摸进监控室。 设置一下，把范围调整到梦魔的房间—— 看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夜露发了会儿呆。 梦魔的胸口略有起伏，正活的好好的。 他的呼吸均匀，神色也没有不对劲之处。 ......在睡觉？ 居然只是在睡觉吗！？ 还以为他在忙什么正经事，原来只是在休息啊……真是白担心了。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感慨。 这也许就是“梦魔”的生活方式吧。 恰如其名，他们是在梦里迷惑他人的恶魔。 毕竟人界也有相关的传说，不夜露大概能想象他们会是怎样的存在。 但为什么，这位梦魔会叫“梦魔”呢？ 难不成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兄弟都叫“梦魔”？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怀揣疑问，不夜露默默关掉屏幕。 -------------------------------------------------------------------- 午后，不夜露在床上滚了两圈。 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啊。 弥瑞尔不是没有网络，但据梦魔所说，为了保证安全，城堡内部屏蔽了所有信号。 也不知道为何会做的这般夸张……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电视，突然，二楼传来一阵警报铃声。 音量虽然不大，但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一样。骨头在震颤，头皮更是发麻。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往外冲，刚好梦魔也久违的走出房门，和她对上眼。 梦魔出来了！ “你、你没事吧？” 不夜露有点被吓到。 “嗯。” 梦魔神色如常，并不多说。 不夜露敏锐的发现，梦魔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过。 看样子是真的一直在睡啊...... 没有探究，不夜露跟着梦魔一路来到监控室。 站在台前，梦魔熟练地操作按钮，途中，他的右手却突然抓起一根线路，干脆的捅进了自己手臂里。 嗯？！ 不夜露瞪大眼睛看着那类似usb形状、却没有流血的创口。 “你、你没——” 还没来得及发问，下一秒，她又被屏幕的画面震惊到无言。 有两个人出现在了山下道口。 见那白色华服和女仆装，不夜露马上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是圣斯苑和他的女仆？” “对。” 梦魔似乎没有看向屏幕，却知晓来人的身份。 “另外，那位女仆叫露娜。” 不夜露默念两人的姓名，心头一紧。 “他们怎么来了？” 这个地方明明这么隐蔽，不该如此才对。 难道他们一直监视着这边？ 她下意识的看向梦魔，等待梦魔的回应。 梦魔的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他微微垂目，像是在思考什么。 眼见着圣斯苑和露娜准备上山，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不夜露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出现一样，不免焦虑。 圣斯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就像之前空海之间的事一样，他的确话多，话里话外却在引导大家针对她。 小丑出手试探，白樱率先下套，这背后是有圣斯苑的助推的。 如今强敌上门，她无法思考出可行的方案，只得依托梦魔应对。 想到这里，不夜露不由得催促道： “梦魔，你有什么主意吗？” 梦魔转头看了一眼不梦露。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需要你配合。” 不夜露猛点头。 有办法就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行……稍等。” 梦魔又在屏幕上操作起来，不夜露看不懂，但是为了不打扰梦魔，她安静站在一边。 结束后，梦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不夜露。 不夜露接过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浅灰色的粉末。有些粗糙，颗粒也有大有小，占据了这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的三分之二左右。 “这是？” 没有理会不夜露的问题，梦魔语气平淡，像在唠家常。 “我会在这里制造梦境，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嗯嗯，果然要用到能力了吗？ 不夜露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是怎样的能力呢？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见女孩跃跃欲试，梦魔面色不改，又淡淡的道: “现在，我要你去到城堡外，把人拖住，尽量争取时间，不要让他们马上进到城堡。” “另外，你要寻机把这粉末撒到他们身上。” 闻言，不夜露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想叫他再说一遍。 什么鬼？ 第13章 诱饵计划 梦魔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后，不夜露完全懵了。 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等等，什么意思？我去？然后撒这个？到他们身上？” 全是问句。 不怪不夜露不信，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计划！ 圣斯苑和露娜毕竟是对手，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打败自己和梦魔。 现在敌人找上门来， 她还要主动过去送羊入虎口？ 不夜露狐疑的看着那个瓶子。 还有这什么粉末？什么用处？ 不不不！ 且不论效果，撒到他们身上？这怎么可能？ 那两人会乖乖的任由她这样做吗？ 就算万分之一成功了，不被追杀才有鬼了！ 不夜露不明白梦魔的想法。 ……怎么想都完全看不到成功率。 梦魔倒是云淡风轻。 “放心，我自有考虑，你去就是。” 讲的倒容易啊！ 不夜露皱紧眉头。 看着一脸纠结的不夜露，梦魔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道： “你决定吧。但他们的脚程很快，约莫还有几分钟就能到城堡门口。” 听得这话，不夜露紧紧盯着梦魔。 面具挡住所有表情，梦魔的眼睛还是一片死寂，判断不出任何情感。 但不夜露有感觉，他是固执的……而且是怀柔的固执。 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还把选择权给了她，但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两人无言的对视。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在一片寂静中非常刺耳。 监控室里光芒闪烁，两人的表情也在明暗中，掩盖了各自的真实思绪。 突然，不夜露笑了。 嘴角微扬，弧度不大，温和的、平静的，那是她一贯的平和笑容。 “我知道了，我去。” 脚步一转，不夜露干脆的离开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梦魔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不夜露的不安、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决意。 没错，他确实是故意的。 但这一出，或早或晚，都得做。 不夜露是怎样的人？ 他必须尽早得出答案。 转回视频，梦魔回忆着。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说，不夜露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她似乎对情绪变化很敏感，自己不愿多言，她便点到即止。 善于审时度势，也会衡量双方距离，十分有分寸感……对他而言，是个非常省心的同路人。 梦魔自诩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打算。 但如果这只是不夜露的表面，只是她短期的装模作样的话...... 关闭监控，梦魔也走出了房间。 不管怎么说，如果她失败了，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 不夜露很快就见到了圣斯苑和露娜。 如梦魔所说，这两人的速度确实快的匪夷所思。 如果方才再犹豫会儿，估计就要在城堡门口碰见了。 不夜露看着他俩，只觉得是死神在步步靠近。 深呼吸一下，她收住脚步，微微抬眸，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人影越发清晰。 只见圣斯苑披风扬起，还是金发飞扬，一脸张狂的模样。 他脸上含着难辨其意的笑，姿态悠闲的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 露娜则背着个比人还高的长方形箱子，一步其后跟着圣斯苑。 两人在离不夜露两米多的距离处站定。 圣斯苑吹声口哨。 “怎么，这是要去哪儿呀？” “梦魔不跟着你？” 不夜露像是有点僵硬，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 “没去哪儿，就、散步。” 她似是窘迫，又似气恼。 “梦魔才不会跟着我……” 圣斯苑微笑。 和调查相符，梦魔果然游离在外，并不在乎不夜露的死活…… 他调侃道: “哎呀，以你的头脑，想不出更有技术含量的借口了？” “你背着那么大个包散步呢？” 不夜露强撑着回击道： “你管不着吧！露娜不也背着个大包吗！” 露娜没说话。 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受训过的军人。 照理说，背着箱子爬山路，不说气喘吁吁，至少也会脸颊泛红、略微出汗。 但看露娜竟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变化，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眼神扫过她，不夜露咋舌道: “你还真是不心疼女孩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听到这话，圣斯苑挑眉。 “我对我手下的人的能力再了解不过，要说心疼，我只会心疼该心疼的人、该心疼的地方，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是不是无法理解？” “就比如说，你会担心一棵石头被人踩到、或者是一只比克弗洛虫伤心吗？” 他又故作惊讶。 “噢对了，你连什么是比克弗洛虫都不知道吧？啧啧啧，这可是从人界的草履虫演变而来的，算是你的亲戚呢。” 求求你别说话了...... 不夜露差点要翻白眼。 圣斯苑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又望了眼城堡的方向。 “小比克虫，你是逃出来的吗？” “你知道这座城堡是哪里吗？” 不夜露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圣斯苑又靠近几步。 “别紧张呀，我还不会对你动手的——至少现在。” 金眸暗下去，他笑的却越发灿烂。 “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要是一个不开心，也许会想见见血哦？” 见血……要动手吗？ 不夜露的心急速下沉。 失重感让她呼吸困难。 刚张开嘴，只见露娜手一动，竟从裙下抽出把黑亮的枪。 你你你裙子下面都是些什么啊！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额上渗出冷汗。 面对淡然自若的圣斯苑，不夜露竟比面对小丑或白樱时更加紧张和慌乱。 这种恐惧没有源头，却极其顺畅的浮现于心。 四面被看不见的尖刀对准，呼吸间尽是颤抖的寒气。仿佛只要动一步，就会被捅个心凉。 双膝不自禁的打颤，甚至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亲吻对方的鞋尖。 这是为什么？ 圣斯苑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竟会这么害怕……完全无法假装、无法控制！ 不夜露握紧拳头，满身淋漓，极力对抗这股看不见的力量。 对面，圣斯苑像在说笑，但眼睛里却是寒星摇曳。 温度降低，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不对。 太奇怪了！ 不夜露索性闭眼。 冷静下来！ 早有预料的，她可能是被圣斯苑或者露娜的能力影响了！ 心里默念几声，不夜露很快平静下来，冻住的手指也能动了。 稳住语气，她轻声开口: “我的确想离开这里，理由……不能告诉你。” “至于城堡，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认为我不会比你知道的多。” 圣斯苑挑眉，似是有些惊讶。 “是嘛。” 心智还算坚定，不错。 他抬手指指城堡。 “对那里，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夜露有些莫名。 让圣斯苑失望了，除了是梦魔的秘密据点，她还真不知道别的…… 但是，这也许是个她等待已久的好时机？ 不夜露心思一动。 “难道，你说的是......” 她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珠子转转，不夜露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她放低声音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可能你会有兴趣。” “我可以告诉你，但就这一次，你不能伤害我，要放我离开这里。” 圣斯苑很轻松地答应了。 “可以啊。” 不夜露犹豫一瞬，再次迈步走近。 见状，露娜举枪对准她，喝道: “你要做什么？！” 瞥一眼笑盈盈的圣斯苑，不夜露叹气。 “城堡周围有监视摄像头，我不确定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也被录了下来。” “怎么说也算是我出卖了梦魔，我不希望暴露。” 她苦笑下。 “还是你们怕我对你们做什么？” “我没有能力，这个背包也可以放下。” 为了证明自己，不夜露干脆的把背包丢到身后。 看圣斯苑没说话，露娜便也放下了枪。 不夜露慢慢移动脚步。 一点五米。 圣斯苑的笑飘忽又嘲讽。 一点三米。 露娜沉静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 一...... 圣斯苑摇摇头。 “露娜。” 那个瞬间，不夜露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腹部一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露娜的膝盖死死地顶着她的背，手也捏住了她的脖子。 “唔——” 不夜露闷哼几声，艰难的侧过脸。 “你、你什么意思？” 俯视着尘土中的不夜露，圣斯苑露出有些遗憾的样子。 “游戏结束，我后悔了。” “还是你觉得，我看不出你的用心？” 不夜露眼神闪烁。 圣斯苑踢踢她的肩膀。 “你身上应该藏着什么武器吧，是准备放手一搏、来偷袭我吗？” 露娜在不夜露身上摸索起来。 “殿下。” 她从不夜露腰间摸出一个匕首。 “啧啧，就这？” 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圣斯苑眼里的鄙视更浓。 “且不说你能不能用它擦到我们分毫，时间太短，加上你和梦魔有所隔阂，怎么说，你都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外来者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他走过不夜露身边，向城堡而去。 “啊，对了对了，可能是我没告诉过你。” “我是棋盘的主人，但更是棋局的掌控者。” 金眸炫目而热烈，他笑的无比张狂。 “我热衷于自己培育花朵，观察它的长势；自己解开谜题，让真相水落石出；自己烹制料理，通过不同的食材和调味料搭配，得出不同的料理结果。” “这是生产的情趣，也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披风飞起，圣斯苑再次迈步向前。 始终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目视前方，从不退后。 圣斯苑就是这么一个人。 “毕竟专门来了一趟，比起你无趣的谎言，还是让我亲眼看看这个秘密吧。” 不夜露慌了。 她费力的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圣斯苑的裤脚。 “喂！等等！” “唔呃——！” 露娜加重了力气。 “不得妄动。” 不夜露痛的冷汗都下来了，只得乖乖趴好。 圣斯苑头也不回。 “没事，露娜，她还不成什么气候。” 多留一会儿，也不碍事。 “是。” 再警告的看了不夜露一眼，露娜终于解放了她，自己则搬起箱子，尾随圣斯苑而去。 等待疼痛散去，不夜露又趴了会儿。 张开手掌，只见指甲里的粉末已经散落殆尽。 她舒出一口气。 算是......按照所想的进行了吧。 第14章 梦境 到城堡门口的路大概是一分钟，穿过前院则不到半分钟。 如果圣斯苑和露娜速度够快，留给她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分半了。 不夜露捏紧瓶子，脚下一步不停。 一开始她想，把粉末装作是毒粉洒在他们身上。但假如真的这么做，马上死的就是她。就算不死，也会被当做人质，去威胁主使拿“解药”吧。 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 她回忆了下空海之间的初见。 圣斯苑是个聪明人，表面张扬自信，实则深不可测。露娜看起来文静寡言，对主子十分尊敬，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不确定这两个人的能力，但就现有信息而言，似乎可以做一些合理的推测。 不夜露思考着。 圣斯苑是统治型人格，乐于做控制一切的君主，一定要小心被他带节奏。能力方面，他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性子，也许会和白樱一样，是精神类的能力也说不定。 露娜看似没什么主见，但应该是听从命令，忠诚度极高的士兵。如果圣斯苑不亲自出马，武力值可能就都压在了露娜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应该—— 看不上她。 这可能有弥瑞尔人本就不喜外来者的原因。加上当时小丑的试探，证明了她没有什么所谓的能力，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更是弱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屑于警惕她，那她就不客气的使用这份名为“弱小”的武器了。 不夜露打开瓶子。 对了，还有件事。 梦魔要她撒粉末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告诉自己后招，但可以料想之后的情况。 这份粉末也许有迷惑、或是让他们产生某种不适之类的功效。在此基础上，梦魔就能使用能力，以此清退两位不速之敌。 那她也得注意，不能暴露太多才行。 拐个弯，不夜露进了厨房。 -------------------------------------------------------------------- 等见到两人之后，不夜露心中有了判断。 圣斯苑的骄傲和露娜强烈的忠心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明明找上门来，却不打算杀人，想必有其他目的。 这就是可趁之机。 只要探出他们的心思，再假装自己知晓内情，引圣斯苑上钩，她就可以拼一把，动手。 要是圣斯苑真的刀枪不进油盐不吃，或者对她所言不感兴趣，不夜露的目标也会放到露娜身上。 稍微激怒一下露娜，或是装作要伤害她的主人，让她主动靠近。这样一来，哪怕是受点伤，自己也能接近她。 一瞬间的接触，手里的粉末就可以顺利奔向目标。 而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中招，就是不夜露的胜利。 这已经是她这几分钟里能做到的最好了。 一切，也是建立在相信梦魔、相信他不会危害她性命的基础上。 -------------------------------------------------------------------- 事实证明，不夜露所想不错。 比起自己这个敌人，圣斯苑似乎更重视城堡的秘密。 而梦魔则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放她单独出去应敌。 作为伪装的匕首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甚至说，不夜露巴不得他们发现。 借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的计划才能更加安全。 总之，第一关算是过了。 不夜露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梦魔的对应了。 她站起身子，往回走去。 穿过城堡的铁栅栏门时，全身的皮肤仿若被一道冰水划过，激的她差点跳起来。 不夜露福至心灵。 这是进入梦境了？ 如她所想，又超出她所想，此时，荒凉的庭院变得生机勃勃，百花齐放。 各色花圃打理的整整齐齐，一边还有几块药田，正散发着古怪但是清爽的味道。 城堡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不远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给花儿浇水。 阳光正好，一片祥和。 早一步到达的圣斯苑和露娜正和她说着话。 “老奶奶，这是你的家吗？” “嚯嚯，是的哇。” 老奶奶笑得皱纹堆起，见牙不见眼。 “你们俩是谁哇？” 圣斯苑极其不要脸的指指门口愣住的不夜露。 “我们是她的朋友。” 不夜露磨蹭着走过去。 谁是你朋友！ 讲起瞎话还真是面不红心不跳。 “哦嚯嚯！原来是她的朋友！” 老奶奶说着走近，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不轻不重的给了不夜露一下。 “你伤没好，到处跑什么跑哇！” 不夜露吃痛，哎哟了一声。 她差点掩饰不住惊讶。 这真的是在梦里？痛感也太真实了吧！ 圣斯苑来回打量老奶奶和不夜露，眼尾挑起。 “您是她什么人？” 老奶奶有点气鼓鼓的： “嘿哟，我哪是她什么人哟。” “不过是我老伴被人托付救她一命，这姑娘真是狼心狗肺，居然不声不响就要走哇！” 不夜露毫无道理的被骂又被打，还不敢反驳。 她也不傻，立刻配合剧本演下去。 “抱歉，我......只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奶奶想了想。 “你同伴？送你来的那个人嚯？他倒确实有几天没来了......” “不然你去找我老伴，他那里有记载的哇。” 不夜露点头。 看了眼圣斯苑和露娜，两人不置可否，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 三人一前两后的进到屋中。 房屋的摆设也变了模样，从欧式复古风来到了乡村田园风。 家具摆设以暖色调为主，沉浸了几分岁月的香气。桌上摆着做了一半的刺绣，远处阳台上是刚洗好正在晾晒的衣服，各处还装饰着鲜花与一些麻布针织饰品，应该是出自奶奶的手艺。 这样的生活场景，给人非常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不夜露正犹豫要去哪里找老爷爷，二楼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招呼，中气十足，非常响亮： “老伴回来啦？给我拿杯水来！” 不夜露暗自松了一口气。 去厨房倒好水，三人来到二楼，二楼的布局也有了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门敞开着，传出浓浓的药味，想必就是这里了。 “你好……” 不夜露进门。 一身有些发黄的白大褂、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背对着他们，正捣鼓着面前的机器。 房间一边是两张书桌，杂乱无章的放着各种容器、工具以及纸张，另一边则是个大书架，摆满了各色书籍和一些瓶瓶罐罐，帘子后还有几个用作病床的床铺。 “嗯？” 老爷爷回头。 他的眼睛有几分上了年纪的浑浊，却十分锐利。 看见不夜露，老爷爷有些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这俩又是谁？” 不夜露点头哈腰，把水递过去。 “不告而别，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你同伴？哦，那个男的！” 老爷爷面容严肃，皱纹揪在一起，细小的眼睛挤出寒光，一看就不爱笑。 真像不夜露过去班上那个古板的班主任。 “是，听说您这边有记载？” “有，他送你来之后就没再来过，我看看......” 走到书桌边，老爷爷翻找出来一个册子。他舔着手指打开，翻了几下。 “喏，你是3月1日来的，监护人......预计5天后来接你。这不还有两天嘛，你着什么急！乱跑什么乱跑！过来我再检查下！” 被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吓到，不夜露乖乖点头。 圣斯苑几步过去把那册子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翻了翻前后。 老爷爷一把抢回去，朝他吼道： “嘿，你谁啊！这是病历，不准随便看！” 圣斯苑和露娜愣了。 不夜露惊恐，真怕他俩一个生气把老爷爷砍了。 尤其是露娜，眼神陡然凶恶不说，手也在裙下探来探去，似乎在选凶器，完全是只炸了毛要为主报仇的猫咪。 不过是在梦里的话，也许没关系？ 不夜露姑且还是决定打个圆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们......算是我朋友，方才偶然遇到的。” “那我就在这里再等两天，等我的监护人来接我。” 不理不夜露，圣斯苑突然开口： “老爷爷，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老爷爷道: “是啊。我原先是外科医生，退休了就和老伴在这住着。” 圣斯苑眯起眼睛，追问道： “哪个治疗署？” 老人胡子翘起，有些骄傲。 “西区第二治疗署，我可是那儿的外科首席！” 圣斯苑不依不饶。 “那这些病人呢？哪里来的？” 老爷爷无语，不耐烦地挥手。 “......我怎么知道一个个都是哪来的，你瞎打听啥呢？” 此时，碎花长裙带进来一阵香风，老奶奶进了屋。 “怎么说话呢！” 她面露歉意，解释道： “各位见谅，我这老伴啊，脾气坏得很，但医术绝对没得说哇。他是‘精细切割’的摩耳甫斯，外科手术从没失败过哩。” “好多病人听说我们在这边隐居，就大老远赶过来。我们也无所谓他们什么身份，有没有钱，能治的就都治，也算积德了哇。” “反正到这个年纪，一蹬腿儿就没了，也没啥可计较的咯。” 老奶奶拽着不夜露走到一边，伸手拉开帘子。 “你也不要乱跑，过来！” “再给你看看，别是裂口了哇！” 看向剩下的不速之客，老爷爷哼唧两声。 “我看你俩健康的很，没病的话出去吧。” 他面露不快，给圣斯苑两人下了逐客令。 “她不跟你们走，你们也别在这待着碍事！” 圣斯苑和露娜对视一眼，竟老实离开了。 没一会儿，大门处传来动静。 不夜露从窗户望出去，那两人确实往山下去了。 第15章 合作的价值 做完检查，老爷爷放心了。 “康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不夜露点头。 “谢谢！”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那么严重的烧伤，竟然没花多久就复原的七七八八。 之后问问看梦魔吧。 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爷爷，不夜露询问道： “梦魔在哪里？” 圣斯苑和露娜已经离开，算是危机解除了吧。 “梦魔？”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 “不是刚刚才看过记录本，他会晚点来吗？” 不夜露歪头。 “别装啦，已经好了吧？” 爷爷奶奶还是奇怪的看着不夜露。 “这姑娘是......脑子不对了？” “不应该啊，也做过检查的......” 怎么回事？ 趁着他们开始交流自己的“病情”，不夜露赶紧走到外面。 阳光，风声，气味，甚至是脚下地毯的感觉......没有一丝不对劲，没有一处违和感。 这梦境，真的好真实。 -------------------------------------------------------------------- 下到一楼，不夜露眨眨眼，赶紧坐到餐桌边。 她看着对面的人，道： “现在安全了，可以解除梦境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梦魔正捧了杯茶，一派悠然。 “不急，可以再等等。” 他貌似还挺喜欢喝茶的...... 不夜露点头，心想这倒没什么关系。 她又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了吧。” “你是怎么设定这个梦境的？那个医生和奶奶又是谁？” 梦魔道： “圣斯苑和露娜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无中生有，过后一定会被他们抓到把柄，所以我选择了凡尔顿第二治疗署退休已久的外科圣手——泰德医生和他的夫人作为角色，在这个梦境中登场。” “这对夫妇确实在某座山里隐居，偶尔为上门求医者诊治，是最符合我们要求的人选。” 不夜露沉吟。 “原来如此。” 全是假的的话，容易被拆穿，半真半假才最有迷惑性。 她又问： “那你给我的粉末又是什么用处？” 梦魔示意不夜露拿出方才的小瓶子，只见里头只剩一半左右了。 “这个粉末是梦魔一族的骨灰。” 梦魔平静的吐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意志坚定者接触到这个骨灰，会更容易沉于梦境。” 什么？ 没听错吧！？ “骨......骨灰......？” 不夜露愣了半天，克制着把瓶子抓紧。 “是你的族人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 梦魔有些生硬的打断她。 “那不重要。”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夜露略带同情的看了梦魔一眼，不再多问。 也幸好她一贯节约，没有把这些梦魔的族人全给扬了！ “那，这个粉末是怎么作用的？” 梦魔道： “人们获得情报的过程中，视觉占了五官作用的83％。所以，人们往往会对他们亲眼见到的事物深信不疑。” “而这个粉末会从视觉开始，逐渐浸透对方的五感。” 有点深奥。 见不夜露不懂，梦魔补充道： “借助粉末打造的梦境，以视觉开始作用于大脑的认知，其他感官知觉则会基于常识进行补足。比如说，当你在梦中看到阳光，你会下意识的感觉温暖，看到田园风的房间，会自然的认为空气中有香味，看到地毯，会认为它踩上去是软软的。” “这种想法是潜意识的，无需刻意引导，所以难以发现异常。即使眼睛没有先看到，短时间内，大脑的整体作用机制也不会让人起疑。等到粉末彻底影响五感，就更难察觉不对了。” 梦魔垂着眼睛，凝视着瓶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粉末很特殊，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挥发，也可以对范围内的人产生影响。” “刚才你只要取出粉末，就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他目睹了全程。 身为梦魔，他能够看见那些粉末的去向。 “粉末有部分飞到了圣斯苑身上，更有大部分沾到了露娜身上。” “不得不说，你这一番举动，这一番演技......非常聪明。” 是的。 每个时刻的语言和表情，都是不夜露计算出的。 要是能直接靠近圣斯苑，那是最好，但凡他们两人起疑心，对她出手，就会产生接触。 在那个时刻，不夜露便能将粉末经由指甲，抛洒到那两人身上。 既然对她没有杀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受点伤而已。 结果已经超出预期。 被他表扬，不夜露却不是很开心。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笑显得有点刻意、有点僵硬。 明明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必笑的…… 梦魔恍惚的想着，只听不夜露问道： “你为什么要考验我？” “为什么要......赌？” 梦魔一愣，道： “什么意思？” 不夜露咬牙。 “明明只用打开就好，偏要指示我撒到对方身上，这个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倍增。” “你是故意的。” 她非常清楚、非常确信。 漆黑的瞳孔阴郁、沉寂，不夜露缓缓道： “你根本没有必要拖延时间、让我做决定。更没必要隐瞒这个粉末的用法，除非，是你自己想要隐瞒，不是吗？” “我们是搭档，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梦魔没说话。 无声叹气，不夜露又想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了。 她其实不想戳破梦魔的谎言。 但这件事，关乎到要不要继续选、继续把筹码押在这个人身上。 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互相的试探上！ “梦魔，你到底想做什么？” 梦魔抬眼。 眼睫微颤，灰色的眼珠无神的眨动。暗海不生一丝涟漪，主人也在其上静静的漂浮。 他幽幽的道： “我们的搭档关系并非自愿，是弥瑞尔指定的，那么，指望彼此信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看着不夜露的脸，注意到她从未耷拉下去的嘴角，梦魔只觉愤怒。 明明是那个人，明明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信任？ 她想要自己的信任！？ 梦魔握紧拳头。 “太天真了......我可从来不打算相信你。” 语气不重，但不夜露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厌恶。 非常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其中的恶意从何而来。 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让梦魔讨厌至此的事情吧？ 但此时，梦魔带着阴森笑意的语气，却让不夜露浑身战栗，什么都问不出来。 梦魔再次开口。 “是，我承认，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考试。” “毕竟，如果你实在太过没用，就该让你早点退场为好。” 每句话都在引燃什么东西。 梦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思考开始融化，情绪开始爆炸，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 明知道会伤害对方，也停不下来。 明明心底深处觉得不该这么做，却抵抗不了。 不夜露嘴唇微抿。 梦魔继续说着。 “庆幸你方才听话，没有违背我的指令吧。也应该庆幸你的智商，让你获得了还算不错的分数。” 真的很聪明啊，这个人…… 和那个人一样聪明，一样令人恶心！ 他轻声笑着。 海水搅动，阴影忽现。 梦魔黑洞洞的眼睛中红光微亮，十分瘆人。 “所以，即使你是王又如何？我不需要不遵守命令、或者愚笨无用的兵。” “你早该知道的，这是一场只谈利益不谈人性的，真正的生死游戏。” 听罢，不夜露除了脸色发白，倒没露出什么表情。 挺合理的。 考验她，无非就是要确定她的水平，决定之后要如何待她。 不论成败，梦魔都有准备后路，反正他也确信，圣斯苑和露娜还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只是这条退路上，她的结局会是如何，就不好说了。 也许可以保命，但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丝主动权。 “明白了。” 不夜露嘴角勾起，嗓音却低了一点。 过往的刺依旧在伤害她。 她早已习惯穿着流血的衣裙，但这反而会成为她掩饰一切的盔甲。 利益交换，揣测人心，要得到信任，就必须交付代价，这是世间常理。 她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气愤或者悲伤的情绪。 “你不相信我、测试我，都是应该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 “作为测试我水平的试金石，连圣斯苑都被你计算其中，你很厉害，我甘拜下风。” 不夜露是真心佩服。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计策，梦魔绝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她该庆幸自己的搭档是这样的聪明人，更该抓紧这张唯一的手牌才是。 看着不夜露的表情，梦魔只觉心中一震。 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呢？ 那颤抖的嘴角里，为什么混杂了无比浓重又污浊的情感？ 该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露出的表情呢？ 不夜露到底是谁？ 她知晓多少？ 还是说，她是无辜—— 疑问被丢入内心滚烫的岩浆中，瞬间灰飞烟灭。 猛烈地冲击中，梦魔考虑不了任何事情。 他面具下的嘴唇勾起弧度。 不夜露没能看见，但能感觉到其中的残酷。 此时的梦魔和那天掐她脖子的人重合了。 令人恐惧，动弹不得…… 毁灭与自毁交杂的痛快溢满他的灵魂，让梦魔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疯狂的血色。 “的确，我也算计了你，毕竟，如果你真的无能——” 笑意痛苦，又享受。 人如其名，此刻，他即是恶魔的代名词。 “那你就去死吧。” 第16章 火焰的背后 “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看啊，你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方，变成这么美丽的样子了呢。” 女人眉目如水，笑的开怀。 梦魔呆滞的看着屏幕。 “你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黑烟仿佛正在眼前，他的视野满是混乱。 焦味和某种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不可置信。 暴怒。 痛心。 身体要被这些感觉挤破！ 梦魔想要扑过去，却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疯魔似的嘶吼着。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他恼怒，女子却更加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都说了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伸出细白娇嫩的手指，女子轻轻弹了一下。 “去吧。” “我等着你来杀我。” -------------------------------------------------------------------- 梦魔猛地睁开眼睛。 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他揉了揉脑袋，这才清醒一点。 是了......这是在城堡啊。 自己难得单独行动，力量消耗太大，想必又睡了好几天。 他慢慢直起身子，走向窗边。 希望那个人没有趁机搞什么鬼...... 嗯......？ 梦魔一愣。 她在做什么......？ 视线的尽头处，不夜露正拿着扫把，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院子里的落叶历经好几个四季，绿的黄的厚厚的堆积、夹杂在一起，斑驳的色彩中飘散着微臭。 看着不好看，但梦魔是没什么心情去打理的。 不夜露又为什么要做？ 她是在找什么吗？ 梦魔凝了眼光，默默观察。 但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不夜露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打扫。 她行动轻快，脚步蹦蹦跶跶，心情很好似的在哼歌，手上动作却很利落。 “喔——！” 一阵风吹了过来，好不容易扫到一边的叶子哗啦一声四处飞散。 “诶诶诶！回来——！” 不夜露慌张的拿起扫把去追。 风向开始和她捉迷藏，甚至拐着弯打起转来。落叶们也在地上转圈，把中间的不夜露气的跳脚。 “哎呀！哎呀！” “哪里来的风啊——！” 话音一落，落叶们跳的更欢快了。 不夜露脸色变幻，索性扔了扫把，等这阵风停。 梦魔眉毛一抖，嘴角抽动。 这场景怎么这么滑稽…… 估计一时半会儿，风是停不了的吧。 他突然有些好奇。 不夜露会怎么做呢？ 地面上有好几处小小的风卷，开出了旋转的花朵。明明是碎裂的叶片和残渣，却依旧明白自然界暗默的规则似的，自觉又听从指挥。 它们间或追逐，间或跳跃，开开心心的在自己的队列中跳舞，不合时宜的反而是不夜露。 不夜露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脚一迈就踏进了舞池。 “嘿嘿、哟哟！” 脚尖踮起，她跟着跳了起来，生怕踩到叶子们，动作都有些磕磕绊绊。 刚才的困扰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不夜露的表情十分明快。 “哈哈哈哈——” 只是没有节奏的一通乱扭，她却笑个不停。 梦魔不禁哑然。 这人变得真快，而且，很奇怪、很幼稚。 明明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如今却笑成这样。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同样的人，听过同样的笑声吗？ 她和她......真的是一个人吗？ 耳边嘈杂刺耳，梦魔只觉得头更疼了。 -------------------------------------------------------------------- 不夜露打量梦魔。 比起她，这人的情况更加紧急吧。 梦魔在她面前一直是稳重冷静的样子，不苟言笑不说，情绪也很少有起伏，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现在他的模样......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虽是静静地坐着，但浑身正被看不见的龙卷风包围，只要靠近就会被撕裂。 同时，他又有种浓厚的热量。有团火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冲撞，找寻裂口，而他正竭力克制着它的暴走，却也不可避免的升温。 他会烫伤别人，更在折磨自己。 他在出汗、在发抖。 到底是什么在逼迫他？ 不夜露观察着。 和那天在城堡前的路口时有些相似，这应该是梦魔第二次表现的这么情绪化。 为什么呢？ 不夜露不懂。 当时，梦魔给她的解释是，觉得自己像某个他怨恨的仇人。 那今天这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又是因为衣服吧？ 看着一身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不夜露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夜露很清楚，她和梦魔从来没有交集，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记仇之事。但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又是真实的。 太矛盾了。 她无法确定梦魔的想法。 梦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眼中的深灰稍微浅了几分，转眼间，却又被无法控制的情绪盖住。 嘴唇微张，他想要说什么，但脑中如同锯子来回拉扯，尖锐破坏的疼痛海啸般淹没了他，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碎片状的回忆撒了满地，无数碰撞的意识迸溅出火星，耳畔轰鸣作响。 用力的喘息。 每一次喘息却都如此痛苦。 是焦臭的气味。 是漆黑斑驳的尸骨。 好痛。 好痛。 头好痛啊...... 如果不是理智在拉紧最后的弦，梦魔甚至想要剖开自己的头，一了百了。 不夜露的身形在他的眼前扭曲、变化，变成了妖艳的线条。 最终，一个他忘不了的人出现了。 这个女人...... 是她、是她——！ 梦魔的牙齿咯吱作响，手心都掐出了血。 他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也很快意识到梦魔的不妥。 “喂，你——” 她正要靠近，只听梦魔咬着牙低吼： “走开——！” “！” 梦魔抬脸，那黑红交织的眼睛十分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却又在不知名的浓烈情绪中，瞪视着不夜露，死死地铭刻着她的模样。 “你......” 不夜露吓了一跳，不禁却步。 梦魔到底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那个，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手足无措的不夜露只能这样开口。 梦魔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些许，额前有几绺可怜兮兮的贴着。 面具下的吐息无比粗重，每呼吸一次，他的体力就流失一分。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听了！ “拜托，你先离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梦魔再次催促。 他并不想伤她。 不夜露咬咬嘴唇，还是扭头离去了。 梦魔刚松一口气，却见不夜露倒了杯水过来，然后又一溜烟的跑掉了。 空气中波纹流动。 梦境碎裂，一切回归了原样。 梦魔颤抖着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微凉的水落入灼热，蒸发成了氤氲，飘飘忽忽的游离在身体里。 他和这个梦一起，慢慢醒来了。 -------------------------------------------------------------------- “起来。” 男子被一盆冷水泼醒。 “我再说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身上拥有特别的能力，追随我吧。” 逆光之人声音沉着有力，气场强大，然而他面前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动摇。 “我拒绝。” “你没有机会了，你会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随你的便吧，我不会去的。” “没有人能忤逆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 那人嗤笑一声。 “我会让你受到教训的。” 待男子离开，留下的那人却微微叹口气。 “等我......” 这句不知是对谁说的低语，消散在了月光中。 -------------------------------------------------------------------- 半夜，不夜露饿醒了。 好像又做梦了？ “咕咕……” 啊，饿了…… 她起身，趴在门上听了听。 外面似乎没有动静，梦魔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好机会，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她蹑手蹑脚的往一楼走去。 正要摸到厨房门，又是一阵警报声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这次的警报比起之前更加激烈，整个城堡仿佛都在震动。 “怎......怎么了？！” 楼上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是梦魔。 听动静，他正急急忙忙的奔向监控室。 顾不得找吃的，不夜露也赶紧追了过去。 监控室里，闪着蓝白色光芒的显示屏十分冰冷，梦魔也罕见的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看他恢复正常，不夜露这才放心的走近，看向屏幕。 ……又是圣斯苑和露娜！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方阵，方阵里约莫有二三十人。 所有人服装统一，动作规整，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惊。 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这是？” 梦魔沉声道： “他们带人包围了这里。” 不夜露一惊。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她赶紧问道: “这里有别的出口吗，我们快逃！” 这个人数，不是他们俩能对付的。 梦魔点头。 “有地道。” 不夜露一喜，慌慌张张的要拉梦魔，梦魔却皱着眉头，陷入了纠结。 “怎么了，不走吗？” “......” 不夜露再拉了下梦魔，梦魔纹丝不动。 “喂……！” 不夜露急得跺脚，但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话又说回来，这里果然是有逃生之路的。那为何当初梦魔不愿意使用，非要冒着风险和圣斯苑他们接触？ 只是为了考验她的话，也太夸张了。 而圣斯苑他们为何又回来了？因为识破了梦境？ 可是，如果想要杀他们，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再动手吧！ 一面等着梦魔，不夜露心中也是思绪翻涌。 对了。 她察觉到一件事。 是城堡......？ 他们想要的、是这里的秘密啊！ 从最早见面开始，圣斯苑就对不夜露没有兴趣，反而更在意这个城堡。 也许是注意到了不妥，所以他刻意等到晚上杀个回马枪！ 不夜露侧头看向梦魔。 梦魔的态度耐人寻味，轻易不打算离开，恐怕也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秘密吧。 不等她开口确认，梦魔已经从内心交战中挣扎出了结果。 “我们......走吧。” 梦魔的语气有些沉重。 下定决心后，他决然转身，再没有回头。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值得他赌上自己的生死？ 满心疑问的不夜露只得安静的跟着走。 她和梦魔彼此不够信任，想必梦魔也不会告诉她。 -------------------------------------------------------------------- 没有行李拖累，在梦魔的带领下，两人通过地道撤退。 黑漆漆的通道里，梦魔走在前面，按动了手心的遥控器。 随后，他将遥控器扔了出去。 心头犹如放下什么重担，梦魔垂下眼睛。 有不夜露在，也许他再也不必死守此处空城了…… 不知怎的，梦魔突然又想起了她在庭院和落叶们跳舞的场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遗憾？释然？ 那个庭院，也会被一起炸掉吧。 不夜露自然不知道梦魔的复杂情绪，落在她耳里的，是一个微微的碰撞声，但一心赶路的她并没有在意。 “安全装置启动，即将自毁。” 机械女声响彻在城堡中。 秘密将要永远埋藏在这里，但还会诞生新的故事吧。 第17章 宁神之夜 七拐八拐走出山里，梦魔开车带着不夜露离开了。 融于夜色的汽车抛下背后陡然升起的金色闪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好样的啊梦魔，竟然留了这么个后手。” 圣斯苑看着眼前的废墟，摸摸下巴，笑的温和无害，眼睛却亮起充满趣味的光。 “怎么办呢，我对你藏着的秘密更有兴趣了。” “下次要怎么玩呢？” 露娜明白，殿下一旦起了好奇心，那就一定是穷尽到最后、直到把那每寸血肉都明明白白的剥离出来的程度。 引起了殿下注意的梦魔，接下来怕是有的受了。 还有捉弄过他们的不夜露，也不会好过的。 她静静凝望着圣斯苑的背影。 她会是这位帝王最强的后盾。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 不夜露是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看向窗外。 车似乎停在了某个空地边。 明亮的月光蔓延至远方，让本就看不清的尽头显得更加迷蒙。 她动了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暖意又散去几分。 黑色的风衣……这是梦魔的衣服。 对了，梦魔在哪里？ 不夜露把外套拿上，走下车，没几步就看到了梦魔。 朝向遥远的月光，梦魔站在空旷中，如同一位守望者，孤独的身影宛如静止，显得单薄而可怜。 不夜露来到梦魔身边。 她第一次看见了梦魔面具下的脸。 和处事风格不符，梦魔的年纪比她预计的要小得多，可能只比自己略长几岁。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有的只剩衰败。 略长的黑发划过他的面颊，像是毛笔正在细致的描绘组成他的线条。那些线条一笔一划色泽清亮，勾出不近人情的坚挺棱角。 笔锋挥洒间，极具审美和经验的画匠又为他点上恰到好处的眉眼，使之成为一幅完美的杰作。 这幅画却给人难以言喻的寂寞和空虚感。 不夜露无言的注视着他。 男子并非一见惊艳的容姿，却越看越惊心动魄。 沉寂凉薄宛如无光之夜，死去的星辰在低声述说哀默。 太过悲伤，太过寒冷，又太过诱人。 以至于不夜露无比震撼，骨血发出安静的喟叹。 他、或是说这位溺于梦境的魔，即将走向一条黯淡的末路—— 谁也救不回。 心情沉重之余，不夜露更觉得奇怪。 现在的梦魔，和之前那个要爆炸一般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此时，她却只能沉默的观赏。 -------------------------------------------------------------------- 虽说是空地，实际走来才发现，这里覆盖着一层毛毯般低矮的植被。 小巧的白色重瓣花朵拇指般大小，十分热闹的簇拥着，长而细的枝叶舒展开，铺了满地。 月光打在浅黄色的花蕊上，开出一地的灯火。 不夜露轻声询问，生怕惊扰了身边人、身前景。 “这是哪里？” 梦魔像是微微吸了口气，但空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宁神花坡。” 他看眼不夜露。 “离目的地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接着去睡。” 不夜露摇摇头。 “不，我不困了。” 这几夜，不夜露睡得并不是很好。 她东想西想，经常做梦，还会想起在十字架上看到的朦胧的灯光。 如今，被这种宁静悠远的景色包围，不夜露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 宁神花坡，确实名副其实。 她把手中的风衣递过去。 “你穿上吧，有些冷。” 梦魔点头接过。 不夜露犹豫一下，问道: “你......好些了吗？” 梦魔微微低头。 “嗯。” 突然，他又道： “之前......非常抱歉。” 什么？ 不夜露愣住。 梦魔道: “之前差点掐死你，还有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我有意。” 对比前头公式化的道歉，梦魔这次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实在是太像了。” “每次只要想起她，我就难以控制情绪。” 他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不夜露惊讶之余，更有几分怜意。 “她......是谁？” 梦魔摇头，紧皱的眉宇压抑着深沉的灰雾。 “我不能说。” 不夜露也不强求。 “那我不问了。可是你这么容易失控，没关系吗？” 这应该是某种病症吧。 梦魔似是自嘲。 “自然不是没关系。” “我会尽力调整，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请你回避，让我自己冷静下来就好。” “失去理智的我......恐怕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比如......杀人。 眼眸掠过森然，梦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夜露轻叹一声。 简直是个定时炸弹嘛。 拒绝别人的靠近，只是独自舔舐伤口。 如此可怜，和自己很像，却......又不像。 她可以躲开爆炸，但梦魔身为炸弹本身，却必须承担伤害。 不夜露自认为，也许她同样是一颗炸弹，但她会选择将伤害转移给别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她和梦魔的区别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转了话题。 “我以为我是你的棋子，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 “这么说，你是认可我了吗？” 天平已经偏向他，但她乐意获得更多筹码。 不夜露等待着梦魔的回答。 似是有些尴尬，梦魔顿了顿，才轻声告知了答案。 “是的。” 不夜露挑眉。 她知道梦魔还有后话。 果然，梦魔继续道: “其实也不必我认可，你的身份本就是‘王’。” “在确定王的作用和权力前，不能放任你不管。” 身子一颤，不夜露睁大眼睛。 巨大的力量击中她，将她砸的稀碎，她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啊，他说的没错…… 看着梦魔，不夜露突然有点紧张。 梦魔的眸子太深，倒映不出任何意图。 那么，这之后的话语，会是说给谁的呢？ 回应流逝的时间，梦魔接着说: “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 “我会顾及‘王’的安危，不会再随意测试，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了。” 不夜露微微笑了起来。 “好。” 看着她，又不是她。 等于、却不高于自己的期待。 及格了。 是啊，她是搭档关系中的“王”，绝对不是能轻慢的存在。 梦魔的说法符合逻辑，更是必然的。 不夜露发自内心想笑。 即使那是她的逞强和敷衍，其中并不带任何暖意……但此时，她应该要笑的吧。 弥瑞尔曾说过，希望大家积极探索搭档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搭档关系是否可以更改，但目前，他们已经被游戏绑定了。 真神奇啊。 除了血缘，不夜露从来没有过这种“强制”的关系。 于理，她需要梦魔的帮助。随着游戏进行，没有信任、关系浅薄的搭档也难以攻克游戏。和搭档闹掰，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于情，对这位有契约保证的“伙伴”，她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然而，光是契约还不够。 关系需要更多东西维护。 幸好，梦魔解释了缘由，也给出了承诺。 虽然不承认自己，但他接受了“王”。 今夜的出逃，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心情有了微妙的改变，不夜露似乎真的嗅到一丝清淡的花香。 但是，还是不够啊…… 不夜露和王，既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不同的身份。 为了自己，也为了游戏，此时此刻，她必须将它们割裂开。 不夜露抬起脸，神色真挚。 “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是事实，我现在太弱了。” “为了游戏，我一定不拖你后腿，会好好努力的。” 梦魔有些惊讶于不夜露的态度。 “你......不怕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应该是不夜露会说出的话。 “游戏的危险和残酷，是你想象不到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不夜露还是笑。 “逃避没有用。你也说过，一旦参加，就没有退路了。” “我想回家，你也有你的目的，但在游戏中活到最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你也总会有需要帮忙、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不是吗？” 梦魔一时无言。 自己的状态是怎样，他十分清楚。 接连两次在不夜露面前失态爆发，她却不在意一般，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哪怕经过好几次危机，她也没有退缩，没有害怕，始终保持冷静。 回想起当时被她拼命压抑的哭泣，梦魔觉得不夜露像是一团包容万物，有几分虚假的棉花、又像是一个竭尽理智、以至于失去个人欲求的分析家。 不夜露此人......真的很奇怪。 他静静地看着她。 不夜露笑的温顺，一双眸子经过月光洗练，带上一层隐隐的雾蓝色，变得有些梦幻与妖艳，宛如布满裂纹的玻璃珠。 虽然含笑，却将其中梦魔的身影一起，分裂成了万千碎片。 山坡微风吹拂，黑发合着花瓣飞舞。 没有等待梦魔回应，不夜露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一切，也认可了王的存在。” “为了让你稍微放下点戒心，我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笑的无所畏惧般洒脱，又压抑着几分低沉的刻意。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却承担着王的身份。” “所以，我暂时把‘王’交给你吧。” 她伸出细白的手。 月光接过她的王冠，为新的继承人加冕。 明面上的王，从此失去了她的权柄。 不夜露宣言道: “今后，‘王’听你指挥。”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也能多信任我一些了吧。” 连带着......这个身份之下的不夜露一起。 梦魔哑然。 他不太懂不夜露是什么意思，但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执拗。 没错，为了游戏…… 她和他就是为此存在的。 从一开始，梦魔就并不信任不夜露，只是奈何她“王”的身份，注定要一同行动罢了。 先前几天的相处也好，突击考试也好，如果不夜露的举动不尽如意，他会采用囚禁之类的方式，让她悄无声息的退出。 诚然，失去了王，他们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但总比看着她、因她的脸、因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而痛苦的好。 梦魔为这微风有些怅然。 不夜露和他想的不一样。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不夜露比他更加成熟。 她知道该做什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反而是他，跨不过那道坎。 真是丢人啊…… 梦魔痛恨自己的摇摆不定。 然而，这一层隐晦的抗拒，也被不夜露察觉到了。 为了让他安心，她放下王的主动权，转而成为了兵。 梦魔却无法理解。 为什么可以轻易的说出这种话？ 只是为了游戏、为了这名存实亡的搭档关系吗？ 即使他说过会顾忌王的安危，但交出底牌，承诺听从，也是一个无比危险的赌注。 更何况，还是交给如此不稳定的自己...... 不夜露的笑被月光晕的朦胧。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笑着，表情、嘴角的幅度……丝毫变化都没有。 梦魔看不清、读不懂，更不想再看。 罢了。 这样也好。 他们两人......本就该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关系。 最终，梦魔道: “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好。” 不夜露歪歪脑袋，乖乖往车那里去。 风卷起月光，吹散了花香。 梦魔抬手捂住头，只觉得疼痛远胜以往。 第18章 觉醒 不夜露睡了个好觉。 再次醒来，她正身处一个奇妙的地方。 头顶是海水？还有…… 她和一双白眼对上。 ……啊？鱼？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已惊讶到说不出话，但不夜露感觉自己心大了很多，现在能够很平静的看着这种魔幻的场景了。 别说，看着还挺漂亮...... 这个房子是一栋独栋洋房，内有三层。总体是白灰的简约配色，只配备了基本的家具，许久没人来过一样，没什么生气。 比起城堡虽小了很多，但也足够住人。 透过落地窗和头顶天窗看看，这竟是一个在海中的房子。 鲜艳的鱼儿游过，也能看到一些灯笼状的水母。 置身其中，却感觉不到湿润，也闻不到海水的咸味，反而很是干净清爽。 不过，这是哪里呢？ 整个房子没有大门，也没看见其他出口。 不夜露纠结了下，终究没有开窗。 虽然应该不会……但万一海水跑进来把这里淹了，就好笑了。 她将成为游戏历史上第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因为溺水这种理由死掉的参与者吧。 转了一圈，其中一个房间应该是梦魔的。 床上正丢着几件眼熟的风衣，是他刚换下来还来不及收拾的吧。 不夜露扫视几眼就赶紧出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到刚开始的房间，不夜露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是很多还没拆标签的新衣服，都是样式简单、但布料十分舒适的女装。 难道是梦魔专门给她准备的？ 不夜露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原先山中城堡的房间衣柜里......也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呀。 那不是梦魔的衣服，甚至不像是梦魔准备的，都是穿过的旧衣。 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那个城堡也许根本不是梦魔的城堡。 主人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应该就是和自己很像，却和梦魔有恩怨情仇的人了吧。 是这样的话就更奇怪了，梦魔为什么要百般维护那座城堡呢？ 不夜露想了想。 算了，横竖与自己无关，她本也不打算过问太多梦魔的私事。 只要不影响游戏，怎么都好。 -------------------------------------------------------------------- “老大，你睡着了吗？” “没有。现在状况如何？” “没问题，她们的行踪很好确定，现在还在原地，盯梢的人也回报了确实的消息。” “好，继续按计划进行，我这边也会准备好的。” “好嘞。” 眼前是迷迷糊糊的一片灰色光晕，看不真切，其下却依稀涌动着蚂蚁般的人流，和水蓝色的丝绸。 他能够想象脚下的世界是怎样的渺小又美丽，残酷又悲哀。 “老大？” 高塔之上，夜晚的风十分舒爽。 但他只能感到一阵苦闷。 -------------------------------------------------------------------- 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美丽的海洋。 唔......最近真的老做梦呢。 不夜露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内容，但没一会儿就忘了个干净。 这是第三天。 梦魔一次都没有回来。 这房子只有不夜露一个人，十分寂寥。 没事可干，她后来又看了几次之前的民意报告，但除了小丑还在乐此不疲的骚扰白樱之外，再没有什么新的“近期事件”。 排名没有变动，她依旧是0分垫底。 圣斯苑和梦中雨更是一直“规则保护，已加密”，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也是，节目制作人应该无法了解参与者的所有动态，即使了解，也不可能尽数公开。 就像那次演唱会一样，“近期事件”应该只会选择被许多人目击、波及较广的事件。 看完几个节目后，她熟门熟路的来到梦魔的房间。 拉开窗帘，那里不是窗户，而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在门把手处有一团白色光晕，摸起来如同云雾般轻飘飘的、有些凉，核心却十分坚硬。 不夜露对它又是砸又是砍，丝毫没有作用。 前几天，不光把菜刀砍了个缺口，不夜露的虎口都裂开了，这会儿包着纱布，不敢再多用力。 看样子暴力破坏是没戏了。 不夜露扶额。 要是梦魔回来，还得解释下是怎么把刀弄成那种模样的。 但是，这扇门连个孔或者锁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打开呢？ 她再次伸手握了上去。 手掌包裹住白色光晕，触手温润又舒适。宛如溪流，带来舒服的清凉感。 这个魔法装置一样的东西，也许不该用常理去判断。 总不会是......？ “芝麻开门！” “以你的主人之名命令你！” 光晕丝毫不动。 不夜露尴尬当场。 好吧，确实不是这种中二的展开。 这怎么说也是梦魔的房间、梦魔的门，难道只认梦魔为主？ 不夜露抓着光晕，不知为何想起了最早在空海之间，第一次见到梦魔时的场景。 那种被连接的感觉，不是错觉。 事实上，她确实能隐约体会到梦魔的感情。 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但只要梦魔的心态有剧烈波动、或是产生某种很强烈的情绪，她就能感觉到。 这一定是搭档关系的作用之一。 如果是这样，自己能否借助他的力量？ 或者说，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几天，不夜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因此，她很想要打开面前的门。 也许里面会有她想要的信息，但同时也是一个证明—— 她能做到和摩耳甫斯一样的事。 看了那么多新闻，她清楚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能力也是千奇百怪。 除了梦魔，其他参加神选游戏的人，也大多是有着神奇能力的人。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输。 这会是个一开始就是死局的游戏吗？不夜露并不这么认为。 一定会有什么契机或者因缘出现，而搭档关系就是一个值得探索的点。 所以，她得好好维持和梦魔的关系。 交出“王”的名义，就是第一步。 这不光是为了游戏，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 不管是选中自己来到此处的理由，还是回去人界的方法......她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然而，当想起自己那位跑的没影的搭档时，不夜露还是有些无奈。 呃...... 梦魔这人是真的很难懂啊。 把她关在这里算是一种保护？ 虽然有点极端，但经过前些天晚上的交谈，他们俩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 罢了罢了，梦魔总不能永远不回来。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多给自己积累点筹码吧！ 抛开这些思绪，不夜露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沉下心。 她不断默念着，强调着。 拜托了，打开吧…… 意志是无形的精神之力，言语中寄宿着强大的神灵。 那些文字和声音响应她，在体内穿梭，共鸣。 有什么剥离开来，又和自己密不可分。 交缠之中，某样东西逐渐成形。 她与它对面坐下。 “你……是谁？” “我是你和梦魔的桥梁，连接你和你的搭档的神哦！” 兜帽之下的生物可见人类形体，吐出的是年幼娇柔的声音。 面容虽被遮挡，但依稀可见它银白色的柔顺发丝。 这也太神奇了。 不夜露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 羁绊、契约......竟然会是这样的小姑娘？ 不不不，既然自称是神，难道说，是儿童版的弥瑞尔？ 越想越有可能！ 这孩子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你既然是神，那你能做到什么？” 小女孩笑道： “只要你希望，我便能成为力量的中介，使你能够使用另一方的力量。” “能使用多少？全部吗？” “当然不行，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吧。” “啊？就这？” 不夜露顿时觉得自己的期待落了水。 还说什么神，不就是个中转器一样的存在嘛。还是个效率不咋地的中转器。 女孩歪头。 “这样还不够吗？” 兜帽下，她的嘴唇弯弯。 “这是不属于你的力量，自然该有限制。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永远，这就是正确。”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不夜露愣了许久。 这是警告？还是什么预言？ “不，没什么，你就当作一个提醒吧，可不是在给你随便插旗哦。” 女孩笑着笑着，声音倏忽低沉一度，甚至化为轰鸣，响彻整个空间。 “但如果你不满足于现状......” “就尽管......渴求我的出现吧。” 肺腑震荡，不夜露心跳加速。 渴求力量吗？ 现在的她，的确很需要力量！ 热血蠢蠢欲动，不夜露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紧张。 好像是真的神明在她面前，让她不禁敬畏。 “呵呵，开玩笑的！” 女孩突然变脸，笑容回归了天真可爱。 “……” 居然为了小孩子的玩笑话动摇，自己也是太没有长进了。 不夜露拍拍脸。 这么一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小孩肯定不是神。 叫她“伪神”算了。 没注意不夜露的腹诽，女孩催促道： “那我的主人，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不夜露道: “那，先帮我打开门吧。” 之后的事，只能靠自己。 “好的，将听从您的愿望！” 伪神手指轻弹。 线浮现在不夜露体内，并随着血液开始流动、奔腾。 身体开始发热。 心咚咚的跳的更响。 沉在有节奏的跳动声中，被伪神温暖的眼光包覆，不夜露成了羊水中的婴儿。 她的神智越发清晰，思维越发敏捷。 皮肤上传来温水的触感，氤氲又舒适，直觉也变得更加敏感。 毛孔正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所有的信息它都能感知，甚至还能走得更远！ “做得真好！” 伪神的甜蜜嗓音逐渐远去。 胸口猛地抽搐一下，呼吸被扼住，彻骨的疼痛让不夜露咬紧了嘴唇。 她想起来了。 对，是和她初见梦魔时一样的感觉！ 好难过…… 好悲伤…… 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有什么……被忘记了吗？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不夜露挣扎着睁开眼睛。 空间消失，伪神不再。 汗津津的手心里，光晕化作流沙，缓缓消融。 门开了。 第19章 资料室 如夜的少女歌唱道：“失落之物，终将归还于我手。” 孤高的太阳歌唱道：“天赐至宝，无人可将其夺取。” 圣歌进入和声，两位少女张开双眼。 她们的声线一个清朗高昂，一个沉静平稳，高高低低的起伏犹如错落有致的拼图，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而那旋律的尽头，是一片无垠的寂静。 “可惜呀，应该再无人能听到这首歌了。” -------------------------------------------------------------------- 不夜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却又有些遗憾的梦？ ……记不太清楚了。 身下是杂乱无章的电子纸张，有不少还带着不夜露的体温。 这是一个资料室。 梦魔在里头布置了简单的书桌和文具，其他地方都被大量的影像资料和文件堆得满满当当。 闭塞的空间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让不夜露走进去都有些下意识的窒息。 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痛。 果然还是应该去床上睡啊。 她伸手，摸摸索索开始收拾。 幸好这些深蓝色的电子纸都有目录和检索功能，整理起来倒不费事。 它们都是梦魔收集的关于游戏参与者的情报。 其中一部分是五年前、即第196场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情报。 纸张已经有些陈旧，甚至染上了污渍，一些内容已经看不清了。而且除了参与者以外，竟完全没有关于游戏本身或者中间课题的资料。 可能是为了避免作弊吧。 而根据这些资料，不夜露也发现了一件事。 每位参与者在游戏中都有自己的“身份牌”，或者可以理解为根据能力和特质而得到的一种角色标签。 五年前的参与者分别是兰斯洛特（机器人）和若瑟薇儿（公主）、蓝镇（学者）和淘淘（眼泪妖精）、光夜（阴阳师）和雪耳（式神）、鸢无极（主教）和灯华（圣者）四组。 他们都是摩耳甫斯，也拥有不同的能力。 根据情报，最终胜利的是鸢无极和灯华一组，即是说目前的王就是他了。 成为王之后，居住地就变为了谁也不知道地点的哈托尔城，王和搭档也很少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有的命令都是由直属团队传达和执行。 不过......鸢无极？ 这个名字好像在之前的新闻里提过，但不知怎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宣传却少得可怜，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 真是低调…… 上届游戏已成过去，而且被梦魔压在最下面的箱子里。不夜露掏出来匆匆过了一遍，就转头看向本届游戏的参与者资料。 资料应该还没有收集完整，不少还标注着空白，但多亏如此，她能对大家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首先是圣斯苑（君主）和露娜（女仆）一组。 圣斯苑的特殊能力为王之力，详情不明，露娜则是空白，但是特别标注了似乎偏向全能，什么都会且水平不低。 不夜露抚抚下巴。 圣斯苑的情况倒能理解，衣着也好性格也好，的确看得出具有王者风范。上次在他面前感觉到的恐惧和臣服，也应该是“王之力”的影响。 不夜露倒不担忧他，反而有点在意露娜。 露娜一直行事低调，存在感不高。除了极其护主和会用枪械以外，没想到还是个全能者。 如果只是层次很低、只涉猎毛皮的全能，倒还好说。水平不低的全能，可就找不到空子钻了。 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又为何愿意追随圣斯苑呢？ 她似乎并不是出于能力的影响，而是对圣斯苑心悦诚服。 这两人应该有很多故事。 如果多加挖掘，也许能找到打破两人羁绊的线索。 第二组是小丑（小丑）与爱丽丝（爱丽丝），两人真名不详。 小丑来自一个有名的马戏团，能力为魔术杂技。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把灵活自如、甚至很违背物理学定律的链条镰刀就得益于此。 此人性格乖张任性，冲动好斗，但绝对不蠢，无疑是个危险分子。 圣斯苑一直在考虑外来者来到这个游戏的意义，小丑也是如此，他们觉得不夜露弱小，却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份弱小。 所以圣斯苑中途折返，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丑明明对不夜露有兴趣，却也没有第一个下手，反而去寻了白樱的事，想来也是衡量了情况，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的。 爱丽丝的能力则是空白。 想起那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不夜露心生怜悯。 那么幼小的姑娘还得跟着参与生死游戏，小丑未免太过恶毒…… 第三组是梦中雨（不详）和小一（武士）。 梦中雨疑似出自弥瑞尔一个非常有名的世家，这个世家在商界、政界都有巨大的影响力，家中能力者也是数量众多，可以说得上是跺一跺脚、弥瑞尔都要抖三抖的豪门。 而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梦中雨本人并不在家谱中。 不夜露倒是很好奇梦魔是怎么看到别人家家谱的...... 小一也身份不明，但剑术据说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强，有不少暗网和黑道的人想出高价雇佣他、或是想要购买他的情报，梦魔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得到了少许信息。 这样一想，小一应该就是受雇于梦中雨了。这位骑士虽然少言寡语，但对主人是绝对的忠心，也是一大强敌。 资料还记载着，如果两人都是梦家出身的话，还有可能和家族神秘的亲卫队伍有关。 亲卫队……果然是贵族阶级啊。 虽与梦中雨接触不多，但不夜露对这位温柔又气质出众的美人很有好感。 她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想来确实是出自某个大家吧。 翻到最后一页，即第五组资料的时候，不夜露不禁皱眉。 第五组就是那对双胞胎姐妹，白樱（艺人）与夜樱（艺人）。 两人的身份都是艺人。 其中白樱是备受瞩目的弥瑞尔少女之星“stars”，人气颇高。 出道没几年，年纪虽轻，却在音乐、影视、综艺各方面都有不俗的实力与表现，能力是“明星感染力”。 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的演唱会，不夜露理解之余，心有余悸。 白樱的粉丝一呼百应，要打人海战术的话，她和梦魔还真不一定能抗衡得了。 更让不夜露惊讶的是，她的搭档夜樱居然是一位人界三线小明星——叶樱的复制者，而白樱则是理想中的存在，即本体叶樱通过镜子投射出的摩耳甫斯。 同一个人的复制者和摩耳甫斯居然同时出现，而且一同参与了这个游戏。 居然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夜露回忆了下。 她们俩一个开朗明快，一个含蓄细致。即使样貌相同，却也天差地别。 相反到极致，就变得极为靠近。 思考半天，不夜露叹气。 暂时找不到弱点。 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疤，她的眸中划过暗色。 自己一贯与人为善，不轻易招惹谁、惹谁不快。但敌人态度这般明显，绝无交好的可能性，也就不必再隐忍了。 看完资料，不夜露整理好房间，回到客厅。 没想到许久未见的梦魔竟坐在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梦魔像是在想什么，抬眼看到不夜露，他问: “你去干什么了？” 终于见到梦魔，不夜露心里咯噔一声。 惊喜交加，惊大于喜。 “刚在自己房间......不对！你终于回来了！” 梦魔没注意到什么异常，点点头。 “我就是来稍微看看你的情况。” 他欲言又止，有点不放心的叮嘱她： “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太过刻意，不夜露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梦魔的语气为什么怪怪的？ 正要说什么，一眨眼，梦魔却再次消失无踪。 “喂喂——怎么走了啊！” 不夜露跳脚。 跑的太快，简直像从没来过一样，他就这么不想多说吗？ 不夜露捶胸顿地。 梦魔这个人，真的好烦啊——！ 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梦魔到底要做什么？ 第20章 惊梦 高塔上的风很大，吹的男子的衣服猎猎作响。 梦魔静静的出现在他身前。 “安排好了吗？” 那人比个手势。 “当然！没问题！” 梦魔点点头。 一切应该安排的很周全，但他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脑中迅速整理了一遍，计划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那会是因为她吗？ 不，不会。 梦魔立刻否定了。 她好好的待着，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能找到那里。 想起她，梦魔嘴唇微抿，只觉心情复杂。 明明认识不久，梦魔却能体会到不夜露和“那个人”的不同。 但是，他看不见水底。 假如不夜露表现出来的、和水底的东西截然相反的话…… 这么想着，周遭又开始血色弥漫。 被脑中的画面冲击，梦魔又开始新一轮的头痛。 -------------------------------------------------------------------- “你们居然......醒来了。” 梦魔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他捂着的右手正流出鲜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梦魔先生，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哦！” 少女仰头笑着，脸颊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身后的女子眼中倏忽闪过什么，脸上的蓝色星星流转出一道冷光。 “真好啊。” 空气停滞。 一道银光混合着红色，绽放开来。 -------------------------------------------------------------------- 不夜露猛地睁开眼睛。 “呼、呼......” 她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 是梦？ 怎么会这么清楚、这么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梦魔受伤了？ 那道银光，又是刺向了谁？ 不夜露抓紧被子。 明明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沉在梦中。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跳动，不断变形，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让她几欲作呕。 右手疼痛，她睁眼一看，竟是流了满地的血，再一眨眼，一把刀子正切向她的喉咙。 不要——！ 不夜露抱着头惨叫。 好可怕。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的内容逐渐消散，那份恐惧的心情却凝固了下来。 联想到昨天梦魔的异常，不夜露头痛得要死，却也难掩担忧。 梦魔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他的目标是白樱夜樱？ 但是进行的不顺利，被她们识破了？ 不行，梦魔可是她选定的搭档，不能出事！ 她必须去看看情况！ 不夜露跳下床，没走几步，又顿住了。 对了。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要怎么出去啊！？ 抓抓头发，不夜露急得冒汗。 冷静，冷静！ 既然梦魔能进来，就代表一定有什么往来的方法！ 会在哪里呢？ 梦魔是凭空出现，不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 若非密道的话……对了，能力！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资料室的事情在先，她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 另一边，弥瑞尔最大的通讯交友社区——猫叮咚炸锅了。 有一匿名网友发布一条消息，称自己目击到了当红少女偶像——stars白樱，正要前往密会某人。 而这个某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绯闻对象——商界新贵路家公子。 “卧槽，路家公子！？” 看到消息的每个人几乎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要知道白樱一贯以青春少女的人设示人，绯闻少得可怜，私生活单纯又干净，怎么会和臭名昭着的路家公子爷搞到一起。 此事一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响。 又见发帖人贴出照片，记录了自己跟踪白樱的过程。 看照片，白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带上经纪人，陪同的只有她的私人助理，确实像是去做什么私事。 难道是真的！？ 无数人加入讨论，并发帖跟进，话题瞬间炒热到了首位。 吃瓜群众们自发的跟着帖子里的路线而去，企图窥探这位偶像的真面目。 “喂喂，这都是假的吧！白樱不会做这种事的！” “哎哟，脑残粉又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能力吗？一个二个这么忠心。” “没有能力我们也喜欢她！” “那就坐等实锤！” “没有实锤！我们会证明的！” 粉丝后援会也紧急行动了起来。 而话题人物的白樱对这一切似乎浑然不知，仅带着夜樱一人，向着城市郊区而去。 “哎，跟妍姐吵了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啊，现在过去应该能刚好赶上。” “妍姐还没同意呢，你赶紧先把通信屏蔽了，我可受不了她的连环轰炸。” “早关了，别担心。” “人安排好了？” 夜樱回了个ok的手势。 而被她们屏蔽的经纪人正忙于处理社区的异样。 这些留言的群众的大多数、甚至是发帖人自己，都是有备而来的。 是谁在针对她们？ 经纪人叹气。 本来不想让白樱她们去，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拗不过两位小祖宗，她所能做的只有做好后援，以及—— 祈祷......她的预感不会成真。 -------------------------------------------------------------------- 白樱夜樱两人的终点，是正在建设中的、新滩斥巨资打造的“无限d海洋公园”——悦顿海洋馆。 各种缤纷的线条、弯道加上悬浮装置，海洋馆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建好了。 有摩耳甫斯们在，完工指日可待。无奈设计图朝令夕改，才搞的一直拖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园。 工人们今天休假，周围难得的安静，但也给这座半成品建筑增添了一份废墟般的苍凉。 两人走进馆内。 她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我们来了，你出来吧。” “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了我们的粉丝，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樱满面怒容，大声宣告着。 夜樱则是谨慎的打量着周围。 ……没有变化。 “不出来吗？”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人质的下落，白樱又气又急，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还不知道梦魔会在哪里看着呢！ 收到梦魔的消息时，她和夜樱刚好结束一个通告，正在休息。 ……居然绑架粉丝来威胁她们？ 殃及无辜，如此卑鄙！ 这招戳她心窝子，又准又狠！ 白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使劲儿跺了几脚。 一个接一个的，没个消停！ 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她们就受到了其他人的试探。 尤其是小丑，好几次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闯入她的拍摄和表演现场，到处破坏一通就跑路，让她烦不胜烦。 除此之外，一些商业活动也受到不明干扰，本来早就定好的通告，却被对方告知要重新考虑选角。 白樱心下明了，是梦中雨动了手脚。 但奈何对方躲得隐蔽，愣是找不到下手之机。 最后一个圣斯苑倒没有主动出击，她也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白樱咬了咬牙。 ……本来以为梦魔不会来得那么快。 知道外来者没什么实力，其他人都不打算先去攻陷她、就由得她和自己这边打起来吗？ 梦魔也是，居然还有闲心来替人报仇，可真是睚眦必报，雷厉风行呢！ 和满面怒容的白樱不同，夜樱十分冷静。 盘算下手头的情况，她心头有数。 “时间还来得及，别忘了——” 她温温柔柔的笑道: “梦魔想对付我们，手段无非就是制造梦境。” “而他、只有一个人。” 白樱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 两人表面慌张，心中却早有思量。 待走到大厅中心时，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个信号。 来了！ 瞬息之间，她们脚下的地面荡起气流，空气也微微扭曲，产生了不和谐的断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牵起了手。 在她们抽身之前，意识就断了片，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的梦魔伸出右手，他的手心正升起一个淡蓝色的球体，球体闪烁荧光，煞是好看。 他耳边的七芒星耳钉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和球体的蓝光交相辉映，化作海中晨曦，云上朝阳。 梦魔凝视着球体，庞大的意识流数据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回荡。 他熟练的引导、变换着。 他就是掌控它们的主人。 身后，蠢蠢欲动的黑暗正在靠近。 一切，会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吗？ 梦魔隐约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又并不害怕。 ……像是已经看到结局般笃定。 交错的思绪中，一闪而过的是不夜露的脸。 梦魔想。 他一定会赢到最后。 然后，杀了她。 第21章 海上心脏 等不夜露来到海洋馆，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 此时，海洋馆的大厅里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像是经历过什么大战似的，颇为惊人。 “天哪，不会都——” 不夜露赶紧检查了下，发现他们没有外伤，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了点心。 跟她一起来的一对男女看到这情况，吓得扭头就跑，但没跑几步，也脚一晃头一歪、晕倒在地。 “喂、喂！你们怎么也——” 不夜露摇晃着他们。 “醒醒啊！” 两人却宛如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梦魔？还是白樱夜樱的？ 不夜露环视一圈，捡起那女生掉落的手机，翻了翻。 不知道她原先是在浏览哪个网页，如今页面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线索，不好办啊…… 场上再无他人，不夜露无语凝噎。 -------------------------------------------------------------------- 她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不夜露闭上眼睛，集中思考。 脑海中不断想着，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听到她的愿望，伪神现身，为她打开了房间。 “来，快走吧。” “一路小心哦！” 身体热的很快，熟悉的暖流飞快舒展全身。 心口鼓动，传来熟悉的疼痛。但相比起前两次，这疼痛已经减轻了太多。 ……可能是她终于习惯了。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微风吹到不夜露脸上，鼻尖传来一点淡淡的咸味。 不夜露感觉到了光。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 “哇——”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海！ 水流清澈，波浪击打之间荡起蓝宝石的碎屑，光线变幻间透着点紫色，像是打翻的珠宝盒，又如同少女荡开的华服裙摆。 铺满半空，每一丝缝隙都满溢着浪漫。 空气揉进细闪，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光点魅惑来人。细密洁白的沙滩触感舒适，耳边依稀传来海浪和鸟儿的声音。 过于灵动，宛如虚幻。 一时之间，不夜露还以为看到了幻觉。 自由来得太突然，让她花了些时间消化。 真的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呀！ 不夜露开心的原地蹦哒几下，还不小心吓到了旁边的一只海鸥。 海鸥撒腿就飞。 “喔喔喔——对不起啊！” 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夜露挠挠头。 打量下周围，这是一个无人的海滩。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并不属于a城。 不过，弥瑞尔本身就是个拼接、杂糅人界版图所形成的地方，不认识也正常。 最吸引不夜露目光的，是那海面之上，正微微摇动的淡红色发光球体。 球体像是水做的，透明澄澈，表面隐约有流光潋滟，宛如律动的血液。 中间可见一个白色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住处了，如今看来，还挺亲切。 球体将周遭的海面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恐惧，反而有种妖艳的美感。 不夜露不知道梦魔是故意这样设计、还是它本来就是这个模样。 一颗被盛装在海洋之上的心脏。 美则美矣，却有些易碎的脆弱。 是他……还是她呢？ 不夜露转身离去。 穿过林子走了许久，上到公路，不夜露好运的搭上一个便车。 车上的两人奇装异服，浑身红红黑黑蓝蓝紫紫，鲜艳的很，但人却非常宽厚善良。 他们看不夜露迷路，表示这里是弥瑞尔西边的港口城市——新滩，而他们正要前往郊区的海洋馆。 细问之下，竟是为了要追踪偶像白樱的秘密，这可正中不夜露下怀。 她便跟着这两位粉丝，一同来到这里。但并未见到梦魔，只见到晕倒的人们。 ……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了。 不夜露胆战心惊的往深处走去，终于发现了目标。 白樱和夜樱手拉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表情也有几分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是梦魔对她们做了什么？ 趁两人晕着，不夜露也不怕她们突然醒来，四下检查下，她们两身上也没有外伤。 这么一看，晕倒的原因就只能是梦魔的能力、也就是造梦之力了吧。 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梦和上次有所不同？ 周围的场景没有改变，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多人昏迷。 ……得找到梦魔才行。 “梦魔——！” 不夜露大着胆子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她深吸口气。 耳边“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可能是出自梦魔能力的影响，她也觉得眼前有些摇晃。 脑袋发烧一般沉重，但还不足以让人失去意识。 该怎么办呢？ 如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找到梦魔，也许她只有一个选择。 不夜露静静的闭上眼睛，放松对身体的控制。 ……上吧。 那阵晕眩如她所想，卷走了她的意识。 不夜露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影悄悄地钻了进来。 他把睡死过去的不夜露推开些，像只灵活的猴子似的窜到白樱夜樱身前，抓住她们的手。 下一秒，他却瞬间变了脸色。 “诶耶？改变了！？” -------------------------------------------------------------------- 一阵天旋地转，不夜露的视野化为了纯黑。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意识脱离身体，化作无根浮萍，四处飘零。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敏锐。 耳边隐隐响起乐声，那竟是一首让她觉得很怀念的圣歌。 在哪里听过呢？ 她恍惚的想着，和歌声化为一体，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夜露被一阵喝彩声和喧闹的音乐声吵醒。 周遭炫彩的霓虹灯和光线让不夜露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酒吧。 空气中有汗味，还有明显的酒味和香烟味，廉价的香薰没有压住它们，反而混合成了更为古怪和复杂的味道。 正中间最显眼的舞台上，一个白裙女孩正在歌唱。 她的衣着和妆容并不厚重，不知为何却格外的吸引人，乌烟瘴气之中能够一眼注意到。女孩的声音也穿透所有的嘈杂和烟尘，成了一道独特的光带，清晰又灵动的环绕在四周。 酒吧变成了一个专属于她的live house。 “?布里克尔达斯骑士到访于此——！” “?美丽的公主，你为何哭泣——！” “?看哪，野兽已经死去——！” “?天湖澄澈无比——！” “?是的，我是沉默的杀手——！” “?以我勇气之证，将此勋章献上与你——！” 不夜露仔细的听着。 这首歌像是讲述一个史诗般的故事，背景音乐听起来有些凯尔特的风格。如风般悠远，又有一分即将远行的希望。 她暗暗赞叹。 真不错！很好听耶！ 进入高潮后，现代的打击乐器骤起，节奏感增强，少女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听众们跟着摇头晃脑，纷纷举起酒杯高声喝彩。 一时间，场上众人仿佛变成了讨伐野兽的勇者，烈酒下肚，都是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模样，竟有种奇妙的一体感。 热血沸腾，手指不自觉的跟着打节拍，搞的她都有点振奋了。 不夜露更加赞叹。 歌手的带动力很强，她自身更有种奇妙的、感染人心的魅力！ 角落的单人桌边，不夜露面前正摆放着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正好不擅长喝酒，这样度数低的甜口酒很适合她。 轻抿一口，清凉和果香在唇舌间流转，不夜露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认出了那少女。 只是略施粉黛，但赫然就是白樱夜樱的模样。 没有星星标志的她有几分天真和稚气，比起参加游戏时的样子，应该小了四五岁左右。 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人？ 又为何会在这个酒吧驻唱？ 第22章 不夜露的梦(1) “老大你回来——你受伤了！？” “控制中途被人偷袭了。看样子是她们干的好事。” “这！？那梦境？” “梦境......不知被谁闯入，我控制不了了。” 梦魔皱眉，语气中第一次有些不确定。 “我感觉到了和我相似的气息......我回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嘞，我知道了。” 看梦魔的身影消失，被留下来的男子关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眼中绿色的光点逐渐安定，结束了复杂的计算。 “水军的动向有些奇怪，果然是出现了叛徒。” “是我们这边疏忽了，也小看了敌人的能力啊。” 末了，他又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那个闯入者，也许老大会伤的更重。” “只是不知道，那会是谁？” -------------------------------------------------------------------- 不夜露正在梦中的酒吧里。 她打了个喷嚏。 这酒吧里的烟味还是太重了，鼻子好痒。 演出已经结束，人群却热情不减，争相往舞台方向挤去，场面一下子有些混乱。 不夜露只是稍稍移开视线，就找不到白樱（或者是夜樱）的位置了。 她回到座位，等待人群散开。 梦魔会在这个梦里吗？ 作为梦境创造者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段过去？ 没想一会儿，就有人找上门了。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小个子凑过来，坐到她对面。 “怎么样？” 小个子问。 什么？ 不夜露正疑惑，却像是被附身一般，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吐出了话语： “你比我想的更有潜力。” 那人激动的笑了，斗篷晃晃，露出下面娇美可爱的面容。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混合酒吧的各色光影，化为玻璃般清亮又灿烂的霓虹。 “真的吗！” ......是她！ “那、那你能签下我了？” 不夜露笑笑。 “是的，可以。” “不过，我们公司成立没多久，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我也无法保证......”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笑容却藏着某种确信。 “会很辛苦的，你有这个觉悟吗？” 女孩兴奋的点头。 “自然，合作愉快！” 不夜露干掉最后一口酒。 “好，明天老地方，过来找我吧。” 分别后，清爽的余味让不夜露舒服的慨叹一声，竟有些恋恋不舍。 她驱车回到家中。 这是一个小型公寓里的单间，一室一厅，整体布置十分简单。 家具有些陈旧，皮质沙发破了几处不说，茶几上装饰的花束都已经蔫了下去。 走进房间，书桌和地上到处堆满了文件，不夜露随意把床铺清理一下，飞扑上去，柔软的感觉顿时包覆全身，让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呜哇，眼前一片漆黑了……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身体的深处。看得见，但是无法干涉，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 不过，感觉倒是可以共享的。 她也舒服的打了几个呼噜。 翻个身子，不夜露有些好笑。 在这个梦里，自己居然成了她们的经纪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从酒吧发家、迈出第一步的少女，到底是白樱、还是夜樱呢？ 梦境可能是个梦魔制作的全新世界，也可能来自于她们两中谁的记忆。方才的对话中也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分辨。 自己倒是一鼓作气就进来了，现在找不到梦魔，又搞不清状况，还真是有几分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想着，不夜露陷入了睡眠。 -------------------------------------------------------------------- 另一边，高塔上的男子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老大、呃——” 男子顿了顿。 “她竟然逃出来了......” 梦魔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极力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吓了男子一跳。 “看样子，闯进梦里的也是她了——！” “冷静点啊老大！” 男子着急走近，手心升起一道漂亮的绿色弧光，犹如一条萤火虫组成的银河。 梦魔眉头紧皱。 他的神色阴暗不明，漆黑的半脸面具要卷携着他一同埋入深夜。 他就和他的面具一样，只有黑色的底色，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影响结局。 梦魔没有料到不夜露会离开，更没想过她居然能通过“搭档”这一媒介，使用自己的力量。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但是，她为什么会进入白樱夜樱的梦？ 失去掌控权，他根本无从得知不夜露在其中的动静，白樱夜樱也不一定再按照预期行动……一切就都白费了。 梦魔不禁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难道是不夜露的诡计？ 那天夜晚她说的话，那种真诚的神情......都是虚假的吗？！ “哈哈哈哈......” 又听到了，那个人又开始笑了！ 她、们......还要玩弄自己到什么地步？！ 梦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的头快要爆炸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红，都在发烫。 天旋地转间，他倒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轻柔的搀扶住他。 “没事的，没事的。” 男子说。 “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再看看情况。” 至少，从老大没有受重伤这一点来看，“那位”的到来是有好处的。 梦魔喘着粗气，垂下眼睛。 睫毛轻颤一下，他在幽静的绿中渐渐归于平静。 -------------------------------------------------------------------- 翌日，在一个写字楼内，不夜露和白樱开始了正式的商讨。 通过两人的对话，不夜露也掌握了一些现状。 现在的不夜露是这家新成立不久的经纪公司——“未尽娱乐”的经纪人。 整个公司都是新团队，正在各处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进行培养，但因为缺乏经验和名气，成长的并不快。不夜露也是个才入行的新人，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好的是，公司是个有冲劲，制度各方面都很开明的公司，尤其在挖掘人才和独特的摩耳甫斯方面，更是不惜重金。 不夜露自己也因眼光毒辣而备受瞩目。 因为她的能力是——“预见”。 虽是预见，但并不是什么先知或者预言家一般的强大能力，仅仅只是一种直觉的碎片罢了。 -------------------------------------------------------------------- 五年前。 在养成学校做过测试后，李妍并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觉得有点嘲讽。 这种直觉，能拿来做什么啊。 好鸡肋的能力...... 测试并不能给出能力的具体细节，只是模糊的描述说，她的能力和“人”有关。 非要概括的话，就是察觉的出身边人的“素质”。 之后几年，李妍逐渐明白了自己能力的含义。 接近某些人时，她会下意识的感觉抗拒。 面对某些人时，即使只是初见，也会打从心底感觉亲近。 结果就是，她直觉不喜欢的人，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 而她心生好感的人，即使看起来再其貌不扬，也绝对是某方面的能人或者大佬。 借着能力，乘着东风，李妍混的风生水起。 她不自觉的变得高傲，逐渐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对于室友的恋情，她指手画脚。 “别靠近他，他是个渣男。” “那个人才是个潜力股，快去跟他说几句！” 对于被直觉否定之人，她颐指气使。 “离我远点，你不知道你就是个垃圾吗？” “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有出路的！” 渐渐的，李妍身边没有任何人了。 熟悉的同学朋友看不惯她的改变，受不了她的脾气。 原先的贵人们在得知这个能力后，也怀疑她的真心，与她分道扬镳。 大家甚至给她取了个昵称——猫狗种。 对优秀和强大靠近示好的狗。 有危险就逃的飞快的猫。 “这么一说，我完全就是个势利眼嘛。” “还是特别烦人的，捧高踩低的那种。” 李妍苦笑着抱怨。 能力的确让她获得了很多，但也让她注定得不到信任。 再也不会有人来她的身边了吧...... 原先开朗无比的她，个性慢慢变得安静。直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毕业前夕，李妍突然收到了未尽娱乐的offer。 “我们非常看重你的能力！请你一定要来我们公司！” “以你的眼光，你一定可以培养出最棒的艺人！” 真神奇。 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切的渴求她、认可她。 是啊。 如果没有人愿意来她的身边的话，就让她主动去找初生的星星吧。 即使不能陪他们走到最后，即使星星途中离去，只是能帮助那些星星发光，让他们越飞越远的话—— 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李妍在各处酒吧餐厅、甚至是街头聆听歌手们的演唱。 从不说几百也有几十的候选人中，她的直觉最终选中了面前的姑娘。 听说她也收到了对家的邀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她和这个姑娘聊的并不多，但彼此都觉得十分投缘。 看着合同上签下的名字，不夜露有些感慨。 “论实力，你不是最强的，你现在的声音很干净，很有灵气，算是有些天赋，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让我决定签下你的，是你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看着局促的抓着衣角、有些稚嫩的白樱，不夜露安慰的笑了笑。 “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你的能力，它会让你非常容易被接纳、被喜爱，只要一些资源和曝光度的催化，你会成长的很快。” “作为艺人，作为偶像，这是一份得天独厚的优势。” “今后，请多指教了。” “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君临顶点！” 眼眸里升起炫目的烟花，少女绽开了希冀与野心。 “是的！” 望着合同上“白樱”的署名，她握紧了拳头。 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她拒绝了平台更大、名气更大的另一家公司，选择了这里。 一是因为她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二也是因为这位年轻却十分有能力的经纪人。 希望她没有信错人。 第23章 夜樱的梦(1) 回过神的时候，夜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说神奇呢？ 天空是奇怪的渐变色，没什么云，取而代之的是飞着一些圆滚滚的长毛的什么玩意。 五彩缤纷的，突兀的不行。 夜樱呆呆地看着。 那是些什么动物啊？ 有些有羊角，又长着大象一样的长鼻子，还有些身体矮胖，但又长着像是神话里才会有的白羽翅膀。 幻觉吗？ 自己不是在家里吗？ 夜樱感觉自己才刚睡醒，有点迷糊。 她眼见着天上那几个团子晃悠悠的落下来，落到了远处一个女孩子身前。 “吼吼！可太棒了我的宝子们！”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诡异的斗篷，小巧的身子遮盖的严严实实。被团子们围绕着，她开心的跳几下，右手挥了挥一柄造型奇怪的拐杖。 “我简直是最棒的魔物训练师！欧耶！” 夜樱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她打量着那几个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科学常理的“魔物”，有些好奇的靠近了几步。 正抱着奇怪团子们亲热的斗篷女孩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坠着星星的兜帽下明明没有露出眼睛，却像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夜樱一番。 夜樱一个激灵。 下一刻，女孩吹了声口哨，有些惊喜。 “嘿——你是......你和白樱长得好像！” “哇哦，我可是白樱的粉丝呢！” 她亲亲热热的扑上来，抱住夜樱尖叫几声，瞬间引起了周围热烈的反应。 “妈呀，真的是白樱！” “我的天！她怎么会出现在有色天！快拍照！” 迷茫的夜樱瞬间被人群围得个水泄不通。 “等、等等！” 谁是白樱？是说她吗？ 可是她不叫这个名字啊！ 夜樱的思考卡顿了。 诶？ 那她是......谁？ “白樱白樱！给我们签个名啊！” “白樱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嘿，别挤我，我先过来的！” “谁挤你了......嘿！是你啊，别挤！” 耳边传来无数恼人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在其中起起伏伏，艰难求生。 头好痛。 好吵。 无数嘈杂中，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混进来了。 “......垃圾玩意，滚出娱乐圈！” “作风这么不检点，怎么还不把她封杀啊！” “长得也不咋样，路家公子怎么看上她的？” “那可不就只能卖身了嘛哈哈哈！” 变幻莫测的画面犹如破碎的万花筒，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打转。 绚丽的过分的花纹开始变得恶心，混合着激烈的耳鸣声，夜樱眼前全是彩色的噪点。 四周，热情的粉丝们的脸上不知怎的都戴上了全白的面具，漆黑的眼睛满是漠然和鄙视。 它们的身形被扯的高大，犹如囚笼一样围在她身边，俯视她、审判她，嘴拉开夸张的幅度，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 “你怎么还有脸啊哈哈——！” 黑影们讥笑着。 “我们才不和你一起玩呢！” “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开！快走开！” 她再也受不了了。 捂着脑袋蹲下，夜樱歇斯底里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离我远点！” 所有的声音越发尖锐，轰隆作响。 她只能拼命用尖叫去压制它们。 后来的事她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叫得太久，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神智，夜樱已经置身于一辆车内。 四周飘散着好闻的花果香。 “你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了自己上方。 那是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容颜娇艳，眉目含光，吐息间尽是精致绝伦的美丽。粉嫩的嘴唇明明没有弯起，却透着某种亲近般的柔情。 她的眸子忽闪忽闪，有些天真，又有些顽皮似的狡黠，让这位少女显得更加生动。 此等容姿，活脱脱是个能活动的公主娃娃。 真美啊...... 面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过于遥远，以至于难以相信。 夜樱赶紧低头，顿生一种不敢直视她的自卑感。 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这又是在哪？ “白樱，她醒了吗？” 司机座传来一个声音。 名叫白樱的少女语气淡淡的回应道： “醒了，但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还没回神。” 白樱......？ 夜樱一愣。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司机座的人探头，夜樱略略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子。 她很年轻，五官清秀，眉眼呈现柔软的弧形，但抿起的嘴唇不带丝毫笑意，神色也十分紧绷，有些难以接近的感觉。 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吧，真是浪费了。 看夜樱不说话，那女子索性把座位放下，坐近了些。 “你还好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夜樱愣愣的摇头，下一秒又面露痛色，捂住了头。 白樱问： “头痛？” 夜樱没回她。 脑海中又开始闪现各种画面，但都是破碎不堪的片段，完全合不上。 她艰难的拼凑着一切。 “这应该是正常的，她才刚来弥瑞尔，记忆还没完全同步过来。” 严肃的女人拿起手机，平淡的像是见怪不怪，又像是久经历练后的沉稳。 “你先看着她。” “虽然有那个训练师小姑娘帮忙安抚现场，但我还是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推开车门，她踩着高跟鞋离去。 车上只有她们两人了。 白樱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夜樱一刻。 她平静的神色突然多了几分玩味。 真有趣。 白樱凑近过去。 夜樱闻到了她面上的脂粉香水味，看清了她皮肤上细弱的绒毛。 “看着我。” 短短两字，言语如针，精准的扎进了夜樱的太阳穴。 “唔啊——！” 夜樱被那瞬间的痛苦折磨的浑身大汗。 香味、汗味交杂在鼻端。 她捂着嘴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什么。 白樱低沉的嗓音打在耳边，像教堂管风琴一般轻易游走全身，引起了爆炸般的共鸣。 如果她是天使，她会迎合这歌。 如果她是恶魔，她将高声嘲笑。 ……是人类的话呢？ 她会因为不趋向任何一边，因怀抱纠结的欲望和罪孽而痛苦。 是什么？ 她因为什么而痛苦？ 眼前那张白樱的脸如同面具般裂开，露出的是一张灰败的、憔悴的面孔。 夜樱恍惚的看着。 啊，真眼熟。 是她……是自己的脸啊。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这个声音，可不就是她自己？ 夜樱涣散的眼睛里缓缓聚起一丝黑光。 “咔嚓。” 一切拼图归位，万花筒的图案回归原样。 她想起来了。 第24章 墙头故事 拎着小行李箱，叶樱走出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边是沙坑，散发着一些呕吐物的味道，另一头则是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也是历经风霜，十分陈旧。 漆皮落的斑驳，看起来像是脱皮的脚心，有些恶心。 不光是福利院其他小孩，她自己也不爱玩这些。 那个滑梯特别磨屁股，印象中，有个刚来的孩子不知道情况，滑了一下磨破了裤子，之后被嘲笑了好一阵。 结果就是，那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之后又因为所谓的“不合群”，被送去了其他的教养院。 叶樱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细细数来，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再看这些玩具，尺寸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 门口等着的老师有些没好气的催促她。 “磨蹭什么呢！？赶紧走！” 叶樱靠近，低着头挤出一句再见，前脚刚出门，后脚那个老师就飞快的把铁门拉上了，速度之快，铁门划出了道残影。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叶樱和这里彻底告别了。 ……以前处理别的事情时倒没见她这么快过。 摆脱了拖油瓶，她心里应该乐得很吧。 叶樱无奈一笑，随即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然而，刚走几步，她就碰上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叶樱眉头一跳。 “尹露露......” 很久没见到她了。 竟然偏偏是今天。 嫩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肤白貌美，尹露露背着琴盒，一头金发束起，显得青春活力，漂亮的让人觉得眼睛灼痛。 她仰起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般瞥了下叶樱。 “这不是叶樱么。” 扫眼叶樱的行李，尹露露的视线在那个破旧的棕色皮箱上多停留了半秒。 “哎呀，是了，今天是你的成年日啊。” 叶樱冷漠的点点头。 十八年。 她在那个福利院待了十八年。 终于可以奔向自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更是解脱之日。 尹露露勾起嘴角，语带嘲讽。 “恭喜你呢，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她梳理下肩上的头发，手指细白，一看就精心保养过。 “虽说起步晚了点，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但我姑且还是祝愿你——” 尹露露笑的仿佛是真心的高兴。 “能有资格来到我的世界吧。” 拉起裙角微微躬身，她行了个漂亮的礼。 “祝您顺风。” “我还要去学琴，先失陪了。” 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庄园，那是一位有名的小提琴家隐居的地方。 天泉，曾经名噪一时的演奏家、作曲家，却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在事业上升期主动掐灭了火焰，迅速销声匿迹。 偶然的机缘下，他做了尹露露的私人音乐老师。 这也是为何名门千金的尹露露，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街区、并和自己这个福利院孤儿认识的理由。 -------------------------------------------------------------------- 叶樱所在的福利院管得不严，经常有小孩子从后门翻墙出去。 在没有新的设施玩的情况下，老师们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叶樱也曾恶毒的想过，假如因此出了什么安全问题，福利院反而能因为人数减少，少一些资金的压力吧。 毕竟要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根本得不到周全的照顾，完全就是自生自灭、看死神愿不愿意放过了。 最近，那头的庭院偶尔会传来优美的琴声。 叶樱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她伸出干柴般的手臂，奋力爬上墙头。 哇…… 眼前的景象让她睁大眼睛。 好漂亮的地方，好漂亮的人！ 宽阔的花园里栽满了鲜艳明快的花朵，绿意盎然的树木发出簌簌之声。 一个金发雪肤宛如天使的女孩正在树下拉动小提琴，奏出流畅优雅的音乐。 一层泛着美酒色的黄昏晕光笼罩其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和自己、和福利院相差甚远，但叶樱却实实在在的捕捉到了耳边流淌的音色。 这就是......歌。 这就是书上提到的......音乐。 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明明那么馥郁华丽，却并不嫌弃她满身脏污，只是如同水流般温柔滑过，又如羽织般包覆着她，让她莫名想要流泪。 即使叶樱再怎么讨厌尹露露，也不得不承认，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记得这首曲子。 惊艳的初见，是惊雷，是白光。 是敲响灵魂的洪钟，更是勾出欲望的低语。 她有预感，有什么要成真了。 有某种东西......要生长出来了。 当时的那首韵律一直出现在叶樱的梦里，轻快的调子里，她却莫名听出了些新的意味。 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童话故事呢！ 她心有所感，给这首不知名的曲子写下了歌词。 某天，尹露露又一次练起这首曲子的时候，听到角落处传来一个歌声，竟和自己的乐声相应和。 嗯？ 尹露露没有停下，却支起了耳朵。 侧耳倾听，那声音有几分磕磕绊绊，甚至没有完全合上自己的节奏。但却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玻璃弹珠，珠体初生，一尘不染，鲜嫩又剔透。 是......在墙那边？ 尹露露手指动作不停，靠近了院墙。 歌词也不断流进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儿童童话。 来到海边的少女，因其美丽，因其天真，得到了海神送她的一枚淡紫色贝壳。 少女非常开心，十分珍惜这枚珍贵的礼物。但在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贝壳为少女抵挡伤害，自身也破碎掉了。 多年后，少女再次来到海边，却再也遇不见那位善良的海神了。 她从此定居在了附近，每日祈祷着，等待着，期盼着能够与海神重逢。 尹露露放下琴弓。 这个童话，倒是和这首《再会》很是相符，也给了这首曲子新的解读。 ……她有一瞬间想起了母亲。 和那位少女一样，她何尝不是在心底祈祷、期待着再见呢？ 还挺行的嘛。 “喂，你是谁？” “不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叶樱颤颤巍巍的从墙上探出个脑袋。 “请别......！” 因羞涩和不安而颤抖着的黑眸，对上了金发少女的幽蓝之海。 那一刻，两位从未成为过朋友、却都在对方人生中留下漆黑墨迹的女孩相遇了。 -------------------------------------------------------------------- 尹露露非常讨厌叶樱。 太碍眼了。 太不相配了。 和自己，和天泉老师，和这个小庄园！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叶樱看上去就是个瘦猴，完全不是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怕是得了某种传染病！ 尹露露只想皱眉。 她周围何时出现过这种人？ 谁不是衣着华美，谈吐大方，礼仪得体？ 哪怕是她家佣人，也比叶樱来的体面！ 太可怕了，这些下等人！ 像是被脏污沾染、被害虫侵爬，尹露露只觉得靠近她、身上都有点痒痒的。 她不否认叶樱在唱歌上是有几分天赋，但那又怎样。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厚着脸皮爬墙、来唱歌了！ 尹露露气得咬牙。 怎么，她堂堂尹家千金，师从当代最有名的小提琴老师，就是来伴奏、当陪衬的！？ 要是别的世家小姐也就罢了，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也不看看配不配！ 和她站在一起，她只觉得无比丢人啊！ 恶心的家伙！ 尹露露面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即使这份笑容已经有点扭曲。 因为她知道，天泉老师还在看着。 可能是心疼叶樱的遭遇，怀着几分惜才之心，天泉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阻止，相反，每天尹露露的课程里，总会有一首曲子的时间是会给到叶樱的。 她怎么可能对天泉说什么呢？ 尹露露拼命克制着情绪。 没错，不能在音乐中表现出分毫。 天泉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即使年龄渐长，耳朵也依旧灵敏。 他是妈妈留给她的一个机会，不能有一丝差错！ 只要能够做出成绩，就有可能逃脱尹家的掌控！ -------------------------------------------------------------------- 叶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福。 她捡到了宝物，或者说，她终于被眷顾了。 看似严肃、但细致温和的天泉。 少言寡语、却会对她微笑的尹露露。 因为她们，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才能，能见到更多的颜色的。 福利院于她而言，就是一片灰色的坟场，她在这片无垠的寂寥中度过了太久太久。 每天按部就班，就像行尸走肉。 即使孩子们数量多，连睡觉都得头靠头的挤在一起，叶樱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人气。 老师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谈不上多好，他们只在意福利院的支出收入，和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收这里的孩子。 没办法，福利院又不是什么盈利机构，都是吃着政府和企业的救济过日子的。 但是，这也无碍于老师们对孩子差别对待。 长得好看的、乖巧的，或是聪明、听话的，往往最得收养人和投资人喜欢，他们也是老师们眼中的香饽饽，被宠的爱的不行。 反观叶樱，就实在过于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无能了。 她是院里数一数二笨手笨脚、头脑也不聪明的孩子，从未被外面的收养人看中，也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的投资人见面活动，注定要被福利院照顾到成年，就是个拖油瓶。 每一天，她的生活都无比枯燥。 早起，洗漱，吃早饭，学习。 午饭，做礼拜，自由活动。 晚饭，读书，洗漱，睡觉。 周而复始，机械般重复。 自由活动时间本来应该是最放松的，然而，从没有人想和她一起玩，他们都乐于和那些“好孩子”在一起。 叶樱冷眼看着那边的笑闹，心中明了。 不怪他们。 孩子一贯懂得趋利避害。 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总会被骂，也得不到好吃的点心，自然比不上和穿着漂亮衣服，随时随地有好吃好喝的孩子玩了。 时间久了，老师们待他们也会有所不同。 孩子们的确天真，但也潜意识的明白、如何向好处靠拢。 孤身一人的叶樱又来到了礼拜堂。 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毕竟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尤其钟爱此处的清净。 推开门，白樱嘴角勾起，难得的有些期待。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位喜欢兔子的见习牧师？ 因为那位偶然来此的牧师，她才有几分相信神的存在。 牧师告诉过她，眷顾和幸运一定会到来。 如今，如他所说，神迹终于出现了。 -------------------------------------------------------------------- 时间流转，盛夏已至。 一墙之隔，两人都逐渐成长了。 尹露露的琴声越发精妙，严苛的天泉不再指导太多、只是闭着眼睛静静沉浸了。 叶樱也得到了几本音乐教材，学习基本的音乐知识以外，也开始尝试自己创作了。 “原来如此，这个音符是这样画的。” “嗯哼哼~啦啦~噢，这个调子听起来不错！” “词的话，这样......” 深夜，她躲在月光满溢的礼拜堂，趴在祷告台上写写画画。 薄薄的几页摊在桌面上的纸，都是她精心描绘的曲目。 一旦开始，她就不舍得停下，今天恐怕又会熬到凌晨了。 但是......没关系。 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充盈在身体里，叫嚣着升腾。 脑海里是无穷多的故事，无数的音符记号变换着排队的顺序——她就是唯一的指挥家！ 某日，这些谱子被一个一贯爱欺负她的孩子偷走、交给了老师。 无视抱着老师大腿，挑衅的做着鬼脸的孩子，叶樱呆呆地望着纸张化为了碎蝶。 啊......她的故事，她的音符，都飞走了...... 教棍落在背上，起了道道山丘，灼热也蔓延到全身的神经，让她痛哼出声。 “写歌？！你怎么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难道你还在做梦，以后能够做偶像、做歌手吗？” 老师厉声呵斥着，手里的教棍噼噼啪啪的打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的晚餐取消，自由活动取消！下次考试再不及格，有你好看——！” “不听话的小畜生！” 老师的话混着疼痛，成为了洗刷她的暴雨。 雨幕中，叶樱的眼睛却清亮无比。 对哦。 偶像，歌手！ 能赚很多钱！又美又闪亮，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种人！ 她固执的昂起头。 是的，等她打拼出自己的舞台，就能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谁还能欺辱她？谁有资格欺辱她？ 她能和尹露露一样穿漂亮的衣服，一起站在光芒四射的大舞台！ 那会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得意的事！ “哈哈......！” 叶樱竟然笑了起来。 老师打得越狠，她就笑的越厉害。 原来如此，这才是神迹想要指引她的！ 痛与乐相伴而生，感受痛苦，才能理解幸福。 借助老师之口，叶樱明白了其中的答案。 神明已经赐下才能，为她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 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25章 叛离的少女们 自那一次事件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尹露露。 直到这次成年日时的偶遇。 叶樱只是笑了笑。 “谢谢你的祝福，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提起箱子，昂着头继续走。 绝对不会在尹露露面前低头！ 哪怕只是一种虚伪的做作，她也不愿意失去这份尊严。 “我其实还是想要夸奖你几句的。” 背后传来尹露露的声音。 叶樱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前行了。 “我本来以为你接近我，对我示好，是出自我家人的授意，或是想要借助我家的力量出头。” “没想到，你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下，以至于连思考这些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尹露露轻笑道: “真是傻的可爱啊。” 叶樱还是不曾回应。 尹露露望着她，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背着琴盒离去了。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 这也应该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天泉老师的课程，就要结束了。 -------------------------------------------------------------------- 得亏于尹家祖宗厉害，尹家的大片江山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拼不出来的繁华。轮到这一代，尹父坐拥天下，又是个多情种，家中子子女女堆起来，竟然也有十余人。 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已经确定，但太子之下还有亲王，当今皇帝还能分封册地，为了得到尹父的宠爱，分得更多的好处，每个子女都是变着法子的表现自己。 企业管理是太子的专属，其他人便另辟蹊径，科学、绘画、写作、烹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和其他人不同的领域，致力于做出成绩，在尹父跟前露脸。 尹露露是长女，本该地位尊贵，奈何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虽然狗血，却实际存在的弱点—— 她的母亲，也就是尹父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 这位夫人出身音乐世家，尹父不懂欣赏，只觉得夫人美貌无双，气质清贵，“艺术”、“音乐家”，说出去又好听，于是便登门求娶。 夫人清心寡欲，只想钻研音乐，奈何家人担心终生大事，她便顺水推舟应了尹父这桩婚事，附带的唯一条件、就是互不干涉。 秉承“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观念，尹父欣喜不已，和夫人一拍即合。 两人各有目的，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罢了。 就连太子甚至都不是夫人亲生，而是情人的私生子。直到夫人过世，才被名正言顺的接回家。 尹露露的出生，也只是两家长辈施加压力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夫人会在尹露露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母亲......” 尹露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默默哭泣。 即使已经虚弱无比，羽绒床垫上一身纱裙的母亲也如此美丽，但并没有人来看望这只行将凋零的蝶。 “我联系了我的故友，他会教你音乐，我最喜欢的音乐......” “让你的琴陪伴你吧，就像我会……始终陪着你一样。” 夫人无比疼惜、无比不舍的看着尹露露，眼光却已然涣散。 “等你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你就能获得自由......” 她的声音行将散去。 “露露，你要记得，你绝对不能......” 蝴蝶颤了下，收敛住翅膀，再也不动了。 “母亲——！” 尹露露哭嚎出声。 听不到那未完的话语，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她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尹家的腥风血雨。 可惜的是，夫人太过单纯。 只是为她铺就了一条终点是自由的路，但却无视了途中无数的荆棘。 “哟，这不是没了妈的尹露露么。” “你说什么？！” “哈，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长女呢，爸爸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真可笑，你就是那个老东西的狗腿子，还挺自豪？” “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厮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新夫人关了尹露露禁闭，甚至不给她饭吃。 尹父日理万机，不会插手这种后院之事，更不会在意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儿。 “母亲......” “我好想你......” 躺在地上，尹露露的眼泪干涸成了一层厚壳，每次眨眼都像被刮伤般疼痛。 饥渴使她无力抵抗，喉咙干瘪到难以出声。 好饿，好痛…… 救救我…… 虚弱之中，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是了…… “天......泉......” 尹露露拼命爬向门边。 “我要……学音乐......” 音乐可以救她。 可以让她不再受苦！ 毕竟是原配夫人的遗愿，尹父和新夫人不好阻止，尹露露终于被放出了家门。 因为要见的是位名人，尹家子女也绝不可能在外丢人，她的衣食住行也变回了原先的水平。 不能失去这些。 尹露露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不想再过那种低声下气、形同婢女的生活。 所以，必须努力练琴！ 母亲已经不在，只有这把小提琴，是她唯一的依仗和武器！ -------------------------------------------------------------------- 黄昏时分，尹露露结束课程，回到了家中。 难得今天尹父也在。 看她回来，尹父颇为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的音乐小天才回来啦，下次的演奏会定好地方了吗？” 忍着恶心，尹露露甜美的笑道: “嗯，在伯尔根！” “伯尔根，好，离国家级剧院更近一步了！” 无视其他子女或愤恨或嫉妒的眼神，尹露露施施然坐下。 “哎，说起来，安思这边的新书也要出了吧？这次有没有机会冲奖？” “冲什么呀，还是先担心下之前那个抄袭的传闻吧，要是被告，父亲的脸都要被丢光。” “倒不用你担心，你的西餐厅之前出现了事故，闹得消费者意见很大，我今天看电视都还能看到新闻呢，你还不快点处理下？” “怎么说话呢！” “哎呀，姐姐不必气恼，只是作为妹妹，太过担心哥哥这边的情况而已啦。” 尹露露和太子是唯二两个不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人。 太子一心都在管理家族大业上，加之地位稳固，众人都不愿招惹他。 至于尹露露，是因为她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坐拥了一席之地，什么手段，都不足以伤害她了。 尹露露垂眸，不动声色，却心如明镜。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抄袭、事故，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人暗地里的手笔罢了。 这些手笔，还都是出自饭桌上、正言笑晏晏的兄弟姐妹们之手。 这些所谓的“家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毕竟，她曾经是受害者之一。 表演前，发现自己最宝贝的琴被破坏掉的时候。 被造谣自己和天泉老师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 某次采访前，喝下不知加了什么药物的饮料的时候。 无数次。 那种血液倒流一般的紧张、慌乱，和冰冷，还留存在身体深处。 为了保护自己，尹露露所能做的除了拼命挺过次次危机，就是反击。 像母亲那样一味隐忍是不行的。 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做她的帮手，必须靠自己，必须成长到足以面对一切风雨！ 要怎么做呢？ 要从哪里才能学到这种知识？ 要怎样才能看清他们的手段、他们的黑心？ 尹露露心中思索。 家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值得信任，也不会接纳她的加入。 她要找的、要依靠的，只剩下...... 没错，父亲。 父亲是中立的。 对太子以外的所有人，他都只用实力评判。更别提，他是操纵棋局的高手！ 尹家中，父亲敢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既然想赢，想要站稳脚跟，就该去找这样的人！ 于是，一腔热血的尹露露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尹父惊讶之余，似乎也乐意见到那位单纯的夫人的女儿，变得谨慎、多疑、机敏。 逐渐变得......像他一样。 尹父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竟然来找自己拜师，可真是愚蠢......又大胆。 也是，自从温曦走了，这孩子就无人管教，乐安也不可能像对太子那样，细致照料她、教育她。 与其投靠其他人，在这场浑水里沉浮，还不如跳出棋局，成为操盘之人。 驭心之术，权谋文略，站得足够高，才有可用之处。 尹家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便是如此。 尹父眯起眼睛。 乐安是个聪明人，教出的儿子也令人满意。大业交给他，他放心。 不过，太子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和自己并不像，尹父偶尔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没有体会过教书育人的乐趣。 因此，他答应了尹露露的请求。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消遣。 这样一张无关乎任何利益的白纸，就让自己增加些颜色看看吧。 能出现什么结果呢？是另一个自己，还是另一个乐安？ 他也很好奇啊...... 听着其他子女的谈话，尹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尹露露。 她看似专心吃着饭，心思怕早已不在这饭局中。 温曦。 尹父眯起眼睛。 尹露露是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痕迹，也是你的毕生牵挂。 你想要她自由，但你却忘了—— 他微笑。 连你都不曾在尹家获得过自由，你又如何让她逃脱同化？ 即使飞的再高，她也依旧姓尹，依旧是我的女儿，更是一个—— 我亲自塑造的作品。 -------------------------------------------------------------------- 某次，音乐课结束后。 叶樱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嗯？这是什么？” 尹露露打量着这个拇指般大小，用红色锡纸包裹成的三角锥。 好可疑…… “这，这是巧克力呀！” 叶樱骚骚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像是错觉，她的手隐约有些红肿。 “今天刚好有政府的叔叔来，给大家发了巧克力，我也拿到了一个！” “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来送给你了！” 一直以来，确实都没找到机会感谢尹露露和老师呢！ 可惜巧克力只有一块，只能下次再给老师啦！ 这么想着，叶樱虽然没了自由活动，但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打，但她早已不在乎了。 叶樱跑着。 她是多么羡慕尹露露啊。 尹露露所在的世界那么明亮，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以后想做艺人，做歌手！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叶樱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尹露露的脸色越发难看。 父亲说过，朋友是最靠不住的关系，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 叶樱是微桃他们派来的人吗？这个巧克力也是拿来暗算她的吗？ 尹露露收起了虚假的笑。 竟然选中了一个孤儿来做暗桩，是在讽刺她吗！？ 这样的人，还说什么想和她一起站在舞台......区区叶樱，有什么资格！？ 她可是骄傲的尹家女儿！ 看着叶樱那张沾染墙灰和落叶的笑脸，尹露露心头的恼怒再也止不住。 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 没有好处的事，早就该停下了！ 她啪的一声挥开了叶樱的手。 巧克力滚入丛中，消失不见。 “你个没人要的野种！蛀虫！不要黏着我！” “天天只知道来妨碍我练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音乐天才了！？” “拜托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大的惊落了叶子。 “给我滚啊——！” 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叶樱抖着嘴唇，眼底涌出水花。 “不是，我不是的......” 她说不下去了。 不是什么？ 野种，她是。 身份，她也没有。 叶樱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尹露露。 还以为尹露露不讨厌她，毕竟，她从来都很耐心，从来都笑的优雅又温柔...... 但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福利院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滚，面前姿容美好，却满脸鄙夷的少女化为了魔鬼。 这里不是礼拜堂，也没有神明和天使。 蓝眸的魔鬼耳语道：你还没有资格踏足神域。 叶樱跑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找尹露露了。 第26章 美丽的巨兽 五年过去。 叶樱赶完通告，很早就回到了家中。 她刚出道不久，活动少，收入大部分还要分给公司，如今只能蜗居在简陋的宿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即使如此，她也在仅有的空间里辟出一块工作间，继续专心作曲写歌。 “多写一点......” “多写一点......” 叶樱魔怔了一般不断重复着。 她有才能、有天赋。 只要这些东西被世人发现、被世人欣赏…… 她就可以踏入新的世界了。 另一边。 尹露露刚结束了演出，正在后台休息。 经纪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听到外面的掌声了吗？等下你要再去谢个幕。” 她笑着看向镜中的美人。 “不愧是我们最年轻、仅仅二十岁就登上康斯坦演奏厅的美少女演奏家！” 尹露露心头满足，嘴里也不示弱。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经纪人谄媚道： “呵呵，你是那位大师唯一的弟子呀！” 尹露露轻哼一声。 “不，我更是我自己！” 说起老师，尹露露突然想起了叶樱。 自从那天拒绝了她的廉价巧克力，她就再也没爬过墙头。或者说她会来，但是再也不曾露面。 后来一想，尹露露便明白叶樱确实是无辜的。 要说愧疚，还是有那么一点，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路。 这对叶樱来说，也是如此。 本非一路人，早点断掉，也是应该。 父亲说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事，趁早抛弃才是上策。 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尹露露轻轻点染了下唇妆。 作为一份心血来潮的赔礼，她给了叶樱一个机会。 但是...... 真期待她的结果。 尹露露微微一笑，再次起身去迎接她的舞台。 -------------------------------------------------------------------- 叶樱在这五年里，过的十分平静。 也许是当年尹露露的话更让她下定了决心，离开福利院后，她被分配到一所职业学校，边打工，边进修音乐知识，同时在网站上发布自己的原创歌曲。 放弃社交，放弃娱乐，她不眠不休，全身心投入。 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做到。 特别是出自同一个福利院的伙伴，不止一次暗地里嘲讽过她的妄想。 “人啊，还是要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才行。” “做梦也有个限度吧。” 说的那么大声，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么。 叶樱边写谱，边在心里翻白眼。 和这些人不一样，自己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连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人们，这辈子啊—— 注定也就这样平凡了。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叶樱收到了一个演艺公司的邀约。 这是家行业内位居中上水平、整体规模和知名度都还不错的公司。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竟然能得到这种机会，叶樱欣喜的答应了签约。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家公司有部分股份，是尹露露持有的。 成为歌手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娱乐圈的竞争比她想的更加激烈。 才能并非凤毛麟角，美貌、形体、气质、镜头感......各方面也因为起步太晚，不尽如人意。 还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明明没什么水平，却总能拿到比她更好的资源。 蛋糕本来就这么大，还得被抢走大半。留给她的份，少的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过了很久，叶樱的通告一直很少，曝光度也不够，泛不起多少水花。 手下还有几个人，经纪人也不是很看重她。 这样不行。 叶樱看着屏幕上缓慢增长的粉丝数，非常焦虑。 怎么能这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她在福利院每日潜心祈祷，在礼拜堂的神像前跪了多久，才终于得到的神明的礼物！ 路已经打开，她却怎么也走不快。 怎能不急？ 怎能甘心？ ……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才能，她要让所有看不起她、不相信她的人后悔！ 福利院院长、老师、尹露露......所有人。 叶樱咬紧牙关。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屈辱。 看似痊愈的伤还在皮囊下啃噬着她，即使画着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残破的内核。 她真的好想去那个光明的世界。 求求你，神明。 让更多人看到我、喜欢我、认可我吧......！ 在经纪人的旁敲侧击下，叶樱开始参加各种饭局和酒会。 “现在你的通告不多，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多认识些导演、制作人，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要是被这些人赏识，才能更快出头嘛！ “这是新人呀，来妹妹，喝一杯？” “啊，我不太会喝......”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可是那个《飞行时刻》的导演啊！” 说实话，叶樱压根没听过这个电影。 看那个导演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什么有才之人。 不过经纪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导演......我敬您一杯......”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嘛！” 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也从一开始的一口上脸，逐渐变得千杯不倒，万杯不醉。 在这一场场饭局中，叶樱也学会了怎么附和、怎么接话。 虽然作为代价，她患上严重的胃病，但成果也是可喜的。 开始有更多的广告、代言、制作人找上她。 粉丝数开始攀升，歌曲播放量也飞速增长。 当新曲海报出现在商业楼外墙时，叶樱差点失态的哭出声。 是啊，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你看，她这不是做到了吗！ “叶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以前汽修三班的......” “哈啰哈啰，好久不见，是我啊，你原先的同桌李**！” 叶樱把他们一个个删掉，但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真是庸俗，真是丑恶。 自己出名了，成功了，这些所谓的过往的“朋友”，就开始找上自己了。 怎么不想想当初？ 现在才知道后悔？ 如今的她，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 拎着新买的名牌包，叶樱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却能昂首挺胸的走进去，肆意消费了。 这就是成名的快乐。 这就是她想要的世界。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也还不足够。 -------------------------------------------------------------------- 今天，她又收到了一个邀请。 这次机会难得，听说会有尹家、路家好几个新生代富二代来。 年轻人对于演艺圈的接受度更高，这种场合也少有那种油腻的大叔大爷，叶樱一向是比较喜欢赴这种约的。 人还没到齐，大家就热闹的喝起来。 几杯红酒下肚，从此天翻地覆。 “十八线小歌手叶樱和路家公子的风流一夜！” “论灰姑娘怎么爬上贵公子的床！” “有图有真相，带你看看肮脏的娱乐圈！” 叶樱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 叶樱颤抖着抱住肩膀。 她和那什么路家公子压根没关系！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即使有打码，但那丑陋的、白花花的像是虫一样交织着的肉体，她看的一阵眩晕。 那怎么会是她...... 那怎么可能是她！ 叶樱瘫倒在地。 很快，她的资料被网友扒了个干净。 路之谦那边更是颠倒是非，推卸了所有责任，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心机女故意攀附勾引”的故事。 他们开始热烈的讨论她尴尬的出身和过去。 公司忙于处理下滑的股价，也没能及时控制局势的发展。 刷着评论区的叶樱浑身颤抖。 一切都崩溃了。 伤口被强行展示在阳光之下，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样。 不要......！ 不要啊......！ “难怪要做这种事，从小没爹妈教育，长歪了吧。” “的确，受欺负惯了，想成名想疯了，啧啧啧！” “长得不咋地，歌也一般，这种人还能在娱乐圈混？现在的门槛也是越来越低了。” 暴风雨般的恶毒之语，否定了她的一切。 人们过往的赞扬和支持，因为这件事，转变为了完完全全的敌意。 喂。 你们在说什么啊…… 叶樱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你们真的听了我的歌吗？ 你们真的懂我吗！ 为什么因为一件无稽之谈，否定我的所有？ 为什么要用我的过去，抹消我的努力？ 可惜，没人在意她的声音，汹涌的辱骂吞没了她。 叶樱叫嚣着甩开它们，却被这些顽固的黑影贴的更紧，直到视野都黏腻，烂泥一般糊在一起。 ......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等到平息，也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经纪人来到她的屋子，他小心地绕开遍地狼藉，在像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樱身边蹲下。 “公司决定和你解约。” 叶樱没有作声。 看她这般凄惨，经纪人终于还是没忍心，给了些线索。 “你和尹家人认识吗？ 埋在头发里的脸没动，叶樱只是僵硬的转了转眼珠。 经纪人叹气。 “这次的事，和那位股东有关。” “她......你可能听说过，是近来非常热门的小提琴演奏家，刚结束全球巡演。” 尹家？小提琴......？ 千、金......？ “她师从天泉老师，就是那位享有盛名的......后来不知为何隐居了，他唯一收下的学生，就是这位少女——尹露露。” 叶樱猛地抬起了头。 太久了。 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 “露露，辛苦了。” 经纪人迎着结束练习的尹露露下来。 “对了，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你的。” “似乎跟你私下认识，也和天泉老师有些交情，你看要不要接，我回过去？” 尹露露抚抚精致的发，不以为意。 “哦，谁啊？” 经纪人想了想。 “叫什么......叶樱的......嗯？好像在哪里听过......？” 尹露露顿了一顿。 “回过去吧，我接。” 那头几乎是在通了之后就立刻接了起来，像是一直守在电话边。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和以前相比有些变化，但还是像鸟儿一样悦耳，又带着几分快意。 “好久不见呀。” “尹露露，最近可好？” 第27章 脱笼之鸟 那通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尹露露挥手，让经纪人推掉了当天后续的工作。 到底是谁啊，和尹露露关系这么好。 经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的气氛是多么可怕。 埋藏在表面光鲜亮丽的两人之下的，是疯魔的心。 “好久不见，叶樱。” 尹露露笑着靠上椅背。 “你还好吗？” 叶樱一哂。 可真是没变。 还是那个自傲的、带点娇艳媚态的声音。 叶樱哽着一口气，强自欢笑。 “我过得好不好，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尹露露故作不解。 “这话怎么说？” 叶樱道： “让‘百娱’和我签约的，不就是你吗？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尹露露轻笑道： “哎呀，不用客气，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帮你一把也是应该。” 握紧听筒，叶樱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焦躁。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陷害我？” 尹露露耸肩。 “先说好，这根本不是我做的。” 听她否认，叶樱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 “怎么，做了还不敢认！？” 尹露露冷漠的道: “邀请函的确是我让人给你的，但是，可不只是给了你一个人，百娱和你同期的艺人都有收到。然而，选择去的人，只有你。” “如果不是你妄图攀附名流，路之谦怎么会找上你。” “他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尤其喜欢新人，完事之后还会撇得一干二净。” 叶樱哑了一下。 尹露露继续道： “顺便说，爆这件事的文野娱乐也是业界出名的毒瘤。他们盯着路之谦很久了，可不得拿你这件事做文章？” “怪只怪你自己，和运气不好吧。” 不！不可能！ 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 叶樱崩溃般的吼道： “你懂什么——！” 她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你懂什么......” “我只是想认识更多人，想让更多人喜欢我的作品！因为我——” 尹露露叹气。 “你还不明白吗？你引以为傲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出奇。” “这么急功近利，想来你也是明白自己不够优秀的，不是吗？” 被戳中心事，叶樱尖叫。 “你闭嘴！你胡说什么！” “我是有才能的！” 比起其他人，她只是起步晚了一些、缺乏一点时运而已！ 尹露露丝毫没有动摇，声音还是平静无波。 对她而言，此时的叶樱就是一只发疯的动物罢了。 “另外，我很怀疑，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闻言，叶樱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尹露露又问了一次。 “还是，那只是一个让你成名、让你感到满足的工具？” 被电话装置处理过的声线，在叶樱听来是那样刺耳。 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恶过尹露露！ 否定了自己的才能，如今，连她喜欢唱歌的心情也要抹杀吗！？ 叶樱怒道: “我当然喜欢，我只有唱歌，只有音乐了！” “呵，真是自相矛盾。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参加饭局的时间拿来练习，为何被金钱和虚荣迷了眼，为何宁愿伤了嗓子，也要喝那么多酒呢？” 尹露露觉得可笑极了。 “你自己知道答案，又何必因为被我说中而恼怒呢。” “不是的！不是的——！” 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叶樱只能拼命的否认。 尹露露只是在骗她，在故意羞辱她……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叶樱的手在轻轻发着抖。 没错，她好像很久没有写歌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笔都握不住了？ 环视一圈客厅，叶樱恍惚的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张乐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 没理会叶樱，尹露露拿起桌上粉丝的卡片，又轻巧的放在一边。 “让百娱签你的的确是我，但怎么使用这个机会，全看你。” “现在你总该懂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注定了你要走什么样的路，事实证明，你根本没有走上来的资格。” 看着手机收到的账目短信，尹露露最后说道： “想登上王座，首先你就要有王家之血。”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她挂断了电话。 叶樱在原地久久站立，任由电话的“嘟嘟声”响在耳边。 全身镜映出了她悲哀的身影。 -------------------------------------------------------------------- 后来，尹露露再也没有了解过叶樱的事情。 百娱那边给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解约。 想也是，留着这种名声不好又没什么才华的人，又有何用。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命吧。 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这些下等人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尹露露接到了天泉老师的电话。 一贯深居简出的老师竟想约她单独吃个饭。 自己能有今天，固然和这位老师分不开。于情于理，她该去应这个约。 叮嘱经纪人找人报道这次饭局后，尹露露去见了老师。 “好久不见，天泉老师。” 年近古稀的天泉还是那样精神。 他眼神炯炯，头发向后梳的十分整齐，在那坐着宛如一棵巨木，洒下庞大的树影。 尹露露感慨，天泉不管多少岁，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不输任何人。 即使她已经成长为了优秀的演奏家，在老师面前也还是少了些气场。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 悠扬的伴奏渲染摇曳的烛光，气氛温馨又平和。 老师不紧不慢的张口，话语却带着不曾露出过的锋芒。 周围的空气也猛地凝固了。 “叶樱的事，是你干的吧。” 尹露露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不动声色。 “老师，这是何意？” 天泉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才对。 不，即使知道，他也不应该会过问闲事！ 天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自从我知道你拒绝了她的巧克力，她再也不来爬墙头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你们。” “可惜，这次的事我没有早点阻止。” 尹露露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天泉。 她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天泉看着她，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怀念。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做学生吗？” 尹露露不解。 “不是因为......我母亲吗？” 天泉点头，又摇头。 “我和你母亲确实是旧识，但是，这并不是我收你的理由。” “那……是因为？” 尹露露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你是个好苗子，继承了你母亲的才华，对音乐有独到的理解，技艺也出类拔萃。” “同时，你独立，坚强，聪慧，没有卷入尹家的任何一支势力，始终保持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天泉道： “我很珍惜你这样的天才，但同时，我也有些担心。” “担心出身尹家的你，会不会变得像你的父亲一样，自私、高傲、满是算计。” 天泉瞥一眼窗外。 那黑暗中有一些迷离的彩灯。 ……灯要熄灭了。 天泉叹了口气。 “那边藏着几个记者吧，我想，明天的头条，就是我和你令人感动的师生聚会？” 尹露露僵住了。 天泉看她的眼神竟然是失望的。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是被尹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吞噬了。” “我原以为能用音乐维持你的纯粹，守住你心灵的净土，但终究啊，我还是辜负了你母亲的期待。” 天泉悲哀的道: “这些东西，毁了她，总有一天，也会酿成更多的恶果。” 尹露露浑身一震。 母亲......？ 她虽有所怀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听说，原来母亲的死和父亲、和尹家有关！ 难道，当初母亲最后的那句话是——？ 天泉却没有继续解释。 “你故意买下百娱的股份，将叶樱送进去，因为你知道百娱是一家多么不靠谱的公司。” “遇到这种丑闻，别说好好公关解决了，他们首当其冲就会把当事艺人推出去，最后再封杀、息事宁人。” “你观察着局势，放出鱼饵，刻意按住她的流量和资源，等到叶樱上钩，造成公司股价下跌的时候——” “你就能大赚一笔，是吗？” 尹露露下意识反驳。 “不、不是......！” 天泉摆摆手，不打算听她狡辩。 “我曾告诉过你，我欣赏叶樱。虽然出身不好，但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发光。” “可惜......在福利院的经历、还有你的逼迫下，她还是太急躁了。” 天泉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悲悯。 “她成了你的牺牲品。” 尹露露眼神晃动，却倔强的道: “不是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天泉语气沉沉。 “即使不是叶樱，你也会对其他人下手，不是吗？” “我听说，你下次比赛的对手之一——凤家女儿，她家的小公子也在百娱，不是吗？” 尹露露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发冷，又有些不甘。 她做错了吗？ 她哪里有错！？ 为什么天泉要为了叶樱，要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她！？ 看着这个越发熟悉，又越发陌生的学生，天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还是更像她的父亲。 天泉苦笑一声。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勇敢一点，带走她的…… “和德文一样，你也成了玩弄他人命运的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失去了作为人类应有的道德和感情。” “名声、地位、财富......这些在音乐的世界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失去了干净的灵魂，你的音乐就不再能感动人心。” 多年前那洒满阳光的午后庭院是多么美啊。 那首琴音，那份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吧。 天泉站起身来。 尹露露的目光追随着他。 她的面容很像她，眼睛很像她，但其中的怨怼，却让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怀念。 “如果今天没有记者来，我也许还会对你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 “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也不会再收学生。”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 天泉的身子竟有几分佝偻。 太多的思虑和悔恨，让他背负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会毁了其他人，也会毁了自己。” “终有一天，你会认识到它的重量。” 天泉离开了。 直到面前精美的菜肴失去温度，变得冷硬，尹露露也依旧呆坐在座位上。 -------------------------------------------------------------------- 多年后，尹露露开始担任音乐赛事的评委。 她遇到了很多比她更为优秀、更为年轻的音乐人。 明明这些人出身一般，怎么能比自己还要优秀？ 这不应该啊。 她明明是父亲最得意的孩子，是尹家子女中最杰出的孩子！ 尹露露不理解。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小提琴碎成两半、以至于上场前、她临时换了一把旧琴、却因为几个走音被观众批评、在台上手脚冰冷的绝望。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绯闻，她被骂的无法出门，还被其他兄弟姐妹讽刺、被夫人扇耳光的愤恨。 她也不会忘记喝下那个奇怪的饮料后，她在节目中是如何拼命又拼命的忍痛，结束后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的苦楚。 这一切，在学会了父亲那套做法后，才终于彻底改变。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流着高贵的尹家血液的人，必须做顶峰之上、掌控棋盘的王。 棋盘上所有的、像叶樱那样低贱的无名小卒，都应该做她的兵马。 一切必须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尹露露心中的野兽挣脱了牢笼。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利，她开始如法炮制。 设计陷害，玩弄人心。就像是本能一样，无比熟悉，手到擒来。 终于有一天，她的舞台再没有观众到访。 “要不是尹家，谁会听你的曲子。以前还好，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灵魂了。” “就是啊，总觉得没有自己的理解，就是机械的照谱子拉而已！” 她的才能被埋进了泥里。 “听说她疯狂打压比她年轻又有才的音乐家！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啊？我就说之前比赛的打分有问题！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哈哈。 这可能是父亲和老师，早就料想到的结局吧。 几年前，尹父因为不正当竞争、勾结官僚、蓄意谋杀等多项指控，锒铛入狱。 尹家众人，甚至是尹露露自己，都没有任何一丝去搭救他的意思。 太子上位，新皇登基。老皇帝便在狱中结束了辉煌的一生。 天泉也下落不明，再也不曾联系过她。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啊。 恍恍惚惚中，尹露露时常能在镜中看见叶樱。 “可怜又可爱的叶樱啊。” “要是你扛住我的考验，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要是你有更好的出身，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朋友，彼此再也不孤单了呢？” 尹露露想起了初遇时的那首歌。 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再会》那时的解读了。 真的……好累啊…… 看着脚下的广阔，尹露露依稀觉得自己还在牢笼之中。 也许曾经得到过很多，但如今，什么都散去了。 大起大落之间，一切都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 她恍恍惚惚的张开双臂。 风与星。 花与鸟。 音乐如此，母亲如此。 自己也…… 想要变成如此啊。 第28章 白樱的梦(1) 不夜露打量着白樱。 一个月过去，白樱焕然一新。 她本身就是个容颜美好的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培养，更是爆发出了极致的年轻与美丽，气质独特，散发出令人注目的氛围，不管走在哪里，想必都能轻易聚集人们的目光。 不夜露满意的点头。 她已经看过这段时间的报告。 白樱的每门课程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歌艺、舞艺、演技......都是可圈可点，几乎没有什么致命的短板。 正式出道之后，她不落下训练，更会争取每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通告排的最满的时候，休息不足，甚至连续几天都只能在保姆车上稍微打盹，但即使如此，白樱对外展露的姿态也一定精神饱满，完美无缺。 多亏这样的营业能力，最近新接到的几个代言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合作的品牌定下续约，连梦家旗下的传媒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 公司注意到这棵好苗子，也开始策划她的独立专辑，就目前大众的期待程度来看，一经推出，定能大热。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台面之一，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天赋和努力，还因为她出了名的关爱粉丝。 尤其是在这百花齐放，但情感需求极高的弥瑞尔。口耳相传，氤氲人心，才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这么多高粘性的观众群。 饶是不夜露都没想到，白樱竟然会对粉丝们那么上心。 后援会会长、也是白樱最初始的几位元老粉丝之一，曾在应援官网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往事。 -------------------------------------------------------------------- 凡尔顿警察署。 弗丽德看见白樱，扶额。 “白樱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和她非亲非故，不能探望的。” 白樱拍桌子。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有办法帮她，她是被陷害的！” “我必须要得到她的许可才能插手，你就帮忙通融下嘛！” 弗丽德叹气。 摩耳甫斯的事件总是很难侦破。 各种能力的影响下，真相往往被藏的极其之深。 这次的谋杀案件因为有目击证人，加上上头的人吃了贿赂，想要快速结案，就直接锁定了犯人。犯人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警方本来也准备就此了结，没想到白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一口咬定这是冤案，非要见当事人不可。 且不说案子基本已经敲定，还只是一个打杂新人兼前台的弗丽德也根本没有权限帮忙。 “求求了，小祖宗，我真没法给你开这个后门。” 白樱挥手。 “没说要你，你叫你老大来，我跟他谈！” “需要什么材料，我会去准备的。” 警署这边繁琐的一些流程，弗丽德自己都烦得要死，没想到白樱这么执着。 “她不就是一个你的粉丝而已吗？你何必这么劳心劳力？” 真是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 她说不定挺适合做警察。 “那可不能这么说！” 白樱哼一声。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护着不可的！” 弗丽德没法，只得去叫了自己的长官。 后来她才知道，白樱砸了不少钱，跑下来所有的许可材料，换来了一个会面机会。 也在那之后，他们收到了新的证据，就此推翻了原先的判定。 最终，那位粉丝被无罪释放。 因为她无亲无故，听说也是白樱去接的她。 事情过去许久，弗丽德稍微关注了下后续。 为了照顾这位粉丝今后的生活，据说白樱还托了不少关系给她找了份工作。 能为陌生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千古难见了。 弗丽德对白樱心生了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官网也有不少粉丝争相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因为贫困受到白樱资助的，有病重之后被安排了有名的治愈能力者的，甚至是生日，她们都能收到信件和礼物。 只要是见过一次的粉丝就不会忘记，还能说出见面时的时间、对方的穿着打扮。 还听说白樱每天都会安排一段时间阅读和回复来信，收到的礼物也租了仓库专门管理存放。 更别提相关的福利活动，衣食住行全方位安排到位不说，对粉丝的请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份心意，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动容。 粉丝们都说： “每次看着她，听着她的歌，我们就会觉得很幸福、很温暖。” “她被我们爱着，同时，她也会用各种方式去回馈我们。” “她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太阳。” 不夜露也这么认为。 不愧是拥有特殊感染力的人。 正因为她自己也是善良、真诚之人，才能将这份能力传播的更远。 不夜露也非常喜欢她。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笑道： “接下来继续努力吧，通告也会开始变多了，你要加油噢。” 白樱点头。 “嗯，一定！” 待到走出工作室，白樱微微呼出一口气。 掏出手机，她在猫叮咚上的粉丝已经突破百万。 ……这可能是那个人想不到的事情吧。 弥瑞尔非常讨厌人界之人，但是白樱的态度要相对温和得多。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本体，她也不会过上如此精彩的人生。 白樱回忆了一下自己诞生的过程。 她仿佛是一尾鱼，在漆黑的意识海中吞吐着气泡和水雾，游了很久，漫无目的，最终终于寻得了一丝光。 过往零碎的记忆和体验逐渐流入脑袋，让她有些眩晕。 浮起、张开眼睛。 世界开阔而明亮。 她来到了弥瑞尔。 各种各样能力的拥有者，不同光华之色交织的风景，于她而言，是一种既陌生、又仿佛扎根于本能的适应。 它包容差异，给予自由。 “摩耳甫斯于此，得庇护。” “常理不再对你有所束缚。” “人之欲望与期待的造物，欢迎来到弥瑞尔。” 有谁将这番话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谁。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来源于人界，但从他们诞生的那刻开始，就获得自由，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拥有了新的人生。 白樱记得自己的本体。 那似乎是一个已经破碎掉的人。 记忆里掺杂了不止她一人的情感和过去，非常混乱。 翻腾起来的情绪是妒恨，是后悔。是求而不得，更是释然和解脱。 急速流动的数道记忆之间产生缝隙，其中生出了新的意识。 那是属于白樱自己的意识。 是的。 她已经不是尹露露或者叶樱了。 她拥有了新的生命。 新世界也承诺接纳了她。 虽说如此，但为何会厌恶人界，是因为并非每个摩耳甫斯都如白樱一般、不受本体记忆影响。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樱一样，得到了好的升华。 白樱曾经有一位粉丝，她的本体是绝症的患病者。 本体“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的诉求投射出她，但也把对死的恐惧、漫长痛苦治疗的记忆给了她。 她难以承担这些，意识交织不清，逐渐混乱，最终陷入了极度害怕死亡的极端。 明明拥有难以生病的身体能力，却开始无止境的吃药，最终在一系列魔药的催化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白樱在她病床前，陪伴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那个粉丝临终时，也一直嘶吼着自己的憎恶。 都是因为人界之人投射了他们，才造就了他们的悲剧。 外来者有罪论一时之间十分流行，到如今也有数量众多的信徒。 垂垂老矣、重病、长相丑陋之人、犯罪者......在诞生于此的瞬间，就被赋予了糟糕的开局。 明明不是自己选择的。 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们却必须背负这些，清醒又痛苦的活着。 更别提能力鸡肋的摩耳甫斯，或是完全没有能力的复制者，生活大多贫苦，举步维艰。 这难道不是人界之人的错吗？ 天真又无知的创造主，不知道他们在受苦，无法为此负责。 这份愤怒和悲伤，无处宣泄，只能自我吞咽。 是了，仔细一想，他们也并非真正活着。 这个世界，亦或是他们，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赝品。 没有人界，就没有弥瑞尔的一切。 但因此，所有人失去了“可能性”，失去了本该亲自塑造出的“自我”。 这才是弥瑞尔的人们厌恶人界的根本缘由。 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弥瑞尔人或多或少都怀有心结。他们或是难以自我认同，常难喜悦，乐于追求刺激，或是在能力的加持下，易怒激进，由此引发不少事端。 能治愈他们的，大概只有真心的包容和温柔吧。 这也是白樱希望做到的事。 她打从心底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疼痛的记忆。 既然得到了重生，就在这个崭新的世界，再一次追求那个梦想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酒吧遇到了赏识她的经纪人。 签约的时候，看着明媚的阳光，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樱。 是的，这才是她的名字。 她要走向新的开始！ 如她所愿，这个新名字很快家喻户晓。 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举手一投足，观众的情绪就能被她牵引。 说的话，做的事，都有着巨大的传播和影响力。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的力量。 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实现的力量！ 得到了这样的能力，拥有了那么多爱着自己、追随自己的人，她也要回应他们的期待，提供只有作为“偶像”才能提供的价值才行。 让大家感到激情、鼓动、兴奋，能度过忘却烦恼的、梦一般的时间。 “希望在见到我、听到我的歌时，能让你们忘记痛苦。” “愿我的粉丝们在弥瑞尔沐浴新生的阳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年岁。” 她是多么喜欢弥瑞尔，喜欢这里的人们啊。 -------------------------------------------------------------------- 后来有一天，经纪人问白樱，她是否去过某个地方。 白樱很奇怪，那个地方她虽然听过，却从未去过。 经纪人则说，似乎是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实在是太像，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立刻引起了轰动。 消息传来，两人驱车前往。 经纪人很快带人平息了混乱，并把那个女孩带了过来。 和她对视的瞬间，白樱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虽然有些憔悴，却能看出对方娇美的五官轮廓。 ......和自己一模一样。 相比自己，对方更为内敛，气质更温和，宛如深夜之月，不争不抢，只是安静的亮着光。 白樱不由得叹息。 原来如此。 是你啊。 叶樱。 第29章 夜樱的梦(2) 夜樱记起了关于叶樱的一切。 过往的画面逐渐蒸发掉，夜樱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面容、却更为夺目的白樱，陷入了迷茫。 所以，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白樱有些冷淡的向她讲述了原委。 “你是说，这是镜子里的世界，叫做弥瑞尔。” “而我......是叶樱通过镜子复制来的存在？” 夜樱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白樱摁着手机，头也不抬。 “对。” 夜樱急急地问道： “那、那你知道叶樱后来怎么样了吗？” 闻言，白樱啪的一声收起手机，很是不悦。 “不知道。” “我比你诞生的早，怎么可能知道后续，但她应该过得挺惨的吧。” 白樱打量下夜樱，眼神非常直接。 “毕竟，看你的状态就是如此。” 咬住嘴唇，夜樱抓紧了发白的衣角。 她心中还残留着叶樱的悲伤与愤怒。 但是…… 透过白樱澄澈明亮的眼睛，她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脸颊有些凹陷，皮肤散发着黄气。 眸子毫无灵光，阴沉沉的，头发和衣服也因为刚才的骚乱，变得乱七八糟。 和面前的白樱真是天差地别。 “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是当红偶像了。” 白樱哼笑一声。 “我完成了叶樱的梦想，还比她做的好的多。” “虽然我们都来自于叶樱，但你可别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两个人，明白吗？” 夜樱静静地听着，心底一片凉薄。 她一向都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被讽刺。 却没想到，如今竟被“自己”鄙视了…… 真好笑啊…… 即使是理想中的自己，那也是自己不是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种场景......？ 车门打开，经纪人也在此时回来了。看白樱夜樱神色不对，她心下明了。 白樱是她尽心尽力培养的好苗子，更是公司的摇钱树，自己的千里马，她必定是要为了她考虑的。 但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夜樱，也不能不管。 “我还是叫你叶樱吧。” 经纪人轻飘飘的瞥她一眼。 “刚才的混乱因你而起，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又长着这样的脸......” “白樱是公众人物，出不得错，所以我们想负责照顾你，你看如何？” 夜樱下意识的垂下眼睛。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把自己放眼皮子底下控制吧。 经纪人的话像是在跟她商量，实则也只是一个通知罢了。 于她而言，又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好，我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道。 白樱和经纪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夜樱也勉强挂起个乖巧的笑。 看似和谐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 此后的日子里，夜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在登记新住民档案时，她也在白樱的建议下，定下了“夜”樱这个新名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白樱，白日明光。 夜樱，夜时幽暗。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一天一地。 夜樱苦笑，即使是名字，她也要压自己一头。 ……但她没有办法反抗。 寄人篱下，听凭摆布。 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 从此，夜樱成为了白樱的贴身助理，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也要满足这位公主的一切要求。 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容貌，日常妆容更是要往丑了化。 看着镜子里留着一头蘑菇头，戴着厚片眼镜，肤色黝黑的女孩，她险些认不出自己。 尤其是在看到同样长相的白樱、装扮的无比华美、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但她根本没有哭的余地。 -------------------------------------------------------------------- “夜樱，端杯水来。” “啧，怎么是冷水，要温热的！不然对嗓子有伤害，你连这都考虑不到？” 夜樱低着头挨骂。 水滴从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上掉落。 落在地上，积成了水洼。 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她听见白樱高傲的对别人说： “哦，她啊，新来的助理，根本帮不上忙。” “有机会你们也帮着多历练历练她，让她好好学学该怎么做事。” 之后，夜樱变成了可呼来唤去的下贱仆人。 -------------------------------------------------------------------- “那个，请问下这个资料该去找谁盖章......？” “......” “那个——” “哎呀闭嘴！吵死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啊！？” “对、对不起！” “果然和白樱小姐说的一样愚蠢，你没有思考能力的吗？” “对不起......” 她渐渐不再说话了。 每一天都是地狱。 这些人就是福利院老师和孩子们的缩影。 她从来没有逃出去过，也根本没有地方逃。 哈哈。 当年的叶樱就是这样。 即使福利院的日子再怎么难熬，也绝不会轻易逃走。 因为......根本没有别的生存之地啊。 “你要等待，神明的眷顾一定会到来。” “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找到喜欢做的事。” 兔子牧师曾经这么对叶樱说过。 角落处，夜樱抬头。 那……她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 有朝一日能解脱，能过上和叶樱不一样的生活？能再次站上舞台、被他人所喜所爱？ 这里没有礼拜堂可以祈祷，但她还能去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 夜樱站起身子。 ……去那里唱歌吧。 希望神明能听见。 -------------------------------------------------------------------- 年底。 她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些。 “夜樱，这箱全都是粉丝送来的，你拿出来收拾好。” “......这么重？” “现在找不到别人来帮你，你慢点搬，别摔着了啊。” 夜樱知道那是让她护好箱子、而不是让自己小心的意思。 她架着瘦小的身子抱着硕大的纸箱，摇摇欲坠。 身体被挤压、被拉扯。 但这却比不上随之而来的心痛更难耐。 每看一封信、每拆一份礼物，都是在往她的心头捅刀子。 “啊……” 夜樱的手在抖。 那些粉丝都在述说对白樱的喜爱与赞美。 是白樱。 而不是她，也不是叶樱。 “白樱女神！我一直都支持你！” “来自夜京粉丝会的心意视频。” “这是我亲手做的手工！希望白樱姐姐喜欢！” 夜樱笑出了声。 白樱？他们都爱白樱？ 白樱怎么敢……她怎么配啊！ 她算什么——！？ 怒火中烧，夜樱一脚踢在箱子上。 白樱诞生于叶樱，相当于诞生于自己！她们是一模一样的存在，有着同样的灵魂，有着同样的歌声！ 如果没有叶樱，哪里会有现在耀武扬威的她？她却根本不知感恩，甚至百般欺辱她、折磨她！ 夜樱控制不住，牙齿发冷似的咯咯作响。 是了。 她害怕自己、害怕叶樱会取代她。 所以会不择手段的、永远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凭什么啊。 如果不是来到弥瑞尔的时机更早，现在的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她夜樱的！ 白樱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真实的她那么自私、高傲，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爱！根本不配站的那么高——！ 夜樱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信封。 被愤恨侵蚀，她却能感觉到一种疯狂又蚀骨的快乐。 像是沉入甘美的地狱，心染上暗色，却在高昂的奔腾。 如果白樱已经进入圣殿，她是否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拿回应有的王冠呢？ 房门打开。 夜樱把手头的信件撕碎，冷着脸离开了。 而压断她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的很快。 -------------------------------------------------------------------- 那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 夜樱正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只听旁边的办公室传来白樱和经纪人的争吵声。 “你疯了？为什么要去那个派对？” “那群富二代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是第一次听到经纪人这么气急败坏的声音。 夜樱不由得侧耳细听。 白樱倒是轻描淡写的。 “你消消气，我知道。” “只是因为那路家公子也在，我很有兴趣，想见见他。” 路家......？ 难道是……路之谦？ 嘴唇煞白，夜樱心头咯噔。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经纪人叹气。 “虽然是摩耳甫斯，但和他的本体一样，这个人可是出名的花心，加上还拥有魅惑能力，不知和多少女人有过牵扯！” 白樱捂嘴笑。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搞到了叶樱！” “现在叶樱的复制者也来了，他们两也都记得曾经的事，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 夜樱有些耳鸣。 嗡嗡……嗡嗡…… 她听到了……什么？ 白樱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说道: “我不会像她那样愚蠢的上当受骗，我还要把路之谦彻底捏在手里。等到路之谦对我百依百顺，他就会成为我控制夜樱的最佳武器。” “这样她就会知道，我和她根本不一样。她不可能翻身，也没有资格肖想我的东西！” 某张熟悉的照片、某页评论区的文字在夜樱脑中回荡。 夜樱脑中轰鸣一声，瞬间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后台的事务室。 没有人进来过，也没人发现她晕倒。 她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白樱的现场live正在进行，巨大的音乐声和喝彩声透过电视机传来，让她的耳膜隐隐作痛。 “哈哈……” 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叶樱、不，是属于她的。 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夜樱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有些恍惚。 一贯沉寂的眼睛里火焰燃烧，被净化一般亮的吓人。 这是她最为清醒，最为兴奋的时刻。 这也是神给她的提示，给她的道路。 夜樱干脆利落的摘下假发，擦去了妆容。 原来如此，神其实早就听到了她的歌。 机会明明摆在面前，她却犹豫了那么久。 早该这样做的。 早该停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的！ 她不能像叶樱一样被动，她要掌握主动权，要做命运的主人！ 夜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应该算算账了。 有很多东西得物归原主了。 你说对吗，白樱？ 第30章 不夜露的梦(2) 不夜露接上刚结束今日通告的白樱和夜樱，往家里赶去。 今晚是弥瑞尔的冬火之祭。 类似人界的春节，是象征团聚和爱的节日。 不光是最热衷于过各种节的有色天和夜京，他们所在的凡尔顿也装点起了冬火。 这些特别的灯亮起的是星星形状的光，在灯柱上微微漂浮着，街道也染上了温馨的金黄色。 没有亲人的她们总是一起过节，加上白樱看不腻这些灯饰，一起来这里看灯便成了每年的惯例。 今年又加入了夜樱，不夜露便调了自动驾驶，绕道让她们多看看。 真的好美！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也借助这个身体，兴奋地看着周围。 在人界时，这种节日她总是一个人过，索性不出门，免得徒增寂寥。 这次身边有人陪伴，又看到这样的夜景，她心中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一丝风也漏不进去。 不夜露抬头看了眼镜子。 除了她自己那张古板的脸之外，后面两个姑娘正一左一右的把脸贴近车窗，咧嘴看着外面的灯。 一贯沉稳内敛的夜樱都难得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夜露不禁微笑。 “哇，那个是游行活动吗？居然是在天上！” “要不是说你在人界见识太少呢！” 白樱尾巴翘得老高，嘴里却好好解释道： “冬火之祭会持续一周，每天都有节目进行！选出的游行队伍会在空中巡游弥瑞尔一圈，最后再回到凡尔顿！” 一幅画卷展开、延长，热闹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踏着画布从她们头顶经过。 有卷角羽翅马、金冰川鸟、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珍稀魔物，它们角上缠有彩灯，嘴里衔着金铃，走动间叮咚作响，都是从各地寻来、或是向魔物师借来的帮手。 每年必定出席的采晶精灵，也往空中挥洒着细碎的矿石碎片。碎片绽放数色，化为闪耀的蝴蝶，四处飞舞。 涂着夸张色彩的活动雕像，用古灵精怪的表情弹琴伴奏；最高处的演员们，各个纤细苗条，技艺卓绝。 衣裙飞扬间，他们被无数光芒簇拥着，宛如神灵，又化作一团火悠悠的靠近，明明看不真切，心却染的火热。 香风拂过，流苏摇曳，无数金粉和花瓣交缠而起，看花了夜樱的眼。 其后的摩耳甫斯也往天空点起了花火，各色流光将天空点缀的繁华无比。 观众们或站或坐，或飞停在树枝、路灯上，或坐着飞毯或魔物跟随着游行。 夜樱还见到不少人去和羽翅马拍照，那马儿打几个喷嚏，翅膀上的粉末飞扬，铃铛乱响，把周围的人们乐得咯咯笑个不行。 “冬祭快乐！” “冬祭快乐呀！” 来往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夜樱白樱也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三人的浮空车转了几圈，慢悠悠的回到了白樱的家中。 -------------------------------------------------------------------- 白樱的演艺之路十分顺利，身价水涨船高，住的地方也非昔日可比。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但白樱的生活能力完全是一团浆糊。 不夜露好几天不来，这祖宗的脏衣服就能扔了满地。 艺人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本来就多，每次不夜露都是在一片狼藉中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樱挖出来。 公司有规定，不夜露不便与她同住。涉及隐私，也不方便雇人。 白樱自己又是个很抗拒使用能力产品的固执鬼。 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家里的东西，还是单纯些、和以前一样就好。 ——她是这么说的。 有这样情结的不是少数，不夜露便不好勉强。 自从遇上夜樱后，不夜露便将她也接到这里，一开始想的是方便同时照顾她俩，没想到夜樱非常能干懂事，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不夜露省了不少心。 同住屋檐下、关系又十分特别的两人，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期后，现在相处的非常融洽。 毕竟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存在，她们太了解对方了。 除了彼此，谁还能更懂得她们经历的一切？ 看着进门后，白樱在夜樱的要求下乖乖去收拾桌面，不夜露心中暗赞。 只有夜樱能制得住她。 她总是知道白樱的弱点，和她真正想要什么。 两个人是相反的存在，一静一动，一张扬、一内敛。 但同时，白樱的天真直率，夜樱的细致谨慎，又让她们彼此互补，契合完美。 “收拾完啦？来，作为奖励，你可以吃这个果冻啦！” “诶——明明是过节！我想吃火锅！火锅！” “我知道，正在做呢，你先吃这个，等下再把衣服收回来。” “好好好！多加牛肉啊！” “行啦！妍姐呢，除了腐竹还想吃什么？” 不夜露也是许久没这么放松了。 “再加点藕片！” “好呢！” 看着分工协作的两人，不夜露心中有些奇妙的情绪。 这就是她的能力带来的影响吗？ 直觉指引了她，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暖和的冬天吗？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也不坏？ 星星还在身边，甚至有所增加。 她帮助了一颗发亮，就还能帮助更多。 不夜露静静的注视着厨房。 夜樱......该往何处去呢？ 她希望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 冬祭结束后没多久，白樱跟她单独约了个会。 她搓搓手。 “妍姐啊，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不夜露挑眉。 “真难得你语气这么礼貌。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白樱嘿嘿笑。 “那哪能啊，正事我从不含糊，就是上次那个拍摄稍微......” 不夜露故作恼怒。 “我就说怎么回事！你又睡过头了是吧！我看我下次真的要和夜樱一起混合双打了！” “呜呜呜别呀别——！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白樱捂脸。 “我是想问......公司可不可能允许我组个组合？双人的那种！” 不夜露一瞬了悟。 “你是想和夜樱——？” 白樱低头，嗫嚅道： “对，她......太可惜了。” “怎么说？” “我告诉过你叶樱的事情，如今她来了弥瑞尔，谁都不会再记挂她那些过去，她还可以继续为理想奋斗。” 白樱叹息。 “可是我问她，她就说有我做到，就等于是她做到了。” 不夜露也心疼夜樱。 她毕竟是个经纪人，对于有才能的孩子从来都是十分爱重。直觉也告诉她，夜樱是个可造之材，是有一飞冲天、成为另一颗星星的能力的。 更别提她根本就把白樱当半个女儿看，对乖巧的夜樱更是爱屋及乌。 听了白樱的话，不夜露明白。 这孩子，是在压抑自己吧。 当初的事情，她从白樱那里听说了全部。 虽然也是叶樱急功近利，不注意安全在先，但推波助澜的尹露露、对此不闻不问落井下石的公司和路家公子，更是罪魁祸首。 不夜露决定把她看见的东西告诉白樱。 “不瞒你说，我想夜樱也是这样希望的。” “我曾经听到她在天台唱歌，私下好像也在写歌。” 白樱猛地抬头，有些不信。 “嗯！？真的吗！” 不夜露点头。 “是的，她可能是注意到被我发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本子也收起来了。” 白樱突然想起，夜樱确实有一个羊皮小本子。 拿密码锁锁住，连她都不给看。 原来竟是...... “她真是的！” 白樱气的跳脚。 “不争气！不争气！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叶樱有多苦，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又不会不帮她！她是不信我吗！？” 转了两圈，白樱又扑回不夜露面前。 “拜托拜托！妍姐！你一定要帮忙！” 不夜露敲她额头。 “冷静点，我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会帮忙的。” “公司那边我先去交涉看看，有你在前，和你同样优秀，但是风格却迥然不同的夜樱也值得赌一把。” “更何况，双子姐妹组合在弥瑞尔太少见了，是有卖点的。” 白樱立刻欢呼。 “好耶！感谢未尽爸爸！” 不夜露扶额。 “行了行了，这话你去找咱老板说去。” 她递过去一张纸。 “还有，马上就要到你的出道纪念日了，你还记得要取一个新艺名的事情吗？” “这些是粉丝票选给你的备选，你可以参考下。” 白樱摇头。 “虽然有点对不起粉丝的心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看看，这个名字如何？” 她在桌上画了几笔。 笔画成型，不夜露噗嗤一笑。 白樱真的......比她想的更加好。 不必问，她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再合适不过了。 看不夜露满意，白樱叉腰，又翘起了尾巴。 “话说妍姐，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注意到了那么多事呀。”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从来没看见过她唱歌和写曲呢。” 不夜露收起笑。 “说什么呢你！” 白樱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 “毕竟你不怎么跟夜樱说话嘛！她名义上是我的助理，但你不会给她安排工作，只让她照顾我的起居、陪我说话。” “加上你又不爱笑，她可害怕你了！” 不夜露耸肩。 “真对不起啊，我就是长了一张吓人的脸。” 白樱抛来媚眼。 “那才不是！你可太好了！爱你么么啾！” 说着说着，白樱又转了转眼珠。 “对了姐，还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路之谦？” 不夜露愣了一下，随即是真的肃了神色。 “你想干什么？” 白樱道： “我想夜樱不敢走出这一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她害怕路之谦。” “虽然在这里，谁都不会在乎叶樱那档子事，但是据我所知，路之谦的摩耳甫斯......也出现在了弥瑞尔。” 饶是一贯平和镇定如不夜露也震惊了。 “当真！？” 白樱认真的点头。 “是的，我确定，夜樱也看到过他的照片。” “他肯定记得叶樱的事，我听说......他还拥有魅惑之力。” 魅惑之力...... 不夜露皱紧眉头。 一旦和白樱或者夜樱撞上，惹出事端，那...... 白樱见不夜露懂了，继续道： “是的。虽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一旦夜樱和我一起出道，不管他有没有歹念，夜樱也一定会很不安。” “要是路之谦真的想做什么，她又没有能力傍身，我们防不胜防！” 白樱恳求道： “拜托了，妍姐，我想帮她报仇。” 不夜露不确定。 “你要知道，弥瑞尔的摩耳甫斯都是新的、独立的存在，你现在想要报复的，也不是真正的路之谦。” 白樱很坚定。 “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先接近他，测试他一番。” “如果他是个良善之人，也就罢了，但如果他和人界本体一样恶心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行，我们一起计划下。” -------------------------------------------------------------------- 过了几天，夜樱正帮白樱收拾那才整洁不过一天的桌面时，看到了几张盖章的文件。 啊，原来是关于下月的出道纪念盛典的。 当天除了庆祝，还会发布白樱的新艺名。 夜樱翻到下一页。 “决定了吗……？” 那里大大的写着一个词：stars。 这是…… 她突然想起了和白樱一起去看星星的那天。 当时，白樱为了流星雨，说什么都要推了通告，还把她也拉上了贼船。 并肩躺在草地上，白樱道： “我是太阳，你就是月亮，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就是这些星星。” 手指比做方形，她圈住一块星空。 “你不觉得吗，我们加在一起，就组成了整个宇宙！” “为了守护这片宇宙，为了让所有的星星幸福，我们今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 白樱兴奋的说: “要继续唱歌，还可以去做很多慈善，要是有一天能够做女王，那我们一定可以建立一个万物平等、人人幸福的世界，和我们的粉丝一直一直在一起！” “大家就不会再想起人界的悲伤，可以过上崭新的生活啦！” 她看向夜樱，眼神明亮。 “下一届神选游戏，也许我们可以去试试！” 夜樱来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很危险的。” “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死的。” 白樱笑了。 “那就让我们努力赢到最后，和粉丝们一起赢到最后，不就好了吗？” “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爱，我们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 她又看向星空。 流星雨还没有到来，天空还是一片深蓝。 “弥瑞尔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我们成为王的话，就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夜樱了然一笑。 如果是叶樱，也许不会理解这种想法。但如今的夜樱，却不那么想了。 白樱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不愧是她们的理想，她们的愿望。 她无比爱着、也无比羡慕着她。 但同时，夜樱也知道，她是永远比不过白樱的。 白樱身上有太多她没有的东西。 嫉妒吗？并不。 过去那个和叶樱同样冷清的人儿，因为白樱而感到温暖。 她也从妍姐和支持者们身上，得到了叶樱不曾得到的幸福。 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虽然实现不了梦想，但是，白樱代替她做到了。 她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她没有遗憾。 为了延续现在的生活，为了可以期待的那个未来......这条路，自当奉陪。 “你可没有统治的天赋哦。” “这不是还有你和妍姐在嘛！你们可得时时提点我！” “是啦是啦！” 回忆着这些，夜樱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笑。 现在想来，这个新的艺名，就是指所有环绕着白樱这颗暖阳、指引方向的启明星们吧。 她摸摸口袋。 加上之前一直积攒下来的量，这个本子终于填满了。 作为贺礼，也为了斩断自己那丝念想…… 当天......再亲手送给她吧。 第31章 白樱的梦(2) 白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夜樱后的感觉。 脑中那些关于叶樱的回忆像是浪花一样打了起来，狠狠地拍在脑仁上。连带着还溅出不少水花，慢悠悠的淌了下来。 明明已经努力忘记了。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狭小的昏暗的房间，满是杂质的空气，什么都看不清。 酒精、外卖塞满胃部，但还是饥渴无比，怎么都无法满足。 身体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痛的难受，却根本无法动弹。 她在无止尽的睡梦和苏醒中起起伏伏，像是一具只保留了基本生理机能的丧尸。 白樱有点恶心。 那种熟悉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面前的女孩子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容，虽然那更为晦涩、更为狼藉，和妆容精致的自己截然不同，但那是她灵魂的具现，是“她”的本质...... 不......她已经不是她了！ 白樱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她不是叶樱——！ 一片混沌中，白樱默默地听着经纪人给夜樱解释弥瑞尔的一切，也无言的接受了把夜樱放在身边“照顾”的决定。 大局为重，她找不到借口、也不应该阻止。 夜樱笑的拘谨又乖巧，答应的也很干脆。 她的眸子好深、好静。 白樱有些隐隐的不安。 -------------------------------------------------------------------- 随着夜樱逐渐熟悉弥瑞尔，作为助理，她也对协助白樱的各项工作驾轻就熟。 毕竟是做过艺人的人，很多事情即使白樱和经纪人想不到，她也能提点几句。 加上叶樱参加过数量众多的饭局、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连带着夜樱也活用起了这份经验和话术。 没多久，不光是有工作关系的制作人、导演、摄影师，连未尽的不少高层都记住了她。 本来只是个生活助理，她也开始接手一些重要的工作、甚至有单独的应酬了。 “夜樱，你来看看，这个节目流程这样走、有没有问题？” “稍等噢！我把这个宣传稿写完就来！” “夜樱樱！今晚我们摄影组和策划组联谊呢，要不要一起来玩？” “好呀好呀，等会儿把细节私我猫叮咚哟！” 久而久之，经纪人做什么决定时都会和她讨论几句。 她也有了不少圈内熟人和朋友，经常出去聚餐玩耍了。 白樱走进屋子，打开了灯。 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 明明答应过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么到处跑，像话吗！？ 她忍不住向经纪人抱怨。 “你别这么想。” 经纪人看着屏幕，头也不抬。 “与其只是做个保姆，还不如让她发挥才能，帮着多做些工作。” “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说对吗？” 白樱没说话。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 “最近夜樱帮着接洽的几个项目做的都不错，老板也很满意。” 经纪人按了按眉心。 “倒是你，这些生活上的小事，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一听这话，白樱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还成了她的不是？明明擅离职守、四处胡闹的是夜樱！ 她做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变的人反而要被指责？ 经纪人挥手收了光屏。 “行啦，赶紧先去影棚吧，摄影师已经到了。” “这会儿夜樱正拖着他，你可别迟到。” 白樱抿抿嘴，终究还是走开了。 等她赶到场地，发现画布已经搭好了。 “嗯？已经弄好了？” 白樱问画师。 弥瑞尔的摄影都是在特殊的空间影棚进行，除了摄影师——或者称呼他们为捕捉画面的能力者更为合适，负责勾画背景的画师，也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他们的特殊能力可以绘出一片符合设计要求的空间，并以此作为拍摄的背景。再由摄影师或机器高速捕捉图像及动作，动态照片、戏剧、动画......便能完成。 此时的影棚，已经变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唐风夜城。 很美，也很符合这次的主题。 白樱却并不觉得开心。 ......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她一向都会参与画布设计，为什么这次却被隔开了？ “啊，刚才夜樱小姐和老师商量了下，觉得现在这样的设计是最完美的，就直接用啦！” 画师一面又加上几个孔明灯，一面笑着对白樱说。 “老师可惊喜了，一直夸夜樱小姐很有天赋呢。” 白樱望向远处，只见夜樱正和摄影师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罗淹的小马尾都快跳得飞起来了！ 有那么开心吗？ 明明每次她来，罗淹都会喊着“我的樱花缪斯！你今天还是那么美！”边抱上来不是吗？ 白樱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她在嫉妒？ 夜樱是自己的助理，她做的好，自己也长脸、省心，不是吗？ 还是说，她感觉被抢走了伙伴，夺走了宠爱，寂寞了？ 白樱掐自己一下。 都什么年纪了的人了，怎么可能吃这种醋！ “啊啦啦！我的小白樱！你终于来了！” 那头的罗淹终于发现了她，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白樱面上不耐烦，心里却美滋滋的。 “烦死啦你！别抱我！” 夜樱在那头，含笑望着笑闹的他们。 看吧，这只是偶然。 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喜欢她的人也依旧喜欢她。 白樱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 随着夜樱越来越忙碌，白樱见到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有经纪人的话在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的生活起居无人照顾”、“快让夜樱回来”。 无非就是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而已。 不用见到夜樱，还免得心烦。 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霉搓搓的叶樱，想起那个不堪入目的自己。 对，不见也好。 离得越远越好。 白樱这么想着，继续投入了工作。 但是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潜移默化的变质了。 -------------------------------------------------------------------- 在去经纪人办公室的路上，白樱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她？ 身为艺人，白樱早就习惯沐浴在大家的注视下。 但这次却不同，大家像是有些害怕、有些忌讳，眼神甫一和她碰上，就赶紧拉开，生怕多停个一秒，就要被传染上什么疾病一样。 等白樱走过去，又能感觉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什么。 完了，估计是出事了。 事实证明，白樱所想不错。 “白樱，你看看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动态封面上滚动着这样的标题，还是加粗加红版本。 “破坏粉丝心意？着名少女偶像人设崩塌？” 照片取景应该是在后台的准备室，桌上摆满了几个粉色的纸箱，一般粉丝们送的礼物都是用这样的箱子装好的。 花束和信件拿出来一些，洋洋洒洒铺了一桌，似乎还在整理。 而她本人站在旁边，正一脸不耐的撕掉手上某个纸片。 角度巧妙，纸片刚好被挡住，看不见内容。 但就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她在破坏粉丝的信件。 白樱没太懂。 这是哪天的事情来着？ 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拍的？” “杂志没有透露，但他们是一家很有信誉的老牌杂志社，也是早就通过鉴定的。” 经纪人又揉揉眉心。 能力和技术如此发达的弥瑞尔，自然也是很容易作假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维持自己的信誉，杂志社、通信社等官方组织所发出的照片，一定会确保其真实性。 这种真实性，一般是由渠道、拍摄者、或者鉴定三种方式保证。 第一种，渠道。比如委托专业的狗仔、或者是演艺公司影棚、其他专业影棚等出品。 第二种，拍摄者。多用于自由摄影师或者社团，以个人、或者自己所在的非官方组织的名义发出各种照片。 第三种，鉴定。通过专门的鉴定能力者、鉴定机构，确保照片等相关资料未经篡改、绝对真实。 白樱看了眼杂志名。 确实是和她们有过合作、业内声名还不错的一家杂志社。 “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仔细回忆下，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 “我不知道......” 经纪人有些无奈。 “行吧，为今之计是先澄清，追究就稍后再说。我让人安排了飞行发布会，稿子晚点夜樱会交给你，你抓紧时间记住。” “嗯、嗯。”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白樱不敢不谨慎。 如果她对粉丝的爱被认为是谎言，她将失去一切。 翌日，飞行发布会。 白樱站在会议室中心，身边是到来的记者、摄影师们的投影。 本来有些紧张，但闻到房间里那股清淡柔和的熏香，白樱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 她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下内容。 很快，会议开始了。 “白樱小姐，关于日前那篇人设崩塌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樱微微躬身。 “这件事完全是不属实的。引起这种骚乱和误解，请容我向各位相关人士致歉。” “我们再次进行了鉴定，杂志社也担保了照片真实性，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只是个偶然，这件事发生在三周前的化妆室，助理正给我拿来几个版本的妆面照要我挑选，我选中了其中一个、也就是在上周的visgo刊登的‘吸血夫人’，其他两个我觉得很不满意，便顺手撕去，没想到这张照片被当时在场的摄影师记录，底片混入了递交至杂志社的材料中，这才引起了误会。” 事实上，白樱压根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稿子这么写，她便这么说。要是自作主张，更不好收场。 唉……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啊。 稳住表情，她继续背诵着。 “这件事也有我的助理，和方才提到的那位摄影师作证。” “动态底片虽然已经删除，但如有需要，我们也会将它修复出来以作澄清。” 这么一说，想来这些人也没有疑问了吧。 投影们点头。 “确实如此，我们也并不怀疑您会做这种事，倒是想和您聊聊其他的——” 白樱愣了下。 这次来的有挺多都是合作过、也提前打过招呼的熟人，彼此都应该点到为止，不会过多为难，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耳机一片安静，经纪人居然没有出声。 “您这次只是因为不喜欢、便撕去了您助理制作的照片材料，是否有些苛刻？” “您一直这样对待您的助理吗？还是说您在情绪控制方面有一些问题？” ......啊？ 白樱不懂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 太荒谬了吧！ 她皱眉。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是有什么证据才这么说的吗？” 胡说八道！让人心烦！ 周围的香气越发清雅，她就越难以忍耐。 虚幻的人像笑着道: “我们确实有收到一些举报，也有您的工作人员提供关于您虐待助理的证言。” “您也没有否认您撕毁了助理的工作成果，不是吗？” 白樱气的咬牙。 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一贯友好、总是赞美她的人们这般可怕。 因为她的能力，几乎很少有人对她恶语相向，绯闻什么的更是少得可怜。但一旦点燃苗头，即使那个苗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们也会如此狠绝的质疑她！ 所谓的举报、证言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要害她！？ “荒谬！我没有做过！” “是谁举报的？谁给的证言？拿出证据啊！？” 当年的叶樱就是被照片、被谣言诬陷的。 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记者们惊讶之余，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追问起来。 谁都没想到白樱会这么激动！ “您这么紧张，是因为说中了您的秘密吗？” “您一直是以苛待助理的方式宣泄您的压力和烦躁吗？” “您公司的内部管理出现这种情况，是否和近期的财务危机有关呢？” 白樱握紧拳头。 天旋地转，吵闹袭人，她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情绪。 “不是！没有！闭嘴啊——！” “你们不要胡说——！” “叮”的一声，经纪人终于介入了这场混乱。 “本次发布会只就破坏粉丝心意一事进行澄清，如有其它问题请联系公司公关，在这里我们不回答其他无关问题。” “辛苦各位，发布会到此结束。” 投影不甘心的尽数散去，白樱也软软的瘫了下来。 啊……她在发抖。 抖抖嗦嗦，停不下来。 记忆里那些叶樱的遭遇和感情，如此鲜明的再现于身心。 她切实的体会到了叶樱当初的感受。 千夫所指的绝望，无人信任的孤单。 以及……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门外的经纪人和夜樱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刚才那种态度，记者一定会添油加醋，即使你没做过，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白樱更加委屈。 方才她孤立无援，经纪人没有帮她就算了，居然上来就直接指责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 “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这种问题！” 眼看经纪人又有些怒意，夜樱笑着拍拍她。 “好了妍妍，别着急。” “这次也是记者们出其不意，问到了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问题。” “刚才耳机调试，我们也没及时打断，才让她们刺激了白樱。” 刺激……她是什么火药吗？ 白樱只觉得此时的夜樱如此可恶。 “......先看看怎么办吧，这次处理不好，白樱的形象会出事，连带着我们公司的管理制度也会被质疑！” 经纪人还是有些气恼。 “我知道你没怎么面对过这种事，但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着急上火！” “要是你刚才真的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即使没有准备过，你也可以临场说些什么呀！” 白樱眼睛一红。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道: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要办飞行发布会！如果是现场的话，我的能力就能生效了！” “刚才提问的时候也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 “妍姐你也知道我多害怕处理这种事......我、我不想变回叶樱啊！” “但你却、你们——！” 经纪人的不理解、夜樱的平静眼神，都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头一低，白樱跑走了。 不管了。 不管了。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收拾吧！ 她没有做过！ 她没错——！ 第32章 决定胜负 白樱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眼睛倒映着阴沉又多云的天空，她什么都没有思考。 肚子里塞满了便利店买的酒精和垃圾食品。 身体被椅子硌的酸疼，但不想动弹。 哈哈哈，这么凄惨。 还真是变成了叶樱啊。 “叮咚——” 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是经纪人、还是夜樱？ 白樱来了点精神。 她们终于来哄自己了！ 明明以前她这样乱跑，很快就会被接回去的。真过分啊，这次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微笑的嘴角维持了不到一秒，就飞快的耷拉下去。 竟然是……罗淹。 白樱接起来。 “喂……？罗淹？” “是小白樱？是本人吧？” 那头的罗淹急急地道： “你在哪里？” 白樱一时间有点失望。 “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罗淹沉默一瞬，又低声道： “果然……是夜樱替你去了。你在哪里？还安全吧？” 夜樱替她去了？ “你等等，夜樱？什么意思？” 罗淹惊讶。 “你不知道？” “……打开公司频道，你自己看吧。” 划开新的页面，白樱登录了未尽的新闻频道。 目前正在直播、也是热度最高的节目是—— “白樱新闻发布会。” 画面中的白樱正面带微笑、平和的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是的，今早的发布会我失态了，惊扰到了各位，非常抱歉。” 她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 “最近收到越来越多粉丝的心意，我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没有达到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水平。” “因此，我对自己、对我的助理和身边人，都变得比以前严格了。” “白樱”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意。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我们想要完美呈现‘吸血夫人’主题的妆容，但经过多个版本的迭代，却一直不满意。” “当时又收到了一批新的粉丝礼物，看着它们，我越发觉得自己可耻，没能回应大家的期待。” “当终于选定妆容照的时候，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也算是小小庆祝一下解放，我才撕去了另外两个失败版本，摄影师也偷偷记录了这个场景。没想到和其他成片混在一起，寄去了杂志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也因为我变得严格，导致身边人也积累了很大压力，才让一些有心之人……做出了对我不利的证言。”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非常抱歉！” “白樱”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她的话打动，人们爆发出了掌声，直播间也被无数鼓励的话语挤满。 “原来是这样！不要有压力呀白樱，我们会跟你一起进步的！” “果然是我们的人间小太阳！” “就说白樱不会干这种事嘛，刚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呢？出来挨打！” “吸血夫人那个妆容真的绝绝子，求指路哪里能买同款？” 屏幕中的“白樱”轻按眼角，再次鞠躬，在无数的赞美和闪光灯中退场了。 她的姿态无比完美，说辞更是无法挑剔。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啊。 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白樱心头一片空虚。 “白樱”是不是仅仅是一个代号，谁都能代替？ 夜樱是不是比她做得更好？比她更像“白樱”？ 好可怕…… 白樱眼睛发红。 以为拥有了一切，实际上却是脆弱的空中楼阁。 要怎么做？ 她该怎么保护手里的宝物？ 电话那头，罗淹似乎注意到了白樱的低落，他突然开口道： “白樱樱，如果你还想要你的东西的话——” “小心夜樱。” 他挂断了电话。 -------------------------------------------------------------------- “小夜樱，你没事吧？听说你临危受命，替白樱上了发布会？” “啊，对的，白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办法才……” “要我说白樱真是越来越过分，以前虐待你不说，这次还一甩手就跑了，烂摊子都给你们收拾。” 抱着文件的女孩一脸不忿。 “第一次的发布会我们都看了，肯定是说到了她的心事，你看她脸色变的……后面还跟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真是吓人得很！” “原先只觉得她单纯活泼，就偶尔有点娇气有点任性，现在怎么变成这种神经病了。” 夜樱有些为难。 “其实……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吧。” “她看见我，就总是不开心。” 女孩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她是怕你抢——” 夜樱赶紧捂她嘴。 “欸别别别！可不敢胡说！” “发布会才过去没多久，你这么说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追究你啊！” 女孩简直要被夜樱气死。 “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 “要是白樱一直这样下去，你还活不活？” 她晃晃夜樱的肩膀。 “要我说，你比她更适合做艺人！像她那样没脑子的，以后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你就不一样了，多沉稳，多得体啊，发布会也表现的那么棒！” “明明和她一样，你就甘心这么被她踩着吗？” 夜樱摇摇头。 “没事的，别担心我。今晚拉上小彭，我们去吃饭吧！” 女孩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不争不抢的，我看着都气……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挽着手走远了。 -------------------------------------------------------------------- 楼顶，天穹办公室。 “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 经纪人慌忙摇头。 “您谬赞了，第一次发布会闹成那样，是我们没处理好，也给您添麻烦了。” “那都是小事，你们确实也没有太多处理的经验。有白樱的能力在，粉丝们一向忠诚，记者他们也不会刻意挑刺。” 经纪人点头称是。 她们高估了白樱能力的影响，也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的处理方式会如此蠢笨。 即使被大多数人爱着，也不代表就永远平安。 “总之，第二次发布会很完美的挽回了局面，辛苦了。” 梳着背头的西装男子点点桌面。 “这次也是多亏了夜樱，之后我会好好奖励她。你回去……也和她们谈谈吧。” “我有收到一些消息，可能需要你做好准备。” 经纪人连忙答应。 行至角落，白樱摘下了假发套和墨镜。 ……果然有鬼。 从这些人的对话来看，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个偶然。 早该想到的。 早该认识到的。 白樱苦笑。 自己太害怕、太恐惧失去一切、变回叶樱了。 但是她忘了，她曾经就是叶樱，本质从未改变。无非就是尹露露为她增加了些许才华、些许良善。 白樱扭转脚步。 必须得和那个人谈谈。 -------------------------------------------------------------------- “?是在这里唱起歌的吗？我的诗人——” “?远方的信鸽都在传递你的心意——” “啪啪啪。” 掌声响起。 “唱的真好，是你写的新曲吗？” 天台的风吹散了话语，但仍旧能听清她的声音。 夜樱愣了下，复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呀，白樱！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妍妍可担心你了，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 白樱拢拢头发，走了过来。 她可笑不出来。 “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夜樱瞪大眼睛，其中却宛如死水一般安静。 “这是何意？” 白樱道: “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回答下我的问题吧。” 她盯着她。 “那个照片，是你做的，没错吧？” 夜樱歪歪头。 “怎么这么说？当然不是我！” 白樱摇头。 “我追查了照片的来源，毕竟那个杂志社也有我的熟人……它是做过渠道保证的，也就是说，照片就是出自我们的影棚，或者说，是出自罗淹他们。” “虽然你的稿件和后续的澄清都表示说照片来自于‘吸血夫人’那期拍摄，但实际上，虽然是同一天，但照片拍摄时间是错位的。正确来说，它拍摄于‘古风夜城’期间。” “那时，现场采用你的意见搭建了画布，之后也是你和罗淹一起挑选的照片。” 没有等夜樱回话，白樱自顾自的道： “拿到我的模型，再使用影棚的修改技术，你立刻就能做出假照片，并将它放进库里，随后递交给杂志社。” “未尽这方面的管控不严，加上你是场助，想要完成这些事，再轻松不过了。” 夜樱笑笑。 “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证据呢？还是你要请罗淹作证？” 白樱也勾起嘴角。 “那倒不必。罗淹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我也不会去麻烦他。” 他给自己的提醒，已经是打破原则的善意了。 夜樱不解。 “那——” 白樱打断道： “我先继续说。” “经纪人告诉我这件事，并表示说要举行飞行发布会，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考虑到我的能力只对活体有效，举办线下会议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白樱不禁苦笑。 不得不承认，夜樱真的很聪明。 “我去查了下，发现当时用作线下会议的房间都被预定，而负责预约的是你的好朋友——总务那位小彭。” “你的布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几个房间确实被其他几个艺人预定，明面上绝对挑不出错，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夜樱微笑着继续听着，没有否认的意思。 天空漆黑一片，无月无星。 白樱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继续动着嘴唇，说着结果。 “当时的会议室里，你也算好时间，布置了刺激性的熏香。” “刚开始闻到它，会觉得心神平静，非常舒服，但随着时间进行，压力、紧张等情绪会被这熏香催化，变质为激怒和躁狂，让人失去理智。” “真是好手段。” 夜樱弯了眼睛，笑出了声。 “呵呵！真是有趣的主意呢。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都是来自于叶樱的存在，一体双生，我怎会对你有敌意？” “敌意？不，不需要那种东西，反过来说，在大家的眼里，是我对你有敌意才是。” 白樱叹息。 “说我虐待、苛责助理的谣言，是你在推波助澜。” “加上这次的新闻和你完美的对应，想必大家都会觉得——还是你来做‘白樱’更好吧。” 夜樱笑的更深，却没有一丝抵达心底。 “何必呢？我根本不需要争抢这些。” “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我很满足了。” 白樱摇头。 “还没有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满足呢？” “而且，你要的是被周围人所认可、自然而然给到你，而不是冒着名声受害的风险，从我这里抢。” “抢”代表着、这件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她。 意义是不一样的。 挂着不变的笑意，夜樱没说话了。 被她背叛，白樱的确是愤怒的，但如今，这份愤怒之中竟有着隐约的心痛。 经历了太多，夜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吧。 因为，她比她更像叶樱，更是叶樱啊。 白樱的眼神莫名哀伤。 “你在报复我，是吗？想让我尝尝叶樱的感受，是吗？” “你和叶樱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很可恨，是吗？”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夜樱从来没有被她的感染力能力影响过，可想而知她有多么讨厌她、憎恶她！ 白樱艰难的道: “我能体会叶樱和你的心情，但——” 夜樱冷笑。 她终于忍耐不住，暴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模样。 “体会？你现在经历的，仅仅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罢了！” “你没有多少记忆，你不是我们......你根本不曾亲历过！” 白樱哑然。 的确，融合了两个人的部分记忆，叶樱的故事于她而言，并不完整。 见她不敢否认，夜樱嘲讽道: “你是叶樱和尹露露共同制造出的摩耳甫斯，在尹露露的祝福之下，你美丽，聪慧，善良，有才华，你甚至获得了人人都爱你的感染力。” “但你又有多少叶樱的记忆、记得多少叶樱的痛苦？” “哈哈哈，是啊，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又怎么可能理解这种感受呢！？” 夜樱紧紧盯着白樱，只觉得她眸中的轻颤，是一种故作柔弱的背叛。 ......和尹露露一样，装模作样，卖弄可怜！ “就像当初陷害我们的尹露露一样，她和你，根本不懂叶樱有多努力，有多绝望！” “你哪里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呢？你怎么还能笑着站在舞台上呢？” 夜樱近乎尖叫似的大喊着： “我和叶樱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那份屈辱和仇恨，所以，‘白樱’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你！” 不管付出什么，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她都会阻止！ 怒火拂面而来，狠绝的质问如枪林弹雨，将白樱破坏的千疮百孔。 尹露露赐予她的良善，让她绝对无法忽视“自己”的罪过。 是她辜负了母亲的愿望，被尹家同化，一手毁了叶樱的梦想。但她却还能光鲜亮丽的站在这里，取代叶樱成为了艺人。 多么讽刺啊......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感伤，白樱垂眸，轻轻的道： “是啊......” “我哪里来的资格呢？” 她哪里有资格拿走她们的东西、比她们过的快活呢？ 闻言，夜樱一颤，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背过身子，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不要以为你承认了，我们就会原谅你，放过你。不瞒你说，我已经放出了谣言，说你因为这次公关不力，准备跳槽去对家。” “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你商谈，让我先代替你一阵子了。” “‘白樱’将逐步变成我，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收下。” 她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这是我们应得的。” 夜樱离开了。 风猎猎的吹着，越发寒凉。 白樱顾不得去整理纷飞的发丝，她伸出早已变得冰冷的手、按住了翻起的外套。 那里正藏着一把黑色匕首。 她认输了。 “罗淹，抱歉啊……” 她终究没能下手。 第33章 曲终人散 回到海洋馆，梦魔不出意外的找到了晕倒的不夜露。 他看了一眼，略略放心。 “老大，在这里！” 身边人将那鬼鬼祟祟的调音师抓了过来。 “嘿、嘿，你老实点！” 看着这两个脸戴面具、宛如恶鬼般突然降临的人物，调音师吓的面色铁青。 可惜，体能不是他的长处，能力又没法逃跑，他只能乖乖的缩着身子，任凭摆布。 “许久不出山的调音师竟然屈尊而来，是我小看了她们。” 梦魔冷冷的道： “怎么，她们跟你说，在进入梦境之后来救人？” 入梦之人，意识就被拉入了梦魔的空间，唯有能调整精神频率、将之匹配回现实的、人称调音师的存在，可以解梦。 调音师人数少，行踪更是神秘。 没想到面前这位调音师还是白樱的粉丝，这才被白樱请了过来。 “是、是那样，但是——” 调音师擦把汗。 “这是我没见过的精神频率，我暂时没法把它拨正！” “你们是谁？也是白樱的粉丝吗？快帮我叫人来吧！” 梦魔使个眼色，身边人一掌劈晕了聒噪的调音师，动作干净利落。 “老大，这下怎么办？” “现在你也控制不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梦魔沉思片刻，伸手探查一番，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她和我的力量同源，我能看到些许情况。” “时间正好，梦快要结束了。” -------------------------------------------------------------------- 梦将终结。 不夜露也正有此预感。 她看到的内容，已经进展到了来弥瑞尔的第一天。 白樱和夜樱收到她的行踪。 布置计划击杀。 这些都被她看在眼里。 “真的要这样做吗？粉丝们也许会被影响的。” “没有办法，规则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如果不出手，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能对不起外来者了。” “现在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未来！” “嗯，也要跟弗丽德打好招呼，绝对不能连累任何一个粉丝！” 然后是梦中雨和武士出手相助，梦魔姗姗来迟的画面。 呼。 她应该生气。 梦魔虽说救了她，但这本就是他故意纵容、放任的结果。 他可是在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烧，然后顺藤摸瓜才找到了后台的夜樱。 但不夜露提不起太多怨怪的情绪。 她理解梦魔的做法。 为了引出白樱夜樱，拿自己当诱饵，才是最有效、最合理的手段吧。 她也给了承诺，以后哪怕再有同样的事，也不会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 当时的痛苦仿佛尽数消散，经纪人视角的不夜露甚至别开眼神，去看那些荧光棒和霓虹灯组成的光之流。 和梦里所见的一样虚假，也一样美。 耳边响起了入梦时听到的圣歌，但这次的旋律更加清楚。 不夜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又像镜片一样渐渐裂开，跌入星海。 那些碎片带着无数画面飞散而出。 不夜露漂流在意识的宇宙中，微微偏头便能窥见其中。 啊，那一片里…… 夜樱杀了白樱，着一身血衣，正代替白樱登台演出。 台下的观众以为是特殊的风格装扮，将所有的赞美和喝彩给了这位如夜的少女。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中却并不觉得满足。 杀了“自己”，意味着她走上了一条绝不该走上的不归路，终究还是成了沾染罪孽之人。 这份撕碎灵魂的痛苦，这份不知何时就会被定罪的不安，将会化为永恒的梦魇，使她再也无法安眠。 直到......将她吞噬殆尽。 又有一片寂静的碎片。 画面中，夜樱在众人的推举下，成为了新的“白樱”。 一开始，她的确做得很好，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然而又过了许久，竟有一位摄影师将她的真相、以及之前对白樱做的事情尽数曝光。 万人唾弃之下，她不光失去了“白樱”，更失去了自己。 而当年那位真正的白樱，早已不知消失去了何方。 歌曲逐渐进入高潮，不夜露却落入了宇宙的最深处。 那些人和事遥遥的往高处飞去，化作漆黑的羽毛，片片粉碎、消逝。 就宛如这两位少女的终局一般。 -------------------------------------------------------------------- 不夜露醒来了。 她很快取回了神智。 这里是水族馆。 对了，她们呢......？ 白樱和夜樱应该也醒来了。 正要起身，耳边突然闪过一丝蜂鸣，不夜露被一股大力拉开。 定神一看，方才所处之处正插着一把寒光四溅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凄厉的笑着、披头散发恍如疯魔的竟是夜樱。 “起来。” 借着梦魔手臂的力量，不夜露赶紧扑腾着站起。 这是怎么了！？ 情况发生巨变，不夜露惊魂未定。 “你们做的好啊，做得好啊——！” 夜樱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匕首。 她阴冷的笑着。 “都死吧、死吧！” 梦魔的眸子染上些飘忽的湛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跌入冰点。 “到我身后。” 这么说着，他手心处盘旋起阵阵气流，一道道有形的蓝光冲撞、融合，逐渐形成了一颗无比美丽的光球。 手一挥，光球顺应他的意志，凭空竟凝聚成一根根短箭，狠狠的扎向夜樱。 夜樱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她布满仇恨的血色双瞳中只留下了一个目标。 梦魔。 不夜露。 “我要杀了你们——！” 无数短箭穿透夜樱的身体，她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 精神力的攻击不会让夜樱受到皮外伤，却仿佛给了她的大脑一阵重击。 在情绪混乱、心神不稳时，这样的伤害更加凶悍。 “啊、啊——” “不要......白樱啊——！” 夜樱抱着脑袋嚎叫不停，似是崩溃。 她动弹不得，却努力看向四周。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无神的眼睛四下寻找着。 “你没死对吗！？你没死！快回答我啊——！” 颤动的眼光中，夜樱瞥见了手里带血的刀子。 啊，这把刀...... 她记得太清楚了。 就是在那无限放慢的一瞬间里，用它、刺进了某种柔软的、有些弹性的东西—— 夜樱再次惨叫出声。 “不，不要——！” “啊啊啊啊啊——！” 不夜露这才惊觉。 对了，白樱呢？！ 望向那边，白樱正在地上沉沉的睡着。 她有些痛苦般皱眉，嘴角却勾出一丝微笑，凝固成了很是奇怪的表情。 不夜露心下一惊。 “白樱她......难道？” 梦魔平静的观察着夜樱，语气也是极淡。 “是的，她已经死了。” “在梦里，夜樱的意识杀了白樱的意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夜樱。 夜樱在剧烈的痛苦中强撑着抬头。 “你闭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她神情狰狞，目眦欲裂。 好恨……好恨！ 她失去了她的姐妹、她的友人、她灵魂的另一半……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绝不能这样、绝对不能变成这样啊！ 梦魔冷冷的道： “有什么好否定的呢？” 他探查过梦境，也看到了结局。 真是......讽刺。 只是施加一些刺激，看似固若金汤的关系就能崩盘至此。 梦魔正平静的、继续评估着夜樱的情况。 梦之力还在吞噬夜樱的意志。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你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不嫉妒了，但你的心底深处，依旧渴望着实现那份梦想。” “你也担心白樱会越飞越高，直到到达你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地方。” “如若不然，你为何要杀了她呢？” “她可是你的双生子啊。” 梦魔持续吐露着残酷的言语。 不夜露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 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周身的蓝更加深邃，梦魔眯起眼睛，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赢？” “实际上，白樱放弃了本可以杀你的机会，她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向你赎罪。” 光芒中，他犹如俯视众生的神明，正无情的质问脚下匍匐的罪人。 “她相信你，选择了认输。” “你却妥协于负面情绪，亲手毁了你们的情谊和未来呢。” 夜樱捂住嘴唇，跪倒在地。 她的脑子里全是白樱。 白樱的歌。 白樱的笑。 甚至是白樱的香水味、手臂的温度...... “啊……” 但那些都已经毁掉了，只剩下血泊里的扭曲人形。 是她做的？ 是她背叛了吗——！？ 梦境和现实开始交织，她再也看不清。 梦魔暗自点头。 差不多可以给她最后一击了。 正欲动手，只听上空响起一个陌生却清脆的童音： “叮咚，游戏通报！” “第一组落败者产生，王位角色白樱出局，即将执行对辅相角色的惩罚！” “敬请其他参与者再接再厉！”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空中传来一阵呲啦的电流声，凭空竟出现一条粗壮的银色铁链，瞬间束缚了夜樱的行动。 链条上隐带电光，夜樱的皮肉被腐蚀，印上一道道可怖的焦痕。 “唔啊！” 她痛呼着挣扎，却无济于事。 火星闪烁中，夜樱的身体在渐渐消失，远处的白樱也变得虚幻。 “不……！” 外伤并不是最让夜樱痛苦和恐惧的事。 怎么能放白樱一个人...... 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们在一起，才是不孤独的天空，才是完整的宇宙！ 看着白樱，夜樱哭的更加凄厉。 “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可以死！她愿意死！ 留下白樱就好，留下她就好！ 留下她们拼命争取的梦想、留下她们百般渴求的未来啊——！ “白樱、白樱！你听得到吧？快来帮帮我啊！” “白樱你醒醒啊——！求求你！” 夜樱胡乱的呼唤着。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认输，原谅我啊！你从来不会生我气的——！” “不要走！不要——！” 她语无伦次，甚至看向了梦魔这边。 “梦魔、梦魔！我认输，我认输！” “求求你们！救救白樱，救救我啊——！” 耳边是少女绝望的哭喊，不夜露不禁握紧拳头。 挪不开脚步。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插手。 但这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悲哀了…… 抬头看梦魔，只见他神色依旧漠然。 不曾开心，也不曾难过。 即使是发生这样的惨剧，也无法使他产生波动吗？ 不夜露竟觉得这样的人......十分可悲。 那头，夜樱的呼喊依旧没有停止。 锁链哗哗作响，她拼命想要去够那地面上一身白衣、正静静沉睡的人儿。 眼泪珠子从通红的眼中跌落，折射出红宝石一般灿烂又凄美的光。 但白樱没有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边笑边帮她擦眼泪。 “喂，怎么还哭了啊。” “是谁欺负你？快说！我和妍姐给你报仇去！” 她再也不会像快活的蝴蝶一样飞在她身边了。 “这首曲子怎么样，和以前的风格虽然不同，但粉丝们一定喜欢！” “走嘛走嘛！我们悄悄的，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吃了夜宵！” 她们也没有下一个生日了。 “祝叶樱，祝我们生日快乐！” “今后我们也会再接再厉，一起加油的！” 正如那年，她们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的流星雨一样。 属于她们的结局，只有走向没落的虚妄。 “是，我们宣誓参加神选游戏！” “我们一定会让所有人幸福！” 两位少女携手编织的宇宙，就此陨落。 伴随着一个泣血般的尾音，名为夜樱的存在彻底消失。 白樱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了。 为两人的离去送上哀悼，其他还在意识中漂浮的人们都流下了眼泪。 启明星再没有指引的对象。圣歌也唱完最后的音节，迎来了名为破碎的结尾。 水族馆回到了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们。 不夜露怔怔的，直到地上不知是谁的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她恍惚的拿起来，手指划开界面。 “据经纪人透露，stars白樱将与神秘人物组成双人组合，首支组合单曲《宙响诗》即将推出！” 不夜露捂住胸口。 可惜，梦中的曲子结束，stars也分散了。 应该再无人能听到她们的歌了。 第34章 首战告捷 不夜露心中空荡荡的，甚至有几分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悲伤。 大仇得报，敌人解决了一个。 她是该开心的。 但站在经纪人的视角，陪同两人走过这段路，连自己仿佛都不再寂寞。 旅途短暂，太过精彩。 冬祭的灯是多么美啊。 每一场演唱会、每一次拍摄、每一个节目，都是“她们”共同努力完成的、充满回忆的过去。 明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只是两个......无比可爱的女孩而已。 不夜露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参加游戏的理由。 不是好斗，不是变态。 而是想为粉丝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想为弥瑞尔的更多人带去幸福。 不夜露又看到了过去的黑，又感觉到了肌肤的疼痛。 相比之下，她可可恶的多了啊......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不夜露。 “不要被她们影响了哦。” 来人这么说着。 不是远处正察看其他人状况的梦魔，面前是一位同样戴着面具、身形略比梦魔矮一些的男子。 他的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张扬自信的晃动。虽有面具遮挡，但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十分瞩目，亮晶晶的，闪着纯粹的光彩。 “谢谢......” 不夜露站起身子。 “你是？” 男子摘下面具，嗓音瞬间清朗。 “国王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沙利叶！” 此人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容貌俊秀，眉眼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友善亲和，这会儿，他嘴角弯弯，正挂着有几分邪气的笑容看着不夜露，绿宝石眼里满是灵动和狡黠。 这位美少年没让不夜露吓到，她反而被那个称呼哽了一下。 国王小姐是什么叫法...... “你、你好，我是不夜露......” 总之先报上姓名吧。 沙利叶笑开，露出虎牙。 “嗯，我知道你，这次第一次见，没想到你这么了不得耶！” “老大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这个做手下的代他向你道谢噢！” 不夜露不解。 没骂她一顿都算好了，道谢又是哪出？ 无视了梦魔投来的威胁眼神，沙利叶形容的眉飞色舞。 “啊我差点忘了，你刚才在梦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的语气陡然多了几分神秘和危险，听的不夜露都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老大在创造梦的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扰的，但这次白樱他们居然带了不少人来围攻我们，我们安排好的人里也出了叛徒，暴露了老大的行踪！” “要不是你突然入梦、打断了老大，老大可能就会受伤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 她以为梦魔会在梦境里，原来是在其他地方造梦！ 沙利叶笑着点头，又俯身在不夜露耳边悄声说： “虽然还是有点皮外伤，但是你就当没听过吧！” “不然老大会生气的！” 他调皮的眨眨眼。 不夜露瞟了梦魔一眼，噗嗤一笑。 沙利叶这人还挺有意思！ 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梦魔脸色又黑了几分。 “总之，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收拾完他们之后，才能来这里把调音师逮住！” 沙利叶踢了一脚旁边的人。 “调音师提前了解过老大的意识频率，如果让他唤醒了白樱夜樱，以后再想用梦境之力对付她们，就会更加困难。” “那我们的布置就前功尽弃啦。” 沙利叶解释几句，不夜露这才明白了全过程。 一切竟然发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迷迷糊糊想起了那个让她作呕的梦。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是不是就会像那个梦一样，梦魔不仅会受伤，还会被白樱和夜樱来个瓮中捉鳖？ 没有变成那样的局面，实在是万幸！ 不夜露抖了抖嘴唇，僵硬的肩膀也软和了下来。 “太好了......” 饶是梦魔再想发怒，此时也不得不按住了暴躁的情绪。 毕竟沙利叶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必须确定一些事。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不夜露便说出了脱离海边、进入梦境的事。 关于自己那个模糊的梦境，她找了个借口浅浅带过了。 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没必要说出来引人误会。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我本来也还在怀疑，现在可以彻底确信了。” “契约关系的确具有特殊的作用，能让你使用和我同源的力量。” 沙利叶则是挑眉，语带赞赏。 “能够自己想到这点，国王小姐真厉害啊。” 梦境之力本质是一种意识之力。 要想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不夜露必定是一个心智坚韧之人。 他拿胳膊肘去捅梦魔。 “对吧老大！这次也是多亏了她呢！” “作为咱们的新战力，未来不可小觑！” 不夜露甚少被这样注目、表扬，一时间脸颊微红。 她心口热热的，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 她证明了自己。 她做到了！ 梦魔不赞同的看一眼沙利叶，又转向她。 “你有考虑过吗？” “万一你在路上、或是在梦里遇到危险怎么办？遇到其他参与者，被他们抓走当做人质怎么办？” “再者，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吗？” 不夜露的确有几分聪慧，但他还不能确信不夜露的这份聪慧，不会成为对内的刀刃。 这次她的自作主张带来了好结果，但也让梦魔生起了戒心。 不夜露别开视线，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对不起......” 总之，她得先道歉。 确实是她没有听从指令在先。 虽是事出有因，但她打破了自己的承诺，更别提，她也解释不了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魔看来，她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太过有勇无谋。 ……不对。 不夜露否定了。 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在于，她还没有积累足够的价值。 因此，梦魔无法给她信任和自由操作的空间。 沙利叶看了眼有些失落的不夜露。 他眼珠一转，又戳戳梦魔。 “老大，你难道没告诉国王小姐，这次是为了替她报仇，才选择对白樱夜樱下手的？” “为了确保安全，不让她被抓住，才让她留下了！” 不夜露一惊。 竟然是这样吗！ 梦魔罕见的呛了一下，又立马沉了脸色。 “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她们是我们的敌人，或早或晚都会碰上。” “我只是担心她四处乱跑，打乱我们的计划，或者被其他人盯上！” 沙利叶大笑。 “哎！老大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梦魔咬牙。 “闭嘴！” 不夜露眨眨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梦魔否认，但似乎......他真的有把自己放入考虑之内。 也是，毕竟自己是“王”啊。 虽然并不是单纯为了她，但披着这层“王”的皮，她也能够得到庇护。 挺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啊。 不夜露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梦魔不是个坏人。 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她当诱饵，再引出白樱夜樱，但梦魔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顾忌了自己的安危......和恐惧。 “我说了，不是为了她！”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啦！” 眼看着梦魔快被沙利叶逼的恼羞成怒，不夜露弱弱抬手。 “那个......” 两人看向她。 不夜露很难得的露出了明快的笑。 眸子里冒起透明的水珠，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太真切。 “我知道，因为我是王，所以你得考虑到我的安全。” “但不管怎样，多亏你们，我平安无事不说，事情也顺利解决，算是为我报仇了。” “谢谢！” 像是品味到了难得的满足，不夜露的眉眼都仿若融化。 弯弯细细，一触即化，漂浮开清甜的气息。 这是梦魔第一次看见她这种表情。 竟会因为这种事......这么开心？ 被她喜悦的神情包裹，连他都觉得心软了几分。 不夜露确实没有说谎，没有假装，让梦魔嘴里那些否定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醒醒，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叛徒！” 杂乱的头痛袭来，梦魔瞬间没了意识。 他身子摇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夜露眼睛瞪得溜圆。 “啊？梦、梦魔！？” “诶、诶？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她不就道了个谢吗？怎么就把梦魔弄晕了！？ 沙利叶倒是不急，他熟练的把人扶起，靠在墙边。 “别担心，这是老毛病了。等下回去休息下就没事了。” 不夜露问道： “是能力消耗之类的原因吗？” “嗯......算是。” 有些暧昧的结束这个话题，沙利叶拍拍她。 “放心，有我在呢。” 不夜露稍微松口气。 “好......对了，我刚才就想问，白樱和夜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我看到的梦似乎很圆满，并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沙利叶道： “梦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改变，你心底的愿望是知晓真相，所以看到的是在她们的记忆中实际发生过的一切。” “而按照老大原本的设置，她们会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恐惧或是最憎恶的心魔。” “在梦中死去，意识就将毁灭。” 他望向白樱夜樱消失的方向。 “她们俩就是如此。” 不夜露点头，心有余悸。 她也不敢保证，假如遇到同样的情况，假如看到那些......自己能不能稳住心智。 即使是再怎么开朗阳光的人，也总有不愿意看到的阴影。 阴影会勾起不堪入目的过往，会引发无力承担的不幸......更会吞噬自己。 白樱夜樱终究还是败给了噩梦，败给了彼此。 她们俩的心底深处，还是存在着微小的恐惧吧。 即使拥有同样的灵魂，却也因为拥有不同的记忆和欲望，而成为了不同的人。 如此相似，却又独一无二。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人呢？ 白樱是尹露露，还是别的谁？ 夜樱是叶樱，还是另一个人？ 不夜露不知道答案。 “对了，那这些人呢？” 她指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粉丝。 “这些虽然是你们故意引来做人质的，但都是无辜的人吧？” 沙利叶没太在意，轻快的道： “等下让那调音师帮忙就行。” 那就好。 放心之余，不夜露微笑了下。 沙利叶注视着她，眼神却有些奇怪的游移，像是在看她的脸色，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笑道： “国王小姐，下次别再单独行动，真的太危险了。” “我会和老大说，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的。” 不夜露抬头。 “嗯？可以吗？” 沙利叶道： “当然啦，像这次的事一样，你一定能帮上很多忙的。” “而且，怎么能把这么可爱聪明的小姐关起来不管呢？” 他抛个媚眼。 这种羞耻的台词，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不夜露捂脸。 沙利叶也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笑意却没怎么抵达眼底。 怜香惜玉倒是其次，把人放在身边看着，总比让她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强。 看清一个人，需要相处的时间。 他对不夜露很感兴趣，但为了老大，也必须确定不夜露是否可信。 “咳。” 不夜露清清嗓子，道： “总之，那就麻烦你了。” 本来觉得时机未到，梦魔又是多疑的个性，还不能提出这种请求。 但有沙利叶做中间人，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但沙利叶的体贴细致，还是让不夜露心生好感。 “客气客气，以后一起加油吧！” “嗯嗯！” 正说着，宛如一只竖起耳朵的狗狗，沙利叶突然直起脖子，翠眸亮了几分。 “外面有人来了，我们先撤吧。” “撤、撤去哪里？” “回你住的那个地方。” 沙利叶扛起梦魔，不夜露也跟着他往后门跑去。 “那里是老大的据点之一——” 他笑着戴起面具。 那是和梦魔同款，其上却画有一道形如尾巴、又似白浪的面具。 “走吧，去墨菲斯海！” 第35章 三人的时间 海中的洋房依旧在水光的包裹中静静沉睡着。 不夜露也度过了十分平静又安稳的夜晚。 吃过饭后，她看了会儿新闻。 白樱游戏落败并死亡的新闻占据了头条。 为没有亲人的她举行葬礼、准备后事的，是一直陪伴她的经纪人。 经纪人和梦中一模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年纪不大，举止却很老成。 但如今的她，正怀抱着两个相框，哭的比任何人都要声嘶力竭。 粉丝们带来的鲜花堆满了灵堂，也不断有人在留言询问关于组合另一人、及新曲的消息。 但经纪人表示，虽然曲谱已经完成，但因为歌手离去，这首曲子就再也不会发布、或另寻他人演唱了。 不夜露又翻了翻页面，待看到海洋馆数名昏迷群众平安苏醒的新闻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外出奔波，还是进出梦境，都比她想象的更为消耗精神力。 她有点累了。 澄澈的梦中出现了白樱和夜樱。 但这次和之前所看到的梦都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场景。 偌大的巨蛋舞台之上，颜色和气质截然相反、却拥有同样面容的两位少女并肩而立，舞步回转间，歌声明亮动听。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荧光棒，铺开了一片彩色的花海。 一曲终了，下一曲又起，为stars献上的欢呼和喝彩，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热闹。 直到不夜露醒来，歌曲的余韵都还回荡在心中。 对这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愿望、最终分离的姐妹，她还是有些难以忘怀。 不夜露看向自己的手。 虽也是报仇，但她终究又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别人。 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后悔和退缩。 这就是游戏规则。 赢家前行，败者退场，不过是愿赌服输，无非是罪加一等罢了。 属于她的制裁终会到来。 -------------------------------------------------------------------- 这天，三人刚从凡尔顿返回。 自从开始一同行动后，不夜露也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东西。 弥瑞尔世界的面积不算大，据梦魔说有专门家测量，大致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人界一个省市左右大小。 在不夜露的印象里，a城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 按照之前弥瑞尔的说法，选中她的理由之一，也是因为她是a城人。 这两个地方，的确藏有什么联系吧。 弥瑞尔领土的外围笼罩着迷雾，穿过它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出发地，所以也没人知道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 整个世界被划分为七个区域，不夜露等人据点之所在、也是复制者数量最多的新滩，以及中心商业区凡尔顿，就是其中之二。 除了采购生活物资，他们在凡尔顿还有一个隐秘的作战室。不回墨菲斯海的话，几人就在这个作战室休息。 初次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不夜露差点以为是到了什么宾馆。 因为这个两居室大小的宽阔房间里，除了一个书架、一套沙发座、一个光脑以外......只有两张大床。 甚至还不是放在角落，而是大剌剌的搁在中间的。 “......” 不夜露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 浅灰色被套枕套、白色床单，整理得一尘不染，像是太平间病床，这一定出自梦魔的手笔。 印着弥瑞尔的吉祥物“修猫”的粉色床单，和深绿色被子一起扭曲成一坨不知名物体，这恐怕是沙利叶的杰作。 粉色和深绿......好不搭调的颜色。 沙利叶的审美这么奇怪的吗？ “而且，为什么床才是主体啊......” 这不是作战室吗！？ “哎，毕竟老大的能力是梦，他需要在睡觉的时候探索信息，补充能量嘛！” “那个沙发坐起来不舒服，我又喜欢睡觉，索性就直接把床搬到那儿咯。” 沙利叶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看，干完活就能马上睡觉，要说事儿的话也能马上起来。” 绝了。 不夜露暗自想到。 听起来很歪，但居然还挺有道理！ 梦魔也脱下外衣，坐到自己的床位。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最高的东西便成了不夜露。 “......” 好像有点尴尬。 梦魔和沙利叶也抬头看她。 眨巴下眼睛，沙利叶道： “对哦，我们该给国王小姐买张床吧。” 不夜露无语。 “呃，其实也不是非得要......” 猛拍枕头，沙利叶哀嚎。 “诶——！为什么不要！就像在这里露营一样，多好玩啊！” “咱们就能一起玩游戏打牌了诶！” 梦魔抬眼。 “玩归玩，她一个女孩子住这里不方便，晚上我会送她回墨菲斯的。” 确实如此。 和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夜露还是有几分抵触。 更何况，这作战室似乎并不适合长期生活，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 话又说回来，总不能让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 正这么想着，只听梦魔又补充道： “但是，的确该给她准备一个座位才是。” “下午采购的时候去看看吧。” 不夜露一愣，不禁笑了起来。 -------------------------------------------------------------------- “修猫最新版！买这个买这个！” “......颜色太艳了，驳回。” “什么啊，颜色不重要，修猫图案那么可爱的好吗！？” “原来你的床品就是这样选的......我不认识这只猫！而且这个颜色真的太亮啦！” “你不熟悉吗！这可是猫叮咚的吉祥物啊！” “啊？啥叮咚？” “......也是，还得给你买个手机！正好修猫出了周年限定款呢！” “......不是给你买。” “这不是给我选吗！” 最终，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争吵？），一张淡蓝色的印花可折叠小床被送进了作战室。 这样，不管是临时的留宿还是用作座位，都非常合适了。 不夜露的包里也装进了一个拇指手机。 “这个绑定了你的指纹和瞳孔，不用怕丢失，可以随时召唤回来。” 沙利叶兴冲冲的帮不夜露装好手机定位器。 “这个床带有特殊屏障，打开之后能隔音、调光，播放音乐，调节气味，设置自己喜欢的场景等等。” “很有意思诶！” 搞的不夜露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看沙利叶忙着，她想起一事，又问道： “说起来，明明有这么多能力啊魔法什么的，但大家的日常生活好像还是和人界挺像的？” “哪怕是这些产品，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沙利叶奇道： “你想的是什么？” 不夜露嗫嚅道： “全自动、全隐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啥的......” 沙利叶拍拍手站起来。 “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虽然多，但能力各自不同。这些魔法类能力类的产品，都是需要特定的能力拥有者、或者复制法术制作的，产量虽不少，价格还是比较昂贵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除非是弥瑞尔的新生儿，否则不管是能力者还是复制者，都带有人界的记忆。他们大多适应人界的生活方式，不习惯太过于‘魔幻’的事物，所以对这些生活用品的改造，通常不会太过头。” “一切都用能力和魔法代替的话，也是一件无聊的事嘛。” 原来如此。 这对不夜露来说倒是正好。 这么一想，梦里的白樱似乎也是这样。因为有人界的记忆，连带着会更适应人界的某些部分，连家中的家具都尽可能和以前用过的类似。 沙利叶又道： “其实，这也是区域的特色，凡尔顿算是和人界最接近的区域之一。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夜京、有色天之类的地方，就和这里完全不同了。” “嗯嗯！” 真不愧是异世界弥瑞尔啊，还有好多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在吃饭的问题上，因为作战室没有厨房，他们便经常点外卖。 最常光顾的则是街角一家精灵餐厅。 他们的食物大多是调和了自然元素，并加入了特制魔药后制作出来的，对身体和能力的恢复都很有好处，在这一带、尤其是能力者之中特别出名。 下单了菜品后，如果店里不忙，会有长着翅膀和长耳朵的精灵亲自送来。遇上饭点，则会是用石晶树叶片制作的小帆船将餐点送至客人面前。 不夜露第一次开窗迎接小帆船的时候，不禁哇哇直叫。 “啊啊啊这个好神奇......！” “国王小姐你也太土包子了吧哈哈哈——！” “人界真的没有这些嘛！” “哈？那人界怎么点？说来听听。” “一般就是用手机，用app......” 于是，作战室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梦魔则是沉默的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除此之外，不夜露还体验过浮游公交和鲸鱼艇，但最终和沙利叶达成一致，还是梦魔开的低重力车比较安全和平稳。 -------------------------------------------------------------------- 晚间。 不夜露和沙利叶正安静的做事，只见床上的梦魔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宛如诈尸一般的情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 “情报差不多收集到极限了。” 他这么说。 沙利叶倒是习惯的很，伸个懒腰道： “他们都不是傻瓜，对自己的行踪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隐藏吧。” “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接过不夜露递来的茶杯，梦魔抿了一口。 “其他参与者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到时候总会遇上的。” “现在，我想着手准备课题的事情。” 对了，课题。 不夜露回忆了下关于课题的规则。 “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要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吗。” 沙利叶沉思。 “如果课题并不影响最终结果，那完成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夜露灵机一动，想起了过往玩的游戏。 “会是得到一些奖励吗？像是完成支线任务，就有特别的道具或者信息之类的？” 梦魔看她一眼，难得的肯定了不夜露的意见。 “确实如此。既然弥瑞尔出了课题，那就一定有其意义。”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人来骚扰，我们就抓紧时间解决吧。” 不夜露犹豫道: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还不是那么了解，真的很难想到什么线索。说起银色，我想到的是银饰、银器、或者银色建筑......” 梦魔骨节分明的食指弯起抵住下巴。 每每想问题，他总是这个动作。 “应该不会是这么指代这么宽泛的范围。” “这是神选游戏，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有标准和结果。” 沙利叶揉揉眼睛，像是困了。 “我跟‘那位’打声招呼，明天去买情报。” “今天好晚了，老大，我们先休息了吧！你刚睡了半天，我和国王小姐可一直在忙呢。” 不夜露笑他是小学生作息。 沙利叶和梦魔确实挺像，两人都是睡神附体似的，经常睡不够。 梦魔是为了探梦，沙利叶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他也是梦魔一族的人吗？ 不夜露这么想着，但并不准备开口询问。 一旁的梦魔无奈摇头，还是同意了。 性格上，这两人就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相反了。沙利叶有些任性、有些脱线，但是梦魔却并不会生气，也几乎不曾拒绝过沙利叶的任何请求。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是同伴，从年龄来说也不大可能，不夜露简直要怀疑沙利叶是不是梦魔的儿子。 不过，沙利叶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是无可替代的帮手。 如果说梦魔是大方向的制定者和情报收集者，沙利叶就是执行者和分析者。 梦魔提出计划后，实际安排人员、制定各种细节的便是沙利叶。其他时候，他会将梦魔获得的信息进行整理和抽取，选取可疑的进行调查验证，再归类输出成条理清晰的资料。 墨菲斯资料室就是沙利叶的成果。 除了是工作伙伴，两人也像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有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能体现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这是无需血脉连接，但同样坚固的羁绊。 ……有点羡慕呢。 比起自己，沙利叶才更像、也更适合做梦魔的搭档吧。 不夜露正出神，沙利叶突然抬头看她。 “国王小姐，明天你想和我一起去见情报商吗？” 不夜露愣住。 “诶，我可以去吗？” “嗯嗯，以防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联系他。” 沙利叶问梦魔。 “老大，可以吧？” 梦魔微微点头，倒没拒绝。 沙利叶立刻蹿起来。 “好嘞，那就这么定了！” “我先送你回墨菲斯，明天一早来接你！” 不夜露猛点头。 “好的！” 跟着沙利叶出门，不夜露盯着他的马尾，见那蹦蹦跳跳的，就跟她的心情似的。 对。 沙利叶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可能是担心她不适应，他总是格外关心她、照顾她的情绪。 每每有一些失落或者消极的想法，他总能发现。 简直像是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第36章 玉川相逢 “回来了？” “嗯嗯，人送到了。” 沙利叶走过来。 “老大你吃药了吗，我刚放在你床头的。” 梦魔淡淡点头。 “嗯。” 诡异的寂静一时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不夜露离开之后，一旦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就安静的过分。 沙利叶察言观色，道: “老大，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梦魔顿了顿，才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关照。” “你知道她是谁，不是么。” 马尾一扬，沙利叶盘腿坐在床上。 “老大，你知道我的情况的。” “问我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 明媚的绿色亮起，他像是有些兴奋，歪头一笑。 “在我眼里，她是不同的。” “我只是想......多看看她的‘色彩’而已。” -------------------------------------------------------------------- 第二天一早，沙利叶来接不夜露。 不夜露奇道: “说起来，原来我们还有固定的情报商啊。” 沙利叶边戴安全帽边回答。 “是的，但也不算是自己人，他还接很多单子。” “以后要是和他交易，你也要小心些。” 他把另一个帽子递给不夜露。 “来，戴上。” “嗯嗯。” 梦魔一贯是开车，沙利叶的常用交通工具则是摩托车，而且是和人界一样、没有任何能力加成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摩托车。 对于弥瑞尔人来说，这倒是很少见了。 两人一路疾驰。 本以为情报商会是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没想到沙利叶直奔凡尔顿而去。 凡尔顿作为最大的商业区，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新开的烤串店人满为患，香飘万里，勾的不夜露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停好车，走进区内一条偏僻的小街，最终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 店铺不大，看似有些年头，招牌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片的店家都是门可罗雀，人烟稀少，和隔壁街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不夜露曾经来过一次附近，倒不太记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家店了。 沙利叶带头，门都不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和当铺给人的古老厚重的印象不同，甫一进门，不夜露便闻见一种干净的味道。 是晴空下舒爽的风，又有些薄荷的香气，十分好闻。 暖黄的灯照耀着两边木架上的各个古董和装饰品，珐琅花瓶、木制妆奁与造型多样的钟表摆放的整整齐齐。滴答声中是凝固的岁月，又是千古的时光。 沙利叶和不夜露仿佛成了不合时宜的穿越者。 “欢迎光临。” 伴随着清冷的男声，一个人影自柜台后走出。 来人着一身墨绿色绘竹纹长袍，勾勒出苗条修长的身形。 黑发扬起，丝丝缕缕如水墨。这位清雅的画中人走近，如玉面容也被烛光微微照亮。 “五月。” 沙利叶打个招呼。 “我又要找你买情报了。” 名为五月的男子微微点头，沉静黑眸抬起，又朝向不夜露。 沙利叶适时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搭档，不夜露。” 不夜露点头。 “你好。” 没想到情报商会是这样的人呢。 ……美丽，却压抑。 他看人的目光克制而隐晦，鸦羽之下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仿若停止，但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与她共有着同样的时间和空间。 好神奇的感觉。 不夜露心中百味陈杂，面上礼貌的笑道： “我叫不夜露，请多指教。” 五月点点头，并不多话。 他领着两人穿过大厅，走入里间。 里间笼罩在一片晕光和幽香之中。除了一套竹编桌椅，只余数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排列着各种书籍，书脊却空空荡荡，看不出书名。 不夜露二人坐下。 五月径直打开了桌上一个小木盒。 沙利叶静静的看着，不夜露便也伸着脖子围观。 这个绑了细绳的小盒子里头盛有丰富的内容，数个胖乎乎的圆罐挤在里面，还有不少木制的勺子、滤网、小桶，细细一看，竟是“茶道六君子”。 不夜露知道五月要做什么了。 修长白净的手指撩起袖子，五月的动作行云流水。 清洗好茶具之后，他取出罐子，舀一些其中的碎屑进壶，洗茶泡茶等步骤结束后，扑鼻清香化作热气盈满四周，勾画了一场仓促却圆满的梦。 三杯茶使用的材料和茶杯都不一样，等待稍许，五月才结束了动作。 不夜露在恍惚中醒来。 看着面前颜色活泼，装饰有小动物的童话风格的杯子，她有些惊喜。 哇哦，真可爱。 感觉这个杯子完美的戳中了自己的审美。 小心的抿了一口，不夜露更为惊叹。 淡雅的花果甜香，应是加了些糖或蜂蜜，隐隐有清甜的滋味，丝毫不涩口。温度也恰到好处，每一口都从喉头悠悠的暖到心底。 不夜露一连喝了小半杯。 沙利叶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貌性的喝一口就放下了。 他已经习惯了五月在喝茶方面的精致、或者说是挑剔更为恰当。 没想到不夜露还挺喜欢的？ 趁着加水的期间，五月难得起了兴致，跟不夜露聊了两句。 “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调配的茶呀。” “是的。” 根据客人不同，他会加入不同的香料、药材和花果浆，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茶有名字吗？” “自然。” 睫毛敛下，五月闭了闭眼，神情中有些怀念。 “你那杯叫白日梦，沙利叶的是虹之心，我这杯——” “是皋月。” 不夜露愣了下。 皋月......？ “每次你都给我泡虹之心……这杯皋月，倒是第一次见你喝。” 虽然知晓理由，但沙利叶还是抱胸笑道： “怎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呢？” 五月凉凉的瞟他一眼。 “你又不懂欣赏。” “能记住名字，我都得夸你一声好记性了。” 沙利叶别过头去，嘴里叽叽咕咕几声，不反驳了。 不夜露笑完沙利叶，看向五月道： “这杯茶，为什么要叫皋月呢？” “皋月......就是五月吧。” 一杯和他的名字相同的茶，不夜露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五月摇摇头。 “只是一个提醒罢了，不必在意。” 提醒......时间吗？ 好像确实快到五月份了。 五月似乎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 “好了，说正事吧。” “你们要的情报我已经整理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摊在桌上。 不夜露定睛一看，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文字还是图画，一个个鬼画符没有逻辑的张牙舞爪，完全看不懂。 “这是五月的能力，所有情报需要由他亲自破解，否则谁都无法解读。” 沙利叶解释道： “这也是为了保护情报信息不被外泄。” 还挺方便。 不夜露问： “那现在是需要翻译吗？” 五月指示道： “你们看着文字。” 他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毛笔，那笔尖前端竟是金色的，隐隐有光晕浮动，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将毛笔在不夜露和沙利叶额头处点了一点。 不夜露只觉得一阵冰凉渐渐从额头深入，化为看不见的金色流萤，温吞在了血液里。 眼前的文字被白亮的水流洗过，褪去虚假，还留下了一丝柔和的温度。 这感觉有些熟悉。 看似凉薄，尾音却温暖。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五月。 能力反映人心，五月也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嗯？ 不夜露突然呆了呆。 好奇怪。 本来就是有过合作的情报商，怎么说人品也是过得去的。但这么一瞬间里，她为什么会想更加了解五月，探寻他的本质呢？ 又听五月继续说明道： “这毕竟是神选游戏的选题，一定包含有弥瑞尔神的用意。我和你们一样，不认为会是字面上的普遍意思，也为了避免太难以让人发现，以至于游戏难度太大，所以我更多注意的是近期的热点事件。” “按你要求，这些是近五年和银色相关的所有事件和相关传闻，你们看看。” 五年中间能发生太多大大小小的事件。 不夜露的眼光从杀人事件、流星、都市传闻、建筑、新生儿名单、研究所等等词条一路看下去，尽管五月已经尽力做了合并和简化，但林林总总也有将近千条。 沙利叶哗啦啦的翻几页，就放弃了。 “这也太多了吧！” “要从里面挑出目标，我得累死啦！” 不夜露也点头。 她虽然不抗拒阅读，但这些词条光是全看一遍都要花很长时间，怎么确定哪一个才是课题呢？ 五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道： “或者你们先不要考虑什么是课题，而从其他方面思考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即是说，如果它是一个课题，那它就必须得到某种方式的解决。” 五月的声音很平静，又隐含强调。 “它应该作为一个‘问题’存在，而且，时间也是特定的。” 不夜露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确实如此！ 他们的重心一直放在课题是什么上，而忽略了它应该是一个尚待解决、需要找出答案的问题。 不是陈述，不是句号，而是问号。 考虑到时效性，也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缩小搜索范围了！ 像是看出两人所想，五月又取来一册新书—— 不，或者说是一张纸。 “去掉人云亦云的传闻、都市传说、以及近期相关者死亡或是时限已到的无头事件，再按事件重要性和知名度等等进行筛选。” 五月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放在两人面前。 “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六个词条孤零零的躺在面上，非常显眼。 饶是不喜阅读的沙利叶，也能一眼看完。 不夜露轻声读出那几行文字： “知名艺人于银色子弹酒吧密会某世家公子，揭穿人设崩塌瞬间。” “特别的魔法之花，夜京发布禁采令。” “开膛手再次剜心！真相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第十张预告函，银色怪盗瞄准的是——” “文音寺专家谈何为【特殊的摩耳甫斯】。” ……看上去的确很有说法。 五月道: “如你们所见，这些是最近非常火热、又十分重大的事件。依靠我的情报，大部分事件都能解决，唯有这几件，是现在凭我都查证不到的事情。” “也许......它们就是留给你们的课题。” 沙利叶挑眉。 他清楚五月有几把刷子。 “有趣。” “连你都无从下手......也只有这样的事件，才配得上是神选游戏的题目。” 五月点头，神情始终平静无波。 “是的。” 得到了答案，沙利叶满意的起身。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了。” “作为报酬，东西稍后给你送来。” 他笑着看向不夜露。 “走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往店外走去。 临出门时，不夜露突然回了下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驱使她停下。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五月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夜露竟觉得这个当铺很想挽留她。 无数木架和展柜隔出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五月站在之中，动弹不得，身影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他遥望着这边，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正被这众多的古物束缚，被悠长的时间掩埋，怎么也无法逃离。 不夜露咬咬嘴唇。 心中莫名有些难过、悲伤起来了。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 而且，恐怕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缩短的距离。 ......走吧。 她终究狠心的别过眼神，迈进了光里。 刚出来，就见沙利叶正举着方才她心心念念的烤串。 不夜露有些勉强的笑了。 “谢谢。”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排队就买到的。 “走，回家吧。” “......嗯嗯。” 不夜露最后看了一眼当铺。 门窗紧闭，宛如从未打开过一样。 不知道这位五月的家......又在哪里呢？ 第37章 预告函 今天，三个人约好在墨菲斯住，要讨论重要的事，还是在这里更安全。 两人甫一进门，便闻到了热烫的饭菜味。 是梦魔在做饭。 不擅长做饭、在人界就经常吃外卖的不夜露，和完全不会做饭、一回家就躺平的沙利叶，但凡遇到需要下厨的场合，便都是由梦魔代劳。 毕竟墨菲斯这种地方，外卖也送不进来。 两人便在沙发上坐下了。 原先不夜露还挺不好意思，自己一个闲散人等，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啥事不做，多不好。作为主心骨的梦魔，每天都忙得不行。沙利叶也有事做，就她闲的抠牙。 “你也不算闲着啊。” 沙利叶不理解不夜露的想法。 “你不是负责整理资料，还会帮忙打扫吗？” 那算什么啦！ 不夜露嘴角抽搐。 说是整理资料，其实只是把沙利叶做好的东西看一遍，再拿去书架放好。打扫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按钮一按，打开飞行吸尘器就宣告结束。因为都是直接粉尘化，连扔垃圾这一步都省了。 刚开始不夜露还有点尴尬，经常追着沙利叶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十次有九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捣鼓别的事情。 趁着饭菜还没好，沙利叶打开了电视。 现在正好是“每周民意报告”的播出时间。 因为白樱的退场，圣斯苑的票数大幅上涨，但他和梦中雨一样，情况依旧神秘。小丑倒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夜京和凡尔顿办了两次马戏演出，打着神选游戏参与者的名头，票价高到离谱。 排名最后的不夜露竟然罕见的得到了两票票数，脱离了“光头”的命运。 这是哪两个人投的。 虽然大概率是在可怜她，但不夜露还是有点开心。 零蛋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因为击杀了白樱的事儿，粉丝们可没少在猫叮咚骂人。加上又是身份尴尬的外来者，别说是做弥瑞尔的统治者，她成了全民公敌还差不多。三人时常待在作战室不出门，就有担心引起骚动、暴露行踪的考量。 不夜露也大概理解了梦魔和沙利叶喜欢戴面具的理由。 也许她也该去搞一个…… 沙利叶看着屏幕，挑眉。 “哦，还真的生效了耶！” “嗯？什么生效？” 沙利叶指指屏幕。 “这个票是我投的。” “......” 不夜露以头抢地。 “你投干什么啦！” 沙利叶被不夜露的反应笑到。 “哎呀呀，你可是我们的王，怎么能一票都没有呢！我又不是参与者，自然是有投票资格的，必须支持自家人啊。” 不夜露扶额。 “......我谢谢你。” 好不容易有了票数，没想到还是自己人投的。 把刚才的感动还给她。 沙利叶乐道： “别这么想，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对哦，也不知道另一票会是谁投的。 有了沙利叶的先例，不夜露估计这一票也是来自某个熟人。 正绞尽脑汁的思考候选，厨房传来声音。 “过来吃饭。” 系条纹围裙的梦魔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似乎都被这袅袅升起的油烟香柔化。 不夜露心想。 “很适合耶。” 围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温婉居家的氛围装点在梦魔身上，竟然不是很违和。 沙利叶也笑着调侃他： “你又穿围裙啦老大！” “闭嘴吃你的饭。” 平时外出，两人都是以面具示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容。 梦魔的脸部线条比起沙利叶更有棱角，坚硬的足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份成熟冷静的气质，来自于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在经年累月的沉浮之中，塑造出了独特的魄力和气场。然而，那双死气的眼睛却十足破坏气氛，加之白到过分的皮肤，生生将这位黑星般的男子塑造成了不祥的鬼怪。 沙利叶就不一样了。他更有少年感，像是书中描写的学院校草，干净又充满朝气。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翡翠眼，似是单纯又是多情，勾人的很，以至于每每上街，都能被不少妹子要猫叮咚账号。 他始终笑着，嘴里也叽叽喳喳没个停，想来是没什么烦恼、不会纠结的个性，对于朋友甚少的不夜露来说，和沙利叶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非常轻松。 至少，她不用担心说错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就像现在，明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她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的面具都是哪里来的啊？” “这个啊，祖传的。” “祖、祖传！？” 谁家会把这种东西代代相传啊！ “真的，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能力增幅面具。一共两个，一个给我，另一个就给老大用了。” 沙利叶放下筷子，认真的说： “我没有开玩笑，不信的话，你碰碰它。” 不夜露犹犹豫豫的伸手，摸了下沙利叶的面具。 它还带着一点沙利叶面部的暖意。 指尖移动间，别说，还真有种温度在传递的感觉。 “......好像是真的耶。” 不夜露不禁摸了又摸。 “对，你多摸一会儿，能量在内部转化，就会传送到你体内。” “哦哦，好的！” 梦魔看不下去，在夹菜的间隙里抛下一句： “......假的。” 不夜露呆住。 “啊？” 沙利叶实在憋不住，仰头大笑。 “妈呀！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 不夜露脸色变幻。 她把面具扔过去砸他。 “又骗我！你烦死了！” 仗着她不了解这个世界，就老是捉弄她，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 “国王小姐你太好玩了哈哈哈！” 沙利叶笑到捶桌。 “哎呀，能相信这种事的也只有你了！” “哎！别生气别生气，要怪就怪老大啊，都是他不陪我玩！” 梦魔要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了。 不夜露翻个白眼，气哼哼的吃饭。 “我看你是闲的！” “我不闲啊，我还准备了很多笑话呢，你听不听？” “吃你的饭，我不听——！” 两个人在饭桌上热火朝天，热闹非常。 梦魔则营造了唯一一处安静的角落。 偶尔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他才会插几句话。 虽然经常被沙利叶的恶作剧气到，但不夜露还是很感激有他在。要是只有她和梦魔两个人，这饭怕是会吃的相当尴尬。 明明梦魔才是自己的搭档，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夜露不禁想。 他和沙利叶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是因为顾忌自己，才总是沉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沙利叶叫她。 不夜露抬头。 “啊？你刚说什么？” 看她走神，沙利叶不乐意了： “以前老大不理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搭理我啊！我太难过了——！” 说罢，他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不夜露无奈。 “理你理你！你说吧！” 这人真的像个小孩子。 但是......是个心思无比细腻的小孩子。 是啊，也许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足够了。 梦魔的个性本就如此。 沙利叶不曾改变他，她也不必考虑要如何越过那道墙。只要能和这块极地之冰共存，成为合格的工作伙伴即可。 过多的交流，代表要深入对方的心。 她不预备了解梦魔太多，也绝不会交出自己的牌。 -------------------------------------------------------------------- 饭后，沙利叶和不夜露去打扫。 梦魔难得的只工作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大厅。 说是工作，其实和在作战室的时候一样。梦魔会使用能力，尝试窥探其他游戏参与者的梦，这是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的事。 只要不出门，他就会在房间里探梦，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见他来。 不夜露无数次怀疑他是个没有生理需求的机器人。 但是，几乎所有参与者都知道梦魔的能力，为了避免隐私泄露，他们会提前做好防卫，稍有不慎，受伤的反而会是梦魔自己。而且，就算成功入侵，也不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毕竟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因此，虽然每日都在重复这件事，但真正有用、能交给沙利叶处理的线索，却是少得可怜。 等到三人坐下，开始研究六件候选事件时，梦魔直接拍板决定了目标： “银色怪盗事件，这就是我们的课题。” “嗯？为什么？” 梦魔道： “前两天，我曾经看到了一个梦——来自梦家的女佣。” 沙利叶皱眉： “梦家？那就是说，和梦中雨有关？” 梦魔摇头。 “不确定，毕竟族谱中根本没有梦中雨这号人。” 不夜露想起了资料室的记载。 原来是那个梦家。 “这个女佣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的是银色怪盗入侵梦家，以及一封烧毁的预告函。” 梦魔眯起眼睛。 “我想，银色怪盗的邀请函应该是发到了梦家，但梦家却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今早的新闻，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 不夜露有点印象。 她打开手机检索，没想到相关消息都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诶，都没有了？” 沙利叶点头。 “明白了，因为可能和神选游戏及候选人有关，梦家不希望打草惊蛇，引起其他参与者注意，才把消息封锁了。” 梦魔颔首。 “是的，不仅是银色，而且偏偏又是和参与者有关联的梦家，实在是太过巧合。” 不夜露还是有点迷乱。 这是个什么豪门望族？居然能在言论自由的弥瑞尔压住消息...... “我不太了解梦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梦魔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吧。” “梦家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名门，除了掌控着弥瑞尔最大的商业巨头‘万泉集团’之外，医疗、科技、能力研究所......各行各业都有梦家的资本参与。” “除此之外，传闻说王的直属团队——玛姬书房中也有梦家人的身影。” “他们家风传统，管教极严。尤其是本家一脉，不少出挑的精英能力者在重要机构或管理局任职，即使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是人中龙凤，文武皆精。但同时，他们大多极为自负，向来不爱和外人打交道。” 不夜露惊呆。 不敢想象梦中雨会出自这样的家族。 那样温婉美好的少女，和这个高傲的贵眷之家并不相符。 “也算是为了调查梦中雨的情况，我们需要亲自去一趟。” 梦魔道： “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吧。” “嗯嗯。” “好耶！终于有活儿来了！” 第38章 各方潜入 月光笼罩下，少女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这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没想到是我们的劫数。” “真抱歉啊，把你也卷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道： “但你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活到最后……我会保护你的。” 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痛极。 但他也无比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安慰她的余地。 他只道： “我会陪着您的。”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等待着谁。 -------------------------------------------------------------------- 不夜露揉揉眼睛。 他们的作战时间在午夜，具体细节则是梦魔和沙利叶在商量。 考虑到不夜露是第一次参与，为了保证体力和精神，她被勒令去休息会儿，睡到现在才起。 洗把脸醒醒神，不夜露走向客厅。 “老大，你的眼睛还好吗？” 她停下脚步。 好像......是沙利叶在说话？ “这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 梦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也不必花心思再去找方子了，力量取不回来，再怎么也不会好的。”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对不起，老大。” 沙利叶突然有些激动。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位置——！” 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无形的震动似乎传递到了不夜露脚底。 这个时机可太糟糕了，根本没法进去打扰他们啊。 但是......沙利叶竟然如此生气，事情恐怕十分严重。 又听梦魔道： “冷静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非游戏参与者，能做的有限，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受影响。” 沙利叶苦笑一声。 “我们是一条船的，老大。” “你逃不了，我也逃不开。” 这是不夜露第一次听见沙利叶如此沉重、如此妥协的笑。 “我会帮你，绝不会背叛你。这是我该做的，也是我的使命。” 说着说着，沙利叶的话语中带上了戾气。 “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绝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代价！” 不夜露僵在了阴影处。 那头，梦魔的声音沉了下去。 “等吧，直到游戏结束还有很长时间，还不到ta回来的时候。” 他叹口气。 “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夜露心中一片乱麻。 这两个人到底背负了什么？而且，还和神选游戏有关？ 正想要再凑近些，却冷不丁听到沙利叶叫她。 “国王小姐，快过来吧！” 不夜露一抖。 沙利叶是怎么发现的！？她明明安静如鸡，一步都没动过！ 房间内的两人看着不夜露磨磨蹭蹭的走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不夜露一面在心里吐槽沙利叶狗一般的嗅觉，一面抖着眼皮抬头。 梦魔也就算了，他灰扑扑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微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心情的波动。 隔壁的沙利叶虽是嘴角上扬，眼里那一抹青翠笑意却夹杂刀光剑影。只要靠近，就会有被割裂的危险。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啊！ 不夜露只觉阴风阵阵，寒毛倒竖。 正想着如何开口，沙利叶一瞬回到了往常的开朗模样，变脸之迅速，简直就是不夜露眨眼的功夫。 “你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啊，嗯，还行......” 不夜露盯着他半天。 沙利叶眨眨眼。 “怎么不说话了？” 不夜露嘴角抽搐。 还好意思问！？ “没什么！” 虽然摇头，但不夜露想了想，姑且还是解释一句。 “那个，刚听你们在谈话，我就没过来......” 她可真的不是故意偷听。 沙利叶摆摆手。 “只是随便扯了几句陈年往事，你不用在意啦！” 他的嘴角勾着，笑意纹丝未变，看起来依旧明媚张扬。 “......嗯。” 不夜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大，那我们差不多准备出发吧。” 梦魔看了不夜露一眼，点点头。 -------------------------------------------------------------------- 三人乘车前往目的地。 低重力车在半空中安静的行进着。 外面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慵懒的闪烁。 耳边是梦魔和沙利叶的声音，他们正确认等下的安排。 盯着窗外无所事事的不夜露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有些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 梦魔和沙利叶提到的人，也许就是城堡的主人，也就是和梦魔有仇的那个女人。因为沙利叶说的是“们”，所以又不止是她，还有其他更多人。 要是放在平时，不夜露断不可能去深究别人的隐私。一是没有兴趣，二是没有必要。 横竖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希望多嘴惹得那两人不开心。 但是，如果这件事牵扯到游戏、牵扯到自己能否回家的话...... 不夜露轻咬了下嘴唇。 算了，先不要多想，眼下更重要的是任务。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同行动，她一定要注意，不能拖后腿才行。 -------------------------------------------------------------------- 月光满溢的房屋中，风吹起少女的长发。 黑影无声的出现在了角落。 “主人，按照预定计划行动吗？” 被唤作主人的人点头，但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她宛如一尊石像，一直注视着远处朦胧的灯光。过了许久，才温和的道： “你想的话......就先去见见他们吧。难得是大日子，大家都回来了。” 黑影踌躇片刻，道： “主人，我没有必要去。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他们的一份子了。” 少女道： “别这么说，等此间事了，你就自由了。” 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黑影，露出的微笑是那么清浅又缥缈。 清风悠悠的飘浮在黑影身边，触手却不可及。 黑影明白。 她的话语是祝福，是笃定的未来。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少女说：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了，他也一定会迎接你回家。” 闻言，黑影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她在思念谁，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结局真的会如此绝望吗？ 留给她的......真的只有那个命运吗？ 黑影的声音低沉又克制。 “主人，变数......真的会来吗？” 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她会来的。” 看着黑影陡然亮起的眸子，少女终究还是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 一个小时后，三人将车停在角落，随后徒步到了一栋大宅院附近。 据梦魔两人说，梦家本家之人大多都是住在这里。 古色古香的大宅内，红墙高大威严，游廊四通八达，青葱翠竹环绕，山石流水点缀，清幽盎然，别有风趣。百年前，也许曾有无数文人雅客在此相会，美酒和诗歌滋润了这片土地，也将那些风雅代代相传。 远远望去，宅院的灯笼也点了起来。透过花样各不相同的灯笼纸面，柔和的黄光静静绽放，让这个黑夜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中心大屋“清水殿”是家主的房间，其他人则根据血缘远近和地位高低，分别住在四面各处的屋宅中。 几人此行的目标，便是清水殿了。 行至角落，梦魔手中亮起一个个光球，光球展开一层光幕，轻轻笼罩在三人身上。 对不夜露来说，是犹如披了层薄纱般的质感。 “原来这就是‘幕布’。” “对哟。”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梦魔的时候，总觉得他存在感很低。像是幽灵，又是游魂，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后来不夜露才知道，这是梦魔独特的体质。 正如其名，诞生于梦，游离于梦。 他是能够穿梭梦境和现实的人，是两个世界夹缝中的存在。 和梦魔相处甚久的沙利叶、建立契约关系的不夜露自是不论。对现实世界的其他人而言，除非有相关能力，否则会很难认知到他。这种感觉就如同明明他就在你面前，身影却被强行模糊掉，怎么也看不见、看不清。 而这次的潜入工作，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便要借助梦魔的“幕布”之力了。 多亏五月的地图，三人避开守卫和探测器，从一处看守薄弱点翻墙进入大宅。 今天是梦家祭祖之日。 不仅是家主，梦家人都会尽数前往山上的祖庙，是难得的好时机。 虽然巧，但即使冒险，他们也不得不来。 -------------------------------------------------------------------- 遥远的另一处，爱丽丝刚刚睡醒，熟门熟路的来到小丑的房间。 小丑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摆满了无数小玩意。 爱丽丝喜欢的玩偶却好好的坐在书架一角。那是它的专属座位。 “哥哥？” 小丑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头看向门口。 他的妆容依旧浓烈，红色嘴唇咧开一个笑，在这样的夜里，只显得触目惊心。 爱丽丝却并不害怕，反而靠近了他几步。 “哥哥，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没事的，爱丽丝。” 要是不夜露在场，一定会怀疑这个声音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是小丑。 “如我所料，外来者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白樱她们撞了枪口，实在是太过愚蠢。” 爱丽丝懵懂的点头。 “哥哥，我们不会那样的，我们很聪明，对吧！” “是的，我们不会。” 小丑摸摸她的脑袋。 “所以，不要急。我们还有应该做的事，先由得他们上蹿下跳，撞个头破血流吧。” “课题什么的也不用管吗？” 小丑嗯了一声。 他清楚课题意味着什么，但不打算去做，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但是，弥瑞尔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他思索着，斑驳的手指穿梭在爱丽丝细软的头发之间。 厚茧偶尔勾到几缕，扯的爱丽丝有点疼。但她没有抱怨，甚至笑着钻进了小丑怀里。 她最喜欢哥哥。 也只有哥哥了。 另一边，也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高位上的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既然有人主动解决，就不必我们亲自上场了。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先一步出手的。” 第一个是白樱。 下一个......又是谁呢？ 他右手撑头，左手手指肆意活动着。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弥瑞尔的用意。” 手掌一翻，一枚国际象棋出现在了手心。 “假如我的预料正确，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的话......” 他一个用力。 棋子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第39章 梦境领域 不夜露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她喘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差点被发现。”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比起一脸肃穆的梦魔，沙利叶倒是轻松的很。 “你又不像我们，是做过好多次的老油条，别太在意。” 不夜露点头。 他们的潜入工作非常接地气，非常的......现实。 幕布虽然可以减轻存在感，但也架不住他们把脸怼到别人面前。所以该藏还是要藏，该躲还是要躲。一路上，为了避开宅子来往的仆人，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子，穿梭在各种草丛、庭石、空房间之中。 前头，梦魔队长的指令也是言简意赅。 “蹲。” 身后两人迅速蜷缩。 “进。” 沙利叶把差点撞门的不夜露扯进房间。 “跳。” 跳！？ 往哪儿跳？怎么跳啊——！ 不夜露一时不慎，被脚下一道红光扫中。 “哔哔哔哔哔——” 警报声逼的三人只得撤退，寻了一个储物室暂避风头。 梦魔关上腕表投出的地图。 “确实不怪你，是他们增加了新的系统。” “什么意思？” 一贯传统守旧的梦家人除了基本的防护结界之外，内部大多都是靠人力进行一系列安保措施的。简单来说，就是安排了专门的卫队，按表值班，按区域巡视。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乏摩耳甫斯，但有梦魔的幕布能力在前，他们艰辛的避让行为在后，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小之又小的。 然而...... 刚才那个红线，来自于一个物理扫描设备。 这也代表，有他们不曾把握的变化出现了。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是稳稳的戳中了梦魔的软肋——他的幕布无法对付这类机器。 机器没有思想，不会做梦，更没有意识。梦魔对上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不夜露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一个画面。 梦魔明明已经被机器发现，却还是掩耳盗铃一样，这里躲躲那里蹿蹿，甚至爬上房顶，潜入湖泊，机器都为他上天入地的努力而沉默。 不行。 这场景有点好笑。 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夜露赶紧认真听讲。 “五月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这套系统想必是今晚第一次启用。” 沙利叶抱胸笑道： “我刚才尝试窥探了下附近几个厨娘的精神，除了刚才那个红外线以外，应该还有不少高科技呢，这些老顽固真是转了性了。” 梦魔微微摇头。 “......还有办法，我先想想。” 他再次展开地图，思索起来。 沙利叶吹声口哨，环视起了房间。 不夜露暂时想不出什么，便也眼珠子乱转，到处察看。 这个房间虽小，塞下他们三个人倒是正好。角落处可怜兮兮的放着一些面粉罐头，还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不敢开灯，不夜露侧头朝向唯一的光源。 澄澈的蓝色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屋中粉尘都带上了细碎的星芒。 这边的月亮感觉比人界的更大、更美。 不夜露不禁出神。 这是因为，这个月亮也是来自于人们的愿望吗？ 弥瑞尔的环境极好，难见污染。天气、温度也都非常适宜，作为居住地来说真的无可挑剔。 沙利叶曾不屑的吐槽说，这都是因为有各种摩耳甫斯的能力或者制品加持，没什么可自豪的。 “有用能力亡羊补牢的空闲，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做点奇怪的研究、少制造点垃圾啥的呢！” 看不出这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不夜露笑归笑，对此事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在人界很难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了。 虽然思念人界，但她也不禁感慨弥瑞尔的神奇。 这可能真的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吧。 想起沙利叶那个朴素的摩托车，不夜露又问他： “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这类东西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能力相关的产品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甚至是对摩耳甫斯，沙利叶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 “嗯——也不是。” 沙利叶说： “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货而已吧。”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制造出来？ 不夜露皱皱眉。 难道是讨厌外来者，讨厌人界，讨厌他们赋予的东西吗？ 那他对自己—— 沙利叶猛地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讨厌你吗？” 不夜露想了想。 梦魔估计不太喜欢她，沙利叶虽然对她好，却不一定出自真心。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利益、出自某种好处，才得以维持的。 他们三人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游戏罢了。 这话不好说，所以不夜露只是道： “弥瑞尔人不是都很讨厌外来者吗？” 沙利叶翻个白眼。 “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实际上，我和老大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摩耳甫斯啦。” “......什么？” “意思就是，并非镜子投射而来，而是摩耳甫斯结合而生的后代。” 沙利叶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弥瑞尔的本土居民。” 不夜露愣了半天。 原来这个世界有本地土着。 “那、那你们的能力来自哪里？” “父母双方能力相同姑且不论，如果能力不同，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任意一人的能力，但纯度会有所下降。” 这样啊。 不夜露一想，有点不对。 “等等，不是在聊对外来者的态度吗，怎么话题扯到你们的身世了？” 沙利叶扶额。 “你以为我愿意说啊！还不是你......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弥瑞尔并非人人都讨厌人界和外来者，至少就我所知，很多新世代对外来者的态度是相对温和的！” “虽然不排除大部分人会因为父母长辈，各种思想教育之类的受影响，但我并不讨厌外来者，对人界也没多大感觉。” 他和老大并非因人界而生。 他们的命运不被本体束缚。 比起远在天边的外来者，更值得憎恶的反而是眼前的丑恶。 沙利叶直视着不夜露，眼睛微亮。 “我只看人。” 看她的灵魂，看她的颜色。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倒把不夜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沙利叶讲的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梦魔说过的话。 “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接纳你。”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归处吧。 今晚是一个美丽的夜。 月亮的荧光十分耀眼，却并不生硬，只是温和的将周围稀疏的云海染上渐变颜色。星子和它一起，在这片海洋中欢欣的跃动。 但那只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星星也是遥不可及的光，是永远触碰不到也无法融入的东西。 对于不夜露来说，似乎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要是能飞就好了。” 从未被包围过的人，也想得到一份热闹。 她的月亮会在哪里呢？ 梦魔一愣，看向不夜露，那边的沙利叶也微讶的转过头来。 不夜露乍然回头，只见两人目光灼灼，差点吓出鸡皮疙瘩。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真聪明啊国王小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夜露满头问号。 沙利叶笑着拍她。 “这可真是巧了，这次还有国王小姐在！” 梦魔收起地图，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的确，我竟都没想到。” 不夜露满头黑线。 “拜托好好解释下！” 两人说明过后，不夜露不禁感慨自己误打误撞的狗屎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梦魔的能力了。 根据沙利叶的普及，他们等下要借助梦之力，打造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和梦之幕布的原理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幕布是将梦之力施加在个人身上，而领域则是施加于一定范围内的环境中。 在领域内，主人可以通过意识改变各种人事物。但持续时间、效果、以及是否能影响到真正的现实，就要受到主人意识强度、及“规则”的判断影响。 关于这个规则，沙利叶的说法是，要看对世界的影响度，或者说是“因果值”的大小。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原因与结果相对平衡。 允许上下略有起伏，但绝不会超出某个既定的范围。 具体来说，假如梦魔打造了一个梦境领域，他在其中通过意识进行的每一项改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环境，只要与现实不同），都会累加一个“因果值”。一旦这个因果值、即改造结果带来的影响大小、超过世界的规则所划定的界限，就会被强行终止。领域会提前崩坏，不符合规则认可的改变也将被清除。 不夜露似懂非懂。 感觉有点像是蝴蝶效应。 “这么理解也行。” 沙利叶拿墨菲斯海又举了个例子。 那栋洋房就是一个由梦魔长期维持的梦境领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梦境领域是陌生人绝对无法进入的，所以被梦魔选作了据点。 不夜露还是第一次得知墨菲斯的来历。 “原来如此。” 墨菲斯前身是一艘废弃的大型游轮，在梦魔施加梦之力并加以改造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认知到它，它的变化也不造成什么巨大影响，所以被规则认可，一直保留至今。 而不夜露可以打开资料室、出入其中，就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力量，相当于也是领域的半个主人。 沙利叶有些期待的对她说： “所以，你要是看墨菲斯哪里不满意，也可以动手改改噢，涂个墙纸染个地板啥的。”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不夜露赶紧拒绝。 多亏不夜露的自言自语，三人的潜入计划更新。 她需要和梦魔合力制作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内，他们就可以通过飞翔，从空中到达目的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领域内人事物的影响。他们会因为每一个遇到的守卫、踩到的植物、踢倒的小石子作出改变，这些全都会累积因果值，并最终影响结果。 “我们很难判断规则的上限，所以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不要去改变领域内除我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是沙利叶的忠告。 “不过呢，如果国王小姐你和老大成为王的话，就可以掌握规则、改变规则了。” 沙利叶充满深意的笑了。 “听说只要不是涉及毁灭世界的举动，弥瑞尔会认可王的一切作为。那个时候，即使把这整个世界都变为梦境，也不是不可能呢。” 沙利叶的话听来明快，内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冷的不夜露抖了一下。 她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这样费脑的事。参加游戏无非是自保、是被迫。 说起来，白樱夜樱是为了粉丝参加游戏，梦魔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实现什么呢？ 看了眼梦魔，不夜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神情淡然，梦魔正无言的看着月亮。那些光不知怎的将他革除在外，连一丝光点也吝于给予，由他在阴影中堕落。 沙利叶则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每一边都在盛情邀请他，但他并未决定要深入哪里，只是含笑看着一切。 唯有不夜露是彻底被月光接纳之人，但她明白此间的虚假。 第40章 月亮的低语 沙利叶说过，如果能力足够强大，也能影响规则的判断。 这次有能够通过搭档关系使用梦之力的不夜露在，两人的领域会比原来更加稳定和强大。只是区区移动地点，是几乎没有问题的。 自从知道自己能使用一些梦魔的力量之后，不夜露就在不断摸索，想要掌握更多这种能力。在作战室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会躺在床上，尝试调动精神力。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赖床一份子。 不夜露觉得不可思议。 沙利叶也笑说新床买的物有所值。 虽然想找梦魔指点几句，但可惜他总是太忙，每次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去忙别的事情。 探梦是一方面，为了负担三人小团体的日常开销，梦魔时常还要完成其他的工作。虽然所知不详，但据说和五月有点关系。之前送去给他的酬劳，便是出自梦魔。 能力这块，不夜露自己一知半解，沙利叶又帮不上什么忙。直到今日，她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不夜露隐隐约约感觉，梦魔是不太乐意教她的。而这次事出有因，竟成了梦魔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辅导。 梦魔抬起眼皮，靠近不夜露。 不夜露突然察觉到，梦魔的两只眼睛似乎又呈现了略微不同的色彩。 他的左眼墨黑，右眼则浅了许多，甚至看得见里面有些细密跃动的光点。 嗯？为什么...... 正有些惊异于梦魔的变化，只听梦魔淡淡开口，开始了教学。 “梦之力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意识力、精神力，你的所思所想，都会影响它。” “它既可以弱小到忽略不计，只是一闪而过的思绪，也可以积累成强大的意志和念力。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和专注。” 他将耳朵上的七芒星取下给不夜露。 “这个给你。” 不夜露接过。 “这是......？” “你可以叫它秘符。” 沙利叶插嘴道： “七芒星是非常神秘的符号，传说具有强大的魔力。” 他指给不夜露看。 “这七个角，每一个角都代表着一种元素，即风火水土光暗。而最后一个空位，代表的是‘情感’。” “情感是意识的产物，所以它能连接并放大你的力量。” 沙利叶的笑容有些玩味。 这个七芒星，代表了老大的不足，同时也是梦魔一族世世代代的期望。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好笑呢。 不夜露珍而重之的捧着、打量着秘符。 虽有些硌手，但这枚耳钉像是经常被梦魔摩挲，棱角有几分圆润，并不锋利。 梦魔瞥一眼沙利叶，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他收回目光，继续了教学。 “回想起你在墨菲斯使用梦之力的感觉，尽力捕捉它的流动。” “让意识成为可视之物，带你看透体内的每一处。” 梦魔伸手轻搭在不夜露肩上。 “我会和你一起，你先试试。” 不夜露依言，闭上眼睛。 将意识集中于心，去寻找某根线。 那条不知名的、联系起两人的名为“契约”的线，就是她能够使用梦魔力量的原因。 这次梦魔就在身边，他们的距离很近。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无比沉稳，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自上而下，流进身体，为她指引方向。 七芒星微微发光。 不必思考什么，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她便能找到目标。 不夜露在深入，在融化。 她逐渐成为了方向、成为了这道脉流本身。 梦魔也感觉到了不夜露的状态。 不夜露的力量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升腾起的雾气有几分在往他的方向回流。 他略略将它们挡开，也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内容。 如他所想，也许不夜露她...... 梦魔靠近她的耳边。 嗓音低沉，按压空气，让人凝神细听。 “不要放任它们，逐渐将它们聚拢。” 奔腾的意识正欢脱的四处冲撞。 不夜露皱着眉头暗暗施压，逼迫它们顺着正确的方向行动。 漫长的博弈之后，这道水流终于开始聚合、收缩，成为了一道有形的“线”。 它是活着的、是跃动的。 她能看见其中蕴藏的自己的思绪，还依稀听见了“伪神”的笑声。 沙利叶抱胸看着，嘴角含笑。 不夜露四周正浮起白色的、泛着波纹的光晕。 国王小姐真有天赋，不愧是...... 他继续安静的观察。 不久，梦魔将手收回去，道： “做得很好。” 一丝微弱的复杂叹息转瞬即逝，被梦魔收回。 不夜露睁开眼睛。 整个房间已经被一片水色笼罩。 身体像在水里一般少了很多重力的约束，有些漂浮感，皮肤表面掠过阵阵凉意，但并不觉得寒冷。 这是她的意识空间、精神之海？ 不夜露四下张望。 这海中有无数透明的意识流，形态如丝绸般光滑，又像是水母在慢悠悠的游动。它们经过之处，总能留下一道浅色的光痕。 不夜露伸手碰了碰。 “......死......” “我有......罪！” 耳边的声音让她赶紧收回了手。 啊。 原来是这样。 这是她的潜意识啊。 不常想起，却深埋在心底，潜移默化的吞噬着她的东西…… 不夜露心念一动，那道光痕便逐渐消失了。 既然她是这里的统治者，还是把它们藏好吧。 这么想着，眼前又游过了新的水母。 “......颜色真美......” “她......不一样......” “我只能看见她......” “为什么她有......” 水母簇拥着朝她靠近。 数量有点多啊。 纷乱的意识挤进脑子，吞噬她的思考能力。原本的灵魂被挤压到角落，不夜露大脑过载，顿感疼痛。 不对，这些意识并不属于她。 难道是梦魔和沙利叶？ 身处她的空间，他们的想法也能被她“看见”？ 梦魔沉声道： “权限放开，领域由我接手。” 凝神屏气片刻，一片蓝光缓缓从他手里流出。 那些流动的意识比不夜露的更为深邃，它将周围的颜色染深，又逐渐扩散开来。大半个梦宅都被笼罩在了梦幻的深蓝光芒之中。 不夜露没有反抗，放松身体，任由蓝光将自己包容。 直到这时，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可真疼啊。 那种感觉，不夜露甚至不想多加回忆。 这并非表面的皮肉之苦，而是直达精神层面的疼痛。脑子里有针扎似的，纤细的神经正被强行撑开、根根崩裂。 他人的意识会涌入自身，不断影响不夜露。但凡放松一点，想必她就会迷失其中吧。 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梦魔，不夜露不禁感慨。 只是多出两个人的意识就这么困难。对比之下，梦魔果然非常厉害…… 沙利叶道： “领域已经完成了。” “对，可以开始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他的眼睛竟微微发亮，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在自己的领域，他好像也稍微有生气了点呢。 不夜露笑笑。 梦魔道: “一定要稳住你的意识。” “现在，飞起来吧。” 不夜露点头，闭目凝神，想象着自己飞起来的模样。 领域开始迎合她的意志。 虚空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像只小鸡一样慢慢提了起来。 “呜哇......” 身体渐渐升高，微弱的风在指间流动。 真的......在飞！ 不夜露激动。 沙利叶更是直接表演空中翻筋斗，但被梦魔黑着脸制止了。 “诶——我明明都要打破个人记录了！” 沙利叶哭唧唧的。 不夜露竟然有点好奇他到底能翻多少。 梦魔扶额。 “......别闹了，走吧。” 跟着打头的梦魔越飞越高，不夜露微微转头，和月亮打了个照面。 仅仅是这个瞬间也好，她够到了月亮。 月亮表面有残缺一般的黑灰色月坑，却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不夜露想，会不会是月亮看过太多、听过太多，被迫沾染了脏污呢？ 人在它的面前太过渺小，恢弘又清冷的光芒洒落，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每个世界的月亮都是相同的吗？ 所以，它正见证她的作为吗？那些月坑，也承载了她的罪过吗？ 不夜露停下了。 此时的月光竟有些刺眼。 略略往下一看，梦家的房屋已经变得有些遥远。所有的灯火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变得模糊不清。 真的好高...... 要是掉下去可就惨了。 不夜露不禁咽口唾沫，突然有些发虚。 糟了。 好像......有点恐高。 她下意识的看眼前后的伙伴。 前面的梦魔越飞越远，后面的沙利叶负担了监视周遭情况的任务，所以也在好几步之外，没注意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有点着急，但并不准备求救。 她……不能求救。 然而，被按了暂停键停在半空，不夜露不仅无法前进，甚至有往下掉的趋势。 身子一抖。 又一抖。 别啊——！ 越是焦虑，命运就越是应和，整个人就越往下沉。 怎么办！？此时的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能—— 下一刻，不夜露收回眼神，暗自叹息。 ......等下估计，会被骂吧。 身子猛地一轻。 疾风拂面，瞬间迷了不夜露的眼，她化为流星往下坠去。 月亮越来越远。 即使伸手，也留不住了...... 不夜露闭上眼睛，握紧了七芒星。 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发出喊叫，以免引起梦家的人注意。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停下！ 拜托了，秘符——！ 前面的梦魔猛的回过头。 “——！” 沙利叶也惊呼： “国王小姐！” 风声灌满不夜露的耳朵，失重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蓝色还没有涌出。 即使再怎么想控制，坠落带来的心悸和恐慌，还是让不夜露的脑袋一片空白。 ......！ 还没下落多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天旋地转间，不夜露只觉得鼻子撞到什么，腹部也被抵的难受。 睁眼一看，她竟被梦魔扛在了肩上。 脸颊靠着他瘦弱却有力的背部，能嗅到他身上微凉的香气。 像是下了数日的夜雨，凉透的草木的味道...... 梦魔的语气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 “......不要想东想西，我说过要你稳住的。” 不夜露艰难的偏过头。 “谢谢......” 等下！不对！ 这什么姿势？他以为是在扛什么米袋吗！？ 不夜露挣扎起来。 “喂、喂——！” 梦魔按住她乱动的脚。 “怎么......？” 视野翻转，气血倒灌，不夜露的头都快晕了。 好......好难受。 “能、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姿势......” 梦魔沉默片刻，把她往下拽了拽，右手一捞，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好吧，这样好点了。 呼啸的风被遮挡大半，受惊发凉的手脚也逐渐取回了知觉。 不夜露舒服的喘口气。 梦魔的怀抱沉静又坚定，手臂也稳稳地承载着她的重量。和他本人一样，永远直视前方，不会迷失方向。 “咚咚。” “咚咚。” 耳边是......他的心跳？ 不夜露仔细听着。 一声一声，像古老的大钟一样，引发沉静的共鸣。 的确，她不会再坠落，已经彻底安全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正贴在梦魔胸前，手指缠上了梦魔的衣服。 对方身体传来的暖意无比熨帖，甚至是每分呼吸，都尽数吹在了她身上。 ......好近。 不夜露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梦魔带来的安全感却如此实在，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汹涌而上的是窘迫。 他的热度、声音、气味、触感......一切都在有限的距离里、被无限放大。 不夜露被不属于自身的氛围完全包裹。 再这样下去，像是要被梦魔侵染、变得不再是自己一样！ 如此猛烈地突破边界、甚至可以被描述为暧昧的行为，让不夜露身体紧绷，一动不动。脑子更是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 “......”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异常，梦魔面具下的脸也有些僵硬。 这是他的空间，他自然能捕捉到不夜露的想法。 如果不是不夜露心思细腻、意识到这些，他可能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是了，要是这一幕放在自己族内，被其他族人看见的话...... 梦魔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 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一贯冰凉的手有点发烫。 抱着不夜露慢慢升高，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沙利叶赶紧靠近过来。 “没事吧小姐！” “没事没事，对不起，是我刚才大意了！” 被梦魔这么抱着，不夜露越发羞耻。 正想从梦魔怀里下来，但看着脚下的空旷，她一时还是有点犯怵。 看着纠结的不夜露，梦魔犹豫片刻，紧了紧手臂。 “算了，你别下去了。” 不夜露吃惊的看向梦魔。 有可能是月光的缘故，梦魔两眼中的灰色变淡，泛着有温度的银色。 眼波流动中，她能看到些自己的影子。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清楚的注视…… 不夜露弱弱的道: “可、可是……” 梦魔也正看着她。 女孩的脸很红，眸子浮起水光，亮的惊人，却在动摇般的摇晃。 以为她不放心，梦魔道： “放轻松。这里总归是我的意识领域，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吧，谢谢……” 再扭捏犹豫下去，也会影响任务的。 不夜露嗫嚅着再次道谢，刚刚放下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抓上了梦魔的衣服。 这一刻的月亮是实实在在的。 会看顾她。 会保护她。 ......稍微沉醉一会儿也可以？ 梦魔没有作声。 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怀里的女孩是那么娇小和柔弱。 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她拧碎吧？ 双手蠢蠢欲动，杂乱的情绪上头，熟悉的头痛和耳鸣诱惑着梦魔。 然而，相贴的皮肤触手细嫩，体温交换间，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平和。 嘈杂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梦魔无声的叹气。 如果是那个人，他一定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是，她不是她。 非要形容的话，反而类似某种缺乏安全感的、软软的动物？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沙利叶一脸沉思的看着不夜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从月亮面前经过，又缓缓向地面而去，途中，再没有任何插曲。 抵达之时，不夜露只觉脱力，不知名的紧绷得以松懈，她安心的吐气。 梦魔将她放下。 环抱着彼此身体的温暖，顷刻间消散。 沙利叶思考着问题，凝视着不夜露。 梦魔收回了领域，专心想着任务。 不夜露想，只是暂时也好，她从不追求更多。 月亮想，这场天空漫步结束的不算太快，但路途中的他们各怀心思，谁都没有专心欣赏。 可惜啊，可惜，这月色是那样美。 月亮低声述说着遗憾。 第41章 交易 空中的旅程来到终点，三人顺利到达了大宅中心。 领域散去，他们的身形也出现在了殿门口。 沙利叶四下扫视，点点头。 “没问题。” 外围的监控非常严密，最中心的位置反而没见到多少守卫。许是因为大多的侵入者在外围就已经失败，更别提靠近家主所在了。 三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游廊，进入清水殿。 清水殿作为家主居住的中心大宅，巍峨雄壮，威严气派，所有的悬空游廊从低到高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这最高处的大殿，象征着对中心主人的尊敬与臣服。 内部各处装饰古董书画，点缀以香草兰花，看样子这位家主也是位雅士。 见不夜露想伸手摸，沙利叶轻笑道： “国王小姐，这些都是真迹，可小心别碰坏了哦，不然把老大卖了咱也赔不起。” 梦魔横他一眼。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笑。 她轻声在沙利叶耳边说： “咱们组队偷一个回去吧，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你先上，我保证不报警！” 切！ 不夜露别过脑袋。 大殿内套数十间隔间，四通八达，听闻最初是依据奇门遁甲及风水方位修建而成。如有不怀好意之人入侵，会被这阵法排布迷惑，至死都难以走出。 三人继续赶路。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是第几个转弯了？ 不只是梦魔和沙利叶，连不夜露都察觉到了不妥。 屋里安安静静的，连灯笼的光都像是凝固住，没有丝毫摇曳。隐约还能闻到清雅的淡香，却更让人心慌。 梦魔领着路，地图数据正在脑中不断更新。 他倒不是很着急。 不为别的，他和五月长期合作，知晓对方的作风。不是确信的情报，绝对不会拿出来交易。 但这清水殿的构造如此复杂，非内部人员的五月居然能给出如此详尽的路线图......还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到了。” 一扇茶色的横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 它掩藏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要吃人似的诡异。 不夜露有点紧张。 总觉得里面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 要是在人界，不夜露还会默念什么唯物主义，但这里是走唯心主义的弥瑞尔啊，发生什么、有什么都不奇怪！ 让不夜露退到身后，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门前。 两人抓住门把，同时拉开。 下一秒，三人脸色微变。 黑洞洞的房间里，几道昏黄的灯光倏地亮起，照亮了里头的人影。 身姿优美，姿态娉婷，引人遐思，那是一个披绣花披帛，着凤纹长裙的少女。 她微微回头，烛光勾勒出美好的天鹅颈和侧脸，头上的水晶流苏轻摇作响，似是为她惊倒。 如此气质，如此美丽，唯有梦中雨而已。 她的搭档小一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三人背后。 不夜露咬紧唇。 上当了。 梦中雨微笑着看向他们。 “几位，终于等到你们了。” 梦魔和沙利叶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你果然是梦家之人。” 梦魔道： “你今晚没有去祭祖，就是在等我们？” 梦中雨摇摇头。 “你们不必警惕，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今晚留在本家，一是为了监视有无异心之人，二是为了......和你们谈个交易。” 她抬手示意，小一便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这个举动似乎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毕竟小一连刀都没有拔出来，根本没有战意。 梦魔并没有动摇，依旧保持着戒备。 “交易？” “是的，进来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说着，梦中雨背过身，往内间走去。 小一也如影随形。 梦魔思索片刻。 这般光明正大的将后背暴露，不怕他们偷袭，一是诚意，二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即使出其不意出手，也是落了下风，不太可能成功。 服侍梦家最高贵之人的影甲队排行第一、人称“月影武士”的小一，实力深不可测。更别提他的“王”——不知底细的梦中雨了。 这般想着，梦魔也收起了手心暗藏的光。 内间用屏风隔出了一处喝茶的地方，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四杯茶水，果然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 梦中雨坐在茶桌一边。 小一则隐没在角落中，彻底没了声息。 三人在对面坐下。 梦中雨笑着打量他们，笑意在幽静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又妖艳。 “好了，我也不与几位绕弯子，就直说了。我这次的交易内容，就是银色怪盗一事。” “想必你们今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调查到此事与神选游戏课题有关吧。” 梦魔没有答话。 沙利叶和不夜露自然也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沉默。 虽然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毕竟立场有别。不夜露虽然有心，却不可能主动去说些什么。 梦中雨眨眨眼，粉眸波光粼粼。 “不必紧张，作为游戏参与者，自然是要掌握相关情报的。” “毕竟，梦家的情报网和五月前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五月的事也知道啊。 梦魔和沙利叶纹丝未动，不夜露一瞬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是平和安静。 她想起了民意报告。 圣斯苑也好、梦中雨也好，想来背地里都做了不少功夫...... 看着坐的稳如泰山的三人，梦中雨的笑意深了几分。 果然戒心很强呢。 她接着道: “关于交易内容，很简单。” “只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参与调查银色怪盗案，并协助我们解决此事。”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居然是让他们参与调查？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梦魔皱眉。 “为什么？” 梦中雨眼睛清澈，毫无杂念。 “因为我想和你们结盟。这次合作既是一次实验，也是我的诚意。” 梦魔盯着她，道： “就只是这样？” 她的价格绝对不止如此才是。 梦中雨点头，转向了不夜露。 “是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请不夜露小姐在交易期间，与我一同行动。” 嗯......？ 不夜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梦中雨神色不似作伪，她也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侧头又看梦魔和沙利叶，这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也有些惊讶。 不夜露甚至感觉到梦魔有几分怀疑，有对梦中雨，更有对不夜露本人的怀疑。 拜托，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夜露赶紧投以无辜的眼神。 无视正挤眉弄眼的她，梦魔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条件？” “是的，就这么简单。” “恕我直言，结盟没有太大问题。” 倒不如说，在所有参与者中，梦中雨和小一是最合适的同盟者。 梦魔沉声道： “但不夜露是我们的王，如果你不告知理由，我不能把她随便交给你。” 自当如此。 梦中雨反而安心了。 有上次的事在，要是梦魔随口答应，她定会重新考虑这笔交易。 “首先，我以梦家之名向你们保证，交易期间，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梦中雨神情坚定，眼神中带着决绝般的坚毅。 只是简单一个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却宛如某种必须死守的教义，让人不由得震撼，也不由得相信。 “至于理由，我不便告知。我唯一能说的是，这和我需要的某样情报有关。” 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夜露想着。 她一个外来者，对弥瑞尔所知甚少，也不清楚梦魔和沙利叶的事情。就算是想要人界的情报，也对游戏没什么影响。 梦中雨到底想要什么？ 她没有什么吸引她的筹码啊？ 对自己的一无所有非常自信的不夜露，觉得应该答应，也以为梦魔会答应，但梦魔却一直没有回话。 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熟虑。 梦中雨静静等着，没有催促。 不夜露也盯着他。 考虑到游戏，他们应该参与课题获取更多情报和奖励。另一方面来说，和梦中雨他们结盟，也是强强联合，大有裨益。 不夜露恨不得自己主动答应，但又不敢这么做。 毕竟“王”正由梦魔执棋。这种场合下，她不能越过他去决定什么。 许是这样的视线过于直接，梦魔也看向了她。 ……不夜露的眼光太过纯粹，太过天真。 梦魔竟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份无知。 如果不是再三告诉自己，不夜露并非那个人，梦魔恐怕控制不住的想要抓住她、质问她。 “为什么是我......是我们？” “为什么非要选中我？” 当初的他被按住、跪倒在地，膝盖和大理石地面磕碰出清脆的声音。 他浑身都疼。 这份疼痛，正被热烈的情绪烧灼着，使他羞耻，使他受辱。 他昂起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裙装，静谧无比，像是要和地面融为一体。 “因为你太弱了。” 她这么说着。 “我有需要达到的目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着脚下的他，眉眼尽是冷淡。 “你没有反抗的权利。” “不！我绝不答应！” 彼时的他年轻气盛，只觉得上了这条贼船，便再无法自由，所以他拼了命的反抗。 而正如女子所言，他太过弱小，没有足以抗衡的资本。结果就是，他的一切都被拿走，安居之地也化为了灰烬。 凝视着那片焦黑和其中扭曲的枯骨，梦魔心中只留下了恨意。 都是拜她、和那个人所赐。 怎能不恨呢？ 注意到梦魔压抑着可怕的情绪，甚至即将爆发出某种残酷的杀意，不夜露心头恐慌，小声唤他： “梦魔......？” 声音抖抖索索，却让梦魔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是了，这里还有外人在，他该冷静一点。 梦魔按了按太阳穴，逼迫自己放松。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并不是绝对的死局。 而且，本质来说，她是无辜的…… 那头的沙利叶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看老大的情绪又有点崩盘，他差点按捺不住出手，幸好国王小姐唤醒了他的理智。 不夜露此人的到来，既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差异。 她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沙利叶想静静地观望答案。 一片暗潮汹涌之中，梦魔思虑片刻，还是点头应了。 不比其他参与者，梦中雨一定是个诚实的交易对象，他不担心她会打破承诺、伤害不夜露。而要不要结盟，也可以看这次课题的结果再说。 但是，她所说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梦魔不希望她知晓那件事。 通过这次课题，也许也能知道梦中雨在打什么主意。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漂亮的玫瑰色眼眸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第42章 女孩子的时间 当晚，不夜露等人住在梦家。 梦中雨所住的“阳月殿”在清水殿背面的坡上，看起来竟比清水殿还高几分。 天色已晚，灯笼的光都有点凉意。 几人跟着梦中雨来到客房，暂且安置了。 可能是来到新的环境，不夜露没有睡好，一夜无梦。 隔日，女仆请不夜露去吃早饭。 走向餐厅的路上，她和几位仆人擦肩而过。 这里似乎只有女性仆人，而且各个都是黑发雪肤，略施薄粉，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衣。 不夜露暗自咂舌。 这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 四下安静平和、宽阔明亮也就罢了，连侍奉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纯洁无瑕的少女。 待来到偏厅，不夜露发现桌边只有梦中雨一个人，小一、梦魔和沙利叶都不在此处。 “坐吧，请随意些。” 带着点早起的倦意，梦中雨正穿着宽松简洁的家居裙装，端着红茶慢慢品味着。 不夜露有些拘谨的在对面坐下。 “其他人呢？” “平日都是小一和我一起，但好不容易你来了，我想女孩子一起吃饭会更自在些，就让他们去西边偏厅了。” 梦中雨调皮的眨眨眼，语气难得的亲昵，倒让不夜露有些受宠若惊。 她确实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没想到梦中雨对她也如此亲善。 对了。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坐直身子。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梦中雨歪头。 “怎么呢？” 不夜露道： “谢谢你那天在白樱的演唱会上救了我。” “我的伤能好的那么快，真的多亏了你。” 梦中雨思索片刻，明了。 “梦魔应该不太可能告诉你，毕竟那天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白樱的梦......” 不夜露笑笑。 “梦魔确实没打算说。但既然我知道了，就一定要向你道谢才行。” 梦中雨颔首。 “客气了，举手之劳。” “你是外来者，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子。白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战斗，但却不该那般折磨你，甚至还卷入了她一贯爱护的粉丝。” 粉色深深浅浅，宛如花瓣间的阴影。 “不过，这也许就是游戏的残酷之处吧......它会改变太多东西。” 梦中雨的眼眸中是复杂的感触。 “如今，她们两人已经离去，但存活的我们，依旧深陷局中，步履蹒跚。” “即使有一天游戏结束，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也永远不会终结。” 不夜露点头。 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对面，梦中雨收起伤感，露出欣慰的笑。 “总之，幸好你没事。” 尤其是不夜露的脸，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伤疤，真是太好了。 ……她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不夜露有些心软。 清晨的阳光铺满桌面，也照亮了梦中雨的身姿。 金发璀璨，绸缎般淌下，光点中开出无数金盏花，象征救济的花儿们簇拥着她，使她犹如花中女王，高贵无双。 玫瑰色的眸子盛满了对众生的悲悯，流露的是圣母的慈悲。纯洁的气质是神圣的具现，更是包容万物的气度。 一时之间，不夜露竟有几分被刺到般的疼痛。 人是没有资格见到神的。 一旦见到，就会被那光芒灼烧了眼。 但是，人在神的面前，也会下意识的感到脆弱。会不自觉的想要忏悔什么，想要祈愿什么，更想要求得神的理解与认可、宽恕和救赎。 是出于神性的感染，还是对高维之物的畏惧，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美丽的梦中雨，不夜露有些呆滞的喃喃道： “是啊，痛苦......” “我给她们，给很多人，都施加了痛苦。” 白樱夜樱的离去，会使李妍抱憾终身。那些粉丝也绝不会忘记他们心中的太阳。 甚至是在人界......她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话，不夜露从来没打算说出口。但在梦中雨面前，在这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她却莫名想要吐露。 “我原以为我已经抛弃过去，成了个好人。” “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犹豫就伤害了别人。哪怕在看见她们死去之时，我也没有太多的愧疚和自责。” 有的只是唏嘘，和一丝源自于“李妍”的寂寞。 “也许今后，我也还会为了游戏伤害更多人......不，或者说，这是必然的。” “为了活下去，我一定会伤害别人。” 不夜露自嘲一笑。 “我果然还是个......卑劣又软弱的人。” 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梦中雨摇摇头。 “不要这样说，这是游戏的规则罢了。参与其中之人，没有一人无辜，也没有一人有罪。” “你会为此思考，为此痛苦，就代表你还没有失去良知，是个善良的人哦。” 她的眼神像是长辈看晚辈似的慈爱。 “更何况，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们不能为此停下。” 不夜露垂眸，掩饰住了几分泪意。 明明自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没想到竟能得到梦中雨的认同和安慰。 是啊。 她可以表现出后悔，但却绝对不能停下。纵然稍有软弱，也必须保持坚定。 因为，游戏无法中止。 因为她要活着，她要回去。 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不夜露和梦中雨是一样的。 深陷局中，即使思虑，她和她，都只得直面激流，拼个头破血流。 看着眼前这位少女温柔娴静、似能包容一切的笑，不夜露轻叹。 ……梦中雨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她有做事的原则和独特的思考方式，更有一番俯视众生的大境界。所见之处不是自身，而是更为宽广高远的东西。 和纠结自我得失的自己相比，完全不同啊...... 又见梦中雨抬起衣袖，露出一节藕段般白嫩的手臂。 “不说这些啦，今天的早餐准备的都是人界的点心，你快尝尝。” 桌上有大大小小数十样吃食，琳琅满目，看花了不夜露的眼。 芝麻核桃卷、山药枣泥酥、玛德琳、水果挞......这些人界常见的点心像是刚出炉似的，冒着梦幻甜蜜的香气。精致的陶瓷碟边还有花瓣或果酱做了造型装饰，看得出厨师的精巧心思。 “我早上喜欢喝茶，饮品就只准备了几种茶，看你喜欢什么，我再吩咐人去做。” 梦中雨推来瓷碟。 “试试看，甜食最能减压了。” 这边的食物和人界虽是极为相似，但来到弥瑞尔后，不夜露就再没吃到这些点心了。 平时他们的三餐就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梦魔和沙利叶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为了不夜露专门去买。不夜露自己也一向谨慎乖巧，不愿给两人添麻烦，更不会主动提起。 游戏才是最重要的，哪有多余的时间关心这些？ 看着面前满桌美味，不夜露真是满眼放光。她可是大写的甜党，不要命的那种！ 随意取一样，咬一口，熟悉的甜蜜让她睁大眼睛。 真是......一模一样啊！ 酥皮柔柔的散开，绵密的豆沙在唇齿间流动。浓厚的黄油和清甜的水果，奶油和蛋糕体之间的绝妙碰撞——！ 茶杯升起袅袅水汽，熏得不夜露眼睛湿润。 呜呜呜，太好吃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件事。 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曾和哥哥一起去咖啡厅。 当时他们点了好些点心。 哥哥没怎么动口，尽是不夜露在吃，但是两人天南地北各种瞎扯，聊的很开心。 虽然后来再没有见过他，也不太记得对话内容，但那是不夜露为数不多的愉悦时光。 嘴里的点心好像更好吃了几分。 不夜露控制不住喜悦，满面含笑。 ……这也是她喜爱梦的原因。 人界一位作家曾写过：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 “倘若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可惜，她必须要主动醒来。 不夜露吸吸鼻子，从回忆里脱离。 “谢谢你，很好吃！” “不客气，就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心思粗糙，不会照顾女孩子。” 梦中雨体贴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也不用有任何压力。” “来弥瑞尔这段时间，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过得很辛苦吧。” 不夜露一呆。 仔细算算，她来弥瑞尔快两个月了。 这期间，她做了什么呢？ 生活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单调，但却足够庞大，时时压迫着她，被她扛在肩上。每走一步就往下陷一分，但她却看不见自己将要沉没。 活下去。 回到人界。 为此，必须赢得游戏。 不仅是她，这对梦魔和沙利叶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的每一天都为了游戏忙碌，人生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这很无趣，却是必须。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更是如此。 她要尽可能了解弥瑞尔，了解其他参与者，也要努力跟上搭档的脚步，融入他们，不落后一步。除此之外，她更要探寻那条虚无缥缈的回家之路。 即使有梦魔和沙利叶在，不夜露也依旧是孤独的。 因为他们并非朋友，只是搭档。 嗯。 她其实......真的有点累了也说不定。 不然，又为何会如此轻易、被梦中雨所言动摇呢？ 不夜露的表情抽动，隐约软化。 也许是性格使然，她骨子里争强好胜，倔强无比。能一个人做的事，就绝不会向他人求助。 她不想让梦魔和沙利叶小看，不想成为累赘。 一旦被认作累赘，就代表失去了价值，可以被随意抛弃。 所以，她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逼迫自己理性思考，去做一切对游戏有帮助的事。 多余的情绪，也是能忍则忍，能压则压。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夜露这个人，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然而，梦中雨竟然注意到了。 她真的是......不，不夜露甚至想叫她圣女。 她身上有某种让人不自觉信任和亲近的神性，那种温暖的亲和将人包裹，让自己轻易卸下心防。 不夜露放弃似的叹口气。 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无可奈何的上扬。 “嗯，我很开心！” “能让你开心就好。” 知她是真心，梦中雨眼睛弯弯，满意的笑了。 “我很少离开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无聊的人。” “你能在这里陪我，我也很高兴。” 听上去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梦中雨却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 早餐继续，两人边吃边聊。 明明彼此并不熟悉，又或许是甜蜜轻松的氛围使人放下戒备，她们聊的非常投机、几乎停不下来。 听不夜露说起人界的风景，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清亮亮的，似是向往。 “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就好了。” 不夜露眼睛弯弯。 “是啊，也希望你能来看看人界，我会做你的导游的！” 梦中雨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后来，在女仆的催促下，两人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话题。 “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在游戏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梦中雨真切的关心道： “我会尽力帮你，你也一定要时刻小心。” “嗯，我知道的。” 不夜露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方才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条件，大可不必这般关心她。 她很感激梦中雨，但绝不想被虚假的情谊蒙蔽。 梦中雨轻轻握住不夜露的双手。 “于公，我希望和你们建立合作。圣斯苑和露娜心思深沉，做事只凭喜好，捉摸不透，小丑和爱丽丝也并不可靠......梦魔的梦境之力非常有用，你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如果要寻找同盟，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于私，我从未有过同龄的女性朋友，我希望在我......之前，我能获得真正的友谊。”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所以，请你相信，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意，是真实的。” 不夜露紧了紧相握的双手。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来不曾期待过听到这些。 朋友，对她来说更像是背叛和欺辱的代名词。 但这两个词，可不适合梦中雨啊。 “……好。” 也许只是冲动，但不夜露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试着相信她。 反正身上的伤，已经不能再多了。 感受到不夜露的回应，梦中雨面上划过一丝崩溃般的裂痕，痕迹却倏忽间消失、她又展露了温和的笑颜。 “谢谢你。” “另外，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想要的情报，虽然不能细说，但这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队友，我保证。” 她强调道: “我绝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的。” 有些话语虽被含糊带过，但不夜露不会去追问。 句间满含诚意，心跳却带起疼痛。梦中雨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坎坷。 不夜露回以笑容。 “好，那以后请多指教啦！” 梦中雨察觉了她的压抑，她也理解梦中雨的束缚。 这是女孩子的细腻和体贴，是她们荷尔蒙中生来的心照不宣和默契。 这也是她们友谊的伊始。 第43章 昔日的故事 梦中雨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女仆们收拾餐具。 小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侧。 “主人，您为何要对她说那么多？” 梦中雨捧着茶杯，微微吐息。 “她是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孩子，太过于执着游戏，执着关系，让她一直过的很辛苦。” “虽然凭借特质，让她相信我很简单，但是为了未来考虑，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若是不说实话，她不会接受、甚至会对我们起疑心。” 梦中雨吐吐舌。 “毕竟，我也确实想和她当朋友。” “不付出真心，怎能收获真情呢？” 小一垂眸。 “您本也不擅长说谎。” 但也不必对敌人如此上心吧。 梦中雨察觉到他的不忿。 起身走到小一身边，她抬头看向这位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男子，柔柔的笑道： “时间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愿望的。” 小一沉默了。 他能做的，只有守望他的主人而已。 他无法陪她去终点。 -------------------------------------------------------------------- 众人在书房集合。 梦中雨将一张扑克牌递到众人面前。 “昨晚太晚，便没有和几位细说，这便是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了。” 那是一张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扑克牌，花色是红桃六，背后是白底黑字，正清晰的印着一句话： “三日后零点，我将来回收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司丽尔。” 不夜露觉得这谜语一般的预告函，真有怪盗那味儿，也让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某部动画。看似不明不白的文字，必须要解开其中的秘密，才能得知真正的内容。 沙利叶道： “司丽尔，银色，这就是怪盗的名字吗？” 梦中雨摇头。 “只是ta的代号，ta的性别和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梦魔挑眉。 “梦家也没调查出什么消息吗？” “这种事都是交给弥瑞尔执行警署处理，所有的卷宗也都存放在他们那里。现在正在交涉，看能否将卷宗借给我们，但就目前来看，很难。” “这又是为何？” 梦中雨道： “这次的事件因为涉及神选游戏，所以梦家不准备借助警方的力量，因此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案综是他们的内部机密，他们也并不信任梦家，所以只提供了些无关紧要的基础情报给我们，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但是作用不大，你们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梦魔点头。 “我还是倾向于继续交涉，必要的话，采取一些手段也可以。” “我们都没有和司丽尔交过手，并不清楚ta一贯的行动模式。” 梦中雨自然懂得。 “是的，请放心，我已经向上头提出了申请。如有需要，再采取其他方法也不迟。” 借助梦家的权势，想必警方也撑不了多久吧。 沙利叶抱胸道： “那继续说说怪盗的目标吧，谜语中提到的这个‘家族昔日的光辉’是指什么？” “据我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梦家的秘宝——神之血。” 梦中雨站起来。 “我直接带各位去看看吧。” 几人再次来到清水殿，进入了家主的房间。 梦中雨避开几人，只身进入内间。过了许久，才让其他人进去。 众人一看，内间家具都被清空，唯有地板被移开，现出了一个地道。那约莫半米宽的漆黑道口，不知通往何方。 梦中雨取出几盏球灯，带领众人向下走去。 不夜露环视一圈，惊讶。 此处竟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家主房间之下，竟有这般洞天。 空气有些湿润，偶有水滴之声，四周也隐隐传来腐朽的味道，但并不会让人不适。 梦家在已有的小道基础上又简单修建了一些阶梯，但崎岖的地形依旧难走。除此之外，这地下还有不少分岔路，如果不是梦中雨的指引，想必很难找到方向。 在各个岔路辗转许久，竟是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众人才终于到达一扇大门前。 古朴的大门足有三四人高，通体呈黄铜色，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这里就是......？ 梦中雨将手贴上，红宝石从中间整齐的裂开，大门也缓缓动了。 “这地下结构十分复杂，光是岔路口就有上百之数。同时，这扇大门只会为梦家血脉继承者打开，并且会感应开门之人的主动意志，所以威胁之类的方法也不管用。” “此处算是梦家最为安全的地方，秘宝便存放于此。” 梦中雨介绍着，边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地下教堂。 浮雕石柱顶端的灯随着梦中雨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宛如一团团金云顶起了天花板，腾出了其下宽阔的空间。两边的彩绘玻璃也露出真容，天使和圣母探头看向来者。 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雕塑更是引人注意，其上竟有一个一人高的、通体洁白的女性雕像。她容颜极美，长发犹如枝条一般勾连着十字架，散落的部分又化作花枝和绿叶，装点她的裙装。 女子看向远方，嘴角还挂着一抹淡笑。不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反而像是女子自愿在奉献什么。 不夜露望了一圈。 “这里是......？” “这里是供奉神物的圣堂。” 梦中雨走到十字架前的石台处，郑重的躬身向石像行礼。 她咬破手指，让一滴血液滴落在女子的裙上。 吸收红色养料，裙上的花朵和藤叶恢复生机，涌出了本来的色彩。它们争相绽放，舒展开来，又纷纷向上攀爬而去，没一会儿便簇拥了女子满身。 女子被这蓬勃的绿意笼罩，脸庞充满灵气，原本无机质的双眼竟也有种恢复清明，即将苏醒的感觉。 “这个雕像是谁呢？” 是梦家的祖先吗？ 许是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梦中雨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这不是我们的先祖，非要说的话......” “她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要说是守护者的话，不应该是世界的意志，即弥瑞尔吗？ “这算是梦家代代相传的一个故事吧，你们听听就好。” “故事名叫......《弥瑞尔创世纪》。”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但对于弥瑞尔来说，上帝并不存在。作为世界的意志的弥瑞尔反而更类似上帝，因为它是更高维度的东西。 然而，它只是意志，也可以说是一个发言人。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得先有了弥瑞尔，才会有意志的存在。 “所以，是谁创造了弥瑞尔呢？” “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哦。” 梦家的每个孩子应该都问过同样的问题，也得到过同样的回答。 神明是高维之物。 维度之上，还有更高的维度。 创造弥瑞尔的不是上帝，也至少是和上帝一个维度、甚至是更高维的某种存在。它们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能在无意识之间创造生命，排布命运轨迹。 你说他们是否存在情感？ 嗯......这是一个无法说明的问题呢。 毕竟，如果不是这位“高维”产生了好奇，ta恐怕不会来到人界。 是为了观光，还是纯粹想看看出自于ta们的造物？ 我们并不清楚。 偏题了偏题了，总之，ta在人界遇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是神社的使者，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巫女每日晨起，都需要对镜梳妆，以确保妆容合适，不至于对神不敬。 而就是在那一块小巧的镜子里，ta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你问ta是何种模样？ 书中没有记载呢。 可能是娇艳美人，可能是潇洒君子，也可能只是一团混沌。 人界有古语，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就是镜子的力量。 能修饰仪容，能知晓变化，能明确自我。 ta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 由此，ta能将个人与他人分隔开来。 这就是意识的诞生。 在ta的影响下，在这一股奇妙的“念”的牵引下，镜子内外相通，建立了联系。 投射发生。 复制发生。 弥瑞尔，便就此出现。 啊，对，还有那位少女呢。 作为世界诞生的见证者，她被ta赋予了使命。 如你所见，就是化为雕像，守护这个世界哦。 “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众人津津有味的听着梦中雨的讲述。 “呵呵，只是个传闻逸事而已。” 梦中雨笑着结束话题。 此时，雕像的胸口处凝聚起一团清透的光，中心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宛如一滴从她的心脏而生的血液。 光华流转间，众人只觉身体微微发热，确实能感觉到它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这便是神之血了。” 梦中雨伸手，那宝石便悬停在她的手心之上，雕像也逐渐沉寂，变回了原样。 染上这分红光，让她显得有几分妖异的美。 “它是‘高维’的血液，也是少女守护之力的来源。” “得到此物者，据说将继承神明的创世与灭世之力。”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但这为什么是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 不夜露点头。 这一点还没能说明。 “这和梦家的历史有关。” 梦中雨道： “根据秘宝的传说，梦家应该是拥有神明之力的存在。事实上，梦家子孙也都相信，这颗宝石一直在护佑我们，它代表了梦家受到眷顾的荣耀与恩宠，这是其一。” “其二，梦家现在权势虽大，但在三十年前，梦家也曾遭遇灭顶之灾。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当时族人损伤大半，神之血也一度失踪。后来虽被新王寻回，但梦家也元气大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过往最强大鼎盛时期的水平。” “我想，这应该就对应了预告函所说的内容。” 梦中雨的神色略沉。 “拿走神之血，就拿走了梦家的精神支柱，更是拿走了荣光的象征。” 沙利叶露出顿悟的表情。 梦魔若有所思，没有回应。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夜露总感觉有些隐约的不和谐之处，但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在哪里。 “总之，神之血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也会在外面做好布置，以防司丽尔得手。” “但经过刚才的路，我相信她并不太可能接近这里。” 梦中雨微微敛眸，环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这是梦家的机密之一，我告诉几位，是出于对盟友的信任，还请各位回以应有的尊重，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 她的眼神划过众人，犹如一把静寂无声的刀，透露出警告之意。 玫瑰花在暗夜里，变得冰冷无情了些。 不夜露心下一震。 这可能是梦中雨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强的攻击性。 毕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更重要。 再看那女子雕像，不夜露竟觉得有几分神似梦中雨。 即使因为家族受了很多苦难，也依旧坚定地守护梦家。即使变为了冷硬的雕像，也仍然心怀这个世界的众生。 当然，保密一事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和沙利叶虽应了，但心中也对梦家起了忌惮。 此事告知其他人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自然不会外传。但梦家果然底蕴深厚，现在又竟与创世之神有所关联。 方才那个故事，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梦魔看眼不夜露。 梦家人绝不做无用之事。 那梦中雨接近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第44章 神秘的存在 梦中雨的书房还亮着灯光。 小一终究没忍住，敲门进屋。 “主人，已经很晚了......” 梦中雨正捧着一本书专心地阅读着，闻言，她抬起头。 “哎呀，都这个时间啦。” “小一你快去休息呀，不用顾忌我。” 小一微叹。 “主人，我是说你......” 梦中雨笑笑。 “我还没有弄懂这里......人界的语言很难学呢。我明明已经看了那么久，却还是不得要领。” 她罕见的面露苦恼，犹豫的道： “我要不要问问......他？” 小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私心里来说，他不希望主人再和那人有所接触。 但奈何......他是主人唯一的软肋。这种生动的表情，也只会为了那个人流露。 梦中雨从小一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妥。 “嗯、嗯，确实不大好呢。” 她急急忙忙的垂眸，合上了书。 “......我这就休息，晚安！”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天后。 按照交易条件，这段时间，不夜露都是和梦中雨一起度过的，她的生活方式也和原先有所区别。 一般来说，清晨五六点左右，梦中雨会和女仆们一起去后山礼拜。 这是外人禁止参与的，不夜露自然不必陪同。 可口又愉快的早餐后，两人不会立刻投入正事，反而会悠闲地放松休息。 这是梦中雨的习惯。 “早上是清心净身的时间段，不可接触任何要务。” “以前我还需要上课，不过成年之后，课程全部结束，就彻底闲下来了。” 梦中雨这么说道。 想起梦魔对梦家本家人的评价，不夜露终于有了点实感。 这种古老的家族，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习惯，或者说是独特的传统吧。 多亏如此，不夜露乐得清闲。 沾了梦中雨的光，能时常去殿后的温泉泡泡，别提多自在了。 身子沉在温暖的水中，拢起头发，不夜露看向旁边的梦中雨。 梦中雨正望着庭院那边。 ......她总是看着庭院。 而且，总是会用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 不夜露不明白。 庭院布置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各种花儿数不胜数，的确美丽。听闻其中有几棵樱花树，虽然并未开放，但据说到了季节，会开了满天，可谓绝景。 梦中雨是在看什么呢？ 这看似单纯的美丽之中，铭刻着她的某种重要的东西吗？ 温泉雾气袅袅，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水润润的，她的眼眶里像是汪着一抹永远掉不下来的眼泪。 不夜露没有开口。 之后，两人会一起看书。 梦中雨个性喜静，不夜露也是喜欢居家的阿宅，她们一人寻一个舒服的角落，随意看着喜欢的书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倒是十分闲适。 弥瑞尔的通用文字自然是和人界一样的标准语，但不夜露偶然发现，梦中雨竟然在学外境语。 这可真是奇了。 “......你们需要考试吗？” 梦中雨不解。 “当然不用，我只是自己想学而已哦。” 这还是不夜露第一次遇见因为兴趣而看外境语的人。 梦中雨笑得有点苦涩。 “其实也不完全是兴趣啦。” “更多的是因为......我想知道某个人的想法，想要看懂他看的东西。” 不夜露只是点头。 “这样啊。” 犹豫一瞬，梦中雨道： “小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梦家其他人。” 不夜露干脆答应。 “嗯，放心吧。” 她知道梦家对梦中雨有很多限制。 梦中雨感激的笑笑，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小露，人界的人是不是都会外境语？” “能麻烦你......教教我吗？” 不夜露呆了呆。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的水平很差劲的话......” 她瞥了眼梦中雨手里的初级外境语教材。 亲切之余，好像......多了点信心。 在梦中雨的照顾下，不夜露度过了没有压力的休息时间，整个人舒心不少，眼看着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友谊于她是一剂陌生的处方，却是上好的良药。 因为这事，沙利叶甚至还私下问过梦中雨梦家的菜谱，似乎是以为梦中雨给不夜露准备了特别的吃食，所以想学着给梦魔做。毕竟不夜露和梦中雨总是结伴行动，包括吃饭，也是她们俩单独在一起。 听到沙利叶的说法，不夜露无语。 ……这人思路真够清奇的。 与其追求食疗，还不如劝劝梦魔呢！ 她也是无奈的很。 梦魔看着高高瘦瘦，没什么病痛，但他的脸色一直苍白的过分，身体也透着虚弱的病气。 这也许和他每天不眠不休探梦的行为有关，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梦魔这样的拼命。 而沙利叶不阻止就罢了，反而经常给他带各种奇奇怪怪的补药回来。 什么火蜘蛛眼炖煮七叶莲，烤石斛晶蝶翅角串，福鼠果实混虫蜜浓缩液......一听名字就可疑的不行，更别提喝了。 在这一点上，不夜露真是很佩服能一脸平静地喝完全部的梦魔的。但想到是弥瑞尔的产物，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功效，不夜露便不多嘴了。 这次……说不定是个矫正他们饮食习惯的好机会？ 她和梦中雨研究了下。 最终，沙利叶收到一本养生甜品大全。 虽然满足了不夜露的小心机，但里头的每样都是精心挑选、对精神力调养有用的食物。 一石二鸟，不夜露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机智又绝妙。 也得感谢梦中雨家的厨娘提供了那么多食谱！ 其他时间，她则会按照约定，教梦中雨外境语。 看梦中雨一笔一划写字母，不夜露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只觉有趣。 两个女孩的关系近了很多，还有一次结伴出门买衣服。 ……虽然身后还跟着梦家不少保镖和仆人就是了。 不夜露有些紧张。 她还从来没和朋友一起购物过啊。 “这个裙子很衬你呢！你就该穿点颜色明亮的衣服啦！” “唔唔！会不会太艳了......” “怎么会呢，很好看的！来，你再看看这件！” “别只给我看呀，唔唔！你试试这个裙子怎么样......？” “哇，谢谢你，是我喜欢的风格呢！” 愉快的行程在梦中雨的大气姿态中圆满结束。 “好啦，就这些吧，麻烦都包起来送回梦家。” 她宛如陪女友逛街的霸道总裁。 被如此宠溺的不夜露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破费了......” “别在意，这是朋友间的小心意而已。” 梦中雨俏皮的眨眨眼。 “以后，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要想到我哦！” 不夜露猛点头。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门时，已近正午。 不夜露注意到什么，突然僵住。 深灰色的路面干干净净。 太干净了。 怎么回事...... 她的影子......没了！？ 难怪出门那么清净，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竟是因为这样！ 不夜露大惊失色。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为什么会消失！？ 看不夜露慌得不行，梦中雨赶紧劝慰她。 “别急别急，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影子消失，就像是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会逐渐减小一样，这应该是你来弥瑞尔时间太久所导致的。” 不夜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不免有些担忧。 随着忙起正事，影子的事也只能抛在脑后了。 午后，梦中雨开始安排应对司丽尔的布置。 计划主要是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最重要的圣堂部分。 要进入圣堂，所需要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要进入家主房间，找到打开地下溶洞的开关，再正确穿过数百个岔路口，并由梦家血脉继承者凭借自己的意志主动开启圣堂门，最后还要使用血液激发“十字供奉仪式”，唤醒雕像，才能取得神之血。 梦家亲卫的影甲队精锐在圣堂内部布置了很多机关，也派了人密切监视所有能开启圣堂门的本家子孙。 第二部分，梦家安保系统。 据说引进新型安保系统是来自于梦家某位高层的支持，这位神秘人士似乎手握极大的权力，在拿到这个顶级科技的系统后，首先就给到了梦家。 听说与传统不符，也是闹了许久，梦家才正式允许使用就是了。 谈到这里时，梦中雨有些抱歉的道： “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是我故意把系统打开的。” “为了测试一下系统功能，利用了你们，不好意思。” 梦魔和沙利叶表示不在意。 为了应对谜一般的司丽尔，梦中雨加强了系统等级，同时参考几人的意见，额外增设了不少仪器，以及勘破、探查能力的摩耳甫斯。 沙利叶咂舌。 “这简直比玛姬书房的安保还要强。” 第三部分，人员安排。 梦家亲卫由副队带队，均会守护在外。 而作为最强大也是最近的一道防线，梦魔、不夜露、沙利叶、梦中雨、小一这五人会直接留在圣堂，守护神之血。 -------------------------------------------------------------------- 时间一晃而过。 预告时间当天，一入夜，所有人便按照计划，做好了准备。 众人在圣堂待机。 梦中雨正通过监视器有条不紊的确认情况，小一陪伴在侧。 沙利叶则饶有兴趣的四处乱转，打量那些机关武器。 不夜露难得和梦魔单独相处。 ……总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可能是心态变化，不夜露少了些拘谨，主动搭话道： “梦魔，你和沙利叶之前一直都在调查司丽尔的情报，如今怎么样了？” 无怪乎不夜露这么问，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司丽尔是只老鼠，甚至是蟑螂这种意想不到的形态怎么办？ 梦魔摇头。 “警署迫于梦家压力提供了一部分近期的卷宗，但能参考的地方太少。” “司丽尔的行动毫无规律，甚至连ta到底是男是女，身高体重几何，都没有定论。” 不夜露表示理解。 司丽尔最早出现在两年前。 据受害人——一家建筑公司报案称，他们曾收到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但以为是恶作剧，并没有在意。谁知在预告时间，公司存有大笔建筑项目资金的保险柜被盗。 监视摄像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者足迹的线索，各个能力者也找不到突破口，最后调查陷入死局、不了了之。 后几次事件陆续出现，受害人大多是政界政要、企业或研究所负责人、魔物古物收藏家等等，被盗的也多是大额资金、名贵宝石或者各种珍稀收藏品，总价值难以估量。 即使布置了再强悍的结界，安排了再多能力者看守，也依旧没有逃过司丽尔的魔爪。 另外，事件中目击者的证词也存在差异。 有说是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高挑长发女子，也有说是一米五左右的短发男性，甚至还有说是小孩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司丽尔每次出现，必定会戴遮住全脸的银色狐狸面具。 不夜露简直无语。 怎么弥瑞尔人都这么喜欢面具！ 总之，仅凭这些，让本就人才不够的执行警察们想要绘出人物画像都困难。兜兜转转，一直到第十起事件、也就是梦家此次的事件为止，都没有捕捉到司丽尔的任何线索。 警署不愿意提供资料，有部分原因也是在于，司丽尔事件严重伤害了他们的颜面。毕竟这事闹得挺大，真追究起来，各方面的名声可不好听。 梦中雨倒不在意。 她这次不打算花大量时间探索司丽尔的情报。 此次计划的重点是加强安保，尽力堵住所有漏洞。不管来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绝对的实力和完美的防护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梦魔道： “她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摩耳甫斯。” “以第一次事件为例，要让一切正常的监控只拍摄到模糊人影，只能想到她的能力和隐形、或者光线折射一类有关。” “根据后几次事件来看，她似乎也能控制他人意志、改变身体构造。最重要的是，情报信息网也非常人可比。” 不夜露奇道： “这又怎么说？” 梦魔道： “后几次事件里，宝物和现金都由特殊的魔法密码锁锁住，如果不是知晓正确的密码，是不可能轻易能打开的。” “密码由主人亲自设定，一般会采用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或是身边人的生日等等。既然司丽尔能够没有障碍的破解密码，也足以代表ta对主人的了解。” 梦魔语气微凉。 “甚至，ta就是主人身边的人。” 不夜露一惊，不由得看向梦中雨。 司丽尔会是梦中雨身边的亲人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 梦魔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夜露的担忧。 她最近和梦中雨一起行动，关系恐怕超出了应有的范围。 该警告下吗？ 梦魔不太确定。 就沙利叶的回报来看，梦中雨的确是真心待她，也没有试探过任何情报。 加之不夜露状态好转，连带着他的状态都轻松了些。 梦魔这才感觉到，不夜露之前是有些紧绷的。 虽不知原因，却压抑的他也难过，本就消耗过多的身体更加沉重，心里也总是莫名消极的情绪。 ......都是因为她吧。 原以为搭档之间的联系不会那么深，没想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真该死。 逼得他不得不多注意不夜露几分。 短暂的沉默后，梦魔最终道： “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归根结底与我们无关。”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待在我身边。” 不夜露有些意外。 没想到梦魔会主动叮嘱她。 “好，知道了。” 第45章 银狐现身 梦中雨从对讲器前移开目光。 不夜露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她和梦魔在说什么，但看不夜露表情平和，姿态放松，想来对话是顺利进行着的。 这几天的放松颇有成效，是件好事。她终于不像以前和梦魔说话时那么拘谨、那么刻意了。 梦中雨却依旧有些担心。 她的血脉能让她轻松获得别人的信任和真心。 虽然不夜露的底层依旧坚硬，时间也短，但梦中雨能感觉到她是怎样的人。 不夜露是个好孩子。体贴细腻，善待他人。但同时，她无比渴求与他人的关系，太过缺乏安全感，暗藏着一种可怕的危险性。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 梦中雨眼波微转，看向梦魔。 她收集过不少情报，清楚梦魔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他和不夜露之间......确实有些无法言说的隔阂。 但是，哪怕是为了游戏，梦魔都不会随意伤害和抛弃她，也许不夜露并不需要那般害怕。 她需不需要出言提醒呢？ 看得到未来的梦中雨，唯独不确定的是他们两人。 比起其他参与者，梦魔和不夜露这对搭档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在被规则所要求的亲密相处中，他们必定互相影响。甚至，会成为动摇彼此命运之人。 谁都无法推测两人的前路。 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护着她、护着这位仅有的友人而已吧。 转回头，再次思考起这次的事，梦中雨心头莫名有些焦躁。 如果真如她所想，也许...... -------------------------------------------------------------------- “你有问题想问？” 不夜露点头。 “嗯。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 之前沙利叶和梦魔聊过这件事。 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夜露脑海中突然迷迷糊糊闪过一些梦境的碎片。 灰色的光晕，似曾相识。 梦魔微不可察的皱下眉，但还是回答了不夜露的问题。 “......是，我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 不夜露抿抿唇。 难怪她一直觉得梦魔的眼睛非常奇怪。哪怕是亡故之人的眼，都因为拥有过去而充满故事、无声之中能吐露感情。然而他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洞，只是两个黑窟窿。 不曾看过过往，也望不到未来。 好可惜。 本来是想着能否挖出一点关于游戏的情报，没想到梦魔是这样的情况。那他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的呢？ 不夜露干巴巴的问： “为什么呢？是天生的吗？” 梦魔沉默许久，在不夜露看不见的面具之下，他的嘴唇微抖，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是！？ 正想要追问，梦中雨却打断了她们。 “各位注意一下，好像有动静了。” 几人立刻凑到梦中雨身边，原来是热感探测器出现了一瞬间的异常。 “这是怎么了？” 不夜露不懂机器。 “刚才一瞬间，这个部分的温度升高了。” 梦中雨指指画面中心的一个色块。 温度越高，色块颜色越深，现在倒是看不出来了。 “这块的侍卫和监视摄像头呢？” 梦中雨道： “所有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异常，摩尔甫斯们也没有感应到什么。以防万一，我已经叫人过去排查了。” 梦魔仔细看着屏幕，神色严肃。 “有可能是司丽尔。如果她会隐形，那监视摄像头确实不起作用。” 很快，排查的人回报说没有异常，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小插曲绷起了神经。 此时离预告时间还有近四个小时。 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戒备，让大家不免有些疲惫，又必须强撑起精神。 司丽尔是故意的。 众人心知肚明。 “当——” “当——” 终于，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圣堂的门在钟声的伴奏下，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轰——” 在五人惊愕的注视下，门缓缓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漆黑的走道处，银色狐狸面具浮于半空、缓缓出现。烛光摇曳，银色怪盗的身影撕裂明暗，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司丽尔。 不夜露努力将ta的模样刻画进心里。 来者身高一米七出头，一身贴身黑色夜行衣简单利落。 看身体的曲线和ta长及腰间的发丝，应该是位女子无疑。 狐狸面具遮挡下，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还真是骄傲呢。 这份魄力，让众人不敢小瞧。 梦中雨对外面指示几句，转身直面司丽尔。 一柔一刚，眉眼对视间似有火花。 “虽不知道阁下是如何能来到这里的，但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请你失望而归了。” 说着，她纤手一抬，启动了圣堂的防卫结界。 一道淡蓝色光晕瞬间将这里笼罩。 司丽尔毫无动摇，一步一步走上前。鞋跟在地面敲击出有力的节奏声，响彻在这圣堂中。 她应该会感觉到可怕的压迫感才是。 如此看来，结界居然对她没有影响？ 梦中雨面色不改，依旧气定神闲的观察着对方。 手中凝结出精神力的短箭，梦魔先站了出去，沙利叶紧跟其后，不夜露也反应过来，握紧手枪，护在了十字架面前。 她对梦之力的使用不比梦魔，也不需要像沙利叶那样打辅助。权衡之下，梦中雨将这把银色小手枪给了她。同时也嘱咐说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毕竟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 不夜露的心在狂跳着打鼓，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手中的枪支也沉甸甸的彰显着存在感。 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实战......！ 杀机袭来，司丽尔加快了步伐。 “咻——” 梦魔手一挥，短箭齐发，向司丽尔袭去。 然而，司丽尔面前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保护罩，那些箭在离她还有五六厘米的地方，就尽数折断、消散了。 梦中雨好看的眉子终于微微一皱。 圣堂的限制无用，司丽尔居然还能使用能力！？ 她看了眼小一。 铁器出鞘，小一化为一道黑影，消失了。 各种光芒开始交织，一时间，梦魔的箭雨混合圣堂预先布置的各式武器和魔法弹，铺天盖地的向司丽尔倾泻而去，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久久不散。 司丽尔似乎感觉到了压力，脚步快了几分，只见她在烟尘中灵巧的左躲右闪，马尾飞舞，身体宛如一只柔软的猫，轻易能折成任何形状，让她总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避开攻击。 烟尘中，一道刺目的剑光穿透而来，眨眼间就出现在司丽尔面前。 是小一！ 他眼中杀意涌现，长刀残影纷飞。每一击力道极强，甚至卷起了暗色的疾风。 光影厮杀中，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突兀的钻出“啪”的一声。 不夜露暗自叫好。 很好，她的防护罩破了！ 防护罩被毁，司丽尔倒也没见得有多慌张。她一个空翻，迅速退后，拉开了距离。 众人定睛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不说，浑身还隐现出淡淡的银色。 这又是什么能力？ 变化多端的敌人让小一眉头微皱。 刀在战意的加持下泛起紫光，但他顿了下，竟突然收起所有锋芒，一个旋身回到了主人身边。 银狐没了束缚，得以自由。 她也不去深究小一放过她的理由。 不夜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司丽尔已经来到身前。那形状较好，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正要挨上她的脸。 “！” 不夜露差点克制不住扣下扳机，幸好梦魔按住了她。 “等等。” 梦中雨的美目依旧沉静，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十字架前。 司丽尔只是站着，面前的女子雕像却作出反应、开始了“供奉仪式”。 花朵盛开，枝叶繁茂，神之血很快浮现在半空。 不夜露心道不好，正要举枪，却被梦魔再次制止。 他注意着司丽尔，不知何时变得一深一浅的双眸、也没有离开过梦中雨。 既然梦中雨让他们住手，定是留有底牌。 梦魔默默地等待着。 沙利叶也没打算再插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场闹剧。 见司丽尔即将拿走神之血，梦中雨这才动了，她长袖一舞，喝道： “神之血！” 红色的宝石微微摇晃一下，一个瞬息，便听话的飞到了梦中雨面前。饶是司丽尔速度再快，也无法捉住这残影。 梦中雨心中千涛万壑，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笑容浅浅，裙袖飞扬间，姿态高贵凛然。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可能拥有神之血的。” 不夜露离司丽尔最近，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原来如此”。 再次看向司丽尔时，司丽尔的身形却已经消失了。 第46章 梦家的敌人 梦中雨很快安排了人收拾战场。 也如她的预料，司丽尔消失的干干净净，包围在圣堂和大殿外的队伍一无所获。 梦魔和不夜露、沙利叶则先回到用作临时会议室的茶室。 所幸梦中雨早已布置好了机器，将方才的场景全部记录了下来。 看着录下的全程，沙利叶兴致勃勃，没有一丝挫败。 “这次可真是见识到了哈哈哈！” 不夜露顿感头大。 ......这人真的是来玩的吧！ 正往茶室而来的梦中雨看小一面色不虞，知道他心中愧疚。作为影甲队最强大的武士，刚才却没有止住司丽尔，对他来说是一种尊严上的打击吧。 但这次情况特殊，是梦中雨让他住的手，本意只是让他试探而已。 小一总是这样容易自责，容易多想。偏偏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自己担着。明明他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 她微笑着拍拍小一的肩膀，让他去准备些茶水来。 “对了，记得多泡一杯‘脆雪银针’。” 梦中雨眼眸清澈，抬头看他。 “给你的。你一定要喝哦。” 转身离开的小一藏住了心中酸涩的喜悦。 真是敌不过自家主人啊。 -------------------------------------------------------------------- 不夜露抱着茶杯，吃了两口小一单独端给她的茶点（应该是梦中雨的好意），想起方才，也觉得毫无真实感。 第一次见到银色怪盗的真身，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存在。先不说根本无法伤害她，梦魔的梦境之力也好，真枪实弹也好，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那层防护罩如此强大，竟只有小一的奋力一击，让它出现了破绽。 最关键的是，她是如何避开外面的天罗地网，找到通往圣堂的路，并唤出了神之血呢？ 不夜露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她看向沉默许久的梦魔。 “她......难道真的是梦家人？” 梦魔摇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并不是。” 小一态度坚决，给出了肯定答案。 “所有梦家的成员都被监视着，没有异常。” 梦魔沉思。 “所有、吗......” 一旁的沙利叶插嘴道： “依照我和老大的推测，司丽尔确实是个特殊的摩耳甫斯，我们可以借助这个录像重新分析下。” 他按下播放，又暂停。 “突然出现，并且成功避开了所有监控，应该是具有某种隐形能力，再加上这里——” 画面停在了梦魔出手那时。 “箭在这里明显是被某种防护罩挡下了，这应该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不夜露听的心惊。 “一、一个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能力吗？” 这未免太开挂了！ 沙利叶正要说什么，门被拉开，梦中雨缓缓走入。 方才虽然发生了那样的状况，但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仪态万千，大方得体，让人不自觉心安。 “让你们受惊了，过程虽然跌宕了些，结果总归是好的。” 梦中雨坐下。 “辛苦各位，让我们开始复盘吧。” 梦魔抬起眼睛，笔直的看向梦中雨。 “在开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下？” 小一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梦中雨愣了一下。 “这又如何说起？” 梦魔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 “刚才在圣堂，你为什么要制止我们？她已经在十字架前，你却并不着急。你是确信神之血不会被她夺走，所以想要看看司丽尔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么？” 梦中雨苦笑。 “我并不想隐瞒，但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家族机密，自是不好相告。” 梦魔下巴轻抬。 “那也罢。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梦中雨平静的看着梦魔，眼神柔软却淡然。 不夜露打量两人，脑子有些混乱。 他们在说什么？阿雨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看梦中雨没有回话，梦魔站起身，沙利叶也嘴角勾着笑，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能放心和你们合作。不夜露。” 梦魔叫她。 “我们走。” 不夜露看眼梦中雨，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她轻声道: “阿雨，抱歉......” 梦中雨眼睫轻颤，手上轻轻捏住了袖子。 这件事关乎……真的应该说吗？ 但光凭她和小一，不一定阻止得了司丽尔啊。 知梦中雨纠结，不夜露体贴的笑了笑。 “阿雨，没事的，不可以说的话也不要勉强。” 她小声补充道: “和游戏无关，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再来的。” 眼看着不夜露走向梦魔，三人即将离开，梦中雨终于还是叹口气，妥协了。 没错，她可以相信不夜露，相信这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请各位留步，是我不好。” “我会尽可能......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 不夜露和沙利叶看向梦魔，等他指示。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梦魔还是点头应允了。 三人回到桌前坐下。 众人的心境变了些许，但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既然提出了问题，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吧，这次司丽尔，不对，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针对着梦家。” 梦中雨道： “如果仔细调查过往所有的受害者，会发现他们都和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梦魔和沙利叶不置一词。 不夜露不禁拧眉，有些傻眼。 这也不怪她，毕竟资料上根本没有写出这些事。对于不了解弥瑞尔世界的不夜露来说，也自然想不到，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各个受害者，居然都和梦家有关。 但如此一来，之前那种违和感的来由也清楚了。 难怪司丽尔会盯上神之血，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瞄准梦家而来的啊。 毕竟，神之血本身并不存在太大价值，是独属于梦家的精神寄托，也是只有在梦家才能发挥作用的物品。 故意瞒着不夜露，梦中雨有些愧疚，见她并不在意，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是的。那家建筑公司虽然倒闭，但在过去曾经是属于梦家的下属子公司。其他几位受害人也是有梦家资本扶持，或是属于梦家旁系的亲族。” “如果你们查得再仔细些，也会发现这些梦家之人......都是有问题的，这也是我最早不愿意告知你们的理由。” 沙利叶笑吟吟的，却语带嘲讽。 “的确如此，这些人做过不少有意思的勾当呢。” “为了护着他们，警署那边被你们下令封口，这次的怪盗事件也是，你们一直不让警署插手、阻碍他们调查，可被恨死了吧。” 不夜露抿抿嘴。 警署那边提供的线索那么少、进展那么糟糕，原来除了人手不够以外、也是因为梦家......这家人为了家族名声，可真是固执的可怕。 梦中雨有些疲倦似的轻叹。 纵然她觉得不妥，却也拗不过家中的决定，奈何梦魔和沙利叶比她想的还要机敏。 “看样子你们已经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但我还是想请两位，先暂时按下不发。” 她唇间流出叹息，似是痛心。 “梦家之人，自有梦家解决。” 沙利叶“嗯哼”一声，算是应了。 梦魔也道： “可以。这本与我们无关。” “感谢。” 梦中雨略略安心，接着说明： “正如之前我所说的，继承梦家血脉之人才能开启圣堂、激活圣物。司丽尔能做到同样的事，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制止你们，一是我想要观察她的行动，找出她对梦家如此怨恨的线索，二也是因为，我确实有保护神之血的底牌。” “至于是什么，具体我就不能再透露了。” 梦魔自然理解梦中雨对这一点的保密，他问起了另外一个在意的问题。 “你能确定，只有梦家人能够打开圣堂、开启仪式吗？” 梦中雨很肯定。 “是的。” “但方才小一又说，目前的所有梦家子孙，都处于你们的监控之下，没有例外？” 这是最大的矛盾之处。 眉头微皱，梦中雨语带犹疑：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第47章 玛姬书房 神选游戏胜利之人，能够成为弥瑞尔之王，这是当初弥瑞尔说过的。 但弥瑞尔之王却很少、甚至在登基典礼后再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过。 不夜露曾搜寻过关于现任王的资料，却一无所获，无数新闻记事之中，更是连王的名字都很少被提起。 直到看到梦魔收集的上一届游戏的资料，她才勉强知道了些信息……虽然只是皮毛。 听说，陪伴在王身边，照顾他、辅佐他、执行各项命令的，是他的直属团队，通称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其地点所在，更不清楚成员都是怎样的人。它既缥缈无踪，却又实实在在的影响着弥瑞尔的运作。 据沙利叶的普及，玛姬书房人数不超过五人，但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 如果被选中进入玛姬书房，可谓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仅能享受尊贵的地位和待遇，据说还能获得仅次于王的权力。但与此相对，他们的个人资料将被全部销毁，会成为弥瑞尔“不存在”的人。 类似丞相和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梦家的控制足够全面，但对于“不存在”的对象，又是玛姬书房的统治阶级，想必也是无处下手的。 梦魔有些不信。 “你是说，玛姬书房的人？” 梦中雨点点头。 “我先前怀疑过是司丽尔的能力的问题，但细想来看却并非如此。姑且不论她奇特又多变的能力，光是血脉这一项就并非轻易可以做到，近段时间，梦家的各位也没有任何异常......因此，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不夜露也皱紧眉头。 这代表，现任王插手了？ 那游戏的公平性岂不是就被破坏了！？ 这浓浓的阴谋感，堵得不夜露难以呼吸。 得知此事，也有人和她一样动摇。只见沙利叶碧绿的眸子划过阴狠，爆发戾气，他激动地站起来，怒道： “现在玛姬书房有梦家的人？是谁！？” 难得见沙利叶这个样子！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 “喂、沙利叶——！” 沙利叶并不看她，只是粗暴的挣开不夜露的手。 他瞪着梦中雨，竟是想要扑过去撕咬她似的恐怖。 小一站了出来。 “主人！” “沙利叶，冷静点！” 梦魔也开口了。 说是这样说，但他自己也并不平静，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 看向梦中雨，梦魔的语气有些急躁。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早就有联系过他吧——关于警署不愿意提供的那些案综？” 梦中雨垂眸，放弃似的承认了。 “真是聪明。没错，为了给警署施压，我们往上进行了申请。弥瑞尔全域安保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玛姬书房的成员之一。” “这个流程不需要那么高的权限级别，所以玛姬书房不会亲自审批，但这位最高负责人想必也是知情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 “他就是出自我们本家的、我的表哥——梦一泉。” 闻言，梦魔神色更冷，声音无比僵硬。 “他人呢？” “我已经报备家主了，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收到消息。” 梦中雨自然也察觉了他们的不对。 虽然不知道梦魔和沙利叶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此时应该让大家冷静下来为好。 拉拉护在身前的人的衣角，梦中雨苦笑。 ……小一也很久没这么紧绷过了呢，距离这么近，他很怕自己出事吧。 “总之，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刻联系你们。”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谢谢几位的帮忙。” 她温声结束了话题。 带着一身火气，梦魔率先起身走了出去，沙利叶也面色不虞的跟着离开。 不夜露很懵。 皮肤发热，太阳穴也传来隐隐的疼痛。 她感觉到了梦魔的愤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又有新的谜团了。 王的插手……以及玛姬书房和梦魔之间的过节，每个都可能为游戏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正纠结要不要跟出去，梦中雨却催促她。 “你快跟去吧。” 不夜露点点头。 看着她出去，梦中雨这才喘了口气。 她竟也感到几分无端的担忧。 今夜，云层稍显厚重。 梦魔和沙利叶没有走远，他们正在梦家的庭院里。 不夜露刚走近几步，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她犹豫下，藏在了一旁的假山后。 上次偷听到他们对话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干脆下次直接买个窃听器得了。 那边，沙利叶微微垂头。 “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方才我没控制住。” “我没怪你啊老大，我只是很担心你。” 沙利叶余怒未消。 “没想到是玛姬书房......是那个人啊。” 梦魔长出一口气，像是很疲惫，又有些无力。 “他一手安排的，我也不奇怪他会参与。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一直在他的掌控中，恐怕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沙利叶摇头。 “老大，游戏是无法预测的，就像ta的到来。这么久了，我们都能感觉到，ta和那个人不太一样，不是吗？” 看着梦魔，沙利叶难得有些认真。 “ta是那个人无法掌控的存在，也许，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梦魔捏紧拳头，语气阴森。 “我也希望如此。” 灼痛又开始发作，烧的他眼前都是一片火光。 无数枯骨在其中跳舞，逐渐成灰......也会将他吞噬掉吧。 “要是ta......不曾出现，该有多好。” 梦魔抬头望向天空，目及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他的前路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光点。即使月色澄明，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过寒凉了。 沙利叶轻轻拍拍梦魔的肩，手心闪烁起绿色的光芒。 “老大，没事的。” 他仿佛在安抚失落的猫儿。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你和ta在一起久了，身体情况比以前好转了些，情绪也能控制得更久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魔明白沙利叶的意思。 但是，该不该相信呢？ 他闭眼，静静地等着沙利叶帮他调息。 两个人再没说话。 假山后的不夜露听的迷乱。 他们的话语中好像提到了自己，但又不只是自己。 那个所谓的ta，是身居玛姬书房高位的、和梦魔有所过节之人吗？和他以前提过的那个城堡的女主人是同一个人吗？ 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不夜露心思急转，却转不出答案。 本来以为只是他们的私事，不方便过问，她也不想去戳他人的痛处，让他们为难。但没想到这一切牵扯到了游戏，牵扯到了神秘的统治阶级，还与她有所关联…… 果然，世上是没有偶然的吗？ 这场宛如命运的局中，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不夜露知道，自己该抓紧时间了。 夜色已深，远处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寂静之中。 更高更远的某处，弥瑞尔笑着俯视着这一切。 游戏的棋盘被浓重的阴影包围着，棋子们在其中迷乱了方向。 未来，究竟会如何呢？ 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怀里的兔子轻叫了几声。 第48章 宴会 梦家大宅一如往常，在宁静的夜晚中静静睡着、又缓缓苏醒。 第二天，梦中雨接到了消息。 梦一泉会亲自到梦家，和家主梦越、及梦中雨会面，想必是要当面沟通这次的事情吧。 为了迎接他，梦家会安排一个小型的聚会，但为了不引起骚动，也只有梦家高层和此次怪盗事件相关者参与。不夜露等人也在梦中雨的安排下、会一同出席。 梳妆台前。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的黑眼圈，拿起了遮瑕。 她漂亮的粉眸中有些无奈。 “小露，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昨晚没有睡好吗？” 不夜露脑子有些昏沉。 “嗯嗯，有点......” 想着昨天的事，她几乎一夜未眠。 来这里之后，她一直在怀疑很多事情。 来这里的理由。 成为梦魔搭档的理由。 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的重重。 她在人界并不幸福，几乎算是麻木、无趣的过着每一天。不是自己迈步向前，而是被强行推着活下去。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参与这场残酷的游戏，虽然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愿望，但不夜露很快就接受下来，并不觉得抗拒，甚至感到几分解脱。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会发现她的丑恶。不止如此，这场游戏有那么多未知和秘密，这个世界是那么自由又神奇。 这一切，竟然激起了她的欲望。 让她开始谋求胜利，思考未来，开始向前走。 简直像是......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一样。 接下来，她还会找到更多的“意义”吗？ 等到有一天回到人界，这些意义，能够变成从头再来的勇气吗？ 期待之余，不夜露也有几分苦闷。 沙利叶和梦魔知道很多事情，却并不会、或者说至少是当下、并不会告诉她。 果然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啊…… 看不夜露纠结的模样，再联想到昨晚，梦中雨便知道了缘由。 她想了想，对不夜露说： “等这件事过去，我也会帮你查查梦魔的事情的。” 不夜露一愣。 有些紧张，有些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 梦中雨拍拍她。 “我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梦魔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原委，现在只要静静等着就好。” “毕竟，游戏才刚开始而已。” 不夜露点头，确实如此。 她可能是太紧张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等到关系更坚固之后，再去慢慢了解那些秘密。 贸然追究，也许会导致崩坏，这可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好啦，今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玛姬书房的大人物呢，打起精神。” 梦中雨掏出化妆盒。 “现在，好好做我的模特，不要想别的事啦。” 感觉到梦中雨的好意，不夜露重新笑起来。 -------------------------------------------------------------------- 梦家宴会厅流光溢彩，灯火通明。 梦家大宅以古典传统风格为主，但这个宴会厅倒是布置成了西式。来宾为表尊重，也都是正装出席。 男方约有十余人，各个西装笔挺，女生这边略少两三人，也是裙装华美，妆色精致。 仆人开门引两人进去。 梦中雨的裙装设计的十分特别，不是传统的晚礼服，而是类似出席某种仪式的祭服。 高筒状的帽子包裹着她的金发，其上装饰有轻纱与珍珠。白金色的大袖衣以绶带和色泽淡雅的宝石为饰，其下的裙摆走动间宛如水波荡漾，丝绸的细闪揉了月光，无比圣洁。加之主人容颜绝美，粉眸晶莹，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也许是衣装的装点，她也多了几分难以亲近的尊贵之气。 落后两步的不夜露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简单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不会让人小看了去。毕竟也是跟着梦中雨，无人敢轻慢她。 乐声响起，各色裙摆旋转，酒杯轻吟作响。 真像是电影里出现的场景啊。 小市民不夜露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受到注目，不禁有些羞怯和紧张，梦中雨体贴的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去招呼众人。 跟着梦中雨转了一圈，不夜露注意到一件事。 照理来说，梦中雨算是家中小辈，但没想到所有的来客都对她异常尊敬，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这种态度，完全不是对晚辈应该有的。 梦中雨倒是习以为常，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姿态不卑不亢。 宾客们不清楚不夜露的身份，也没有产生什么异样或敌意，都是简单招呼几句后就不再关注她，倒让不夜露轻松不少。 “辛苦啦，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吃点东西吧。” 梦中雨的背依旧挺的笔直，仪态丝毫没有变化。 “我要和家主一起去迎接贵客，等下再来找你。” “好！” 不夜露揉揉腰，坐到角落。 有刚才梦中雨的介绍，她也稍微明白了些现场的情况。 到场的确实是梦家最举足轻重的人们，但也并不都是同心之辈。如果有几个重点人物举止不对劲，或者是找到自己企图探听什么的话，她得帮着梦中雨多多注意。 这么一想，这种大家族里的纷纷扰扰，确实令人头痛。 梦中雨也很辛苦啊…… 眼神移动，不夜露看到了梦魔和沙利叶。 他俩正站在餐台那边交谈，目光偶尔转向主位，倒是没有关注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想了想，终究没有过去。 她插不上话，还会妨碍他们讨论。 “你不过去？” 背后蓦地一个声音，吓了不夜露一跳。 原来是小一。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主人命我保护你。” 是梦中雨的指示啊。 不夜露局促的点头。 “哦、好，抱歉，刚被你吓到了......你走路完全没有声音啊。” “梦家亲卫均是如此。” 不夜露无语，亲卫......不如说是刺客好了。 明明没有穿着正装，但一身黑衣的小一并不引人注意，存在感依旧几近于无。 这种才能，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呼喊。 “哥！” 两人转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男子一身黑色西服，本该是低调沉稳的作风，却压不住本性的跳脱，他脸上的笑容尤其明亮，引人侧目。 “哥，你也出席了呀，太好了！” 来人眉眼弯弯，咖啡色卷发也跟着晃晃悠悠。 小一点头，眼神软了许多。 “这种场合，你也稍微注意点，别那么横冲直撞的。” “毕竟好久没见你了嘛！” 原来小一还有兄弟。 不夜露好奇道: “哥？你是他的哥哥？” 他们的样貌并不太相似？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男子点头致意，咧嘴笑道： “自我介绍晚了，不好意思，小姐你好，我叫梦星容。” 梦星容向不夜露伸手。 “谢谢你平时关照我哥！” 小一横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不夜露。我才是受你哥哥照顾啦。” 不夜露笑着回握，视线不经意下滑，却发现男子手背上有几道扭曲难看的疤痕，再一细看，只见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少。 虽已经有些年头，却还是很明显，平白让这位干净清秀的少年多了几分煞气。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梦星容收回手，抱歉的笑笑。 “这是我以前事故留下的伤，不知怎的，一直消不掉。” 不夜露赶紧摇头。 “抱歉，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这些伤，看起来很严重啊。” 新生的肌肤和疤痕有着明显的颜色分界线，痕迹鼓起，坑坑洼洼，似起伏连绵、斑驳凄惨的丘陵。 不夜露有些不忍。 “还会痛吗？” 梦星容笑眯了眼。 “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放心，已经不痛啦。” 他低头摩挲下手背。 “事故过去很久，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家人说是因为我受到了太大冲击，所以记不得当初的事情了。” “这样啊......” 不待不夜露说什么，小一突然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他看着自家弟弟，眼神中似有宠溺，更多的却是某种复杂的痛心。 不夜露也看向小一。 明明没有比梦星容大多少，小一却明显老成的多，他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辛苦吧。 “是的，日子还长，未来还一片美好呢！” 梦星容自己也并不在意那些旧事，神色中毫无阴霾。他眉毛一挑，甚至有余力说笑。 “反正也没伤到我俊秀的脸嘛！” 闻言，不夜露也乐了。 挺久没遇到这样乐观积极的人了。 梦星容拉住小一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像只撒娇的小狗。 “哥，你最近还好吗，梦大人还好吗？” “嗯。” 小一难得的露出些微笑，虽然因为他实在是不常笑，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 “主人也很好。” “嗯，那就好，你要照顾好大人呀。” “是，自当如此。” 小一又道： “不过，你有空的话，也给主人写信报个平安吧，她......很记挂你。” 梦星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无奈一笑。 “我这样的小人物，真亏大人如此关心我。等空了，我......会写信的。” 随后，两人聊了几句近况，梦星容告辞离去。 像是舍不得小一，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小一故作动怒，他这才走远。 不夜露更觉有趣。 这兄弟俩，明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性格也是大相径庭，感情却十分好，和本家的那几位完全不同呢。 跟着梦中雨，又在梦家待了几天，不夜露也见过本家的其他几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他们都是俊男美女，走在哪里都是一道夺目的风景。但也是眼高于顶，清高自傲，难以亲近。即使是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见笑意，公事以外，听不到任何玩闹闲聊。 不夜露不禁感慨，梦中雨简直就是家中唯一的良心，仅有的清流。 此时，流转着的管弦乐逐渐小了下去，众人收敛说笑，分列两边。 大门缓缓打开。 梦一泉终于来了。 不夜露期待的看向门口。 为首的那人一头银色长发，吸满夜之光辉，宛如月神下凡，瞬间镇住全场。但和他本人相比，这光芒竟显得不值一提。 男子十分年轻，容姿极为出挑，五官像是被镶嵌在脸上，没有一丝可以活动和软化的余地，完美却死板，活脱脱一个会走的精致冰雕。 玛姬书房的标志物——“九夜之花”胸针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他走过时，银灰色的目光仿若一阵冷雨拂过，扎的人疼，只想远离。 不夜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气场好强啊。 原来他就是世界顶端之人、玛姬书房的精英之一——梦一泉。 第49章 温情的警告 梦一泉在主位坐下。 眼神扫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或是害怕、或是敬畏、或是心虚的低了头。 他身边是梦中雨，身后则跟着梦家现任家主——梦越。 家主身材魁梧，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成熟风度，年轻时也定是一位瞩目的帅哥。 初一见他，会以为他是个亲切温和的帅大叔，但其实私下里，听说也是个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实干派人物。非要概括的话，就是一只——笑面虎。 再后面是几个梦家的老前辈，就略过不提了。 几人在最前方和梦一泉说着什么，其他人则继续开始了宴会。 梦中雨给不夜露带话，游戏的会谈要在见完梦家人、宴会结束后进行，如果不想留下，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儿。 ......是注意到她一个人在角落吧。 不夜露向梦中雨遥遥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再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梦魔和沙利叶。他俩依旧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于是，在小一的带领下，不夜露离开了。 阳月殿面积很大，除了梦中雨和少数几个仆人外，再无他人。 她和梦中雨住在阳月殿东边两个相邻的房间，而梦魔沙利叶两人则住在西边客房，平时遇到的次数并不多。小一虽是住在偏殿，但离梦中雨的房间很近，便于他时刻守卫主人。 不夜露进屋后，小一也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阳月殿本来就少有人气，这下更像是睡着一般，十分安静。 不夜露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 梦家仆人都十分体贴周到，现下这茶水还是热的，让她舒服的吐出口气。 突然想起了五月的茶。 那口味更加合她胃口...... 这时，有人拉开外头的帘门，走了过来。 嗯？是阿雨吗？ 不对，会面不会这么快，而且是阿雨的话，进来一定会敲门才是。 马尾一晃，沙利叶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嗨，国王小姐！” 不夜露僵硬一秒，尬笑着打招呼。 “哈罗，你怎么来了？” “老大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沙利叶笑嘻嘻的坐下，轻车熟路的拿杯子倒茶。 “你刚在会场吧？” 不夜露垂眸道： “啊，嗯，但我很快就回来了。” 沙利叶笑了一声。 “是这样嘛，那可真不凑巧，本来我们也在那，都没看到你。” 不夜露忍着没有皱眉。 沙利叶察觉到她在说谎，却刻意配合，故作不知。 为什么呢？ 刚想说话，又听沙利叶接着道： “你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愣了。 转折明明那么生硬，但沙利叶的语气太过平常，云淡风轻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沙利叶继续微笑。 “你听见了，不是吗？” 他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沙利叶是指庭院的事情？ 她的偷听被发现了？ 还是这只是试探？ 现在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思考着后路，不夜露再不敢随意张口。 一贯亲切友善的沙利叶，竟让她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要是说错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结合那次听到的对话，不夜露知道，真实的沙利叶绝不是个善茬，他只是把所有的阴狠都藏在笑容的假面之后罢了。 沙利叶手撑下巴，好整以暇，情绪在眼神流转间疏忽不见。 他在观察不夜露。 “怎么？不想问？放心，我们是搭档，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夜露瞥他一眼。 谁知道这人说的有几分真。要知道，让人不死，却能饱受折磨的方法多了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 不夜露姑且从众多问题中选了一个。 “梦魔是不是......看不见？” 既然梦魔主动告诉过她一些，代表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话题。 玛姬书房和那些敌人的秘密，现在最好不要触及。 像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沙利叶感到无趣一般耸肩。 他倒是很期待不夜露能问点更刺激的东西呢。 “老大的确看不见，因为他的梦境之力并不完整。”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夜露眼神示意他继续。 沙利叶道： “出于一些缘由，老大有一大半的力量都丢失了。眼睛对于梦魔一族来说是魔力的源泉，因此，老大的眼睛受到影响，也看不见了。” 难怪他的眼睛那么奇怪......竟是因为这样。 但是......缘由？会是什么事？ 明知道这点才是关键，沙利叶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不夜露只能问别的问题。 “如果看不见的话，他怎么生活呢？” 梦魔根本不像盲人，日常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沙利叶道： “啊，这是因为，老大在自己的脑子造了个东西，或者你可以称呼它——梦脑系统。” “梦是一种意识，是意识之海中比较深层次的部分，它同时也一种脑活动，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梦游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大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但又和梦游并不完全一样。” 沙利叶指指脑袋。 “人们梦境的内容，大多都是来自于现实。现实的场景，阅读到的书，见到的人，吃到的东西等等。老大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在头脑里搭建了一个‘计算机’，也可以说是一个集合现实意识的加工厂、数据库。” “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沉睡探梦，除了探查敌人的梦，也会在庞大的意识之海中收集信息，以此还原整个世界，构建一份基础地图。” “即使平时看似醒着，他脑中的系统也在实时计算。毕竟，虽然手握地图，但路况是实时变化的。所以，他需要将当前环境中所有意识体的潜意识信息收集、分析、整理、重组，最大可能的还原现实情况。这些信息反馈到老大的头脑中，就能引导他的身体行动。” “因此，他从未有过真正休息、或是真正醒来的时候。” “他看似活在现实，却永远沉在梦里。” 沙利叶语气轻快，吐露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他有些恶趣味的看着不夜露越发沉重的脸色。 “能想象吗？” “他到底过着怎样的每一天、每一刻？” 快要压抑不住情绪，沙利叶的语气中竟带着自虐般的笑意。 痛苦已成习惯，甚至升温成了某种热烈的快乐，他迫不及待的想让不夜露也体会下这种感觉！ 注视着少年变得阴郁的深绿色眸子，不夜露的脑海中升腾起了某些画面。 那是......他们的记忆？ 是沙利叶让她看见的？ 不夜露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面遍布血痕的墙面。 脚下是一个正不断用头撞击地面的疯子。 一下一下。 头骨在颤，墙也在颤，地面也在颤。 天旋地转，不夜露整个人也在发抖。 血液噗嗤噗嗤的汩汩涌出，染了满墙满地，更沾湿了她的鞋袜。 只是看着便知道那人有多用力。 耳边也传来了他泣血般的哀哭和嘶吼。 他会有多疼啊...... 虽然不理解梦脑系统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对方的痛苦，以至于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是......你的能力......” “是的，这是‘精神同调’。你看见的，就是当初老大适应梦脑系统时的事情。” 沙利叶道： “我自身能成为老大的意识分析来源，我的能力则可以协助老大处理信息，帮他调息、减轻分析负荷。如果老大需要单独行动，他也会借用我的一半视觉。” “领域虽然也可以让他恢复些许视觉，但消耗实在太大，每次使用之后如果没有我在，他都要睡个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这就是我大多时候都要陪在老大身边的理由。” 原来如此。 很多疑问就此解开。 不同色彩的双眼，是因为其中有一半是沙利叶的视力。 在城堡房间里闭门不出，是因为需要睡觉恢复。 身体情况这么糟糕，难怪沙利叶需要经常在梦魔身后做后援。 两人的羁绊，无关共处年月，不止游戏合作，更因为沙利叶是梦魔的眼睛，是现实的指向标。但这也预示着，沙利叶同样离不开梦魔，他们彼此都不再自由。 沙利叶的宝石眼已成深绿。 曾经透亮的颜色化作了沼泽。 “系统时刻运作，老大仅剩的力量大多也用在这里。现在的他不光身体虚弱，也因为能力在不断轮转，给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压力。” “他会不自禁的被过去的回忆刺激，难以控制情绪。平时也必须冷静自持，保持心情稳定。” 听到这里，不夜露怔愣了半晌。 她曾以为梦魔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原来之前的失控，突然的暴戾和晕倒，都是因为这样！ 平时那样淡漠、少有表情，也是因为他必须压抑自己...... 不夜露只觉震撼。 “他......怎会......” 梦魔不仅活在梦里，而且活的这样艰难。即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咬牙撑着，努力的活着。 过往的记忆拉扯着不夜露向梦魔靠近，她下意识的觉得，梦魔和她......还真是有点相似。 “国王小姐。” 沙利叶姿态轻松，眼睛却一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要怎么办？” 不夜露很头疼。 且不说沙利叶只是透露了一点点信息，什么怎么办，她要干嘛，她能干嘛？ 估计是因为方才对他们的回避，让沙利叶感觉到了不妥？ 难不成以为她会背叛吗？ “你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沙利叶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不夜露无奈道： “我刚刚一度怀疑，你对我那么关照，是否出自真心。现在一想，大概也是因为梦魔吧。” “只要我还是你们的伙伴，是同一战线的战友，你就会对我好。但如果我有任何一丝可疑，你就会来替梦魔确认，甚至动手。” 不愧是梦魔情如手足的战友。 梦魔重视他、信任他。他也同样珍惜他、事事为他考虑。 沙利叶只是笑，倒也不辩驳。 不夜露摇头。 “我没有觉得不对，要是我真的是敌人，你自然没必要温柔以待。”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你刚才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我也绝不会背叛你，背叛梦魔的。” 真没必要拿“秘密”来威胁她。 她无处可去，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游戏。沙利叶和梦魔到底为何会这般警惕、这般疑心呢？ 不夜露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深不见底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沙利叶也终于收起了所有锋芒。 “那便好。” 他知道不夜露说的是实话。 “我也再强调一次，之前对你的所有关心，绝无虚假。”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看到不夜露更多的颜色。 “以后再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不用顾忌，尽管问。既然我们是伙伴，自然会和你共享必要情报。” 必要情报啊。 不夜露明白其中含义，但也姑且配合着点了头。 沙利叶的笑这才带上些真心实意的暖。 不夜露想，虽然被试探了忠心，但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更了解沙利叶和梦魔了。 尤其是梦魔。 组成搭档的时间不长，不夜露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梦魔相处。固然有这个人的个性使然，但更多的是，梦魔实在太过遥远。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互相信任，为了游戏共同努力，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而如今，她巧合的得知了梦魔的秘密，窥见了沙利叶的真实。 这是一封危险的邀请函。 得以踏进对方的领域，但也需要宣誓共担其中因果。 命运绑定了梦魔和沙利叶，她也即将卷入其中。 害怕吗？ 并不。 不夜露莫名有种找到同类的错觉。 第50章 规则之物 沙利叶神色转晴，面上春风和煦。 不夜露索性问起了别的事情。 反正沙利叶答应过的。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最早为了对付圣斯苑和露娜，梦魔也造了一个梦，那时的情况和白樱夜樱那次并不一样，这是为何？” 沙利叶道： “我听老大说过那件事。因为圣斯苑他们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老大没有把握能像白樱夜樱一样引他们沉睡入梦，再利用他们的心魔打败他们，所以他用了梦魔一族的骨灰——梦骨香。” 梦骨香，就是当初那瓶粉末了吧。 “梦骨香是高浓度的梦之力精髓，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制造‘现实梦’，就像你们当初经历的那样。” “这种现实梦，可以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扭曲入梦者的五感，让人察觉不出变化，清醒着入梦，就像是看见幻觉，经历一场逼真的幻境一样。” 沙利叶语气淡淡。 “这可能是梦之力最强也是最弱的地方吧，它本质上是种精神力，很难直接影响现实。” 不夜露懂了。 “圣斯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没在当时的梦境中发现什么蹊跷，但为了确认，他还是没有放松监视。梦境解除，城堡变回原样，因此他才察觉到不对，杀了个回马枪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梦境领域呢？实际上，我们之前确实通过领域，转移到了正殿门口。” 沙利叶道： “梦境领域可以根据因果值大小改变些许现实，但限制极强。能力强度是其一，另外，也几乎只能改变我们自己，无法干涉他人。” 不夜露点点头。 “那这次对付司丽尔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现实梦呢？” “梦骨香数量有限，如果没有必要，老大不会随便动用。” “好吧......” 上次圣斯苑那件事，不夜露虽然尽量节约，但还是用了不少，现在一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也是梦魔家人的骨灰啊。 说起来，当时的梦魔并不在意，提到家人，他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放下空了的茶杯，沙利叶站了起来。 “行了，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其他问题有机会我再回答你。” “有人来了。” 敲门声响起，是梦中雨。 她几步走过来，看到沙利叶也在，有些奇怪，但立刻说起了正事。 “各位，请随我来大厅。” 一定是司丽尔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三人结伴来到大厅，梦魔、小一已经到了。 沙利叶坐到老位置，不夜露也施施然的坐在了梦魔身边。 梦魔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几人坐定，梦中雨打开了话题。 “刚才我已经和一泉表哥还有家主大人汇报过了情况。” 梦中雨神情有些凝重。 “打开圣堂，开启仪式的......就是一泉表哥。” 啊？ 四脸懵逼。 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一都微微抬眼，可想而知这个冲击力有多大。 “你们没听错，就是一泉表哥。” 梦中雨叹气。 “出于公务，一泉表哥在三天前就秘密回到了梦家，为求隐秘，家主特意安排他住在最西边的‘藏青殿’。这件事，只有家主几位心腹知晓，连我也是方才才听说。” “而在司丽尔预告日那天，表哥不知为何有些困倦，就早早入睡了。等第二日醒来听闻我们这边的状况，才肯定了这件事。” 不夜露歪头。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不马上处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浪费时间举办这个宴会呢？ 梦中雨道： “今天这场宴会其实是表哥的意思。一是宣告他的归来，震慑暗中打探的司丽尔等人，二也是警告家中怀有异心之人，他虽隶属玛姬书房，但绝不会弃梦家于不顾。” “正如我刚才所说，知晓表哥情况的人不多，此事一出，可以肯定是内部出现了奸细。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也会有其他图谋不轨之辈趁乱发作。” 梦魔道： “也就是说，司丽尔用了什么手段使他入睡，并且带着他开启了仪式。难怪她能通过所有的岔路，甚至打开圣堂门。她应该读取了梦一泉的记忆，并操纵了他的意志。” 不夜露也察觉到了。 “这......竟有些像梦境之力？” 梦中雨笑笑。 “没错，但是当时你们正在圣堂里面，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想听听梦魔你的推断，那和你的能力非常像，但并不完全就是梦境之力，对吗？” 梦魔思索片刻。 “是，还有一些点解释不清。” “据我所知，梦魔一族中，没有谁持有除梦境之力以外的第二种能力，但明显司丽尔还使用了隐形、屏蔽一类的能力。另外，如果她确实给梦一泉建立了梦境，那梦一泉的所有举动，都只是在意识世界中发生，不该影响现实，仪式更不可能真正进行。” 他犹疑道： “比起梦境之力，这更像是单纯的记忆读取和操纵。” 不夜露回忆了下梦境领域的原理。 如果司丽尔真的是梦之力的掌握者，能否建立领域，并操控梦一泉呢？ 虽说不能干涉他人，但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大如斯...... 似乎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沙利叶小声解释道： “那是不可能的。” “人的身体是一个平衡协调的系统，领域中，要控制他人、牵扯他人身体的话，会很快被肉体察觉到侵入信号，并影响因果值，加速领域的崩溃。” “能力要强大到足以抗衡规则，才有办法做到吧。” 他耸耸肩。 “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到如此地步，就也不必和梦家互相缠斗这么久了。” 不夜露又看了眼梦魔。 沙利叶了然。 “的确，老大的系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只能作用在老大体内，因为老大体质特殊才能实现。一般人的大脑根本承担不住那么多的意识流，也没有能力处理那么多信息。” “更何况，没有我这样的精神调息能力者在，只要在处理意识流的时候有任何一丝错误，就容易导致崩溃。” 这些都是他们血淋淋的教训。 沙利叶像是笑着，眸子里的绿色却凉透了。 梦脑系统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为了适应这个系统，老大也好、他也好，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时的梦魔离陷入疯魔，也就只有半步，不，或者说他已经疯过一次，只是最后被仇恨给硬生生的痛醒过来。 为了照顾老大，他也险些枯竭。 黑色面具衬托下，梦魔的脸白到泛起青色。 不夜露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她轻拉下两人的衣角，向他们投以安慰的笑。 没关系。 她是他们的同伴，也是理解痛苦为何物之人。即使无法消解，她也可以陪着一同承担，随时伸出支持的手。 和已经堕落的自己不同，梦魔和沙利叶还有希望。 她知晓一个人面对的孤独，所以绝不会放任他们独自前行。 毕竟，这两人可是自己选中的伙伴，重要的游戏队友啊。 梦中雨温和的声音伴随茶水声而起。 安神的香草茶有些烫手，对三人来说却刚刚好。 见他们脸色略有好转，梦中雨察言观色，这才道： “总之，目前的重点在于，到底会不会存在持有一种以上能力的摩耳甫斯。” “但根据我得到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梦魔很快回到状态。 “确定吗？” “是的，这是规则。特质可以多样，能力却不行。”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 “特质？” “对，弥瑞尔人能继承本体的部分特质，或者理解为性格特征比较恰当。比如温柔、坚强、胆怯、怕事，或者是思考力、想象力、好奇心等等。” 原来如此。 不夜露点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有些类似的性格和素质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的。对于人界本体来说，他们无法拥有期望中的能力，因为这是打破人界常规、不被人界规则承认的。而经过投射或复制，弥瑞尔人也自有一种限制，只能实现本体最为强烈的一种愿望和期待。” “虽然可能出现能力的扩散，衍生出更多方向，但不可能形成司丽尔这种能力之间并不共通的情况。” 双手微握，粉眸平和，梦中雨继续解释道： “弥瑞尔的规则只会允许诞生一种能力，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摩耳甫斯无法承担多种能力的使用负荷，毕竟，他们的身体构造依旧近似人类。”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但梦中雨没有说。 “能力的定义和范围也有相应的规则，这就暂且不提了。” 不夜露点头。 涨知识了。 而梦魔听罢，却抬眼道: “这是涉及弥瑞尔世界规则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梦中雨的笑容依旧温和优雅，此时却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她没有回答，众人也许久没有说话。 知道这么多，都是因为梦家的权力吗？ ……恐怕不是吧。 很多事情，想必是只有梦中雨本人才能掌握的。 不夜露这才发现，她竟还不知道梦中雨的能力是什么。 第51章 意识阶层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梦魔皱着眉，灰眸依旧混沌，却明显展露了疑虑。 梦家的手伸的如此之长，远超他的想象。这种信息，怎么会是一个普通豪门权贵可知的。 是因为梦一泉吗？ 但他居然会将这种重大机密告知自家家人，实在太过不妥。 梦魔一时之间也不确定。 再细想一些，如果梦家和玛姬书房有所勾结的话...... 心跳如鼓。 体温升高。 某种暴躁的情绪蠢蠢欲动，让梦魔显得十分不稳定。 像是感觉到梦魔的态度，小一扶着刀的手动了动。 “没事的。” 微微抬手示意小一，梦中雨转向梦魔道： “我不能说，抱歉。” 她直视着梦魔，目光没有丝毫游移。 梦魔也沉默的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了？ 不夜露来回望着两人。 梦中雨可能只是从某种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还是说，这种世界的规则，根本不是随随便便、或者说，即使是梦家这个等级，也不能够知道的？ 刚想给沙利叶使个眼色，沙利叶却没看她，只是拍拍梦魔的手臂。 “老大，没事，咱们先说正事吧。” 淡淡的绿光闪过，梦魔阴郁的神色慢慢融化。 他的情绪如巨浪拍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 不夜露松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他失去的力量和玛姬书房、和上位者有关吗？每次只要提到这些，他就表现的特别激烈。 “抱歉，我失态了。” 梦魔难耐的闭闭眼，又回到了沉稳的模样。 “继续来说司丽尔的事情吧。” 梦中雨摇头表示不在意。她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考虑到这里，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调整一下调查方向了。” “因为司丽尔——可能不是一个人。” 既然摩耳甫斯有着这样的限制，但司丽尔又偏偏能够使用那么多能力，那能够想到的，就只能是...... “某个和梦家发生过冲突或者仇怨的......集团吗？” 梦中雨道： “说实话，梦家这样的世家，是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物非常多。” “我们必须尽力缩小怀疑对象的范围，这件事，需要几位一同帮忙。” 不夜露还不太明白，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经懂了。 梦魔道： “我们会协助你们分析司丽尔可能具备的能力，再通过梦境探查，调查嫌疑对象。” 不夜露吃惊。 “诶，这要怎么查？” 梦中雨笑答： “所有摩耳甫斯，尤其是具备超现实能力的摩耳甫斯，警署都有数据库记录。只要我们整理出司丽尔等人可能具备的能力模式，就能让警署筛选出一批可疑对象，通过梦家进行背景调查。” “另一边，为了避免遗漏或是作假，要麻烦梦魔进入他们的梦境，寻找线索。” 梦境难以自我控制，意识深层中的潜意识更是不会说谎的。 原来如此。 “那我们的分组也要变化了吧。” 沙利叶看了一眼不夜露，不知怎的像是很期待。 “梦境探查本质上是使用梦之力，国王小姐正好可以帮忙。” 梦中雨眨巴下眼睛，顺水推舟道： “没问题，那这几天小露就不必陪我了。我就主要负责和警署沟通、筛选能力和列出名单的工作吧。” 不夜露一脸懵逼。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她帮忙和梦魔一起探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沙利叶和梦中雨为什么笑的那么可疑？ 梦魔有几分僵硬。 他大概是最能理解沙利叶想法的人。 和不夜露接触越多，就越能找到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吧。 -------------------------------------------------------------------- 几日过去，大家的进展却都不如人意。 虽然通过监控的分析列出了能力清单，但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数量庞大，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数并不是个小数字。 另外就是梦魔和不夜露这边。 虽然作为搭档，不夜露可以使用梦魔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做到梦境探查。 这跟梦境领域和幕布一类的能力不一样，是要将梦之力内化，将自己“意识化”后，再通过梦境，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层面。 “好深奥哦......” “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在梦魔简洁却不简单的讲解中，不夜露大概明白了一点原理。 首先，人格结构分为意识、潜意识、集体潜意识三种。 意识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所感所想，对自身及万事万物的思考。 潜意识则是藏在意识之下，几乎不会暴露在外的一种东西。它代表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在理性的压抑下所克制住的真实想法和欲望等等。 集体潜意识稍微有些复杂，类似一个全体意识体共有的网络和集体智慧，是出生之后就镌刻在体内的、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认识方式。 而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 梦中有无数人事物，可以表达主人的潜意识。身为梦魔，他便能找到这些“标志”，读取其中的秘密。 虽然潜意识无法说谎，但对于这样碎片状的东西，要将其收集和拼凑完整，是相当困难且花时间的。更别提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一无所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而在白天，梦魔则会深入到“集体潜意识”层，除了收集信息提供给“梦脑系统”之外，也会在其中寻找目标对象的意识流，捕捉他们的想法。 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不夜露无法想象。 她只能做到引导梦之力向外，却怎么都无法将它融入自己。 梦魔思索道: “可能还是体质问题吧。” 不夜露苦笑。 “大概......”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尝试很久，两人终于还是放弃了。 于是，梦境探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梦魔。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没人能帮忙，落在梦魔身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像是在刻意勉强自己，亦或是想用任务来忘记什么，一直都是不眠不休的状态。先前还只是脸色苍白，现在即使是躺着，身体都在微微痉挛。 不夜露早上来找梦魔的时候，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差点没被吓死。 “我说，你不睡觉的吗！” “名单还有很多没有查过，来不及了。” “但是——” 不夜露看不下去劝他，梦魔却只是回答“没事”，继续我行我素，十分顽固。 这人怎么这么犟！ 不夜露对梦魔是真的没办法。 她赶紧找来了沙利叶。 本来只在晚上帮梦魔调息的沙利叶也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梦魔摁在床上。 “你怎么成这个鬼样子了！？还管个屁的任务啊！？给我睡下——！” 不夜露暗自好笑。 也就只有沙利叶敢这么吼梦魔了。 将场面留给他俩，走出门外的不夜露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时有些迷茫。 梦中雨近几日都在警署和能力办公室，不便带上她。梦魔和沙利叶之间她也插不进去，更何况，照料好梦魔的身体才更重要。 有没有她能做到的事情呢？ 不夜露想了想。 另一头，梦中雨也正为了调查嫌疑对象之间的关联焦头烂额。 照道理来说，这是个人数至少20人以上的集团，人越多，越无法消除痕迹、掩盖线索，但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几人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老大的精神力都快枯竭了，必须让他休息。” 沙利叶正替面色苍白的梦魔调息，但他自己也脸色难看，翠绿色的眸子混着些鲜艳的红丝，非常显眼。 “虽然还剩一半的名单没有查过，但我们这边必须暂停了。你们那边呢？” 梦中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妆容完美，却藏不住几分明显的疲惫。 “我们这边也是。” 小一给梦中雨递上热茶，虽没有说话，目光也略有忧虑。 梦中雨轻抿一口，这才感觉心口的烦闷消散几分。 黛星山兰。 ……小一一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定了定神，她慢慢道： “这其中应该有我们遗漏的地方，我再考虑一下。” 突然，沙利叶气急败坏的道: “哎！老大，你再躺会儿！” 梦魔本来正躺在床上，这会儿，只见他强撑着支起身子，黑发疲惫的舒展一下，又可怜兮兮的耷拉下去。 “啊，你慢点。” 不夜露拿枕头帮他垫在背后，又递上一直温着的药茶。 “来，喝点吧。” “嗯……谢谢。” 梦魔颤抖着接过，手心熨帖，力量消耗带来的寒冷也好了些许。 他喘口气，道: “我在想，问题......也许出在梦一泉身上。” 众人一愣。 不夜露瞪大眼睛，拍掌道: “的确，为什么是梦一泉？” 作为玛姬书房的成员，梦一泉的能力和智谋都不是泛泛之辈，为何司丽尔会选择控制他？只是因为他在当晚不被梦中雨派人监视着吗？ 但有那么多能力傍身的司丽尔等人，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安全的手段，为何会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风险更大、不确定性更高的梦一泉呢？ 他们想到了梦一泉的特殊性，但也忽略了他的特殊性！ “是了。” 梦中雨也意识到这点，粉眸生起惊疑。 敌人的目标不只是梦家。 “难道说，这一切……也是针对一泉表哥本人的......？” 第52章 第二封预告函 应梦中雨的邀请，梦一泉来到了阳月殿。 他身份贵重，连家主梦越都要礼让有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人物，但这次却来得十分干脆。 不夜露听说，梦中雨和梦一泉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深厚，感情甚笃，加之此事又牵扯重大，确实不得不重视。 梦魔和沙利叶在房间里休养，这会儿只有小一、梦中雨和不夜露三人。 梦中雨见他，笑容和平时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亲近。 “一泉哥。” 那天宴会上高高在上的梦一泉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似有若无的柔软了几分。 他点头回应。 “阿雨。” 梦中雨引他坐下，看向不夜露。 “对了一泉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不夜露小姐。” 梦一泉清冷的眼神落在不夜露身上。 他那云淡风轻又丝毫不带犹豫的语气，让不夜露差点以为是不是以前见过他。 转念一想，毕竟是玛姬书房的人，对游戏参与者有所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梦中雨显然也明白，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向梦一泉说明了现状。 梦一泉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他倒不惊讶，接受的很快呢。 梦中雨道: “我记得你在十八岁的时候，通过选拔进入了玛姬书房预备班，在那之前就是普通的上学读书而已。” 她有些不解。 “我对可能仇恨你的对象并没有什么头绪。还是说，中间发生了别的事？” 在确定问题是出现在梦一泉身上时，梦中雨就梳理过她所知道的情况。 梦一泉的时间线很清楚……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尤其是进入培养书房成员的预备班之后，因为算是半只脚踏进书房、每日又有很多训练，他很少再回梦家，更别提和别人结怨了。 没有回应梦中雨，梦一泉安稳的坐着，银灰色的眸子没有转动过一分。 不夜露暗道。 简直像是对一座雕像说话啊...... 玛姬书房的人都是这样无情无欲的吗？那已经成王的鸢无极，又——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名梦家亲卫走了进来。 他低声向梦中雨说了几句，并递上一张卡片。 不夜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封预告函来了。” 梦中雨将卡片翻过来，以便梦一泉和不夜露看清上面的文字。 “毁灭的烟火即将到来，期待与各位共赏——司丽尔。”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宣战了。 不夜露咋舌。 毁灭......这个词的分量如此之重，对象可是高高在上的梦家啊。 眼神划过，梦一泉一瞬读完这句话，雪色手指微动，他又把卡片翻了回去。 是红桃六。 他垂眸，淡淡的说： “我知道了。” 语气平和，却是一锤定音，有了答案。 “六……” 梦中雨愣了下，又猛地抬头，美眸中竟有几分失态的哑然。 “六、六年前......” “难道是——” 第二日。 猫叮咚和飞圈上，名为“揭露梦家的丑恶嘴脸——带你看清所谓的名门世家的真相”的帖子，飞速爆红。 发帖人身份不明，但列举出的梦家的罪状，涉及多家公司负责人和政治要员，包括能力滥用、复制者人体实验、滥用职权、暗杀摩尔甫斯等等，竟有几十条之多。除此之外还贴出了相关的调查报告、动态照片，说服力不可谓不高。 社交平台顿时炸锅。 无数杂志社新闻社也紧跟其后，推出了专题。 “**研究所！它出产的恢复药剂我一直在喝啊！？” “想不到菲比家的公子是梦家杀的！我一直觉得他当年那件事很可疑！” “李**竟然是梦家资助的，他干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梦家是在打什么主意？细思极恐！” “听说梦家上头有人罩着！悄悄说，是mjsf的人！” “楼上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来人保护楼上——！” 各种评论不断刷新。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更有相关部门发表声明，要约谈梦家有关人员。 梦家一时陷入混乱。 下属产业尽数关门歇业，梦家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 然而，人们依旧不消停，不少好事之人打着受害者的旗号来到梦家大宅前游行，还往宅门口扔了各种恶作剧道具和负面符。 门上的灯笼被打掉，灯纸皱巴巴的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人们踏进泥里，不知所踪。 大概也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各处都在铺天盖地的叫好，形势越演越烈。隐晦的提到玛姬书房的言论，甚至是各种荒谬的阴谋论，也出现得越来越多。 玛姬书房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但这把火看样子也要烧到他们身上了。 借此，梦一泉终于得到了插手这件事的权限。 对于此事，梦家几位领导倒是十分冷静。 梦越接到消息后，居然气定神闲的和梦中雨喝完下午茶，才前去处理。其他人在收到本家命令后，也迅速镇定，安静蛰伏。 而梦中雨并不介入这些，反而是最清闲的。 不夜露自然陪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们都明白司丽尔邀请函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敌人积累了数十年的东西，才只暴露了冰山一角。 “今晚，我们要把司丽尔抓住，时间不多了。” “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吧。” 梦中雨的笑很浅，看起来有些不在意的淡漠，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她暗藏的愤怒。 是的，梦中雨最为重视的就是家族。不管是谁，都不可撼动它分毫！ 不夜露笑道: “我们会赢的。” 因为，梦家有这样的守护者在啊。 梦中雨也回以温柔却有力的粉色眸光。 没错，她们一定会赢。 来人所求之事，不过是梦家的覆灭。 但她和梦家其他人，怎么可能容许呢？ 想到什么，梦中雨微微用力，手心捏紧。 为了保证血缘纯正，本家太多为所欲为、却又不好出手清理的糟粕。这次，也该有所改变了。 这个机会竟然到来的这般顺利，这般......巧合。 要不是一泉哥提起，恐怕她也是没有想到的。 ……之后会怎样呢？ ……见到那个人时，会怎样呢？ 想起敌人的身份，梦中雨的手指略略烦躁的揉搓一下，但很快就决然的放开了。 没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梦家永远是她的职责，更是她的本能！ 入夜前，大家各自休整。 不夜露小睡了会儿，久违的做了个梦。 -------------------------------------------------------------------- 老者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孩的肩。 “你是我们改变的希望。” 女孩虽然年幼，但言行举止却十分稳重。 “嗯，那我该做什么呢？” 她小大人似的问。 老者道: “找出变数吧，打破这个悲哀的轮回。”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闻言，老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没事的。” 女孩笑了。 明明是冷清的月夜，却仿佛朝阳般充满希望。即使未来的某天终将化为灰烬，她也会带来祝福的雨。 雨水融在女孩的眼里，晕成了一汪柔软的淡粉色。 “为了大家的未来，我随时愿意牺牲我自己。” -------------------------------------------------------------------- “小露......” “小露......醒醒。” 不夜露睁开眼。 脑海中还依稀留着那个女孩的声音。 睡意恍惚间，那声音和唤醒自己的声音竟融合在了一起。 她看向梦中雨，对面金发的少女也正温和的看着她。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依旧美丽绝伦，如花池般清亮繁华。 感觉梦里的人和梦中雨有些像呢。 不夜露眨眨眼。 ……要是能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梦中雨伸出手。 光华自她的眸中骤然亮起，玫瑰凛然绽开。 “这次，绝不会让司丽尔得逞！” “嗯！” 不夜露也这样相信。 第53章 怪盗落网 夜晚，司丽尔即将出发前。 身边的人犹犹豫豫的，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真的可以吗？” 司丽尔苦笑道： “我等了那么久，你知道的。” 那人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梦家一直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今晚......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那人担心。 “你确定不多带几个人去？” “还有，真的不再补充点什么？你的体力又有所下降了。” 司丽尔熟练的穿上紧身衣，特殊的面料贴上她的身体，勾勒出纤瘦的曲线。 “不必，已经足够了。” “今晚他们正忙着处理那些消息，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司丽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带着几个手下，司丽尔轻车熟路的来到梦家大宅。 梦家大门外堆满了各种垃圾，无数厄运诅咒符发出荧光，涂写在门上地上的污言秽语也是大的夸张。 这一切看在司丽尔眼里，却是舒爽无比。 收集已久的证据一旦爆开，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梦家绝不会那么轻松就度过这一关。 他们体会到的还只是当年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而已！ 司丽尔红唇扬起。 接下来，再夺走他们的精神支柱，梦家就能彻底成为自己的掌中物。 到那时，她就真的赢了。 到那时，她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手下们展开隐形能力，几人翻墙而进。 今晚的监视并没有特别加强过，比起第一封邀请函的时候还要放松些，司丽尔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地道。 这次会是最后的战斗。 司丽尔奔跑着。 她不预告时间，也不必触发警报刺激敌人、消耗他们的精力。 就让她华丽的拿下胜果吧！ 记忆能力的手下在脑中展开地图，指引着几人来到圣堂。血液复制能力和意识复制能力的手下也是依葫芦画瓢，然而，刚打开圣堂门，一片箭羽就向他们飞来，似乎是触动了圣堂的防卫机关。 防护能力的手下始终维持着防护罩，几人安安稳稳的等待箭雨过去。 又是没见过的新机关，花样还真多。 几人正暗自腹诽，脚下又突然出现一个奇异的绿色光阵，大片的藤蔓从中翻涌而出，将他们卷入。 司丽尔倒是不急。 自己的人有多少斤两，她心中有数。 不必她指挥，两个攻击能力的手下飞快的作出应对，开始砍起周围的藤蔓。但那些藤蔓不断长出新的，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 “锵——！” “不用砍了，它在变硬。” 司丽尔笑了笑，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她们猜到我们今晚会出现呀。” 这样才对嘛。 太过容易的话，就失去乐趣了。 她指示道： “他们的藤蔓一定会解除，那个瞬间，把我们转移出去。” 这个藤蔓是特殊的结界，会封锁住他们的移动能力——但不可能永远维持。 “是。” 对应的手下应道。 几人没有等待多久，外头的藤蔓就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司丽尔凝神，很快就从藤蔓缝隙中发现了目标。 梦中雨、不夜露、梦魔、沙利叶、小一正围了个圆，包围着他们，看样子是要瓮中捉鳖了。 人还没到齐。 真可惜。 她在心里默数着时机。 藤蔓间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一根藤蔓也即将落下。 司丽尔喝道: “走！” 那个瞬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秒。 诶？ 司丽尔不由得一僵。 是错觉吗？ 是......谁？ 怔愣的时间不过瞬息，数道影子划过，小一和几个亲卫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刀横在脖子上，那股尖利冰冷的剑气让司丽尔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隐形被强制解除了！？ 尖利的武器无比正确的对准他们，隐现寒光。 几个手下贴在她身边，也陷入呆滞。 “冷静！” 所有人乱了一瞬，听到司丽尔的声音后，反应极快，想要再次动用能力，但很快更是惊惧交加。 “糟了，为什么用不了！” “我也是！” 多重变故，让司丽尔心中一凉。 不等思考太多，藤蔓再次升腾而起，精准的抓住她的双手双脚。其他几位手下也被藤蔓抓住，半跪在地，动弹不得。 艰难的稳住身体，司丽尔正要摸出贴身的刀片再次反击，只见梦魔和不夜露双手升起蓝光，又是一个淡蓝色光阵出现在她们脚下。 一时间，司丽尔只觉得脑袋剧痛。 碎片疯狂上涌，逼迫她回忆。 某日清晨 “来了？” “走啊，一起上学。” 某次课后。 “你确实和我想的有些不同。我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你也是我认可的人哦！” 某场烈火。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不......我不要——！” 杂乱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穿梭、破坏，卷起血色迷雾。 司丽尔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眼前也变得越发模糊。 居然是精神的攻击...... 可恶！要是有能力在的话——！ 司丽尔艰难的偏过头，想要指示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加之精神力的摧残，几个手下很快晕过去，只留下了苟延残喘的她。 果然，那不是错觉。 是他——！ 他来了——！ 司丽尔摇摇晃晃的，被小一按住，跪在了地上。 冷香幽幽而来，一双白色的军靴出现在眼前。 “是……” 她想抬头去看，脑袋却仿佛有万钧之重。唯有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无比清晰的入耳。 面上的狐狸面具被拿开了。 “一瑶......” 司丽尔空旷的双眼猛地睁大，又瞬间失去光彩，缓缓闭上了。 原来如此。 真的是他。 来人冰凉的指尖微微抚上她的脸，像是一片雪花在亲吻她。 司丽尔睡着了。 看着司丽尔几人被抓进梦家地牢，梦中雨这才放下心。 虽不确定司丽尔手下到底有多少能力者，但她们应是笃定了梦家会因为丑闻的事情放松警惕，所以没有带上全部的底牌。加之还有梦一泉出马，自己安排的能力者还有好些没有出场，也算是好事了。 梦一泉站在牢前，打量着里头的少女。 梦家地牢会解除所有的魔法，包括变形。 此时，司丽尔的伪装已经全部褪去，躺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出头，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生的十分秀气，似乎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一点也看不出会是那位骄纵自傲的怪盗。 门外，不夜露问梦中雨。 “她......就是秦一瑶？” 梦中雨点点头。 秦家唯一的幸存者——不，他们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但如果真是如此，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 时隔多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不夜露已经听梦中雨说过了秦家的事情，望向牢房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是可怜造就了她的可恨。 更别提此事，可以说完全是...... 梦一泉走了出来。 梦中雨几步上前，道： “一泉哥......” 梦一泉依旧平静无比，只淡淡落下一语。 “等她醒了再通知我。” “好......” 看着梦一泉远去，梦中雨眉头微皱，似是担忧。 不夜露拉拉她。 “怎么了？” 摇摇头，梦中雨苦笑。 “一泉哥一定很惊讶……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啊。” 不夜露有些犹疑。 “可是……秦一瑶很憎恨梦家吧。” 也不知道梦一泉到底作何感想，是何真心。 “是啊。” 梦中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使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梦家啊。” “一泉哥和她的立场，注定是不同的。” 如今，更是天差地别，再难回头了。 第54章 过往旧事 梦一泉回到房间，在窗边坐下。 屈起左腿，右手搭在窗沿，他的姿态难得的放松。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吧。以前还在梦家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也一贯喜欢待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门口，又能看到窗外的明月和绿竹。 梦一泉静静的眺望着远处。 玛姬书房自始至终就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站得太高，视线放的太远，这些区区小事，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出面的。 原以为，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神选游戏，书房才让他亲自跟进。直到看到再次出现的红桃六，确定银色怪盗的身份，梦一泉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这件事，症结在于梦家，更在于他自己。 六年前，甚至是更早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还是，秦家和梦家关系很好的时候。 ……或者应该说，是秦家还存在的时候。 作为血统纯正的本家嫡子，还是年轻小辈中资质最优秀的孩子，梦一泉初上小学部，便经常被家人带着参加各种活动。 他也在一次社交聚会上，见到了秦一瑶。 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大家族的孩子，家教严格，自身也比平常小孩更加成熟冷静，哪怕父辈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聊天，两个孩子也只是打个招呼，看了对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梦一泉正面露社交微笑，其实早就神游天外时，秦家叔叔和自家父亲却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子，看向身边的他们。 “一瑶一泉，即一珠一玉......你们两，就是我们两家的宝物。” “今后，要好好相处哦！” 即使两人并不在意，但当父辈们热切的说出那句话，并在日后经常提起时，他们还是无法避免的记住了对方。 对于秦家，梦一泉早有耳闻。 听闻秦家老祖最早只是一个道上的不良少年，然而和一般混子不同，他是一个非常有远见且智慧的人。 在凭借武力和谋略踢掉别的势力，逐渐整合一方后，他开始将手伸向酒吧、博彩等事业，聚拢资金，又联合当地警察和政治力量，将自己洗白，并逐步开拓商业版图，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很多不知情的人只以为秦家是餐饮业和博彩业起家的富豪，却不知他们暗地里也操控着这一片区的地下势力，甚至做过不少洗钱、药品赃物的交易。 当时，刚把业务拓展到这个区域的梦家，就不得不和秦家有所联系。 梦家百年清贵，实力也强，要真的和秦家争起来，掉了身价不说，谁都讨不到好。秦家也希望通过梦家的名声扩大产业，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 从一开始，双方便是抱着和平合作的态度交往的。 两家彼此戒备，又留有合作余地，各取所需，重视平衡。经过几个项目的磨合，关系渐渐越来越好。 明明是来自黑道的大小姐，秦一瑶给人的感觉却和五大三粗的秦家叔叔完全不同。 像是从清水殿里挂着的古风美人图里走出来一样，虽然年纪还小，但彼时的秦一瑶已经是一朵娇嫩的蓓蕾了。 秀气内敛的面容，清澈宁静的眼眸。 气质优雅，举止得体，完全是一位标准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和梦一泉见过的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若要统领秦家，这般弱不禁风，怕是做不到吧。但又为何，秦家叔叔这般看重她？ 梦一泉有些自负。 他清楚自己的价值，也相信自己担得起“家族的宝玉”这一赞誉。但被拿来和这样普通无趣的女子相比，他微微有些不满。 见梦一泉神色，秦一瑶只是笑了笑。 升入中学，两人巧合的入读同一所学校，接触也越来越多。 年月流转，他们一同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不喜与人沟通的梦一泉常常独来独往，秦一瑶则凭借美丽的外表和亲和的性格，交际甚广。但秦一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时常和他黏在一起，还因此多次推拒其他人的邀约。 虽已经习惯了有秦一瑶在身边，但梦一泉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在一起总是不太妥当。 虽然他并不在意，但还是要为了家族名声想想，注意下周遭的流言蜚语吧。 “这有什么，我们两家关系好，彼此还是青梅竹马呀。” 秦一瑶总是这么说。 确实如此，父辈们不仅没有劝阻二人的交往，还十分鼓励他们亲近相处。 梦一泉明白家里的意思。 之前，母亲曾跟他透露过想和秦家联姻的想法。 此地位置特殊，是连接多个区域的枢纽，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和秦家有了姻亲关系，好处姑且不论，以后若出现冲突纠纷，也有办法互相牵制。 秦一瑶身份贵重，本人又聪慧大方，深得长辈们喜爱。 明珠宝玉，门当户对，正正好好。 虽对秦一瑶没有爱情意味上的好感或兴趣，不过，既然是家里的决定，联姻又是一手好棋，梦一泉便没有说过拒绝的话，也默认了秦一瑶的陪伴。 对他们这般的大家族来说，此等手段再正常不过。就算不是秦一瑶，也会是别人。 只是…… 看着秦一瑶似乎从来不曾改变的温婉笑容，梦一泉别开了眼睛。 啊，真无趣。 他敷衍的和秦一瑶道别，转身离去。 背后的秦一瑶笑着目送他，眼底的血色微微摇晃。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人声。 “小姐，该走了。” “嗯。” 刚踏入房间，秦一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低沉的、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在奋力冲撞，却因为禁锢过于强大，百般尝试也无法突破。 “哎呀，他又犯病了？” 秦一瑶皱眉。 身后的侍女连忙请罪。 “小姐，对不起，已经给大少爷喂了超量的镇静药物，但还是——” 秦一瑶摆摆手。 “没事，这么久才养成耐药性，已经超出预期了。等会儿你给暗雀传个信，让他透个风声给四弟。” 她呵呵一笑。 “这样，这一派......就再也不足为惧了。” 侍女应声退下。 走到门外，她才放松的吐出口气。 作为一路看着秦一瑶长大的身边人，侍女自认对小姐再了解不过。但如今，她竟也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产生了几丝陌生和畏惧。 对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此狠手，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也会落在她身上？ 暗雀像是看出她的所想。 “小姐不会对同伴下手。” “当然，前提是......不会背叛的话。” 是啊。 同伴。 在这个家里，她和暗雀是小姐仅有的同伴。 即使手下有再多人，小姐都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怀疑已经成了小姐的习惯，也导致小姐绝不会轻易原谅背叛者。 侍女想。 但她……一定不会那样。 -------------------------------------------------------------------- 作为秦家这代唯一的女孩，似乎从一开始，秦一瑶就是输。 黑道世家，不管是不是明文规定，继承人也总是男性。 对于他们来说，武力永远是极其有效的统治工具。 在这样用力量和拳头说话的家中，秦一瑶并非童话故事那样，被兄弟们宠着爱着的小公主。 作为家族拿不出手、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她总是被兄弟们以“练习对象”为名，强制带去道场。 强者让她“表演”助兴。 今天是笑着吃下腐烂的食物，明天就是在火里跳舞。 弱者将她当做沙包。 发泄无法胜利的不甘，更要证明自己的拳头同样有力。 反正家中随时有高级的治疗能力者，只要不死，一切手段都无所谓。 因为并非继承人，长辈也对此事充耳不闻。 秦一瑶试过自杀，却总被强行拉回来。一次不成，等待她的就是更加过分的虐待。 长期负责治疗她的能力者终究不忍心，施以了援手。 “白、敷......？” 秦一瑶细声细气的念出她的名字。 她嘴里还糊着血，发出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对，我是白敷。” 名为白敷的女子摸摸她的头。 “我会以治疗花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为借口，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 “你......想不想读书识字？不光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读出自己的名字哦。” 秦一瑶不懂。 “我不知道......” “我、我叫废物......？还是垃圾？” 她有好多个名字。 白敷心中酸楚，拉起她满布血痕的小手。 “没事，我教你。” “教你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怎么读、怎么念。” 也许只是同情作祟，但白敷确实成为了拯救秦一瑶、改变秦一瑶的光。 她开始长时间的停留在医务室。 白敷会温柔的接纳她，帮着她圆谎，让她避开和兄弟们的相处。 比起软弱无能的母亲，秦一瑶算是由白敷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胜似母女。 某日。 秦一瑶甫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不对。 “白敷！你的脸！？” 白敷的右脸一片青紫。 “啊，没什么没什么。” 白敷尴尬的笑了下，企图转移话题，但秦一瑶怎么可能放心，百般询问下，才得知了真相。 “......大哥！果然是他！他还想怎么样！？” 秦一瑶握着拳头，语气愤恨。 庇护自己的白敷，也要被他们欺负吗！？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秦一瑶好不甘心。 她保护不了自己，如今，连白敷也护不住吗！？ 那些恶魔、人渣，到底怎样才能惩罚他们——！ “好啦好啦，别担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比起你这小不点，我这个大人当然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敷摸摸她的头，手掌的温度一如从前。 “你可不准胡来。” “知道了……” 秦一瑶只能强忍着，咽下了情绪。 然而，这却并不是唯一一次。之后，秦一瑶总是见到带着伤的白敷。 她心中极痛，更是极恨。 她对秦家没有半分爱意，更对所谓的兄弟亲人满是憎恶。 过去她只知道承受，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她遇见了白敷。 从白敷那里，她开蒙、明理，迅速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同龄者还在牙牙学语，她却可以理解书房中库存的大部分古书策论了。 “你的学习能力真是罕见！” 白敷总是赞美她。 “你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得她称赞，秦一瑶心中自是开心。 她无比羡慕白敷。 虽然不知道白敷的来历，但白敷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活的无比自我。不论治疗能力，她更是一个胸怀沟壑，无比聪慧的女人。 秦一瑶想。 自己也许成不了她那样。 但是，即使护不住自身，她......也想要保护这位珍贵的人。 哪怕，和家中所有人为敌！ “一瑶，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仿佛没有见到她眼中日益堆积的怨怼，白敷笑的依旧柔和。 秦一瑶不知道。 未来，由不得她自己。她的下场，估计就是被送去联姻吧。 真可笑，真悲哀啊...... 她永远都是如此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许是看出秦一瑶的情绪，白敷突然道： “你想继承秦家吗？” 秦一瑶一愣，立马摇头。 “不可能的，我——” “谁规定的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 白敷打断她道: “他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一样可以，还能做得更好。” 拉起秦一瑶的手，白敷眸光坚定，又带着些莫名的诱惑之意。 “只要你想，我就教你需要的一切。” “这样，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你我的命运，也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控！” 秦一瑶怔怔的看着她。 虽不知道白敷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 “不、不行！” “你不该参与这件事！你——” 你可以飞去任何地方，绝不可以进到这个牢笼！ 白敷苦笑。 “我早已逃不掉了。” “我的契约被他们拿捏，绝无可能脱离这里。” 是了……她们都是笼中鸟。 那样自由的白敷，也早就被秦家抓住，哪里都去不了了…… 秦一瑶的心更加动摇。 明明……不该如此的！ 见她纠结，白敷轻声道: “一瑶，我们必须自救。” “等到成为最强者，便无人再能主宰我们。” 秦一瑶沉默许久。 没错，白敷说的是对的。 她早就受够了那些兄弟，受够了总是羞辱她的人。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活该被欺负吗？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注定软弱吗？ 绝不会如此！ 她想要变强，强到可以改变，强到能够保护......唯一对自己心存善意的白敷！ 秦一瑶下定了决心。 “......请你教我。” 白敷松了口气。 她抿嘴一笑，点头应了。 第55章 代价 时间静谧的流转。 在还没有遇见梦一泉的几年间，秦一瑶脱胎换骨。 有白敷的悉心照顾和教导，她早已不复当年胆怯瘦小的模样。 笑容平和，却虚假。 身形柔软，却剧毒。 “不包括你在内，秦家总共有五个继承人，分别是你的大哥秦翰、二哥秦厉、三哥秦钦，以及四弟秦越和五弟秦峰。” “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必须谋划铲除的对象。” 秦一瑶点头。 “我已经让暗雀打入秦峰手下的日之印了，他传了消息，日之印之后会截胡秦厉那批药品。” “如果我们能提前打入，秦峰不仅会怀疑盟友秦钦，秦厉也会和秦峰咬上。” 白敷笑道： “的确如此，我们羽翼未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上佳之策。” “月曜虽然答应协助，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多做些工夫吧。” 秦一瑶道： “我已经和春楼打了招呼，放心吧。” 白敷满意的颔首。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秦一瑶于此道，天赋异禀。更别提她和自己的想法无比相似，极为合拍。 两人简直是最好的搭档。 没有力量，无法用武力震慑他人的秦一瑶和白敷，在这几年里，已经逐渐渗透黑街情报贩子、以及所有的青楼楚馆。 各个兄弟们身边，也有她们暗中收买的暗桩。 有女仆，有情妇，有小厮，有各种看似不重要的小角色。 但他们却是无比忠诚又有用的棋。 “这些药不要全交，稍微留下一点吧。” 白敷纤细的手指拂过嘴唇。 “我会把他用在秦翰身上。” 秦一瑶呵呵笑。 “不愧是白敷，现在你可是秦翰身边最受宠的秘密情人。” “他早就想继承秦家，奈何父亲还身强体健。所以但凡是父亲的东西，他都想争，想抢，真是个小孩子。” “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和你偷摸行事，对他来说既刺激，又是凌驾于父亲之上的得意吧。” 她和白敷都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 智慧、谋略，和身为女性的武器，会帮助她们获得一切。 事实上，她们也的确走到了最后。 秦厉被秦峰所杀，后被秦钦背叛、铲除。 秦翰和秦越的联盟，也由于秦翰染上毒瘾、药物和能力都无法治愈而崩溃。 无能木讷的秦越更不可能独自继承秦家。 在无数人不敢相信的眼光里，秦一瑶终于走上了台面。 父亲唤她： “秦家明珠。” “你会成为秦家第一个女当家。” 他看似慈爱，眉眼中是秦一瑶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 她手下的情报、人心......这一切势力，已经庞大到了连父亲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地步。 他们不是父女，更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是，注意清理你的身侧吧。” “权力是难以分享的。” 父亲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彼时的秦一瑶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还不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后来，女仆传来一个消息。 ——白敷毒杀了夫人。 虽然心头有些不舒服，但毕竟那个软弱的夫人从来没有尽到母亲之责，秦一瑶便没有说什么。 把秦一瑶的沉默视为某种承诺，白敷开始变本加厉。 “不行，这批货是我早就定好——” “这是我要送别人的礼物！我都答应了！” 白敷早就不穿过去的白大褂，如今她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完全变了个人。 “那颗钻石流进黑市那么久，我好不容易谈妥！你可不能碍我的事！” 秦一瑶听罢，差点没气死。 “你又乱买东西！” “家里的派系之争刚结束，财产还没完全收拢，现在还正是需要收买安抚人心的时候，你怎么能——！” 白敷不乐意了。 “你以为你是因为谁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现在哪能这么风光！？” 她声色俱厉，红唇妖艳如蛇口。 “我是这里的主人之一，谁敢不听我的！？” 秦一瑶心中更是憋闷。 白敷的确是她的恩人、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就可以借此为所欲为。 除了挥霍家产，她在外抛头露面，四处结交不三不四的男人，将他们安排到近身或其他高位，还常常在黑街放荡笙歌，随意处置对她无理的手下和客人，闹得很不好听。 偏偏又是秦一瑶的“母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父只道是秦一瑶的势力，交由她自己处理，秦一瑶四处安抚众人，每日为了给白敷擦屁股，便已是头疼不已。 是什么改变了白敷？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秦一瑶握紧拳头，在手下们期待的注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过多久，白敷从秦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晚，夜空黯淡，月亮没有现出分毫。就像是有些事情，注定要静静的、无声的发生一样。 秦一瑶走进医务室。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白敷......不，母亲。” 她笑了。 “我早就知道，你对我那么好，不只是因为同情。” “更是因为......我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对吧。” 否则，身为治疗能力者的她，怎会频频让秦一瑶看到身上的伤？ 她教给自己的一切，更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学的。 价值观扭曲至此。 路已经偏离这般遥远。 秦一瑶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才会和白敷迎来这样的分别。 一开始追求的......原是这样的东西吗？ 秦一瑶的脸颊逐渐濡湿。 权力不可分享，秦父知道，白敷更知道。 白敷是不是想要让她醒悟，逼她决断，才故意这么做？ 还是说，是预料到了秦一瑶的狠心，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那般任性、那般可恶？ 像是......要燃烧最后一丝青春和欲望，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一样。 秦一瑶抬手，捂住眼睛。 是啊。 白敷骨子里就是只肆意的鸟儿，不属于这个笼子。 医务室的抽屉深处，正放着一纸白敷的病历。 秦一瑶知道，这是白敷给她上的最后一节课。 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永恒。 没有什么人不会改变。 过去，她要保护自己，保护白敷。如今，她更要保护自己的地位，保护手下所有的兵。 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就让她用一生的时间，来慢慢品尝吧。 秦一瑶离开了医务室。 即使没有被锁，自己也飞不出去了。 -------------------------------------------------------------------- 在白敷的指导下，秦一瑶很早就开始学习相关事务，对各家势力早有耳闻。 对于即将来到这个区域开展业务的梦家，她是抱着既期待又警惕的态度的。 秦家需要梦家。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那般出名、为人称道的清贵之家，如果能和自家绑上，那有朝一日，他们也许就能彻底脱离见不得光的角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即使只是暂时，但也要和他们搞好关系才是。 秦一瑶挂起自己标准的微笑，走向宴会厅。 初次在宴会上相遇，银发雪肤的梦一泉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冰雕娃娃，清冷的很。 他的眼睛扫过她、扫过这里的一切时，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睥睨众生，又像是毫不在乎，简直就是个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幽灵。 但同时，秦一瑶很确定，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如果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梦家的宝物？ 梦家本家旁系加在一起，子女众多，个个都非等闲之辈。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有趣。 真想看他有没有别的表情。 秦一瑶微笑着走近梦一泉。 自己没有可以闲聊的兄弟姐妹，没有可以与之玩耍笑闹之人，梦一泉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消遣。 要是能撕破他的面具，一定超——级好玩！ 在家族刻意的安排和秦一瑶自身的主动下，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几乎片刻不离。 把对方刻进生活的每一处，然而，两人都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实。 秦一瑶自觉演技出众，没那么容易被梦一泉攻破。 她很有看人的眼光，但对于一直没能挖出梦一泉的秘密这点，她不免有些烦躁。 梦一泉的面具很稳固。 本以为他的面具是冰冷，是漠然，但秦一瑶隐约又觉得不止如此。 和秦家不同，梦家做的事情要干净得多，梦一泉虽然参与家族事务，无非就是管理手下企业之类的事情而已。 秦一瑶收集过情报，日常相处中也看不出太多蹊跷，着实有些苦恼。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真搞不明白。 梦一泉才智近妖，举止老成，什么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但这之中，却没有一样是他真正喜欢、感兴趣的。 他很少笑，很少产生什么情绪。和谁的关系都有礼而疏远，也习惯性的保持旁观，与周遭划开距离。 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秦一瑶自己。 他只会在她面前显出些“个性”。 但同时，秦一瑶也知道，它们只是流于表面，绝非完整。 梦一泉……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 谁也不曾激发他的真心。 谁也不曾击碎他的外壳。 谁也不曾知晓他的愿望。 这像是个甘美的诱饵，一直吊着秦一瑶，诱惑着她，偶尔给点甜头，却不让她彻底抓住。 ……不可能认输！ 秦一瑶暗暗咬牙。 她在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如果梦一泉是因为她的“无趣”才不肯摘下假面的话......她就该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 几年后。 秦一瑶和梦一泉凭借优秀的成绩，升入了同一所偏差值极高的贵族私立校。 这里的学生都是政要贵眷的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优秀无比。更重要的是，是不是摩耳甫斯，有没有能力，影响并不大。 弥瑞尔世界中的新生儿，在一定程度上都会遗传先辈的能力。但因为血脉不够纯正，能力总会稀释、削弱很多，也经常出现只继承部分特质、却没有丝毫能力的新生儿，这种情况，在他们这种大家族中反而更多。 比起完全无法生育的复制者，这些家族虽然倾向于与摩耳甫斯结合，以诞下更多后代，但随着代代流传，能力的过分杂糅导致他们中间更不容易出现能力者。 梦家的这一代小辈，包括梦一泉在内，仅有不到十余人拥有能力。 不以能力决胜，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至少，梦一泉并不打算把能力当成自身最大的武器。 他没有去摩耳甫斯的能力养成学校，而是来了这里。 “一泉，咱们又分到一个班了耶，这是什么可怕的缘分呀。” 教室门口，秦一瑶向他打招呼。 年龄增长，两人脱去稚气，模样明明没有改变，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秦一瑶的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还是那般温和美好。 以前的几分小女儿的娇弱几乎消失殆尽，她看起来平和淡雅，不急不躁，让人舒心。 虽然......还是一样的无趣。 “嗯。” 早就收到消息的梦一泉并不理会秦一瑶的调侃。 他们学校本来就推崇小班精英教育，三分之一的概率，没分到一起才该说运气不好吧。 “你啊，难得来了新学校，还是不要臭着一张脸嘛，会交不到朋友的哦。” 虽是这么说，秦一瑶倒也知道他的脾气。 梦一泉一贯淡漠，但比起之前，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变得内敛了许多。 虽然秦一瑶可以肯定，这人心眼子巨多，心思更是复杂的很，指不定心里装了多少坏话。 但不说出来也好，省的得罪人。 她以前可没少帮他打圆场、说好话呢。 眼睛一弯，秦一瑶突然有些好笑。 小时候的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兄弟们声音一大，就抖的出不了声。如今，她却能流畅自然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更能笑着撒谎了。 另外，她也知道自己怎样的表情最美，怎样的笑容最有亲和力。一举一动都经过计算，能够准确的获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但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秦一瑶眼眶干涩。 两人走进教室。 第56章 他的态度 “百年清贵，世代无双。” “身为梦家之人，需得清心明志，常备高洁之气。” 和秦家不一样，梦家家族庞大， 产业分支众多，即使不做家主，也有无数能够展露才华、开疆拓土之余地。 神明赐予梦家荣耀，也分配了他们的属性和任务。 聪慧善谋者，当为筹算。 口若悬河者，当为辩人。 敦厚直率者，当为施行。 具备不同能力和素质之人，去到不同的岗位，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这是道理，也是古老的教诲。 而所有礼仪和信仰的集中之地，只会存在于本家。 本家之人，为分家之长，为他人表率。更要清明自身地位，保持高贵与纯洁。 不常言。 不常笑。 不做无为之事。 不表无妄之举。 这就是他们被外界戏称为“冰块一族”、“隐士一族”的理由。 似乎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融化他们的心。 至少，对梦一泉来说，还不曾寻找到过。 他和秦一瑶来到了梦中雨的房间。 “阿雨，你好吗！” 秦一瑶亲亲热热的抱住梦中雨。 梦中雨和梦一泉有些相似，都是一脸淡漠，少言寡语。但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比起梦一泉，简直可爱太多了！ “......放开。” 梦中雨轻轻拍她，转头看向梦一泉，点了下头。 “一泉哥。” 梦一泉颔首。 “嗯。” “……你们明明是兄妹，怎么看起来这么生分！” 秦一瑶夸张的叹气。 “好啦，今天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玩的！准备好了吗阿雨！” “市郊开了一家新的鬼屋，听说好评如潮呢！” 梦一泉直皱眉。 鬼屋......选这种地方的秦一瑶是不是太恶趣味了。 “哎呀，一泉，你是不是怕了？” 秦一瑶笑着戳他。 “怕了直说，我可以选其他地方的哟！” 梦一泉抽抽嘴角，别了别身子。 无聊…… “我自然不怕，但阿雨......” 梦中雨干脆的摇头。 “不管鬼屋还是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我不能出去。” 秦一瑶抓起她的手。 “没事，就当是我诱拐你，强逼你出去的！” “到时候被发现，你就推到我头上，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而且——” 她回头笑看梦一泉，眼睛亮亮。 “先说好，刚才的鬼屋是开玩笑的，我才不会用这种过家家的手段吓你呢。” “哪怕是为了可爱的阿雨，一泉，你会帮我们打掩护吧？” 梦一泉无奈。 看着笑盈盈的秦一瑶，他竟没法说出否定的话。 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就陪她们玩玩吧。 他好奇秦一瑶到底要带他们去哪儿，阿雨也的确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行。” 听到回复，秦一瑶抿嘴一笑。 她就知道，梦一泉会同意的。 虽然只是出于朋友、或是近似家人的青梅竹马的立场。但每每这样逗他，让他为难，还是挺有意思的。 三人也好，两人也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断增多。 梦一泉逐渐察觉了不对。 这种异样，在升入新的学校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秦一瑶......竟比他想的要优秀的多。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一瑶已经积累了不少支持者，甚至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学生会成员。 她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各种榜单前列。 “呀，这次居然是你得了状元。” “但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的！”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自信。 看着只相差一分的分数，梦一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金奖是——来自一班的秦一瑶！” “银奖——一班梦一泉！” 梦一泉眉心微跳。 自己……输了？ 这种事，以前有过吗？ 不对。 重要的不是这个！ 秦一瑶的真实水平，竟是这样的吗！？ 要说以前学习的知识都是看看书就能掌握的，也就罢了。 这所学校教授的都是远超同龄人难度和广度的超纲知识，培养的都是未来站在行业顶尖、权力顶峰的人才，相关比赛的难度非常人可比，哪怕是随便一个学科或艺术比赛，水准也是比肩专家级别！ 更别提其他综合沙盘模拟、实境商战，甚至是军事对练、学术研究......需要的天赋、素质和知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 梦一泉自诩天才，又是一路顺风顺水，站在顶峰惯了，几乎很难有人能入他青眼。却没想到秦一瑶并非无能的娇小姐，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狠角色。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次次都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她可是第一个。 关键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她藏了多久？ 她在暗处做了多少！？ 梦一泉又恼怒，又激动。 恼怒自己轻敌，被迷惑。 激动自己得到了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有趣！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银灰色的眼睛开始沸腾，终于亮起了一些活泛的光。 在这数年的岁月里，两人默契的开始了竞争。 这个比赛她第一，下个比赛他就一定会翻身。这次考试她坐回榜首，下次竞选他就一定得更多票数。 学校仿佛变成了他们俩的战场，上演着没有硝烟的争斗。 今天这节军事战略课是和能力学校的合作授课。 校方派来了一批摩耳甫斯，和其他学生打乱分队，以夺取对方城堡王旗为目的，进行实战演习。 不止是考验队长的谋划能力，如何有效利用普通学生和摩耳甫斯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穿着一身骑马装的秦一瑶站在白队队首，比起平时的柔美，更多了几分帅气。她的眉眼也染上些红色的热血，看起来格外飒爽。 梦一泉所在的黑队则是一身黑色骑士服，队伍纪律严明，排阵整齐，显得庄重又有压迫力。 另两队绿队和红队的首位学生也带着各自的队伍，热切的看着他们。 哨声响，战争始。 秦一瑶和梦一泉的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两队，他们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红绿二队包围，又采取刀入式阵法，力道极强的突入中心，势如破竹，将其中的队伍打散。 黑白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相互交缠，却并不融合，很快将红绿两色杀的彻底。 当两边队长都战败后，黑白两队又是心照不宣的分开，在他们之间划出了明确的界限。 残余的红绿两队队员见怪不怪，扶起自家队长就赶紧退场观战。 秦一瑶挂着温和的笑，手上的细剑熠熠生辉，沾染着虚拟血液。 梦一泉面色沉静如水，肩上挂着弓箭，身后的箭筒装满，蓄势待发。 战斗再次开始。 两方旗鼓相当，正面迎击。 分到白队的摩耳甫斯在队伍后面发出各种法术，流星般的魔法弹袭来，乌压压的铺满了天空，黑队早已准备好的护盾起到作用，反射能力者也在其中积蓄着力量，狠狠地将聚合好的魔法反射回去。 而剩下的普通学生也在专业设备的保护下，毫不留情的向对方队伍攻击而去。两方队伍配置都是刀剑骑兵和后方法师、弓兵，一时之间势均力敌，打的酣畅淋漓，却不见谁先落于下风。 秦一瑶一贯是骑兵冲杀首位，这次竟然放弃了猛攻，转而去抓梦一泉。 策马上前补位的眼镜女生歪头。 “队长怎么突然改变了策略？” “相信咱们队长吧。” 马尾女生看向那个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尊敬。 “她是最了解对方队长的人。” “也只有她能够打败他。” 此时，弓兵位置的梦一泉已经悄悄潜入后方，并在防护能力者的保护下从侧翼靠近了白队。 他身边跟着一位放大能力的能力者。 这次计划中的关键，就在于此。 当他到达白队尾巴，却发现本该在那里的魔法师队伍早已转移。而等着他的，是从前方退下来的一小队骑兵。 为首的正是秦一瑶。 秦一瑶举着长枪，笑意浅浅。 “嗨，又见面了呢。” 梦一泉皱眉。 秦一瑶眉眼弯弯，甚至还有闲心微笑的打招呼。 “一泉，你该不会是根本没注意到，我早就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了吧？” 梦一泉没有回答。 这可能是秦一瑶故弄玄虚，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深知不能久待，梦一泉立刻后退，后方自己的骑兵也过来准备接应他。 喧闹的风声与刀剑声中，秦一瑶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次战斗中最关键的不是我们，而是摩耳甫斯。我是不会让你靠近我们的法师的哦。” 纤细漂亮的手指准确的指向他，秦一瑶的笑容隐含张扬。 “‘——弱化’能力者。” 闻言，梦一泉一愣，却又不自禁的笑了。 即使他早已经不再看轻秦一瑶，但这个女子的聪慧还是不断超出他的想象。 对于从未透露过能力内容的自己，她是如何得知的？ 明明双方的配置相似，能力者信息也是隐藏的。她又是如何判断出自己这方的战略在于“放大”“弱化”之力，目的就是击败白队法师队伍呢？ 细细回想一番，梦一泉找到了自己的纰漏。 ……箭筒。 原来如此。 他打几个手势，重新调整自己的队伍部署，一面心下感叹。 这般细致入微、又了解自己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但是，又太让人兴奋了啊。 身边人投来疑惑的眼神，梦一泉却依旧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 从来没有找到过如此富有挑战性的事物。 从未遇到过如此充满惊喜的人。 每深挖一层，心神就越发不定，麻木的神经就会生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动摇了。 好奇了。 梦一泉想。 不仅仅是经年累月带来的习惯，带来的所谓“友情”或“亲情”。 他是打从心底......想要了解、看清秦一瑶更多了。 第57章 暴露的魔女 清幽的院子里，月光也显得凉了些。 梦一泉微微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 回想到那么久远的故事，他再次感慨当时的无知和幼稚。 那段时光，和现在比起来，真的是再纯粹、再干净不过。 梦一泉有些疲惫的呼出口气。 玛姬书房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也让他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如今回到久远的土地，竟也软弱的开始想起从前了啊。 他再次看向窗外。 竹林的那边是监牢的方向。 终于等到了。 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该说不愧是秦一瑶吗？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亦如是！ 不过...... 梦一泉的眼睛难得清亮，像是兴奋。 两人是对方的灵魂和镜子，彼此的面具，也只有对方才知晓其下。 幕布已经拉开，戏码正在进行，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势均力敌的两人斗了几年，学校的大家就看了几年热闹。 这段传奇般的往事，一直到现在都为后辈津津乐道。 曾有很多人让梦一泉和秦一瑶偃旗息鼓，明明他们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何至于闹得这么厉害。 但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淡漠，竟都是好斗的狮子，只要有比试机会，愣是一次都不退后。 久而久之，连他们的日常对话都开始笑里藏刀、夹枪带棍，听的人牙疼不已。学校深知内情的人甚至会告诫无知的后辈，让他们千万别去靠近。 乐在其中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俩站在一起时，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氛围。 亲近，却不暧昧。 交心，却刀刀致命。 其中的攻击性，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族荣誉和名声？ 自然是有。 但两人都渐渐意识到，对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道貌岸然，平静的面容之下所藏着的失去人形的、本性的灵魂，是更为充满诱惑力的毒。 秦一瑶还有什么秘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 梦一泉的面具怎样才能破碎？其中的真实欲望是什么？ 他们的根本目的，是要看清对方的一切。 这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挑战，更是对灵魂伴侣的尊重。 用尽全力吧，加油吧。 对方的真实，才是游戏最大的奖品！ 梦一泉率先找到了机会。 那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秦家的黑道背景藏得很深，秦一瑶表面还是出身良好、金尊玉贵的名门千金。 她美貌无比，才华出众，自然不缺追求者。而有一个建筑公司的小公子，追求不成，反而恨上了她，连带着也记恨起了和秦一瑶黏得很紧的梦一泉。 他策划了一起绑架。 某日放学，秦一瑶和梦一泉分别被谁从后面偷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梦一泉很快判断出，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破旧的仓库。 仓库不大，堆砌着各种纸箱，显得有些闭塞。清冷的月光从唯一一扇窗户里投下来，被铁栏割裂成斑驳的模样。 梦一泉动了动。 手脚被特制的魔法锁捆住，嘴里也塞了口球。 秦一瑶呢？ 她不在，想必是被单独关到别的地方了吧。 作为大家族的子女，被绑架这种事，不说是早有预料，但也是提前准备过的。 梦一泉十分镇定，观察下四周，发现没有看守、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后，他扭动着身子，把自己的项链从上衣领口处晃荡了出来。 那是一个蓝宝石吊坠。 小巧的蓝宝石镶嵌在圆形银框中，看起来十分低调。 梦一泉神色不变，微微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然后俯身吻上了宝石。 宝石吸收血液，隐现光芒。 “啪嚓”一声，手上的魔法锁瞬间碎成粉末。 梦一泉揉揉手腕，手指伸进嘴里，掏出了口球。 他捡起项链。 这里面积累了极强的魔法，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防御，是梦家几乎人手必备的护身符。 说起来，该从哪里出去呢？ 打量下紧闭的窗户，梦一泉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用项链爆破出一个出口自是可行，但未免有些扎眼了。 “少爷——！” “一泉少爷——！” 突然，门外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梦一泉高声回应，很快，几个梦家的亲卫就打开门，救出了他。 见他无事，亲卫们赶紧报告家族，并要带梦一泉回家。 梦一泉却没那么着急。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是路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目击到了您被袭击的场面。但他没有留下名字，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路人？ 谁这么见义勇为，做好事不留名？ “秦一瑶在哪里？”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都不知情。 本想确认下秦一瑶的安危，但事情似乎和梦一泉想的不同。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心中明白秦一瑶应该不至于被这点小事伤到，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梦一泉当机立断。 “走，去找人。“ 于是，带着几个亲卫在周围搜索，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小仓库。 但其中场景，却让一向淡定的他，都不禁眉心一跳。 只见秦家的亲卫们正毫不留情的殴打着地上几个人，沉闷的打击声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依稀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和鲜血飞溅的声音。 清脆，又黏腻。 与之相对的，是旁边正微笑欣赏着的女子。 她毫发无伤，白色丝绸连衣裙上一丝鲜血也无，纯洁干净到了极致的模样，给人极强的违和感，却又死命冲击着观众的眼球。 女子一贯温和的眉眼明明没有改变，梦一泉再熟悉不过，可那眼中的阴狠，嘴角勾起的残忍的笑，却和记忆里完全不同，十分可怖。 此时的秦一瑶像是暗夜中的火焰，温度极高，贸然靠近的话，就会被烧的精光。 但她又是月光下的魔女，在这片恶毒之中开出最洁白的花，吸引无知者的靠近。 梦一泉说不清楚她的模样。 沉沦和堕落的天使。 血池中沐浴的圣女。 太过妖魅与耀眼，以至于眼中除了她、什么也容不下。 梦一泉不知怎的看入了神。 “小李公子。” 秦一瑶笑着看向身前被捆得严严实实，正颤抖不已的男子，嗓音清妙如铃，又平添一份丝丝缕缕的寒意。 它们缱绻多情的包覆过来，让人心悸。 “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啊、啊啊啊！” 那小公子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牙关打颤，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离我远点、疯子！魔鬼、魔鬼！” “哎呀，是还没听懂吗？” 秦一瑶秀眉轻拧。 “可惜，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还不能消失。” 她对旁边的人吩咐几句，李公子便很快被拖下去了。 “把这里打扫干净。” 秦一瑶指示道。 她不经意的朝向梦一泉的方向，像是愣了一秒，又像是早有预料。 朱唇轻启，兰花的气息飘至梦一泉鼻尖。 “......明天见。” 梦一泉离开了。 脑海中残留的，是秦一瑶那双明艳的眼。 不复平和。 正如他一样。 咚咚。 咚咚。 不是劫后余生，梦一泉的心由于另一种原因而猛烈的跳动起来。 后几天，李公子退学离开了学校。 没有人知道这和他们两人有关。 秦一瑶表面上还是那样温顺美好，梦一泉却从此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不愧是秦家，不愧是和自己被称作“一珠一玉”的存在。那亮丽的假面之下，是秦家继承人应该具备的谋略和残酷。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有这样，才能在家族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未来的引导者！ 梦一泉并不吃惊，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真有趣啊。 秦一瑶果然和表面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的内里更美，更令人心颤！ 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变得滚烫，烧的梦一泉感到干渴。 -------------------------------------------------------------------- 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秦一瑶有些后悔。 自从李公子告白被拒之后，每每遇见，他都不怎么敢看秦一瑶，但秦一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愤恨和不甘心。 秦一瑶早就知道，李公子倒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之前和他那些纨绔朋友打赌输了，怕丢面子而已。 现下被他们嘲讽，可不得找自己收点代价。 真是无知的小猫咪啊。 索性陪你玩玩，让你知道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秦一瑶笑着看着远去的李公子。 梦一泉喊她。 “愣着干嘛，走了。” “嗯嗯，来啦。” 埋的钉子从中撺掇牵线，策划了绑架事件。 秦一瑶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很快就控制住了所有人。 等到李公子兴冲冲的来验收“战利品”的时候，秦一瑶已经舔着刀子在等他了。 “小公子，别来无恙，这个游戏，你玩的开心吗？” 她笑靥如花。 “我记得，你的禁锢能力是通过小指使用的，对吧？” 秦一瑶笑着挥刀，砍下李公子的小指，随手丢给一旁的手下。 “寄给他家。” “是。”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公子的惨叫简直要掀翻屋顶。 秦一瑶烦躁的啧啧两声，那边手下察言观色，抓起李公子就是一拳，其他几个喽啰也被掀翻在地。 这些人未来会成为秦家的麾下党羽之一，先打服了再安排，还算有几分用处。 虽然自己不擅武力，也不喜暴力。但可能是秦家的血的影响吧，有时候，这种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一瑶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 这平时耀武扬威的李公子，正眼泪鼻涕糊一脸，一面惨叫一面后退……真是丑陋到令人发笑。 但还是得留他一命，李家的产业，自己必须要尽早拿到。 真得感谢李公子亲手奉上呢！ 秦一瑶吩咐完，眼角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头闪过的人影。 她先是有些震惊，转念间，又有些无奈。 不愧是梦一泉，逃出来的真快。 虽然为了保证安全，她提前向梦家送去了情报，但时间还是比她预料的早。 手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嗯？ 秦一瑶愣住。 还以为梦一泉有别的打算，没想到他专程找过来，是担心自己出事？ 心中欣慰，秦一瑶却不禁垮了嘴角。 可惜。 她不是什么娇娇女，反而是个魔女，从来不需要人救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能耐后，秦家人早就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她的强大受人敬仰，被人尊重，她也很满意这样。 比起以前的境遇，如今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 但她也确实......很久没有被当做小女孩来呵护过了。 秦一瑶却只能这么想想。 一方面，作为继承人，她有自己的骨气和高傲。另一方面，自从白敷走了之后，家中再无与她亲近之人。 即使是暗雀和侍女，对她也是可敬不可亲。 她再也没有能说真心话的对象，也再也不曾对谁依赖撒娇。 可如今关心她安危的，是那个两袖清风、宛如隐士的梦一泉…… 虽然说了“明天见”，但秦一瑶心中却很感慨。 终于，被发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她是多么虚假，多么可怕的女人啊。 即使外在再怎么纯善，内里也黑的彻底，腐烂的彻底。 梦一泉会讨厌，会远离的吧。 长久以来的相处，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吗？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要崩溃了吗？ 她再也不能用各种花招捉弄他，看他变化的表情了吗？ ......也罢也罢。 这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是她估算错误。即使被梦一泉看到真正的模样，从此之后和她再不亲近......也没有办法。 秦一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有些伤感。 第二天，秦一瑶还是来到了梦家。 一起上学，是两人不必明说的习惯。 秦一瑶在大厅来回踱步，心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该死，紧张什么！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又不是小孩子！ 秦一瑶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不知怎的生起气来。 她讨厌没有把握的事，但她确实无法预测梦一泉。 他会怎样呢？ 会鄙夷，会看不起自己吗？ 还是—— 那头，梦一泉从楼上下来，看见秦一瑶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走吧。” “啊，嗯......” 秦一瑶磨磨蹭蹭的跟着，嘴里嘟囔着：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梦一泉头也不回。 “你不是说过明天见么。” “......” 这人好死不死，直接捅破窗户纸嘛！？ 秦一瑶感觉更生气了。 她咚咚咚加速几步挤开梦一泉，自己走到前面去。像是赌气似的，把梦一泉丢在身后，自己走得飞快。 总感觉梦一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秦一瑶走的更快了。 越走越快，身体发热，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很不爽！超级不爽！ 等到学校门口，秦一瑶也走累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发善心等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看，可不就是梦一泉嘛。 秦一瑶脸色闪烁。 “诶你——” 这人居然跟得这么紧！ 梦一泉表情淡淡，伸手递给秦一瑶一个创口贴。 “你小腿上有道划伤。贴上这个。” 秦一瑶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可能是昨天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昨晚心事重重，回家洗漱时竟也没注意到。 “哦，谢谢……” 欠了这家伙人情，总有些别扭...... 秦一瑶随手拆开创口贴。 下一秒，引以为傲的口才似乎完全失效，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上头的图案竟是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碧海鸟。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提过，连身边的侍女都不曾知晓......！ 为什么，梦一泉会......？ 心里的火瞬间化为酸酸甜甜的果汁，蔓延到整个脑海。 猛吸几口，秦一瑶的脸染上了微微一层红霞。 不得了不得了。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58章 预备班 时光流逝，转眼间，两人迎来了毕业和成人礼。 秦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宣布秦一瑶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此后，她将正式接手秦家业务，并入主秦上殿。 而梦家则依旧是梦一泉的叔父——梦越任家主。 因为梦一泉，有了别的更好的出路。 这天，梦一泉和梦中雨久违的单独吃了个饭。 梦中雨笑的露出贝齿。 “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啊，一泉哥。” 梦一泉的神色也难得有几分柔和。 “要见你也不容易啊。” 梦中雨身份贵重，他可是提前一周就向家主报备，才得以在出发前和她见一面。 家中其他子女大多彼此不亲热，独独梦一泉和梦中雨关系很好。 梦一泉格外欣赏这个妹子。 不仅是因为她明秀聪慧，更因为......她是特别的。 眼见着梦中雨露出少有的笑容，梦一泉也觉得欣慰。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变了不少，甚至都会这样笑了啊。 他道： “抱歉，预备班的日程还是挺满的，我停不了太久。” 梦中雨点头表示理解，道： “我都还没恭喜你，居然收到了玛姬书房预备班的邀请，那里都是弥瑞尔最杰出的年轻人们，通过的话，以后就会是王的左臂右膀呢。” 梦一泉摇头。 “没那么容易，听说当今几个大家的年轻一辈都在，竞争是难以想象的激烈。” “自是如此，不过毕竟有不少名额，机会还是很大呀。” 梦中雨想起什么，又问道：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一瑶没有收到邀请吗？你们的条件明明相差无几，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这也是梦一泉感到疑惑的点。 玛姬书房的选拔条件太过神秘，他也不清楚为何秦一瑶会被排除在名单外。 难道是因为没有能力吗......？ 太可惜了。 他心头有几分别扭。 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实现了梦想，马上就能登顶。 漫长的比试是他赢了，他高出了秦一瑶一头不是吗？ 并不觉得高兴，梦一泉垂眸不语。 以为他难过，梦中雨也面露苦涩，道： “哥哥你要去参加选拔，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们了。我也好，一瑶也好，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她轻叹一声。 “以前那段时光可真好啊，一瑶会带我偷溜出去，你也会帮着我们打掩护......明明你可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你就是拗不过一瑶呢。” 梦一泉端着茶杯，低低的嗯了一声。 现在想想，那些回忆之事无知又幼稚，却......挺有趣的。 他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即使一瑶接手了秦家，忙的昏天黑地，也还是经常和自己联系。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从未分开。 于他二人，这竟会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梦一泉眸中复杂，他努力不让梦中雨发现其中的暗色。 但是......就像是现在梦家和秦家的关系一般，他们注定渐行渐远。 梦家已经站稳，秦家却在变本加厉，坠落渐深。 这其中自然有秦一瑶的助推，但梦一泉无法多言，也不能插手。 秦家一贯就是这样的做法，不是秦一瑶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 更何况，梦家不可被卷入，声名容不得脏污。 两家、两人......走的路终于不再有所重叠。 梦一泉心中有些发堵。 他换了话题。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梦中雨一愣。 “我？” 梦一泉道： “自然如此。你出生在梦家，继承了这样的血脉，注定会参与下一届游戏。我虽然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一着不慎，也许就......” 哥哥真心实意的关心让梦中雨心头一暖。 家中唯一对自己如此关爱的，就只有母亲和一泉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些人的功劳。 想到那个人，梦中雨便觉得好受多了。 是的，那个人改变了自己，秦一瑶也改变了梦一泉。 梦一泉在逐渐融化，变得不再那么凉薄。 心有所系，心有牵挂，他和她……都变得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梦中雨心如明镜，笑容越发柔软。 “哥哥，我早就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我一直希望找到改变这个宿命的方法，而我有预感，下一次游戏里就会出现那个契机，为此，我无法避免的要献出生命。” 梦一泉明白梦中雨所说并无虚假。 她的血脉使她可以触及神域，能知晓常人不可探寻之事。但作为代价，她也将背负上无比沉重的命运。 看着血缘至亲即将面临那样的未来，梦一泉不禁有几分感怀。 明明还没有体验过精彩的人生，梦中雨却被迫直视终点。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 梦一泉道： “你是梦中雨，既是梦家的‘忠于神意，赐福泽之雨’，也是美丽优雅的‘梦中之雨’。除了家族，你也是你自己。” “但凡有任何愿望或者梦想，都尽管去做吧。” 梦中雨笑着。 “是，谢谢你，哥哥。” “这个名字，既是家族对我的束缚，也是母亲对我的祝福，我非常喜欢它。” 组成“梦中”，会淡化“梦”这个姓氏的存在感。 这也是那已经不太记得面貌的、遥远的母亲对她的爱。 “你也要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不管发生何事，你也要好好保护梦家。” 梦中雨的粉眸亮晶晶的。 “一切保重啊，一泉哥。” 唉。 自己会一直记得这双美丽又纯粹的眼睛吧。 梦一泉只能道： “自然如此。” 行至梦家门口，梦一泉一眼便注意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和每天来找自己一块上学、和那个始终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阳光正好。 她的美丽也是一如既往。 但能够打动他的，不只是她的皮囊。 “一泉！” 女子几步走近，身上飘散来清雅的香气。 那也是梦一泉极为熟悉的气味。 可能是这气味迷了心智，梦一泉明知故问道： “你怎么来了？” 秦一瑶一瞬扬眉，有些气恼。 “我当然要来送你啊！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梦一泉看她跳脚，语气中略带笑意。 “是啊，我们走吧。” “哼，你个没良心的......” 秦一瑶驾轻就熟的走到他左侧。 “预备班那里怎么样？你可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其他人呢，是不是都比不上你？我可听说了啊，那菲比家的人也在！” 耳边是她的话语，她的吐息。 梦一泉的思绪却沉了下来。 预备班的时间是一年。 一年内，是可以被允许返家探亲几次的。 但如果正式加入书房，也许就...... 梦一泉不禁放慢了脚步。 秦一瑶也意识到什么，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几步路，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品味着心中异样的心绪。 白日未改，仿佛想要留到永久......但终究会有落暮之时。 梦一泉返回了预备班。 预备班所在的“荒川之馆”建于山中，外设坚固的结界，除了相关人员，没人知晓其地点。他们这些新成员的到来，也没能给这个别馆增加多少人气。 在这里，学员们要学习相关课程，并且通过考核，才能成为玛姬书房的成员，获得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十个人，正如梦中雨所说，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智慧、谋略、天赋，甚至是外表、仪态......都是千挑万选的优秀。 一贯自视甚高的梦一泉，在这里不算是最突出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压力，还有一种即将站上顶点的兴奋。 和梦家的小世界不一样，他如果进入了玛姬书房，看到的会是更遥远、更高层次的东西。 站立的位置会是神的身边，手握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权柄。 怎能不让他期待的发抖！ 走在馆内走廊，梦一泉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鞋子踏在木制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一会儿，声音中增加了些不和谐音，原来是凯尔特也回来了。 咖色头发，戴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凯尔特瞟了梦一泉一眼。 “早。” 梦一泉也淡淡的点头示意。 凯尔特是政治家的儿子，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扼心”之费斯家。 透过窗外，也能看见菲比克莲和菲比鲁斯走来。明明是一家人，那两人互相却离得远远的。 见到梦一泉和凯尔特，他们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大家都是竞争者，彼此都是敌人。 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必要以外的交流。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不用和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梦一泉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方式。 没有秦一瑶的陪伴，他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不适应。 看样子是被秦一瑶影响太深了。 只是少了一个人在身边，自己竟然会这般动摇？ 他摇摇头。 ……必须集中。 预备班的课程内容千奇百怪，也从不会提前预告内容，如果可以，真希望前几天的丛林枪战和孤岛求生不要再来一次...... 梦一泉宁愿再上几次那个满身香水味的女老师的弥瑞尔历史，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噩梦。 今天的老师又是个没见过的人，不，或者说并不是人，看着它的熊头人身，梦一泉实在不能肯定它的属性。 熊头老师操着一口和外表完全不配的童音，宣布了今天的课程——角色扮演。 他们会被送进一个结界，结界中，每个人将被赋予不同的身份，需要他们在完美演绎角色的同时，找出逃出结界的办法。 看着逐渐展开的乳白色光芒，梦一泉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那个女子的面目变得模糊，笑声却始终清澈动听。 -------------------------------------------------------------------- 半年过去，终于到了最终考核的时候。 不管平时课程成绩如何，只要考核没有通过，就会被判不合格，重要性可想而知。 当学员们收到考核内容时，都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梦一泉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但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两家彻底崩裂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珠一玉即将分离，留下的只能是他。 不过，他做好了再会的准备。 思绪飞快的整理成形。 梦一泉想通了一切。 ......是秦一瑶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吧。 第59章 牢中谈话 虽然抓到了秦一瑶，但不夜露等人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这次来的除了她，就只有几名精锐手下，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他暗藏着的敌人，时刻都有可能反扑而来。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在这一点上，即使梦一泉没有说什么，梦中雨也相当果决。 为了梦家的安全，她再同情秦一瑶，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这天，梦中雨要去牢房审讯秦一瑶。 作为知情者之一，不夜露也在梦中雨要求下陪着一块去。 临走前，她再去看望了下梦魔。 这次损耗对于梦魔来说似乎相当严重，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已经这样睡着好几天了。 据沙利叶所说，梦魔的梦脑系统因为能力耗尽而休眠，只能在梦中吸取意识之力、缓慢恢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点上对他的恢复有帮助的香料，不夜露离开了。 下到牢房，秦一瑶早就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 梦家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关着，也并不准备报警。 这毕竟是两家内部的事情。 牢房干净整洁，几味吃食摆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虽穿戴整齐，秦一瑶的精神却十分萎靡，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结着伤痕般的蛛网。 梦中雨垂眸，有些难过。 她从来没有忘记年少时秦一瑶对自己的关爱。 那是一段少有的......快乐的时光。 但是，从对方把镰刀伸向梦家的那刻开始，她就不会、也不能再把秦一瑶当成知心的邻家姐姐了。 袖口藏住她紧握的拳头。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梦中雨轻唤一声： “一瑶......” 秦一瑶侧头看她，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也平淡极了。 “是你啊，梦中雨。还有、不夜露。” 闻言，梦中雨无声的叹息。 当年亲昵的称呼自己为阿雨的人，如今也是这般生分了。 不夜露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点了点头。 抛去杂念，梦中雨直奔主题： “一瑶，我知道你手下还有不少人，他们发现你被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秦一瑶眼也不抬。 “你觉得我会说？” “放在以前，我不会出卖自家人，放到现在，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背叛。” 她冷哼一声。 “可不像你们，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盟友呢。” 说的是梦家背叛秦家一事吧。 秦一瑶昔日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容嘲讽，其中压抑着滚烫的愤恨。 根据调查，现在跟随着秦一瑶的这批人，几乎都是有着各种各样能力的摩耳甫斯，他们人数众多，能力千奇百怪，是这么多年以来，秦一瑶逐渐组建起来的一股势力。 除了她本人，也会有其他成员扮演司丽尔，再由合适的摩耳甫斯组队合作，进行一系列怪盗活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怪盗传闻的证言会不一致。 而原先的秦家人，除了秦一瑶，都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清剿行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梦中雨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参与游戏。身为一个神圣的摆设，她只知晓大概情况，并不是其中主使。 如今，虽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她没有办法制止，也不能指责。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你的灭族仇人。” 梦中雨看着她。 “但是，不管你说不说，结局都是注定的。我也好，一泉哥也好，是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你要是说了……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仁慈。 秦一瑶仰头，空洞的眼睛里透着寒气。 “早在准备向你们复仇的那刻起，我就不在乎死，而我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跟你们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啊！” 她的声音十足尖利，话语更是刺耳。 “还记得我发出去的那些丑闻么？” “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同时，下面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压，被你们欺凌，你们是不知道的吧！” 梦中雨闭了闭眼。 她不能否认这点。 家族势力越发庞大，越发难以面面俱到。加之人丁兴旺，子孙良莠不齐，难保不会出现偷鸡摸狗、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梦家的屏障肆意妄为。 其他世家也是蠢蠢欲动，常有筹谋，梦家所处环境，绝非安稳。 为了存活，他们不免会使用些不道德的手段，长期以来，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没想到这些人，都被秦一瑶给笼络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秦一瑶就是这样抱着对梦家的仇恨和伤痛过来的。 自己有何颜面指责。 梦中雨眸中悲戚。 ……但是，秦一瑶还有机会活下去。 自己能保她一命！ “活着才有未来，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可以——” “笑话！你以为我不懂吗！？” 秦一瑶怒极反笑。 “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留他们活口，因为他们是无足轻重的士兵罢了。” “但我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命运共济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自己独活！” 梦家果然还是那样高傲，那样令人厌恶！ 秦一瑶更加恼怒。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两人沉默着对视。 粉色的温柔却侵染不了对方半点。 梦中雨深吸一口气。 “一瑶，你不肯说也罢，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查出他们。” “但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旧友的份上，有什么愿望，你可以提出来。” 明明是阶下囚，秦一瑶的姿态却依然高傲，决不低头。 正如她秦家当家的身份，即使秦家已经不在，尊严也依旧留在她的骨血里。 她冷冷的道: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抓到，我也怨怪不了谁。” “到了这一步，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真相。” 秦一瑶直视着梦中雨，一字一句的道： “把清剿行动的主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梦中雨犹豫许久，才点了头。 他们的事......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要派人去请，那边一抹白色亮起，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显得十分瞩目。 银发轻曳，像是飘进来一阵冷风，梦一泉停在两人身边。 不夜露不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附近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俯视着秦一瑶。梦一泉神情淡然，道： “我来了。” “秦一瑶，有什么你就问吧。” 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她突然想起了偷盗神之血的那晚。 手下控制住梦一泉，彼时的梦一泉正乖巧的站在他们面前。 秦一瑶看着他，久久没有做声。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当时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啊。 她碰了碰他的脸。 他变成熟了，也更像是冰雕了。 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明明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还会笑，现在却这么......陌生了啊。 秦一瑶干涸的眼睛竟有几分久违的温热。 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 很想跟他说说话。 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但是，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肩上是家族几百人的命，和如今这些同伴们的仇恨和希望。 他们要借助梦一泉，毁灭梦家。 这场比试，必须要赢！ 如今，秦一瑶再也不用在梦一泉面前掩饰什么。 暗夜的花朵，月光的魔女，合着当年的记忆一起，再次出现在了梦一泉面前。 眸子里杀意翻滚，像是窥视着猎物一般，涌现出扑面的怒与恶。 于梦一泉，这是一双多么熟悉，多么动人心神的眼睛啊。 “咔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自己冰封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产生裂纹的声音。 秦一瑶看他许久，笑了。 “哈哈哈哈——！” “主使是你是吗？一泉？” 她的身姿倏忽之间，消失了。 不夜露和梦中雨瞪大眼睛。 人呢？！ 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浮现在半空，眨眼之间便要穿过围栏的缝隙，袭至梦一泉面门。 然而，一阵绿光瞬间包覆住地牢，把匕首死死地卡在了围栏间。 刀尖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摩擦声，却无法再前进一毫。 不夜露心下一惊。 梦一泉还没说什么，梦中雨却是颤着声问： “不对......不可能......！” “一瑶、一瑶不是摩耳甫斯，她怎么会变形之力？” 暗光一闪，秦一瑶变回原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似乎想抬手擦擦脸，却不知怎的卡顿一下，又落了下去。 啐出一口血，秦一瑶淡淡的道： “黑街有种技术，叫做身体交换术。” “我联系上过去的旧部，舍弃我的身体，移植了一具摩耳甫斯的身体。” 三人皆惊。 梦一泉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似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你为了复仇......” 这种技术他早有耳闻，但听说因为过分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早已经消失在了黑街深处。 没想到秦一瑶她...... 看着败者可悲的模样，梦一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吐着信子的蛇，深深的爬进了对方眼底。 “梦家的地牢能够限制摩耳甫斯的能力，你杀不了我的。”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再亮一些吧。 “你不是憎恨梦家吗？” “但你的行动，甚至让梦家有了一次大清洗的机会。” 他兴奋起来了。 再燃烧起来吧……！ “借助你公布的那些证据，我们正好能把本家一些势力顽固的钉子拔掉。” “你不仅没有成功，甚至让梦家得到了重生。” 梦中雨张张口，想阻止梦一泉继续，却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般残忍恶毒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和一瑶关系那般亲近的梦一泉之口。 多年不见，当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哥哥，如今完完全全的丢了人性，一丝旧情也不顾。 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他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梦一泉的态度和话语，让秦一瑶再也维持不住逞强的面具。 她的平静被撕破开来。 “是......嘛。” “呵呵......” 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些委屈和苦楚早已吞不下咽不进，现下都被吐了出来，纷纷冲撞她的眼眶。 秦一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低下头，用袖子狠狠的摩擦。 消化了太多不该消化的东西。 胃要烧起来了，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她只有满心疑问。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主使，又怎会说出这般的话？ 竭力压抑住抖动的声线，秦一瑶却还是吐露出了碎片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你？” “一泉，阿雨，告诉我......”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当年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秦家也好，我也好，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一泉面无表情的开口： “因为，你们秦家——是我的最终考核课题。” 秦一瑶感到寒冷似的颤了颤。 自从梦一泉被选入玛姬书房预备班，她继任秦家当家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联系。 秦一瑶相信梦一泉能够通过试炼，最终进入玛姬书房。她期待着能够通过梦一泉的权势，稳住和梦家的关系，帮助秦家走的更高。 她会经常给梦一泉写信，问候他，鼓励他，还会时常在信中回忆过去的点滴。 这件事还被列入了每日的工作计划。 是的。 秦一瑶别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家族领导人，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素，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更何况，比起复杂和令人倍感压力的家族事务，给青梅竹马写嘘寒问暖的信，可要简单轻松的多。 秦一瑶对自己说。 她和梦一泉多年相处，互相陪伴，一时之间分离，总是不太习惯。 作为家主的日子辛苦又充实，孤独又寂寞，她却不能向手下、向外人暴露任何脆弱和真心。 唯有梦一泉是不同的。 这般情绪，只有他会理解。 她的心情，也只能说给他听。 “呼……” 秦一瑶放下笔。 明面上是一种社交任务，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承认吧。 自己对梦一泉……是有几分喜爱与依赖在的。 即使她用别有目的粉饰，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终止了通信呢？ 秦一瑶想了起来。 第60章 他的真相 “最终考核加油呀！” “通过了就是玛姬书房正式的成员了呢！” 当时，梦一泉的确提过他即将参加最终考核的事情。 秦一瑶还在信里为他加油打气了一番。 可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梦一泉的消息。 后来，家里的产业被攻击，被上头问询调查，她焦头烂额，有心无力，便将这事暂时搁下。 一个月后，一群雇佣兵闯入秦家，所有人被屠杀了个干净。 唯有她，作为延续家族、重建家族的希望，被关进密道保护了起来。 火焰的温度。 此起彼伏的惨叫。 四处奔逃的人们。 一片混乱之中，暗雀的尸体被抛在身后，但他的血液却如黑影，始终攀附在她们身上。 “家主、家主！” 侍女使劲儿推着秦一瑶的背。 “您快进密道！这里绝不会被发现的！” “我会守在这里！绝不让人靠近！” 秦一瑶手撑墙壁，强自挣扎着。 “我是秦家当家！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替我死！” “要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会独活啊——！” 满身硝烟和血痕的侍女哭喊道：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她强撑起一个笑，突然温声唤道： “小姐......” 秦一瑶浑身一僵。 “小姐，秦家不是您的家，我知道您受了多少苦，也一直知道......您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您......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的。” 她再次用力推了秦一瑶一下。 秦一瑶失了力气，直直的倒进密道。 不要...... “不要啊啊啊——！” 火光吞噬了那位常伴身侧、已生白发的家人。 她挥挥手，说了永别。 “小姐！活下去——！” 暗道关闭，黑暗笼罩。 秦一瑶泪流满面。 是啊。 她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除了秦家，她无处可去。也只有秦家，才会有那些追随她、陪伴她的人...... 她才不会是孤身一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瑶浑浑噩噩的起身，按开了密道机关。 她永远不会忘记走出密道后看到的场景。 门口的侍女化作黑灰，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彻底崩散。 “啊、啊......” 秦一瑶踉跄的走出去。 满目的红蔓延开来，和碧蓝色的天形成一个明晰的界限。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 她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在这样血红色的地狱吧？ 每走一步，脚底都是黏糊糊的、温热的触感。 熟悉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身体破碎，血肉融化在了土里。 秦一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血腥味充满鼻腔，她的手也泡在血池里，越擦越脏，越脏越臭。 一切都在旋转、染色，却并不吞没她。 一切都是红的、发臭的，却只有她保持干净。 秦一瑶边哭边吐，狼狈不已。 明明她从来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哭的人。 外人眼中的秦一瑶总是温和又坚定，自信又骄傲。 没关系。 家人虽然在她身边，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哭一哭，也不会有人笑她、看不起她。 幸好梦一泉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嘲笑她吧。 不，或是嘴上不饶人，但手里还是递来碧海鸟创口贴也说不定。 真想要啊。 秦一瑶转转眼珠。 这片红色的世界，已经不会有那样漂亮的鸟儿飞来了。 心变得千疮百孔，得要很多很多创口贴才能填好。 但是，他在哪里呢......？ 秦一瑶恍惚的看向周围。 ……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都离去了。 她变成一个人了。 秦一瑶的心停在那刻，静止为了永不融化的孤寂。 梦一泉再未出现，音讯全无，应该是顺利去到了玛姬书房，从世上“消失”了。 自己的身份特殊，不便去梦家询问。确定真凶之前，即使是关系亲近的梦中雨，也不能再接近。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雇佣兵的来历虽然被刻意修改，但她花些时间，还是查出了敌人的真实身份。 “呵呵，原来是梦家。” 秦一瑶冷笑。 没想到背叛自家的，竟是这位盟友。 主使是谁？家主吗？梦家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梦中雨是否也是知情不告的帮凶？ ……不，这都无所谓了。 秦家族人的血，得由梦家全部人的血来还！ 没有人是无辜的！ 秦一瑶握紧拳头，突然愣了下。 对了，那一泉呢？ 他已经去到书房，无法再插手家族内务，可能不清楚这些吧。 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管理着秦家，过得很好很幸福呢？ ......想见他一面。 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想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个世上仅存的能理解她、关爱她的人。 即使他骂自己、嘲笑自己......也行啊。 让她求饶，让她认输......也行啊！ 只是仅有一次的低头，就可以换回那个人的话...... 她愿意。 不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玛姬书房的人是很难回来的。 要怎样才能引他出现呢？ 思索片刻，秦一瑶决定了。 干脆，就将梦家送给他吧！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重视的梦家毁灭的。 梦家崩溃之日，就是两人再见之时！ 没了梦家，隐士除了待在魔女身边，将无处可去，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们会成为彼此唯一的容身之处！ 想着想着，秦一瑶久违的笑了起来。 她开始四处流浪，同时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收集情报。 虽然在秦家锦衣玉食惯了，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辱的经历，即使再怎么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她也不觉得辛苦。 总能撑下去的。 她还没给自己寻找到真正的“家”呢。 之后，联系上黑街几个忠实的旧部，秦一瑶接受手术，把自己的身体换成了摩耳甫斯的构造。 弥瑞尔是摩耳甫斯的天下，没有能力虽然不至于不能生存，很多事也是不便的。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黑医再次询问她。 面前的女子已经成了个空白的人偶。 她再也没有什么表情，也再也不需要露出微笑。 她还理智吗？还能思考吗？ 难道是想寻死，才故意接受这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手术吗？ 秦一瑶灰洞洞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想好了。” “为了增加胜算，我必须要做。” “麻烦您了。” 黑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个手术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秦一瑶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如今活着的已然是另一个她。 虽然打了麻药，但她清楚手术的每个步骤。 先是四肢。 “咔嚓。” “咔嚓。” 被锯断、分离之后，再打开胸腔和腹腔。 摘除所有骨头和器官，换上新的。 “咔嚓。” “噗叽。” 最后抽干血液。 再接上新的手脚。 “要输入血液，连接神经了。” “这一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我必须关掉麻醉，让你保持清醒。” 医生皱着眉头对她说。 “会很痛......你有可能活活痛死。” “即使忍得住，如果撑不过机体排斥，你......还是会死。” 多少执迷不悟的复制者倒在了这场手术中，医生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秦一瑶。 造化弄人。 可能只能看天意了吧。 秦一瑶没有关注医生的沉重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剧痛瞬间包裹她。 那是种什么痛苦呢？ 她几乎无法用成形的语句去形容它。 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想要反客为主，吃掉她仅剩的所有。 眼睛充血到几近爆炸，什么都看不见。 氧气没有传达，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 幼时的回忆涌上。 那天的场景浮现。 “哈哈哈哈——给我吃！给我吃！” 酸臭腐烂的泥状物，只是闻到一丝气味，她就快要哭出来。 舌头只是舔到一点，她就忍不住反胃。 “呕、呕——！” 大哥粗糙的大手扇在她脸上。 “谁让你吐出来的！给我吃进去！” 那个声音嗡嗡的，她听不清。 “家主！家主——！” “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 “好痛啊，好热啊！” 火焰绝非静谧的燃烧。 她的家人嘶吼着，争先恐后的爬出来，要来抓她的脚。 “为什么你还活着啊家主！” “你不该和我们一起死吗！？” 秦一瑶的灵魂碎裂，又一片片重新拼贴回去。 即使已经布满裂痕，她也要拼命维持完整。 是啊，她得撑住。 她是多么会忍耐，能吃苦的人啊，她一定撑得住。 不能哭，不能哭...... 不痛的，不痛的...... 纷杂混乱的痛苦幻境中，她想起了梦一泉把创口贴递给她时的那一幕。 蓝色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想要唤醒她。 嗯。 她会醒来的。 医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秦一瑶。 所有的缝合处都在流血，在分裂与融合之间反复。 他的病床、他的手术室，从未有过这般鲜艳、这般刺鼻的时候。 一天一夜，直到医生都累到虚脱，直到地面的血液都干涸之时，流血终于停止。 秦一瑶成功了。 拥有能力后，她顺理成章的成为怪盗。 一来，这可以有效打击和梦家有关的权贵，二来，这也是一个增加资产和情报的好法子。 等到他们的义贼形象深入人心，秦家的复出也能一呼百应，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又过了许久，当秦一瑶听说梦一泉将要为了某件事回到梦家时，她知道，时机终于成熟了。 抚摸着邀请函，她静静地笑了。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我唯一仅剩的家人和朋友啊，我真的很想念你。 让我们再次一起玩吧...... -------------------------------------------------------------------- 牢房里，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比起小时候，他变了太多，又似乎没有变。 “这是......什么意思？” 梦一泉道： “秦家的博彩业和事务局之类的事业明面上洗白，暗地里却还是多有龌龊。从你的父亲开始，建立了非法地下角斗场和拍卖场不说，还打开了毒品、走私品，甚至人口买卖的渠道。” “在你继任家主后，你拓展了交易渠道和种类。还涉及设计世家，勾结官僚，条条项项，罪不容诛。” 他冷漠的道： “即使没有梦家，你们也不容于世，终究会迎来灭亡。” “我的最终考核，就是清缴你们。”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禁皱眉。 梦中雨也难言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秦家有错，但这份罪过，到底该由谁来审判？ 梦一泉又何至于要……伤害一瑶至此？ 蠕动着嘴唇，秦一瑶的美目中仅存一丝水光。 “清缴......也就是说，后面那些针对秦家的打击，那些假订单、被警察逮到的交易、雇佣兵......都是你——！？” “是我。” 梦一泉承认的干脆。 他的眸中闪过快意，却又很快碎成了渣。 “我故意设计了一些陷阱牵扯你的注意力，根据你的反应和动作，摸清了你家的安保和人员情况。” “最后，挑一个你们都在的时间，再有我的人从中接应，一举把你们毁掉。” 秦一瑶沉默了。 梦一泉继续讲述着残酷的现实，丝毫没注意女子的颤抖。 “多亏你们，我交上完美的答卷，成功进入了玛姬书房，获得了超乎你想象的地位和权力。”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秦一瑶瘫坐地面，仰望着陌生的他，眼神却已然支离破碎。 “不……” 梦一泉眸色渐深。 “啊，还有，你不说出其他人的下落也没什么大碍，我们自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余孽。” “没有什么是玛姬书房查不到的。” 他的视线宛如观察，似是狂热，从未离开过秦一瑶一刻。 “和你的新家人告别吧。” “不会再有秦家，也从来不曾有过。” 秦一瑶一呆，竟蓦地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如此痛恨背叛的她，竟会被唯一的心灵支柱欺骗。 那可是梦一泉啊。 是世上仅有的、她最后的去处啊！ 秦一瑶笑的直不起腰，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是因为我宁愿认输......都想要见到你吗？” 她的确想过，许愿过，哪怕是认输，也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人。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 秦一瑶不信神。 神从来不曾拯救她，更不曾实现她的愿望。 然而仅有的一次，却真的倾听了她的声音。 她把自己掏了个空，赌掉了一切，分文不剩，才换回了眼前这个人，以及一个荒唐无比的真相！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 秦一瑶笑的抽搐不止，甚至疯狂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我好痛啊、好痛啊——！” “我还有什么，我还剩下什么啊——！” 不再看癫狂的秦一瑶，梦一泉沉默着离去了。 他的脚步乱了些。 啊。 秦一瑶那因残忍和愤恨而美丽的眼睛，藏着的不是对其他、而是对他的恨意。 但是，她竟和自己一样，如此深切的渴求着对方...... 梦一泉抬手捂住心口，安抚那里并不存在的钝痛和欢愉。 梦中雨也拉着不夜露离开了地牢。 走出很远，依稀能听到秦一瑶的笑声转哀，崩塌成了凄厉的哭叫。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那声音干枯无比，声声撕裂。 除了为过去哀悼、为如今嚎哭，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夜露听的心头发紧。 看向一旁的梦中雨，只见她也面露凄然。 以梦中雨的立场，即使知道梦一泉做的过头，也根本不可能指责他什么。 但秦一瑶是她儿时亲近的姐姐，遇到这般惨剧，她也无法不悲伤。 这是一个痛苦的循环。 就像他们的神选游戏一样。 人人都在这局中互相伤害，血肉横飞。然而，在得出结果、毁灭一切前，谁都无法逃脱。 神明不允许众人移开视线。 第61章 最后的信 做完告神仪式之后，梦中雨回到了住处。 不夜露也难得早起，正在厅中等着她。 “早安，仪式结束了吗？” “是的，今天倒是提前了些。” 梦中雨脱下祝祭服，红绸上的铃铛正清脆作响。 “你今天起得真早呢。” “嗯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就醒了。” 不夜露笑着晃晃手里的书。 “而且，今天也是约好了要教你外境语的日子呀。” 虽然好奇梦中雨想要学习外境语的缘由，但不夜露暂时没有多问。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她最近从梦家书房中找到不少书籍，恶补了一番词汇语法。 没有考试的压力，仅仅只是为了朋友的心愿，枯燥的事情也会让人有劲儿起来。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主人，我是小一。” “嗯，进来吧。” 小一走进来，抬眼看见不夜露也在，一时有些犹豫。 不夜露点头。 “那我回避下吧，你们两继续说。” “不必。” 瞥见小一手上的东西，梦中雨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你、你在这里就好。” 虽有迟疑，但小一终究没有违背主人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淡黄色信封交给梦中雨，行礼退下。 梦中雨捏着信封，死死地盯着，却许久没有动。 阿雨？ 不夜露轻声问: “你不打开吗？” 这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梦中雨这么失态。 梦中雨沉默一瞬，终于还是慢慢拆开了。 展开信纸，不夜露隐约见到上头写了几排字。 信纸飘来优雅的香气。 她仔细嗅了嗅。 这是......樱花......？ 很温柔，却很飘忽遥远的味道啊...... 内容不多，梦中雨却看了很久。 轻轻放下信，她的眼眶和脸颊染上一丝脆弱的红。 “事到如今，我居然还有期待......” 不夜露吓到了。 “你、你怎么哭了！？” 这可是梦中雨啊，她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拿纸巾，梦中雨把信纸递了过来。 不夜露没动，犹豫道： “......可以吗？” 梦中雨只是点头。 那眼泪摇摇欲坠，并没有落下来。 感觉到她的意志，不夜露终于抬手接过了信。 那竟是梦星容写来的。 对了。 之前小一的确说过，让梦星容给梦中雨报个信。 不夜露很快读完内容。 字数不多，只是几句普通的寒暄之词，交代了下他的近况和打算。 阿雨为何会这般难过？ 梦中雨抬袖按按脸颊。 “宴会上，你见过他了？” “嗯......” 梦中雨看过来的眼神灼灼，似是征询。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夜露想了想，实话实说。 “是......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男生吧。”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故，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 干净纯粹，明媚无比。 “感觉、过的很幸福。” 梦中雨垂下眸子，弱弱的笑一下。 “是啊，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今也过的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不夜露意识到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你——” 能让梦中雨这样动摇的男子，难不成—— “阿雨，你......喜欢他吗？” 梦中雨吸吸鼻子，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哭，可惜鼻音已经出卖了她。 “是啊。” 短暂的肯定，却藏着她无数的情绪。 梦中雨寻求安慰一般抓住了不夜露的衣服。 “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不夜露轻轻环住她。 梦中雨娇柔的身子还在颤抖，一直没有停下。 “嗯，我很乐意。” -------------------------------------------------------------------- 和本家其他人一样。 和最初的梦一泉一样。 和最早秦一瑶见到的梦中雨一样。 当时的梦中雨，是无知的，无欲的，无求的“神”。是空空的罐子，是置于高处的玻璃娃娃。 出生于梦家，却不存在于梦家，也没有被记录进族谱的可能。 因为某些原因，梦中雨被当做了家族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所有人都对她崇敬无比。 吃穿用度无比奢华。 侍奉的仆人也是经过千挑万选、身体和心灵都纯洁无比的处女。 作为梦家之神，梦中雨被供养了起来。 当时，梦家安排她居住在后山的神宫。与世隔绝的同时，她也不再拥有自由。 “自我出生之后，我见到父母亲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的这个名字，也是母亲百般哀求家族之后才求得的恩典。” “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想起往事，梦中雨淡淡的笑了。 “每天的日程也好，我说的每句话、旁人对我说的每句话也好，都是有限制的。” “除了诵经和仪式的祭铃，周围总是十分安静。” “我也不曾踏出过这里一步。” 后来，秦一瑶和梦一泉来到了这里。 作为知晓内情的人，梦一泉不知为何挺中意梦中雨，连带着秦一瑶，也对他这位神秘的妹妹起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秦一瑶也体会过不得自由的感觉，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她对梦中雨十分上心。以至于在她的强行拉扯下，梦一泉多次帮着掩护，梦中雨也终于有机会走出象牙塔。 外面很吵闹，阳光也太过刺眼。但她见到了新的风景，听到了新的声音。 真要说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这些珍贵的出游，仅仅只有几次。 梦中雨无比清楚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带她走，她也从来不预备抗争什么。只是咀嚼这些梦境般的碎片，就足以支撑她继续活在孤独的牢笼中。 而打开这个黄金鸟笼的人，就是梦星容。 和本家严苛古板的教育之下产出的机器人们不同，旁系的子女大多相对活泼、更像个“普通人”一些。 “星容，今天去本家赴宴，你可一定要乖一点！” “再冒冒失失，失了礼数，我决不轻饶！” 梦星容唉声叹气。 “好啦好啦......” 定期的述职宴会虽然没有他们小辈什么事，但为了多在本家人面前露脸，大人们也经常带上他们一同出席。 梦星容不耐烦看着自己父母在本家人面前的谄媚嘴脸。 本家那群眼高于顶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看不起他们呢！ 没意思。 眼见着宴会开始，梦星容悄悄溜走了。 和自家那块看了那么多年的破烂地方不同，梦家大宅还有很多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尤其是传说住着神明、严禁无故进入的后山。 大人们对其都是闭口不谈，但态度不像忌讳，反而像是过于崇敬，以至于不敢多言。 哼，就让他见识下，连本家人都得低头的“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吧！ 红漆神宫在青翠葱茏之中，占据了壮观伟岸的一角。 白纱轻摇，祭铃作响，散发出安稳平和，却让人不禁屏息的气息。 还真是漂亮的建筑呢，比起家主的房子都要豪华几分！ 梦星容一面欣赏整齐的石板阶梯，一面绕到后面。 ......得从其他地方进去才行。 翻墙进到内里，梦星容四处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碰见。 奇怪。 这地方这么干净明亮，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才对。 如此冷清，真的有谁住在这里吗？还是说，这里确实只是个单纯的神宫？ 供奉着的......又是谁呢？ 梦星容走到主殿。 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即使装满阳光，也徒显寂寥。 最高处挂上层层浅色纱帘，遮住了后面的不明物体。 梦星容小心地走近。 那不明物也隐约露出了轮廓。 好像是......一个神位？ 心跳如鼓。 手心冒汗。 梦星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感觉到了某种不可窥探的未知，但他还是伸手掀起了帘子。 “叮铃——” 帘子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声音逐渐扩散，响彻四周，甚至弄痛了梦星容的耳朵。 他却无法在意。 更加疼痛的、是别处。 梦一泉傻愣愣的看着。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和高大的神位形成鲜明对比，一瞬刺中了他的眼。 金发轻盈摇动，温和的星屑被温柔的风托起，洒下圣光。清透明亮的眼珠，内里开着不败的玫瑰，是让人唯恐会破碎的娇嫩与珍贵。 更别提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不似凡物的容颜...... 每分颜色都恰到好处。 所有部分都完美无瑕。 好美...... 比绘本上的天使还要好看。 本家供奉着的，就是这样的—— “人、人偶......？” 梦星容犹疑。 却见梦中雨姿势不变，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谁？” -------------------------------------------------------------------- “对，这就是我和他的初见。” “不仅是他被我吓到，太久不曾见到生人的我，也以为看到了幻觉。” 梦中雨呵呵笑了。 “他被我吓的摔了一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了许久。” -------------------------------------------------------------------- 在梦中雨的注视下，梦星容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坏人啊！” “我叫梦星容，我是现任家主的弟弟的老婆的妹妹的......次子！” 这么长的自我介绍，梦中雨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总归是梦家人，不是什么小毛贼。 梦星容挠头。 “你又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梦中雨想了想，道： “我叫梦中雨。” “我是在这里......为梦家祈福的圣女。” 她的身份太过复杂，尤其是在成年之前，不可以将实情告知他人。 知晓情况的，只有并不熟悉的至亲，和梦家几位高层而已。 梦星容呆呆的点头。 “哦、哦......” 本家的人他基本认识，但对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孩，他却没有半分印象。 她恐怕也是出自旁系的某家？ 孤零零的在这里祈福什么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会交给不受宠的人吧。 好可怜。 梦星容不禁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然而，梦中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么多年，一步都没有？！” 梦中雨安静的点点头。 “有过......两次。” 才两次！ 梦星容几乎快要晕倒。 要是把他关在这里，十二年里只让他出去两次，他早就得疯了！ 梦中雨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有书吗，有玩具吗？” “有光屏电视，有腕上系统吗？” 梦中雨摇头。 看她懵懂模样，梦星容差点爆粗。 看看本家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对一个小姑娘——！ 他去抓梦中雨的手。 “我带你出去！跟我走！” 梦中雨缩缩身子，还是摇头。 “我不出去。” “这是我的命。” 梦星容气的跳脚。 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梦中雨都是油盐不进。 一直到他口干舌燥，坐在地上直喘气的时候，梦中雨才终于取回清静。 她感到了一丝无奈。 这人真是执着，而且......好吵。 他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自己的态度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要做无用之事？ 虽然不理解，但梦中雨知道，梦星容不是什么坏人。 ......还是让他平安离开吧。 “等下有人要来了。” “你该走了。” 她故意加重语气。 “记住......别再来了。” 梦星容惊醒一般跳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许多。 “糟了糟了，过了那么久！宴会要结束了吧！” 父母肯定会揍他！ 正慌乱的要跑走，梦星容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了眼梦中雨。 活力从未从他的眼睛里消失。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掩盖他的生气。 “喂，梦中雨！” 即使在背阳之处，少年的笑容也依然灿烂。 “下次，我会带好玩的来找你的！” “再见啦！” 第62章 不要沾染 不夜露将热茶递给梦中雨。 她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通过这种举动，告诉对方她的关心。 阿雨，继续说吧，她在...... 梦中雨轻抿一口，嗓音清润了些。 “没事，我继续讲。” “能重新回忆一遍，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她无力的微笑。 “提醒我......莫失莫忘。” “以及、绝对不要回头。” -------------------------------------------------------------------- 除了宴会，梦星容、或者说是他的父母，也有不少机会拜访本家。 “......你背空间包干什么？” “啊，嗯，约了别人一起玩！” 原来是和本家的孩子做朋友啊！ 梦星容的父母无比欣慰。 等和本家大人物们谈起正事，他们也默许了梦星容跑的不见踪影。 穿过熟悉的竹林，在铃声的指引下，梦星容再次出现在梦中雨面前。 掀开纱帘，他大声招呼： “嗨！” 梦中雨依旧一个人坐在神位上，看见他来，她的表情不禁扭曲一分。 “......你不该来的。” “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怎么能食言呢！” 梦星容把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了各种物件。 图画书、小说、诗集，琳琅满目的玩具、小饰品，还有乱七八糟的各色水晶笔和电子记事贴。 梦星容挖出一个棋盘。 “呐，来玩这个吧，这个战棋最近可流行啦！” 看他开始自说自话的摆盘，梦中雨有点无语。 完全被带进梦星容的节奏。 反驳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该跟家主申请一下，加点辩论课好呢？ 她嘴唇微动，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我不会。” “哎呀，我教你！” 梦星容兴冲冲的拉她坐到棋盘前。 见梦中雨还想拒绝，他苦兮兮的说： “喂，看我那么辛苦的带来，你忍心拒绝吗？” 他的脸的确红扑扑的。 “好、好吧......” 自觉没学过拒绝，梦中雨只得接受妥协。 自那以后，每每相见，梦星容总会带来各种新奇的玩意。 喜欢安静的梦中雨不乐意玩游戏的话，梦星容就和她一起看书。 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书，充满想象力的绘本，和神宫里无趣的古书经文完全不同。 主人公刺激的冒险。 童话般的幸福结局。 这一切，都让梦中雨觉得感动。 她常常沉浸其中，以至于听不见梦星容的呼唤。 注意到这一点，梦星容带来的书籍的量也越来越多。 “这么多！？” 梦中雨数了数，这次梦星容竟拿来了二十本。 “这两个系列是灰司老师的新作，我一口气买了全集，还是限量的纸质版哟！” “你最常看的就是他的书，难道不是很中意这个作者嘛？” 梦中雨翻了翻，的确是她熟悉的笔触。 但是，这就叫—— “我......中意、喜欢吗？” 梦星容挑眉。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吗？” “上次带给你的点心，还有我那几本诗集，你都很喜欢啊。” 梦中雨愣了半天。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她和其他梦家人的心，她们也不该表露出这种倾向。 但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梦中雨抿唇。 有点别扭。 她知道，这......应该不是件好事。 “神不该有喜欢的东西。” “神对一切平等。” 自己不该产生这种“个性”。 梦星容弹她额头。 “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神，你是神吗？就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嗯？” 明明不是摩耳甫斯，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梦星容指指自己。 “你要是神，我就是佛！” “普度众生，解救无辜的佛！哈哈哈——！” 他被自己逗笑。 梦中雨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神。 放在以前，也许她会生气，因为她的“命运”被否定了。 这份命运可是神赐的啊...... 但看着梦星容笑的无比畅快的模样，梦中雨却并不觉得讨厌。 心头不知是遗憾还是羡慕，有些酸涩。 如果她真的是个普通人，会怎样呢？ 能拥有喜好，拥有自我，能像梦星容一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欢、纵情大笑的话......会怎样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梦星容注意到沉默的梦中雨。 相处时间变长，他也能稍微读懂一些梦中雨的情绪。 对了，这孩子是虔诚的信徒，又在这里孤独的过了这么久，不该不考虑她的心情啊。 想到这，梦星容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软，手感真好。 他揉了又揉。 “别难过呀。” “我知道你是圣女，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我不会否定你什么。” 他看着她，笑得眯起眼睛。 “但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逼迫自己做什么，可以诚实一点，勇敢一点。”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怎么样？” 铃声似乎在应和梦星容的话，欢呼的尖叫起来。 那只手无比温暖。 明明只是放在头上，却有种整个身体都染上他的温度、他的气味的错觉。 梦中雨呆呆的看着梦星容。 梦星容是被太阳眷顾的人。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失去这份灿烂。 这神宫啊，终究还是太大、太冷了些。 梦中雨有些不舍。 她下意识的点了头。 虽然知道不该许下这样的约定，但是，如果拒绝的话......她就会和梦星容分道扬镳，再也得不到这份温柔的触摸了吧。 --------------------------------------------------------------------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太过脆弱，太过寂寞。” “所以，才不愿意放弃梦星容，不愿意狠下心肠斩断这份缘分。”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被我的命运卷入......” “以至于迎来那样的不幸。” -------------------------------------------------------------------- 梦星容越来越在意梦中雨。 不去本家的时间，有这么长过吗？ 上次带去的零食，她已经吃完了吧？带去的书，也肯定看完了吧？ 自己不去的话，她除了整日整日坐在那里，还能做什么呢？ 梦星容觉得自己像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他总会想起梦中雨倔强可爱的脸。 即使梦中雨百般拒绝，老是叫他别再来，梦星容也知道她的真心。 ......真爱逞强。 下次，准备些能看得更久、玩得更久的东西吧。 梦星容很期待看到梦中雨的反应。 她会喜欢吗？ 会笑，甚至会叫出声吗？ 想着想着，梦星容的心变得无比酸软。 是啊，他不是本家人心中无能的旁系之子，更不是家人口中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废物。 没有人关心他，愿意认真倾听他的话。 只有梦中雨。 只有她，会不带任何眼镜，只用那双宝石般明净的眼眸直面他、直面不带任何背景的、“梦星容”其名之下的、真实的他。 梦星容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会让那个女孩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囚笼，来到自己身边...... 梦中雨也越发盼望梦星容的到来。 以前，在神座上一坐就是一天。时间仿佛静止，却的的确确在流动，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但如今，她却会觉得“无聊”了。 梦星容带来的书籍和玩具被她藏起来，她每样都已经翻阅、抚摸过上百次。 下次，梦星容会带来什么呢？ 会玩什么，会一起读怎样的故事呢？ 好期待啊……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还没来吗......” “今天也不来吗......” 座位坚硬而冰冷，身体冻得没有知觉。 等啊，等啊。 一天，又是一天。 她竟不知道等待是一件这般焦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幻想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叮铃......” 纱帘揭开，那人带着满面的笑容，逆光而至。 “阿雨！我来啦——！” 梦中雨暗沉沉的眼睛一瞬亮起。 “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再来了。” 嘴上这般说着，但她已然浮现出了欣喜的情绪。 -------------------------------------------------------------------- “是啊，我不再是个安静的人偶，变得多话了起来。” “我们聊的越来越多。” “我没有过去，梦星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们甚至聊到了未来。” “但明明我是一个没有、也不该有未来的人。” -------------------------------------------------------------------- 梦星容灵活修长的手指正转着笔。 “我啊，未来会成为小说家哦。” “像灰司老师那样的？” “可能不会变成那么厉害的作家吧哈哈。” 梦星容挠挠脸。 “但是，谁说的准呢！” 梦中雨微笑。 “我会期待你的作品的。” “嘿嘿！” 梦星容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雨，那你呢？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未来又想做什么？” 闻言，梦中雨翻书的手顿住。 两人之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梦星容总是能察觉她的情绪，知道该怎样化解。 “我以后会环游弥瑞尔，去各个地方采风，收集故事的素材！”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先跟着我吧。” 和以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他再次伸手轻抚梦中雨的头。 “我们一起去看广阔的世界。” “约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目标，也一定会帮你实现！” 见梦中雨没有拒绝，梦星容笑的更深。 等他做好准备，他一定会带她走。 届时......就能说出那句一直不敢说的话了吧。 看梦星容如此开心，梦中雨心头却越发苦涩。 如果能成真...... 她一定会笑的更真心一些吧。 但此时此刻，梦中雨却不舍得否定梦星容的话。 这个少年，一贯如此纯粹，如此开朗。 她知道身处旁系的他，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但即使再怎么辛苦，梦星容也始终不曾低头，仿若一簇安稳燃烧，给人温暖，却不会伤人的火。 身边从未有过这般热烈的人，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度。 梦中雨想。 怎能用自己灰暗的前景去污染他呢？ 也许......到了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 “我违背神的职责，背叛自己的使命，终于，被降下了惩罚。” “那天，他被神宫外埋伏的侍卫抓住了。” “多次擅闯后山禁地，惊扰神明，是绝对的大不敬，更会被视为背叛家族之罪。” “但念在梦星容父母的百般请求、一泉哥的出言干涉下，家主终于还是网开了一面。” “代价就是——梦星容要加入影队。” 不夜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影队......？” 梦中雨闭了闭眼。 “或者你听过的是‘影甲队’，这是我们对外的正式称呼。而在家中内部，对于处于训练期，还没有毕业的预备队伍，我们会叫它‘影队’。” “主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主人身边的亲卫，均是出自影队。” “影队大多招募六岁左右、旁系出身的梦家男子，他们会从小经过非人的训练，在死伤率几近九成的选拔考核中，留下不到十人的最强者，最后，再由本家主人挑选至身侧，才能成为正式的亲卫。”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获得‘影甲’之名，从黑暗的地下训练场中，重见天日。” 梦星容怎么可能经得住那种苦。 他是属于阳光的人，怎能把他投入那种地狱？！ 会死的。 他会死的啊——！ 但是，再怎么绝望的呼喊，也没有用。 梦中雨没有发言权，她什么都做不了。 “神明可能被污染了，今后，要严加看管。” “是。” 藏起来的书籍和玩具都被带走，属于梦星容的痕迹一丝都没有留下。 她的身边也时刻有侍女“看守”。 “求求你，求求你了......！” “告诉我，梦星容到底怎么样了！？” 明明从不曾求过什么，但竟连这样的心愿都不得满足吗？ 只是一句话，一个点头也好啊...... 只要梦星容平安无事，她就什么都可以不要。 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不出去一步，再不多说一句话——！ “不可以。” 侍女温和的唇吐出的却是尖锐的拒绝。 “您的心乱了，来，来继续诵经吧。” 祭铃又开始吵闹。 梦中雨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时间真的好长，好久啊。 梦中雨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周围还是那么暖和。 面前依然是精致的菜肴，手上也是看惯了的书本，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真的......曾经见过那样一个人吗？ 梦星容该不会是她想象出的人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想象呢？ 自己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的啊？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梦中雨继续聆听着祭铃和经文。 心情变得平静。 那人的笑容，那人的模样，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一直到十八岁成年之时，她终于被准许走出神宫。 外面的景象并没有让梦中雨产生任何新鲜感，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你的力量到了成熟之时，下一届游戏的时间也已经敲定，要给你安排一同参与的亲卫了。” “这些是新一代的影队毕业生，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一字排开的数个黑影中，梦中雨的眼光骤然停滞。 ......？ 那个人不算高，不算强壮，在一众影队队员中算是瘦弱。他散发出的气息和其他人一样，宛如无物般散于空中，又无比浑浊。 但那略显沧桑的容貌，却仿佛是在遥远的记忆、或是迷乱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梦中雨颤了颤。 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无数画面疯狂的涌上脑海。 是...... 两个身影重合了。 是......！？ “哎呀，难为他一介戴罪之身，您还记得他！” “他是我们家的星容呀。” 星容...... 梦星容？ 是那个......她一直记挂着、担心着的人？ 他还活着？ 脑中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 浑身都失了力气，已成习惯、仪态良好的骨骼却撑着梦中雨，不让她倒下。 旁边的叔叔笑着说： “他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家主宽宏，也原谅了他之前惊扰您的罪过。” “要是您能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服侍您的机会，可是我们极大的荣幸呢！” 不理会那些声音，梦中雨拼命忍耐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看着那个人。 半晌，她轻声道：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却只是垂了眼皮，看似恭敬，实则淡然的道： “大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编号127。” 梦中雨哑口无言。 那一刻，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疯狂的叫嚣，吵的她头痛，更吵的她险些失去理智。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夸过她的眼睛，抚摸过她的头，更能无师自通的读出她的情绪。 现在呢，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他吗！？ 梦中雨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拜托，再看看啊。 再看看她啊......！ 她拼命的想要向对方传递心声。 面前的人却始终安安静静的，表情一丝未动。 他的眼光已然湮灭，看着她，却只是看着她的皮囊、停留于她虚假的外表之上。其下是谁，他认不出，更看不清了。 梦中雨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了？ 星容的表情、眼神，不是一直都无比灵动的吗？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直都笑着的吗？ 梦中雨努力克制着颤抖。 “求求你了，笑一下吧......” “告诉我，你并没有变啊——！” 嘴唇蠕动，在心中百般吼叫的话语，却吐不出、也不会被允许说出来。 直到最后，梦中雨也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是询问，还是道歉，甚至是呼唤他的名字...... 什么都说不出口。 被无形的火焰烧灼，某种疼痛尖叫着撕扯身体。痛到她本不存在的心，都裂出了血。 看着隐约动摇的梦中雨，梦星容却依旧毫无反应。 明明站在阳光之下，温度却再也浸透不了半分。 他终究还是被太阳抛弃了。 被曾经那样明媚的暖意抛弃了。 如今的梦星容，比过去的梦中雨更像一具人偶。 叔叔察言观色，欣喜道: “哈哈哈，看样子大人还是中意我们星容啊！” “星容，还不快见过主人？” 上了发条似的，梦星容咔嚓一声，动了起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身侧的佩刀取下，呈至梦中雨面前。 “见过主人。” 梦中雨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啊...... 那双要写出和灰司老师一样绝妙文字的手。 那双抚摸她、揉她头发的手。 那双带来各种新鲜玩意，为她开拓世界的手。 骨节变形，布满厚茧......爬满了扭曲如虫的疤痕。 它们张牙舞爪的伸向梦中雨的脸。 梦中雨眼前一黑。 她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崩溃大哭。 也许是悲痛欲绝。 也或许......是什么都没有的麻木。 身为神明，她本不该和任何人有所交集。 她必须保持内心的纯洁和平静，不做任何动摇神性之事。 承认吧，这就是她的罪，她的命。 让梦星容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她吗？ 让那个开朗直率的少年变成这样的机器，剥夺那样热烈的灵魂的，不就是她吗？ 她凭什么奢求梦星容还像以前那样对她？ 凭什么奢求一切都没有改变？ 凭什么......能够被原谅？ 第63章 尽失尽忘 殿外。 “谢谢你帮我转交信，哥。” 小一摇摇头。 “没事。” “不过，你确定......不当面道别吗？” 梦星容摇头。 “不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 “大人能如此关照我，已是我偷来的啦，她那么重要的人物，不应该被我耽误。” 他紧了紧背包的带子。 “我真的很感谢她。” “但是，我不会再见她了。” 要是见到，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可能会就此动摇。 他会忍不住想要留下，想要继续无望的......追随她遥不可及的背影。 小一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梦星容又道： “哥，等到你的任期结束，就回家吧。” “即使没有人欢迎你，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哥哥。” 见小一没有否认，梦星容眯起眼睛笑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大殿方向，释然道： “这样，我就没有牵挂，可以安心上路啦！” “我出发了！” -------------------------------------------------------------------- 梦中雨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其实不愿、也不敢再回忆起那时的梦星容。 不，那其实已经不是梦星容，只是梦家产出的、一个合格的战斗机器而已。 不夜露无声的轻抚她的背。 梦中雨脆弱的喃喃道： “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错误。” “不管付出什么，都行。” --------------------------------------------------------------------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当时出声打断一切的，是梦星容左手边的男子。 那是影队毕业生首席，残酷淘汰机制中，击败敌人最多的第一名。 “哎呀，小一，你自请想要做大人的亲卫吗？” 小一沉静的道： “是的。” “唔......” 周围几位梦家人都有些犹豫。 小一自然理解他们的想法。 跟着梦中雨没有前途，甚至可能在游戏里丢了性命。他们希望最优秀的首席，能侍奉“活人”，能保护对梦家的未来最有裨益之人。 只是，这是小一自己提出来的，他们不好唐突否定。 这本也是给首席的一个小小恩惠。 但如果主人自己拒绝的话...... 此时，梦中雨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道： “那就拜托你了。” “一......请你成为我的亲卫。” 当时的梦中雨并不知道小一开口的缘由。 但她不敢再多看梦星容一眼。 那样的视线和模样......是他饱受摧残的灵魂，是被遗忘的幸福过往，更是对她的控诉。 等到和小一两人单独相处时，梦中雨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是星容的哥哥啊。” 小一低头应声。 “是的。” 梦中雨觉得奇怪。 “但你为何会进入影队？作为长子，你本来应该继承家业不是吗？” 小一语气淡然。 “因为我是私生子。” 梦中雨一愣。 小一道： “严格来说，我是星容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这层尴尬的身份，所以父亲很早便将我送进了影队。” 他神色柔和。 “我与星容虽然长时间分离，但他仍是我最珍视的弟弟。也只有他不会鄙视我的出身，将我当做真正的家人对待。” 原来......是这样。 真不愧是他。 面上带上一丝伤痛，梦中雨却对小一露出了微笑。 “是因为有你在，他才能在那里活下来吧。” 比起梦星容，小一身上陈年的伤口更多。他的眼角旁边，有一道十分狰狞可怕的痕迹。 想必一定离死亡非常非常近，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吧。 最终淘汰赛是互相残杀的混战形式，要在那样残酷的决斗中护住梦星容，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梦中雨弯腰，垂下脑袋。 “一切过错都来自于我，我知道错误已经铸成，真的......非常抱歉。” “也许你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请让我道谢，谢谢你。” 谢谢你让梦星容活着。 谢谢你，能够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 小一微微睁大眼睛。 这位新主人......竟然对他这样的下人低头。在梦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她的神情和话语，不似作假。 她是真的......很关心梦星容。 小一想起了之前。 一贯平静的他从来没有那般惊惶过。 “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影队！？” 一身黑衣的梦星容干笑两声。 “哥......你好啊。” “我不小心犯了禁忌，就被罚到这里啦。” 声音和面容......的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弟弟。 小一狠狠的瞪他。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梦星容一向调皮任性，但绝不是轻易惹出大乱之人！ 怎么会被发配到“遗弃之人”所在的影队......他那么瘦弱一个人，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等到知晓真实缘由，饶是沉稳肃穆的小一，都不免对梦中雨产生了怨怼。 梦星容却强硬的道： “不是她的错，你不要怪她。” 梦中雨早已提醒过他。 是他不够小心，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监视。 落到这步，他不担心自己，只满心记挂着那个远方的人。 陪伴梦中雨那么久了，她的一切，梦星容都看在眼里。 知晓真相后，他心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是更加厚重的心痛。 梦中雨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寂寞的、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自己贱命一条，谁都不待见他，死也无妨。 但是以后，谁能照顾梦中雨？ 她会被关在神宫里多久呢？ 谁能带她脱离虚假的神的命运？还有谁能跟她一起读书，一起吃点心呢？ 没有人爱梦星容，也没有人理解梦中雨。 ……除了他们彼此。 梦星容沉默一下，突然轻声唤小一： “喂，哥哥。” 小一抬眼。 梦星容笑得有几分寂寞。 “如果我没办法活着离开，请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带她离开梦家。” “我答应过她的......可不能轻易违约。” 小一并不想点头。 常年在影队生活的他，不懂梦星容的心思，更不理解自家弟弟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也要为一个女人担心。 不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神”，梦星容才被送来这里吗？ 既然是神，又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小一只知道，梦星容不该来这里。要想脱离影队，重见阳光，更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感情。 但第一次见弟弟这样沉重、这样认真的请求，他也终究不忍心。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拜托我。” 梦星容愣了下，突然嘿嘿笑了。 这是自家哥哥别扭的鼓励。 “也是。” “......我，得努力活下去啊。” 其后，残酷的训练逐渐磨平梦星容的生气，飞溅的鲜血也污浊了他的眼睛。 当初那位纯粹干净的少年，终于融入了洗不清的暗色。 他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抹杀他人的生命。 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不再和小一聊起梦中雨。 甚至......再也不曾开口。 明明最早的时候，他还经常和小一说起那位远方的女孩。 说起等到毕业，要和她一起去夜京，去花海。 说起过去，她是如何倔强又可爱的回应他。 说起她清澈无比的眼睛，和天使般的容貌。 可如今，那些记忆和心愿，无法再支撑他。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也跟着一同碎掉。 梦星容已然疲惫、麻木到了极致。 看着他一天天衰败，小一却无法改变什么。 自顾已是不暇，加之还要护着梦星容，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心思。 阳光不曾光顾的地下训练场会让人遗忘时间，更会让人失去希望，逐渐忘记生存的意义。 这里不是人间，不是现实。 每日每夜，他们要做的唯有厮杀。 曾经活生生的记忆，就仿佛是留在了另一个灵魂里一样......谁都不会再记起来了。 等到毕业的挑选仪式，小一终于见到了梦中雨。 她一身华服，美丽高雅，饶是小一也不禁屏息。 但，如此身娇肉贵的精致娃娃，就是梦星容牵挂的人？ 他静静打量她。 从小进入影队，早就习惯杀戮的小一，实力和其他人天差地别。即使是从那样的血海挣扎出来，也能维持自己的意志。 梦星容却支离破碎。 除了命令，他很难对其他人事物起反应。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啊。 唯一的弟弟变成这样，小一是悲痛的。 自己理应堕落，但另一个世界的梦星容，不该迎来这样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不该再让他们有所牵连！ 这么想着，小一开口了：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然而，和本家其他人不同，梦中雨是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主人。 她从不把他当做低人一等的下属，而是平等的同伴。 对于小一将和她一起参与游戏的事情，梦中雨曾说： “对不起，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但是你放心，我承诺，一定护你周全。” 小一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护卫了。 “......我是主人的亲卫，是我保护您才是。” 梦中雨摆手。 “怎么能仰赖你保护呢，游戏是需要我们一同努力的。”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她眉眼中是愧疚和伤感，以至于本来美丽的玫瑰，都仿佛没精打采般垂下。 “你要好好活着，要和星容一起获得幸福和未来才是。” “再也不要有人被我拖累了。” 小一心中某处动了动。 他突然有些好奇梦中雨的过去了。 明明这般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保护梦星容？ 明明在家中拥有这样高贵的地位，为何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不被回答，即使这是对主人权威的挑衅......他也想知道答案。 冥冥之中，恐怕小一也是相信，梦中雨不会因此责罚他吧。 虽有些惊讶，但梦中雨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星容的哥哥，更是我的恩人，你有权知晓一切。”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小一目送梦星容离开。 梦星容一定能实现心愿，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不为弟弟的离去多加难过，小一记挂的反而是身后殿内的主人。 看了信的她，会很难过吧。 如今，是不是在哭呢？ 多想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擦去她的眼泪啊。 但那不是梦中雨想要的，他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和梦星容不一样，小一自认自己性情残忍，杀戮无数，罪孽深重。 他真的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梦中雨吗？ 那是玷污。 梦中雨不会因此感到温暖，她的眼光也绝对不会转向他。 小一神色微暗，手却不禁握紧了佩刀。 -------------------------------------------------------------------- 某日。 梦中雨告诉他。 “小一，我终于能够自如的使用神之力了。那件事，终于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小一却有些犹豫。 “主人，真的可以吗？” 梦中雨含笑点头。 “当然，你不是和我一样，很想让星容恢复原状吗？” 小一沉默。 如果这么做，梦星容的确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人呢？ 独自背负一切的她，又有谁能拯救？ 许是看出小一的纠结，梦中雨温声道： “不用考虑我，这只是我的赎罪而已。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切，也是对我的提醒。” 她不会再将任何人拉入地狱。 要去的人，只有她自己就好。 “小一，谢谢你陪着我经历这一切。等到了最后，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 “我不用。” 攥紧拳头，小一生硬的打断道： “......我不想忘。” 梦中雨有些难过般笑笑。 “这样啊......好。” 此时的梦星容因为没有被其他主人选做亲卫，目前正以侍卫首领的身份活动着。堂堂影队毕业生第二名，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让人咂舌。 但听说他的父母并未不满，反而很是高兴地接受了。 小一知道，是梦中雨插手其中，许给了他们好处。 虽然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就是了...... 再次见到梦星容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眉眼死去般安静，神情凝固般僵冷。 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 曾经那样温柔善良，如今却不对剥夺生命一事、表现出任何动摇。即使用了最好的药物，请来最优秀的治疗者，也修补不好他破碎的心。 梦中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消失殆尽。 真是......没有一丝好转啊。 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深呼吸好几下，梦中雨走到梦星容面前。 “呐，星容。” “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有话想告诉你。” 梦星容平静的看着她。 知他不会回应，梦中雨眼眶一酸。 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梦星容对她的意义呢？ 这长夜中的花灯真美，材质却是脆弱的玻璃，只该远观，不可触碰。 这滴答出声的宝石怀表，牵引她的时间一同前进，却始终难以重合。 他拥有多么珍贵的灵魂啊。 连神明都会动摇、都会为此感到心痛。 即使不复当初，梦星容也依旧是梦星容，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但是，神和人之间是有绝对的差别的。 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懵懂的神明不该在那个春天遇见这样灿烂的人。 “你还记得吗？你是要周游世界，成为小说家的人。”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剥夺了你实现梦想的机会。”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梦中雨吸口气。 泪花中，她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无比美丽，无比温暖。像是看见了甜味的月亮，像是梦见了寒冬的花开，是心中仅剩的光与爱。 她之后的路，将只有黑暗与冰冷伴随。 小一静静的注视着，无法移开视线。 他清晰的听到了梦中雨略带哭腔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绚烂的世界。”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我。” 梦中雨颤抖着。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声。 想起了他拉开纱帘时露出的朝气蓬勃的脸。 更想起了他抚摸她的大手。 “谢谢你......找到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喔……！” 这是虚假的神明唯一一次的任性和幸福。 所有的感情都化作谢意。 所有的言语，都终结于此。 梦中雨的手心里升起一抹红光。 铺开的色彩中，她眼见着对面的男子慢慢闭上眼睛。 “再见了，星容。” “你要幸福呀。” 第64章 流动店铺 梦中雨睡着了。 她的眼泪逐渐失去温度，凝成凉意。 不夜露擦拭下梦中雨的眼角。 阿雨…… 从此以后，那人的生命将不再有你的参与。他的身边，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对留下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不夜露轻声道: “......你还不知道梦星容的想法，不是吗？” 会不会，他如今还惦记着她？ 看那日梦星容的神情，应该并不讨厌，甚至对梦中雨有几分欢喜才是。 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丝可能了吗？ 不夜露不禁祈求。 命运之神如有半分慈悲，请不要让梦中雨走向这样的结局...... 她和自己不一样，是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女孩啊！ 此时，小一敲门进来。 看到眼眶红红，呼吸间还有隐约哽咽的女子，他神色划过悲戚。眼旁的伤痕颤抖着，似乎也在一同哭泣。 来到梦中雨身旁，小一蹲下身子，手指碰了下她的头发，又马上收了回去。 “谢谢你听主人说话。” “之后......还请你多多安慰她。” 不夜露点头。 “你也好好照顾她。” “她真的......很不容易。” 说是家族的守护神，梦中雨却如此悲惨，如此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变成这般模样，她该是何等心痛？必须放弃这一切，她又该如何绝望？ 明明是朋友，却不知道梦中雨活的这般痛苦，也帮不上任何忙…… 凝视着梦中雨的睡颜，小一道： “主人很坚强。” “她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小一的眼光却是沉痛的。 两人都明白梦中雨不会倒下。 想必等到醒来，她会和往常一样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一，能问你件事吗？” 不夜露低声道: “梦星容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怨怪阿雨？” 小一叹了口气。 他看着梦中雨的目光，克制中夹杂怜惜。 “......我怎么会怪她。” 只是这么一句，不夜露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 不怪乎不夜露有此一问。 但作为梦中雨的亲卫、常伴身侧的同伴，小一怎会不清楚她的苦。 起先那点责备之心，早已被融解的干干净净。 梦星容喜欢诗歌，梦中雨便手不释卷。 梦星容喜欢樱花，梦中雨便在院内栽种，日日爱护。 即使对方已经忘记一切，梦中雨也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回忆他。 在已成定局的命运中，她能做的，只有永远祈求他、和其他人的幸福而已。 小一将梦中雨珍而重之的抱起，护进自己的臂弯。 待两人离去后，不夜露再次拿起梦星容的信。 在飘浮起来的花香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 不夜露渐渐沉入梦乡。 她像是变成了梦一泉。 “一泉，恭喜你通过考核！” 同是通过考核、即将进入玛姬书房的菲比克莲笑着和梦一泉寒暄。 她妆容精致，漂亮的卷发像是刚打理过，光彩照人。 “以后就是同僚了，多多指教呀。” 梦一泉抬眼看她，不是很想多说。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对自己的嫡亲兄弟菲比鲁斯也毫不手软。如此冷血残忍，难得一见。 倒是......和秦一瑶有几分相像。 菲比克莲娇媚的脸庞靠近梦一泉。 好闻的香水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拂过耳边，但梦一泉却并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他在意的是菲比克莲的话。 “听说，你故意放走了秦家的当家？” 这件事不该被人知道，梦一泉确定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他没有丝毫动摇，只淡淡的道： “那怎么可能，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去看看。” “呵呵，那还是算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 菲比克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很期待以后一起共事。” “书房见，一泉。” -------------------------------------------------------------------- 清晨，不夜露去看望梦魔。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梦中雨一起行动，但梦魔和沙利叶才是搭档，她必须看顾好这两人的安危，所以只要无事，便会来陪着。 毕竟沙利叶寸步不离，以至于连餐厅都不去，她要是没点表示，怎么也说不过去。 “快来，先吃早餐。” “好啦好啦......” 见沙利叶揉着眼睛乖乖吃饭，不夜露凑近梦魔床前。 在能力的调节下，梦魔看上去不再像个死尸，脸色好转了许多，估摸着快要醒来了。 沙利叶让不夜露不要担心。 “倒是我们不好，把正事都推给你了。” “你不用在这待着，早点回去休息啊。” 不夜露脸色疲惫，看起来也是累极。 她摇摇头，笑道： “我没事，放心吧。” “秦一瑶已经抓到，之后的事不需要我们多操心了。”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梦家这几天严阵以待。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并没有需要不夜露等人插手的地方。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梦魔的身体了。 不夜露苦笑。 “你们啊，赶紧好起来吧。” 再拖下去，真不知道谁才是累赘了。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 沙利叶呵呵笑了。 梦中雨前去大殿，不夜露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发呆。 她掏出手机，点开猫叮咚，看着仅有的几个头像，有些犹豫。 其中一个茶叶头像正微微亮着。 ……是五月。 之前从五月那里离开后，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不夜露的猫叮咚id，然后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初次收到陌生人的消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点开一看，没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五月。 加上好友后，两人除了打过招呼，就没有再聊过天。 不夜露有点纠结。 她并不讨厌五月，甚至有几分好感。明明不对他人有兴趣，却不知怎的，对五月有些好奇。 毕竟他的茶很好喝，茶具也都很好看！ 横竖现在无事可做，哪怕是为了多收集一些情报，干脆找他聊聊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指尖飞舞，发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讲真，这个开头实在是难以言喻。 人家头像不是亮着的吗！ 五月秒回。 “在。”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空聊聊吗！我有事想问！” 隔了一会儿，五月才发来回复： “可以当面说。我不习惯打字。” 不夜露敲字：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 五月回： “收信。来找我。” 嗯？什么意思？ 正准备打字再问，不夜露突然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旁边窗台上，正歪着头看着她。 哇，真可爱！ 不夜露小心地靠近。 鸽子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像是不怕人，还发出了几声可爱的呼噜声。 不夜露试探着用手指点点它的脑袋，被那柔软的感觉萌的不行。 好软！好治愈！ “嗯？” 走近了才注意到，鸽子的脚上还绑着一个纸条。 取下来展开一看，上面竟画着梦家的简易地图，靠近角落的一处标注了红色五角星。 难道五月说的...... 不夜露顿悟。 简直就是个寻宝游戏呀！ 再摸摸鸽子，不夜露兴冲冲的出发。 幸好在梦家这几天，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路。没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梦家的一处空屋，旁边是置物仓库——本该如此，但不知何时，空屋旁边却挤进来一个建筑，那赫然就是五月的当铺。 红漆的墙体和桐木色的店铺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不夜露却下意识的觉得、它好像本来就在这里…… 拉开店门，熟悉的味道浮现。 “欢迎。” 刚一进门，五月的问候传来。 他一身月色长衫，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掸子，似乎是刚结束打扫。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事。” 五月低头看眼掸子，像是才发现还拿着它一样，赶紧放下。 ......是在等她来呀。 不夜露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又问： “那就好。话说，你怎么把店搬过来的？” 五月道： “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将店画进纸里，再带去任何地方。它可以自然融入环境，并影响周围人的认知，让大家潜意识的认可它的存在。” “我记录下来的情报也并非另一种文字，只是通过影响认知，才让你们无法辨识。” 不夜露赞叹着点头。 这种能力感觉很方便啊。 五月浅笑而不语。 他领着不夜露走进内间，又递上茶杯。 这次给不夜露的是一个深蓝色、绘以星空和不知名紫色小花的杯子。茶水则是温和的洋甘菊味，轻柔的消解了不夜露的疲惫。 不夜露舒服的眯起眼睛。 两人暂时没有说话，静静地沉浸在茶香中。 五月看她，问： “看样子你确实很累，需要睡会儿吗？” 不夜露捧着茶杯，摇头。 “不了不了，谢谢你的茶，我现在好多了。” 五月颔首。 “好，那就说正事吧。方才你说，有事想问？” 不夜露点头。 “是的，我想问......有没有能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自然是有。” 五月倒不问缘由。 “但是，这是有风险的。如果贸然回忆起来，根据记忆内容的不同，也许会破坏对方现有的人格。” 不夜露抿抿嘴。 五月这话，像是知道她在说谁。 但的确，要是梦星容想起来，那些痛苦杀戮的记忆，会不会让他再次崩溃成之前的模样？那梦中雨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己也并没有资格，打着好意的旗号去干涉...... 决定先放下此事，不夜露又问: “那，有没有恢复魔力的方法呢？” 五月抬眼，狭长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不快。 “你是问梦境之力吧？” 不夜露一愣，还是点了头。 五月知道的也太多了......完全被他看穿了嘛。 五月淡淡道: “不用担心，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随时会醒来的状态。” “可是......他这么容易消耗，真的没问题吗？” 不夜露追问： “要是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怎么办？” 五月道： “......他这般虚弱，并不是出于力量容易消耗的原因，而是他目前的魔力太少的缘故。” 目前的魔力......？ “那要怎么做才能增加呢？” 五月摇头。 “症结不在于此。除了解决根源，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帮他。” 不夜露好像懂了五月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其他原因？” 五月微微点头。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之前曾经听到沙利叶和梦魔的对话，我还想知道，他们和玛姬书房有什么恩怨？” “梦魔失去的力量，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 五月反问。 “你听到了什么？” 不夜露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天听到的内容。 怎么说五月也是情报商，保守秘密是基本职业道德，她也实在很在意其中关联。 五月听罢，哼笑一声，像是嘲讽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他道：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能告诉你。就我的意见，你暂时不要去深究最好。” 他摩挲下杯子，意味深长。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的。” 此事竟比她预料的还要危险？ 不夜露不死心。 “那梦魔或者沙利叶本人的情报呢？” “你买？” “多少钱？” 刚说完，不夜露想到自己压根没有这里的钱币，立马改口道： “或者能用什么和你换？” 五月秒拒。 “没戏。现在的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是商人！可恶！ 不夜露暗自腹诽。 五月好笑的看着脸颊鼓鼓的她，晃了晃手机。 “不过，我能送你一个情报。就当你......陪我聊天的回礼。” “真的！？” 耳朵支棱，不夜露立马又开心起来。 收回前言，五月真是个好人啊！ “谢谢！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找你聊天！” 她又道： “对了，最后一件事——” 之后，茶水见底，不夜露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铺。 原以为五月是个难接近的，没想到他人真不错。 两人一来二往，气氛活泼又自然，即使有短暂的沉默，也绝不会感到尴尬，简直像是多年朋友般的相处模式。 不夜露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明明他们从没有见过……这可能就是投缘吧！ 走出门的一瞬，微风忽的迷了她的眼。 等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黑衣，衣角翩飞，悄无声息的占据了空间的一角。 黄昏披上暖色，他整个人被勾勒出羽毛般细碎的金边，变得有些朦胧，几欲融化。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 是......？ 梦魔的身体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隐约的热度。 真的是他！ 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被尽数抛到脑后。 不夜露只感觉满心喜悦。 “太好了，你醒了！” 第65章 红色战场 看不夜露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梦魔把本来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他瞥向五月的店铺。 总感觉五月也在暗处窥视着他…… 脸色微沉，梦魔收回目光，心中更加警戒。 五月此人，绝非一个普通情报贩子。 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夜露又为何找上了他？ -------------------------------------------------------------------- “老大！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沙利叶扑到梦魔身上，开始哭天抢地。 梦魔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让开。” 他撑起身子，还有些混乱。 “我睡多久了？” “好几天了老大！呜啊啊——！” 不理会沙利叶的哭嚎，梦魔迅速整理了下现状。 不对。 有什么东西......？ 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梦魔莫名有些失重般的心悸。 他竟然感觉不到与不夜露的共鸣了！ “不夜露呢？！” 沙利叶呆住。 “不、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啊。” 梦魔皱眉。 不可能！要是在房间，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不夜露到底去哪里了？ 梦魔久违的感觉到了慌乱与紧张。 顾不得多作休息，他立刻和沙利叶一起找人。 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不夜露。 “王”一旦出事，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幸好，共鸣再次变得清晰。 他立刻赶到，终于找到了不夜露。 无事就好。 平稳住心情，梦魔道: “嗯，我没事了。” 他看向不夜露。 “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找五月的，他的店在这里。” 不夜露打量他。 “你才刚醒，怎么就过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梦魔不答她，只语气微凉。 “看样子，你和他关系不错？” “啊？还好吧？” 不夜露敏锐的感觉到，梦魔不太高兴。 怎么有种被人抓奸似的错觉......？ 转念一想，她知道梦魔是在怀疑她。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帮上忙，才来找他打探情报的，什么都没有多说，放心！” 不夜露故作轻松，幸好梦魔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之后，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不夜露赶紧报告了现状。 见事情解决的圆满，梦魔和沙利叶的神色这才彻底明朗。 不夜露也放下了心。 梦魔平安无事就好。 他们三人，终于再次到齐了。 又过了两天，原本阴沉的天气持续许久，终于放晴了。 傍晚，天空呈现出美丽的蓝紫色，梦家大宅也点起了橘色的灯笼，照的四处暖洋洋的。 不夜露独自来到了梦家偏门处的古旧了望塔。 这个了望塔最早被用于哨兵侦查，战事结束后，便作为一个珍稀古建筑保留了下来。塔身斑驳，布满深痕，想必也是见证了一个喧嚣的年代吧。 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不夜露登上塔顶。 除了定期维护清扫，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造访这里，倒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处，梦家大宅一览无余。 舒适的风吹着，却让不夜露有些焦躁。 快要到时间了...... 夜晚十点整，太阳早已彻底沉了下去。 屋宅橘色的灯光连成数道光链，划开了深重的黑暗。 很多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梦家宅门轰然倒下，灯笼掉得七零八落，显得十分悲惨。 一道巨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他们分成几队奔流而去，其中所有人都戴着狐狸面具，着装风格也十分统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除此之外，来人手里或是拿着枪支弹药，或是各式法器，凭借着飞舞的子弹和魔法气流，席卷了途经之地。 似乎是抱有极大的恨意，他们看见什么就将之破坏，连花花草草和装饰的古董瓷器也没有放过。 碎片、草叶、泥土混杂，四处拖行，地面一片狼藉。 他们高声喊叫着： “毁了梦家！” “司丽尔万岁！” 银狐们开始了侵略。 安保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巡逻的守卫也都晕倒在地，应该是这些人中有针对性的摩耳甫斯。 他们一路顺畅的深入宅中，待看到梦家的仆人和亲卫们，这些人明显更加兴奋，纷纷高呼着扑上去。 双方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梦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对方数量众多的摩耳甫斯的协助，一时之间，惨叫此起彼伏，大部分受伤的却都是梦家的人。 鲜血飞溅，将温柔的橘光染红。 空气中的血腥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夜露眉头紧皱。 虽然在五月的提示下来到这里，但她根本无力插手这一切。 “去看热闹吧。” 五月是这么说的。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啊！ 怎么办呢......？去叫梦魔和沙利叶来帮忙？ 动静这么大，他们恐怕也早就注意到了吧？ 不夜露略一偏头，却见中心大殿屋顶处，正有人和她一样在观战。 是......梦中雨、梦一泉和梦越？ 见他们面色平和，言笑晏晏，不夜露只觉惊异。 不打算动手吗？ 梦家明显落入下风啊！ 梦一泉罕见的勾起嘴角，语带赞赏。 “不愧是一瑶。她的队伍一贯如此团结，如此忠诚。” 梦越也摸摸下巴，露出似是骄傲般的表情。 “曾和您相对的秦家明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真能再见。” “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的确是很优秀的啊。” 梦一泉颔首。 “是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下方的厮杀。 一旁的梦中雨蹙眉看着下面的场景，终究忍不住出了声。 “差不多了......？” 梦一泉和梦越转过头来。 梦越垂眼一瞥，这才道： “嗯，可以了。” 梦中雨深吸口气。 风起，袖口的流苏飞扬，她抬起右手，一颗血色宝石渐渐浮现在手心之上。 淡淡的红色光华流转，逐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水波一般的光圈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大宅都囊括在内。 手握这光芒的梦中雨站在顶端。 她神情悲悯，手捧圣物，在光芒中施展神迹。 风扬起洁白的长裙，宛如升天的翅膀。 不夜露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 是神之血的力量？ 周围都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却并没有给人不祥的感觉。 不夜露甚至觉得身体发热。 血液在升温，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像有什么要牵引自己、拖拽自己的灵魂一般—— 战场也逐渐起了变化。 所有梦家人身上都笼罩上红光，连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淡红色。 原本受伤倒地的人伤势恢复，再次站起、投入战斗。 他们的战斗力似乎也翻了几番，只见一位亲卫身形微动，灵活的躲开攻击，反手一刀，就精准的让敌人毙命，比起完好时的状态，速度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红光应该也限制了对方的力量，暗处的黑影像是脱力一样，纷纷抽搐着瘫倒在地。 安保系统恢复，结界重新开始运作。 小一也带着后援赶到。 本就强劲的风吹得更甚更凶，荡开大片深色。 战况瞬间反转，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不夜露回过神，只见所有的敌人都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狐狸面具沾染鲜血，无力的垂着，完全丧失了生命力。 与之相对，梦家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安静的站在原地，黑夜之中无比夺目，宛如魔鬼。 这是一场屠杀。 有敌人对梦家的、更有梦家对敌人的。 不夜露俯视着这一片地狱。 真悲惨啊...... 但是这一切，终于划上句点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不夜露的脑中。 “不夜露小姐，请你到大殿这边来。” 是......梦一泉的声音！ 不夜露一个激灵。 梦家三人均是望着这边，想来早就发现了她。 完了，感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叫她过去是要...... 梦中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没事的，小露，你过来吧。” 不夜露只得走下了望塔，赶向大殿。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身侧。 更别提那些破碎的尸体，让她难以直视。 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优秀，不夜露虽然勉强撑得住，但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她的心里还是不免酸涩。 司丽尔仅剩的家人和战友们，就这样尽数死去了。 秦家的仇恨和执念，就在这样的血红中落幕了。 不、不对。 她突然理解了梦中雨的感受。 即使秦家之事了结，也有梦家背负罪孽，继续前行。 哪怕是幸福的梦星容，背后也站着一个哭泣的梦中雨。 ……只要身在局中，痛苦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大殿门口，梦家三人正等着她。 梦一泉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剑，直直的对准了不夜露面门。 不夜露抖了抖。 果然是要杀人灭口吗！ 梦中雨按住梦一泉的手。 “住手，一泉哥。” 梦一泉眯起眼睛。 “她看到了。” 梦中雨摇头，执拗的道： “一泉哥，她可能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契机，你不能伤害她，也不能用‘审判’！我需要她知晓这一切！” 梦一泉皱眉。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一泉哥你也知道她的事，她是特别的，不是吗？” 像是在确认，梦一泉盯着不夜露看了许久，看的不夜露浑身发麻，几乎喘不上气。 那银色双眼宛如流沙一般要将人淹没，这人的威压真的太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梦一泉吐出两个字。 “好吧。” 他放下剑，不夜露才终于接上呼吸，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还、还以为要憋死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梦中雨苦笑。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梦家最大的秘密。” 她掌心的宝石跃动着，仿佛具有个性一般，十分活泼。 梦中雨道： “神之血，来自于真正的创世之神。” “而我的身上……也流动着同样的血液。” 神之血不仅是颗宝石，它是创世之神给予梦家先祖的恩赐。 传说创世之神终生未婚娶，但又不愿让神的血脉断绝，于是，ta将自己的血液交给了一位认可的年轻人。其后，这位年轻人娶妻生子，代代相传，才有了现今的梦家。 据梦中雨所说，他们每个世代、尤其是本家一脉，都会有几位子女继承这份神的血缘，并获得神之血的认可。 除了她，梦一泉和梦越、还有其他几位本家高位之人也具备资格。 这便是为什么梦家极为重视血缘，轻易不敢动本家之人的原因。 ……他们是真正的神之后裔。 而被认可的人们之中、血缘联系最深的那一位尤为特殊。 因为，ta可以使用神之血的神力。 这种力量据说可以逆天改命，修改世界真理。但与之相对，ta寿命不长，还将强制参加神选游戏。为了保证游戏公平性，也不会因此得到更多的优待。 是的，梦中雨就是这个人。 自出生起，她就收到了要求参与游戏的神谕——据说那是在梦家的洗礼仪式上，和神之血共鸣时得到的感知。 作为家中神之血缘最为纯正之人，她能使用神之血的力量。 只要在梦家的土地上，一切就由她掌控，梦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忠心的兵，听从她的命令。哪怕是一砖一石，也可随心所欲。 虽然这份力量要在成年之后才能使用，但并不妨碍她的贵重。 她即为梦家之神。 因为血液中暗藏的特殊神性，所有人都爱重她、敬畏她。 即使只是一个幼稚的女孩，也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神的恩赐。 这就是梦中雨的身份，也是能力的代名词——【血缘眷顾者】。 虽然已经听说过梦星容的事，但不夜露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难怪梦中雨会成为笼中鸟。 难怪她没有自由，没有亲情，没有朋友。 所有人都当她是神，是一尊尊贵的雕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夜露想起了那天的对话。 明明想要了解人界，梦中雨却并不回应不夜露的邀请，她也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对未来的无望。 因为不可能实现梦想，也无法期待未来，所以，梦中雨必须放弃梦星容。 不光是因为牵连到他、使他崩溃。更因为她不愿将他带进游戏，让他经历更加沉重的生离死别。 错误不会犯下两次。 她绝对不会再次污染他的明亮，也绝不会将他牵扯进这场命运之局半分。 这也是这位神明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第66章 神明的命运 看不夜露的神情，梦中雨就知道她在为自己难过。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和梦家的宿命而已。” 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 梦中雨露出温和的笑。 “我也许有失去，但我也得到了很多。” “我很骄傲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血脉，让我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让我有能力守护这个有家主、有一泉哥、有星容在的重要的家。” 她的眼神明亮。 “经过这次事情，梦家会处理所有本家的糟粕，也不会再将神之血捆绑在本家。无所谓出身，只要神之血依旧护佑梦家，能有子孙代代继承，就可以了。” “星容也好，所有旁系子女也好，都不会再被本家欺压。旁系的有才之人，也不会再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这样一来，即使星容选择留在家中，他的日子也会比以前好过的多。” 笑颜如花，但过分美丽，盛极而衰，反而引人难过。 “毕竟，他一贯不喜欢本家高高在上的做派呢。” 梦中雨故作开朗，不夜露却笑不出来。 没想到阿雨打算了那么多。 即使受过穿心之痛，被家族这样对待，她也依旧爱着梦家，事事为梦家考虑。 梦中雨爱梦星容，也爱着家中的所有人。 这样不畏死亡、只为家族的忠诚心性，和她甘愿奉献、过于无私的神性，也是血液的影响吗？ 这是一种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不曾继承这样的身世，梦中雨就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吧。 和梦星容周游世界的愿望，也不再只是缥缈的梦了吧？ 真的很想见到......那样自由的她啊。 不夜露不禁握紧梦中雨的手。 想听她大声的笑。 想听她直率的表达所有喜怒哀乐。 想看她成为真正的“人”。 但此时，除了付出廉价的同情，她什么都不能为梦中雨做...... 有神之血还原残局，但为避免遗漏，梦一泉和梦越亲自去查看了。 梦中雨带着不夜露进到里屋。 “小露，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夜露有些局促的擦擦脸，点头。 梦中雨道: “神之血能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和规律。就我所知，神选游戏从未有外来人参与游戏，而你——是第一个。” “你在思考自己被带来这里的意义，我也确信这不是巧合。” 她顿了顿，又道： “我之前提到过我的目的……事实上，我在寻找能让梦家后代脱离这场游戏的方法。” 不夜露一愣。 梦中雨神情凝重。 “我们感谢这个血脉，但不希望子孙被游戏束缚，像我一样不得自由。” “本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次打破血统壁垒，就是保证梦家能有更多可用的后代和人才、能有更多子女分担血缘的第一步。” 她轻叹一声。 “实际上，过往发生过的上百场游戏中，获胜者是梦家人的情况......不到五场而已。” “我也已经预见了，自己不会活到最后。” 她笑笑。 “这也许也是神的恩赐吧。” 不夜露更觉悲哀。 被清楚告知自己的死期，清楚的看着时间前进，这怎么会是恩赐呢？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咬咬牙，心中明了。 “我懂了，你想通过我，找到破解这个宿命的方法？” 梦中雨坐直身体，低头道歉。 “是的，最初接近你，我确实别有目的，真的很抱歉。” “于公，我们合作结盟，是双赢的局面，于私的话......” 她神色晦暗几分，却强迫着露出苦笑。 “一泉哥曾经告诉我，除了家族，我也是我自己。” “我在梦家这些年，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也不被允许有朋友。” 梦星容就是前车之鉴。 眼神真挚而诚恳，梦中雨凝视着不夜露。 “虽然起因是游戏，但你是第一个我能堂堂正正交往的对象。不像其他人，不是对我避之不及，就是我不得亲近......” “我很喜欢你，也想要了解你，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绝无一丝虚假。” “你能来，能听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 只存在于书中的友谊一词，于梦中雨来说，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声音低哑了。 “哪怕......你只是因为我的特质，才下意识的喜欢我，也没关系。” 袖子里，梦中雨握紧了拳头。 唉。 还是第一次见阿雨这么不安呢。 不夜露无奈的笑起来。 如梦星容所说，梦中雨的确不是神，只是个无比可爱、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即使没有这个特质，你也是我的朋友呀。” 虽然始于隐瞒，但会行于两人互相关照的心意和相牵的手，终于—— 摇头甩开不妙的预想，不夜露道：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所以——” 她的美好，她的痛苦。 她的坚持，她的沉重。 不夜露都看在眼里。 ……想救她。 如果自己是契机，不止是梦家的后代，面前这位少女，才是她此刻最想拯救的对象。 梦中雨的手真凉啊。 “快点暖和起来吧......” 她倔强的用力握住。 -------------------------------------------------------------------- 第二日，不夜露等人就要回去了。 再过几天就是空海之间的集合之日，他们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昨天因为司丽尔手下的能力和神之血的效果，梦魔和沙利叶一觉到天亮，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夜露也只是浅浅带过几句，没有多说。 梦中雨表示后续就交给梦家来解决。 出发前，不夜露去跟梦中雨告别。 梦中雨在殿门口等她。 她的妆容依旧完美，笑容温和宁静，但眉眼深处却透着些虚软的疲倦。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阿雨，我还没有按照约定教完你外境语。” “就现在，我教你一首诗歌，好吗？” 见不夜露神色有异，梦中雨有些疑惑，却依旧点了头。 “自然可以......” 两人来到殿外一侧的门廊处坐下。 门廊外种着很多樱花树，此时刚入春，温度还低，望来倒是一片嫩绿，生机盎然。 “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能看到开花了吧。” “是呀。” 梦中雨也很期待。 不夜露从怀里掏出了梦星容的信。 “嗯，这......？” 不夜露笑笑，只道: “来，我教你。” 她把信纸翻到背面，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几排小字。 梦中雨惊讶的看着。 “小露，这是？” “嘘。” 不夜露摇头。 “先别问，跟我学完这首诗。” 她轻轻抓起梦中雨的手指。 “我先读，你跟着重复哦。” “好......” 一字一句。 她们来来回回读了好几次。 樱花树们低头聆听，垂下簌簌作响的枝叶，当它们划过风的琴弦时，传出细密清脆的伴奏声。 这样和谐美丽的场景，哪怕是不可言语之物，也为此感动吧。 没过多久，不夜露点头。 “嗯，读的很好！不愧是阿雨，学得真快！” 梦中雨焦急之余，更有些紧张。 “小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不夜露不可能在这信上随意书写，所以，这些句子，只有可能—— “对，这是梦星容写的。” 不夜露温柔的看着她。 “他在信上施了魔法，恐怕......其实并不想让你发现。” “很抱歉我自作主张，拿这封信去问了别人，这才解开了法术。” 她凝视着梦中雨。 “这是梦星容的答案，你想听吗？” 梦中雨猛的低头，手指抓紧了衣角。 说不怕是假的。 说不想知道，更是假的。 但不管是恨意，还是任何会让她痛苦的内容，她都会原原本本接受。 因为，这是对她、对神的最后判决！ “我......我想知道！” 不夜露伸手，轻轻环住梦中雨。 她在她耳边低声读出了话语。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能否接受、” “这超然于心的仰慕之情。”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 “飞蛾向往星天。” “怎能不让悲惨的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遥远的晨星击中身体，梦中雨瞪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她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樱花树下，正读着诗的梦星容突然转头。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带着一贯的明媚笑意。 梦中雨真的很喜欢梦星容这样的表情。 热烈的，生机勃勃的......活着的表情。 “阿雨，人界的诗人真的很厉害啊！” 他挥挥手里的书。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飞蛾向往星天......” “这首诗，写的真好啊！” 他眼睛亮亮的，里头只装着梦中雨的身影。 那眼光十分坦率，却太过直接。 梦中雨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书皮，却发现是不曾见过的文字。 “这是......？” 梦星容笑道： “这是外境语，是人界的一种语言哦。” “因为不是弥瑞尔的通用语言，几乎没有什么人学，阿雨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梦中雨倒有些好奇起来。 “那你为什么学它？” 梦星容“哼哼”一声，似是骄傲。 “和弥瑞尔不一样，人界非常非常广阔，有很多不同的地区和国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景，说着不同语种的人、和不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写出不同作品的作者！” “虽然也许花上一辈子也走不完，但我想去看更多，学更多，理解更多，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吧！” 越说越激动，他突然走近梦中雨，蹲下身子。 “呐，阿雨，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其实，我已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梦星容哽住似的闭嘴，还别过了脸。 樱花花瓣给他染上一层桃色，一贯开朗直率的少年竟嘴笨起来。 “咳咳，嗯......没什么。” 幸好梦中雨没问，只是疑惑了一下，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梦星容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懊恼。 他一时冲动，差点就要开口让阿雨跟他走了。 虽然在按部就班的准备，但不到彻底周全的地步，决不能轻易行动。 难道让她跟着受苦、跟着担惊受怕吗？ 这可能是出自男人的自尊，他不愿意让梦中雨过上那种生活。 不光要带她一起走，还要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自由的见识这个世界，飞去能去的任何地方！ 梦星容暗自叹息，再次摸了摸梦中雨的头。 梦中雨动了下。 “咕噜......” 真是的。 梦星容软了眉眼，止不住笑。 梦中雨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被这样摸脑袋的时候，她都会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吧。 这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能听到的...... 心中是膨胀到怎么都压不住的怜爱。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梦星容想。 等他变强，足以斩断一切枷锁，他才有资格许下承诺，才能......再也不用掩饰对这位女孩的心意。 彼时的少年将愿望藏了起来，彼时的梦中雨也还不曾找到自我，不明白梦星容的欲言又止。 原来，答案早就藏在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地方。 梦中雨捂住了嘴，尽管她再也控制不住哀鸣。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和特质才接近你、喜欢你的。” “即使他忘了一切，只记得你们有过数面之缘，但他还是爱上你了。” 不夜露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年，你是他想放在手心里呵护的，纯洁可爱的小圣女。如今，你是默默关心他，为他们旁系不断努力的、最为善良美好的女孩。” “你值得拥有这两份真心。” 不夜露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次都是这首诗，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当年，梦星容困于泥沼般的家族生活，梦中雨于他而言，是他唯一能卸下面具和压力，用真实的自我面对的人。同时，她更是他无比珍爱、想要保护和拯救的光。 因为没有做好准备，他便没有给出承诺。 如今，虽然得到解脱，脱离苦境，但梦中雨成了难以企及的天边之神，是他无法亲近的存在。 不曾拥有共度的时间，加之地位悬殊，梦星容不敢肖想，不敢奢求。 两次，他都是暗夜，都是飞蛾。 因此，他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将不会说出口的爱意藏在了信里。 但这也代表，梦星容做出了决定。 他永远“不能给她人们所称的爱情”。 这次，他终于要独自一人踏上旅行了。 梦中雨的泪水无声的打湿了她的衣襟。 埋在不夜露臂弯中的女孩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谁都不能体会她洗去梦星容记忆的时候，心有多痛。谁也不能理解梦星容变回原样，却唯独不再对她亲近的时候，她有多么寂寞。 明明答应过带她离开。 明明答应过和她一起...... 所有承诺和回忆却烟消云散，徒留她在原地怀念。 她是梦家的神明，高高在上的少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可以给他。 必须要克制和他的接触。 必须在背后守护他的生活。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如今，那个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她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与梦星容的未来，不能站在那人身边一同微笑。 她是真的、好舍不得啊...... 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梦中雨都做过美梦，幻想过和梦星容一同欢笑的未来。 但身处现实，梦终究虚假，遥不可及。 这次，得到了梦星容的答案，她终于......能彻底放下了。 眼泪落下，梦中雨却倔强的抬起眼睛。 这样就好。 所有的一切，只让她记得就好。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梦星容的人生，改变他的轨迹。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嘴唇微动，不夜露仿佛听见怀里的梦中雨说了什么。 但她除了紧紧回抱住对方以外，并没有追问。 如果说，之前那声“再见”是一种软弱的期待的话，如今，梦中雨能送上的……仅有另一句话而已。 第67章 真实的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梦家上空漂浮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 跟随秦一瑶的余党基本清理干净，零星留下的一些余孽也在追查中了。 梦一泉再次来到地牢。 他和秦一瑶也需要一个了结。 灰暗的地牢中，秦一瑶已经冷静下来。 得知结局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黑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衬着白的发光的手脚，女孩犹如一个被抛弃的人偶，看起来完全没了生机。 她的意志即将消散。 身体偶尔抽搐几下，化为不协调的机器零件，吱吱作响。 “更换身体所带来的排斥后遗症会很痛苦的。” 梦一泉眼中的冰冷微微融化几分。 他唤她： “......一瑶。” 秦一瑶的眼睛颤了颤，眼珠机械的转向这边，似是看着梦一泉，却又是那样的轻忽。 这个语气，像是在叫过去的她。 何必呢。 事到如今，又何必这样待她呢？ “一切都结束了。” “玛姬书房给了我权限，要执行对你的处置了。” 梦一泉的右手微微亮起一团蓝光。 秦一瑶觉得身体的疼痛散去几分，瞬间轻松了不少。 呵......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梦一泉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片刻后，秦一瑶微微张了张嘴： “杀了我。” 梦一泉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秦一瑶缓缓勾起一个淡笑。 “我说，杀了我。” 她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 “我的家人死了，跟随我的伙伴也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杀了我吧。” 梦一泉却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 被这句话刺激到，秦一瑶浑身一颤。 她的声音更加干涩。 “是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在之前，单单留下了我一命？” 她注意到了，梦一泉是有意让她活着的。 作为秦家当家，自己本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没想到她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之后也再没有人追杀她。 梦一泉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实话吧。”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她语气里竟有几分单薄的祈求。 那么多年的流浪和痛苦，复仇的火焰时刻烧灼全身。无数回忆染上血色，化为每日每夜惊醒她的鞭笞。 秦一瑶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连东西都吃不下。 所有的食物都是死去的血肉，再也不能被消化。 但是，可以见到梦一泉。 一切顺利的话，不仅能报仇，还可以见到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 这件事所带来的期待越发刻骨，逐渐成为了心底一道坚固的支柱，支撑着她不会崩溃，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踉跄迈步。 复仇的人是秦家当家，她必须尽到责任。 因为梦一泉，她才还能记得自己是“秦一瑶”。是那个聪慧美丽、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的幸福女孩。 如今，即使已经分开多年，她也依旧了解梦一泉。 她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秦一瑶多么会察言观色啊。 她怎会没有发现梦一泉执着的眼神？ 怎会没有注意到他在激怒她、刺激她？ 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最后，只想要听到他的真话。 梦一泉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 “只有我们俩了。” 他的冰冷逐渐融解，五官轮廓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彼时，他在秦一瑶面前那般放松。 不比其他人，梦一泉只会告诉秦一瑶这些心底的真话。 “我告诉你一切。” 秦家的确是当年考题中被指定的目标，梦一泉不得不做。根据当时的规则，即使他不做，其他人也有资格交换课题，或是代为执行。 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残忍。 梦一泉宁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有他在，至少能保下秦一瑶，保下那个和他势均力敌、互为知己的......他唯一认可的存在。 那样珍贵的人，不该就此泯灭。 于是，梦一泉悄悄做好安排，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来了秦一瑶的苟活。 “不、不止如此吧。” 秦一瑶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秦家？” 即使要清除秦家，也不至于连秦家的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也一并毁掉。 秦一瑶永远记得那个血色地狱。 除了血，什么都不剩。 她感觉到了对方扭曲的恨意。 “也许是吧。” 梦一泉凉薄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不该是秦家的女儿，是秦家耽误了你。” 秦一瑶不懂。 “什么？” 梦一泉闭了闭眼，道： “在我进入玛姬书房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也是预备班的候选之一。” “但因为秦家会是日后要整顿的目标，所以你被剔除了。” 看到名单的时候，梦一泉是多么喜悦，又是多么痛恨啊。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明明应该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 “可为什么——” 她没有出现？ 空旷的书房中，唯有他一人。 看着秦一瑶的眼神微带热度，梦一泉的话语中透出压抑已久的欲望。 “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在预备班。” “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 当结束了噩梦一般的考核、真正进入书房后，那种只有顶端之人才能感觉到的虚无与寒冷，让梦一泉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也越发思念秦一瑶。 他在书房的生活和了解到的秘密，让他逐渐丢掉了人性。 啊，自己可能真的成了秦一瑶说过的机器人。 太冷了。 世界扩大之后，自身的存在也越发渺小。 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 伸手也够不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再无人能够和他互相理解、互相吵架、互相珍惜，互相使对方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梦一泉这才恍然。 原来，他不仅是因为可惜、因为当年的情谊才留下了秦一瑶一命。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珍惜她，更爱重她，更思念她那双燃烧的双眼、和其中传达的情绪。 即使秦家不复，秦一瑶就此隐匿于人世间，即使再见之时，立场会天翻地覆—— 他也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她。 所以，在决定接受这个课题之时，梦一泉就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秦一瑶有朝一日会来复仇。 于是，他做好安排，放任她行动。同时，刺激梦家那些顽固的钉子，让他们变本加厉，以此惹怒反对势力。 而命运的齿轮，也如他所想那般运作着，一直到了现在。 秦一瑶无力的笑了。 她得到了最后的真相。 即使这个答案，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梦一泉的确是主使，即使有各种无可奈何，秦家人也是死在他的计谋之下，她该恨他。 但是，她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感情。 梦一泉也珍视她，思念她，渴求着她。 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还以为梦一泉早就遗忘了自己这个人。 毕竟，那可是梦一泉啊。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只做“必要之事”的梦一泉啊。 他竟然和她一样，如此期盼相见，甚至为此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秦一瑶却无法心生任何喜悦。 她轻声道： “你变强了，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厉害了。” “这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梦一泉没有说话。 秦一瑶面色凄然，感慨道： “当年没有找到的答案，竟然是玛姬书房告诉我了。” 没有揭晓的梦一泉的面具，如今终于明了。 “你不是隐士，你是怪物。” “你习惯用睥睨众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所有人事物在你眼中只是一个零件，一个棋子。” 梦一泉的面具之下，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狠毒，将他人视为蝼蚁的怪物。 即使重视梦家，也可以随时取用，以至于让家族出头顶罪、遭受怨恨。 即使珍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夺走她的一切，算计她，让她遍体鳞伤，崩碎成灰。 以前不曾暴露，但在玛姬书房获得的权力和地位，勾出了他的本质。 哈哈。 捂住胸口，秦一瑶嘴角扬起嘲讽似的弧度。 难怪会和她那般合拍。 难怪会待她如此特别！ 秦家做过多少坏事，秦一瑶不是不清楚。为了利益，她还在放大、加深那些邪恶。 没有人能将秦家拉出泥沼，也没有人能停止这份堕落。 打从骨子里，自己就是个嗜血又残暴的魔女啊。 从她遇见白敷，从她不择手段的解决亲人、处理叛徒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能接受“秦一瑶”这种异常的存在的，可不只有梦一泉这样的怪物吗？ 秦一瑶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但又止不住继续笑。 笑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她也停不下来。 更换身体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一些利息罢了。 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长时间的操劳，沉重的精神压力，加之患有厌食症，几乎不吃不喝，她早已到了熄灭之时。 也许冥冥之中，秦一瑶是知道自己会输的。 既然梦一泉回归梦家，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盗胡作非为。 玛姬书房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时机和准备也算不上最好。 但是，她真的等不起了。 要是真的死去，即使有手下继承她的意志，她也再也不会见到梦一泉......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双眼，注视期盼已久的思念成真。 终究还是—— 意识开始飘忽，秦一瑶干涸的眼角竟有些濡湿。 啊，到时间了…… 梦一泉打开牢房，走到她身边。 “一瑶。” 蹲下身子，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想好了。” 梦一泉的神情竟有些少年般的纯真，似是回到了当年那节军事课，那个黑衣飞扬，最为洒脱真挚的模样。 “如果你赢了，就证明我选择玛姬书房是错误的，我会偿还一切。” “秦家也好，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 “但如果你输了，作为给我的奖励，我会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这样，我在书房的日子，就会变得有趣一点了吧。”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俯瞰世界了吧。” 梦一泉微微一笑。 这可能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如此真心。 “你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就由我补偿给你。” 一贯冰冷的指尖因为少女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温度。 啊。 真的等了好久。 终于能够把这份让人心颤的暖意取回了。 看着女孩的眼睛渐渐灰败，梦一泉轻声道： “一瑶，你不会死的。” “你会用另一种形态，和我一起活下去。” 手心升起白光。 一片朦胧间，秦一瑶听到了梦一泉温柔缱绻的耳语。 她甚至感觉这白雪般的吐息中，藏着几分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爱意。 “进入玛姬书房后，我的弱化能力成为了‘审判’。可以强行中断、扭曲任何摩耳甫斯的能力。” “你的能力则是变形。”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这就是两人的命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白光晃晃悠悠的来到秦一瑶身前，将她包裹。 秦一瑶闭上了眼睛。 在柔软的被褥般的触感中，无数回忆流过她的身边。 被欺负的时候，斩断亲缘的时候。 作为秦家明珠的时候，成为一家之主的时候。 失去一切的时候，改头换面的时候。 以及......那段与梦一泉相伴的、最愉快的时候。 作为秦家当家，她没能复仇，没能安抚所有逝去的家人。 作为司丽尔首领，她判断失误，辜负了所有追随她的手下。 只怪她和梦一泉在那场宴会相遇。 只怪她成为了怪物唯一的朋友和对手。 更怪他们动心，生出感情，沉沦在了和彼此的共舞之中。 怪物的爪子终究会伤害她，身上的毒更会侵蚀她的身心。 如今舞毕，她迎来了终局。 怪物更胜一筹，要将她吃掉。 真累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余年，回想起来，竟过的这般漫长。 如果不曾反抗过兄长，只是做一颗不用思考的棋子的话，如果白敷还在，能够拉着她的手引领她前进的话......是不是，就会更轻松一些呢？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因为，指引未来方向的，是这颗活着的、有喜怒哀乐，颠痴爱恨的心啊...... 秦一瑶在梦一泉的掌心中融化。 “啾啾！” 伴随着轻灵的叫声，一只通体翠蓝色，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停在了梦一泉肩上。 它细小的右脚上绑着一个同色的创口贴。 时隔多年，纵是物是人非，珠玉颂声，殊途再相遇。属于两人的漫长游戏，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他们都得到了游戏最大的奖品，见证了对方灵魂之下的秘密。 从此以后，谁也不需要再在对方面前遮掩什么了。 碧海鸟快活的叫着，嗓音如铃。 如侍女的祝福，秦一瑶终于得到了一个家。得到了能理解她，会永远陪伴她的家人。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第68章 中场游戏 集合之日当天，梦魔和不夜露来到了凡尔顿。 不知道是梦中雨和梦魔说过什么，还是梦魔大病一场起来转了性子，他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在集合前、带不夜露买些东西。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相顾无言。 这好像是两人难得的独处，但气氛怎么这么诡异......要是沙利叶在就好了。 不夜露心头叹气，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本来沙利叶确实很想跟来，不过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算啦算啦，我还有些工作要完成。” “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梦魔疑惑： “我不记得有安排给你什么事......？” 沙利叶跳脚： “哎呀，我说有就有！” 临到出门，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叮嘱不夜露，不要让梦魔去到人太多、太吵闹的地方，那会加重他处理意识信息的负担。 世界是动态的。 街上的行人，周围的景色，也绝非一成不变。 梦魔在外出之时，脑内的系统就会连接集体意识，进行实时计算。 平时看他举止，很难发现他眼睛的问题，就是因为如此。 不夜露不懂沙利叶在想什么。 “那你跟去不就好了？万一梦魔出什么事怎么办？” 沙利叶咳咳两声。 “我总有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他说话口气无比老成。 “你们啊，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梦魔和不夜露满脸不解。 等两人来到凡尔顿，见梦魔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模样，不夜露也稍微安下了心。 也幸好她的影子消失，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人围观和指点，清静多了。 但是...... 所有的人声和喧闹仿佛都在很远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又沉重。 不夜露纠结半天，率先打破沉默： “啊，那个，集合是不是在下午、呃，大概两三点左右？” 这可能是弥瑞尔的安排，作为游戏参与者，不夜露能感觉到时间。 这不是直觉，可以说是一种明确的预感。 “对。” 梦魔双眼眨了眨，视线一如既往的没有焦点。 “带你买了东西，吃过午饭，就可以准备过去了。” “哦、哦。” 不夜露点点头，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过，说是买东西，她也不知道可以买些什么。思来想去，也许可以买一些和游戏有关的、比如武器之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梦魔摇头。 “你对武器不熟悉，不必担心，沙利叶会准备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 “对于摩耳甫斯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 被这么一说，不夜露更不知道该干嘛。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多分钟，连一家店都没有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们绕了一圈，竟回到了起点。 热闹无比的凡尔顿街口，站着两个无所适从的人。 “......” 不夜露尴尬的不知往哪看。 梦魔也有些不自在。 今天带不夜露出来，有沙利叶的助推，也有他自身的考虑。 梦家的事情，是他判断出错，他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容易倒下。 虽然消耗比平时多，但有沙利叶在背后支持，照道理来说不会那么快透支，而且，恢复的速度也比预想中要慢。 结果就是，他在睡眠中跳过了全程，事情大多都是不夜露在忙碌。 “必须奖励下国王小姐啊。” 沙利叶这么说道。 说是奖励，梦魔根本不知道该奖励什么，也不清楚不夜露想要什么。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不夜露啊。 自从一起行动后，不夜露是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毫无怨言，也毫无情绪似的，虽然省心，却也实在...... 纠结半天，梦魔还是选了凡尔顿。 凡尔顿和人界最为相似，商品丰富，种类也全，更有很多人界特产的东西，也许不夜露会喜欢。 这么想着，梦魔道： “这里，和你们人界很相似吧？”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不夜露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是很像，比如那边的店，在人界是一排服装店，但现在......嗯？” 视野中是一家花草装饰的，满满自然气息的店，很眼熟。 那不是梦里见过的店嘛！ 记得她当时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撞了来着。 看她在意，梦魔道： “你想进去吗？” 不夜露问道： “那是什么店？” “那是魔法杂货店，里面会卖有魔法效果的药水、饰品、道具等等。” 不夜露眼前一亮，有意思！ “要去！” 店铺内部犹如一个异形植物园，四处都是没见过的鲜花和枝叶装点。 空气中流动着舒爽的草木香，不少男男女女在其中挑选着，十分喧闹。 木制书柜和精致的白色小桌上整齐的摆着各色瓶瓶罐罐，另一边的展示柜上则是一排一排的香囊、吊坠，还有书本和符咒等等。 哇哦。 不夜露凑近打量。 那些色彩各异的药水香水，有安神、助眠、驱邪等各种作用，甚至还有迷惑、招桃花、远离人群、隐身之类的效果。 饰品很像人界的护身和祈愿符，有出入平安、学业进步之类，不过也有些诡异的厄运符和恶作剧符，不夜露摸一下就赶紧放了回去。 其他还有些神奇的整蛊和变装道具，以及灌注特殊魔法的文具家具，十分有趣。 听梦魔说，这些都是由摩耳甫斯将各自的能力灌输进物件，并由调整人作出微调和分类后，再制定价格出售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走街串巷的私人游商，他们手上的商品就更加特别和新奇了。 不夜露在梦魔的指导下，试用了一支模样简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笔。 她随意在空中虚描了一只猫咪，那些线条竟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猫咪模样的泡泡。 五颜六色的猫咪在半空中伸个懒腰，还发出真实的猫叫，引来附近不少人逗它。 “哇，这个笔好厉害！” “这是显形泡泡笔，小孩子很喜欢。” 梦魔随手画了个逗猫棒。 猫咪又撒起娇来。 “噗！好乖好乖！” 不夜露笑了。 “梦魔，你小时候玩过吗？” 闻言，梦魔的动作顿了下。 “嗯......” 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不夜露只是说道：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梦魔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种模样吧。 两人走到下一个货架。 看不夜露又拿起一个事业符，梦魔解释道： “这些符咒饰品确实具备相应的效力，只是持续时间不长。效果也因人而异，并非万能。” 不夜露点头认可。 “应该如此才对呢，不然谁都不会努力了。” “在人界，这些东西更多的是求个心理安慰，最后实际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自己。” 梦魔颔首。 依赖能力、不思进取的弥瑞尔人比比皆是。就这一点而言，他还是很欣赏不夜露的谦虚和努力的。 待走出店门，不夜露突然叫住了梦魔。 她递去一个纸包。 梦魔道： “这是？” 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纠结。 “嗯......算是礼物吧。这是我刚刚在店里选的，希望对你有用。” 她直直的看着梦魔，手也伸在半空，倔强的不肯放下。 梦魔犹豫一下，伸手拿了起来。 他摸索着打开包装。 “这是......？” 哦对，他是不是看不清？ 送都送了，也不在乎多点步骤。 不夜露干脆抓起梦魔的另一只手，引导他去感受。 “你摸摸看，或者读取我的意识都行。” “这是调息符哦。” 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冰凉光滑，像是某种晶体，梦魔判断不出来。 但调息符......的确是店里的宣传款，主打增强精神力恢复速度，倒很适合他。 梦魔的手指捻了捻。 “你......哪里来的钱？” “是阿雨给我的。” 不夜露解释道： “她说我可能会遇到需要用钱的地方，也算是帮忙这次课题的报酬，就给了我不少钱。” 这倒是梦魔他们考虑不周了。 万一以后不夜露一个人遇到点什么，有钱的话至少还能应对。 梦魔的心情有些古怪。 从来没想过会从“那个人”......会从她手里收到礼物。 她是示好？还是有什么目的？ 见梦魔不说话，不夜露慌忙摆手解释。 “刚才我问店员，他说这个对你应该有效，我才买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要是不喜欢，或者真的没用，也不用非要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着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也不用还我什么人情啊！” 这可不是什么居心叵测或是利益交换，只是为了加深两人的关系，对他表示关心而已。 不夜露很担心多疑的梦魔会有心结，毕竟，不管她做什么，在梦魔看来似乎都是别有目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梦魔缓缓舒了眉头。 不夜露一贯都太过温和、太过平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但正因如此，梦魔能感觉到她笨拙的真心。 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他好像再也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物了。 莫名的情绪作祟。 最终，梦魔只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谢谢。” “嘿嘿，不客气，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嘛。” 不夜露笑道： “来，我帮你戴上。” 于是，这条紫水晶的吊坠成了梦魔身上的第二件饰品。 白皙的脖颈衬着透亮的水晶，很适合，很好看。 和不夜露想的一样好看。 正打量着，突然，梦魔轻咳两声，从兜里掏出又一个纸包。 “......给你的。” 不夜露愣住。 这包装怎么这么眼熟。 ......不就是刚才那家店的吗？ 梦魔似乎也觉得有些微妙，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拘束。 于他而言，这好像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 过去，同族的人们不常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如今的他和沙利叶，也不需要这些。 但不夜露不一样。 她不是家人，也......不算朋友。 没有必要和她搞好关系，甚至某天，彼此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只是，身为队伍如今实质的领导者，他有必要鼓励下得力的手下，对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点奇怪，有点诡异，又有点......期待。 梦魔只能庆幸，自己的秘密都被面具藏住了。 不夜露噗嗤一声笑起来。 哎呀哎呀，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问： “为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是还刚才的人情吧，那也太快了。 梦魔的语气有些僵硬。 “这次的课题多亏有你，算是......给你的奖励。” “这个东西，你也应该用的上。” 拆开纸包，流星般的光芒被不夜露倒进手里。 原来是一枚淡粉色的花型吊坠。 竟然也是吊坠？ 和梦魔的紫水晶吊坠不同，不夜露的这枚更加少女，更加精致。粉晶透亮清澈，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边缘描金，又和其下的嫩绿叶片隔开层次，增加了立体感。 “真好看，谢谢你！” 不夜露没有问它的作用，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手心。 这是送给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礼物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足够令人惊喜！ 梦魔的头隐隐作痛，却不足以令他发疯。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不夜露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自己收到了礼物，所以他也有些久违的......愉快吧。 即使耳边嘈杂作响，也可以不去在意。 拿起项链，梦魔示意不夜露转身。 冰凉的手指捞起不夜露的头发，擦过她的后颈。 不夜露一抖。 梦魔像是没有注意到，很快结束了动作。 他脖颈上的紫水晶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光。 不夜露身上同样的位置上，则是开出朵粉色小花。 “这是能减轻伤害，增强恢复速度的饰品，长期佩戴，还可以增强你的体质。” 不夜露轻抚着吊坠，笑的脸颊红红。 “好，我会一直戴着的！” 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梦魔的手却下意识的、也摸了摸他的吊坠。 待吃过午饭，集合之时到了。 同一时间，位于弥瑞尔各处的参与者，都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叮咚！” “传送开始！” 等再次睁眼，他们已经出现在空海之间，坐在那张熟悉的圆桌前了。 “各位参与者到齐。”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第一季度顺利结束，出局一组，幸存四组，辛苦各位了。” “喂，外来者！” 小丑一拍桌子，吓了不夜露一跳。 “是你杀了那两女的？” 不夜露下意识看向白樱的座位。 那里没有任何人。 是啊。 她和她......都已经死了。 圣斯苑撑着下巴插话。 “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事儿？可别告诉我说你是她们的粉丝啊？” 小丑舔舔唇。 “那倒不是！” “但这样才有意思嘛，要是能随便碾死，这外来者也太没趣了！哈哈哈哈！” 不夜露索性当没听到，保持沉默了。 这两货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还是少和他们杠吧。 梦中雨向不夜露露出个安慰的笑，不夜露也悄悄投以眼神回应。 还是有阿雨在、有盟友在，才让人安心啊。 “请肃静。” 弥瑞尔适时打断道： “此次召集大家的理由，除了公开目前的游戏进度外，作为和平时间内的放松，也作为给各位的奖励，我将安排一个中场游戏！” 众人皆惊。 没听说过啊，怎么还有这出！？ 又听弥瑞尔道: “本次游戏，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最终赢家则可以向我索要一个特权。” “当然，这个特权也是有范围要求的。” 听到没有惩罚，不夜露稍微放心了些。 小丑吹声口哨，似是期待，圣斯苑和梦中雨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弥瑞尔的声音应景的热烈了几分。 “这次，就选择人界特别流行的游戏吧。” “欢迎进入地图！” 第69章 城堡宴会 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 随着意识越发清楚，身体的感官也渐渐明晰。 不夜露睁开眼睛。 唔……好亮。 这里是……宴会厅？ 巨大的大理石柱撑起一片宽广的空间，欧风的装潢金光璀璨，华丽无比。 主人似乎酷爱玫瑰，随处可见鲜花不说，各处也雕刻着花朵的浮雕与暗纹，暗香浮动间，又给这里增加了一丝优雅馥郁的气息。 流光溢彩的宝石大灯照的四周熠熠生辉，数位身着盛装的男男女女正在舞池中起舞，间或有仆人在其中穿行，一旁的乐队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一片热闹祥和。 不夜露暗暗咂舌。 低头一看，她也应景的做了精致的发型和妆容，宝石项链和耳坠轻摇作响，浅紫色的礼服用宝石和蕾丝装点，层层叠叠，奢华至极。 这还能走路吗......好沉。 不夜露动了动。 嗯？好像有点不对。她的身材没有那么丰满，皮肤不该那么白皙细腻，指甲也没有这么长才是。 看来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等下如果有镜子，就能确定了吧。 站在甜品台旁，不夜露默默观察着。 没有发现其他人。 如果自己的样子变了，其他人也一定有所变化吧。 更重要的是，游戏应该开始了，但具体要做什么呢？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和别人攀谈几句，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到不夜露面前。 “露妃丝小姐，您在这里啊，我找您好久！” 来的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些雀斑，模样却年轻可爱，一双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纯净。 露妃丝？ 愣了一秒，不夜露立刻反应过来。 “啊，嗯，不好意思。” 看她衣着简洁朴素，难道是自己的女仆之类的吗？ 小姑娘笑笑。 “费勒先生急着寻您，就让我过来了。您如果在这里休息够了，就先随我过去吧。” 来了，剧情！ “好，那带我过去吧。” 不夜露顺驴下坡，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往厅内走去。 她稍微闲聊几句，得知小姑娘叫碧莲，是城堡的女仆之一。 待来到那位费勒先生面前，不夜露只觉得眼前有一团柔和的光亮起。 这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得体的西服衬得他高挑又笔挺，整个人流露出贵族的矜贵气质，却不会显得难以亲近。 他看向不夜露的神情温和，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碧莲，辛苦你了。” 他略一点头，又笑问。 “露妃丝，你去哪里了？” 不夜露微笑答道： “我去吃了点点心，抱歉让你担心了。” 碧莲也道： “露妃丝小姐要去哪里的话，请一定要叫上人陪您。” 不夜露点头。 看她看的这么紧……希望不要妨碍到之后的行动才好。 想是这么想，她却平和的道: “是，我知道了。说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费勒看着不夜露，眼睫微低，眸中深情款款。 “稍等安赛斯夫人要来致辞，我们要一起去打个招呼才行，毕竟——” “我们订了婚约，即将要结婚了呀。” 碧莲别过眼睛，不夜露也起了身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费勒的眼神，又是为了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未婚夫。 什么破设定......不夜露心中暗骂两句。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先跟着走下去吧。 如果从这场游戏中获胜，能获得向弥瑞尔许愿的特权，对她和梦魔来说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克制住抽搐的嘴角，不夜露努力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谢谢你，那等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又闲聊几句，终于等到了那位安赛斯夫人的到来。 宴会厅大门打开，众人屏息。 犹如一团漂浮的火焰，着一身酒红色鱼尾裙的红发女子，在几个仆人的跟随下，踏入场内。 她极有气场的一步步走入，连音乐也适时停下，为这位女王让路。 人群纷纷行注目礼，迎接夫人走近。 不夜露也在靠近的位置，不露声色的打量她。 虽然被叫做夫人，但这位女子却非常年轻，皮肤珍珠般泛着细腻的光，贴身的裙装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不盈一握。面容五官更是毫无瑕疵，完美的挑不出错。 她含笑的眼波扫过，高傲睥睨之中，似有若无的散发着柔情，这般隐带攻击性的妖艳之美，像是暗藏毒药的绝妙佳酿，危险又诱人。 即使如此，以夫人这般地位和气势，旁人也无法心生轻慢之意。 不夜露感叹。 真是位玫瑰般的女人，和这座城堡相得益彰。 也许是错觉，四周的花香味仿佛都浓郁了几分。 “欢迎各位光临玫瑰城堡。” 安赛斯夫人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晰。 原来这里叫玫瑰城堡，还真是名副其实。 扫视一圈，夫人仪态万分的抬手。 “今天这场宴会，到来的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请各位不要拘束，好好享受这段快乐的时光。” 音乐再起。 除开一个女仆打碎杯子的小插曲，一切都是那般和谐。 不夜露和费勒去和安赛斯夫人致礼。 夫人笑着对两人说： “虽然夏洛特公爵和菲洛斯子爵无法到场，但听说是你们两位到来，我非常期待！还请你们玩的愉快。” “哪里，感谢您的盛情。” 夫人和善的与他们闲谈几句，随后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舞池里响起新曲。 不夜露也和费勒跳了支舞。 本来不会跳舞的不夜露应是拥有原主的身体记忆，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之后的舞姿不说完美无缺，也算是没有大错。 舞毕，两人在周围人的赞美中退到一边。 不夜露暗自喘息。 保持仪态，时刻端着微笑，还得警惕周围的情况，属实辛苦。更别提刚才费勒突然邀请她跳舞，差点没把她紧张死。 自己不会跳，但又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费勒。临阵说不舒服不想跳之类的，又有可能引起这位未婚夫或者其他人的怀疑…… 幸好游戏给她留了条活路。 “露妃丝，怎么了？” 费勒端给她一杯酒。 “看你似乎有点累的样子。” 不夜露垂眸，悄悄瞥了眼旁边的金克丝夫人，才谨慎的学着姿势拿过酒杯。 “谢谢。” 她笑笑。 “没事的，我大概是有些闷到了，不要紧。” 闻久了周遭的香气，确实是有点胸闷。 费勒皱眉，很是担心。 “那你坐着休息下，我也在这里陪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跟夫人解释，我们提前告辞吧。” 要是可以，不夜露还真想告辞，但游戏还没完呢，往哪走啊。 她只能摇头推辞。 费勒轻轻拉过不夜露的手，珍而重之的捧着。 “千万不要勉强啊。” “好的。” 不夜露点头回应。 这个费勒还真是温柔体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原主的爱护。 感动归感动，但被费勒这么一说，本来还想去找其他人聊聊，不夜露也只能放弃了。 约莫是看费勒护卫在她身边，之后也再没有别人来打扰他们。 时间渐晚，音乐进入后调，宴会接近尾声。 没法离开费勒，不夜露只能边和他闲聊，边观察场上，一时半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 ……仿佛这真的只是场普通的舞会。 但不管是不夜露，还是隐藏在场中的其他玩家都知道——绝不会如此简单。 直到众人结束寒暄客套，正要离开之时，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嗯？大门打不开了？” 听到仆人的报告，安赛斯夫人很诧异，又派了几个人去，大门却纹丝不动。不管怎么推、拉，亦或是用刀砍，都无法打开门，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法留下。 几个仆人又去尝试窗户，没想到也是一样的状况。 这是被困在这里了？ 众人都有些不安。 安赛斯夫人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大家。 “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各位在城堡中留宿一晚吧。” “我会请人迅速修理好，明天再亲自送各位回程。”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有些疲倦，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后便有仆人带大家去到客房。 不夜露和费勒是未婚夫妻，住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内。而会场中剩下的近二十位贵族，并八位演奏乐团成员，也分别住在了城堡二三楼。 明明一口气入住了这么多客人，但可能是城堡实在太过宏伟，那美丽却冷清的气息没有一丝好转。 看向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空让人心情郁郁。 不夜露无声叹息。 今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露妃丝？” 费勒叫她。 “你还好吗？还是不太舒服吗？” 不夜露收回眼神，摇头。 “没有，我很好，劳你费心了。” 费勒关切道： “明天就能回家休息了，今晚就承蒙夫人好意，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你隔壁，别怕。” 不夜露回以他笑容。 费勒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的，那就晚安了。” 第70章 第一天的被害人 房间内部的装饰同样华美，也是处处可见玫瑰花纹。 四处放着一些干花装饰，但比起外面，花香还是弱了不少。 呼……舒服多了。 不夜露四下看看，很快注意到床头柜上也放着一支玫瑰，下面还压着一张卡片。 取过、展开，不夜露一惊。 终于来了，游戏规则！ 【神选游戏玩家，你们好，这是为各位准备的、本场游戏的规则说明。】 【本场游戏中，每人将拥有游戏身份与剧本身份两种身份牌。】 【您的游戏身份为——情侣。】 【游戏身份效果：与另一位情侣绑定生命，同生共死。】 【您的剧本身份为——夏洛特公爵之女。】 【游戏规则：请遵循剧本走向，探索故事剧情。保证存活，并完美演绎个人剧本身份。】 【胜利条件1：在第五日中午12点前，找出所有游戏身份为狼人的玩家，则为获胜。】 【胜利条件2：上述时间点前，除情侣外的所有角色死亡，则情侣获胜。】 【禁止事项：严禁向非玩家者透露游戏身份。请注意，触发该事项的玩家自动判负。】 【特殊事项：每日城堡中将刷新一个线索特别包裹，包括剧本及各位参与者身份的提示，出现位置随机，请积极探索寻找。】 【其余规则条件请参考剧情进行判断。】 不夜露一目十行扫视完，摸了摸下巴。 这游戏像是人界近来流行的几个游戏的整合版，她虽然没有实际玩过，但也听过大概，如今并不觉得难以理解，也是好事一件。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露妃丝，而暗藏的身份则是情侣。剧本无法更改，只能跟着走，但游戏主要还是看这些暗面身份的对抗。 回忆了下，现在留在场上的人数挺多，可惜没来得及确认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圣斯苑，露娜，小一，阿雨，小丑，爱丽丝，梦魔，这七个人就暗藏其中，改头换面，不辨身份。 想到梦魔，不夜露这才发觉，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次游戏似乎是个人战？ 如果是这样，对她倒是有好处。 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夜露再次看向关于胜利条件的说明。 如果要实现胜利条件1，就需要找到所有狼人，但还不清楚狼人是什么特质，以及该去哪里投票。 而自己的另一个胜利条件——情侣，实现起来也很有难度。要是参照剧本，另一人可能是费勒，但谁也不知道露妃丝会不会有其他的剧情线、有别的秘密对象。 更何况，如果那人是梦魔、梦中雨或小一之一都还好，但凡是其他人，可就不太妙了。 同生共死，既是保护，也是威胁。在有百分百把握之前，她不能随便试探，更不可能找费勒求证。 一想到假如另一个情侣是小丑……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夜露搓搓手臂，疯狂祈祷千万不要如此。 总之，现在只能先按兵不动，隐藏在所有人中间收集情报吧。 “呼......” 不夜露打个哈欠。 梳理完情况，倒是有点困了。 重新检查一下门锁和窗户，确保安全后，不夜露早早睡觉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不过，希望自己运气好点，不会在第一夜就被杀吧。 -------------------------------------------------------------------- 梦境起起伏伏。 “别睡午觉了，来玩国王游戏吧！” 孩子们翻个身。 “又是国王游戏，每次都是你赢！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啊，你每次做了国王，就只会安排我去做沙堡，我才不要玩呢！” “再躺一会儿，我们就去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 这些人啊。 明明这是最好的布局，是他们不懂。 -------------------------------------------------------------------- “呀啊——！” “……夫人！” 不夜露迷迷糊糊的脱离了梦境。 床头柜处摆放的玫瑰历指向第二天，其上装饰着的细小花苞隐隐开放了些。 嗯？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爬起来，正好费勒也来敲门，语气十分焦急。 “露妃丝！？你在吗！” “我在！稍等！” 毕竟是贵族小姐，肯定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夜露迅速顺顺头发，披了件外衣才去开门。 见她安然无恙，费勒像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不夜露不安的问： “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 费勒犹豫一下，道： “好像是博雷夫人......她死了。” 不夜露霎时白了脸，心头却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 来了，死者！ 她故作惊恐。 “什、什么？死了？怎么会？” 费勒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刚才听到有人在喊，我怕你出事，就先来找你了。” “嗯嗯，我没事！” 望了眼那边，不夜露拉紧外衣。 “费勒，要不我们去看看情况吧，我怕万一......” 费勒点头。 “我知道了。” 他又叮嘱道: “千万注意安全，要跟紧我。” 不夜露乖巧回应。 此时约莫清晨六七点左右，窗外还没完全明亮，走廊的灯昏昏黄黄，打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晕成难以言喻的复杂颜色，就像众人的心情一样。 两人疾步前行，来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客人。 他们都是昨晚在场的贵族们，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记忆中的各个文字在不夜露脑中交织，还没等她将人对上，只见费勒先她一步、自然地上去搭话。 “波特伯爵，贵安，这是出什么事了？” 胖胖的波特伯爵擦着汗，声音有些发抖。 “贵、贵安，费勒阁下。我今天很早就醒了，想出来看看大门的情况。路过这里时，看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是敞开的，我就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就看到她......了。” 其他几位客人也是抖抖索索的，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就纷纷退后了。 “叫人了吗？” “叫了，女仆去请安赛斯夫人了。” 费勒和不夜露转向房间里头。 即使隔了段距离，鼻尖也能闻到血腥味和浅浅的熏香味。 屋内中央的茶几旁倒着一位中年女性，她的脖颈处一片暗红，流了很多血，把身下的棕色羊毛毯也染的斑驳不堪。 几乎不用多看就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不夜露的心头不是滋味。 她别开视线。血的味道混合外面的玫瑰花香，让她感觉有些想吐。 “没事吧？” 费勒看她。 不夜露摇摇头。 “没事的，放心。” 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好，那你待在这里等我。” 拍拍不夜露的肩，费勒走进房内。 “啊、费勒？”、“费勒阁下！” 不夜露和其他几个客人不禁惊呼。 回头微微一笑，费勒语气沉稳，让人心安。 “我曾向自家兄长学过几分医术，可以先确定下夫人的情况，还请各位别靠近。” 他学过医术，这么巧！ 不夜露心头一动，下意识就跟了进去。 费勒转头看是她，无奈。 “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有点怕。” 不夜露显得有些慌乱，她的手指抓紧衣服，眼神也十分动摇，像是不敢一个人待着，又像是挂心费勒。 “刚才也答应过你的……就让我跟着吧。” 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复又回归了沉静的温和。 他说: “那你待在我背后就好，别乱动。” “好，我知道的。” 虽然不想直面那么血腥的场面，但必须确认尸体的情况，才能找到凶手、不，狼人的线索。 正好费勒会医术，一定能给出些有用的消息。 不夜露悄悄观察。 随着费勒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尸体周遭轻轻摸索，不夜露也看清了死者的全貌。 博雷夫人还穿着昨日的礼服，梳着发髻，竟是还未闭上眼睛，死不瞑目。灰白的眼珠鼓起，配合她狰狞的神情，正吐露着极重的怨恨，着实有些吓人。 尸体脖子处有一道很深、却又很细的口，像是由某种利器造成，除此之外再无外伤，周遭摆设整齐，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一刀封喉，绝对不是什么生手。 又见费勒捻了捻地上的血液。 “看干涸程度，怕是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低声说完，站起身来，似乎要结束调查了。 “这、这样啊……” 不夜露赶紧低头垂眸，装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作为千金贵女，看到这种场景的露妃丝定不可能冷静，她必须尽力维持住这个人设的稳定。 想到这里，不夜露拉了拉费勒。 “可以了吗？我们出去吧。” 费勒轻柔的扶起她的手臂。 “走吧。” 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外走去。 不夜露没有回头。 她昨晚见过博雷夫人，对夫人的印象倒是很深。 这是位年近四十，名望很高的贵妇人，长期的贵族生活养出了她华贵雍容的气度，也让她变得有些高傲刻薄。加之是公爵家出身的地位，大家对她很是尊敬。昨夜众人互相打招呼时，不夜露时刻小心谨慎，生怕被这位大人物指出有任何不对。 除此之外，夫人还尤其钟爱她那头柔顺光滑的金发，一整个晚上接连好几次呼唤女仆为她整理。与之搭配的那个漂亮的祖母绿发簪，让不少贵客发出惊艳之声。 如今，发簪掉在一边无人问津，金发也泡在血液里，泛着脏脏的咖啡色。 这般凄凉的结局，不必再看，不夜露也难以忘记。 她默默叹口气。 如果夫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就像昨晚责备打碎东西的女仆时那样…… 第71章 经典之暴风雨山庄 此时，门口传来安赛斯夫人的惊呼。 “啊、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夫人！” 一旁的女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其他客人听见动静聚集过来，也纷纷惊叫。 混乱中，众人来到一楼大厅。 安赛斯夫人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雷夫人也......？” 不夜露眉头一皱。 也？ 波特伯爵擦着汗，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安赛斯夫人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唤来女仆。 “将其他客人和仆人都请来这里吧。” 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把大家聚在一起。 不夜露悄声问身边的人。 “费勒，你刚才有看出什么吗？” 费勒摇头。 “只有一些基本的情况……等下大家都到了，我再说明吧。” 隐约能听到城堡外传来呼啸般的风雨声。 声音不大，但这种细细密密的嘈杂藏在暗处，更让人心神不宁。 等到人们全部到场，安赛斯夫人又告知了一件事。 住在三楼的乐团副团长——迪奥先生也死去了。 一个晚上居然出现了两位死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不免都陷入了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谁杀了他们！？”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门开了吗！？” “安赛斯夫人！请你解释一下！” 安赛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很抱歉各位，门还是无法打开，大家还不能离开城堡。” 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 不信邪的几位男客人在男仆的帮助下又去尝试了几次，终究以失败告终。 不夜露只觉头痛。 密室，暴风雨，杀人事件，经典要素都出现了。 “怎么会完全无法打开、也无法破坏呢？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是什么魔法吗？还是诅咒！？” “诅、诅咒......” 这似乎戳到了安赛斯夫人的某个点，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如此，诅咒成真了。” 她环视一圈，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被她扫到的人不禁屏息，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什么诅咒？ 场上的凝重没有持续太久，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原以为这只是先辈的玩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总管般的中年女仆扶着她坐下。 人群中有人坐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诅咒？” “是啊夫人，还请您说明白。” 夫人缓缓道： “大家知道这座城堡的传闻吗？关于狼人杀人的传闻。” 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都是疑惑。 一位贵族苦笑道： “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吗？狼人什么的......” 夫人摇头。 “不，狼人是真实存在的，如今的状况就是证据。” “这怎么说？” 夫人道： “满月期间的夜晚，会有狼人出现，这是我国开国以来便秘而不宣的事。为了不引起恐慌，也只有陛下和几位贵族知晓，其中……便有我们一族的先辈们。” “这些狼人白天是正常的人类，到了夜晚便会化身嗜血的怪物。只有杀人饮血，才能压抑兽性，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智。他们背负如此罪孽，一般都是隐匿在暗处，不与人类起冲突的。但碍于饥渴，或是想要生活在明亮的人间，便会引发事端。” “所幸，我国有多处自古以来便具有净化之力的地点，可以吸引狼人，为他们施以现行的诅咒。还能借助神力，将他们禁锢捕捉。” “而这座城堡......便是猎杀狼人的圣地之一。” 众人都是哑然。 虽然想要怀疑这天马行空的话语，但如今的状况的确不能以常识推断。 脑子转的快的贵族也终于发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就是因为——” 夫人点头认可。 “是的，为了将狼人限制于此处，以便我们找出他。” “根据诅咒的内容，狼人会在夜晚显露真实的模样，同时也会被激发杀意，变得极其嗜血。昨晚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想必也是狼人下的手。” 夫人站起身来。 “如今，既然已经明确狼人在这城堡之中，还请各位协助我，尽快将狼人找出。我也将禀告陛下，为出力之人、奉献之人，赐下丰厚的奖赏。” 她看向众人，神色肃穆而坚定。 “这是贵族们的责任，更是为了守护荣耀的尊严！” “清除狼人，卫我功勋，天佑我国——！” 众人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跟着高呼起来。 “天佑我国——！” 不夜露嘴角抽搐。 大家接受的太快了吧！ 不得不说这剧本，写的真好...... 结束诡异的、略有些狂热的早餐后，众人又在夫人的带头下，聚集到大厅。 “我刚才已经请仆人将尸体转移到了地下室，还请大家不要靠近。” 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纷纷点头。 夫人双手叠膝，端坐中央，俨然成了众人的领导和中心。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需要找出杀害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凶手。根据医生对尸体的检查，两位受害人的预估死亡时间是昨夜午夜两点至三点。” “据此，我想了解下昨晚的情况，比如说，大家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想必大家正在睡梦之中。 不夜露没听到什么动静，看其他人神情，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早有预料，倒也不算失望。 隔壁的费勒终于开口: “夫人，各位，我曾学习过几分医术，今早也查看了下博雷夫人的尸体，根据伤口情况，凶器应该是某种利器，但这个利器恐怕非常特别，不是城堡厨房内的刀具、或是贵族常佩戴的装饰银刀。” “而且，此人的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新手。” 夫人愣了下，看向费勒的眼神有些赞许。 “您说得对，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她沉吟一刻，又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次的狼人......恐怕有两人。” 全场哗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迪奥先生死于某种野兽的利爪。” “狼人如果不在夜晚杀人的话，就会因为无法压制诅咒，导致白日里无法维持人形。” 众人面面相觑。 不夜露心下明了。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凶手，那就根本不必采用不同的方法了。 有人弱弱的问: “那怎么办，先搜身，查一下大家的房间？” “那怎么行！我绝不允许！ ” “我也不行！贵族的东西怎么能——” “您是怀疑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急啊！” 在场的人互相打量、纷纷拉开距离。 夫人赶紧安抚道: “我并不是要怀疑各位的意思，毕竟客人之中，不乏夫妻或者彼此相熟的友人，甚至也有具备参军经验、善用武器的人。甚至于，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狼人并非在我们之中，而是躲藏在城堡某处的外来者。” 不夜露眨眨眼。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不少人都点头同意。 把矛盾转移，有利于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谁都不想闹大，更不想被怀疑。 “的确如此，在这里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不说熟悉，也至少都是在社交场上打过照面的人。” “要真的是狼人，早就会暴露了。” 大家纷纷抚抚心口，松了口气。 “是的，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就请大家尽量集体行动，避免落单，同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在城堡内四处探索，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线索。” “我也会安排仆人指引各位。” 在座众人都应和了夫人的话语。 这种时候，正需要一个稳定人心的主心骨。而领导各位找出狼人的夫人，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不夜露也姑且认可了夫人的建议。 现在的情况非常模糊，她心中有很多疑虑，但此时跳出来引人注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先跟着集体一起行动，收集更多线索再说。 拒绝了费勒的邀请，不夜露假称自己有些恶心不适，留在了大厅。 “可能是刚刚闻到了血腥味，休息下就好了。” “你的医术一定能派上用场，不用担心我，快去帮大家找狼人吧。” 这个借口实属好用，费勒虽然挂心她，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他大多客人也分成几个小团体，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向不同的地方。 不夜露无声叹息。 不得不说，费勒有点过于溺爱她了。盯她太紧，让人喘不过气。 但是，在如今这个不能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她自己就是、也必须成为最强的武器！ 不夜露的目光投向几位留下的贵族。 脑中转过一个计划，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朝他们走过去。 “贵安，月莲夫人，芬迪阁下。” “贵安，露妃丝小姐。” 这对贵族夫妻，此时正依偎着靠在沙发上。 月莲夫人人如其名，长发披散下来，如一朵睡莲般美丽优雅，柔若无骨的姿态中又带有一些淡淡的病气，我见犹怜。 已经有些白发、面容瘦削的芬迪先生轻轻拉着月莲夫人的手，向不夜露点了下头。 这两人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不夜露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面露忧虑。 “发生这种事，可真是意想不到......夫人，您还好吗？” 月莲苦笑。 “我没事的。但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去调查，倒是耽误大家啦。” “怎么会呢，您可别这么说。” 不夜露柔柔的笑着，又顺势发问: “说起来，夫人您和安赛斯夫人很早就认识？” 昨天的宴会上，她们交流时的气氛、和其他贵族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的，我们确实认识的早，不过后来各自成家后，便没有太多交集了，就和您的父亲——夏洛特公爵一样。他也是和夫人从小认识，后来渐渐疏远了呢。” 月莲看向不夜露的目光温润清澈。 “您和夫人并不熟悉，我本以为您不会出席舞会。能在这里见到，我也很是欢喜呢。” 不夜露心中一动。 “那如此说来，您也不清楚所谓‘诅咒’的事情了？” 月莲摇头。 “我也是初次听说，没想到我国还有这样罪孽深重的存在......” 芬迪突然抬眼，道: “如今的情况太过暧昧，小姐您要多加小心。我会陪在月莲身边，小姐也不要离费勒阁下太远比较好。” 这台词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不夜露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还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呢。 想起一事，不夜露眸光一闪，又问道： “对了，夫人，您的身体情况没关系吗？需要送您回房间休息吗？” 昨天偶然听到芬迪和别的客人说起过月莲夫人的病。看她这样子，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尽如意吧。 月莲有些开心似的眯起眼睛。 “难为小姐记挂。比起房间，这里的空气要更舒服些，就不麻烦啦。” 不夜露温和一笑。 “这种情况才更应该互相帮助。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随时告诉我。” 月莲颔首，温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可以拜托您去找女仆为我做一份甜茶吗？” 没有多问，不夜露干脆的应承下来。 “自然，举手之劳。” 找到厨房的值班女仆后，热乎乎的甜茶很快就制作完毕。 拒绝了由女仆送去的提议，不夜露亲自端着茶盘回到大厅。 “这里有一些点心，我还请人多泡了杯咖啡，芬迪阁下，您请。” 芬迪点头，没什么表情，只简单道了声谢。 连芬迪喜欢的意式咖啡都考虑到了，月莲赞赏的看着不夜露。 “谢谢，您真周到。” 不夜露眼睛弯弯。 “不客气，吃些甜食，想来心情能稍微好一些，这也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呵呵，都说您细致聪慧，想必费勒阁下也是格外钟爱您这一点。” 喝口甜茶，月莲夫人垂眸，状似无意的道: “说起费勒阁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听闻陛下也非常看好他呢。” 不夜露倒茶的手顿了顿。 又听月莲继续道: “当初公爵阁下问起我，我还不赞同您二位的婚事。如今想来，倒是我没有眼光啦。” 不夜露心中打鼓，嘴里却只能敷衍着。 “哪里哪里......” 原来她和费勒的婚事，似乎有些内情？ 但如果追问的话，就显得有鬼了。 月莲突然轻咳一声。 “咳咳……不好意思。” 她难受的呼吸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需要、再休息一下，您不必照顾我，快去忙吧。” 说完这些，月莲夫人将头靠在芬迪肩上，有些疲倦似的闭上眼睛。 甜茶和咖啡升腾而起的热气，氤氲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您多保重。” 不夜露知趣的离开了。 很好，特定的npc果然对剧情有推进作用，多聊聊是正确的选择。 幸好她昨晚一直没有放松，始终注意着身边人的谈话，这才通过月莲夫人的考验，得到了提示。 第72章 诸多疑点 城堡面积大的出奇，不夜露基本不用花费心思避人耳目，就顺利摸到了一层角落处的佣人房。 早餐的时候她就很奇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见到碧莲......虽然是供职于这座城堡、服侍安赛斯夫人的女仆，但根据昨天的初见，露妃丝、费勒应该都是和碧莲熟识的。 有这样一层因缘在，很多事情就能找碧莲确认了。 佣人房里刚好有一位年长的女仆正在浣衣，她告诉不夜露，碧莲正在完成城堡的扫除工作。 “碧莲来此的时间不长，礼数不够周全，夫人并未安排她贴身服侍各位客人，是不是何处冲撞到您、惹您不快了？” “并非如此，我找她另有其他事。” 不夜露笑着和这位女仆道别。 她心中暗道。 原来是这样。 因为资历尚浅，碧莲还没有得到主人重用，负责的大多是些粗活累活，所以很少在贵族身边见到她。 不过这样一想，她和露妃丝之间的关联，难道是...... “露妃丝小姐！” 刚踏上二楼，正在打扫走廊的碧莲就激动地叫住了不夜露。 “小姐，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可真是让人担心！” “您还好吗？” 这位天真可爱的女仆对她这般关心，不夜露不禁微笑，口气也柔和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碧莲！” 她微微凝眸。 “我这边还有费勒在，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说起费勒，碧莲的表情变了变。 “费勒先生也很危险......小姐您可别太指望他！” 来了！ 抓住突破口，不夜露赶紧顺藤摸瓜。 首先，关于诅咒一事，碧莲自己也不甚清楚。 她来到城堡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并不会告诉她。另外，女仆之间也存在一些竞争和秘密，她不被信任，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在这城堡中竟是孤独的很。 “你辛苦了。” 不夜露心疼的摸摸碧莲的头。 碧莲笑笑。 “抱歉不能帮上您，这些事情，恐怕只有权力很大、贴身服侍夫人的女总管才会知道。” “没关系的。” 不如说，这才是合理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不夜露随口问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碧莲想了下。 “应该有半年了。” 才半年？ 那在此之前，碧莲又是在何处生活？ 碧莲没有避讳以前的经历，很快就交了底。 正如不夜露的预料，她之前是露妃丝的侍女。出于某种原因，才被私下送来了安赛斯夫人这里。 而这个原因，竟然就和费勒有关。 碧莲眼中含泪，小鹿眼微红。 在这里的生活这么艰苦，都不曾让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反而是露妃丝的事情，她竟如此挂念。 不夜露怜爱的抱住碧莲的肩膀。 真是个好姑娘…… 碧莲抽噎着道: “费勒先生给您下的那个咒术，让您和他的生命联系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拿捏住您，就拿捏住了夏洛特家，所以公爵大人才不得不受子爵威胁，还得千方百计给子爵家铺路......” “要不是如此，菲洛斯家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您又何至于要唯他是从……！” 她抹了把脸，坚定的看着不夜露。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被您送到这里来，就一定会协助您，一定要让您解脱！” 不夜露愣了。 这什么意思？ 然而碧莲却一直哭，无论如何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了。 “小姐......” 她的泪水打在不夜露手背上，也让不夜露的心越来越凉。 果然是剧本，情侣的另一人就是费勒。 但是，露妃丝到底要碧莲做什么？ 费勒又是谁，他知道这个婚约的真相吗？ 不夜露仔细回忆了一下费勒的事，暂时判断不出皮囊之后的人。 有些像圣斯苑。笑的温和，却藏得极深。 但要说梦魔或者小丑做不到这种演技，倒也不一定。 如果不考虑性别互换问题，唯一能排除的只有小一。 “碧莲，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别人吗？” “呜、呜......应该是没有的，这是夏洛特和菲洛斯家的秘密......” 这么一想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拿出来大肆宣扬。 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未婚夫妇。作为玩家的费勒拥有的剧本，也不会和不夜露相差太多。 ……他应该还不清楚这件事。 不夜露稍微安心了些。 等碧莲冷静下来，她也要换班去厨房工作了。 碧莲告诫不夜露： “小姐，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您一定不要出门。” 不夜露点头。 “这是自然，你也要小心行事。” 她可不敢去和狼人对线。 按照人界这类游戏的传统规则，夜晚是狼人的战场，平民是阻止不了它们的利爪的。更何况不夜露这个躯体，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除非......玩家中会有猎人或是女巫之类的角色。 “是的，有任何需要您再叫我，我会马上赶来的！” 碧莲离开之后，不夜露也没有多做停留。 而接班打扫的金发女仆则成了此处的新来客。 -------------------------------------------------------------------- 借由碧莲给的地图，不夜露对照着搜索起来。 幸好，这地图的信息十分全面，客人们的房间都有标注不说，其他每个房间的用途也做了批注。 不夜露很快找到目标。 三楼角落处。 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夜露敲了敲门。 “咚咚。” 门很快就被打开，扑鼻的药香袭来，不夜露浑身一僵，差点被吓个半死。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浑身笼罩在奇特的黑色长袍中，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鸟嘴面具，长长的喙、无机质的鸟眼，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此人往面前一站，宛如死神降临。 在如今的故事背景中遇到这么一个人，未免过分惊悚了。 不夜露拼命才忍住了尖叫。 说起来，这个鸟嘴面具该不会是...... “您就是医生吗？” “是的。” 黑影声音沙哑，喉咙里卡了痰似的，听着有点难受。 “我叫哈里斯，小姐幸会。” 他就是夫人说的医生！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露妃丝·夏洛特。” 不夜露行礼。 “冒昧打扰，我们正在寻找关于狼人的线索。我有事想要问问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哈里斯似乎犹豫了下，才道: “......无妨，您说。” “谢谢您。” 不夜露笑笑。 “此处只有您一位医生对吗？想必您已经看过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情况了？” 哈里斯点头。 “是的，城堡内仅有我一名医生。至于尸体的情况，我早已报告给夫人了。”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不夜露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您一介贵女，打听这些，不害怕吗？” “为了找到犯人，这不算什么。” 其实，这话并不完全贴合露妃丝的人设。但时间有限，占据先机最要紧。 能找到线索的话，冒险一点也无妨。 闻言，哈里斯把门再拉开了些。 “那您进来说吧。” 面对这突然的邀请，不夜露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两个死者的尸体被搬去地下室，她不方便再查验。夫人和费勒的说法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毫无隐瞒。对几人的说辞进行相互检查，再见见这位方才并没有现身的医生，寻求补充信息，就是不夜露来此最大的目的。 若哈里斯可信，可以把他发展成友军，若他可疑，可以试探他不说，不夜露也不太相信，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医务室四面无窗，仅有两盏油灯用以照明，昏昏沉沉的，更显诡异。 不夜露的视线略过实验仪器，器官标本，墙上贴的各种人体结构图、草药图，面上却依然平静。 身后的哈里斯突然道: “您的确胆大。” 很少有千金小姐不怕这些的。 不夜露笑道: “呵呵，多谢夸奖，我的未婚夫会一些医术，所以我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些。” “是吗。” 哈里斯像是并不关心，只招呼她在小沙发凳上坐下。 “所以，您具体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整理下裙子，确保仪态之后，才简洁的道： “凶器。” 哈里斯点头，伸手比划一下。 “博雷夫人死于利器割喉——这您想必知道了。具体来说，这个利器应该是较细的刃具，长度来看，类似匕首之类。不太像厨房用具，也不太像手术用刀。” 这倒是和夫人、费勒说的一样。 哈里斯又道: “另外，伤口细节处有磨损，并不圆滑，由此看来，这个凶器恐怕并不锋利，并未经过很好的打磨，可能有一定年头。” 不夜露一愣。 这可是个新线索！凶器也许是某种古物收藏，或者是客人携带的家族传承之物！ 还得再缩小范围才行。 “能一刀封喉的话，犯人会是和您一样的医生吗？或者说军人？” 哈里斯摇头。 “这种技术，要么是极其厉害的外科医生，要么就是......刺客一类的人物吧。军人应该不会用到那样小巧锋利的武器，也不太可能练就这样狠辣的技术。” 有道理。 不夜露姑且认可了哈里斯的说法。 “那迪奥先生呢？今早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所以对他的状况十分在意。” “他的死是因某种狼族野兽的利爪。这种利爪比寻常狼爪要大、要有力的多，伤口的深度和宽度都非常惊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哈里斯的声音有些迟疑。 “您不去看他的尸体也是件好事，迪奥先生几乎......被斩成了两半。” 不夜露抖了抖眉毛。 竟死的这么惨烈…… 她克制着不去想象，只是叹了口气。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们一定会努力找出凶手的。” “对了，医生，您来这里多久了？” 哈里斯思索了会儿。 “......许多年了，我记不清了。” 听他声音苍老至此，估计也确实来了很久了。 “那您清楚诅咒的事情吗？” “我不过问任何与疾病或医术无关之事，抱歉。” “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吗？” “并无。” 面具遮挡下，不夜露读不出哈里斯的神情或情绪。 ......恐怕问不出更多信息了。 她起身告辞。 刚来到走廊，不夜露就听到有人招呼她。 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含着多情的媚意，连带着飘过来一阵厚重的发胶味。 偏偏还是花香型的...... 不夜露头痛。 侧头一看，果然是波利斯伯爵。 一身骚包紫金色礼服、长发飞舞的波利斯如花蝴蝶似的靠过来。他极其自然的执起不夜露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呀，露妃丝小姐！您在窗边那略带哀愁的模样真是美丽动人！” 波利斯抛个媚眼。 不夜露抖了一下。 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这恶心人的做派！ “贵、贵安，波利斯阁下。” 她躬身致礼，望向波利斯背后跟着的人们。 除了波利斯之外，还有两位不认识的男性贵族，其他五六位都是单身的贵族小姐，队尾还跟着两位女仆。 ......还真是喜欢勾搭女孩子。 诶不对，波利斯好像有老婆啊！ 努力按下鄙视的情绪，不夜露问道: “您几位是在找线索吗？” “是的呢，不过到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波利斯关切道： “您怎么没跟费勒阁下一起？一个人多危险呀！” 不夜露苦笑道： “我有些不舒服，就在一楼坐了会儿，现在正想去找他呢。” “正好您来了，请问您有看见他吗？” 也该去汇合了，不然容易让费勒起疑。 波利斯吹声口哨。 “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刚和费勒阁下分开不久呢。他正跟着夫人那队一起行动，那边可热闹啦。” 热闹？ 见不夜露疑惑，波利斯呵呵笑道： “毕竟夫人是这次行动的领队，除了我和金克丝，剩下的客人几乎都跟着夫人呢。” 原来如此。 不过，金克丝？金克丝不就是波利斯的夫人吗？ 这两人各自带队分开行动可还行...... 不想深究他们的爱恨情仇，不夜露笑道： “谢谢您的消息，那我这便去找他们。” “好的，下次见，美丽的小姐！” -------------------------------------------------------------------- 入夜，周围的暴风雨依旧没有变弱的趋势。 城堡灯火通明，仆人们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餐食。 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似乎没有给众人带来太大的冲击，也可能是因为有主导的领袖在，大家彼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来到餐厅，情绪十分稳定。 不夜露也赶在晚饭前找到了费勒。 如波利斯伯爵所说，夫人这个小队浩浩荡荡，除开客人，也有不少仆人随侍在侧，包括碧莲提到的那位女总管，此时也正毕恭毕敬的和主人说着悄悄话。 不夜露靠近费勒。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费勒笑的为难。 “抱歉，没什么收获。” 不夜露点头。 指望不上他们，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 注意到他们两，夫人侧头看过来，温柔的道： “劳两位费心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色已晚，还请先去用餐吧，保重身体最为要紧。” 不夜露笑道： “是的，承蒙您的好意。” 饭后，众人再次来到夫人身边。 大家交流了下情况，各个小队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不夜露暗自听着，也基本能预料到这种发展。 所谓调查，只是为了探索剧情，再通过和周围人的交谈，找到线索罢了。 经过第一天，她也的确有很多在意的点。 第73章 突破口 钟声宣告1点的到来。 狼人估计也要行动了吧。 不夜露刻意在睡前喝了咖啡，熬到现在，还算精神。 她贴着门听了又听，最终放弃了。 不管是门的隔音优秀、还是出自规则的设计，真的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啊。 不夜露扭扭房门，发现也锁上了。 行吧。 她也不太敢出去和狼人正面刚。 回想一下今天，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可疑的行动，也许还能再苟一晚。 ……整理一下线索好了。 不夜露开始思考。 凶器先放在一边，这个找起来难度太大，不可能轻易搜身或者搜查其他人的房间。 让人在意的……是关于狼人杀人手法的问题。 不管玩家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并不妨碍狼人相认。 明明采用同一种方法杀人更有迷惑性，为什么并不这样做？ 为了向某人传递信息？还是确实来不及商量？ 尤其是杀害博雷夫人的死因，几乎明确的指向了三个人。 露娜。 小一。 小丑。 使用那样的凶器都能利落杀人，必是经验丰富、技术高超之人。 要想确定身份，果然还是得看后面几天的死者情况。 毕竟才第一天，大家恐怕都抱着试探的心态，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除了夫人以外，没有人清楚诅咒的事情......呢...... 思绪陷入一片柔软的迷雾。 不夜露靠着门睡着了。 -------------------------------------------------------------------- 虽然其他人告诉她，夜晚绝对不要出去，在房间里才会安全，但碧莲还是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同房的女仆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真安静啊。 碧莲害怕的颤抖。 但是……露妃丝小姐是她的恩人，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主子。 要不是小姐，她早就在街头饿死，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更别提小姐一直记挂着自己，今天也来和她说话了！ 但她却骗了、或者说是不得已，对小姐隐瞒了真相…… 这一切，也许会导致重要的小姐出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行。 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她才能行动！ 这么想着，碧莲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没一会儿，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将她彻底隔绝进了黑暗。 -------------------------------------------------------------------- 第二天，不夜露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暗，但也能看出来是白天了。 糟糕，怎么不小心睡着了...... 咖啡没用啊！ 不夜露龇牙咧嘴的站起身。 挣扎着换好衣服，打理好妆容，她伸手握上门把。 果然，早上就可以打开房门了—— 噗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吓了不夜露一跳。 嗯？ 不夜露低头去看。 她的眸子一瞬瞪大。 怎么、可能！？ 那人可爱的马尾辫变得散乱，沾满血液。圆溜溜的鹿眼也满是惊惶和绝望。 “碧、碧莲......” 不夜露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碧莲伏在地上，没有丝毫声息，自然无法回答。 她的背部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极深，血肉之间横亘着的沟壑清晰无比，红到发黑。 想来已是……救不回来了。 血迹通过门缝，浸湿了门内的地毯。浓重的腥味混合玫瑰香气，让人作呕。 注意到什么，不夜露心头一惊，伸脚踩了上去。 “啊、啊——！” “又死人了——！” 不远处一位贵族夫人的惊叫，再次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也是，游戏没有结束，之后的每一个早晨，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死亡吧。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脚下的尸体。 众人在大厅集中。 今天的两位死者是碧莲、以及波特伯爵。 不同于碧莲，波特和昨天的博雷夫人以及迪奥先生一样，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要说昨天还抱有侥幸的话，此时众人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狼人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们之中。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露妃丝小姐，为什么碧莲会死在您的门前？” “您没有什么要解释一下的吗？”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不夜露身上。 费勒虽然站在她身边，看她的眼神也是纯粹的关爱，但不夜露感觉不到任何支持。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我不知道......” 不夜露努力让声音带上受惊般的颤抖。 她抱住肩膀。 “也许......她是被狼人追杀，逃到了我这里，想要向我求助吧。” 知道众人要追问她们的关系，不夜露吸吸鼻子，直接说了出来。 “碧莲曾经是我的侍女，几年前因为做错了事，被我父亲赶出了家门。” “我念她年少，又孤苦无依，便将她介绍到了夫人这里。” 不夜露的眼神投向远处的安赛斯夫人。 “您说是吧，夫人？” 安赛斯夫人笑了笑。 “是的。” “这孩子虽然不够灵巧，但忠厚老实，加上又是夏洛特小姐的请求，我便做主收下了人。” 不夜露苦笑着回应。 “哪里，当时她已经不是夏洛特家的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要不是当时您正好在募集新人，碧莲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侍奉您。” “这次能和她再见，我也很意外，却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一看，露妃丝和碧莲只是偶然在这里遇见，并没有什么交往？ 趁大家交头接耳时，不夜露垂眸，不再多言。 她的神情看似难过，眼底却是冷的。 什么叫她请求，搞的像她和夫人有什么私下交往一样。故事走向会被带偏，她可不允许这种事。 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夫人、可别来沾边啊！ 夫人保持着略带怜悯又得体的笑，道： “是啊，您和碧莲许久未见，没想到关系依旧那么好，以至于出了事，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来找您呢。” 她话锋一转。 “请您勿怪，实在无法不让人不多想啊。” 摇摇手里的扇子，夫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来。 两边的贵族们纷纷为她让路。 玫瑰的芬芳更加浓郁，夫人停在了不夜露面前。 “比如，是否是您两位产生了矛盾，导致您要杀她灭口？” “她为了保护身为狼人的您，才混入城堡，调查这里的情报，但因为您不满意，或者是被她威胁，所以......您才不得已下了手？” 夫人的眼波依旧动情，说出的话却犹如带刺一般，咄咄逼人。 “要知道，我早就告知过大家，夜晚有狼人出没。” “碧莲要是无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仆人房？” 呵，还挺有道理。 这人铁了心要怀疑自己呢。 不夜露直视着夫人。 “如果真如您所说，那碧莲的尸体状况是没法解释的。很明显，她是背部受到重伤才死去的。” “若是我将她杀害，再计算角度，将她的尸体摆放成伏在我门前的姿势的话，我又要如何回到房间？” “夜晚光线黯淡，即使我想清理拖拽移动的痕迹，也不太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稍后可以请费勒和医生再次查验，以此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收到不夜露的示意，费勒终于站了出来。 “是的，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检查。” 不夜露看他一眼，又继续道： “另外一点是，若我真是狼人，而碧莲是我安排来此的间谍的话，我又何必亲自踏进这个陷阱呢？” “只要在远方指示碧莲，不就好了吗？” 这倒是。 不少贵族都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是夏洛特公爵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是我们贵族应有的气度和自尊！” 眼睛发红，不夜露似乎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眸中也不禁落下泪水。 这样强忍伤痛的坚强，更引人怜惜。 “碧莲是个好姑娘，即使已经不是我的侍女，也依旧记挂着我的安全。” “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想保护我，才冒着危险半夜来寻我。没想到被残忍的狼人发现，所以才——” 她捂住脸颊，再也忍耐不住一般，轻声啜泣起来。 几位贵族夫人看不下去，纷纷走近。 “安赛斯夫人，您说的太过了。” “是呀，夏洛特家声名赫赫，受人爱戴，我们和露妃丝小姐也是多年熟识，以她的品性，怎么可能是狼人呢？” 那头，月莲夫人的声音也悠悠的飘来。 “昨日露妃丝小姐还来找我打听线索，如果她真是狼人，何必这么积极呢？” “假如真是狼人，费勒阁下岂非不知，岂不是也并非无辜？” 费勒赶紧摆摆手。 “您这可就开玩笑过头啦。” “我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狼人呢？” 贵族们一愣，纷纷笑了起来。 以后常伴身侧的枕边人是狼人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亏得费勒的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了许多。 见状，安赛斯夫人温声道歉: “是我说的过分了，小姐勿怪。” “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实不应该随意怀疑您。” 不夜露只是摇了摇头。 她拿贵族身份当挡箭牌，又这么艰难的装哭，就是为了赶紧把这个场面揭过去。 安赛斯夫人如果还想编故事，再和她胡搅蛮缠，自己可以反咬夫人指使碧莲陷害，也有其他很多方法能够洗清狼人的嫌疑，但也绝对会陷入不利之地。 说多说错。 万一她说出的内容，和其他贵族的设定有冲突，又或是因为处事风格或者表达习惯，被注意到真实身份...... 怎么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夜露捂着脸，保持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默默观察着她。 之后，结束早餐，不夜露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静，拒绝了费勒的陪同。 有刚才的事情在先，她有一些小情绪属实正常，费勒也不好勉强。 挂着忧郁的神情，不夜露装作要整理容颜，先进了洗手间。 ……这里总不至于有人来吧。 即使是打扫的女仆，也不好闯进使用中的隔间。 不夜露坐到马桶盖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已经被血液染成深褐色的纸条。 纸条软巴巴的，加上变了颜色，被挤在地毯角落，差点就没注意到。 这应该是碧莲透过门缝递进来的线索。 好姑娘，谢谢你。 不夜露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展开纸条。 其上的话语让她怔愣不过一秒，就迅速理解了。 ......该说是，果然如此么。 纸条上再也没有别的提示，不夜露赶紧将它撕碎，丢进马桶里冲掉。 可惜没有机会感谢碧莲了。 那个善良的姑娘，一定是想挽救自己，才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走到外头，不夜露正洗着手，略一抬眼，竟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硬朗，鹰目明亮而锐利，一双粗壮的眉毛尤为显眼。 他的身材异常高大，靠过来时，也将不夜露彻底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等等！？ 不夜露浑身一僵。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别出声。” 男子这么说着。 “……” 不夜露听话的保持安静，好不容易平息了慌乱的心跳。 她扭头关上水龙头。 是了，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 “......狄曼德阁下。” 不夜露轻声问道: “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狄曼德的男子不怎么开口说话，每次集合时，都基本缩在角落。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参加的宴会，和其他客人也并不熟悉。 不夜露能想起他的名字，纯粹是借着之前好几次见面的机会，把所有人都对过了一次的缘故。 她警惕的看着他。 是跟踪自己进来的？ 但是……为什么？ 却见狄曼德垂眸，低声说道： “不夜露，我是小一。” 沉重的嗓音凝固空气，不夜露哑然。 “哈......” 身份被爆的如此之快，加上对方自爆的无比干脆，不夜露无语凝噎。 “行吧，我服了。” 她扶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一道： “主人给我留下了记号，让我去找你汇合。” 他面无表情，配合上狄曼德这张魄力十足的脸，着实有几分吓人。 但听到他的话，不夜露只觉得惊喜。 阿雨！？ “阿雨是谁？她在哪儿？” “主人被赋予的身份是夫人的女仆，名叫露蜜。因为很难自由行动，才不能前来。” 露蜜……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好像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仆。 “原来是这样……” 不夜露苦笑。 “夫人一直在让仆人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吧？” 小一点头。 “是的，看样子你也发现了。” 不夜露撇嘴。 要说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天通过碧莲的纸条，她便能够确信了。 狼人之一——就是安赛斯夫人。 难怪今天逮着碧莲的事，追着她不放…… “我是因为拿到了碧莲的线索才确定的，你那边是怎么注意到的？” 不夜露问道: “是阿雨告诉你的吗？” 小一否认了这一点。 “主人受夫人限制，什么都无法透露，能够给我留下指引，想必已经尽全力了。” 如若不然，他们早在第一天就能取得联系。 还没等不夜露开口追问，小一又平静的丢下一枚炸弹。 “我之所以知道夫人的身份，是因为——” “我是预言家。” 第74章 角色归位 预言家！ 能够查验狼人的预言家！ 强大的伙伴终于出现，不夜露瞬间激动。 她赶紧询问起细节。 根据小一的说法，他每晚3点到4点间会苏醒，之后打开房门，来到想要查验的对象门前，就可以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我只能知晓对方的游戏身份，但不会知道其下到底是谁。” 宴会当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小一凭直觉查验了安赛斯夫人和另一位名叫格雷特的勋爵，得以揪出狼人之一。 昨夜，他则选择了侍女诗音和露妃丝。 两人都被发了好人卡。 不夜露不解。 “啊？为什么查我？” 她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昨日调查时，我注意到你刻意避开了其他人，而且，你的眼神一直四处游移，想来定是在观察大家的动向。” “呃，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只是我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能感觉到你在悄悄观察我。” ......不愧是小一。 不夜露耸耸肩。 “好吧。说起来，原来你还查了爱丽丝，本来我还很担心要怎么去接触她呢。” 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孩子，让她像成年人一样干活，属实是为难她。宴会那晚打碎东西不说，其后不管是上餐还是打扫，她总是错误百出，动作笨拙无比。 加上明明顶着一张中年女性的脸，神情却是懵懂幼稚的，要是不夜露再认不出，就真的是蠢笨的过分了。 “你明明第一天就已经找到了狼人，在夫人跳出来假惺惺的带大家找凶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呢？” 狄曼德解释道: “这和剧本有关。” “狄曼德的设定是安赛斯公爵的私生子，这次是为了向夫人报仇、夺回本属于他的爵位和财富而来。如果被夫人发现身份的话，会非常危险。” 原来是这样的剧情！ 不夜露懂了。 “即使不知道你是预言家，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他们也会尽快对你下手，是这样的吗？” 狄曼德点头。 “是的，他们并不蠢笨。只要知晓我和夫人的关系，定会察觉到不对。” 的确如此，整场游戏是按照剧本来的，剧情上有如此巨大冲突的角色，游戏身份和效果一定也会彼此矛盾，这样的设定才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没告诉阿雨或者爱丽丝吧？” “是的。她们虽然是好人，但只能听从夫人的命令行动。我们无法告诉她们任何事，还要小心被别人发现我们私下有交流。” 是啊，碧莲的事情就是个例子。 不夜露已经弄清了缘由。 昨天知道碧莲和她见面的、只有那位浣衣的女仆。想必是她去告了密，导致夫人出手，从而引出了露妃丝。 现在，估计所有的玩家都能肯定露妃丝是有身份的人、而非npc。 不夜露暗暗想着。 留给自己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得尽快再准备些筹码才是...... 见她沉思，小一问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说太久，关于今晚查验的对象，你有想法吗？” 思索一下，不夜露吐出两个名字。 “哈里斯医生，菲利普将军。” “？” 小一没见过哈里斯。 不夜露道: “这个医生很神秘，估计是因为夫人的指示，他一直待在房间，并不出现，你没见过也正常。” “我昨天询问他诅咒的事情，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吧。”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仆人们一样，被夫人下了封口令。 “那菲利普呢？” 小一对此人倒是有印象。一个看起来就很正派、气场强大的军人。 不夜露伸出手，比了个“四”。 “根据剧本，我们之中应该不存在性别反串的情况。如此，女性角色已经全部浮出水面。” 自己是露妃丝，好人。 梦中雨是露蜜，好人。 爱丽丝是诗音，好人。 露娜是夫人，狼人。 放下两根手指，不夜露又道: “所以，剩下的就是要确定另一个狼人，即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 “最早，我通过博雷夫人的伤口推断，狼人必须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能做到的只有你、小丑以及露娜。现在，虽然排除了你和露娜，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狼人各自杀害的是谁。” 小一似乎明白了。 “你是说......” 不夜露点头。 “是的。也就是说，存在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夫人杀害博雷夫人，对迪奥下手的是剩余三人之一。” “第二种，小丑杀害博雷夫人，夫人则对迪奥下了手。” “虽然我很希望是第二种，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投票不可反悔，一旦找错人，就是我们的失败。为以防万一，还是必须再确认一下。” 小一接话。 “所以，你想查一下有杀人经验的菲利普将军。” “没错。” 宁可多花点功夫，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位将军虽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动，但如此正常，也许也是一种伪装。 尤其是狼人，巴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好呢。 有理有据，小一认可了这个看法。 “好，今晚就按你说的做。” 不夜露好奇。 “如果我没有意见，你准备验谁呢？” 小一道： “还没决定。但主人有交代，如果和你成功汇合，就按你的想法来。” 没想到梦中雨这么信任自己。 心中一暖，不夜露微笑。 “好，那就等你消息。我们也该出去了。” 小一没动。 “你先走，我再等一会儿，跟你错开。” 不夜露也不磨叽，再次检查下衣着，便离开了洗手间。 剩下的时间，干脆继续单独行动吧。能引开一些眼线，让其他好人喘口气也好。 横竖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也不在乎多被怀疑一点。 不夜露再次晃到三楼，迎面就遇见了夫人带领的小团队。 “呀，露妃丝小姐。” 红裙曳地，衬托来人曼妙的身形，夫人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您怎么又是一个人呢？这多危险呀。” 夫人身后的一个男性贵族皱眉。 “夫人，您还是别这么关心她吧，说不定啊，她就是狼人呢！” “就是啊，老是这么单独行事，加上那个死掉的女仆，谁知道她们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干脆把她关——” 不夜露投去一记眼刀。 “请注意您的用词。” “您是想说，要把我、夏洛特公爵之女关起来吗？” 语气温和，嗓音平顺，她的眼神却略带寒意。 论出身，露妃丝可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 说话的两个男子不禁噤声。 夫人也温声道： “安格斯阁下，林特先生，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随意说这种话才是。” 闻言，不夜露这才想起来他们的身份。 是了，安格斯是少数几个没有带女伴、只身前来赴宴的贵族之一，另一位林特则是乐团的成员。 再看看夫人身后，今天倒是清净的多，除了两个女仆，只有两位贵族小姐和三位男性贵族跟着。 懒得多说，不夜露只道： “因为今早的事，我情绪不是太好，便没有跟着大家搜查。如此说来，倒是我拖大家后腿了。” 她平静的看向夫人。 “夫人，我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夫人眸光微动。 “您注意身体。” 不管其他贵族投来的眼神，不夜露自顾自的下楼离去。 本来想再去接触一下医生，如今只能先暂缓了。 她轻轻叹气。 贵族的身份好用，但也有限度。 ……背上还能感觉到夫人那柔软却带刺的视线。 要是今晚真的被杀，也能给狄曼德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二楼尽头处是城堡的图书馆。 藏书量惊人的图书馆整齐排列着无数高大的书架，书本的气味让这里有一种特别的静谧与充实感。 昨天，不夜露只是为了寻找线索包裹来过一次，可惜时间不够，书也实在太多，哪怕真的藏着什么，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这会儿正好再探索一下。 辅一进门，正在打扫的两位女仆就送上了问候。 “小姐您好。” “小姐您好。” 不夜露愣了下，点头。 其中一位黑发女仆向她笑了笑。 ......是爱丽丝。 “诗音，打扫完了吗，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好的。” “小姐您慢慢看，请容我们告退。” 爱丽丝最后看了不夜露一眼，和另一个女仆一起离开了。 看样子，爱丽丝也被监视着。 女仆这个角色可真是太难行动了…… 走进深处，不夜露穿行在不同类别的书架之间。 她的手指随着目光，轻轻抚过各种书籍。 光看书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夜露愣了下。 嗯？好像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哎呀，露妃丝小姐，又见面了。” 窗边的波利斯微笑着道。 暴风雨没有停歇，窗外还是有些阴沉，但属于白昼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明艳了几分。 还真是巧。 “贵安，波利斯阁下。” 不夜露看眼他身边的书架。 儿童绘本区……？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道： “今天您没有去找线索吗？” “是的，偶尔也想自己静静。” 波利斯的神情不再张扬，笑容浅浅含在嘴边，竟十分含蓄内敛，连带着他的气质也有了微弱的不同。 像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那身华服和香气，还真会以为认错了人。 不夜露点头。 “是这样啊。” “是的，容我先失礼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结束。 波利斯颔首示意，走去另一边。随后，他伸手取下一本书，靠在墙上看了起来。 原来波利斯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夜露对他的变化有些好奇。 说起来，他又没有和自己的夫人一起行动，难道也是带着特殊剧情的？ 但是，波利斯不像狼人，也难以匹配上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中的任何一人…… 装作找书，不夜露暗地里观察着他。 时间平稳流逝，波利斯沉在无声的阅读中，自然而然的打造了一片独特的空间。明明过了许久，他的姿态却纹丝未动，凝固在了原地。 谁也不该、也不能闯入。 ......那发油的香味可真是与他不符。 硬要说的话，如今的波利斯甚至有几分梦一泉的感觉。 梦一泉身上的冷香，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融化。 波利斯也戴着那样坚硬的假面吗？ 不夜露终究没去打扰，只是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当晚，除了费勒，其他客人都或多或少的避开了不夜露，不夜露难以再找人搭话，只得在用过晚饭后，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一旦入夜，城堡中即使再怎么灯火通明，也让人难以安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回房安置。 狼人不会停下，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不夜露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可能是自己。 但是，没关系。 有预言家，有好人，他们绝不会输。 -------------------------------------------------------------------- 女仆房中。 梦中雨看向爱丽丝。 “诗音，你在看书？” 她打量下书皮。 “......《玫瑰之城》，是绘本呀。” 爱丽丝笑道： “是呀，是今天打扫图书馆的时候，那个花萝卜叔叔推荐的，是我也能看懂的画！” 花萝卜？啊，是波利斯吧。 但他为什么要......？ 梦中雨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确定波利斯到底是玩家还是npc，但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是试探？还是要传达什么线索？ “你看完了吗，它讲了什么？” 爱丽丝嘿嘿一笑。 “看完啦，露蜜姐姐也有兴趣吗，我讲给你听呀！” 梦中雨点头。 -------------------------------------------------------------------- 深夜。 两个巨大的黑影在某处不期而遇。 “你不准杀她。” “呵，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威胁。” 那人说道： “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你的小姑娘。” “......” 僵持没有继续多久，它们擦肩而过。 那人想必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吧。 第75章 冒险夜探 花苞微微展开，第三日到来了。 今天的惨叫到来的有些迟，也没有前两天那么刺耳。 所有人习惯性的来到客厅，共享了被害人的情报。 ——昨夜的死者是狄曼德和波利斯。 不夜露皱了皱眉，竭力按住波动的情绪。 该死！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为什么小一会被发现！？ 因为不是第一发现者，她甚至无法确认小一有没有给她留下情报！ 不对，冷静点。 不夜露调动思考，分析手里的线索。 虽然失去了重要的帮手，但他们还没有输！ 先明确一下，第一个发现狄曼德的是谁—— 不夜露抬眼，观察众人。 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杀了他们……” “狼人还没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波利斯的妻子——金克丝夫人。 “波利斯——！” “呜呜呜……！” 人群中心，金克丝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身体摇摇欲坠，正靠在旁边的菲利普将军身上。 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深绿色军服的菲利普稳稳的扶着她。 “节哀。” 是啊，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金克丝，她的丈夫也是受害者之一...... 速度结束压抑的早餐后，不夜露再次回到二楼。 她追着前面那位粉裙的女子，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毯，声音沉闷却清晰。 女子很快注意到她。 “啊，您是——” 不夜露扯扯裙子。 这种大裙摆实在是太难走了。 “我是露妃丝，金克丝夫人，现下您有空吗？” 她笑的人畜无害。 “我有事想问问您。” 金克丝夫人点了点头。 “进来说吧。” 跟着她进门，不夜露装作无意的扫视一圈。 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别人的房间。 从布置来说，倒和自己那间没有太大区别，装饰用的玫瑰干花的花瓶都一模一样。 “请坐。” “谢谢您。” 红茶和小饼干摆上桌，金克丝夫人品一口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还是大吉岭最棒了。” 不夜露端起杯子，礼貌性的抿了一口。 “嗯，真的很好喝，谢谢款待。” 这是实话。用餐时供应的红酒她可喝不惯。 金克丝的丹凤眼染上热茶升腾的水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妖气和迷离。 “不客气。” 她眨眨眼。 “所以，小姐找我何事？” 不夜露道: “我听说，您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虽然之后会有费勒和医生帮忙验尸，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您情况。” 她认真的看着金克丝。 “您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金克丝夸张的捂住嘴，眼睛睁大。 “哎呀，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看见那样的场景，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啦！哪里还能注意到什么呢！” “……” 不夜露脑子隐痛。 还以为金克丝会流泪不止，自己都想好了安慰的说辞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那之前那个悲伤至极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做给别人看的吗？ 见金克丝眼睛亮亮，似是狡黠，不夜露明白过来，不由得叹气。 “......这种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金克丝一瞬轻笑。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急躁了。” 你不也很年轻么！ 看着面前这张精致可人的脸，不夜露一时无言。 “好啦，我就是看气氛太沉重了，故意逗逗你而已。” 金克丝手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嘴里却老老实实的解释起来。 “我想想……早上起身之后，我本来想去寻波利斯，途中路过狄曼德阁下的房间，当时房门没有关上，正敞开一道缝，传来很浓的血腥味，我感觉不对，这才探头看了下。” “他的身体成了两半，太吓人了......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 “之后，我立刻大叫，想去找波利斯，没想到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人也......” 说是这么说，金克丝夫人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沉痛。 不夜露也不打算含蓄了。 “您和波利斯阁下，似乎感情不佳......？” 金克丝夫人愣了一秒，笑出了声。 “果然是年轻人。” “这种事情在贵族圈里，可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是您和费勒阁下，未来也许也会离心呢。” 细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执起茶杯，眼眸垂下，长睫毛落下梳子般的阴影。 “这里、这座城堡......安赛斯公爵和夫人，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伉俪情深。” 不夜露歪头。 还有这种八卦呢？ “怎么说？” 明明没有旁人，金克丝夫人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这只是传闻，不过，听闻夫人有别的喜欢的对象，简而言之就是——出轨了。” 啊这...... 不夜露暗骂狗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赛斯公爵生病之前不久的事吧，据说也是因为被夫人的背叛刺激，公爵才生了心病，没多久就去了。” 金克丝夫人像是有些鄙夷。 “为了避嫌，夫人很少参与聚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这件事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夜露好奇。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克丝夫人撩起长发，红唇勾起个恶作剧般的笑。 “如你所见，我是社交圈的金花，经常被邀请去参加聚会派对，自然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这事儿也是在一次宴会上，从别的夫人那里听来的。” “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小姐你的事啦。” 漂亮的手指搭上颈部，她的语气有些暧昧。 “等下菲利普要来找我，如果问完了，还麻烦小姐快点离开哦。” 不夜露啼笑皆非。 温柔恬静、身体柔弱的月莲。 少言寡语却爱护妻子的芬迪。 表面花心实则深沉的波利斯。 以及这位风情万种、自私无耻，丈夫才死了没多久，就又能和男人交际的金克丝。 这些人啊，还真是各有特点。 但也多亏他们，指引了不少线索给她。 “谢谢您，那我就告辞了。” 不夜露起身离开。 “慢走哟!” 金克丝夫人目送她离去。 “真有趣，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嘛！”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惜波利斯先走一步，不然，我还想和他多聊聊呢。” -------------------------------------------------------------------- 刚出来没多久，不夜露就被搭了话。 “露妃丝小姐。” 不夜露回头一看。 ......是露蜜。 也就是，梦中雨。 茶色短发，肤色略黑，只能用清秀来描述的女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拿着一把扫帚，她轻声问道: “小姐，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不夜露赶紧点头。 “当然！” 两人来到三楼走廊。 走廊宽阔敞亮，如果有人出现，她们能第一时间发觉。 梦中雨一面装着打扫的模样，一面道： “有人监视也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得赶紧见面才行。” 不夜露自然明白目前情况的严峻。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导致小一......” “没事，是我叫他找你汇合的，也是我这边低估了夫人。” 梦中雨面露歉意，道： “站在女仆的立场，很多东西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只能给你一些提示。” 不夜露点头。 “我明白，你的身份真的很难行动。所以我也该道歉，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梦中雨四下看看，从兜里掏出一朵玫瑰。 这是城堡里随处可见的红玫瑰。 要说这朵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是它像刚摘下来似的，花瓣鲜嫩无比，整体散发着清香。 梦中雨语出惊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时找到的线索包裹。” 线索包裹竟然长这样！？ 不夜露接过，仔细看了看。 貌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梦中雨解释道: “它装在一个金色的信封里，是我打扫厨房时偶然发现的。虽然不知道后几天的包裹是否也是这样，但若是你发现有类似的信封，就多注意一下吧。” 不夜露点头。 “好。” “另外......” 梦中雨纠结了下。 有很多东西没办法直接告诉不夜露。 哪怕是昨晚爱丽丝告诉她的事情，她也只能闭口不言。 夫人给她们的命令是，和诅咒、狼人身份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得保密。 自己的身份虽然并不重要，死也无妨，但还是要力所能及支援不夜露才行。 “你......想想第一晚的死者吧。” 她最后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夜露也明白梦中雨的为难，她笑着回应： “嗯，谢谢。” “我大概有些想法了。” 和梦中雨道别后，不夜露去拜访了其他人。 最终，直到暴风雨渐渐变弱，窗外依稀能看见一点黄昏的影子时，她来到了最后一个目标之处。 这个房间属于乐团团长——萨佩。 这位团长沉浸在队员死去的打击中，每每只有用餐时间才会出现。他吃完饭就郁郁寡欢的回房，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行动。 在等待萨佩来应门的同时，不夜露想起了关于这个乐团的一些事情。 根据先前和大家的交流，这是个成立没多久的小乐团，但出道没多久便很快声名鹊起，备受瞩目。 据说，团长萨佩最早虽怀抱才华和梦想，却苦于没有资金，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后来，他得到一位贵族的支持，得以在本地招揽音乐人才，最后才有了现在的“罗萨之音”乐团。 他们一般是在音乐厅、圣堂等固定地点演奏，倒是很少接受这种舞会的邀请，这次也算是让大家一饱耳福了。 可惜，难得的音乐天才，却在这里不幸夭折。 一头波浪齐肩发的萨佩拉个门缝，露出了脸。 他面色枯黄，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憔悴无比，看向不夜露的眼神也是黑洞洞的。 “您、是？” 不夜露微笑。 “团长阁下，我是露妃丝，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想和您聊聊。” “啊，您是费勒阁下的......” 萨佩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请她进去了。 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光线微弱，玫瑰味却是一样浓厚。窗边甚至还有一大束玫瑰，香的突出。 沙发上堆着乐谱、衣服，地上还有吃剩的食物包装，十分杂乱。萨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收拾了个坐下的地方。 “您请。” 这环境糟糕的吓人，不夜露只能尬笑。 “……谢谢。” 萨佩坐到对面，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您要问什么？先说好，我对诅咒并不了解，也不认为我的团员里会有所谓的狼人。” “不不，我是想问问关于您的乐团的事。” 不夜露坐得笔直。 她温声道: “第一晚，您乐团中的成员被杀，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对您的乐团有什么仇怨。” 萨佩面露难色。 “我们只是单纯的音乐家，不曾和别人结怨。非要说起来，只可能是嫉妒我们才华的人吧。” 不夜露心思缠绕，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您可能这么认为，但您的成员呢？据我所知，你们乐团并不是那么和睦，听闻就有不少人并不喜欢迪奥副团长呢。” 当然，这是不夜露瞎扯的。 她曾去找过其他乐团成员，但他们都没有应门的意思。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跟着其他人在四处探索。 听到这话，萨佩的眼睛发红，既是悲痛，又有几分怒意。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乐团非常团结，迪奥走后，大家都非常难过！” 他难耐的低头，手指颓然的插进头发。 “我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伙伴，乐团也失去了重要的支柱……” “这样的事，还请您不要再说了。不仅是对我，也请不要对我的团员说，这对我们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此话一出，不夜露只得抿抿嘴，不再追问了。 萨佩这副模样太过真切，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虚假。 难道他们乐团内部真的没问题？ 那第一晚选择杀死乐团成员而不是其他客人，是出自别的私仇？ 不夜露正考虑着，萨佩却先冷静了下来。 他无力的垂手，吐出口气。 “不好意思，方才是我过激了，吓到您了吧。” 不夜露赶紧摆手。 “啊，没事的，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双手搭在膝上，萨佩满面疲惫，却强撑着道: “真是……我在这里垂头丧气的，又有什么用，明明你们都在努力找凶手......”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 “我和我的团员能提供的线索不多，不过，我想起来一事——” 不夜露看着他，等待下文。 手指点了点，萨佩咖啡色的眸子里有些纠结和不解。 “佛卡告诉我，其实昨晚0点以后……他曾在外面待过一会儿。” “啊？” 佛卡是乐团成员之一。 不夜露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人竟……这么大胆？ “他和迪奥感情一向深厚，据他所说，他昨晚非常烦闷，想着要是能直接抓到凶手的话，就能给迪奥报仇。” 萨佩苦笑。 “但他终究还是没那个胆子，在外面待到一点半左右，就回来了。” “啊？那房门——” “他说，当时房门是可以打开的，之后他也顺利的回到房间，一觉睡到了早晨。” 竟然有这事！ 不夜露赶紧又问： “那他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吗？” “……的确有听到一个奇怪的脚步声，很像动物的爪子，就因为听到这个声音，他才感到害怕，赶紧逃走了。” 萨佩自嘲般笑了下。 “没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依旧还有死者出现。” 不夜露安慰道: “这不是你们的错，该被审判的是狼人才对。” 萨佩并未释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不夜露再问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虽然的确找到了线索，但学艺术的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这几天萨佩除了长吁短叹，貌似真就什么都没干。 即使是npc，也太过佛系了。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不夜露的脚步声和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夜晚不能出门”是限制，碧莲也曾给过警告。她也认可，毕竟谁都不想去遭遇狼人。 但从佛卡的话来看，晚上等在外面伺机调查，是有可能的。 不夜露的意志逐渐坚定。 要想确定狼人的真面目，有必要冒险一次。 第76章 相认 医务室内。 听见钟声，哈里斯悠悠的叹口气。 “看样子，信没有送到啊。” 情报无法传递，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留给好人的时间不多了…… 十二点的钟声宣告入夜，城堡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一些风声在咿咿呀呀作响。 不夜露刻意多等一会儿，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从厕所隔间里出来。 不在房间里的话就不会强制睡着，自然也就可以悄悄调查。看样子，萨佩和佛卡说的是真的。 虽不想冒险，但小一出事，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踏出一步。 外头是浓重的黑暗。 走廊处的壁灯像是能源不足，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土地，其他还是未知的神秘。 漆黑的走廊之蛇的皮囊之上，长了数十颗发光的鬼眼，引导猎物进入它的嘴里。不夜露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它湿滑的食道内壁里，可怖又恶心。 不能使用手电筒引起注意，她也只得跟着鬼眼的方向前进。 先去一楼吧。 她心跳如鼓，竭力控制住呼吸。 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这样沉重的黑暗和安静里，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融化、消失一般。 等来到一楼大厅，她不禁停下脚步。 呼吸和意识凝固。 不夜露汗毛倒竖，脊背冒汗。 有谁……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 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不夜露回了头。 那是一个……怪物。 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怪物！ 怪物身长两米以上，毛茸茸的狼头中间是一双金色、散发着毫无人性的冷光的眼睛，虽倒映出不夜露的影子，其中却像是睥睨、像是无情、像是看待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似乎很有信心能碾碎这个猎物。 它走近一步，下半身虽是人身，却被灰色的毛发包裹。手脚化为两个巴掌大小的狼爪，想必能轻易拍碎人的脑袋。 爪垫和地面接触，走动间近乎无声，却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 不夜露一步也动不了，只能颤抖着看着它越来越近。 她甚至感觉到了怪物带着腥臭味的吐息。 啊，这可…… 力量的巨大差距让她绝望。 金色的目光锁定猎物，对鲜血的渴望让怪物的口水都要滴落在不夜露脸上了。 被碰到的话，身体会腐蚀，从皮肤开始直到灵魂深处，都会烂掉吧。 不夜露有些恍惚的想。 真是好难看的死法…… “傻站着干嘛！” 清脆的女声打断捕猎，同时，一双柔软的手拉起了不夜露。 “快跑！” 不夜露踉跄的顺着那个力度迈出脚步，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求生欲让她的身体还算听话。 黑发摇晃，穿着女仆装的女仆带不夜露一路跑到三楼。 她像是一早就锁定了目标，直直的来到一扇门前，敲了几下，又转头急慌慌的叮嘱不夜露： “我去引开它！姐姐赶紧进去！” 啊？ 不夜露完全没反应过来。 惊鸿一瞥中，她只知道是爱丽丝救了她。 为什么……？ 爱丽丝刚跑开，不夜露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 “是怎样的故事呢？” 爱丽丝抱着绘本，讲了起来。 “呐，玫瑰，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等到这里变成红色，我便会归来。” 妖精笑着握住男主人的手。 “您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刺伤害到您。” “魔性的玫瑰会夺取您的生命，我必须选择离开。” “愿您能永远记得我。” 无数个年月过去，男主人培养出了无刺的玫瑰，被黑魔法侵蚀的土地也恢复了生机。 原先灰暗的城堡被无数玫瑰包裹，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但时光荏苒，男主人也老了。 他老得走不动，看不清，听不见了。 临终前，挂念一生的妖精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却不知是幻觉，还是那位少女真的恢复力量、赶来相见了。 “没想到您这样记挂我，一直等待着我。” “您践行了您的诺言，让我体会到了真爱。” 她握住垂垂老矣的主人的手。 “我因您而充满力量，我也会永远守护这座城堡，等待您，或是下一位抱持真心之人的到来。” “任何违背这份纯洁的人，都将被我惩罚。” -------------------------------------------------------------------- 爱丽丝将人送到三楼，转头离开。 她不太习惯这具身体。 就像是强行把她的手脚拉长似的，用起来总有些膈应。 幸好方才没有摔倒，表现还是很完美的！ 她下到一楼。 狼人的气息若隐若现，但爱丽丝却依旧挂着天真的笑，似乎并不担心。 她方才救下的公主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熟人。 不夜露惊魂未定，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抓住她的这双冰冷的手，和方才爱丽丝掌心的柔和细腻完全不同，让她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不成又被另一个妖魔鬼怪抓住了……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更遑论场景变换间，最终在眼前放大的是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 脑海深处仅存的理智，让她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了号。 不夜露抖抖嘴唇。 “哈、哈里斯医生......” 哈里斯放开她，似有无奈。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你也太大胆了。”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像是被什么轻微的电到，不夜露莫名有些紧绷。 “抱歉。” 她下意识的道歉。 “我只是想出来调查，没想到真遇到了狼人。” 现在想想，要不是爱丽丝，自己就真的凉透了吧。 但是，哈里斯又……？ 不夜露依然有些警惕。 “哈里斯医生，这个时间你不休息吗？” 哈里斯道: “我晚上在研究药物，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把你拉进来了。” 嗯？ 不对吧。 不夜露摇头，干脆捅破了窗户纸。 “你在说谎。” “房间里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她和大多客人们都聊过这个问题，睡眠比较浅的她自己也有同感。 晚上是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的。 不管是狼人还是受害人，都安静的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有第二天尸体发现者的惨叫能掀开幕布，揭晓前夜的血腥。 被害人的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似乎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打开的。 几乎可以肯定是诅咒作祟，让晚上的城堡变成了狼人的游乐场。所有的猎物只能乖乖在房间里等待被选中、被屠杀。 “哈里斯医生，你——” 不夜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那哈里斯就极有可能是狼人！ 糟糕，那爱丽丝也——？ 见不夜露神情紧张，哈里斯医生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拿下了面具。 清俊的年轻男子长了张无比好看的脸，袍子下的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竟不是想象中的老人模样。 更让不夜露感到心跳的，是他下一秒吐露的话语。 “你还是有些进步的。” 哈里斯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脖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唤道: “不夜露。” 蓝绿色如同海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不夜露，像是在期待，又像是某种提示。 这片海上的冷风吹醒了她，但还了她一轮明净的月亮。 不夜露一愣，不由得笑了。 这可能是她在这场游戏里第一次笑得这般轻松和安心。 “梦魔！” 她终于确定了梦魔的身份——这场游戏里，他们不是敌人。 “原来如此，你是女巫啊。” 听完梦魔的话，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是夫人的医生，也是帮忙解除诅咒的咒术师，游戏身份则是“女巫”，拥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他是类似情侣的一种中立角色。既可以站队好人一方，也可以独自取胜。 游戏居然真的有这个角色，没想到自己之前还误打误撞猜到了。 不夜露偷笑。 人界的经验还是有些用处的。 “还有，你的房门竟然不会上锁、可以随时打开？” 梦魔道: “是的。根据剧本，为了响应紧急情况，以便及时为夫人治疗，即使是夜晚，我也需要随时待命。” “但是，一旦进入0点，我就只能听见来自仆人的敲门声，也只能在那个时候才能打开房门。在我的行动时间——凌晨4-5点之外，我也不能踏出房间一步。” 涉及使用药物，梦魔也和预言家一样，拥有一段可以夜间外出的时间。 那一蓝一绿两个小圆瓶，正被梦魔带在身上。 梦魔道： “爱丽丝清楚这个情况，刚才为了救下你，才带你来找我，我也能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你带进来，算你运气好。” 不夜露尴尬一笑，又问: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是好人？方才你是故意试探我？” 梦魔眸光一闪。 “我想，所有玩家都能通过碧莲一事，知晓你是有身份的人。” “我是夫人的医生，根据病历，我很早就明确了她是狼人，她的行事作风和你区别很大，我倾向于她是露娜。” “排除掉她和最为明显的爱丽丝，剩下的女性便是你和梦中雨了。” 他似有笑意。 “而我之所以确定是你，既是直觉，也算是......诈你一下吧。” “梦中雨不太可能直接戳穿我，而且，你也认出了调息符。” 不夜露失笑，原来梦魔也是在赌。 “你还说我胆大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 “既然你确定我是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闻言，梦魔微微别开了眼神，半晌才道: “......我被关了禁闭。” 啊？ “为了试探另一位狼人，我稍微做了点小动作，不料被报告给了夫人。” 难以出门，他的确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 关禁闭可还行！又不是小孩子！ 不夜露差点喷出来。 正憋着笑意，敲门声响起，解救了不夜露。 是爱丽丝回来了。 “啊啦，姐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也多谢你救了我！” 三人迅速交换了身份信息。 爱丽丝拍手。 “原来狄曼德哥哥是小一哥哥啊，还是那么厉害的预言家！” 不夜露遗憾道： “可惜他死了，还没来得及留下线索。” 没能保护好小一，是她的不作为。 失去了这么重要的战力，梦魔也觉得可惜。 “当时不确定他的身份，我便没有使用解药，如此想来，也是阴差阳错了。” 不夜露摇头。 “你不清楚他的身份，万一真的救下，也会引起狼人的注意，情况同样会变得十分危险。” 爱丽丝呵呵笑。 “总之，咱们好人队伍已经集齐啦！坏人阵营呢？哥哥姐姐知道是谁吗？” 夫人是第一位狼人，也是露娜，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 关键是第二人...... 不夜露问梦魔： “你刚才说，你是因为试探狼人才被关了禁闭，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梦魔点头，却反问道： “你呢，你有怀疑对象吗？” 不夜露直截了当的吐出一个名字。 “萨佩。” 梦魔眼中闪过赞许，嘴里却追问道: “为何？” 不夜露回忆着萨佩的话。 “虽然打着佛卡的幌子，但今天就是因为萨佩的暗示，我才出来调查的。” “也是他跟我说，可以听到狼人的脚步声，我才没有多加注意，以至于在一楼被狼人抓了个正着。但是实际上，狼人行走是没有声音的。” 梦魔问： “那为何不怀疑佛卡呢？” 不夜露道: “萨佩没有隐瞒佛卡的身份，这一点已经有些不对劲，我想，不管我今晚是否能平安度过，佛卡都一定会死。” 第二天，萨佩便可以指认自己，或者以此来获得他人的信任。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雨拿到了第一天的线索包裹——一支新鲜玫瑰。” “萨佩的房间有同样的鲜花花束，而其他人的房间里都摆放的是干花，暗示了萨佩是有身份的玩家。” 梦魔心下一松。 不夜露的聪颖真是超出预期。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他担心。 “没错，我也是如此推断的。” 长期为夫人治疗的医生梦魔通过他房间内的记录，很早便确定了夫人的狼人身份，而他始终不确定的是另一名狼人。 负责照顾他的男总管每日都会过来为夫人取药，其后便不知所踪。但对比夫人的治疗记录，会发现那个药并不是给夫人使用的。 因此，梦魔故意更改了药剂配方，迫使男总管二次上门，这才得以追踪到萨佩的身份。 一切便明晰了起来。 唯一不清楚的是，萨佩的皮囊下到底是谁。 “剩下的......就只能是圣斯苑或者小丑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情侣的另一人，也是这其中之一了。” 第77章 屠杀开始 梦魔被关禁闭，平时也不常出现，自然没和费勒打过什么交道。 能作出判断的人，只有不夜露。 但最近两天，为了找线索，她都是避开费勒单独行动的，要说之前此人的举动，也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抛开下咒这个内情，费勒就是个标准的贵公子。会医术这件事，也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材料。 怎么办呢。 从他们俩的剧情线再查查看？但费勒有可能告诉她吗？ 不夜露正想着，只听爱丽丝突然开口： “哥哥姐姐，你们知道诅咒的事情吗？” 诅咒？ 不夜露突然愣了愣。 对了，除了夫人说的那些，他们对诅咒可谓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有狼人，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存在，还依旧不明。 “爱丽丝，你们是知道的吗？” 明明问过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清楚。 爱丽丝点头。 “是的，这是好心哥哥给我的提示，也只有在这样的晚上，我可以说出来。” 这是女仆的限制。 白天，所有仆人必须听从夫人的命令，自己的行踪也需要上报，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而在夫人变成狼人的深夜，她们才能脱离这种束缚。 与此相对，仆人房成了安定点，除非她们主动出去，否则狼人不可以闯入、夺走她们的性命。 安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夜露问: “所以，诅咒的内容是？” 爱丽丝将绘本的事情告诉了不夜露和梦魔。 “雨姐姐告诉我，这个绘本就讲述了诅咒的缘由。” 不夜露明白了。 “我听金克丝夫人说过安赛斯夫人出轨的事情。” “原来如此，因为她背叛了公爵，玷污了玫瑰之城，所以才会被诅咒啊。” 这样一想...... 不夜露喃喃道: “难道萨佩......是夫人的情人？” 梦魔点头认可了不夜露的猜测。 “我想，确实如此。” “每天给萨佩送去玫瑰鲜花表达爱意的，就是夫人，或者说是奉命行事的男总管。” 他神色沉沉。 “考虑到剧本的选角，能和夫人有这样的亲密关系、能作为狼人阵营共同行动的——” 不夜露接话。 “是啊，只有圣斯苑。” 难怪萨佩明明是玩家，却低调到几乎没有任何行动。也是因为有夫人、有露娜在提供信息，给他支援吧。 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既然他们都能注意到爱丽丝的身份，小丑自然也能注意到。如果小丑和爱丽丝并非同一阵营，又怎会让爱丽丝说出诅咒的真相呢？ 不夜露顿时有些后怕。 小丑的演技如此高超，那个怪诞的小丑扮演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竟让人找不出错！幸好他们是同一阵营，否则事情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梦魔瞥向爱丽丝，仍有些怀疑。 “我还有一个问题。爱丽丝，你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不夜露也投以莫名的眼光。 是啊，仆人只有在自己的房间待着才安全，爱丽丝为什么要冒险出来？她又不像碧莲，对自己那么忠心。 “嘿嘿，因为我捡到了哥哥的信呀！” 爱丽丝掏出一个不能说信、只能说是碎片的白纸条。 “嗯？” 不夜露没懂。 梦魔一愣，无奈的对不夜露道: “......你刚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来找你吗？” “虽然被关了禁闭，但因为确定你是好人，所以我想方设法给你传信，希望你来找我。” 他从爱丽丝手里拿过纸条。 “这是我塞在门缝、让外面的贵族帮忙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他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摇头晃脑。 “是啊，他说他急着上厕所，就拜托我啦！但因为夫人很凶，被她发现就糟糕了，所以我没有马上交给姐姐。” 她笑的有些骄傲。 “本来想今晚先去找哥哥商量，没想到刚好就碰到姐姐你，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啦！” 不夜露和梦魔这才放心。 “谢谢你，爱丽丝，做的真好！” 爱丽丝回房后，梦魔告知不夜露，客人的房间已经上锁，是没办法回去的。 暗自骂了圣斯苑几声，不夜露只得留宿在了梦魔的房间。 等到开锁时间，天刚蒙蒙亮，梦魔就将不夜露送了回去。 梦魔的房间不会强制让人睡着，不夜露被折腾一晚，这会儿困得倒头就睡。 她睡得很浅，明明精神已经很倦怠，却完全睡不着。 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像是固定节目一般的惨叫响起了。 这次并非是单纯的惊恐之下的叫声，而是痛心、绝望、悲伤至极的嚎哭。 不夜露惊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唯有斜对面的门开着。 待看清眼前景象，不夜露不由得两腿一软，想说什么，嘴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不会吧...... 那个话不多、始终不离自家夫人的芬迪，正抱着一个纤细的人儿，在血池中崩塌了神智。 莲花般的女子本就娇嫩，在这样的污泥中，终于迎来了开败的时刻。她同时也带走了守护者与之相伴、多年珍爱呵护的时光。 除了喑哑的呜咽，芬迪竟是再也出不了声。 不夜露能够体会他无声的痛苦。 明明是那样相爱的两人…… 她走到芬迪身边，轻轻将月莲的眼睛盖上。 月莲曾为她说过话，她不会忘记。 不夜露低声道: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她报仇的。” “您也注意身子。” 正要离开，芬迪突然抓住了不夜露的袖子。 男人的目光中依旧布满残缺的水光，但他的神情却冷静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没有温度的漠然，像是平白戴上了一个面具。 “这个给您，这是我刚才找到的线索。” “一切拜托了。” 不夜露望着那个金色信封，珍而重之的接过。 “好的，谢谢您。” 回到房间，不夜露赶紧确认内容。 薄薄的一页纸，看完只需要两三分钟不到，她却足足看了好长时间。 呼。 不夜露抬头。 也许，她该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暴风雨即将停下。 今日的死者是月莲和佛卡。 游戏进入终局，已经无所谓验尸与否、找线索与否了。 不夜露压根没去大厅参与会议，想来萨佩知道她活着，肯定会抹黑她。 等到休息，梦中雨赶来和不夜露、梦魔汇合。 “身份已经全部确定，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投票？” “投票似乎在脑中就能直接开启，不需要我们去别的地方。” 三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纠结。 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些担忧。 不夜露思考着别的事情，没有表态。 梦魔暗自思索，一言不发。 梦中雨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白天时间里，她什么都不能多说。 一切好像都拼凑完成，但上面的图案却让人辨认不出。 ……就是这样的、没有彻底清晰的感觉。 估计了下时间，梦中雨道： “抱歉各位，我得去干活了。” 她们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能掐着点过来已是不易。饶是平和如梦中雨，也被女仆的限制搞的有些焦躁。 她强自冷静地道： “我有些线索想告诉你们，但是白天期间，我们不能违抗夫人的保密命令，等今晚我寻机外出，我们在医生房间里集合再说吧。” “这件事很重要，还请各位听过之后再判断，现在先不要投票。” 不夜露和梦魔点头。 “好。” 然而，刚打开房门准备离去时，梦中雨整个人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夜露探头问。 “怎么了？” 梦中雨捂住嘴巴。 “诗音......！” 门前血泊中正倒着一位女仆，她的胸口处被掏了个大洞，可以说是瞬间就没了呼吸。 那熟悉的面目，正是她们的伙伴之一——爱丽丝。 梦中雨有些混乱，不夜露也呆住了。 “怎么可能……！？” 梦魔几步走近，当机立断。 “把她带进来！救活她，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将爱丽丝搬进房间。 梦魔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解药瓶子，迅速倒上爱丽丝的身体。 透明色的解药滴进伤口，那些破损的神经、裂开的血肉，在女巫的魔法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梦魔吐出口气。 “幸好，她应该才死没多久，否则解药也是无用的。” 爱丽丝很快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说什么，豆大的泪珠就纷纷滚落她的脸颊。 她哽咽着挤出话语。 “诅咒爆发了......” “狼人醒了！开始杀人了——！” 三人皆惊。 雨声已停，但此时的城堡竟然还处在一片深蓝色之中，白昼始终没有到来。 费勒露出微笑。 萨佩和夫人各自的房间里，本在休息着的两人皮肤膨胀，毛发生长。喉咙里深沉的嘶吼中，他们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带着嗜血的笑意，彻底苏醒。 “殿下，时间到了。” “是啊，拜托你了，安赛斯。” “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所有房门打开。 屠杀开始。 城堡内的氛围完全改变，某些压抑着的东西被解放了。 即使还没有确切的见到狼人，好人方的四人也感觉到了不祥。 “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会这样！” “不、不知道呜呜呜！” 爱丽丝小声哭着。 “我刚才正准备过来，就被杀了呜呜——！” “好疼……！” 梦中雨环住她的肩。 “乖，冷静点，” 她看向不夜露和梦魔。 “没想到节奏一下子加快了，看样子，我们也只剩两条路子了。” “哪两条？” 梦魔沉声道： “立刻投票，或是想办法活下来。” “等到最后的时间，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不夜露咬住嘴唇。 不管是哪个，都很难！ 虽然得出了答案，但她深知有些不明之处，现在并不是投票的好时机。更何况，梦中雨那边还有很重要的线索，也许会一举推翻他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梦中雨咬牙。 “先逃走吧，等晚上汇合再来决定！” “诗音，我们先出去。哈里斯，露妃丝就拜托你了。” 爱丽丝似乎还是很怕，她抓着梦魔的腰死死不放手。 “呜呜！又、又遇到狼人怎么办！” “爱丽丝害怕！” 耳边似乎能听到客人们的惨叫，来不及犹豫了。 梦中雨心急，却依然耐着性子温声劝道： “爱丽丝，乖，我会保护你的，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我想跟着哥哥！哥哥有药可以救人！” 解药就一瓶，已经用掉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 梦魔想了想，把口袋里的蓝色瓶子拿了出来。 “爱丽丝，解药已经没有了，但作为代替，我把这瓶毒药给你们。有毒药在，如果真的遇到狼人，你们也能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毕竟是两个弱女子，的确需要多提供些支援才好。 爱丽丝这才抽噎着放开了手。 梦中雨苦笑着接过毒药。 “谢谢你。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吧。” 她又递来一个小纸团。 “等下如果无处可去，就看这个。” “你们也小心！” 不再耽搁，梦中雨抓起爱丽丝的手跑了出去。 梦魔也带着不夜露往反方向而去。 两人都有些疑惑。 明明还没有到时间，狼人为什么开始了杀人？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诅咒吗？ 不夜露下意识的抓紧了梦魔的手，梦魔也用力回握了她。 彼此的手都有些凉，却是此时唯一的支柱和安慰。 第78章 逆转 玫瑰之城进入了永夜。 城堡中的玫瑰不用施肥，依靠那些滚烫的、新鲜的血液，便足以绽放出绝伦的红色之美。 空气中不再有血气，而是飘浮着馥郁到让人晕眩的花香。 梦中雨和爱丽丝回到了仆人房。 ……太不对劲了。 她擦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会提前一天开启屠杀？简直是刻意给好人方增加难度！ 还是说，因为谁触发了什么条件，才使剧情加快了？ 梦中雨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回忆着一切。 诅咒的源头是安赛斯公爵。 因为夫人背叛、又和萨佩合伙害死了公爵，才使他无法安宁，降下了诅咒。 最早，梦中雨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次的舞会。 她打探过，舞会是夫人为了萨佩特别准备的。 看似感情深厚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交流、私下相处的迹象。只有夫人单方面送花、送药、办舞会，萨佩一方却没有丝毫反馈。 是因为他们是玩家，不必配合做出友爱的举动吗？ 弥瑞尔会做出这样不符合逻辑的剧情吗？ 梦中雨思考着。 爱丽丝突然拉了下她。 “雨姐姐，我好像听到了小露姐姐的声音！” “嗯？真的吗？” 梦中雨靠近门边，侧耳倾听。 嗯？门外似乎真的有隐约的呼吸声。 爱丽丝眼睛一亮。 “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快让他们进来！” 还没等梦中雨说什么，爱丽丝便几步跑过来，把房门解锁、拉开了。 下一刻，梦中雨被往前一拽。 她的身影被硕大的黑色包裹。 梦中雨缓缓抬头。 啊，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的是，属于她的时间也用尽了。 梦魔和不夜露正在二楼。 到处都传来阵阵惨叫和血液飞溅的声音，宛如3d电影一般不断环绕，不夜露甚至感觉自己在做一个魔幻主义的梦。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也都是真的。 即使是虚假的npc，死的时候也同样会痛，会流血，会哭喊…… 不夜露原以为自己不会动摇，却还是有些难受起来。 “走吧。” “嗯！” 菲利普将军为了掩护受伤的金克丝夫人和他们俩，主动将狼人引去了三楼。 如今，梦魔和不夜露正带着奄奄一息的金克丝，躲在楼梯角落处。 梦魔注意着情况，面色沉重。 “果然是有什么刺激到了诅咒，狼人的模样也有些变化。” 不夜露帮金克丝夫人按着伤口。 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黏腻的手感，点头认可。 “的确。” 刚才那位狼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它的身形明显变的高大许多，速度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利爪划过残影，血色荡开迷雾，辛克斯伯爵的身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残破的血肉和器官红红白白交织着被扔在走廊那头，看的不夜露头皮发麻。 怀里的金克丝夫人漂亮的裙子也变得残破，依稀可以注意到她腰部有一大块的残缺。 要不是菲利普替她挡了一下，她就是第二个辛克斯。 但这样大的伤口和出血量，恐怕…… “唔......” 金克丝呻吟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夜露擦擦她额上的汗。 “呵呵，谢谢你。” 金克丝虚弱的笑笑。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不乐意和我往来呢。” 不夜露无语，这人怎么还能笑呢。 她说: “那倒不会。” “而且，你还告诉了我不少东西，我并不讨厌你。” 不夜露想了想。 “相反，你这样的人，我挺喜欢的。” 金克丝夫人慢慢眨眨眼。 “为什么？” 不夜露道: “怎么说呢，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活得很肆意、很自我，我很羡慕。” 不像她和梦中雨，都是被捆绑着、没有自由的。 金克丝愣了一下。 没想到会因为这种原因被羡慕。 “也许是吧。” 她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指尖变得冰凉，金克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这导致她想说一些别的事了。 “露......” 什么？ 不夜露凑近听。 金克丝的喉咙正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但姑且还能听清她的话语。 “你记住......剧本已经定好了，但也是可以改变的。” 她抓紧不夜露的袖口，努力抬起视线。 “哈、里斯——” 梦魔回头看她。 金克丝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她看着梦魔，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我们......” 金克丝突然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 “在玛姬书房、再见吧。” 笑容凝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夜露哑然，梦魔也僵在原地。 她......说了什么！？ “你——！” 梦魔猛地扑上来，抓起金克丝。 “你说什么！？” 他拼命摇晃着她。 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词语！ 然而，美丽的女子已经软软的睡着了，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 极力克制着面部的扭曲，梦魔一拳捶向地面。 “该死……！”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游戏里遇到玛姬书房的人！ 他们是在看戏吗！？是在玩耍吗！？ 那群无所不在的蛀虫——！ “冷静点！” 不夜露赶紧抱住梦魔的腰。 她也很惊讶，但是现在，金克丝的事情必须放一放！ “梦、哈里斯，你冷静下，跟我来！” 三楼的狼人又开始走动，估计菲利普也惨遭毒手。 不夜露和梦魔来到一楼。 虽然不知道仆人房间的安定点作用是否起效，但眼下也只能躲去那里了。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仆人房门口有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恐怕也遭遇了不测。 希望梦中雨和爱丽丝平安无事。 走进房内，拉开衣柜，梦魔推开里头的木板，木板之后竟露出了一条道路。 “果然有密道。” 梦魔打开手里藏着的小纸条。 那是刚才梦中雨给他们的东西。 “每个仆人房间都准备了这样一个隐藏通道，我们就暂时躲在这里吧。” 将木板复原，梦魔这才喘了口气。 不夜露也回过神来。 爱丽丝和梦中雨应该躲在另一处密道里，不必太过担心。 但这个突然开启的屠杀，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夜露摸了摸自己的怀表。 这里一片漆黑，完全没法看时间啊。 她摸索着拔掉手表的侧钮，强行将时间停住。 虽然想和梦魔商量，但梦魔的呼吸听起来十分粗重，想必还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着。 不夜露也隐约察觉到了。 这些npc之中，应该有不少玛姬书房的人。 那位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波利斯，说不定也真的是梦一泉。 不夜露不确定该不该出言安慰或者询问梦魔。 纠结之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行李上的那个金色信封。 那是本次游戏最后一个线索包裹了吧…… 她闭上眼睛。 梦魔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这个仅有两三平大小的空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等不夜露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你醒了？” 一旁的梦魔出声。 被清淡的气息包围，不夜露终于清醒。 “啊，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她竟然靠着梦魔的肩，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果然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夜露暗骂自己。 梦魔倒没说什么。 “没事，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 “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不夜露连忙摇头。 不知道梦魔守了她多久，也幸好现在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尴尬。 她急忙道: “我不用！反而是你，要不要休息啊？” 昨晚那么晚他还醒着，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 梦魔平静的道: “我不用太多睡眠。习惯了。” 梦魔的大半时间都在意识之海中探索，那对于他来说就算是补充能量的休息了。 没想到到了这里，他还是一样少眠…… 不夜露揉揉眼睛。 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 许是空间太过封闭和安静，经历了极度的非现实冲击后，这份平和格外让人放松。 也许，可以评估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不夜露下定决心，轻声问： “你和玛姬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不夜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没一会儿，梦魔放弃似的轻叹。 是啊，他的动摇表现的那么明显，不夜露在意，也再正常不过了。 玛姬书房、或者说是那个人，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屈辱，最痛恨的存在。 更别提还有那个女人...... 梦魔难耐的皱眉。 一贯的头痛没有袭来，身体也没有变得异常炙热。 幸好，这不是他的肉体，控制情绪要容易得多。 不夜露也并不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白樱夜樱的事件，还是梦家一事，都能反映不夜露的本质。她聪明能干，温和懂事，没有任何会伤害他们、背叛他们的倾向。 虽然只是游戏的搭档，但梦魔不得不承认，和不夜露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让人难受。 就像现在……即使被询问那件事，他也没有感到被窥探的不悦。 如此想着，梦魔终于开口。 “我想，沙利叶曾告诉过你，我的力量被人夺走了。” “原因就是玛姬书房......或者说，是现任的王。也因为他，我才被迫参与了游戏。” 不夜露点头。 倒是早有预料。 难怪一听到玛姬书房的事，梦魔和沙利叶就这么激动。 之前她也曾猜测过梦魔参加游戏的理由，如今想来，便是为了报仇、取回力量吧。 “为什么呢？” 不夜露问。 “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被他们夺走？” 梦魔冷哼一声。 “谁知道呢。他们大概是觊觎造梦之力，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吧。” 不夜露又道： “那之前那座城堡的女主人是谁？也是玛姬书房的人吗？” 既然王是鸢无极，女主人难道是他的辅相灯华？ 梦魔顿了顿。 “她的情况有些不同，我不能说。” 好吧。 点到为止也好，逼迫可不是好事。 联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沙利叶所说的“找不到”......应该就是说王的所在地了，这的确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 要和那样高高在上的王作对，谈何容易。 不夜露握紧拳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想知道。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和沙利叶一起参加呢？” “为什么会……选中我？” 梦魔许久没说话。 久到不夜露正想放弃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梦魔的声音有些沙哑。 “沙利叶情况特殊，不能参加游戏。” “而你被选中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说谎。 当她傻吗？ 梦魔也许也清楚，不夜露会察觉他的谎言。但此时，这个话题只得在此打住。 “我知道你听到了不少事情，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太多。”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平和，却沉重。 即使看不见梦魔的脸，不夜露也能想象他的神色，想象出他眺望远方的虚无眼睛。 也罢。 她知道梦魔背负了很多，这些重担压在心上，堵住了他本就牢固的心门。 如今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对她的信任了。 另一方面，不夜露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果然是出于某种原因，才被选来参加游戏的。 梦中雨也曾说她是契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晓气氛不对，也为了转移话题，梦魔突然道： “人界......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夜露惊讶道: “你居然对人界有兴趣？” 梦魔摇头。 “也不算，只是，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作为交换，你该说说你的事情吧。” “你也曾跟沙利叶讲过，不是吗？” 这种闲聊一般的话题，不夜露从未和他聊起。或者说，在自己面前，不夜露总是小心翼翼，异常拘束。 这般模样，可真是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说是这么说，也是因为梦魔发现，他竟完全不了解不夜露。 水底虽然没有伤人之物，却依旧浑浊的看不清。 梦魔想。 听听她的故事，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余兴，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那个人”的线索。 不夜露深以为然。 交易成立。 只是说说一些自己的事，这样的条件可太便宜了。 “那......我就随便讲讲了。” 她也许久不曾回忆了。 “我住在人界的a城，那是一个发展的很快的新兴城市。尤其是最近几年，高楼大厦、商业地标如雨后春笋，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在来弥瑞尔之前，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活动的，这下也泡汤了。” “对哦，我失踪那么久，房子到期了，人界应该也会发寻人启事了吧......” 不夜露的语气却没有什么遗憾。 “你很想家吧？” 梦魔问她。 闻言，不知怎的，不夜露有点吞吞吐吐。 “是......挺想的。” 过了那么久，梦魔从来没有听过不夜露说想家，甚至没有见她难过过。 但是，离开人界到了远在天边的异世界，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梦魔道： “你不想念家人和朋友吗？” “哈哈，没有这样的人啦。” 不夜露干巴巴的笑了下。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幸好成绩还算不错，勉强考上了大学，后来就能半工半读，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也习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啦。” 梦魔不禁噤声。 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不夜露苦涩的笑意。 在人界没有牵挂，弥瑞尔也不是家，她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梦魔莫名有些同情。 她的旅途飘摇不定，而他……也是如此。 无家可归之人的滋味为何，他或是沙利叶、都再明白不过。 不夜露提高声音，故作开朗。 “总之，虽然比不上弥瑞尔，但人界的风景也别有风情。如果你能来人界的话，我非常推荐北欧街！那里都是很漂亮的西式建筑，有白色的尖顶教会，满墙的爬山虎，圆滚滚的石子路，还有海鲜饭、芝士披萨、撒了很多蔬菜和香肠片，特别好吃！” “我之前经常去一家点心铺，那里啊......” 透过不夜露的话语，梦魔好像真的看到了人界的风景。 川流不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有些浑浊的空气，都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他的体内，甚至生出些熟悉的滋味。 或许在曾经见过的无数梦境之中，真的有哪里有过类似的景色吧。 梦魔不曾了解过不夜露，但她的故事和话语，他并不觉得无趣。 虽然和自己类似，但不夜露在本该荒凉的生活中，正努力找出一些喜悦的碎片，还分享给了他。 ......真好。 这些光明能够支撑她前行，也是不夜露如今这般温柔坚强的理由吧。 听着听着，梦魔心头欣慰，强压住的躁动竟也渐渐平息。 可惜啊。 和不夜露不同，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更为黑暗，更为扭曲…… 在女孩安稳的声音和暖阳般的体温中，梦魔闭上眼睛。 有些累了。 压在心底的混沌有了消散的迹象，蒸腾起几分倦意。 他睡着了。 第79章 毁灭与重生 城堡三楼。 两个狼人在此相遇。 其中一个狼人的体型要比另一个狼人稍微高大一些，眼眸中的血色也更加深沉。 “不愧是露娜，动作真快。” “幸不辱命。” 费勒在她背后笑了。 “杀了更多人，就拥有了更多力量。” “你要怎么办呢？萨佩？这一把，只会有我一个赢家！” 爱丽丝正贴着对面那个狼人，瑟瑟发抖。 “唔、哥哥......” “别怕，爱丽丝，我会保护你。” 他拍拍她，小心不让爪子刮到她。 “东西拿到了吗？” 爱丽丝抓紧萨佩的毛发，连连点头。 “嗯！爱丽丝拿到药了！” 萨佩瞥了一眼对方，将笑意藏进眼底。 他舔舔唇。 不会让你如愿的。 圣斯苑。 -------------------------------------------------------------------- 梦魔的头靠在她肩上，吐息也变得安稳。 不夜露停下讲述，稍微动了动，让梦魔靠得更舒服些。 在一片安静中，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件事。 因父母双亡，不夜露曾在福利院待过几年。但她和叶樱一样，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她被虐待，而是因为——她被害怕、被厌恶着。 因为，她是害死父母的杀人犯。 不夜露的记忆有些模糊。 彼时，年幼的她卧病在床，身体烧起来一般难受，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不断的哭泣。 妈妈在一旁急得不行。 “小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我想吃炸鸡.......！” 爸爸有些困扰。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不知道有没有开着的店啊......” 一听这话，本来就不舒服的不夜露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要！我不要——！” “我就要吃炸鸡！就要吃——！呜呜呜——！” 夫妻俩面面相觑。 妈妈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我知道啦，妈妈这就去给你买。” 爸爸也苦笑。 “我陪你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临出门，他的大手抓了抓不夜露的头发。 “乖，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香喷喷的炸鸡吃啦！” “嗯嗯！” 不夜露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那晚，父母没有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过了很久，饥渴无比的她爬出家门，被赶来的邻居和警察包围了。 后来，她便出现在了福利院。 没错。 她是有罪之人，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接纳。 -------------------------------------------------------------------- “当——当——” 早晨七点的钟声响起。 梦魔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有一丝惺忪，待察觉到现状后，瞬间化为清醒。 “抱、抱歉。” 他赶紧拉开距离。 不夜露晃晃肩膀。 梦魔的头离开后，肩膀变得一片冰凉，反而挺不习惯的。 她说: “没事，我之前也这么靠过你嘛。” 梦魔有些窘迫。 不夜露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味道，竟让他不知不觉安下心来睡着，甚至一个梦也没有做。 感觉有些古怪之余，他竟又升起几分留恋。 好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强打起精神，梦魔道: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出去了。” “嗯嗯。” 不夜露也做好了准备。 城堡里静悄悄的，像是已经陷入了死亡的沉眠。 但一切，还没有落下帷幕。 不夜露看眼怀表。 那怀表上还沾着血，是屠杀开始后她从伯爵尸体上扒出来的。 确认了数字，不夜露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她边走边小声对梦魔说： “我还活着，代表费勒也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狼人还有几个。” 梦魔探头，确认安全后和不夜露上了楼。 走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但两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二楼走廊中间正倒着一位红裙的美人。 深蓝色的光晕打在她身上，犹如一场感人的戏剧谢幕，带着悲剧性的美感。 不夜露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安赛斯夫人。” 玫瑰美人的生命停在了这里，似乎隐隐能听到安赛斯公爵悲哀的啜泣。 不夜露走近观察。 嗯……是被狼人杀掉的，他们起内讧了？ 战斗恐怕十分激烈，夫人的指甲上还挂着不少新鲜的血肉。 在尸体前面不远处，还躺着一位茶色头发的女仆。 不夜露一眼认出了女仆的身份。 阿雨...... 看她身上的血痕，想必一定很痛。 即使知道梦中雨没有真的死去，但不夜露还是感到难过。 爱丽丝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梦魔道: “狼人只剩一位了。” “是啊，游戏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一切还能变回原样，没必要多加悲伤。 梦魔走出去几步，发现不夜露没动，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她。 回以平静的对视，不夜露道: “梦魔，是我们好人的胜利了，对吧。” 梦魔点点头。 又见不夜露突然绽开了笑，那双属于露妃丝的湖蓝色眸子亮的吓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要着急投票吧。” “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除了金克丝夫人，应该还有其他玛姬书房的人进来了游戏。比如——波利斯。” 梦魔愣住。 不夜露眉眼弯弯。 “趁这个时间，你去检查下他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吧，也许会发现书房的线索也说不定！” “我就去找找爱丽丝，以及最后一个狼人的位置。” 梦魔感觉有些不妥。 虽说局势已定，但分头行动也是无比危险的。 “你要是遇到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大叫，或者直接开启投票就行了。” 不夜露罕见的有些强硬。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玛姬书房的事，梦魔不能不在意。金克丝和波利斯身上，也许真的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夜露也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到此，梦魔点了头。 另一边，费勒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结束了脑中的分析。 多亏露娜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费勒揉了揉太阳穴。 真没想到，小丑做局让爱丽丝消耗解药，还偷来毒药，摆了他一道！ 这种毒药挨上皮肤便会造成伤害，要不是如此，露娜怎么可能会输。 费勒心想。 难怪小丑会故意撺掇不夜露夜间出门，原来是为了获得好人信任，让爱丽丝有机会打探信息啊。 第二晚也差点就让他杀了不夜露…… 如果不是露娜阻止，可能就真的难办了。 “哎，真是小看他了。” 本来以为最早确认所有人的身份，刺激安赛斯公爵打开屠杀开关，就能让露娜杀掉更多人，增长力量，抢夺先机。最佳结局——他一个人的胜利，就能达成了。 “这一局终究是好人方胜利，我也不算输。” 费勒，或者说是圣斯苑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不夜露和梦魔汇合。 等会儿再谈判一下，东西还是属于他的。 有些问题，他想问弥瑞尔很久了。 突然，圣斯苑眼前一晃，脚步失了气力，让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无法驱动四肢，他完全不能动了...... 圣斯苑呆愣一瞬间，又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源源不断的血液呛到，他却边笑边咳，十分开怀。 真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视野逐渐黯淡，生命力清晰的流逝。 圣斯苑体味着最后的时刻，发出了一声爽快的嘶吼。 “不夜露——！”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瞳孔彻底失去光彩，他终于没了声息。 检查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梦魔来到地下室寻找波利斯。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充盈着剧烈的腐臭味，除了搬运尸体的仆人之外几乎无人靠近过。梦魔眉头不皱，疾步走近，利落的掀开一个个白布，挨个查验。 遗憾的是，波利斯的尸体没有异常，携带品也没有其他新的线索。 果然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进来游戏大约只是消遣，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痕迹。金克丝临终那句话，也只是挑衅而已吧。 梦魔轻叹。 他也是急得很了，早该想到这些的。 还是早点去找不夜露、结束这荒唐的游戏吧。 正要离开，梦魔的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 “幸存者人数：2人，即将强制开启投票。” “投票剩余时间：5分钟。” “倒计时开始——” 嗯？ 幸存人数......2！？ 梦魔心神俱震。 他活着，那另外一个、需要投票的人是—— 一阵酥麻的电流穿过身体，不可名状的恐慌驱使着他冲了出去。 三楼。 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位狼人旁边，倒着身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以及……嫩黄色长裙的少女。 是爱丽丝，和—— 瞥了爱丽丝的尸体一眼，梦魔的目光凝固在了另一具女尸身上。 那人有着和不夜露完全不同的面容，更比不夜露美丽得多。 但在如今的梦魔眼中，她就是不夜露。 那个谨小慎微、细腻温和的少女。 她...... 她——！？ 靠在墙边的小丑哼哧哼哧的喘气。 他受了很重的伤，毛皮外翻露出狰狞的血肉，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 看梦魔赶来，他还能匀出一点力气笑。 “哎呀，这不是梦魔嘛。” “你真不错啊，居然叫不夜露来送死。” 小丑像是有些欣赏。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次就算你们赢吧。” “赶紧投票吧，痛死爷了......” 无视小丑的话语，梦魔面上青筋急速的鼓动着，显示出他的动摇。 少女的脖颈处还在流血，人却安安静静的，再无声息。 “她是用我的爪子割喉的，咳咳！” “平时看不出，没想到这妞儿还挺狠，真敢下手啊。” 小丑翻个白眼。 “你快着点！” 伤口极深，断口处坑坑洼洼，并不圆滑，可想而知她是如何忍耐着巨痛、如何用力割断、不，或者说是挫断自己的脖颈的。 她是真的想死。 甚至......死的如此决绝！ 梦魔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 无法置信的心情被少女的鲜血掩埋，昭示着这并非虚假。 理智攀住他的神经，虽知面前的并非真正的不夜露，但一抹哀痛却悄悄流淌全身，让他咬紧牙关，难得的失态。 太久没有过了。 太久没有见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梦魔轻轻扶起地上的少女，拂开女孩脸上的乱发。 不夜露死在这里，就代表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本来可以开启投票，成为赢家，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自杀。 她不是一心想要赢得游戏吗？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梦魔的手有些颤抖。 又失去了。 又是血的味道。 他对这种久违的感觉感到痛恨！ 耳边“啪嚓”一声，不夜露的口袋里掉出来一个金色的信封。 这是......线索包裹！ 梦魔慢慢捡起来，将沾染了鲜血的信封打开。 那竟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父亲、母亲。】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 【自从我被费勒施加了诅咒，你们为了保全我的生命，承担了太多痛苦。】 【甚至是我们高贵的夏洛特家族，也沦为了菲洛斯家族的棋子。】 【我是个怕死的懦弱之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听从费勒。】 【但是，我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听闻父亲的旧识——安赛斯夫人会在家中举办舞会。】 【那座玫瑰之城，是父亲曾提过的、被诅咒的城堡对吧。】 【很抱歉父亲，我擅自送走碧莲，藏起了邀请函，并和费勒一起赴约了。】 【如果诅咒不能杀死他，那么——】 【就由我来结束一切吧。】 【我愿意为了我最爱的父亲母亲、和我们的家族荣耀变得勇敢，哪怕牺牲一切、失去我自己。】 【今后，请一切保重。】 【露妃丝永远爱着你们。】 “投票倒计时：10、9......” “喂！你快点啊！” 梦魔合上信纸。 哈，原来如此。 他嘴角一动，差点笑出声。 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他昨晚告诉了不夜露玛姬书房的事情，不夜露就改了主意、想把特权留给他？ 采取这样惨烈、这样痛苦、这样强迫的方式，她是什么烂好、不，是何其病态自私的人！ 他不知道不夜露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可以不用深究、不必深究，对吧......？ “输入投票结果。” “验证成功！” “游戏结束！” “传送开始！” 白光笼罩四周。 女孩和其他的尸体一起，化为光点，消散而去。 没事的。 没事的。 梦魔注视着她的离去，微微勾唇。 “你不是露妃丝，你是不夜露。” “你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第80章 复盘 在看到怀表的那刻，不夜露的思考飞快运转。 推算时间，屠杀是在梦中雨来与他们汇合后开始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当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很快得出答案。 是了。 屠杀开启的标志，大概率是——有人正确判断出了所有玩家的身份。 梦中雨在休息时间来找他们汇合的举动，一定被人报告给了夫人。也许就是因此，夫人确定了所有人的身份。 毕竟，梦中雨一贯低调行事，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会被狼人发现的举动，可以说是藏得最深的好人。 但若真的是这个条件，为何在自己、爱丽丝、梦魔汇合的昨晚，没有触发屠杀呢？ 是因为没到白天？ 肯定不是！ 能想到的只有——他们判断错了身份。 也就是说，小丑是萨佩，费勒才是圣斯苑！ 不夜露觉得一切都通了。 连爱丽丝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她一直都在帮助小丑。 自己能找到她，和她那么亲近的小丑自然也能！ 小丑早就和爱丽丝汇合，并指示她潜入好人阵营，混淆视听。 这么一想，爱丽丝的话语、她夜晚巧合的出现、甚至是她的死，也都是有所预谋的。 不夜露暗骂自己轻敌。 只是因为爱丽丝年纪小，就那么简单的相信了她，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还有扭转的余地！ 发现露娜和梦中雨的尸体的时候，不夜露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丑负伤，能护着爱丽丝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场上仅剩的好人是她、梦魔和圣斯苑。 也许他们可以一同票出狼人，但不知道圣斯苑是否有后招。 而且，等到选出最后的游戏赢家的时候，又要怎么决定他们三人谁是第一？ 如果以游戏贡献度之类的指标衡量，对自己和梦魔就很是不利。 不夜露想起了线索包裹。 那封昭示露妃丝决意的遗书，已经表明了答案。 虽然可以不理会遗书，另寻他法，但经过昨晚和梦魔的谈话，不夜露还是选择放弃。 正如之前她展现出的体贴和努力，换取了梦魔的信任和秘密一样。卖给梦魔这个人情，将会对她、对游戏、对两人的关系更有好处。 更何况，梦魔知道很多东西，比她更了解弥瑞尔。他定能比自己、更能向弥瑞尔提出有效的特权。 在这一刻，不夜露突然理解、或者说是让自己真正成为了露妃丝。 长期以来，一直被操控着的生命，她、亦是露妃丝，终于有勇气、也有能力选择解放了。 如果能换来重要之人的自由，能发挥价值......她和露妃丝，都是愿意的。 来到三楼，如不夜露所想，小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构不成威胁。 他正在墙角处艰难的喘息着，爱丽丝也倒在他身侧，早已没了呼吸。 小丑听到声音，抬抬眼皮。 “居然是你。” “对，是我。” 两人心照不宣。 不夜露打量下他。 “你还能动吗？” 小丑眉头紧皱，语气烦躁不已。 “你看爷这个模样、咳咳！哪里能动！？要不是露娜那个臭婆娘......” 不夜露点头。这样也好。 “那也行，我自己动手吧。” “啥？” 不夜露抓起小丑的爪子，扒开毛发，亮出一根尖利的指甲。 小丑惊异，却没力气抵抗，只能任由不夜露动作。 “喂，你发什么疯！？” 不夜露没理他，抓着指甲对着喉咙比了比。 虽然足够锋利，但好像短了点、粗了点......没什么时间了，将就用吧。 小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 “闭嘴。” 不夜露思考的时间很短。 她怕费勒那边找上梦魔、对梦魔不利。更担心梦魔冷静下来，察觉到不对。 眉眼垂下，手臂利落又用力的一捅。鲜血喷涌，不夜露的一身裙装很快被浸透。 指甲深深地扎进血肉，却不足以立刻致死。 “唔……” 剧痛使不夜露脸色煞白，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手上更加用力。 再快点…… “汩汩”的水声中，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小丑的皮毛，流了满地。 小丑愣愣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 不夜露的眼里烧着阴暗的火，她的神情更是无比专注。 明明浑身血迹，明明全身已经痛到无意识的痉挛，她却无动于衷，一心不乱。只是慢慢的、确确实实的切割着自己的脖颈。 从左至右，一点一点的撑开组织，在血肉中步步前进。没有一丝犹豫，更不曾停下。 这种姿态太过平静，太过淡然，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作业宛如持续了一个世纪，终于，不夜露软软的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饶是疯批如小丑，都无言以对。 不夜露的伤口深的瘆人。 她几乎将脖子切开了大半。 到底是怎么忍住这样非比寻常的剧痛的？ 还是说，其实不夜露早已死掉，只是凭着惯性和本能，继续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要是他的指甲再长些，或是她再多用些力，恐怕脑袋和身体都要分家！ 真是个疯子！ 小丑终究控制不住，抽抽嘴角，笑出了声。 “哎呀哎呀，真合我胃口！” 笑得太用力，他嘴角泛起甜蜜的血沫。 “爷有点中意你了哈哈哈哈！” 疼痛和血液喷涌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等不夜露再次恢复意识，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空海之间。 舒爽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和城堡截然不同的氛围，让她颇有些恍惚。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 她微微动动身子。 果然，露妃丝的皮囊也好，她的伤口也好，都不见了。 这时，不夜露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带着点气愤、又像是喜悦的、很复杂的视线，酥麻麻的扎在她背上。 ……是梦魔。 梦魔的眸子洗去灰尘，泛着些浅浅的、清亮的光，也让他的视线更加明晰了些。 他就这样盯着不夜露，一言不发。 不夜露感觉有点发毛，不由得弱弱的问： “你、你还好吧？” 梦魔冷冰冰的“嗯”了一声。 完了，他生气了。 不不不，为什么生气啊！ 他肯定是最后的赢家啊？ 不夜露还想说什么，只听那边“噗通”一声，竟是露娜跪倒在了圣斯苑身边。 “我失败了。请您责罚。” 圣斯苑虽是含着一丝笑，却是非常不爽的样子，整个人气压极低，满身压抑。 他淡然道: “没事，你起来吧，这次我不追究。” “是，谢谢您！” 露娜这才回到后面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不夜露的错觉，露娜似乎瞪了小丑一眼。 小丑估计没接收到这记眼刀，他正忙着安慰抱着他哭个不停的爱丽丝。 也是，算起来爱丽丝被杀了两次，搁一般小孩子早就崩溃了吧，真亏她挺到现在。 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辛苦各位参与者，中场游戏结束。” “宣布结果前，先为各位进行游戏复盘和解读。” “期待各位利用此次经验，在以后的游戏中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鬼。 谁想再来一次啊？ 说是这么说，不夜露也打起了精神。 她能感觉到梦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让她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白桌之上升起画面，开始播放城堡中大家的行动。 弥瑞尔也像是被什么解说附身，话多了起来。 “首先为各位宣布本次的演员名单。” “狼人阵营，演员露娜、小丑，分别出演安赛斯夫人及萨佩团长一角。” “好人阵营，演员梦魔，出演哈里斯医生，身份牌为女巫。” “演员梦中雨、爱丽丝，分别出演女仆露蜜、诗音，身份牌为平民。” “演员小一，出演狄曼德，身份牌为预言家” “演员不夜露、圣斯苑，分别出演露妃丝、费勒，身份牌为情侣。” 凭空出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几分。 ……太讽刺了。 大家都在拼命战斗，在弥瑞尔看来，这却只是一个演出吗？ “下面公布诅咒信息。” “本次诅咒发生在架空环境——玫瑰之城。” “由于安赛斯夫人与萨佩合伙谋害安赛斯公爵，公爵降下了诅咒。满月期间，城堡门窗紧闭，夫人和萨佩将化身狼人，只有每夜杀害他人、吸食血肉，才能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性。” “被卷入诅咒的萨佩自觉无辜受害，与夫人离心。夫人为挽回爱人心意，安排了此次舞会，希望将萨佩的乐团推荐给各位贵族。” “这便是此次游戏的背景了。” 不夜露暗自点头。 夫人和萨佩感情不佳这一点竟然没有注意到，是自己的疏漏。如若不然，其实能早一点注意到萨佩的身份的。 这倒也不怪不夜露，对她而言，这种情感太过陌生，不曾见过、不曾体验过，自然难以理解。 “下面公布各位的角色特质。” “狼人阵营。所有狼人可于夜晚2点至3点进行杀人活动。他们会获得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和战斗能力，可自由变幻杀人时的形态。此时段中，杀害对象的房门将自动开启，房中也将完全静音。除屠杀时间外，每晚必须、且至多只能杀害一人。” “屠杀时间将在有玩家正确识别所有人身份后开启，该时间段内，狼人不限制杀人人数，且杀人人数越多，能力越强。”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假如两狼共同胜利，会根据杀人数量、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剧本探索度及击杀数等多个指标进行评价。” “下面是好人阵营特质说明。” “情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死亡将导致另一方一同死亡。除女巫解药外，该结果不可逆。” “情侣共同胜利的情况下，同样根据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及剧本探索度进行评价。” “女仆。女仆白天时间内需要完成夫人的所有指令和工作，被其他仆人举报则出局。除屠杀时间，夜晚时间内留于仆人房中，可不被狼人杀害。仅有此时段内，女仆可不受夫人控制。” 不夜露看了眼梦中雨。 且不论爱丽丝，这次被分到这种角色，梦中雨确实太难行动了。 梦中雨回以苦笑的微笑。 弥瑞尔继续说着： “预言家。每晚3点至4点可查验指定人物的身份牌，但仅包括游戏身份，不可知剧本身份。外出过程中，来到想要查验人物的门前，即可知晓结果。”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狼人杀人后即可得知死者身份，如需动用药物，则可在夜晚4点至5点外出。两种药物也可在其他时间段内使用。其中，解药使用时限为死亡后8小时内，毒药在沾染皮肤后即可造成伤害，10分钟内达成死亡。” “最后是线索包裹，第一天的线索包裹——玫瑰鲜花，由露蜜找到，第二天的线索包裹——血液检测报告，由夫人找到，第三天的线索包裹——仆人保密契约，由费勒找到，最后一天的线索包裹——遗书，由露妃丝找到！” 不夜露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夫人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狄曼德，不光是因为在监视大家，也是因为那份检测报告。玩家如果没有注意到仆人的举动，或是不小心在仆人面前多说什么的话，也将面临危险。 虚空迅速的滚动着。 大家的行动无比明晰。 看着这一切，众人的脸色也是各异。 最终，画面停在了梦魔抱着不夜露尸体的那幕。 不夜露背上的视线更加尖锐了几分，让她完全不敢回头。 就连梦中雨和小一，也向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弥瑞尔高声道: “以上就是本次游戏的复盘，非常感谢各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也恭喜赢家梦魔！” 鼓掌和回放的画面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飞舞半空的彩色花瓣雨。 然而，在座各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话唠的圣斯苑难得的没有说话，只见他神情一直沉重，可能是被不夜露摆了一道，非常气恼吧。 小丑倒是眼睛弯弯，正贼兮兮的对她笑，让不夜露起了身鸡皮疙瘩。 演完独角戏，弥瑞尔也终于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稍后我将与胜利者履行奖励，请稍作等待！” “在此公布第二季度的特别课题！” “关键词为——时间之谜。” “叮咚！游戏开始！”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二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白光汹涌而来，将除了梦魔以外的所有人席卷而去。 “梦魔，你可以兑换你的奖励了，你想要的特权是？” “呵，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但你这个要求超出范围了。” 梦魔冷哼。 “所有想要的都和‘那个人’有关，你怕是一个都给不起。” “倒也不至于如此，你可以再思考思考。”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梦魔还是有些烦闷。 他突然想起了暗室中不夜露说的话。 也许，该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要这个，你能给吗？” 梦魔说出来之后，弥瑞尔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 他给了梦魔答案。 第81章 时间之谜 房里一片狼藉。 露娜在一旁守望着暴怒的圣斯苑。 “啪——” 圣斯苑的脸色无比难看，极度的气愤让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痉挛。 “剧本——！” “好啊！” 他一把将桌上仅剩的花瓶挥开。 漂亮的珐琅花瓶顿时化为了地上杂乱碎片的一员。 露娜自然能够理解主人的怒火。 另一边，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不同的是，小丑因为爱丽丝的哭泣，不得不软了声音。 -------------------------------------------------------------------- 这次的下落有些不对劲，降落点竟然在一个高塔之上。 不夜露狂乱的叫道: “唔啊啊啊啊——！救命啊！” 呼啦啦的风力道极强，誓要将她拖下去不可。 不夜露四脚并用，攀着单薄的高塔顶，死死不撒手。 偏偏这里似乎是什么偏僻的郊区，喊了半天也没人吱个声，更别提来帮忙了。 天杀的弥瑞尔——！ 正被吹得脑袋发痛，眼睛也睁不开时，一个声音清晰的钻了过来。 有些时日没听到，不过，很熟悉！很好听！ 宛如天籁！ “哎！这不是国王小姐吗！” 沙利叶冒了个头。 “啊！沙利叶！快来救命啊——！” 不夜露的救星终于出现，她低头隐约能看见那个少年活泼的黑尾。 “快快！接我一下——！” 沙利叶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挂起鸡贼的笑。 “哎，不着急不着急！老大呢？” 这人——！ 不夜露差点想骂人。 “不是、你快点啊——！你老大好得很！赢了游戏，正在和弥瑞尔谈条件呢——！” 沙利叶眼前一亮，很是惊喜。 “哇哦！赢了游戏！这可真是太棒了！快给我讲讲细节！” “我怎么给你讲啊——！先放我下来啊——！” “不着急，你不讲我就不接！” “你你你还是人——啊不，我说——！” 受了胁迫，不夜露不得不嘴里转个弯。 “那是个剧本杀狼人杀游戏！我们被关在一个城堡，扮演不同的角色，分成两个阵营，然后要找杀人的狼人！你老大活到了最后，是最后的胜利者啊——！” 手好酸！ 她真的要不行了！ “其他的我下来再说啊——！” 沙利叶扑哧一笑。 行了，不欺负她了，看她也真的撑不住了。 他对不夜露大喊： “你跳！我接住你！” 不夜露往下望了一眼。 不是吧，这大概有两三层高呢！ 沙利叶继续喊： “你放心跳！没什么可怕的！” 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跳就跳吧！真受伤了，可不得找沙利叶算账！ 不夜露眯着眼睛辨认沙利叶的方向，脚一蹬，飞扑了过去。 风声响起了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有几秒那么短。 一个水果糖般的气息接住了她。 惯性带着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不夜露感觉沙利叶的手正护住她的头，她也下意识的贴紧了对方。天旋地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便在满溢的酸甜味道中，安全停靠了。 浑身似乎都沾染上这种好闻的香味。 不夜露多贪恋了那味道一秒，便赶紧起身了。 “没、没事吧沙利叶！？” “哎呀疼疼疼......” 沙利叶哀嚎着坐起来。 “你真是有点沉啊！” “胡说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不夜露早就消减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法和脆皮的梦魔比。 这会儿，沙利叶还能开玩笑，估计是没事了。 看着他慢悠悠的爬起来，不夜露狠心不去搭把手。 “你过来这边干嘛？专程来接我们的？” “是专程来接的你！没良心的......” 沙利叶揉揉腰。 那里刚才被不夜露抱的狠了，还挺疼。 不过，对他来说倒是挺新鲜的体验。 表面上他很有异性缘，但没有一个人能进他眼中，他的怀抱也从没有异性到访。 不夜露是第一个。 沙利叶笑道: “老大降落之后就和我联系了，但在附近没发现你人，我们就分头来找了。” ……弥瑞尔和她有仇吧。 沙利叶也是，又在骗人！明明早就见到梦魔了，还来逗弄她！ 不夜露扶额。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三人终于在熟悉的车里集合。 不夜露这才彻底瘫软下来。 做露妃丝的时候，她挺直了身子一刻不敢放松，空海之间的椅子又特别硬，根本弯不了腰。 疲惫的身子早就在宣告罢工，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不夜露的个人最高纪录，堪称奇迹。 啊，这可真舒服！ 看到不夜露难得的毫无形象，像只猫儿一样瘫成条状，梦魔轻笑一声，又不知怎的立刻打住了。 他想了下。 算了，游戏刚结束，还是先按下不提吧。 “这次真的挺顺利呀。” 见梦魔神情，沙利叶眯眼。 老大和不夜露的关系正在按照他的预期，渐渐变好。这样下去，老大的情绪和力量也能有所改善了！ 他赶紧追问起游戏细节。 “自、自杀......？” 沙利叶震惊的看眼后座已经睡熟的不夜露。 “对。” 梦魔脸色一沉。 “虽然顺应了剧本，但这也是她本人的意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专心开着车的梦魔没注意到沙利叶陡然亮起的眼睛。 沙利叶只道： “可是老大，这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呀。你是最后的赢家不说，看结果的话，小姐也并没有受伤，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梦魔心里总有些难言的焦躁。 是不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呢？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不夜露脖颈流血、眉眼紧闭的模样...... 梦魔垂眸，没再说话。 一旁的沙利叶微笑不语。 他终于明白最早在梦家，不夜露跌落半空却不求救的理由了。 这太令人开心了！他找到了一个宝贝啊！ 沙利叶兴奋的牙齿都在咯吱作响。 不夜露此人，带给他太多惊喜了。 -------------------------------------------------------------------- 等到不夜露睡醒，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墨菲斯海。 梦魔和沙利叶讲完事，正忙着准备晚饭了。 看她出来，沙利叶招呼她。 “国王小姐，醒了呀，快来吃饭啦！” 梦魔没说什么，却伸手把她那份米饭摆在了老位置上。专属于她的茶杯里也倒好了热腾腾的红茶。 不知怎的，不夜露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真是......久违了。 明明没过多久，她竟然感觉好怀念。 如今的梦魔和沙利叶，似乎真的成为了近似家人的存在。 如果有朝一日失去这样的生活，她会多么寂寞啊。 不夜露拍拍脸，笑着回应： “来啦来啦！” 饭桌上，沙利叶照例开始插科打诨，梦魔偶尔毒舌回击。不夜露听得乐呵，也帮着呛声，和沙利叶打起嘴仗来。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到太多游戏的事情。 只是聊着漫无边际的话，就足够让不夜露感到愉快。 简单的家常菜带着梦魔的气息，比起城堡里那些精致的牛排、红酒，不知可口了多少倍。 这是三人为数不多的平和日常。 对现在的不夜露来说，却是一段再也找不回来的影子了。 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第二天，他们便接到了五月的联络。 不夜露咬着筷子，惊讶。 “这么快就确定课题了？” “是的，这次事件闹得挺大的。” 梦魔点开一个新闻页给不夜露看。 “五月那边收集了详细情报，我们得过去一趟。” 不夜露和沙利叶头碰头去看。 梦魔则把他们俩做的养生甜品——姑且能叫甜品的话、一口一口吃掉了。 焦味、苦味和难以言喻的药材味顺着嗓子流进身体。 梦魔面上平静，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这两人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料理才能，以后不能让他们进厨房…… 等到五月的店里，因为喝了可口的香草茶，梦魔终于感到了几分治愈。 他这么口渴吗？ 一旁的不夜露歪头不解。 把最后一杯特调红茶递给不夜露后，五月施施然开口。 “辛苦几位。游戏还顺利吗？” 不夜露捧着杯子，点头。 沙利叶睁开眼睛，他刚把意识和梦魔同调共享上。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细节就不能告诉你了。” 五月点头。 “自然，我也不会多嘴问。来说说这次的时间之谜吧——这里有牛奶和糖块。” 他把手边小巧可爱的搪瓷罐拨给不夜露。 好耶！ 不夜露开始做奶茶。 没想到五月这么细心，记得她喜欢这些。 收回温和的眼光，五月继续道： “最近这个新闻闹得挺大，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大概。” “有色天——弥瑞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魔法师、精灵、召唤师们的集中地，出现了时间旋涡。” “这些旋涡的出现时间地点原因都不定。但通过这个时间旋涡，人们可能去到本世界内的任意一个平行世界。” 正如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浩瀚的宇宙内，还存在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世界。 他们可能是和人界相似，是流速也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的世界。也有可能是长满了毒草毒花、生活着一群粘液怪物的异形世界，甚至可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每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无人可以脱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界的规则控制之下，才不可能诞生如弥瑞尔世界一样的摩耳甫斯能力者。 但是，所有的世界都有一项绕不开的规则，那就是时间。 时间停滞，一切便没有意义。 生命不会诞生，更不会有任何变化。 流动之中，才会产生无数的能量和可能性，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 时间前进，个体就会面临决定和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由此形成一个平行世界。 每个世界内部都包含、也在不断形成无数个平行世界，像是一棵不断生长、扩张的树形图。 而这次的时间旋涡，竟能让人去到不同的平行世界？ 不夜露充满了期待。 真有趣啊。 梦魔见她神色，奇道： “看不出你这么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前往时间旋涡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不夜露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真让人担心。 不夜露嘿嘿笑。 “啊，可能是因为人界没有这些吧，觉得挺有意思的。”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了。 原来真实的她，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的啊。 虽然知道有危险，心里却期待的发烫。 也许，在弥瑞尔待得久了、经历的冒险多了，她就越发能找到自己的模样吧。 第82章 出发有色天 灯光不算明暗、但却别有一番幽静气氛的当铺内。 五月拿来两份资料，又像是拿错一样，收回去了一本。 “抱歉，拿错了，请看这个。” 他顺手把不夜露差点碰倒的奶茶移了个位置。 “哇！谢谢。” 不夜露赶紧收回眼神，护住杯子。 五月点头，道： “有色天那群人你们也清楚，外人想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只能和他们疯到一起才行。我尽力收集了些信息，具体的还要你们再去打探。” 不夜露没懂。 嗯？疯到一起？ 她从没去过有色天，不过听五月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地方啊。 ......脑中不禁出现了一个疯人院的形象。 五月又道: “新闻中提及的不多，主要也是因为大多误入者出来之后，记忆会出现丢失和扭曲，根本说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你们看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是各种颜色的光无序堆积成的照片。 杂乱的色彩互相交融，互相吞吐，晕出了圆滑又不甚清晰的边缘。 而在这调色盘之上，一团近似长方形的灰色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不夜露指过去。 “是说这个对吗？” “对，这是用了回溯相机，从穿过时间夹缝的影像中截取出的一个画面。相机因为受到时间脉流冲击成像不清，我们尽力还原到这样了。” 五月解释道： “我的人出来之后记忆很乱，但隐约觉得好像见过什么人。” 沙利叶看了又看，皱眉。 “就这？这是个人？” 这块长方形要说是人形，稍微有点牵强，不是人形，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五月摇头。 “不，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但ta竟然能在时间夹缝中存在，一定有问题。” 梦魔认可。 “的确，时间夹缝是平行世界的交界，能量非常不稳定，ta竟然能独立于此，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才行了吧。” “自是如此。不过这太过危险，如果迷失在时间之中，谁都救不回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冲动。” 梦魔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夜露，不夜露赶紧低头装死。 看她干嘛！ 梦魔几不可察的叹气，只是说： “五月，之后拜托你了。” “好。” 临到出店，五月给不夜露包了几个茶包。 “你们这一趟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久久窝在店里的五月难得出来沾染了几分阳光，好看的凤眼琉璃般清透。 明明这么适合站在明亮之处，真是可惜。 不夜露心中感慨，伸手接过印着可爱花样的小袋子。 “嗯！谢谢你！” 五月没有笑，但语气难得的柔软。 “要是中途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泡来喝。这一趟可能会很辛苦，但是......祝你们顺利。” 不夜露眨眨眼，微笑着点头。 旁边的梦魔和沙利叶各怀心事，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神有些冷飕飕的。 回到熟悉的据点，不夜露问梦魔：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肩负煮夫责任的梦魔在切菜的间隙里回复： “还得过两天。” 陷在沙发里的沙利叶伸个懒腰。 “这次需要不少道具，我已经联系人准备了，毕竟——” 他眯起眼睛笑，一看就是兴奋得很。 “我们的对手是时间啊。” 误入时间旋涡的风险是巨大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会在夹缝中堕落。 时间流转，迷路的灵魂沉了底，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吧。 不夜露想，受害者大多都顺利回来了，真正失踪的只是少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愿这份幸运，也能眷顾他们的旅程，指引他们回家。 两天后。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前往有色天的妖精马车。 妖精族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摩耳甫斯都能被认为是“妖精”。 这也是弥瑞尔的特点之一了。 因为新生儿数量堪忧，散兵的摩耳甫斯较多，考虑到传承和延续问题，近年来，很多家族或种族会不局限于血脉，而是对外募集合适的人选、纳入自家。 据沙利叶所说，妖精族长老的考察尤为严格。他们会考量所有申请人的能力、血统甚至是样貌，以此判断是否有资质成为妖精族人。 这一族的成员多拥有与元素之力相关的能力，擅长手工与锻造。但他们大多性格自负，还规定不许外族人出售、贩卖自己的成果。 后来，族里转为自产自销，听说最近还新收了不少有经商才能的复制者。 不夜露不禁想到了梦家。 梦中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家族改变，从而能在激变的世界中活下去吧。 弥瑞尔也是个复杂的地方呢。 她问道: “这个马车，便是妖精族的作品了？” “对哟。” 面前这架蓝金色镂空、以人造风轮驱使的马车，就是妖精族运营的交通工具之一。 而同样亲和自然、却远离世俗不与人争的精灵族和他们一贯互相看不顺眼，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沙利叶一坐进去就笑。 “真不愧是妖精族，这审美和精灵族还是有点差距。” 不夜露环视一圈，的确如此。 马车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铺设的地毯、茶几都是简单的纯色，可以说是非常素净了。 等午餐上来的时候，那外观更让不夜露有种在吃牢饭的错觉。 然而最后，直到接驳的妖精百般催促，沙利叶和不夜露才在梦魔暴风雪般的眼神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这马车坐的太舒服了！ 行驶过程中没有任何颠簸和杂音，飞的又稳又快。 空间看似不大，却能活动的很自在。 动态系统自动调节光亮和温度，让他们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最重要的是，餐点太好吃了！ 靠垫也舒服的让人想偷回家！ 不夜露和沙利叶深有同感。 咨询处的妖精告诉不夜露，她可以在官网上购买相关产品，末了，还贴心的送给她优惠券和说明书。 这些员工眼中既有对经常被问这类问题的不耐烦，更是对自家商品的骄傲。 重视功能远超外观，妖精族就是这么一群人。 而接下来见到的有色天的景象，更是让不夜露久久回不了神。 天空是奇妙的无垠极光，蓝色、紫色、绿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天池里自在的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带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起伏连绵的彩虹山脉。 要说极光，不夜露在人界的时候还算见过照片。 但她从来没见过天上飞甜甜圈和不明生物的！ 巧克力脆片、草莓果酱、坚果、奥利奥......各种口味的巨大甜甜圈挂在天上，间或有长着翅膀像是猪、又像是猫狗一样的团子生物在其中跳跃、穿行，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 加上这些发着微光的甜甜圈做装饰，天空简直就是一片缤纷的糖果池。 其下的建筑群就更加奇特了。 现代风的公寓贴着水波一样流动状的瓷砖。 设计感极强的柱状大厦旁边，是高耸的蒸汽烟囱，和咯吱作响的旧木屋。 某户住家的屋顶之上悬浮着无数齿轮构成的不明机械体。 教堂一样的尖顶建筑周围飞舞着各种造型的钟表...... 穿梭于全城中的风力调节绳，每有人碰到便会亮起。 整座城市像是从来没有过安静的时候，时刻都绽放着点点星光。 太奇妙了。 不夜露叹为观止。 这超出常规、无比魔幻的城市，更是充满创造力，完美混合了各种风格的绝美造物。 她突然理解了这里为什么要叫有色天。 这是无数的色彩交织的魔法之城。 那些骑着扫把或者骑着各种奇葩道具（不夜露长这么大没想过有人能骑电视）的魔法师们已经无法让不夜露吃惊了。 站在空港平台上，她花了些时间才消化了眼前的景象。 但是…… “呃，这里没有路，也没看到其他交通工具，我们要怎么走啊？” 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嗯？” 不夜露看着两人，又看着眼前没有遮挡的平台悬崖，睁大了眼睛。 “等等、不、不是吧！”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有色天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甜味。 沙利叶猛吸一口，放声大笑。 “对！正是你的那句‘不是吧’！哈哈哈哈！” 梦魔和沙利叶拉着不夜露，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真的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不夜露浑身的器官都移了位，脸更被剧烈的风吹得撕裂般疼痛。 她紧闭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妈呀！ 要死了要死了——！ 手正要下意识的乱动，却被梦魔和沙利叶紧紧抓住。 左右两位搭档微凉的指腹间夹杂着硌手的茧，像是不停地咬着她，也强行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啊。 还有他们在——！ 咬牙忍耐着，不夜露也用力回握过去。 下落了不知多久，风中混进来一些别的声音。 梦魔说： “睁开眼。” 沙利叶说： “起床啦国王小姐！” 扇在不夜露身上的风听到两人的话，变得温柔下来。 她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 三人正飞在有色天上空。 极光游动在身边，方才遥远的甜甜圈也近到触手可及，飘散着甜美的味道。 逐渐靠近的城市传来了各种热闹的声音，生机与活力袅袅升起。 如此精彩的风景，让不夜露在慌乱之后，不禁兴奋的笑出了声。 好棒！ 这里真的好棒啊！ 见她喜悦，梦魔神色温和。 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的景象，却能让不夜露这么高兴啊。 情绪会传染，梦魔也觉得心情畅快。 “这是有色天的漂浮魔法。” “外来者也好，不会魔法的人也好，都能在这里享受到各种魔法带来的便利。” “所以，有色天常年都是弥瑞尔人最钟爱的旅游地和居住地榜单第一名。” 不夜露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有色天的宣传语。 “于此神圣之地，奇迹将平等地眷顾所有人。” “欢迎来到有色天！” 第83章 时岩洞 飞行在各色建筑之间，三人最终停在了一个楼顶小花园。 梦魔和沙利叶这才松开不夜露的手。 有梦家那件事在前，他们都知道不夜露大概率是恐高的。让她一个人飞，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掉下去...... 共同的温度缓缓消失，竟让不夜露有一丝不舍。 果然，有伙伴在身边，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刚才，她完全没有想过摔下去的可能性...... 绕过花园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植物，三人打开门之后下到其中主体。 这是一个点着数盏油灯、充满复古气息的小洋楼。 梦魔道： “这是我们在有色天暂时的住处，也是五月的线人居住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位线人先生便满头灰尘的从一旁的杂物中滚了出来。 “哎哟哟......” 三人默默的看着他爬起来。 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拍去浑身灰尘，露出一头咖啡色卷发和极有书卷气的年轻面容。其下同色的眸子混着迷茫，又像是才睡醒的惺忪，待看清三人面目后，才渐渐变得清亮。 “啊，你们几位是老板的......” “对，我们是五月介绍来的。” 梦魔微微皱眉，似乎在想这个线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阁下便是鹑星？” 唤作鹑星的男子微笑着应了。 “几位，初次见面，我是鹑星。有色天的魔具锻造师、魔药师，也是这家小店的老板。” 他单手抚胸，姿态优雅。 “老板早有交代，我会支援各位在这里的一切需要。” 不夜露差点笑起来。 ……这人，倒是把头上的灰尘拍掉啊！ 三层小楼里，一层主要是对外迎客，做些道具和魔药的销售。二楼是住宿区，三楼花园则是草药种植地。 鹑星提醒他们不要随意去采摘。 “有些草药可是......很有意思的哦！” 鹑星微笑。 这人笑的纯良，却让其他人不禁嘴角抽搐。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啊！以后都不敢随便上三楼啦！ 等到不夜露放好行李下来，梦魔和沙利叶还没有到。 鹑星正在中间大桌上摆弄什么道具。 “呀，小姐，坐这边。” 他给不夜露倒上香茶。 不夜露噗嗤一声。 “果然是五月的手下，这习惯真是一模一样。” “跟着老板久了，不知不觉就会了。” 鹑星垂着眸子忙碌，头顶的灯光点在纤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眼眸似乎都变成了同样的金黄。 明明是那么纯粹的颜色，却在鹑星微弯的眉眼里，生生多了几分迷离的色气。 正想着，只听鹑星道: “虽然老板不让我多问，不过——” 他抬眼看来，疏忽的色气化为无情的试探。 “人界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不夜露手一抖。 茶水微微溅出几滴。 水滴的反光丝毫进入不了眼底，她直视着鹑星，目光沉了几分。 “别这么看着我呀。” 鹑星轻笑道： “你的事情我听过一些，这次见到你，也算是确认了不少事吧。” 不夜露皱眉。 “你知道了什么？” “比你想的多得多。作为见面礼，我就先说说......你的影子吧。” 鹑星扶了扶眼镜，语气悠然。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不过，你的影子既然消失，就代表你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与此相对，你和人界的联系就会越发稀薄。” 他的神色看似平和，话语却无起伏的阐述着事实。 “还记得吗？那次烧伤后你曾经情绪崩溃过一次，而现在，你的状态却十分稳定，这也是因为弥瑞尔对你的排斥开始减小，使你能够控制自己。” 居然连那件事都知道......鹑星、或者说五月，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见她沉默，鹑星眸光熠熠。 “所以呢，你还记得吗？” 不夜露抿了抿嘴。 虽然疑惑鹑星为什么主动说起这些、甚至知道这么多自己的事，但是，这正是不夜露心底的一个忧虑。 近几年大学期间的事情还能说得上一二，在那之前的事，她竟然不太记得了。连同那件最可怕、最沉重的过往，居然也变成了无声的默片，播放着播放着，越发磨损、斑驳不堪。 记忆零零落落，正化为打着卷儿的残渣。 多么可耻啊。 她居然会忘记自己的罪过。 不夜露很喜欢弥瑞尔，也逐渐和梦魔、沙利叶变得亲密。但是，她从没有忘记，即使人界没有人需要自己，有朝一日也是要回去的。 如今该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明明已经尽力不去想，没想到却在这时被鹑星捅破！ 一阵清冷的木质香靠近过来，冲淡了周遭的茶香。 鹑星弯下身子擦拭桌子，状似无意的拂过不夜露的手。 “不用担心，放心继续游戏吧，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你到底——” 不夜露正想说什么，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然走了过来，她只得闭上了嘴。 也罢，如今除了游戏，她别无他法。 但是...... 不夜露瞟了一眼鹑星。 他知道什么？告知自己的目的又是......？ “好啦，那我们出门吧。” 鹑星戴上帽子，拿起手杖，活脱脱一位优雅十足的绅士模样。 “除了给你们介绍下有色天的大概情况外，我也领你们去看看‘时岩洞’。” “时岩洞？” “时岩洞就是我们对那个时间旋涡的称呼。” 有漂浮魔法在，有色天几乎没有完整的街道，建筑之间靠的极近，大家都是通过魔法或者其他载具移动。 “有色天都是群浪漫的疯子。” 鹑星看着脚下的城市，露出了沉醉的神情。 五月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什么意思？” 鹑星道: “只要不破坏一些基本原则，有色天的居民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里的一切。” “这座城市，就是所有居民共同创造的结果。” 他的手杖一挥，小路之间长出几棵花树，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路过的一个骑着扫把的巫女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花冠。但她没有生气，反而顶着满头花瓣出来，大笑着给鹑星比了个大拇指，甚至又挥挥手，给树挂上了彩灯。 这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祝什么节日...... 鹑星向巫女回以一笑。 “嗯，就比如这样。” 不夜露叹服。 有色天这座城市，真是不断给她惊......吓？ 不过，能这样自由的改造城市，属实十分有趣了。 “那鹑星你的小楼，也是自己做出来的吗？” “算是，不过不完全是。老板有令，不准把它改的太过分，所以我只能舍弃掉很多精彩的部分了。” 精彩......的部分。 不夜露不太想问具体是什么。 “小姐，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怎么？” “其实，老板他......有点路痴。” 路痴？ 那个五月！？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 “对，有色天的道路模式不可更改，但如果我把小楼改的太过火，老板就会找不到路。” 鹑星也在忍笑。 “毕竟，有色天的建筑大多奇特，像我那样正儿八经的小楼反而罕见。” 不夜露表示理解。 没想到五月竟有这样的一面。感觉抓到了他的小辫子！ 鹑星轻咳一声，道： “说回正题，总之，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人行事不看规矩，只看心意，和他们打交道也要多加留意。” “他们并不在意利益，也很忌讳被金钱器物收买。”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鹑星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他的手杖微微亮起了光。 “时岩洞出现了。” 这个外表看似简朴的手杖能检测能量波动，从刚才开始，鹑星就一直带着它四处探测，顺便为众人导游。 不夜露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点名堂。 时岩洞所处的地方微微高于地面，呈一块透明的圆片状。 要不是它在微微颤动，和周边的空气产生了微妙的不协调断层，还真是难以发现。 几人靠近。 “这就是时间旋涡啊，难怪很多人误入，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发现不了。” 鹑星笑的玩味。 “是啊，有色天里交通方式不限，大家横冲直撞惯了，一不留神就栽进去了。” 看着浮动的时岩洞，不夜露突然产生了一种控制不住的好奇。 有点想碰碰看。 不，或者说，很想进去！ 不夜露的手抚上胸口。 心跳好快…… 她莫名有种强烈的确信。 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她亲眼看看。 而且，进去不会有危险，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这种自信明明没有来源，但不夜露却觉得无比可靠。 宛如刻在灵魂之中，是一种生来的直觉和信念。 里头会是什么？ 会是怎样不同的弥瑞尔？ 她凝望着那头的眸子微微收缩，更加专注，像是团正在酝酿风暴的旋涡。 梦魔朝她靠近一步。 “器材到齐之前，先不要靠近。” 他看着不夜露，有些忧虑。 沙利叶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犯了魔怔一般、盯着时岩洞不放的不夜露。 此时的不夜露很清醒。 心情激荡，她的思考转的迅速，甚至冒起热气，正激烈的骚弄着她。 不太对。 时岩洞中到底有什么？ 她又该怎么描述这种直觉？ 梦魔他们会相信吗？ 不夜露有些犹豫。 鹑星没注意她，只是提起手杖，道: “我们走吧，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个受害者。” 梦魔再次看了眼不夜露。 “……行，走吧。” 他说。 三人升空。 落后一步的不夜露闭闭眼，作出了选择。 来不及解释了。 如果计算没有出错，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的话......梦魔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必须得进去！ 半空中的梦魔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然而，视野里已经空无一人。 宛如坠入深海，他浑身骤然冰冷。呼吸停滞一瞬，连带着心脏也陷入死寂。 不夜露......！ 一旁的沙利叶却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 鹑星也慢悠悠的转过身子，眼镜反射出微弱的光。 呵呵......竟会如此。 此时的不夜露变成轻飘飘的液体状，在时空夹缝中舒服的漂流着。 像是躺在水面上、飘在天空中一样惬意。 耳边一片杂乱，混杂着各种人事物的声音，但却仿佛是隔着一层膜在听，丝毫不会觉得吵闹。 指间偶尔会流过一些光点。 那是各个时空留下的虚影。 只是微微触碰，就能窥见那个世界的风景。 无数星辰飞过，划过数道流光。 在哪里呢？ 她要找的那颗在哪里呢？ 等待许久，不夜露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星星。 第84章 另一个自己 小丑是在爱丽丝的百般撒娇下才来到有色天的。 他站在空港平台，看着那些斑斓的色彩，只觉得恶心的想吐，后来实在忍不住，他还是骂了句： “靠！” 牵着的爱丽丝反而兴奋得不行。 “哇——！哥哥、哥哥！这里太棒啦！爱丽丝第一次来有色天呢！” “我们接着去哪里呀？” 小丑想生气，又只能笑着哄孩子，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是是是，乖啊，跟我走。” 他在心里把弥瑞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好死不死，偏偏选了这个破烂地方。 真是膈应！ 梦家专机紧随其后到达了空港。 梦中雨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生病了一样透着些虚。 染着曦色的提花锦绣裙没能提起她的气色，反而成了个华丽的裹尸布，堪堪裹着她越发瘦弱的身体。 梦中雨微微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走吧，小一。” 小一皱着眉头，心中担忧，却不能违抗。 中场游戏结束后，主人的情况就不太对劲。他劝过好几次，梦中雨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课题完成与否并不影响，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看着自家主人毅然决然前行的背影，小一终究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和不夜露脱不开关系。 只希望这场课题，能告诉他真相吧。 -------------------------------------------------------------------- 另一边，不夜露已经成功进入了平行世界。 眩晕消散，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正站在凡尔顿街口。 环视一圈，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真的已经到了个新的世界线？和原先的弥瑞尔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距离离作战室稍远，刚好之前鹑星提到了五月，不夜露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五月的店铺。 幸好，他的店也在老地方。 “先别进去。” 嗯？ 不夜露的手顿住。 耳边、不对，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 不辨性别、不辨年龄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像是警告。 “听我的，先别进去。” 不夜露慌了神。 “你是谁！？” 等待回复的时候，不夜露察觉到有什么人要从店里走出来，她心下一紧，还是几步退到角落。 “她”从门帘的阴影下露出了面容。 清风起，来人巧克力色的马尾微微摇晃，短裙裙摆也扬起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的笑比迎面而来的阳光更加明亮，更加真挚。 不夜露呆住了。 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那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不夜露也来到了弥瑞尔、也认识五月？ 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和弥瑞尔的联系吗？ 不夜露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可笑的命运。 身处弥瑞尔的世界树体系之下，她可以通过时岩洞到达的平行世界，都是、也只会是“弥瑞尔”。 她本以为其他的“不夜露”会平安无事的在人界生活，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 不、也不一定。 不夜露摇摇头，让自己冷静。 此人也许是她的复制者、或是摩耳甫斯也未可知。 梦魔和沙利叶呢？也在附近吗？ 不夜露正探头探脑，还没等找到人，只见五月也从店里走了出来。 “不夜露”小跳着催促。 “快快，赶紧的！” 五月也是一身卫衣加长裤的休闲打扮。 不夜露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褪去古风穿着的五月像是回到了应在的时代，多了几分帅气的时尚感，却越发和不夜露的记忆打架。 “看你急的，我早就约了位置，不会没有的。” 此时的五月神情自在，嘴边含着一分放松又舒适的笑意。 两人结伴离去。 暗中窥视着一切，不夜露心中感慨。 他们三人和五月见面时，因为说的都是正事，五月几乎不会笑，总是端着几分束缚和拘谨。即使偶尔体现出对她的关照，也从不会有这般亲近的时候。 不夜露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们既是自己和五月，却也明显不是。 这种一体感和割裂感交织的个中滋味，让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胸口发闷。 她跟了过去。 “不夜露”和五月来到了附近的一个甜品店。 “太好了太好了！布噜噜还在！” “不夜露”抬手唤来漂浮相机，兴冲冲的和那软萌的吉祥物自拍。 “来啊五月！一起拍！” 五月无奈，还是听话的过去了。 随后，他们又去逛街、买东西，连看了两场实体电影，晚上还去吃了火锅。 整条街都是他们留下的笑声和快乐。 沾染了油烟的五月，哼哧哼哧吃着饭后甜品的不夜露，在水汽糊住变得模糊的窗户中，逐渐看不清了。 角落处的不夜露跟了一天，却感觉不到饥渴。 她默默地旁观。 “不夜露”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习惯、很适应。甚至可以说，她无比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个不同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弥瑞尔的普通女孩，过着平凡又充实的每一天。虽然还是和弥瑞尔有着命运般的缘分，不过她应该没有参加神选游戏，梦魔和沙利叶也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少了这两人的陪伴，但她和五月成了好朋友，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友谊。 ......难以移开眼啊。 不夜露盯着那扇窗户。 “不夜露”一直在笑着，发自真心的笑着。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比自己幸福得多。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远处的两人走出了店门。 “不夜露”伸个懒腰。 “吃饱啦！好撑！约会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吗？” 五月笑道: “你终于累了？” “放屁！谁说的！爷爷我还能再战五百回合！有本事咱再找家店！” “小葵。” 五月扶额。 “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天天这么粗鲁。” 夜蜀葵撅嘴。 “什么啊！这又不算什么脏话！” 五月敲她脑袋。 “夜蜀葵，反了教了不是？我警告你，对我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其它人面前这样！不然下次绝对不会帮你排队了！” “痛痛痛......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您说了算！” 不夜露愣愣的听着两人的打闹。 夜蜀葵？ 连名字都变了吗？ 心口一凉，她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颤了下。起初的冲击过后，却留下一丝苦甜的味道。 这个名字，很好听。还不明所以的......有几分耳熟。 不夜露甩甩头。 想什么呢，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相貌一样，到底把自己代入过头了吧。 虽然记不得太多人界的事，但不夜露知道，当时的她总是一个人，也很少这样快活过。 她望着夜蜀葵和五月的背影。 是啊。 这些美好的时光，是属于这位夜蜀葵的，从来不属于不夜露。 终究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嫉妒。 那头，夜蜀葵和五月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夜露下意识的跟上夜蜀葵。 已是深夜，居民区安静了下来。路灯的光轻飘飘的飞舞着，不夜露的脚步也有些发抖似的虚浮。 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不上的阴暗情绪在蠢蠢欲动。 她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夜蜀葵，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取代了她呢？ 让她成为夜蜀葵，让她过上这样美好的人生......可以吗？ 不会有什么生死游戏找上她。 五月也会是她的好友。 真好啊。 如果能那样的话，可真好啊！ 不夜露低头看眼自己的双手。 不对，没有武器…… 眸光阴森，她冷静的思考着。 要是夜蜀葵真的是摩耳甫斯，她可不一定打得过。 不能一击毙命，就会留下无数麻烦。既然要动手，还是周全些好。 不然，先主动接触，再慢慢布置？ 不夜露感觉自己正在迷醉，正在坠落，思考却无比清楚。 对，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得仔细计划才行。 首先要…… 鼻尖，一阵香甜的气味飘来。 “呐，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夜露抬眼，只见夜蜀葵正站在她面前。 “诶！？不......我只是——” 吓了一跳，不夜露赶紧低头。 可不能让夜蜀葵看见自己的脸！ “哎呀，你遮什么，我早就看到啦！” 夜蜀葵伸手捧起不夜露的脸，眸子因惊讶而变得亮晶晶。 “哇，真的和我长得好像！一开始五月告诉我，我还不信呢！” 五月！？ 身后恰到好处的传来脚步声。 本应离去的五月缓步而来，停在了夜蜀葵面前。 “我注意你很久了。” 他微微皱眉，神色中带着不友好的试探。 “为什么跟着我们？” 不夜露愣在原地。 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这可糟糕了，该怎么解释？！ 多亏这个转折，不夜露彻底清醒了。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想要对夜蜀葵下手？ 那个杀意和谋算，是真的吗？假如真的染上鲜血，她...... 不夜露握紧拳头，脸色发白。 见她神色怪异，五月皱眉。 “喂，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 不夜露咬唇，慢慢开口。 “我叫......不夜露。我是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夜蜀葵和五月对视一眼。 “居然是外来者耶！我第一次见！” 夜蜀葵很是惊喜，五月的神情则有些鄙夷。 “嘁，居然是外来者......” 五月一贯清风霁月，表情淡淡，这会儿竟然露出这种表情。不夜露觉得新鲜之余，莫名有点安心。 这里果然是弥瑞尔啊，对外来者的态度依旧那么糟糕。 五月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和小葵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说......你是小葵的本体？” 闻言，夜蜀葵更兴奋了，她抓起不夜露的手高呼：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我的本体！？” “哇诶！我居然见到了本体本人！” 被她凑近的脸和热度搞得很不适应，不夜露后倾身子，尴尬的道：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吧......” 是了才有鬼了，她根本不是这个“弥瑞尔”的人啊。 五月抓起夜蜀葵的领子把人拎回来，但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下意识的，他没有看向这边，嘴里正自言自语的道： “不对，如果真的是本体，那......” 他叽里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夜露听不清。 不对，不只是听不清！ “诶！？你怎么——” 夜蜀葵也吃惊的看着她。 不夜露的身体正变得透明。 “五月！五月！快过来帮忙！她这是怎么了呀——！” 周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夜蜀葵跳起来去找五月求助的着急模样却依旧鲜明，不夜露只能苦笑。 这人，真是多管闲事啊。 下一秒，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还是见到了。” “世界产生波动，意志之力要把你驱逐出去了。” 是最早的那个声音！ “跟我走，不然你就回不去了。” 不夜露用力点点头。 她也不敢再继续直视……面前这位纯净美好的夜蜀葵了。 第85章 久违的爆发 街道，沉默的低气压已经在此停留了太久。 暴风将至所带来的恐惧和危机感，使得所有想要从此路过的法师们都绕了道。 走开之后，他们还会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之中，深刻的留下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在有色天以心眼子多、极为擅长算计和买卖而臭名昭着的鹑星老板。 一个是戴着面具，马尾飞扬，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知名狂热期待的男子。 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去揭发他们的秘密，倒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最可怕的是他们前面那位，正明晃晃的释放出冰冷怒意的男子。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危险，让人连靠近都不禁要呼吸骤停。 他正外泄着压抑不住的森然气息。 愤怒、恨意、担忧、怀疑......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都找到了可容他们玩弄的对象，纷纷扑上去吞噬他的理智。 极端爆炸的情绪中，他逐渐失去人形，成为了恶鬼。 恶鬼静静地站着，深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正倔强的守护着暴风中心的一处空白。 面对连人都不是的物种，人们甚至无法催生任何思考，只得麻木而僵硬的、在本能驱使下迅速逃离。 别靠近他。 他正在沉没。 他正在燃烧。 大家只能这般想。 谁能包容他的怒火，平息他的伤痛呢？ 面前的空白处升起些光点，恶鬼也终于有了动作。 -------------------------------------------------------------------- 不夜露脱离夜蜀葵的世界，重新进入了夹缝的河流。 “幸好赶上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不夜露四下看看，还是找不到声音主人的踪迹。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总之，你该回去了。” “你能帮我找到路？” “我可以。但似乎你并不需要。” 什么？ 不夜露正纳闷，只见自己的指间钻出一条浅咖色的细丝。 它活泼的碰碰不夜露的脸，还绕着她飞了几圈，微弱的光点洒落，像是在编织某种守护。 “这是……？” 无人回答她，细丝又向着前方悠悠而去。 “跟着它吧。” 不夜露赶紧问道： “等等！我还能见到你吗？” “最好不要。” 河流某处，光芒大盛。 不夜露离开了。 灰色的长方形影子立于河岸之上，看她顺利返回，这才安心的消失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后，不夜露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什么味道呢？ 不是沙利叶身上的糖果味。 对了，是更早之前的、那种仿佛要浸染全身的—— 一个强力的拥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脸贴在来人胸口，那种凉悠悠的气息更唤起了当初的记忆。 是……梦魔？ 视野变得清晰。 不夜露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嗯！？” 异性的臂膀十分有力，正将她圈在怀里，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怎么是这样的！？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动，却被梦魔一把摁了回去。 他死死箍着不夜露的身体，不让她离开。 “唔......” 不夜露吃痛，微微呻吟。 梦魔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想要将她压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加大了力气。 柔软的触感擦过不夜露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吹在耳垂，敏感的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回事？ 不夜露不禁颤抖。 梦魔的心跳也在激烈的回应她。 身体交叠间，躁动的灵魂互相沉浸、彼此相融。不夜露在这热烈中体会到了共鸣。 梦魔的情感无比混乱，杂糅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 他在升温，连带着不夜露也变得越发滚烫。 好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与此相对，梦魔的手却无比冰冷。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细致的、慢慢的确认她的存在，勾画着她的曲线和模样。 温度的差异让不夜露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条蛇游走到了全身，拖行着，黏腻着，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这肆意的试探化为了柔和的酥痒。 梦魔的手停了下来，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夜露竟有一丝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对待易碎品。 像是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连带着这份略带痛苦的怀抱，此时也有了别的意味。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动摇？ 心情起起落落，喜悦和苦涩交错弹跳，不夜露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难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梦、梦魔......？” 不夜露弱弱的抬起脸，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某种娇弱。 “放——” 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梦魔低头，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也让不夜露被迫接下了对方的眼神。 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剧烈的晃动着，在涣散和聚合之中来回起伏。中心一点黑星在毁灭边缘摇摇欲坠，她也在其中变形、扭曲。 梦魔的声音依旧无情，却极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暴戾，宛如看到了最为痛恨、却又难以放下的存在。 “……你去哪儿了？” 不夜露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明明梦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了，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不明原因，不夜露却在惊疑之余，产生了一丝心痛。 梦魔啊，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快平静下来吧。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的。 不夜露小声道： “我进时岩洞了......” “为什么？” “我——” “我问你为什么——！” 有什么崩断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不夜露不禁一抖。 吓到她了。 梦魔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凶过她！ 胸口起伏，梦魔继续着严厉的质问: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你是不在意吗？还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啊。 不夜露怔怔的注视着梦魔，承受着他的怒火。 梦魔为什么生气？ 自己知道规则，知道“王”的重要性，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冒险。这会儿，她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啊，对了，只要好好解释，拿出结果，梦魔就能理解吧？ 不夜露赶紧道： “那个，其实我见到——” 她找到线索了啊—— 强自压抑着愤怒，梦魔冷冰冰的打断她： “住嘴！” 一旁的沙利叶叹息着开口。 “小姐，是你不对。” 鹑星笑容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 “你瞒着他，孤身去做了危险的事。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你’啊。” ......我？ 不夜露没懂。 谁？ 王？还是不夜露？ 油然而生的什么情绪，让她失神片刻。 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 对，是白樱夜樱那次事件。 那个时候，梦魔似乎也很担心她。 当时也许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明明已经知晓了连带规则，梦魔也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吗？ 不是担心游戏，担心“王”，而是担心她本身吗？ 不夜露苦笑着抬手，轻轻抚上梦魔的脸。 “梦魔……” 触感十分细腻，温度却低的彻底。 她指尖带起的热度被贪婪地吞噬掉了。 梦魔浑身一震。 眼眶发酸，不夜露却执拗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不起。” 梦魔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夜露笑了。 被过往和仇恨那样折磨，却还有这样一颗美好的心。反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真心的……表达过真实啊。 梦魔眸子摇晃，混沌一瞬清明。 他猛地放开了她。 不夜露无处可去的手指垂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道歉。 别生气，拜托了。 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她可以解释的！ 梦魔背过身，竭力平静着情绪。 心依旧烧灼着，身体却冷得颤抖。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你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不夜露沉默了。 她脑中拼命思考着，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梦魔讽刺一笑。 “你果然不知道啊。” 一个拉扯，衣角决绝的脱了束缚，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不夜露愣在原地。 梦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竟觉得喘不上气，只能慢慢滑坐在地，犹如濒临死亡、只能无力吐息的鱼。 “我去追他。” 鹑星挥了挥手杖，飞走了。 沙利叶则慢慢的靠近过来。 “国王小姐。” 不夜露神情恍惚的抬头看他。 沙利叶苦笑。 “老大真的很生气，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不夜露当然能感觉到。 梦魔的情绪太过强烈，远胜过往，竟有种势要燃尽一切的热量。 那丝温度极高的寒气卷席着内心，让她痛的出血。 不，不只是她，梦魔自己想必也足够疼痛。她却那么无力，不知道理由，更没有办法弥补。 “对不起......” 不夜露只能说出习惯性的话语。 “是嘛。” 沙利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眼下。 “你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是吗？” 不夜露僵住。 “害怕自己派不上用场？害怕给我们添麻烦？害怕被我们抛弃？所以要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沙利叶的目光温和极了。 他眸中的翠色更加鲜明，又越发深邃，宛如能容纳一切万物。褪去了平时狡黠爱玩的少年气，隐蔽了阴狠腹黑的本性之毒，竟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不夜露迷茫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沙利叶问道: “你虽然道歉，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不夜露摇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冲击太大，她还没办法梳理出个前后因果。 沙利叶轻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奖励，又像是在诱导着她。 “对于老大来说，你是王，你的生命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游戏产生影响，老大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个独裁的人，只要你愿意说，他一定会听你的想法。毕竟，王的视点，可能会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事情。” 闻言，不夜露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梦魔是队伍的领导者。 把控属下的举动，把控所有情报和信息，再正常不过。 担心自己，担心“王”，也再正常不过。 梦魔看着的到底是谁？ 她总是不愿、也无法分清…… 沙利叶清冽的嗓音响起，宛如回应。 “我看着的是你。” 不夜露眼睛微睁。 “我看着的是面前的你。” 沙利叶笑着道: “是名为不夜露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国王小姐，是时刻伴我左右的搭档和朋友。” “即使没有游戏，我也始终挂念你，关心你，更愿意相信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模糊又卷入，他的笑容越发深了。 “老大相信王，我也相信不夜露。” “我们相信你，也希望你多信任我们一些。” 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利叶眸中绿意葱茏，生机饱满。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 冒着水汽，泡在葡萄味糖果般的紫色里，跟兔子一样可爱。 他想抱抱它，但也想再狠狠地欺负下它，让它哭的更厉害些，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缩在自己身边...... 毕竟，可以理解不夜露的人，只有他啊。 也许是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对她的色彩越发情深。 这般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看顾。 沙利叶的绿眸明暗交织，折射光影。 不夜露移不开眼，只能一心注视着他，听他的话语。 “老大是我们的中心，是掌握实权的‘王’。作为他的棋子，我们需要冲锋陷阵，需要做好受伤、甚至是死去的觉悟。” “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沙利叶的手有些重量，却很温暖。 暖到不夜露眼眶更酸。 沙利叶揉揉她的脑袋。 “别再一个人承担，让我也肩负起来吧。我们是立场相同的、最棒的拍档，不是吗？” “我会是你和老大的桥梁，有我在，你的正确率、成功率也会更高。这样，你就能实现价值，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即使游戏结束，一切迎来终局，我也......” 他凝视着不夜露，宛如起誓。 “永远不会抛下你。” 永远......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沙利叶的呼吸在不夜露耳边吹起了妖艳的旋律。 但这些，正是她想听到的话也说不定。 注意到不夜露的局促，沙利叶拉起她的手。 “没事的，不用急。” “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说，就可以了。” “不想告诉老大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 沙利叶的手正抚慰着不夜露颤抖的手心。 ……很安心。 但不夜露一时之间想起的，竟是梦魔冰凉的手所带来的、那让她感到刺痛的温度。 也许，梦魔再也不会拉她的手了吧。 她悲哀的想着。 至今为止铺垫的一切，都会尽数崩溃吧。 拉着不夜露站起，沙利叶道: “走吧，我们先自由活动，晚点我会帮你跟老大说情的。” “等到之后有好时机，你再跟他道歉吧。” 不夜露苦笑着点头。 看着这个拥有清澈的绿宝石眼的男子，她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正泛着奇怪的波澜。 不知何时，这个人于她而言，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意义。 不光是他的细腻和妥帖。 她似乎可以......期待更多。 第86章 时空中的珠因 入夜。 鹑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顶端找到了梦魔。 梦魔曲着一条腿坐在边缘，风衣下摆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开。 堕天使显得渺小又孤单。 下面宝石盒一般的夜景丝毫没有映入他的眼里，他一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鹑星点着手杖，“啪嗒啪嗒”的走过去。 “委托人阁下，气消了吗？” 梦魔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纤瘦的背影。 鹑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欢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说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欢。 极光和城市的不灭之灯，让这里从来没有所谓的夜晚，像是永生。无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给了他最棒的舞台。 “说说吧，还在想你的国王小姐？” 梦魔却另起话题。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声音有些罕见的疲惫和沙哑。 鹑星依旧得体的笑着，扮演着谜语人的角色。 “嗯，怎么说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这并非我们的交易内容，没有老板的允许，我是不会说的。” 梦魔自然明白。 “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是他们，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说、甚至是有没有资格去了解的问题。 不夜露的事情牵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但是，经过上次和这次的事，梦魔很难不感到担忧。 “真难得看你这么动摇。” 鹑星耸肩。 “沙利叶也就罢了，他做事乖张，没有原则，跟在你身边虽然算得上听话，不过也是别有目的，什么时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么，你就这么担心她出事？” 梦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叶不会背叛我，这你不用调拨。” 他知道沙利叶偶尔会有些小动作，但这些事绝不会伤害到他。 不过，关于不夜露...... 他想起了梦中雨之前的话。 那是他们完成课题，准备离开梦家之前的事。 梦中雨难得的支走不夜露，和梦魔单独见了一面。 “你说什么？不夜露很不稳定？” 彼时的梦魔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觉得梦中雨有些诡异的多管闲事。 “是，虽然你还看不出来，但是经过这几天和她相处，我基本能肯定。” 梦中雨眉间含霜，神情有几分忧郁。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是个矛盾的孩子。看似坚强细致，冷静聪慧，但实际上，她非常软弱，非常悲观。”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人的时候姑且不论，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她就会压抑自己，步步计算，始终观察着你们的情绪和举动。” 梦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扫落叶的样子。 那个活泼的模样和笑容，之后再也没看到过。 但……他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搭档吗？” 不夜露在他们面前，的确十分乖巧，几乎可以说是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梦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着有人陪伴，有人能爱她，却也时刻恐惧着失去。毕竟，这种情感没有保证，无法长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约’、一份正式的‘关系’作为担保。” “这就是神选游戏中，搭档的契约和关系了。” 梦魔似懂非懂。 如果梦中雨所说为实，那不夜露在担心什么？ 他们的搭档关系出自游戏的设定，如非特殊情况，是绝不会有变化的。 梦中雨摇头。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表面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它非常脆弱，总有办法可以撕毁条约，违背约定。” “所以，为了维护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被抛弃，她决定付出努力。” 梦中雨叹道： “比如，将自己的主动权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盘之上。” 梦魔一愣。 宁神花坡那晚，为了获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确实承诺将“王”交给他，听他指挥。 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不夜露还有这样一层心思在里面。 认识不久，他正对不夜露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动，还抱有考验她、激怒她、囚禁她、驱逐她之类的想法。 现在一想，梦魔不得不承认，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会轻易赌上生命吗？ 梦魔无法想象。 如果换作“那个人”，是只会牺牲别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还是说，梦中雨在危言耸听？ 梦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觉到了梦魔的怀疑。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小露认为这样做会有两个好处。一是你们会认可她的贡献，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则是，这对你们的游戏胜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个、功利主义的讨好人格者。”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认可、渴求的人出现，她将为ta奉献所有、只为能留在ta身边。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梦魔的身影。 梦中雨道： “请你注意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真的毁了自己。” 梦魔却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这件事于他们没有坏处，他也并不觉得不夜露能做到这个份上。 梦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当我是杞人忧天，不过，她是你的王，是会陪伴你一路进行游戏的伙伴。” “即使你对她有再多的顾忌和怀疑，也请看着她。” 像是别有深意，梦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别的谁。”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梦魔不打算追究梦中雨对自己的调查。 梦家势大，又和玛姬书房有联系，他是拦不住的。 吹着塔顶的凉风，梦魔深深吐出一口气。 上次中场游戏的自爆事件他还有些犹豫，但这次不夜露自作主张冲进时岩洞的行为，让他隐约明白了梦中雨的话，也真的又气又怕。 为了所谓的关系，为了游戏，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会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丝那样…… 梦魔捏紧拳头。 不对。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 什么时候不夜露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了？ 因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会死，他当然要保护她！ 但梦魔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全部。 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某些别的东西。 他搞不清楚这种烦躁情绪的真容。 在发现不夜露不见、并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的时间里，梦魔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空洞、又仿佛有无数情绪争相爬出来，激烈到要摧毁他。 他拼命考虑挽救她的手段，同时也恐慌到无能为力，甚至难以正常思考。 当见到不夜露平安无事的回来之时，拉紧的弦崩断，梦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于做了出格的举动。 真不像他。 他不应该在意！ 梦魔反复否定着。 但是，为什么会记得不夜露的表情？ 为什么会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样而动摇？ 承认吧。 梦魔妥协了。 他竟产生一丝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让她去做任何危险之事的冲动。 想把她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 想听她说人界的故事，想见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丝一样倒下的模样了……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人了！ 幽灵在耳边作乱。 过往的悲剧使他难以自拔。 身体紧贴，梦魔的手臂用力抱着那个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温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终于慢慢冷静，也第一次感觉到羞窘。 结果就是，他难以直视那个女孩，只得灰头土脸的逃避。 “呵呵，真有意思。” 鹑星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笑了。 “明明她是那个人......你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她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鹑星眸子微亮。 “未来，她又会成为你心中的谁呢？” “是那个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档，还是别的什么呢？” 鹑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药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气中，也唤起了梦魔心中的几分涟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还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吗？ -------------------------------------------------------------------- 唔，好冷。 微微睁开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浅蓝色冰块里，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白朦。 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身体也硬的几乎动不了，像是已经生锈了。 只是微微抬抬手指，就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ta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谁把ta封在了这冰里？ 然而，这样的疑问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闭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静无声，无人造访。 -------------------------------------------------------------------- 翌日，四人在餐桌边安静的用着早餐。 许是昨晚沙利叶和梦魔说过什么，此时的梦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面前的豆乳，又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东西。 还是有些尴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赶紧埋头，紧盯着面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叶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么啊这么安静，咱们还有正事没说呢！” 一时间，除了走神的鹑星，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搁的两人，都如释重负的看了过来。 “国王小姐昨天不是进了一趟时岩洞嘛！咱得快点说说情况呀。” 视线碰了下不夜露、又飞快的转向，梦魔只干巴巴的说了声： “的确如此。” 不夜露顺着台阶下坡。 “啊是，其实，我去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五月和我，还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早餐逐渐失去温度，慢慢转凉。 讲完一切，鹑星也像是结束梦游，回过了神。 “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个你，还存在能干涉时空的角色？” 梦魔似有所悟。 “它应该就是五月照片里那个影子......听你描述，它居然拥有这样的力量，简直像是个——” 沙利叶转转眼珠。 “管理员？” “说管理员还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时间，那完全是属于神的等级了。” 沉思不过一瞬，梦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况，就只能再进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惊。 “啊？可是——” 鹑星慢悠悠的起身。 “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东西了。” 说是准备，其实就是梦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鹑星备下的“安卡道标”。 它原本只是一个在冒险中用于标记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经过改良，它能在记忆现实坐标后，直接与个体绑定。这样，即使去到别的世界，他们也能找到回程的路。 这也是多亏时岩洞的存在，使本该没有缝隙的时空之间，产生了残缺，让大家有了可乘之机。 鹑星叮嘱道： “虽然已经调整过，但毕竟还没有经过实际测试，为了避免有意外，我会在这里时刻监测信号塔。” “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进入时岩洞后，道标之力化为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几人身上，让他们能在夹缝中暂时稳定住。 这种不属于时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处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头。 “啊，就是这个声音！” 这次，梦魔和沙利叶也听到了。 两人皱着眉头打量周围。 无需寻找，声音的主人竟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好，初次见面，我是珠因。” 那是一个铁皮外壳，浑身方方正正的机器人。 第1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1) 天空在这场战争的摧残下已经变成了极沉的灰色。 枯骨万里，血色横飞。 男子的披风脏的看不出原色，他一贯高傲的嘴角也垂下来，拉成了没有感情的直线。 这就是终局。 众人徒留原地，心知肚明。 少女和身边人气息奄奄，消耗已近枯竭。 要……输了吗？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倏忽之间，少女的耳边掠过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眼前散开一片暗色沙影。 她堕入了漫长的梦，也感受到了某种分离。 -------------------------------------------------------------------- “喂......” “醒醒......” “......露！” 不夜露猛地惊醒。 她还有些心悸，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诶，这里是......？ “你在干什么？” “在我的课上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 面前是一张中年女性的脸。 她的妆容浓厚无比，给本来还算姣好的面容套上了假面，以至于任何表情都显得生硬。 完蛋，是公共课的老师啊。 不夜露瞥一眼同桌，发现她虽低着头，像在乖乖看书，嘴角却有一抹看戏般的笑意。 也是。 根本没法指望他们提醒自己。 不夜露心中叹息一声。 一贯都是被抛弃被无视的存在，倒也习惯了。 某种恶意和诅咒的话语卷在嘴里，在心里变成个漆黑的旋涡，但最终没有被她付诸实际。 不是她不想，而是心中对道德、正义的认知，对过去很多事情的纠结，让不夜露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可不能像从前一样再被吞噬了。 不夜露强撑着，想要伸手揉揉太阳穴，身体却软的动弹不得。 眼皮子疯狂打架。 眼前的景色蒙上白霜似的变得模糊。 啊，又来了...... 老师的批评和周围的窃窃私语逐渐飞到另一个世界。 不夜露再次闭上了眼睛。 -------------------------------------------------------------------- 一个月前，不夜露开始做一个梦。 做梦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不夜露格外在意。 她的梦发生在a城，或者说，是和a城很类似的地方。 常去的街道并不叫记忆中的名字，就读的学校变成了公园，甚至是住的公寓楼，也不知怎的成了片荒废许久的空地。细看其中，某些房屋和路标却又是那么眼熟。 像是把原先的a城拆成一块块拼图，和其他无名碎片一起构成了新的图画。 微妙的熟悉感，却又是绝对的陌生。 为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呢？ 缓缓移动视线，不夜露想要辨认。 然而，作为一个不容于此世的外人，她被“排斥”了。 来往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触碰不到她，她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听不清他们的话语。 指间流转的是死寂的虚无，阳光、空气……宛如凝固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真空的培养皿，不夜露只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无法干涉。 要是单纯如此，当做一个偶然的噩梦便万事大吉。 本来嘛，这和她的日常并无多大区别。 不夜露就是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然而，情况开始变得越发糟糕。 即使她睡得再久，也会觉得异常困倦，甚至经常一闭眼，就又被拉入梦中。 这种困意极其浓重，即使想了无数办法激烈抵抗，也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也去过医院，但根本查不出什么不说，本就被周围人避讳的不夜露，更是被传得了某种怪病，如今，就连一个愿意叫醒她的人也没有了。 -------------------------------------------------------------------- 睁眼，不夜露站在了熟悉的商业街口处。 她反应了一秒。 是梦。 哎呀，糟糕，居然又在老师说话的时候睡着了。 这简直是一身反骨、明晃晃的打老师脸啊。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自我安慰。 只是这一节课的话，奖学金应该不会太被影响……吧。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课上睡着了？ 不夜露叹气。 混成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无奈的四下打量。 说起来，最近的梦倒是有点变化了。 天空的雾气经久不散，偶有一些鸟儿般的黑影在其间穿行。 此处商业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嬉笑怒骂中是生机和百态。 像是取回了迟钝的五感，附近的气息变得越发清楚，感触也更加鲜明了。 不夜露渐渐能看清附近的人事物。 “*****咚！” “*****猫！哈哈哈！” 啊，声音也能—— 长着异形耳朵或翅膀的人谈笑着经过，嘴里蹦出的单词她从未听过，更不知其意。 手中冒着光球或举着魔杖的人在不远处打闹，身边绽开各色光辉，却无人围观。 好炫酷。 这是什么变装魔术大会吗？ 不夜露啧啧称奇。 变化，在此刻发生。 很久之后，不夜露再次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 命运有常。 -------------------------------------------------------------------- “——哇！” 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推的她一个踉跄。 “小葵！” 一身休闲打扮的男子扶住身旁的女孩，有些歉意的看向不夜露。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不夜露懵了一下，下意识道： “啊，没事……” 虽然依旧看不清对方的五官，但见他姿态有礼，应该不是坏人。 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犯事儿的女孩连连低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和他闹着玩，没注意到你在前面！” 男子狠狠戳她。 “啧，你好意思说呢，叫你老老实实走路吧？” 女孩哭唧唧的。 “呜呜呜知道了嘛……” 和身上的嫩黄色裙装相配，女孩明媚直率，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两人的互动也很有意思，看起来关系很好。 不夜露笑笑，摆手表示不在意。 “嘿嘿，谢谢你！那就再见啦！” “在***玩的开心哦！” 再次向不夜露道歉后，女孩和男子谈笑着离去。 ***又是什么啊！ 感觉重要的部分都被屏蔽，故意不让她听清一样。 待两人走远，不夜露这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 居然…… 被人碰到了？ 背上还有些火辣辣的痛感。 明明自己只是个“幽灵”，从不会被人发现，为何此时……！？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信号，预示着某些超出寻常的未知。 不夜露冷汗涔涔。 她突然有种感觉。 梦，恐怕这才要真正开始。 -------------------------------------------------------------------- “按照你的要求，她就快来了。” “如此，你满意了么。” 空旷之中，一个声音笑嘻嘻的回应他。 “哈哈哈，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我可太期待她的到来了！” 声音兴奋的甚至有些颤抖。 -------------------------------------------------------------------- 入夜，无风。 不夜露正对着全身镜挑选衣服。 明天她所在的大学会举办一个活动。 虽然不是强制参加，她也不乐意参加这种团体活动，但出于某些原因，不夜露几乎很少缺席这种场合。 又换上一套衬衫裙，不夜露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同时再次反省起自己不爱喝牛奶的陋习。 镜中的不夜露也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想起明天，她一瞬有些烦躁，但很快重整心情，拍了拍脸。 先这样吧，该睡啦。 也不知道今天的梦里会发生什么。 正要移开视线，不夜露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周围温度无声的降低了很多。 寒气的小妖精呼啦啦的贴紧她，死活不肯撒手，拼命汲取她的体温。 然而，真正让人浑身发冷的并不是这一点。 镜子里的不夜露正微笑着。 外面的不夜露吓的脸发青。 这这这……！ 不夜露想动，脚却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了，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快给我动啊！ 不知名的力量摁住了她的头，逼迫她死死地看着镜子。 眼球因为惊惧而剧烈的震动，那个影像却依旧清晰。 那是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微笑，而且还是自己的模样，此时却是如此惊悚！ 不夜露身体僵硬，完全呆滞了。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什么神都好！救命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见到鬼呢！？ 察觉到不夜露的恐惧，镜子里人儿的笑意反而又加深了些许。 那双眼睛越发深邃，嘴唇也泛起了酒红色，更显诡异。 外面的不夜露要哭了。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贴到了镜子上。 镜面泛起涟漪，安静的水面苏醒、翻涌，将她的手吞噬干净。 妈耶...... 超现实的状况让不夜露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异变依旧没有结束，镜面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越来越大，甚至越过镜子边框，扩大到了外面。 周围的景象随着波纹浮动，变得模糊起来。 天旋地转间，不夜露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贴到了镜子上。 额头传来柔和又冰凉的感觉。 像是有一双手正抚在她的额头上，意外的舒服。 好困啊…… 不夜露难以支撑眼皮。 那个睡意，又来了…… 茶几上的手机收到新消息，屏幕亮起。 然而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2章 空海之间 不夜露睁不开眼。 身体像在深水之中，正缓缓沉落。 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意识在发出思考的运作声。 她可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撞鬼了。 这是惩罚啊—— 不知过了多久，“呼”的一声仿若轻叹，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包裹住她的“水”破开，猛的一个下落让不夜露瞬间清醒。 “欢迎来到空海之间，全员到齐。” 耳边传来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不辨性别。 不夜露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她眨巴眼，终于适应了周围的光。 灿烂和煦，明亮纯净。 比起暗海般的黑夜，白日总让人觉得是安全的。 此处，又是哪里呢？ 是方才听到的……“空海之间”？ 建筑整体呈两头收拢、中间向外膨起的椭球体。从玻璃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的碧蓝色，下面则是一大片云海。 空海之间就在这云海之上，如同一个陷进了棉花中的水晶球。 不夜露看了两眼，有些恐高，赶紧回头。 内部郁郁葱葱，遍植花木，枝叶托举着娇嫩的繁花，四处攀爬，圆形天窗处垂下了数量众多的青藤和小白菊。 在扑鼻的自然气息包裹中，不夜露恍惚的想起了过往的植物园之行。 植物园里没有开太多花。 身边的人离她很近，却怎么也触及不到。 ......她还是喜欢花很多的地方啊。 视线收回，中庭部分倒是广阔，整个被单独辟开，置上一张白玉圆桌。 此时，不夜露便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 而另有四个人分别坐在两边。 正对面的男子神情倨傲，容貌出众，面上挂着张扬的笑。 他穿着一身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白色排扣制服，其上还装饰着不少绶带和链扣，奢华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 此人的姿态和气质，倒也确实配得上，不会让这些身外之物抢去半分风头。 整个就是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虽能一眼注意到，但也会因为太过夺目，让人被刺的隐隐作痛。 不夜露辅一抬眼，便对上了他那双明亮热烈的金眸。 ……是探寻的目光。 想来，他也在观察她吧。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神，男子嘴角勾起，语气却十分不友好。 “最后一个人是外来者？弥瑞尔你疯了吧！” 不夜露一愣。 他在说什么？ 一句话里钻进太多陌生单词，完全听不懂。 “哇哦，那今年感觉会很好玩了！” 接话的人语气奇异的高昂。 他正坐在金色男子左边，是一个化着浓厚小丑妆容、一头红色爆炸头的男人。 三角小丑帽垂下红黄蓝三色毛球，尾端还缀有一大束彩色丝带，缤纷的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嘉年华。 小丑男舔着唇，看着不夜露的眼神涌动着火焰，十分狂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外来者呢哈哈哈！” 他笑得阴阳怪气。 “不知道她的肉、她的皮，跟你的坐垫比起来，谁更软呢！？” 这是什么变态发言！ 不夜露克制住抽搐的嘴角。 金色男子摸摸下巴，轻笑道： “你倒是高兴的很，果然是只知道冒险的蠢货。” “我虽然一早就知道你脑仁缺失，但希望你不要持续拉低我对你的期望啊。” 他抚了抚手下厚实的白绒。 “另外，把那种垃圾和它相提并论，你也真是眼光低下。” 平白被嘲讽，不夜露却没有作声。 看得出来金色男子很讨厌她、或者说是“外来者”了。 眼光轻柔的扫过全场，不夜露保持沉默，继续观察。 不比安静的她，小丑眯起眼睛，血红的嘴唇咧到耳朵边，说话间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 “哈——？” “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嘴，我可以帮忙啊？啊——！？” 手掌一翻，竟有一把银色的小刀出现在他掌心。 不夜露呼吸微顿。 金色男子耸耸肩，对小丑散发出的明显杀意毫不在乎。 “有这个闲工夫，你还是多注意下外来者吧。” 他笑看一眼不夜露。 “外来者参加游戏，可真是闻所未闻，谁也不知道她会带来什么影响。” 被小丑盯的浑身不自在，不夜露不由得暗骂两句。 怎么又把球踢回来了。 她也是一头雾水啊。 “各位，还是先听一下弥瑞尔的解释吧。” 不夜露右边不远处的女子开口了。 那声音宛如清泉，又犹如某种悦耳的音乐，听着便觉得心头畅然。 小丑别开眼睛，转移了视线对象。 不夜露放松几分，连带着也对解围的说话人起了几分好感。 望过去，那女子容颜极为出众，精致的小脸犹如花海深处最美的那朵娇嫩，充满纯净高洁的灵气，绝非凡俗之物。 白色绣花交领上衫和紫色纱质长裙如梦若幻，与她的气质相辅相成。 好漂亮的人啊。 甚至让人莫名有几分......奇妙的感动。 心不自觉的酥软，不夜露看入了神。 美人不是不多，但这样散发着毫无雕琢、纯粹到灵魂深处般的美感的，少之又少。 回顾自己不算多么漫长的二十余年人生，竟找不到可以和面前这位女子相提并论的。 所能想到的任何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于她。 不夜露看了很久，直到女子的玫瑰色眼眸也看向她、对她回以善意，她才微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你，不管在哪里都是这么美呢。” 金色男子估量一件商品似的，上上下下把女子打量个遍。 “等有机会，我定要请你喝杯茶。” 情绪来的快去的快，小丑手撑下巴，笑嘻嘻的道： “拜托，你喜欢女人，也不至于找她吧？反正最后她都得死。” 金色男子摇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小丑，这是我的美学。” “万事万物都终究要迎来凋零，而我作为可以掌控它们的主人，自然是十分乐意见证它们最后、也是最美的绽放啊。” “甚至说，等她到了那个时刻，我会亲手把她摘下呢。” 小丑切了一声。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剁了不就完了。” 金色男子轻哼道： “我也不指望你能懂，毕竟美学、审美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个性，根本不必得到其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可惜啊，凡人们却总是想要给这些东西增加一些评判标准，明明这些标准也是建立在他们各自的主观个性之上，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相比之下，咱们弥瑞尔确实要好多啦。” 小丑掏掏耳朵，快被这人的一通大论烦死了。 “行了......你闭嘴。” 不夜露也有点好笑，没想到这人还挺话唠。 金色男子仿若惊讶： “哎呀，还是你更想和我讨论杀人的美学？” “这也有很多可以说明的地方呢，我可以给你讲讲怎么像秘蓝耶一样，用血液画出一幅印象派画作，上次波利可那拍卖会的‘怪诞教堂’就是如此！” “噢，看你似乎更想知道做法而不是画法？那我们学学看奥绿怎么样，他的剔骨手法干净利落，只要见过一次就难忘！你要不要实际试试看？” 话音一转，他轻飘飘的道: “比如——拿梦中雨或者外来者练手？” 不夜露皱眉。 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真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 被唤作梦中雨的女子睫毛轻翘，眼波平和，神情也是无比温雅，丝毫不为这些挑衅之言所恼。 “如果各位能做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被金色男子说的窝火，小丑一脚踹在桌沿，脸上虽是笑着，语气却满是戾气。 “别装模作样！” “你没必要给外来者解围吧？” 梦中雨丝毫不惧，回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其中缘由，自有弥瑞尔解答。” 小丑啐了一口。 “你维护它有个屁用！” 最角落的少女也憋不住，终于出声了。 “梦中雨，就你会做好人。” 这位少女穿着泡泡袖和蝴蝶结装饰的连身裙，五官娇俏可爱，露出的表情虽是不满的，却如同一个傲娇的洋娃娃，让人心爱。 不夜露注意到，她脸上还画着一颗显眼的金色星星。 这几人大多年轻，衣着打扮倒是各有特色，很能体现各自的性格。 梦中雨依旧平静的笑着，并不接茬。 “你——！” 被无视，少女不禁咬牙。 虽然想再理论几句，少女却在顾忌什么似的，还是抿紧嘴唇，压住了脾气。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场上几人看似和平，实则气氛古怪，暗潮汹涌。 这些人，到底是谁？ 这个空海之间，又是何处？ 第3章 游戏规则 “各位肃静。” 最早那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不是在这里的五个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身，说话的人是在哪里，又是谁呢？ 不夜露四处望望。 “外来者，不用看了，我不在这里。” 外来者？ 又是这个词。 知道是说自己，不夜露抬头望向半空。 既然声音的主人在别的地方，倒也不急着找了。 声音继续道: “幸会，各位游戏参与者。” “初次见面，我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与世界同名之物，我叫弥瑞尔。” 弥瑞尔？世界的意志？ 什么东西？ 所幸，那个声音理解这里还有一个完全搞不清情况的人在，多解释了几句： “这个世界名为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不同于人类世界，它有自己的统治方法和运作规则。” “具体细则在此不做赘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本世界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即我——弥瑞尔共同统治。” “除非王的决策对本世界存亡产生极大影响，否则世界意志决不过多干涉于王，王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主。” 弥瑞尔不着痕迹的加重了语气。 “王有着各位想象不到的权力和自由。” “我想，各位也是为此而来。” 说到这里，不夜露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他人的动摇。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些话，但她回想起了被镜子吞没、然后到这里的过程。 总之，自己是通过镜子、穿越到了别的世界？ 弥瑞尔欣慰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几位参与者，继续说道： “每五年，世界都将重新选择王，开启新一轮的‘神选游戏’。” “再次欢迎各位参与者，你们五组便是最终入选的王位候选人。” 花房上空响起了钟声。 “下面，为各位宣读游戏规则。” 圆桌之上升起一段段光文字。 -------------------------------------------------------------------- 【游戏主题：神选游戏】 【游戏期限：即日起一年，至弥瑞尔历2097年12月25日0点止】 【游戏规则： 1-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败北者即死，但需尽量避免卷入一般民众及建筑物。 2-一年期时限截止或参与者仅剩一组时，游戏结束，并由弥瑞尔向世界公开游戏结果。 3-每位王均可指定一位辅相共同参与游戏。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该关系不可变更。 4-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请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 5-空海之间为绝对和平区。每一季度最后一日，参与者需到此集合】 -------------------------------------------------------------------- 不夜露看着这些文字，像是看天书。 不明所以的内容太多了。 这犹如某种对抗游戏的规则，说了不少内容，却还是让人难以理解全貌。 她猛掐自己几下。 很好，很痛。 真的不是做梦。 心头犯难，不夜露面上却很平和。 像其他人一样，先记住这些内容最重要。 “这些规则，有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说明吧。” 金色男子最先发声。 弥瑞尔道： “的确如此。” 男子挑眉，又道: “即是说，规则以外的场合，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你会这么好心？” 弥瑞尔轻飘飘的笑了。 “呵呵，你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对游戏、对规则负责，保有——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最终解释权。触犯某些底线，视为违规，根据情况严重程度，也会有不同惩罚。” “我鼓励各位积极尝试，但没有把握的话，建议还是慎重些好。” 男子背靠软垫，不说话了。 其他几人也是看着规则，各自沉思。 连小丑都没有笑，只是眯着眼睛在考虑什么。 场上一时安静。 记好规则内容，不夜露也结束了对其他人的观察。 不管怎样，比起自己，这些人对目前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 被蒙在鼓里、有巨大的信息差的、只有她。 稍微确认一下吧。 不夜露抬手发问： “请问，游戏参与者是怎么选出来的？” 比起规则，她更想知道穿越的缘由。 弥瑞尔没说话，反倒是小丑先给了回答。 “除了你，都是报名参与的吧。” 他目光灼灼，红唇扬起，有些戏谑的意味。 不夜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小丑又道: “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弥瑞尔内部的游戏，为什么要加入一个外来者呢。” “爷有点不爽啊——” 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一动。 下一刻，不夜露耳边传来一阵金属的哗啦声，有什么东西蛮横的撕开空气，发出尖啸。 一道银光化为灵动的鱼儿，转瞬间跃到了她面前。 “！” 什么！？ 不夜露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银光险险停在她的眼睛前面，但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卡住，再也不能动弹。 距离近了，不夜露这才看清楚。 飞来的……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镰刀。 虽然无法前进，但刀尖似乎仍旧不死心，还是微微颤动着，折射出冰冷的白芒。 差一点，她的睫毛就要碰到刀刃了。 刀身流畅锋利，足有手臂长，绝对可以轻松割下她的脑袋！ 不夜露猛地后退，吓出一身薄汗。 她强自镇定，不敢随意动作，以免这刀又会发生什么异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紧盯着镰刀。 飞过来、浮在空中……这种超脱物理规律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哼。” 小丑不满，看镰刀再也不能推动半分，只得放弃。 手一抬，镰刀划过一道抛物线乖乖的回到他手中。 不夜露的惊恐很快化为恼怒。 “你......！” 弥瑞尔也开口打断道: “小丑，空海之间是绝对的和平区，不得出手。” 那声音冷了几分。 “这次只是警告，你不会想知道惩罚是什么的。” “切，好好好。” 果然是弥瑞尔出手坏事儿！ 小丑倒没纠缠，他瞬间松了眉毛，翘着二郎腿，悠哉的笑了。 “不过，外来者果然没什么能力吧。” “刚才要不是弥瑞尔，怕是她早就被我拿下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狂放扭曲，刺耳极了。 除了梦中雨投来几分关切的目光，其他人像是见怪不怪，并不意外。 看金色男子和那娇俏少女，更是作壁上观，笑的极有深意。 如同看清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不夜露敏锐的想到。 难道是...... 在试探她？ 心中尚未平息，不夜露又恼又恨的望向小丑，小丑也挑衅的看向她，像是在说“你能奈我何？” 这人真的有点大病！ 不夜露无语至极。 规则已经公布，哪怕是为了确定她的水平，也不至于主动撞枪口啊！ 他完全不考虑自己被惩罚的下场吗？ “各位肃静。” 弥瑞尔再次介入。 “外来者，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本场游戏中，除你以外，其他人都是报名参与。” 弥瑞尔道： “这是作为世界意志的我的判断，游戏该引入新的元素和变化。” “因此，我从人界选中了你。” 声音贴心的补充道: “另请各位放心，外来者并不享受任何特权，与各位是完全平等的。” 选中……选中个鬼啊！ 简直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夜露冷了声音，追问道: “我怎么才能回去？选中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平白无故的把人弄过来，总要给点缘由吧？ 她在人界还有要做的事，不可能一直奉陪这什么劳什子游戏！ 手撑下巴，金色男子笑道: “我劝你别想这些，既然已经参与，可是没有退路的，你以为，我们是抱着什么觉悟来参加游戏的？” 语气轻快，他的眼神却非常认真。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其他人。 的确，包括梦中雨在内，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却不见任何软弱和退缩。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愿望和故事，才会踏入这个生死之局呢？ 至少，对不夜露来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拼上性命也要成王的理由。 金色男子又恶趣味的道: “就我所知，游戏历史上从来没有中途退出的参与者，当然，死了就另当别论了。你多挣扎一下，祈祷自己能多活几天吧。” “到时候，我也会很乐意跟你玩一局的！” 不夜露听得头痛。 “敬谢不敏了。” 这人和小丑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有多远离多远吧。 弥瑞尔肯定了男子的话语。 “诚如所说，一旦参与，不可中途退出。” 那声音依旧平静，此时听来却如此冷酷。 “另外，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通往人界的道路已经关闭，没有特殊情况无法打开。因此，赢得游戏，这才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 “至于第二个问题，关于你为什么被选中，你是我根据人口统计信息，从人界a城随机挑选的对象而已。” 弥瑞尔慢悠悠的道: “只是刚好是你，如此罢了。” 第4章 辅相 不夜露无言以对。 短时间内回不去人界这点，她早有预料，也不算惊讶。 但……这是运气问题吗？她才不信！ 回想起刚才小丑的举动，不夜露觉得这游戏里除了梦中雨，恐怕全是变态杀人狂。 他们并不在意性命和规矩，要是对上，肯定是九死一生。 是了。 她这才理解规则中那句【允许游戏参与者以任何方式进行竞争】。 任何方式。 包括合法的、不合法的。 说到底，举办这样残酷的游戏，以此选出所谓的统治者，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的地方，完全无法理解。 不再理会原地纠结的不夜露，弥瑞尔继续说明道: “游戏胜利者的奖赏，如大家所知，正是弥瑞尔之王的冠冕。” “为了这统治弥瑞尔的权力，为了弥瑞尔唯一的王座，敬请各位参与者加油。” 又是几声钟声响起。 “下面将召唤各位的辅相，请确认建立契约关系。” 还没完全消化完弥瑞尔的话，场上又有了新的变动。 几道光柱打在地上，光芒散去，每个人座位后面又出现了新的人。 不夜露打量着他们。 这些就是……所谓的辅相？ 从名称来说，就是辅助的角色吧？ 金色男子身后是个一身黑白色女仆装的小个子女生。她黑色短发，面容清秀，看起来学生般乖巧，整体作风却沉稳从容，给人成熟之感。 男子起身后，女仆立刻向他躬身行礼，很是尊敬的样子。 小丑身后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女孩才刚和桌面一般高，不夜露略略起身才看清她的模样。 女孩年幼，和小丑一比完全是个小豆丁。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单纯无比，她圆圆的脸带着细嫩的粉色，天真又可爱。 除此之外，女孩穿着粉嫩的纱纱裙，怀抱兔子玩偶，胸口还挂着一个显眼的金色怀表，活脱脱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不夜露不由皱眉，很快移开眼睛。 梦中雨背后是一个身材精瘦有力，腰侧佩一柄长刀的男子。 他黑发束成马尾，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像是荆棘丛中深埋着的暗色秘宝，并不引人注意，细看却神情坚毅，容颜俊朗。 另外，男子额头到眼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极为醒目，一看就是在腥风血雨中打拼过的人，自有一种沾染了鲜血的煞气，也危险的让人难以靠近。 娇俏少女背后的人让不夜露吃惊了一下。 那宛如少女的双胞胎，竟是位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比起本人，这位搭档微微笑着，脸上画着的是蓝色的星星，和她的人一般，显得更温柔内敛几分。 自打出现，娇俏少女便一直握着她的手，关系十分好的样子。 对了，那自己身后…… 不夜露回头，正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她不禁抖了下。 宛如被死者注视一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个年轻男子的下半张脸被一张全黑的面具遮住，使得他的眼睛更加突出。 这双眼黑沉沉的，无神到让人觉得心悸，是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的深渊。 不夜露甚至没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自己的倒影。 这实在有些恐怖。 对面是什么无机质的纸人、机器人吗？ 四周无风，男子的长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右耳的一枚七芒星耳钉也折射出细小的金光。 然而，这丝仅有的暖意也完全拥抱不了他，终究消散在了无尽黑夜里。 转瞬即逝，太过微弱。 像他的呼吸一样。 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却是这般看不到生命力的模样？ 无法为任何人留下印象，也无法因周遭生出波纹，确有灵魂，却几近干壳。 咽口唾沫，不夜露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不对。 这种感觉只是瞬间便消散，她知道自己不曾见过他。 犹豫一下，不夜露轻声问道： “你是谁？” “是我的、辅相吗？” 那人微微抬眼，像在看不夜露，视线又仿佛穿过她，看到了久远的时光。 不夜露和他想的一样，也不一样。 男子无声的观察着。 她歪着脑袋、直视着这边的眼睛，是和那人不同的纯净和真挚，清清亮亮的。 面上神情虽不安，但嘴角天生有些微扬，看起来有几分平静亲和的笑意。 这样的人，没什么攻击性，应该是个人缘不错的老好人吧。 她和她会是一样的人吗？ 还是说，这种眼光，这种纯善，也是在假装？ 承受着对方的眼神，对面的不夜露也没有出声。 她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在剖析自己。 不是徒于表面，而是想要看进她的内在深处、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 刺痛。 剥离。 深入。 这触及了她的底线，让她感到不悦。 不夜露自信不会轻易被人看穿，但眼前人那专注有力的凝视，还是让她有几分难耐。 只是初见，为何对自己如此—— 一个奋力挖掘。 一个建墙防护。 两人陷入了看不见的拉锯战。 荒唐的对抗却没有持续多久，男子最先垂下视线，败下阵来。 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明显的绷紧了身体，喘息也变得粗重。 不夜露更觉惊异。 他......在发抖？ 这又是怎么了？ 被这人搞的不上不下，不夜露决定开口结束这场默剧。 “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归根结底，她并不认识他啊。 男子在胡乱交织的视野中闭闭眼，轻声给出了回应。 “我是你的辅相。” “你可以叫我——梦魔。” 语气飘忽，轻的不夜露差点捕捉不到。 梦、魔。 好奇怪的名字。 重复咀嚼其名之时，不夜露不禁皱眉。 “？” 心脏抽动，心底突然涌现强烈的感触。 眼前这位名叫梦魔的存在，正变得无比明确，让她越发无法忽视。 这是种神奇的割裂感。 像是周遭除他以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的每分颜色，都鲜明如新。 能感觉到对方的律动和吐息。 一下一下，缓慢而寂静的鼓动，透露着喑哑的死气。 不夜露下意识的捂住胸口。 为什么会有些悲伤，又有些愤怒呢？ 找不到来源，她被这些情绪冲击着，竟不知是想哭、还是释然。 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弥瑞尔的声音。 “共鸣已确认，搭档关系建立完毕。” “请各位尽情摸索搭档的作用吧。” 共鸣，搭档…… 不夜露望着面前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些......应该都是他的感情吧。 只是初次见面，他为何会这般动摇？ 又是什么东西连接了他们，她为什么可以感觉到他？ 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弥瑞尔宣告道： “下面正式进入游戏环节。” “在此公布第一季度的课题！” “关键词为——银色。” 银色？就这么简单一个词语！？ 众人神情各异，但没有人发问。 不夜露也抛开那些异常的感情，飞快的捕捉弥瑞尔的信息。 要怎么做，就是各凭本事了。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 “叮咚！游戏开始！” 弥瑞尔道: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一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天窗猛地投进一大片光芒，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白光消散，空海之间空无一人。 “真期待呀。” 一个声音悠悠的回荡几下，消失不见。 第5章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2) 再次睁开眼睛，不夜露到了一个繁华的商业街上。 看看四周，街道给人熟悉的感觉。 等等！ 这……是a城的华灯街吗？ 不夜露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各处却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不……好像也不是不同。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现。 几步走到街口，只见街道牌正写着大字： “欢迎来到凡尔顿。” 西洋风装修的咖啡店“rosey”不知何时成了中华风“清夜”。远远望去，标志性的钟楼也不见踪影，变成了欧风的小洋楼。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和梦里一模一样！ 不夜露呆滞。 感觉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被选中。 是因为那个梦吗？ 这里是梦里的世界是吗！？ 疯了！ 她疯了！ 这不是梦……或者说，梦成真了吗？ 和梦里的朦胧与模糊不同，如今，不夜露不再感到隔阂，汗毛被风微微刺激，肌肤上的感触太过清晰，能深刻感受到这里的一切。 无法否认。 接受现实吧。 原来梦里出现的地方，就是如今这个弥瑞尔。 一切都是早有预料吗？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弥瑞尔如此神通广大，让她做了那样的梦？ 这个世界到底—— 打量下路人，她瞳孔猛缩。 一句脏话含在嘴里，想吐却吐不出来。 今天的太阳隐隐透出些透明的波点，细密的光帘包容万事万物，也把不夜露身下的影子拉长，化为灰色的长剑刺向远方。 其他路人也注意到这影子，看向不夜露的眼神顿时变了。 “是外来者。” “是人界的人！” “外来者怎么会来这里！” 路人们窃窃私语，纷纷绕开，一面向不夜露投来或厌恶、或警惕的目光。 但此刻，不夜露没法在意这些。 嘴角抽搐，她在心中崩溃大喊。 你们当然看得出我是外来者！因为你们都没有影子啊！ 没有影子不就是死人吗？这满大街的都是什么品种的僵尸吗！？ 饶是再怎么冷静，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合理分析。 “外来者，滚出弥瑞尔！” 一个瓶子“啪”的砸到不夜露脚下，吓了她一跳。 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婆婆扔的。 她面露凶光，皱纹干巴巴的挤出与身型不符的巨大恼怒。 不夜露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什、什么？ 干嘛打人？ 看不夜露不动，老婆婆又从袋子里掏了掏，这次没掏出什么可用的东西，让她气得满脸通红，索性挽起袖子走过来，准备直接动手了。 不夜露缓缓后退，老婆婆穷追不舍，几个路人还准备上来堵住不夜露，被不夜露一声惨叫推开了。 “别过来！” “……咱有话好好说啊！” 又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还留什么手啊！谁有能力的，赶紧把她抓住！” 不夜露一愣。 能力？ 又是能力？ 她脚步一顿，心头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的脚！ 动不了了！ “拜托，你们都冷静点——” 正挣扎着，突然，一个人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了不夜露面前。 “请各位住手！” 不夜露看了眼天空。 没眼花吧。 这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一身深蓝色警服、头戴宽檐帽的女子长发飘飘，英姿飒爽，逆光中宛如天神降临。 她亮出一个太阳形状的徽章，朝向四面，展示给众人看。 “我是弥瑞尔执行警官弗丽德，编号zf203，请各位停下。” 看到警察，老婆婆不仅没收手，反而更激动了。 “你让开！这有个外来者！我们要抓她！” 不夜露更是懵逼。 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过缘由！ 她干啥了？凭什么要抓她？ 正想辩白几句，弗丽德把不夜露护在身后，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弥瑞尔王法第五卷第四条，不允许当街斗殴、或无故进行其他人身伤害行为，此条包括所有弥瑞尔住民及外来者。” “如您强行要动手，我只能带您回警局了。” 说一不二的状态，加之她警察的身份，却好像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收敛。 不只是老婆婆，其他围观的人也面色不善，朝这边靠近。 “哈，你算老几啊，还不快走开！” “吃白饭的家伙！别逼我们动手啊！？” 眼看他们要过来，不夜露躲在弗丽德背后，索性作瑟缩状。 好不容易来了救场的警察，居然也镇不住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对，有王法，但貌似还是不行啊——！ 身前的弗丽德眼神一变。 “啪！” 打雷般的声音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只见弗丽德手里竟多了根鞭子，刚才就是她挥舞着鞭子，往地上重重的抽了一下。 仔细一看，那鞭子通体黝黑，正刺啦刺啦冒着电光，一看就很危险！ “这是我们配备的‘教鞭’。” 弗丽德声色俱厉。 “有谁想来试试它的滋味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场上一瞬安静。 “切……” “算了算了，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 这回，周围的人倒是老实散去了。 “你、你们可真是！唉！” 老婆婆孤身一人留在现场，无计可施。 她颤着手指着弗丽德和不夜露，骂骂咧咧一通，大意是说外来者都是血石斑精亦或别的某些不好的生物云云。 可能原本也想骂骂警察，但看弗丽德脸色越发难看，老婆婆终究还是迫于淫威，闭嘴离开了。 血石斑精是什么东西...... 不夜露已经无力吐槽，只当婆婆是在胡言乱语。 人群散去，她松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 嘴角用力，不夜露露出了感激又有些胆怯的笑意。 “谢谢你救我。” 弗丽德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没受伤吧？” “嗯嗯，我没事。” 终于遇到个能好好交谈的人，不夜露欣慰无比。 她试探着道： “能再打扰你一下吗？我想问几个问题。” 弗丽德眨眨眼睛，粲然一笑。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请问你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 当务之急便是、确认这无法用常理分析的东西。 “啊？” 弗丽德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哦对，您是外来者......实际上，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奇特的能力。” “......” 不夜露不太懂什么是‘摩耳甫斯’，但弗丽德的话已然给了她心中某个疑问的正面回答。 她抬起眼皮往上看了看。 澄澈的天空，和梦里大不相同。 浅蓝色之中，白色棉花团里，偶尔能看到一些“芝麻粒”飞过。 “原来如此，是飞翔的能力啊。” 空海之间时小丑的镰刀，恐怕也是类似的东西了。 看不夜露不惊讶，弗丽德歪歪头。 “接受的很快呢。” “你明明才来这里一天？” 闻言，不夜露耸耸肩。 “还好，我心比较大，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哭哭唧唧也没什么用。” “我还想问问，为什么刚才那些人，会对我有那么深的敌意？” 弗丽德一脸尴尬。 “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弗丽德的徽章响了起来，里头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弗丽德，跑哪儿去了？速度归队！” “哎呀！别叫！知道啦！” 弗丽德唉声叹气，又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把不夜露逗笑了。 “抱歉打扰你工作了，你快回去吧。” 弗丽德掌心合十，抱歉道: “嗯嗯，不好意思啊外来者小姐，如果以后你遇到危险，记得联系警察！” 她抛个媚眼。 “虽然刚才那些人不太友好，你也许会觉得这里很恐怖，但实际上，弥瑞尔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世界。” “凡尔顿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活动，有机会的话务必参加试试哦，我相信你也会爱上这里的！” 弗丽德行了个礼。 “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脚一蹬，她飞上天空，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爱上......这里吗？ 不夜露不确定。 对她而言，也许在哪里都无所谓。 一面感叹，她心底也稍微安定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本来以为会是个丧尸围城那样，漫无法纪、血肉横飞的世界，眼下来看，这个弥瑞尔倒是比她想的好太多了。 而且，除开那些无法理解的超现实元素，这里的环境和a城有很多相似之处，倒让她有几分亲切感。 只可惜，没能从弗丽德那里打听到更多消息。 不夜露神色沉静，刚才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她分毫。 第6章 演唱会 某处。 “情报交给她们了，她们用了么。” “是的，一切都是按照预想。” 回话的人语带笑意。 “您也真是狠心，居然能眼睁睁的......” 问话之人沉默一瞬，只是道： “你我均是局中之人，怎能奈何。赶紧准备下一步吧。” -------------------------------------------------------------------- 为了确认，不夜露姑且还是先往学校和自家小租屋的方向走去。 尽量避开人群，她在心里整理着情况。 总之，这是一个镜子里的世界。 弥瑞尔，mirror，真是恰如其名。 它有自己的管理原则，并由王、和世界的意志弥瑞尔一同统治。为了选拔王，便集合了各有特色的参与者，开始了所谓的神选游戏。 而她，正是被选中参加游戏的倒霉蛋。 想起刚才被围攻的惨状，不夜露顿感无奈。 居民们都是没有影子的“死人”，出于不知名的缘由，很厌恶像自己这样的、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他们还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绝非能轻易对付之辈。 ......好多搞不清楚的事。 不夜露脚步一顿。 对了，自己的辅相呢？他没有一起到达吗？ 这种时候，最应该询问的，不就是这个辅助的角色吗？ 直觉告诉她，梦魔似乎不在周围。 从降落到这里开始，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梦魔也没有来这里寻她的迹象。 世界的中心依旧只有她一个。 她还是她，不和任何人沾染的、绝对独立的个体。 眯起眼睛，不夜露抬手挡住并不算刺眼的阳光。 -------------------------------------------------------------------- 又走了一圈，学校和住处果然和梦里一样，变成了陌生的地点。 不夜露摸摸身上，虽然还穿着那身衬衫裙，但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怕是连今天吃什么、住哪里都无法解决。 ……还是要先考虑最基本的生计问题呢。 正绞尽脑汁思考后路，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经过不夜露面前，又向凡尔顿方向跑去。 似乎是参加什么活动，他们手里或多或少拿着应援棒和横幅。 “是stars！stars在凡尔顿！” “啊啊啊白樱女神的演唱会！” “冲啊——！我要抢第一排！” “飞圈和猫叮咚已经炸了！快点！” 这些男男女女像是过境蝗虫，黑压压的涌了过来，又如同一阵疾风，席卷而去。 留下几个没听过的词汇和呆愣的不夜露。 飞圈和猫叮咚是个啥。 不过......演唱会？ 弗丽德好像的确说过，这附近有很多活动来着。 横竖无事，不夜露决定跟过去凑个热闹。 另一边，金星的少女拿下望远镜，笑着对嘴边的麦克风道： “计划顺利。目标已上钩。” “收到！” “那么，演出开始！” -------------------------------------------------------------------- 凡尔顿中心的大型广场已经焕然一新。 四周装饰上各种彩灯缎带，中心搭建了一个圆形大舞台。夺目的镭射灯闪耀，配合动感的音乐，不断炒热着周围的气氛。 大量的粉丝已经聚在了这里，呼喊声响彻云霄。 等不夜露赶到，她发现大多数粉丝都是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自己走的那条路竟是清净的很，畅通无阻。 就连方才那群男男女女也是一个都没见到，不知道散在哪里了。 挤到一个后排位置，不夜露不禁感叹，这也许就是偶像的力量吧，没想到大家跑得那么快。 所有座位虽然设计成环绕状、中间低四周高的碗形，但要是再晚点到，估计也别想看了。 “stars！stars！” “白樱！白樱！” “呀——！女神——！” 热情的粉丝们的叫声淹没了不夜露，她的耳朵都被震得隐隐作痛。 哇，不管在哪，粉丝们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 她一瞬有些后悔。 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地方，是不是别来凑这个热闹比较好啊。 此时，音乐渐渐小了些，一个人声传出：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凡尔顿特别演出！” “有请我们的元气少女偶像——stars白樱！” “噢噢噢噢——！” “呀——！” 不夜露一个踉跄，差点被跳起来的观众们绊倒。 天啊...... 混乱之中，她好不容易爬回座位。 舞台上升起白雾，白雾中只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却依稀可见曼妙的身体曲线，更引人遐思。 雾气散开，光芒投下，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闪闪发亮，立刻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音乐一瞬放大。 “?你愿意赋予我勇气吗——！” “?我会以我的心意回应——！” 舞台中间浮起一个圆台，少女轻跳上去，踩着圆台飞舞在半空中。 无数光华的包裹下，她宛如一颗炫丽的流星。 什么？飞起来了！？ 这是什么新科技啊！ 不夜露惊讶的看着。 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威亚和起吊装置！ “啊啊啊——！” “白樱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激动地挥舞着，回应着。 环绕的屏幕映射出她的身姿和容颜，也让不夜露看清了她的脸。 不夜露一瞬屏息。 竟是游戏参与者之一——那位娇俏少女。 脸上的金色星星显示出她“王”的身份。 不夜露四下看看，辅相的少女倒是不知在哪儿。 原来如此。 她......叫做白樱，是艺人啊。 不同于空海之间时的娇纵，此时的白樱笑的甜美，恰到好处的粉调妆容凸显出她的青春活力，红皮夹克和黑紫色短裙搭配，加入铆钉、银扣的装饰又增加些帅气，融合成奇妙的气质。 眼波流转间释放绝妙魅力，围绕着她的色彩越发与众不同，年轻少女的朝气微笑感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她伴随音乐舞动着，在圆台托举下甚至能做出不少空翻动作，还会配合气氛适时停下，和粉丝们击掌互动。 这一切看的不夜露又惊又奇。 太厉害了。 只在二次元看到过的飞行舞台，居然就在眼前！ 初见以为任性乖张的白樱，也是那么的—— 不夜露傻傻的看着高处的她。 虽然理解粉丝们的热情，但这还是她第一次那么直观的体会到这种魅力！ 音乐和绚丽的色彩。 歌声和周围的热烈。 不夜露情不自禁的加速了心跳。 因为自己难以实现，或是超出了所处的平凡的“现实”，所以才会那般惊艳，那般容易上瘾。 即使是不追星的不夜露，也难以抵抗。 是啊，他们是和普通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是被无数人爱着的宠儿。 面对他们散发的光与热，还是会......动摇的啊。 周围的粉丝尖叫着摇动着应援棒，现场一片欢腾。 少女继续唱着歌。 “?看啊，那是我求而不得的神明——！” “?划出弧线的长庚星亮起——” 节奏感十足的歌曲引导着全场的热情。 “?要落日了——！” “?时间要到了——！” “?我要说出我的真心——” “?你愿意对我说yes吗——” 粉丝们极有默契的回应她。 “yes！” “?我能收到你的yes吗——！” “啊啊啊啊啊yes！” 要放在平时，不夜露肯定觉得这些人太过疯狂、实在吵闹。但如今，她被淹没、被吞噬—— 被同化了。 眼睛完全无法离开白樱的身影。 和身边的人一样，抬头所视之处，均是那远方舞台上的人儿。 像是顶礼膜拜至高无上之主的教徒。 白樱便是女神本人，是人群中的太阳。 她一挥手、一微笑，就有人为之欢喜，为之欢呼。 在音乐和舞蹈中，她掌控了人们的情绪，不夜露也逐渐沉溺其中。 “?你看到我的心了吗——！” “?你听到我的回应了吗——！” “?来呀，来到这众人的声音汇聚之地——！” “?来呀，来到这太阳亮起之地——！” “?对我说yes！” “yes！” 不夜露也成为了回应白樱的一员。 “?跟我说yes！” “yes——！” 脑子仿佛化成柔软的水，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心跳好快，脸好热。 但是好开心！好享受！ 不夜露跟着一起摇晃、叫喊，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疲累，只想能离那闪闪发光的少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烧毁自己的双眼，喊破自己的喉咙，也不足惜。 少女要她的yes。 她就一定如她所愿。 -------------------------------------------------------------------- “安可！安可！” “stars最棒！啊啊啊啊啊！” 一曲罢，不夜露跟粉丝一起欢呼起来。 台上的少女也露出了满足的笑。 这是她的主场，她的舞台。 更是她的王座，她的神域。 听到耳麦里传来确认的声音，白樱的最后一个音节也完美落幕。 台下的掌声喝彩声到达了顶峰。 站在这世界的中心处，白樱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猎场，游戏马上开始。 第7章 十字架的拷问 几曲罢，少女依旧精神奕奕。 粉丝们都露出了餍足的神情，不夜露也是一脸恍惚笑意。 像是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细胞被投喂了过量的兴奋剂，正在沸腾的喧闹着。 一切的烦恼都消失不见，好像随着音乐和喊叫，都被排出了身体之外。 荧光棒组成温暖的水波，舒服的包裹着中心的她。 起伏间，竟有种......不真实感。 许是幸福来的太过仓促，不夜露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满足，而是恐惧。 不应该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才对…… 迷迷糊糊间，心头划过疑问。 说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 脑中的一根弦颤抖几下，又很快平息了。 白樱元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不夜露的思绪。 “非常感谢各位参加这次露天演唱会，辛苦大家啦！” 粉丝们纷纷喊着: “不辛苦不辛苦！” “为了白樱一切都值得了！” 嘴唇微动，不夜露终究没有开口。 怎么回事，什么在阻止她？ 白樱脸颊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却不及明眸璀璨。 “依照惯例，这次演唱会也有追加演出，希望大家能够看到最后噢！” 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些东西。 隔得太远，不夜露只看到有个十字架形状的东西，被立在了最显眼的舞台中央。 台下观众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听着白樱的话。 白樱俏皮的笑道: “这是个主题为‘净化不祥’的魔术逃脱节目，为力求真实效果，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去除能力影响的结界，魔术师也好，各位粉丝也好，都暂时无法使用能力哦。” “请不用担心，这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舞台外围也有我们的安保团队守护。” “稍等我们会在舞台上点燃圣洁之火，并会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体验，敬请期待！” 她眨眨眼。 “我们提前申请了用火许可，但大家平时在家可要注意用火安全呀！” 台下的粉丝们纷纷笑了。 有人做仰慕状，道: “好难得呀，居然能看到这样的追加演出！” 另一人笑话她。 “你是新粉吧，白樱宠粉，每次都有各种惊喜，上次是蛋糕炮弹派对，比这次还要热闹的多呢。” 又是一人插嘴道: “那算什么！百日演唱会的太阳喷泉才是里程碑的！” “百日演唱会！那个传说中的......那你可是后援会前一百名的前辈啊！” “哼哼，还好啦！” 闻言，不夜露眼光微动，但心中的异样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深究。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容反抗。 她继续痴痴的看着台上的人。 道具安置好后，一身深蓝色亮片演出服的魔法师带着助理上台。 两人动作夸张，神情搞怪，开场便引来阵阵笑声。 又见助理手脚麻利的把魔法师绑在十字架上，还在下头铺上了一层奇怪的紫色的草。 观众们窃窃私语。 “哇，这可是紫幽草耶！” “这个火一旦点燃就很难熄灭，温度也是普通火的很多倍呢！” 烟雾升腾，亮金色的火焰跃然而起，不用靠近就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前排的观众纷纷退了下身子。 金光惹眼，大家倒吸一口气。 “这热量太吓人了......” “不用能力的话，哪怕逃跑晚了一秒，都很有可能受伤吧？” 烟尘和灯光混杂之中，舞台的情况不是那么清楚。 但在场众人均能注意到,那近乎发白的火舌爬行而上，瞬间就把魔术师卷入其中。 一小点黑点，看上去太过渺小而无力。 “哇——！” 场面犹如处刑，引人心惊肉跳。 燃烧持续了一会儿。 “好了！各位请看！” 追光灯一闪，呼的一声引导向观众席末尾。 一身红色亮片衣服的男子，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后面，向大家挥手示意。 众人定神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魔术师！ 再一看舞台，助理早已将火扑灭，十字架上可还有人！ “还真有几把刷子呢！” “这年头，不依靠能力的魔术师不多了呀。” “真不是能力？” “早被屏蔽了，不然你试试，没法用啊！” 众人边鼓掌，边目送魔术师回到舞台。 白樱笑着和魔术师击掌。 “精彩！不愧是汉威德！紫幽草都奈何不了你呢！” 她竖起手指，又道： “下一回合，我就请一位幸运观众来当体验者吧，汉威德你可要保护好她哦！” 摸摸胡子，汉威德笑着点头。 观众们也被调动起情绪，期待的看着追光灯移动。 强光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非常精准的打在了不夜露身上。 是、我？ 被笼罩在白光中的不夜露还有些迷糊。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被身边的观众们包围。 “哇，是你啊姐妹！” “运气也太好了！超嫉妒——！” “快去快去！别让我女神久等啊！” 他们纷纷伸手，或推或拽，将不夜露送往舞台。 不，不对！ “放开我……” “住手……放开……！” 知道不对，不夜露挣扎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拼命吐出的只字片语也瞬间被淹没。 狂热的观众承担了运输之责，宛如接力，把不夜露拱手送到审判的女神面前。 女神身后的灯光璀璨，刺的不夜露几乎睁不开眼。 十字架宛如断头台，高大威严的站在她面前。 不夜露彻底清醒。 果然中计了！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魔术师和助理粗暴的将她拖过去、吊了起来。 “幸运的粉丝，欢迎你来到舞台上，助力我们完成这场演出。” 白樱眼睛弯弯，笑容里透着狡猾的恶意。 计划完美进行了一大半，怎么会这么顺利！她简直要爆笑出声了！ 极度的兴奋让白樱拿火把的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顺利点燃了不夜露脚下的草堆。 末了，她温柔的仰视高处的不夜露，似是怜悯，又是告别： “感谢你。” “游戏中的第一血，我就收下了。” 转向观众席，白樱高声喊道： “各位！跟我一起见证这场演出吧！” “噢噢噢噢！” 观众们的呼喊再次热烈起来。 -------------------------------------------------------------------- “咳咳……救......咳！咳咳！” 不夜露眼泪鼻涕直流。 每次呼吸都只是在吞咽浓烟，窒息感让她的胸口快要爆炸。 白樱是故意布下这个局的！ 借助粉丝的力量和自己的好奇把她引来这里，随后用特殊的演出控制她的思考，又假借魔术的名义，把她送上火刑场！ 轻敌了。 她现在浑身酸软，别说是挣脱这牢固的绳结，连大喊都没有力气。 不行。 不行！还不能死在这里！ 不夜露更加用力的挣扎。 绳子绑得很紧，手腕和脖子磨的火辣辣的疼。 她使劲拉扯，粗糙的纤维劈开皮肤，交缠住其下的血肉，痛的她闷哼几声。 怎么办…… 完全动不了啊……！ 不夜露求助般的看向远处。 台下是星星点点的应援棒，观众们期待的眼神正牢牢的钉在她身上。 更别提一边的魔术师和助理，本就是同伙的他们不可能出手相助。 所有人都是白樱的掌中物，无法依靠！ 不夜露更加绝望。 谁…… 有没有谁能救救她——！ 时间无情，火苗升起。 脚底传来剧烈的灼痛，一瞬游走。白嫩的皮肤涨红、发黑，随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疼痛冲上头顶，不夜露发出凄厉的喊声。 她眼前一黑。 从太阳穴开始，有把看不见的钻子正一下一下的往脑子里钉入。 灼热的金属钻头卷烂皮肤，冲进内部。 “嗡嗡——！” 高速运转的刺耳机械声中，一贯静默的血液都成了细密的刀刃，肆意切割着柔软的脑仁，甚至融化了周遭的脑浆，逐渐卷席全身。 眼前是火花，是雪花般的噪点。 血色和白色交织着飞舞，神经也嚎叫着根根崩断。 “好痛、好痛！救命——！” “啊啊啊——！” 不夜露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本能催化下的惨叫，是她唯一能发出的求救。却无人注意，也无人在意。 -------------------------------------------------------------------- “真有意思，你不去救她，反而先来找我？” 此时，被热气包裹的后台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没有退路，但还是挂着沉静的笑。 男子额上略有薄汗，神色却没有融化半分。 “她不是我的义务。”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女子没有回话。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对不夜露来说，却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 “唔咕……” 喉咙不堪重负，声带恐怕被烧坏了。 她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是沉默的接受炙烤。 无力回天。 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耳边是身体碎裂、分崩离析的声音。眼前断断续续闪现的，是曾几何时在自己面前哭泣不已的人们，是如今白樱欢快到无比明亮的眸子。 似乎是回光返照，不夜露竟然捡回了几分神智。 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迎接死亡，也应该死亡。 虽然是这种屈辱的方式，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所谓了。 极致的痛楚之后，什么都体会不到。将死之际，一切都化为虚无。 意识脱离身体，声音和视野逐渐黯淡。 不夜露缓缓笑了下。 远处灯光迷蒙。 此处繁华盛景，正如人界的日日夜夜。 她既是离开，也是归去吧。 第8章 昏迷之时 不夜露的脑袋耷拉下来，再也不动了。 白樱心头暗喜，给灯光师使了个眼色。 她拿起话筒道： “各位，让我们来找找看，这位幸运观众逃脱到了哪里呢——？” 追光灯又开始活动起来。 台下观众左顾右盼，热情的搜寻着。 硝烟弥漫的舞台已经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了。 白樱胜券在握，止不住笑意。 如她所想，外来者可真是—— “咻——！” 异变突生。 白樱僵住了。 一道光直直的飞过来，擦着她的头发、钉在了舞台屏幕上。 “！” 要是再偏一点，她就—— 又惊又怒中，白樱的脖颈间陡然升起一丝极细的冰寒，但比不上随即而来的男声更冷： “劝你不要动。” 高大的身形，黑色的马尾微微晃动。来者额头边的伤口十分显眼。 “……武士。” 白樱恨恨的叫出他的身份。 那柄历经风霜，吞饮过无数生命的刀，正横在她的脖子上。 即使不用能力，武士的剑术也精妙无比。他的个性顽固死板，也绝不是口舌之言、能轻易说动的。 ……没有胜算！ 大好局面被搅，白樱气得要死。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另一边，梦中雨已经飞快的灭了火，将不夜露救了下来。 她看了眼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对白樱道： “我们联系了执行警官，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会以故意伤害罪被捕。” 女声柔和，却有着不可反驳的坚定和力量。 “现在，请你的人立刻离开。” 白樱看眼台下，不甘的啧了一声。 执行警官里有她的人，她并不在意梦中雨的警告。但要是闹大了，伤及无辜，对她确无好处。 更重要的是，姑且不论这两人为什么来碍事，但警戒线悄无声息的被突破，她和夜樱居然没有收到消息！ 不对，夜樱……？ 察觉不妙，白樱面色微沉，道： “我知道了。” 收到指示，提前准备好的不夜露的替身很快出现在观众席后台。不明所以的观众们纷纷鼓掌，恭喜这场“演出”顺利结束。 武士将刀放下，转而抵住白樱的腰，催促她上前。 白樱无奈，只得拿起话筒，从烟尘中露出身形。 脸上偏又要装出无懈可击的笑，她心中更是恼怒。 “今天的惊喜表演到此结束，演唱会也告一段落啦，感谢各位的到来！” “请大家遵照指示，有序退场。另外，稍后在猫叮咚会有抽奖活动，敬请期待！” 她开朗的挥手。 “我们下次再见啦！”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来疏散人群。 方才疯狂的粉丝都乖乖的安静下来，分成数道人流，跟着指引离去了。 目送着粉丝们走远，白樱没好气道： “这总行了吧，放开我。” 武士和梦中雨对视一眼，很干脆的放下刀，站回了主人身边。 白樱咬牙。 该死的看门狗！你们等着！ 没理会她，梦中雨正仔细查看昏迷过去的不夜露。 她微微叹气。 不妙，伤得太重了。 身体焦黑一片，完全没了人形。脸也被烧灼的肿大，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如果不是还能探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呼吸，恐怕天神下凡也难挽救。 梦中雨蹙眉。 即使是游戏，也不至于这般折辱她。 更何况，外来者初来乍到，对这里一概不知，在这种情况下设计陷害，实在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不过，游戏就是如此。她也不会浪费口舌对白樱说这些话，对方若知道，恐怕还要讥讽一番。 这次，倒是白樱夜樱撞上了好运气。 传送位置不定，要找到特定对象，即使是她，也得花一会儿功夫…… 不再多想，梦中雨从袖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个曼陀罗花造型的摇铃。 摇铃通体晶莹，泛着美丽的琥珀色，表面点缀了绿枝和花朵的浮雕，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物。 武士看主人竟拿出了家中秘宝“铃织娘”，理解之余，也有些惊异。 他们行事一贯低调，轻易不插手旁人之争。 不知为何……主人会这样在意她？ -------------------------------------------------------------------- 梦中雨纤手微摇。 轻灵的摇铃声响起，荡开一阵清洁之气。空中跃动数道金色虚影，衬得女子高洁矜贵，不可逼视。 光点如细雨，洒落在不夜露身上。 伤口的血很快止住，皮肤肌理开始了迅速的修复。 不夜露的神情终于安稳了些，咬紧的牙关也微微放松。 梦中雨这才放心些许。 身体破碎到了这种地步，能激发自我修护，已是万幸。 她站起身子，提高声音唤道: “梦魔，你在吗？” 舞台那头，又是两个人影出现了。 竟是不夜露找寻半天未果、以为失散了的梦魔。 他手里正抓着白樱的搭档——脸上画着蓝色星星的另一个女孩。 梦魔瞥了眼白樱。 “不用等了，夜樱在我手上。” 他把手里昏迷的夜樱抛到地上，动作毫不怜惜。 白樱脸色一白，赶紧跑过去抱住夜樱。 看人似乎没受什么伤，只是失去意识，她舒出一口气。 夜樱是外部防线的监控者，即使武士和梦中雨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收不到一点信息。 果然是被他们抓住了！ 这么想着，白樱立刻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梦魔。 “看你不在外来者身边，原以为是传送失误，没想到是故意的！” 她脸颊上的星星也在愤怒的细闪。 “居然把你的王当诱饵！你也真是个狠毒角色！” 梦魔不置一词。 梦中雨也出言道： “的确如此。” “你再出现的晚些，她就真的难救了。” 打量下伤痕累累的不夜露，梦魔袖子下的拳头握紧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的点头道： “多谢，我会注意。” 梦中雨没再说话。 虽觉不妥，但她不打算过问太多。 将不夜露安置好后，梦中雨和武士离开了。 梦魔扶起不夜露。 幅度稍微大了些，不夜露的伤口就又开始流血。 朦胧之中，她痛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捏住了梦魔的衣服。 梦魔顿了一下。 白樱夜樱的动作比他预想的快，手段也更狠。 不夜露伤重过度，更是险些放弃求生。 他确实……只差一点。 许是愧疚，又或是些许怜惜，梦魔放轻动作，将不夜露抱了起来。 白樱愤恨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梦中雨她暂时不敢收拾，但你们两……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梦魔侧头。 “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收场的了。” 他轻笑一声。 “两位，再会。” 无神的眼光投向白樱和夜樱，竟有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压迫感。 更遑论那笑宛如寒霜拂面，根本不带一丝人情。 的确，梦魔已经抓住了夜樱，梦中雨和武士也控制住了她。 但凡不夜露的情况稍微好些，他们也不至于就此罢手。 亦或是，这次只是试探？ 梦中雨也就罢了，梦魔也并不打算做第一个出头鸟…… 白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咬紧了唇。 看着两人离去，她好半天才平复好心情，掏出电话： “安排所有人撤退，放开凡尔顿包围区。” “弗丽德那边稍后我会打招呼，你们要务必确保所有观众平安！” 还不知道梦中雨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总之，得先忍一头了。要在这时被背刺，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待人收拾残局的途中，白樱护好夜樱，坐在一边，心头百转交集。 梦魔把不夜露当成诱饵，但方才似乎也因为不夜露重伤、而真的动了气。 他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做戏？ 白樱第一次感到些忐忑。 既有对现状，也有对不知底细的梦魔的。 ……早该想到的！ 为了维持游戏公平性，弱小的外来者的搭档，怎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除此之外，一贯中立的和平鸽伪善者梦中雨什么时候和他们搞在一起，还亲自来救人？ 她暗叹一声。 自己的布局还是太过张扬了。 这次想抢占先机，奈何一计不成，之后她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今日之耻，来日定当奉还！ 看着身边安稳沉睡着的夜樱，白樱的心情忽然柔软了许多。 和她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只要和她的半身在一起，她们就是最完美的存在！ 为了她们的理想，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这条路，必须要走，而且，必须要赢！ -------------------------------------------------------------------- 没一会儿，经纪人带人来接应她们。几人上车，绝尘而去。 凡尔顿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演出、火焰和惨叫，仿佛从来不曾发生。 另一边，事件报告书送到了高位的男子手上。本来一脸无趣、神态恹恹的男子瞄了几眼，终于来了兴致。 第9章 神秘城堡 不夜露是饿醒的。 鼻尖飘浮着有些古旧的木制家具的味道，伴着丝丝缕缕的熏香味，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慢悠悠的取回了清醒。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这似乎是一个卧室？ 花了些时间，不夜露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 看看身上，整个身体几乎都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流血，也不是很痛了。 这......完全成了木乃伊啊。 不夜露小心的碰了碰，伤口应该结疤了，有些硬硬的。 她机械的摸了又摸，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还没死。 是谁救了她？ 她又睡了多久？ 环视下四周，这是个古典风格的房间。 花纹华丽的地毯上摆放着皮质沙发和一套木制矮桌椅，看上去有些年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一旁的落地灯闪烁着橙色的光，照耀着墙面上精致的花朵暗纹和风景油画。 主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不夜露打起精神，从床上起来。 她需要尽快确认现在的处境。 未知让人恐惧。 不知底细的救命恩人，舒适却完全陌生的房屋，让她没法安心躺着。 回想起那天的遭遇，现在的不夜露犹如惊弓之鸟，心高高的提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没个着落。 明明她还活着，似乎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竟然会如此害怕，如此不安。 -------------------------------------------------------------------- 不夜露深呼吸好几次，做好心理建设，才凑过去看不远处立着的大穿衣镜。 要是毁容了…… 她简直不敢想。 幸好，镜子里的女孩嘴皮干裂，面色憔悴，一副凄惨模样，但火焰似乎没有伤到她的脸，让不夜露稍微宽慰了些。 头发也烧成了坑坑洼洼的短发，不夜露找把剪刀，亲自操刀，好不容易修的能看了几分。 她安慰自己。 至少，新发型挺清爽的。 唯独这身打扮…… 看着镜中诡异的白布怪人，她终于感觉到一丝悲伤。 原来的衬衫裙已经完全烧掉了。 那是她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贵重衣服，当时还是犹豫了很久才狠心买的，如今却这么简单的就...... 不夜露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是和人界的最后一丝关联，也就此消失掉了一般。 还要在镜子这头停留多久？ 她真的能够回去吗？ 想到这里，不夜露好笑的摇头。 明明在人界没有牵挂，也没人关心她。她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区别，又何必这般眷恋？ -------------------------------------------------------------------- “喂，你们听说过她的事情吗？” “那个传闻是不？当然知道啊！” “好吓人，为什么我们学校会有这种人啊！” “就是说啊，她难道不该去坐牢吗？万一什么时候发疯伤人怎么办？” “别说了别说了！都离她远点吧！” “诶！她正在那儿看着我们啊！快走快走！” --------------------------------------------------------------------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不夜露走到衣柜前。 她可不敢用这副模样出去。 即使有纱布，但这简直和裸奔没有区别！ 不过，这么一想，是谁给她包扎的呢？ 不夜露拉开柜门。 “哇……” 衣柜里放满了女式服装，大多都是连衣裙，一排一排的，按照颜色和季节打理的整整齐齐，看花了她的眼。 这么多数量，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上好几个月吧！ 不夜露腹诽有钱人的罪恶，手指不经意的从那些裙装之间拂过。 很舒服的面料，价格估计也不便宜。 这里的主人是位女性吧。 是她救了自己吗？ 不夜露想了想。 裙子的风格偏成熟，应该不属于梦中雨，也不像是那个女仆，更不可能是小丑身边那个小女孩。 那会是谁？ 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对象…… 算了，先别在意。 心里默默道歉，不夜露随手选了一件长裙换上。 那是一条通体黑色，设计的格外简约的裙子，和其他复古华丽的裙装形成鲜明对比，让不夜露一眼就注意到了。 丝质面料上缀有数颗小巧如星的珍珠，不是一般珍珠的乳白色，而是带着点玻璃质感、十分清透的样子。 角度变幻间，还能折射出羽毛般的柔和雾霭。 这种黑夜里的翩跹云影，竟让她顿生怀念，想起了久远的某件事。 那是......某个人的葬礼。 死的是她没有保护好的那个、唯一的亲人。 -------------------------------------------------------------------- 打开门，不夜露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城堡，石壁上的白漆有些剥落，暗绿色的藤蔓倒是长的热闹，爬了满墙。但正因如此，整个建筑仿佛要被吃掉一般，有些可怜。 周围被树林包围，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方圆百里似乎都没有人烟。 还真是适合隐居。 不夜露从窗边走开，下到一楼。 一楼是客厅、厨房，以及一个用作宴会厅的大房间。应是有人定期维护，没什么脏污，水电也可以正常使用。厨房的冰箱里装了不少食材，连罐头和泡面都有大量存货。 不知道能不能随意取用，但不夜露饿得不行，只好先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充饥。 泡面味道和原来世界的一模一样。 仔细一看，竟还是不夜露最常吃的品牌。 呜呜，真的好好吃！ 一口下去，不夜露眼睛发酸。 是泡面的热气熏的吧，有什么好哭的！ 这个牌子的泡面很小众、很难买到的呢！ 她拉开嘴角，继续哼哧哼哧的嗦面。 吃完后，不夜露将碗筷收拾好。 她打量一圈客厅，又打开了电视。 这个电视是一个悬浮的透明屏幕，不夜露捣鼓了半天才搞懂怎么操作。 幸运的是，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人界一样，距离不夜露到达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 年历倒不是西历计法，而是如规则所说的弥瑞尔历。 如今是2097年。 想不到这个世界存在了这么久。 不夜露扫视着频道墙，注意到不少新闻提到了诸如“摩耳甫斯”、“特殊犯罪”之类的字眼。 果然是能力的问题。 如果是全员都有超能力的世界，一旦引起犯罪或者事故，杀伤力会是几何倍数的大吧。 钟声响起，频道墙一角突然自动放大，挤掉别的荧幕块，铺满了不夜露的视野。 “神选游戏专题——每周民意报告！” 在她僵硬的表情注视下，五个参与者的头像被清晰地打在了屏幕上。每个人的头上还有一段颜色各异的色柱，有高有低。 “欢迎来到神选游戏专题栏目！” 高昂的女声这么说着。 “距离神选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一周，相信大家也对各位参与者有了一定了解！”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现阶段的民意——即全民认可度的结果吧！” 画面一闪。 “第一位——绝对王者，圣斯苑！”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圣斯苑的头像开出绚烂的花，头上的红色色柱倏地亮起。 屏幕里传来喝彩声，边打出一张他正和谁握手的、像是达成合作的照片。 那身带毛披风的白军装、和对面那人的西装真是格格不入，刺眼的很。 好羞耻，救命啊！ 不夜露简直没眼看。 这又不是什么选秀节目！ “第二位——太阳系偶像，白樱！” “近期事件——凡尔顿火焰魔术！” 话音未落，不夜露一僵。 掌声中，黄色色柱亮起，只比圣斯苑低了一个手指头的距离。 屏幕里放出的正是当时演唱会的照片。 带火的十字架有温度似的，灼痛了不夜露的眼睛。 里头那个黑色的人影，就是自己吧…… 幸好，主持人很快进到下一个人，让不夜露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第三位——传奇小丑！” “近期事件——踢馆拍摄场！” 黑色色柱亮起，几个气球飞来，带出了小丑的照片。 照片里，小丑正坐在一片废墟中，手举镰刀，面上笑的无比畅快。看起来是在某个地方，四处破坏了一通。 如果是拍摄场，难道是去骚扰了白樱她们？ 不夜露无语。 “第四位——天上神女，梦中雨！” “近期事件——哔哔！错误！” “规则保护，已加密！” 粉色的一小段色柱亮起，让不夜露想起了梦中雨的玫瑰色眼睛。 屏幕打出一张梦中雨的照片，角上也应景的放了朵小花。 比起其他人，这张照片有些模糊，还只拍到了侧脸。似乎是在梦中雨购物时偷拍到的。 “第五位——恶之外来鬼，不夜露！” “近期事件——无！” 不夜露差点跪下。 这什么中二的名字！？ 她的色柱为0，也是这张统计图上唯一的黯淡。 屏幕里传来一片嘘声。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夜露挥手关掉屏幕。 什么破玩意儿！ -------------------------------------------------------------------- 不夜露来到二楼。 二楼是书房、客房、画厅、茶室及储物间。 虽也是布置的华贵典雅，但除了客房以外，好像并没有经常使用，也没有仔细打扫，微微有些薄灰。 书房甚至是空的，连一片纸都没有。 再怎么不爱看书，也不至于这么干净，还真是奇怪。 一直来到尽头的门前，不夜露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满墙数十个屏幕正亮着蓝白的光，两边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大型设备。 屏幕正显示着城堡各个房间的情况，不夜露甚至看到了自己。 还有几个屏幕应该是对外的，能够看到前院。 前头的庭院有些破败，一条道路直直的穿出大门，构成了通往城堡的唯一一条道路。 不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设置了监控，这座城堡难道是什么机密设施？ 不夜露越发好奇主人的身份。 调查完一圈，不夜露回到客厅。 她实在坚持不住，瘫在了沙发上。 真安静啊。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被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迷茫包裹。 刚才那个民意报告，可真是...... 不夜露不在乎自己排名末尾，只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呼吸里还留存着那个烟尘的味道。 她可能再难忘记那种恐怖的温度和疼痛了。 不夜露抱成一团。 当时在场的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制止。 甚至于这种恶性事件，还被拿来大肆宣传、比较。 整个弥瑞尔都在围观这个游戏，围观他们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来，白樱她们的音乐和歌声，确实是大有文章，应该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不仅迷乱了自己的神智，也让观众们被洗脑，对所谓的演出没有任何怀疑。 游戏才刚开始，她们就已经准备好了陷阱，可以说是一早就将她瞄准，绝无一丝手软和商量的余地、是定要杀她的。 也许是因为小丑当时的试探，让她们确认了，自己是最容易解决的对象？ 不夜露想起了白樱的笑。 这群参与者对杀人没有任何犹豫，不该用道德伦理判断，她也不该对他们抱有期待。 那像梦中雨那样美好的人，也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吗？ 不夜露轻叹一声。 游戏已经开始了。 即使她逃避，敌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 明明和人界如此相似，却又如此荒谬。 救她的人又是谁？为何迟迟不出现？ 无数思绪和问题在脑海里起伏，却没有一个有答案。 不夜露把头埋进膝盖。 好累，好困。 她好像快要融化，快要沉下去了。 第10章 出逃 整点报时的钟声惊醒了不夜露。 唔...... 竟不知不觉打了这么久的盹。 不夜露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她很想倒头就睡。 但是，还不行...... 还没有彻底安全。 角落是阳光不愿光顾之地，却被打扫的很干净。 明明是这样，不夜露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窥视着她，让她汗毛倒竖，坐立难安。 眸子剧烈的摇晃着，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要是再不动作，就会被这片污泥吃掉。 对了。 不夜露吞咽几口唾沫。 天旋地转间，她心中不断加固着一个词语：逃走。 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的话，不就彻底安全了？ 其他参与者找不到她的话，她也不需要与任何人为敌！ 反正规则里没说不可以消极避战！ 这样的念头像泡沫一样迅速膨胀、爆发，占据了整个脑海。 是啊，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不属于这里！ -------------------------------------------------------------------- 不夜露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房间里翻出一个大背包，心思混乱中，也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总之把抓到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满背包，往肩上一甩，她就离开了。 行至庭院，这庭院比她想象的更为破败，草木无人打理，四下耷拉着。 中间只有一条为了进出而踩出来的小道，黏着恶心的绿色污垢。喷泉池也发出腐烂的味道，池水里浮着不知名的黑色斑点。 正好不夜露也无心欣赏。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水泥道路，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 这个城堡作为一个藏身之处，确实非常安全。但救自己的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点好。 她可不敢、也不能再轻易相信这里的人了。 不夜露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寂静的山道里偶尔听得到鸟叫和树木的簌簌声，还吹着舒爽的风，但不夜露一点也没觉得放松，反而越发焦躁。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仿佛囚笼。 体温升高，擦了几下额上的汗之后，不夜露连抬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索性由它去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越快越好。 -------------------------------------------------------------------- “殿下，其实不需要您亲自去的。” 女仆一面开着车，一面不自禁的多嘴了一句。 “不必多说，我偶尔也想出去晒晒太阳。” 正举着高脚杯品味美酒的圣斯苑看起来心情很好。 “游戏什么的，反正最后赢的都是我们，不用多费什么心思。” “我倒是更加好奇，这些人都藏着什么秘密。” 他瞥一眼膝盖上的档案。 “尤其是......梦魔和外来者。” -------------------------------------------------------------------- 森林开始变暗，仅有的几缕阳光从背后照过来，不断催促和驱赶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夜露已经走的很累，现在完全是在凭借本能、机械的移动着双脚。 她咬紧牙关。 要是还没走出去的话，今晚要怎么办呢？ 要是城堡主人或者其他参与者正在看着自己、等着她出去自投罗网怎么办？ 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不夜露越想越多，越发害怕。 她知道这样的焦虑很不对劲，但怎么也停止不了消极的想象。 心中全是糟糕的预感。 嘴唇咬出了血，尝到的铁锈味让不夜露一个踉跄，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 好难受…… 什么都吐不出来，胸口的胀痛感却越发恶心。 她忍了又忍，艰难的直起身子。 汗水腾起热度，流过结疤的伤口时隐隐刺痛。 快逃走。 不夜露喘着粗气。 一定要......远离这一切！ 又不知走了多久，不夜露的眼前都开始打转时，终于能看到头了。 远处是一条明显修整过的平整公路，右转过来，便可以上到城堡这条小路，左边则是一大片枯草地，依旧看不见人烟。 不知道能不能拦到车？ 不夜露眼睛一亮，感觉希望就在前方。 吊起一口气，她使劲儿调动僵硬的步子，跌跌撞撞的奔向终点。 刚冲到公路上时，一辆黑色汽车从那边开了过来，不偏不倚的停在入山道口前，和不夜露撞个正着。 不夜露打量着这车。 这是心电感应吗？ 居然这么巧就遇到车了？ 车门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遮住下半脸的面具，深潭般的眼瞳。 不夜露心头一跳。 ……竟是梦魔。 许久不见的梦魔。 -------------------------------------------------------------------- 看着十足狼狈的她，梦魔竟是一下子变了神色，眉头瞬间皱起。 饶是不夜露已经气喘吁吁，满脑子想的都是逃跑，但也能感觉到梦魔气息的变化。 起风了。 这阵风却那么沉重。 对梦魔来说，面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那身黑色的裙装，沉静肃穆，像是一团蔓延开的暗影。 它们如同孩童般快乐地笑着，纷纷涌进他的口腔、鼻子，钻入他的身体，直到所有的缝隙都被填满，让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才会有人给他、给他们，给他失去的一切祭奠。 这场葬礼，没有旁人，来参加的只有这个女人。 只有她。 梦魔凝视着不夜露。 这是挑衅？ 还是侮辱？ 他的意识被暴怒支配。 不夜露惊恐的看着梦魔靠近、伸手，然后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唔——！” 转瞬之间，她的呼吸便被迫暂停。 梦魔的两只眼睛呈现不同的色彩，左边静默无声宛如沉睡，右边却流动着灰色的暗流，那热度烧的他失去理智。 用力。 再用点力…… 手变得热烈，如烧红的铁链牢牢的捆住不夜露。 梦魔专心的想着。 杀了她。 “你放、放开......！” 杀了她！ 不夜露使劲儿抓他的手，又用指甲去划他。 手背起了道道红痕，渗出了血，但梦魔竟纹丝未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瞪着那双反差极强的、可怖的眼凝视着她。 被那强烈的情绪吓到，不夜露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哈哈哈哈哈......” 梦魔从喉咙里挤出了喑哑病态的笑。 “你回来了……” “呵呵……！” 虽有面具遮住脸，但他的眼里满含癫狂与兴奋。 “我可真是……” “太想见到你了。” 想的彻骨、渗魂。 每分每秒的梦里，都是她。 梦魔眯起眼睛。 眼前的人似乎在笑。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笑。 怎么，以为他还会输吗？ 梦魔逐渐加大气力。 你这不是……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他冷笑着，浑身痉挛一般颤抖。 “去死吧。” 不夜露的脖子咯吱作响。 为什么？ 梦魔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为什么对身为搭档的她出手！？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却丝毫抵不过梦魔的力量。 救命！ 喘不过气了！ 本来就十分疲惫，这会儿，处于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不夜露更是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手。 眼角不自觉的流下泪，越滚越多，沾湿了满脸。 这是单纯的生理泪水，还是因为怕死、因为委屈、因为绝望，她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是命，但这样不清不楚，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不夜露没有注意到那些泪水，滴落到了梦魔手上。 仿佛被烫到，梦魔猛地撒了手。 看着跪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不夜露，梦魔晃晃脑袋，终于取回了神智。 他、他做了什么......？ 刚才好像看到了她...... 脑中的疼痛散去几分，梦魔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一些。 正要扶起不夜露，不夜露却用力打开了他的手。 “别、咳咳、别过来——！” 眼见着梦魔似乎要靠近，不夜露拼命后退，踉跄中，不慎踩到裙摆绊了一下。 抬眼，梦魔就在眼前。 他要过来了，要碰到她了！ 不夜露更加绝望。 不——！ 她崩溃出声。 “别靠近我——！” 不要打她。 不要捆住她！ 梦魔的身影逐渐长大、分裂，变成了两个高耸的黑影。 过往的某段回忆炸掉了不夜露仅有的坚持。 她双手按住耳朵，头埋进膝盖。 “***！” “呀，***！” 杂音刺啦刺啦，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再也忍耐不了了。 不要用那个很熟悉，却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叫她——！ 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 凄惨的叫喊在空中落下尾音，旋即消散无声。 不夜露的话语带着颤抖和决绝，甚至有一丝卑微的哀求。 梦魔愣住。 来不及说什么，他只看清了不夜露那双通红的眼睛。 “……” 他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今，不夜露缩成一团，抱着身体轻颤着，正努力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克制着不发出任何哭音。 那仪态太过脆弱可怜。 看着她，梦魔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体会不夜露的感觉。 契约联系之下，他们互有感应。但他感受到的只是对方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本人承受的想必是更加更加强烈的痛楚。 难过至此，不夜露却还是压抑着，独自吞咽着，不会让人见到那伤口半分。 梦魔不懂。 只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想被自己看到吗？ 弥瑞尔对外来者的影响，绝不是那么容易能压制住的...... 如何思考，梦魔也找不到答案。 不夜露这份近乎自虐般的苛责和固执，到底来自哪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第11章 世界的构造 这条公路鲜有车辆经过。 这会儿难得听见人声，却是一个女孩压抑到极点的哽咽。 揪心……又拘束。 不夜露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心中那份想要崩溃大哭的情感，被她用疼痛死死箍住，只流出去了一点怪异的呻吟。 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 明明已经决定了的，自己绝对不会再哭。 她哪有那样的资格？ 她绝对不应该软弱！ --------------------------------------------------------------------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减弱，凉风渐起。 不夜露慢慢抬起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梦魔则保持着一定距离，安静的观察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发狂。 幸好......没有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她没有换洗衣物，所以换了那个人的衣服，不是非常合理的吗？ 梦魔的眼神暗了暗。 不夜露白皙的脖子上，红痕无比显眼，甚至有些微微肿起。 那种血液涌动、挣扎的生命力，触手温润，皮肉被紧绷拉扯的触感，还在他的手心里停留。 到底使了多少力，梦魔知道。 要说抱歉，那确实有，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人。 即使，她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太可笑了…… 梦魔只觉得滑稽。 她竟有这样卑微无助的一面？ 是演给谁看的？ 若非亲眼所见，梦魔简直想要大笑出声。 可惜，手背上还残留着几分不夜露眼泪的热度，提醒他这并非虚假。 天黑了。 那个人也快要融进夜里。 “该走了。” 他丢给不夜露几张纸巾。 不夜露胡乱擦两下，踉跄着站起，跟着梦魔上了车。 -------------------------------------------------------------------- 两人沉默着回到城堡。 梦魔似乎确实是城堡的主人，他熟练的开灯、放好外套，进了厨房。 不夜露坐在沙发，原地自闭。 负面情绪如流沙般逐渐消失殆尽，虽然还是很累，但不夜露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能开始思考问题了。 眼前的一切不再有阴影攀附，变得敞亮。 回想起刚才，不夜露捂脸。 天啊，瞧她刚刚干了什么！ 居然在梦魔面前......！ 被还不熟识的人看到羞耻的一面，不夜露尴尬的脚趾抠出另一座城堡。 不不不。 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梦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对城堡的熟悉程度，应该是救下她的恩人无疑，但为何方才想要掐死她？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啊！ 回想起那双寂静无声、却阴沉的燃烧着恶意的眼睛，不夜露不禁瑟缩几下。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有这样的人做搭档，真的没问题吗？ 厨房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没一会儿，不夜露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热烈香味。 只吃了泡面，又走了那么久路，真的饿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梦魔端了几盘菜出来。 摆好碗筷后，梦魔扔下一句话。 “过来吃。” 不夜露悄悄看他。 嗯…… 现在的梦魔和刚才暴雨将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散发着平静的氛围。 应该是雨过天晴，不会再伤人了吧。 安下心来，不夜露赶紧坐到桌前。 简单的辣椒炒肉、炝炒蔬菜，还有一碗丸子汤。 散发热气的米饭是如此动人！ 看梦魔没有动筷，不夜露有些犹豫，她小声试探着问： “你不吃吗？” 梦魔眼也不抬。 “我不饿。你先吃吧。” 不夜露饿得发慌，便不再客气。 张嘴咬下一口，不夜露惊讶了。 这些菜出人意料的美味，真难想象是梦魔的手艺！ “真好吃！” 她小声赞叹。 梦魔依旧沉默，没有表示。 不夜露也判断不出他的表情，索性老老实实的扒饭。 说起来，这人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摘下面具，警惕心这么重的吗？ 还是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呢？ -------------------------------------------------------------------- 收拾妥当，两人在桌前坐下。 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只听梦魔开门见山地道：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不夜露一愣，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梦魔平淡的道： “抱歉，我不是有心，只是方才以为遇见了一位故人。” 他指指不夜露身上。 “那个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不夜露哑然。 没想到是因为一件衣服。 还故人……直接说仇人不就好了。 她无奈的道: “那你也认清人啊......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 抱胸坐着，梦魔眼也不抬，只是道： “实在抱歉。” 他的道歉像是某种官方回复，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来，很明显的并不走心。 不夜露一时间有些冒火，又强行把那火扑灭了。 她劝慰自己。 和平对话、和平对话！ 反正就结果来说，她还活着。 而且，她还需要从梦魔那里了解情报，这会儿吵起来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此，不夜露放缓语气。 “那能讲讲，这个世界的事情吗？” 眼皮微动，梦魔似乎也有点惊讶于不夜露没有穷追猛打、甚至并不生气的态度。 他顿了顿，道： “这个世界叫弥瑞尔，是镜子里的世界。” “这里所有的存在，都是通过人界投射或者复制来的。” 不夜露歪头。 她知道这个世界来自于镜子。 不过，什么叫投射、复制？ “投射和复制的含义略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弥瑞尔是一个在复刻人界的基础上形成的世界。” 梦魔继续道： “通过镜子这个媒介，才有了弥瑞尔。” “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来自于人界。” 不夜露一听，这不对劲啊。 “那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像我这样的、来自人界的外来者呢？”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弗丽德，但没来不及得到解答。 梦魔端起茶杯，声音淡然。 “你应该也有所感觉，这里和人界既一样，也不一样。” “你熟悉的街道、餐厅，甚至是学校和住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对吧。” 想到那拼接而成的“a城”，不夜露点头。 的确，如果一切都来自人界，那为何会和真实的a城并不相同？ “作为一个可以说是克隆的世界，弥瑞尔人生来便厌恶人界，他们不希望和人界一样，连带着也不喜欢来自人界的人。” “也因此，他们将复制来的建筑改造，才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梦魔说明了理由。 ……但却不是最根本的理由。 虽然不知道梦魔为什么刻意回避，但不夜露心中有数，便换了话题。 “那神选游戏又是什么？” “还有，我曾经遇到一个警察，她会飞，还说到什么‘摩耳甫斯’。” 梦魔点头。 “先说摩耳甫斯吧。” “——他们是人界的人们心中、理想的自己。” 不夜露不太懂。 梦魔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当你穿着一身魔法师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你会想象在镜子里的自己是真正的、能够使用各种法术的魔法师。穿着职业装，你又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上班族，认真、严谨又成熟......具备应有的部分特征。”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人们总会出现一些幻想，镜子里的自己更美，更强大，拥有各种奇妙的力量。” “意志足够强烈，便会发生投射。而这些继承了人们的想象和欲望，将之具现化为特定能力和特质的存在，就叫做‘摩耳甫斯’，或者，你也可以叫他们‘能力者’。” 像是能力在呼应他的话语，梦魔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碎光。 “而另有一类人是基于镜子复制来的，我们称他们为‘复制者’。” “他们大多是人界某人通过长期照镜子、或是被映照之类的行为所产生的存在，和本体一模一样，但不具备任何特别的力量。” “顺带一提，弥瑞尔的各种建筑、物体，也是由此而来。” 不夜露似懂非懂。 总之就是说，一种是真实的自己，一种是理想中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和弥瑞尔的大环境，都基于“复制”而来。生成的复制者没有能力，和本体一样。 理想中的自己则建立在“投射”之上，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和对自己的期待，投射后便也具备了特殊的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摩耳甫斯拥有魔法、预言、飞行、控制等等各种能力，甚至是谋略、智慧、体力、美貌等素质，也远超常人。” “要治理这样的世界，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和高明的手腕，于是世界的意志、即你在空海之间听到的那位弥瑞尔——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这个世界的神、就定下了这么一个规则——” 梦魔缓缓地道: “只有被选中的最强的摩耳甫斯，才可以成为弥瑞尔的统治者，成为无上的‘王’。” “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参加的‘神选游戏’了。” 梦魔的语气沉重些许。 “一旦参与游戏，非死或者胜出，否则再无退路。哪怕想要逃离，恐怕也会被其他参与者追杀到天涯海角。” 不夜露心一沉。 果然是不可能逃走的啊。 但是方才，她为何会那么想要逃离，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呢？ 依自己的个性，也绝不会做出这般轻率的举动才是…… 似是察觉到不夜露的疑问，梦魔抬眸。 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直视她。 “人界和弥瑞尔本身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作为外来者的你，短时间内会受到弥瑞尔的排斥影响，产生强烈的逃避情绪。” 可能是共鸣作祟，让梦魔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同情。 他灰暗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却像是想要述说什么。 “——但是，它会慢慢接纳你。” 所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明白了。” 话语似乎是一片轻轻的羽毛，扫走了不夜露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她淡笑着点头，没再多言。 那就好。 她可不能再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控制不住自己了。 情绪翻弄之下，她会暴露过去、暴露秘密，更会失去理智，犯下和以前类似的错。 这是绝对绝对、要避免的...... 微笑的表情面具之后，是不夜露早已腐烂、不可直视的灵魂。 第12章 访客 不夜露稍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茶杯的温度渐渐转凉，冷的她一个哆嗦。 “好，我明白了。” 她犹豫一下。 “那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回到人界吗？” 梦魔沉吟片刻，道： “据说弥瑞尔之王掌握着来往两界的方法。其余的......我也不知。” 不夜露心有失望，倒也平静。 她早就预料到了。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梦魔你......也是摩耳甫斯？” 梦魔道： “算是吧。” 他的眸中起了些涟漪，但却没有变得清明，反而腾起了更加浓重的尘埃。 算是？好模糊的回答。 横竖是别人的私事，她不感兴趣。 不夜露又道： “那你的能力，就是你的名字？造梦？” 梦魔点头。 哇，感觉很厉害啊。 虽然不知道详细，但凡人不夜露表示，这已经足够炫酷。 要是能知道这份能力的具体用法就好了。 她需要判断梦魔这个人......是否值得选择。 --------------------------------------------------------------------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不夜露也确认是梦魔救了自己。 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梦魔为了打探情报，监视其他参与者的情况，才离开了许久。 谜团解开，不夜露终于彻底放下心。 夜色已深，不夜露重伤未愈，两人便结束对话，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很累，但不夜露却没能马上睡着。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梦魔说这么多话。 这个人虽然性情冷淡，喜怒无常，有很多奇怪之处，但总归是个有基本常识、能正常对话的人。 得亏于他的说明，不夜露终于掌握了一些信息。 加之方才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肚子填饱，心情好转，她对梦魔也多了几分信任。 毕竟是自己的搭档，利害关系一致不说，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对象。 该不该再花点时间研究下其他人呢......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 是了，怎么忘了这个问题。 游戏的搭档，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因为梦魔落单，所以才抓了她这个壮丁？ 要抓就抓吧，反而刚好抓到了自己，难道真的是弥瑞尔说的运气问题吗？ 她好像确实没有运气好过的时候...... “咚——” “咚——” 耳边隐约听到挂钟古老却有力的声音。 不夜露很快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 -------------------------------------------------------------------- “喂，醒醒，别在这里睡觉啊！” 趴在墙根处的少女被一脚踢醒。 “下贱家伙，离我远点！” “不是，我不是的......” “明明就没人养没人疼，快走开啦，不要耽误我去练琴！” “我也......想要一起去！拜托！” 少女被推倒在地。 等她慢慢爬起来，那金发的女孩子早已离去。 她是多么自信又美好，真幸福。 她也想像她一样。 可以吗？ -------------------------------------------------------------------- 又过了几天。 不夜露正在收拾碗筷，梦魔则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两人没有交流，这几天甚至没有碰过面。 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饭啊？ 不夜露继续嗦泡面，甚是不解。 没有梦魔做饭，她这两天吃的大多是冰箱里的速食或者存货。 幸好这里的食物并不奇怪，还有很多都是出自不夜露熟知的人界的品牌。 但梦魔完全没有动过这些不说，厨具和其他生鲜食材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难道摩耳甫斯都不用进食的？ 还是出什么事了？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什么事都没开头，都没解决，她还需要梦魔。 不夜露去敲梦魔的房门，但完全得不到回应。 唔，门也锁上了。 人应该是在里面的，但他到底在干嘛？ 不夜露拿耳朵贴门听了半天，一无所获。 实在没有办法，她悄悄摸进监控室。 设置一下，把范围调整到梦魔的房间—— 看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夜露发了会儿呆。 梦魔的胸口略有起伏，正活的好好的。 他的呼吸均匀，神色也没有不对劲之处。 ......在睡觉？ 居然只是在睡觉吗！？ 还以为他在忙什么正经事，原来只是在休息啊……真是白担心了。 不夜露无奈之余，只得感慨。 这也许就是“梦魔”的生活方式吧。 恰如其名，他们是在梦里迷惑他人的恶魔。 毕竟人界也有相关的传说，不夜露大概能想象他们会是怎样的存在。 但为什么，这位梦魔会叫“梦魔”呢？ 难不成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兄弟都叫“梦魔”？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怀揣疑问，不夜露默默关掉屏幕。 -------------------------------------------------------------------- 午后，不夜露在床上滚了两圈。 有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啊。 弥瑞尔不是没有网络，但据梦魔所说，为了保证安全，城堡内部屏蔽了所有信号。 也不知道为何会做的这般夸张…… 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电视，突然，二楼传来一阵警报铃声。 音量虽然不大，但像是从身体内部传出来的一样。骨头在震颤，头皮更是发麻。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往外冲，刚好梦魔也久违的走出房门，和她对上眼。 梦魔出来了！ “你、你没事吧？” 不夜露有点被吓到。 “嗯。” 梦魔神色如常，并不多说。 不夜露敏锐的发现，梦魔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过。 看样子是真的一直在睡啊...... 没有探究，不夜露跟着梦魔一路来到监控室。 站在台前，梦魔熟练地操作按钮，途中，他的右手却突然抓起一根线路，干脆的捅进了自己手臂里。 嗯？！ 不夜露瞪大眼睛看着那类似usb形状、却没有流血的创口。 “你、你没——” 还没来得及发问，下一秒，她又被屏幕的画面震惊到无言。 有两个人出现在了山下道口。 见那白色华服和女仆装，不夜露马上认出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是圣斯苑和他的女仆？” “对。” 梦魔似乎没有看向屏幕，却知晓来人的身份。 “另外，那位女仆叫露娜。” 不夜露默念两人的姓名，心头一紧。 “他们怎么来了？” 这个地方明明这么隐蔽，不该如此才对。 难道他们一直监视着这边？ 她下意识的看向梦魔，等待梦魔的回应。 梦魔的表情看不出多大变化，他微微垂目，像是在思考什么。 眼见着圣斯苑和露娜准备上山，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不夜露总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出现一样，不免焦虑。 圣斯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就像之前空海之间的事一样，他的确话多，话里话外却在引导大家针对她。 小丑出手试探，白樱率先下套，这背后是有圣斯苑的助推的。 如今强敌上门，她无法思考出可行的方案，只得依托梦魔应对。 想到这里，不夜露不由得催促道： “梦魔，你有什么主意吗？” 梦魔转头看了一眼不梦露。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需要你配合。” 不夜露猛点头。 有办法就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行……稍等。” 梦魔又在屏幕上操作起来，不夜露看不懂，但是为了不打扰梦魔，她安静站在一边。 结束后，梦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不夜露。 不夜露接过来，只见里面是一些浅灰色的粉末。有些粗糙，颗粒也有大有小，占据了这个巴掌大的小瓶子的三分之二左右。 “这是？” 没有理会不夜露的问题，梦魔语气平淡，像在唠家常。 “我会在这里制造梦境，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嗯嗯，果然要用到能力了吗？ 不夜露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是怎样的能力呢？终于能亲眼看看了！ 见女孩跃跃欲试，梦魔面色不改，又淡淡的道: “现在，我要你去到城堡外，把人拖住，尽量争取时间，不要让他们马上进到城堡。” “另外，你要寻机把这粉末撒到他们身上。” 闻言，不夜露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想叫他再说一遍。 什么鬼？ 第13章 诱饵计划 梦魔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但组合在一起后，不夜露完全懵了。 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等等，什么意思？我去？然后撒这个？到他们身上？” 全是问句。 不怪不夜露不信，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计划！ 圣斯苑和露娜毕竟是对手，他们的终极目标是要打败自己和梦魔。 现在敌人找上门来， 她还要主动过去送羊入虎口？ 不夜露狐疑的看着那个瓶子。 还有这什么粉末？什么用处？ 不不不！ 且不论效果，撒到他们身上？这怎么可能？ 那两人会乖乖的任由她这样做吗？ 就算万分之一成功了，不被追杀才有鬼了！ 不夜露不明白梦魔的想法。 ……怎么想都完全看不到成功率。 梦魔倒是云淡风轻。 “放心，我自有考虑，你去就是。” 讲的倒容易啊！ 不夜露皱紧眉头。 看着一脸纠结的不夜露，梦魔似乎轻笑了一声，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道： “你决定吧。但他们的脚程很快，约莫还有几分钟就能到城堡门口。” 听得这话，不夜露紧紧盯着梦魔。 面具挡住所有表情，梦魔的眼睛还是一片死寂，判断不出任何情感。 但不夜露有感觉，他是固执的……而且是怀柔的固执。 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还把选择权给了她，但哪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两人无言的对视。 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在一片寂静中非常刺耳。 监控室里光芒闪烁，两人的表情也在明暗中，掩盖了各自的真实思绪。 突然，不夜露笑了。 嘴角微扬，弧度不大，温和的、平静的，那是她一贯的平和笑容。 “我知道了，我去。” 脚步一转，不夜露干脆的离开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梦魔一时间也没有动作。 他能感觉到不夜露的不安、和最终下定决心的决意。 没错，他确实是故意的。 但这一出，或早或晚，都得做。 不夜露是怎样的人？ 他必须尽早得出答案。 转回视频，梦魔回忆着。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说，不夜露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她似乎对情绪变化很敏感，自己不愿多言，她便点到即止。 善于审时度势，也会衡量双方距离，十分有分寸感……对他而言，是个非常省心的同路人。 梦魔自诩没有照顾她心情的打算。 但如果这只是不夜露的表面，只是她短期的装模作样的话...... 关闭监控，梦魔也走出了房间。 不管怎么说，如果她失败了，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 不夜露很快就见到了圣斯苑和露娜。 如梦魔所说，这两人的速度确实快的匪夷所思。 如果方才再犹豫会儿，估计就要在城堡门口碰见了。 不夜露看着他俩，只觉得是死神在步步靠近。 深呼吸一下，她收住脚步，微微抬眸，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人影越发清晰。 只见圣斯苑披风扬起，还是金发飞扬，一脸张狂的模样。 他脸上含着难辨其意的笑，姿态悠闲的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 露娜则背着个比人还高的长方形箱子，一步其后跟着圣斯苑。 两人在离不夜露两米多的距离处站定。 圣斯苑吹声口哨。 “怎么，这是要去哪儿呀？” “梦魔不跟着你？” 不夜露像是有点僵硬，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 “没去哪儿，就、散步。” 她似是窘迫，又似气恼。 “梦魔才不会跟着我……” 圣斯苑微笑。 和调查相符，梦魔果然游离在外，并不在乎不夜露的死活…… 他调侃道: “哎呀，以你的头脑，想不出更有技术含量的借口了？” “你背着那么大个包散步呢？” 不夜露强撑着回击道： “你管不着吧！露娜不也背着个大包吗！” 露娜没说话。 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受训过的军人。 照理说，背着箱子爬山路，不说气喘吁吁，至少也会脸颊泛红、略微出汗。 但看露娜竟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变化，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眼神扫过她，不夜露咋舌道: “你还真是不心疼女孩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听到这话，圣斯苑挑眉。 “我对我手下的人的能力再了解不过，要说心疼，我只会心疼该心疼的人、该心疼的地方，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像你这种单细胞生物，是不是无法理解？” “就比如说，你会担心一棵石头被人踩到、或者是一只比克弗洛虫伤心吗？” 他又故作惊讶。 “噢对了，你连什么是比克弗洛虫都不知道吧？啧啧啧，这可是从人界的草履虫演变而来的，算是你的亲戚呢。” 求求你别说话了...... 不夜露差点要翻白眼。 圣斯苑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又望了眼城堡的方向。 “小比克虫，你是逃出来的吗？” “你知道这座城堡是哪里吗？” 不夜露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圣斯苑又靠近几步。 “别紧张呀，我还不会对你动手的——至少现在。” 金眸暗下去，他笑的却越发灿烂。 “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要是一个不开心，也许会想见见血哦？” 见血……要动手吗？ 不夜露的心急速下沉。 失重感让她呼吸困难。 刚张开嘴，只见露娜手一动，竟从裙下抽出把黑亮的枪。 你你你裙子下面都是些什么啊！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额上渗出冷汗。 面对淡然自若的圣斯苑，不夜露竟比面对小丑或白樱时更加紧张和慌乱。 这种恐惧没有源头，却极其顺畅的浮现于心。 四面被看不见的尖刀对准，呼吸间尽是颤抖的寒气。仿佛只要动一步，就会被捅个心凉。 双膝不自禁的打颤，甚至想要直接跪倒在地，亲吻对方的鞋尖。 这是为什么？ 圣斯苑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竟会这么害怕……完全无法假装、无法控制！ 不夜露握紧拳头，满身淋漓，极力对抗这股看不见的力量。 对面，圣斯苑像在说笑，但眼睛里却是寒星摇曳。 温度降低，她觉得身体越来越冷。 不对。 太奇怪了！ 不夜露索性闭眼。 冷静下来！ 早有预料的，她可能是被圣斯苑或者露娜的能力影响了！ 心里默念几声，不夜露很快平静下来，冻住的手指也能动了。 稳住语气，她轻声开口: “我的确想离开这里，理由……不能告诉你。” “至于城堡，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认为我不会比你知道的多。” 圣斯苑挑眉，似是有些惊讶。 “是嘛。” 心智还算坚定，不错。 他抬手指指城堡。 “对那里，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夜露有些莫名。 让圣斯苑失望了，除了是梦魔的秘密据点，她还真不知道别的…… 但是，这也许是个她等待已久的好时机？ 不夜露心思一动。 “难道，你说的是......” 她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珠子转转，不夜露突然往前走了几步。 她放低声音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可能你会有兴趣。” “我可以告诉你，但就这一次，你不能伤害我，要放我离开这里。” 圣斯苑很轻松地答应了。 “可以啊。” 不夜露犹豫一瞬，再次迈步走近。 见状，露娜举枪对准她，喝道: “你要做什么？！” 瞥一眼笑盈盈的圣斯苑，不夜露叹气。 “城堡周围有监视摄像头，我不确定我们的对话是不是也被录了下来。” “怎么说也算是我出卖了梦魔，我不希望暴露。” 她苦笑下。 “还是你们怕我对你们做什么？” “我没有能力，这个背包也可以放下。” 为了证明自己，不夜露干脆的把背包丢到身后。 看圣斯苑没说话，露娜便也放下了枪。 不夜露慢慢移动脚步。 一点五米。 圣斯苑的笑飘忽又嘲讽。 一点三米。 露娜沉静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 一...... 圣斯苑摇摇头。 “露娜。” 那个瞬间，不夜露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腹部一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露娜的膝盖死死地顶着她的背，手也捏住了她的脖子。 “唔——” 不夜露闷哼几声，艰难的侧过脸。 “你、你什么意思？” 俯视着尘土中的不夜露，圣斯苑露出有些遗憾的样子。 “游戏结束，我后悔了。” “还是你觉得，我看不出你的用心？” 不夜露眼神闪烁。 圣斯苑踢踢她的肩膀。 “你身上应该藏着什么武器吧，是准备放手一搏、来偷袭我吗？” 露娜在不夜露身上摸索起来。 “殿下。” 她从不夜露腰间摸出一个匕首。 “啧啧，就这？” 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圣斯苑眼里的鄙视更浓。 “且不说你能不能用它擦到我们分毫，时间太短，加上你和梦魔有所隔阂，怎么说，你都给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武力还是智力，外来者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他走过不夜露身边，向城堡而去。 “啊，对了对了，可能是我没告诉过你。” “我是棋盘的主人，但更是棋局的掌控者。” 金眸炫目而热烈，他笑的无比张狂。 “我热衷于自己培育花朵，观察它的长势；自己解开谜题，让真相水落石出；自己烹制料理，通过不同的食材和调味料搭配，得出不同的料理结果。” “这是生产的情趣，也是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披风飞起，圣斯苑再次迈步向前。 始终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目视前方，从不退后。 圣斯苑就是这么一个人。 “毕竟专门来了一趟，比起你无趣的谎言，还是让我亲眼看看这个秘密吧。” 不夜露慌了。 她费力的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圣斯苑的裤脚。 “喂！等等！” “唔呃——！” 露娜加重了力气。 “不得妄动。” 不夜露痛的冷汗都下来了，只得乖乖趴好。 圣斯苑头也不回。 “没事，露娜，她还不成什么气候。” 多留一会儿，也不碍事。 “是。” 再警告的看了不夜露一眼，露娜终于解放了她，自己则搬起箱子，尾随圣斯苑而去。 等待疼痛散去，不夜露又趴了会儿。 张开手掌，只见指甲里的粉末已经散落殆尽。 她舒出一口气。 算是......按照所想的进行了吧。 第14章 梦境 到城堡门口的路大概是一分钟，穿过前院则不到半分钟。 如果圣斯苑和露娜速度够快，留给她的时间也只有这一分半了。 不夜露捏紧瓶子，脚下一步不停。 一开始她想，把粉末装作是毒粉洒在他们身上。但假如真的这么做，马上死的就是她。就算不死，也会被当做人质，去威胁主使拿“解药”吧。 这个法子肯定行不通。 她回忆了下空海之间的初见。 圣斯苑是个聪明人，表面张扬自信，实则深不可测。露娜看起来文静寡言，对主子十分尊敬，必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不确定这两个人的能力，但就现有信息而言，似乎可以做一些合理的推测。 不夜露思考着。 圣斯苑是统治型人格，乐于做控制一切的君主，一定要小心被他带节奏。能力方面，他不像是会舞刀弄枪的性子，也许会和白樱一样，是精神类的能力也说不定。 露娜看似没什么主见，但应该是听从命令，忠诚度极高的士兵。如果圣斯苑不亲自出马，武力值可能就都压在了露娜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两人应该—— 看不上她。 这可能有弥瑞尔人本就不喜外来者的原因。加上当时小丑的试探，证明了她没有什么所谓的能力，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更是弱的令人发指。 他们不屑于警惕她，那她就不客气的使用这份名为“弱小”的武器了。 不夜露打开瓶子。 对了，还有件事。 梦魔要她撒粉末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告诉自己后招，但可以料想之后的情况。 这份粉末也许有迷惑、或是让他们产生某种不适之类的功效。在此基础上，梦魔就能使用能力，以此清退两位不速之敌。 那她也得注意，不能暴露太多才行。 拐个弯，不夜露进了厨房。 -------------------------------------------------------------------- 等见到两人之后，不夜露心中有了判断。 圣斯苑的骄傲和露娜强烈的忠心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明明找上门来，却不打算杀人，想必有其他目的。 这就是可趁之机。 只要探出他们的心思，再假装自己知晓内情，引圣斯苑上钩，她就可以拼一把，动手。 要是圣斯苑真的刀枪不进油盐不吃，或者对她所言不感兴趣，不夜露的目标也会放到露娜身上。 稍微激怒一下露娜，或是装作要伤害她的主人，让她主动靠近。这样一来，哪怕是受点伤，自己也能接近她。 一瞬间的接触，手里的粉末就可以顺利奔向目标。 而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中招，就是不夜露的胜利。 这已经是她这几分钟里能做到的最好了。 一切，也是建立在相信梦魔、相信他不会危害她性命的基础上。 -------------------------------------------------------------------- 事实证明，不夜露所想不错。 比起自己这个敌人，圣斯苑似乎更重视城堡的秘密。 而梦魔则是因为知道此事，才放她单独出去应敌。 作为伪装的匕首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甚至说，不夜露巴不得他们发现。 借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她的计划才能更加安全。 总之，第一关算是过了。 不夜露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梦魔的对应了。 她站起身子，往回走去。 穿过城堡的铁栅栏门时，全身的皮肤仿若被一道冰水划过，激的她差点跳起来。 不夜露福至心灵。 这是进入梦境了？ 如她所想，又超出她所想，此时，荒凉的庭院变得生机勃勃，百花齐放。 各色花圃打理的整整齐齐，一边还有几块药田，正散发着古怪但是清爽的味道。 城堡的外表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不远处，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正给花儿浇水。 阳光正好，一片祥和。 早一步到达的圣斯苑和露娜正和她说着话。 “老奶奶，这是你的家吗？” “嚯嚯，是的哇。” 老奶奶笑得皱纹堆起，见牙不见眼。 “你们俩是谁哇？” 圣斯苑极其不要脸的指指门口愣住的不夜露。 “我们是她的朋友。” 不夜露磨蹭着走过去。 谁是你朋友！ 讲起瞎话还真是面不红心不跳。 “哦嚯嚯！原来是她的朋友！” 老奶奶说着走近，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不轻不重的给了不夜露一下。 “你伤没好，到处跑什么跑哇！” 不夜露吃痛，哎哟了一声。 她差点掩饰不住惊讶。 这真的是在梦里？痛感也太真实了吧！ 圣斯苑来回打量老奶奶和不夜露，眼尾挑起。 “您是她什么人？” 老奶奶有点气鼓鼓的： “嘿哟，我哪是她什么人哟。” “不过是我老伴被人托付救她一命，这姑娘真是狼心狗肺，居然不声不响就要走哇！” 不夜露毫无道理的被骂又被打，还不敢反驳。 她也不傻，立刻配合剧本演下去。 “抱歉，我......只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奶奶想了想。 “你同伴？送你来的那个人嚯？他倒确实有几天没来了......” “不然你去找我老伴，他那里有记载的哇。” 不夜露点头。 看了眼圣斯苑和露娜，两人不置可否，也没露出什么怀疑的表情。 -------------------------------------------------------------------- 三人一前两后的进到屋中。 房屋的摆设也变了模样，从欧式复古风来到了乡村田园风。 家具摆设以暖色调为主，沉浸了几分岁月的香气。桌上摆着做了一半的刺绣，远处阳台上是刚洗好正在晾晒的衣服，各处还装饰着鲜花与一些麻布针织饰品，应该是出自奶奶的手艺。 这样的生活场景，给人非常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不夜露正犹豫要去哪里找老爷爷，二楼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招呼，中气十足，非常响亮： “老伴回来啦？给我拿杯水来！” 不夜露暗自松了一口气。 去厨房倒好水，三人来到二楼，二楼的布局也有了些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个房间门敞开着，传出浓浓的药味，想必就是这里了。 “你好……” 不夜露进门。 一身有些发黄的白大褂、满头白发的老爷爷背对着他们，正捣鼓着面前的机器。 房间一边是两张书桌，杂乱无章的放着各种容器、工具以及纸张，另一边则是个大书架，摆满了各色书籍和一些瓶瓶罐罐，帘子后还有几个用作病床的床铺。 “嗯？” 老爷爷回头。 他的眼睛有几分上了年纪的浑浊，却十分锐利。 看见不夜露，老爷爷有些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这俩又是谁？” 不夜露点头哈腰，把水递过去。 “不告而别，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想去找我的同伴。” “你同伴？哦，那个男的！” 老爷爷面容严肃，皱纹揪在一起，细小的眼睛挤出寒光，一看就不爱笑。 真像不夜露过去班上那个古板的班主任。 “是，听说您这边有记载？” “有，他送你来之后就没再来过，我看看......” 走到书桌边，老爷爷翻找出来一个册子。他舔着手指打开，翻了几下。 “喏，你是3月1日来的，监护人......预计5天后来接你。这不还有两天嘛，你着什么急！乱跑什么乱跑！过来我再检查下！” 被他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吓到，不夜露乖乖点头。 圣斯苑几步过去把那册子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翻了翻前后。 老爷爷一把抢回去，朝他吼道： “嘿，你谁啊！这是病历，不准随便看！” 圣斯苑和露娜愣了。 不夜露惊恐，真怕他俩一个生气把老爷爷砍了。 尤其是露娜，眼神陡然凶恶不说，手也在裙下探来探去，似乎在选凶器，完全是只炸了毛要为主报仇的猫咪。 不过是在梦里的话，也许没关系？ 不夜露姑且还是决定打个圆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们......算是我朋友，方才偶然遇到的。” “那我就在这里再等两天，等我的监护人来接我。” 不理不夜露，圣斯苑突然开口： “老爷爷，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老爷爷道: “是啊。我原先是外科医生，退休了就和老伴在这住着。” 圣斯苑眯起眼睛，追问道： “哪个治疗署？” 老人胡子翘起，有些骄傲。 “西区第二治疗署，我可是那儿的外科首席！” 圣斯苑不依不饶。 “那这些病人呢？哪里来的？” 老爷爷无语，不耐烦地挥手。 “......我怎么知道一个个都是哪来的，你瞎打听啥呢？” 此时，碎花长裙带进来一阵香风，老奶奶进了屋。 “怎么说话呢！” 她面露歉意，解释道： “各位见谅，我这老伴啊，脾气坏得很，但医术绝对没得说哇。他是‘精细切割’的摩耳甫斯，外科手术从没失败过哩。” “好多病人听说我们在这边隐居，就大老远赶过来。我们也无所谓他们什么身份，有没有钱，能治的就都治，也算积德了哇。” “反正到这个年纪，一蹬腿儿就没了，也没啥可计较的咯。” 老奶奶拽着不夜露走到一边，伸手拉开帘子。 “你也不要乱跑，过来！” “再给你看看，别是裂口了哇！” 看向剩下的不速之客，老爷爷哼唧两声。 “我看你俩健康的很，没病的话出去吧。” 他面露不快，给圣斯苑两人下了逐客令。 “她不跟你们走，你们也别在这待着碍事！” 圣斯苑和露娜对视一眼，竟老实离开了。 没一会儿，大门处传来动静。 不夜露从窗户望出去，那两人确实往山下去了。 第15章 合作的价值 做完检查，老爷爷放心了。 “康复的很快，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不夜露点头。 “谢谢！”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那么严重的烧伤，竟然没花多久就复原的七七八八。 之后问问看梦魔吧。 看着埋头收拾东西的爷爷，不夜露询问道： “梦魔在哪里？” 圣斯苑和露娜已经离开，算是危机解除了吧。 “梦魔？”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 “不是刚刚才看过记录本，他会晚点来吗？” 不夜露歪头。 “别装啦，已经好了吧？” 爷爷奶奶还是奇怪的看着不夜露。 “这姑娘是......脑子不对了？” “不应该啊，也做过检查的......” 怎么回事？ 趁着他们开始交流自己的“病情”，不夜露赶紧走到外面。 阳光，风声，气味，甚至是脚下地毯的感觉......没有一丝不对劲，没有一处违和感。 这梦境，真的好真实。 -------------------------------------------------------------------- 下到一楼，不夜露眨眨眼，赶紧坐到餐桌边。 她看着对面的人，道： “现在安全了，可以解除梦境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梦魔正捧了杯茶，一派悠然。 “不急，可以再等等。” 他貌似还挺喜欢喝茶的...... 不夜露点头，心想这倒没什么关系。 她又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解释了吧。” “你是怎么设定这个梦境的？那个医生和奶奶又是谁？” 梦魔道： “圣斯苑和露娜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无中生有，过后一定会被他们抓到把柄，所以我选择了凡尔顿第二治疗署退休已久的外科圣手——泰德医生和他的夫人作为角色，在这个梦境中登场。” “这对夫妇确实在某座山里隐居，偶尔为上门求医者诊治，是最符合我们要求的人选。” 不夜露沉吟。 “原来如此。” 全是假的的话，容易被拆穿，半真半假才最有迷惑性。 她又问： “那你给我的粉末又是什么用处？” 梦魔示意不夜露拿出方才的小瓶子，只见里头只剩一半左右了。 “这个粉末是梦魔一族的骨灰。” 梦魔平静的吐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意志坚定者接触到这个骨灰，会更容易沉于梦境。” 什么？ 没听错吧！？ “骨......骨灰......？” 不夜露愣了半天，克制着把瓶子抓紧。 “是你的族人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 梦魔有些生硬的打断她。 “那不重要。”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夜露略带同情的看了梦魔一眼，不再多问。 也幸好她一贯节约，没有把这些梦魔的族人全给扬了！ “那，这个粉末是怎么作用的？” 梦魔道： “人们获得情报的过程中，视觉占了五官作用的83％。所以，人们往往会对他们亲眼见到的事物深信不疑。” “而这个粉末会从视觉开始，逐渐浸透对方的五感。” 有点深奥。 见不夜露不懂，梦魔补充道： “借助粉末打造的梦境，以视觉开始作用于大脑的认知，其他感官知觉则会基于常识进行补足。比如说，当你在梦中看到阳光，你会下意识的感觉温暖，看到田园风的房间，会自然的认为空气中有香味，看到地毯，会认为它踩上去是软软的。” “这种想法是潜意识的，无需刻意引导，所以难以发现异常。即使眼睛没有先看到，短时间内，大脑的整体作用机制也不会让人起疑。等到粉末彻底影响五感，就更难察觉不对了。” 梦魔垂着眼睛，凝视着瓶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粉末很特殊，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挥发，也可以对范围内的人产生影响。” “刚才你只要取出粉末，就已经成功了一小半。” 他目睹了全程。 身为梦魔，他能够看见那些粉末的去向。 “粉末有部分飞到了圣斯苑身上，更有大部分沾到了露娜身上。” “不得不说，你这一番举动，这一番演技......非常聪明。” 是的。 每个时刻的语言和表情，都是不夜露计算出的。 要是能直接靠近圣斯苑，那是最好，但凡他们两人起疑心，对她出手，就会产生接触。 在那个时刻，不夜露便能将粉末经由指甲，抛洒到那两人身上。 既然对她没有杀意，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受点伤而已。 结果已经超出预期。 被他表扬，不夜露却不是很开心。 “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笑显得有点刻意、有点僵硬。 明明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必笑的…… 梦魔恍惚的想着，只听不夜露问道： “你为什么要考验我？” “为什么要......赌？” 梦魔一愣，道： “什么意思？” 不夜露咬牙。 “明明只用打开就好，偏要指示我撒到对方身上，这个危险系数可以说是倍增。” “你是故意的。” 她非常清楚、非常确信。 漆黑的瞳孔阴郁、沉寂，不夜露缓缓道： “你根本没有必要拖延时间、让我做决定。更没必要隐瞒这个粉末的用法，除非，是你自己想要隐瞒，不是吗？” “我们是搭档，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梦魔没说话。 无声叹气，不夜露又想揉揉酸痛的太阳穴了。 她其实不想戳破梦魔的谎言。 但这件事，关乎到要不要继续选、继续把筹码押在这个人身上。 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互相的试探上！ “梦魔，你到底想做什么？” 梦魔抬眼。 眼睫微颤，灰色的眼珠无神的眨动。暗海不生一丝涟漪，主人也在其上静静的漂浮。 他幽幽的道： “我们的搭档关系并非自愿，是弥瑞尔指定的，那么，指望彼此信任，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看着不夜露的脸，注意到她从未耷拉下去的嘴角，梦魔只觉愤怒。 明明是那个人，明明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信任？ 她想要自己的信任！？ 梦魔握紧拳头。 “太天真了......我可从来不打算相信你。” 语气不重，但不夜露感觉到了他对她的厌恶。 非常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其中的恶意从何而来。 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让梦魔讨厌至此的事情吧？ 但此时，梦魔带着阴森笑意的语气，却让不夜露浑身战栗，什么都问不出来。 梦魔再次开口。 “是，我承认，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考试。” “毕竟，如果你实在太过没用，就该让你早点退场为好。” 每句话都在引燃什么东西。 梦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思考开始融化，情绪开始爆炸，以至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 明知道会伤害对方，也停不下来。 明明心底深处觉得不该这么做，却抵抗不了。 不夜露嘴唇微抿。 梦魔继续说着。 “庆幸你方才听话，没有违背我的指令吧。也应该庆幸你的智商，让你获得了还算不错的分数。” 真的很聪明啊，这个人…… 和那个人一样聪明，一样令人恶心！ 他轻声笑着。 海水搅动，阴影忽现。 梦魔黑洞洞的眼睛中红光微亮，十分瘆人。 “所以，即使你是王又如何？我不需要不遵守命令、或者愚笨无用的兵。” “你早该知道的，这是一场只谈利益不谈人性的，真正的生死游戏。” 听罢，不夜露除了脸色发白，倒没露出什么表情。 挺合理的。 考验她，无非就是要确定她的水平，决定之后要如何待她。 不论成败，梦魔都有准备后路，反正他也确信，圣斯苑和露娜还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杀手。 只是这条退路上，她的结局会是如何，就不好说了。 也许可以保命，但恐怕再没有任何一丝主动权。 “明白了。” 不夜露嘴角勾起，嗓音却低了一点。 过往的刺依旧在伤害她。 她早已习惯穿着流血的衣裙，但这反而会成为她掩饰一切的盔甲。 利益交换，揣测人心，要得到信任，就必须交付代价，这是世间常理。 她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气愤或者悲伤的情绪。 “你不相信我、测试我，都是应该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 “作为测试我水平的试金石，连圣斯苑都被你计算其中，你很厉害，我甘拜下风。” 不夜露是真心佩服。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计策，梦魔绝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她该庆幸自己的搭档是这样的聪明人，更该抓紧这张唯一的手牌才是。 看着不夜露的表情，梦魔只觉心中一震。 她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呢？ 那颤抖的嘴角里，为什么混杂了无比浓重又污浊的情感？ 该是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事、才能露出的表情呢？ 不夜露到底是谁？ 她知晓多少？ 还是说，她是无辜—— 疑问被丢入内心滚烫的岩浆中，瞬间灰飞烟灭。 猛烈地冲击中，梦魔考虑不了任何事情。 他面具下的嘴唇勾起弧度。 不夜露没能看见，但能感觉到其中的残酷。 此时的梦魔和那天掐她脖子的人重合了。 令人恐惧，动弹不得…… 毁灭与自毁交杂的痛快溢满他的灵魂，让梦魔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疯狂的血色。 “的确，我也算计了你，毕竟，如果你真的无能——” 笑意痛苦，又享受。 人如其名，此刻，他即是恶魔的代名词。 “那你就去死吧。” 第16章 火焰的背后 “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看啊，你熟悉的家，熟悉的地方，变成这么美丽的样子了呢。” 女人眉目如水，笑的开怀。 梦魔呆滞的看着屏幕。 “你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黑烟仿佛正在眼前，他的视野满是混乱。 焦味和某种臭味让他几欲作呕。 不可置信。 暴怒。 痛心。 身体要被这些感觉挤破！ 梦魔想要扑过去，却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疯魔似的嘶吼着。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他恼怒，女子却更加开心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都说了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伸出细白娇嫩的手指，女子轻轻弹了一下。 “去吧。” “我等着你来杀我。” -------------------------------------------------------------------- 梦魔猛地睁开眼睛。 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稳，他揉了揉脑袋，这才清醒一点。 是了......这是在城堡啊。 自己难得单独行动，力量消耗太大，想必又睡了好几天。 他慢慢直起身子，走向窗边。 希望那个人没有趁机搞什么鬼...... 嗯......？ 梦魔一愣。 她在做什么......？ 视线的尽头处，不夜露正拿着扫把，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院子里的落叶历经好几个四季，绿的黄的厚厚的堆积、夹杂在一起，斑驳的色彩中飘散着微臭。 看着不好看，但梦魔是没什么心情去打理的。 不夜露又为什么要做？ 她是在找什么吗？ 梦魔凝了眼光，默默观察。 但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不夜露真的只是单纯的在打扫。 她行动轻快，脚步蹦蹦跶跶，心情很好似的在哼歌，手上动作却很利落。 “喔——！” 一阵风吹了过来，好不容易扫到一边的叶子哗啦一声四处飞散。 “诶诶诶！回来——！” 不夜露慌张的拿起扫把去追。 风向开始和她捉迷藏，甚至拐着弯打起转来。落叶们也在地上转圈，把中间的不夜露气的跳脚。 “哎呀！哎呀！” “哪里来的风啊——！” 话音一落，落叶们跳的更欢快了。 不夜露脸色变幻，索性扔了扫把，等这阵风停。 梦魔眉毛一抖，嘴角抽动。 这场景怎么这么滑稽…… 估计一时半会儿，风是停不了的吧。 他突然有些好奇。 不夜露会怎么做呢？ 地面上有好几处小小的风卷，开出了旋转的花朵。明明是碎裂的叶片和残渣，却依旧明白自然界暗默的规则似的，自觉又听从指挥。 它们间或追逐，间或跳跃，开开心心的在自己的队列中跳舞，不合时宜的反而是不夜露。 不夜露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脚一迈就踏进了舞池。 “嘿嘿、哟哟！” 脚尖踮起，她跟着跳了起来，生怕踩到叶子们，动作都有些磕磕绊绊。 刚才的困扰像是从来不存在一样，不夜露的表情十分明快。 “哈哈哈哈——” 只是没有节奏的一通乱扭，她却笑个不停。 梦魔不禁哑然。 这人变得真快，而且，很奇怪、很幼稚。 明明刚才还气急败坏的......如今却笑成这样。 曾几何时，自己见过同样的人，听过同样的笑声吗？ 她和她......真的是一个人吗？ 耳边嘈杂刺耳，梦魔只觉得头更疼了。 -------------------------------------------------------------------- 不夜露打量梦魔。 比起她，这人的情况更加紧急吧。 梦魔在她面前一直是稳重冷静的样子，不苟言笑不说，情绪也很少有起伏，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现在他的模样......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虽是静静地坐着，但浑身正被看不见的龙卷风包围，只要靠近就会被撕裂。 同时，他又有种浓厚的热量。有团火在他的身体里四处冲撞，找寻裂口，而他正竭力克制着它的暴走，却也不可避免的升温。 他会烫伤别人，更在折磨自己。 他在出汗、在发抖。 到底是什么在逼迫他？ 不夜露观察着。 和那天在城堡前的路口时有些相似，这应该是梦魔第二次表现的这么情绪化。 为什么呢？ 不夜露不懂。 当时，梦魔给她的解释是，觉得自己像某个他怨恨的仇人。 那今天这出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又是因为衣服吧？ 看着一身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不夜露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夜露很清楚，她和梦魔从来没有交集，更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记仇之事。但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又是真实的。 太矛盾了。 她无法确定梦魔的想法。 梦魔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眼中的深灰稍微浅了几分，转眼间，却又被无法控制的情绪盖住。 嘴唇微张，他想要说什么，但脑中如同锯子来回拉扯，尖锐破坏的疼痛海啸般淹没了他，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碎片状的回忆撒了满地，无数碰撞的意识迸溅出火星，耳畔轰鸣作响。 用力的喘息。 每一次喘息却都如此痛苦。 是焦臭的气味。 是漆黑斑驳的尸骨。 好痛。 好痛。 头好痛啊...... 如果不是理智在拉紧最后的弦，梦魔甚至想要剖开自己的头，一了百了。 不夜露的身形在他的眼前扭曲、变化，变成了妖艳的线条。 最终，一个他忘不了的人出现了。 这个女人...... 是她、是她——！ 梦魔的牙齿咯吱作响，手心都掐出了血。 他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也很快意识到梦魔的不妥。 “喂，你——” 她正要靠近，只听梦魔咬着牙低吼： “走开——！” “！” 梦魔抬脸，那黑红交织的眼睛十分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却又在不知名的浓烈情绪中，瞪视着不夜露，死死地铭刻着她的模样。 “你......” 不夜露吓了一跳，不禁却步。 梦魔到底怎么了。 是生病了吗？ “那个，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手足无措的不夜露只能这样开口。 梦魔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些许，额前有几绺可怜兮兮的贴着。 面具下的吐息无比粗重，每呼吸一次，他的体力就流失一分。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听了！ “拜托，你先离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梦魔再次催促。 他并不想伤她。 不夜露咬咬嘴唇，还是扭头离去了。 梦魔刚松一口气，却见不夜露倒了杯水过来，然后又一溜烟的跑掉了。 空气中波纹流动。 梦境碎裂，一切回归了原样。 梦魔颤抖着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微凉的水落入灼热，蒸发成了氤氲，飘飘忽忽的游离在身体里。 他和这个梦一起，慢慢醒来了。 -------------------------------------------------------------------- “起来。” 男子被一盆冷水泼醒。 “我再说一遍，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身上拥有特别的能力，追随我吧。” 逆光之人声音沉着有力，气场强大，然而他面前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动摇。 “我拒绝。” “你没有机会了，你会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随你的便吧，我不会去的。” “没有人能忤逆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 那人嗤笑一声。 “我会让你受到教训的。” 待男子离开，留下的那人却微微叹口气。 “等我......” 这句不知是对谁说的低语，消散在了月光中。 -------------------------------------------------------------------- 半夜，不夜露饿醒了。 好像又做梦了？ “咕咕……” 啊，饿了…… 她起身，趴在门上听了听。 外面似乎没有动静，梦魔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好机会，去厨房弄点吃的吧！ 她蹑手蹑脚的往一楼走去。 正要摸到厨房门，又是一阵警报声响起，吓了不夜露一跳。 这次的警报比起之前更加激烈，整个城堡仿佛都在震动。 “怎......怎么了？！” 楼上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是梦魔。 听动静，他正急急忙忙的奔向监控室。 顾不得找吃的，不夜露也赶紧追了过去。 监控室里，闪着蓝白色光芒的显示屏十分冰冷，梦魔也罕见的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看他恢复正常，不夜露这才放心的走近，看向屏幕。 ……又是圣斯苑和露娜！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方阵，方阵里约莫有二三十人。 所有人服装统一，动作规整，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惊。 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这、这是？” 梦魔沉声道： “他们带人包围了这里。” 不夜露一惊。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她赶紧问道: “这里有别的出口吗，我们快逃！” 这个人数，不是他们俩能对付的。 梦魔点头。 “有地道。” 不夜露一喜，慌慌张张的要拉梦魔，梦魔却皱着眉头，陷入了纠结。 “怎么了，不走吗？” “......” 不夜露再拉了下梦魔，梦魔纹丝不动。 “喂……！” 不夜露急得跺脚，但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话又说回来，这里果然是有逃生之路的。那为何当初梦魔不愿意使用，非要冒着风险和圣斯苑他们接触？ 只是为了考验她的话，也太夸张了。 而圣斯苑他们为何又回来了？因为识破了梦境？ 可是，如果想要杀他们，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再动手吧！ 一面等着梦魔，不夜露心中也是思绪翻涌。 对了。 她察觉到一件事。 是城堡......？ 他们想要的、是这里的秘密啊！ 从最早见面开始，圣斯苑就对不夜露没有兴趣，反而更在意这个城堡。 也许是注意到了不妥，所以他刻意等到晚上杀个回马枪！ 不夜露侧头看向梦魔。 梦魔的态度耐人寻味，轻易不打算离开，恐怕也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秘密吧。 不等她开口确认，梦魔已经从内心交战中挣扎出了结果。 “我们......走吧。” 梦魔的语气有些沉重。 下定决心后，他决然转身，再没有回头。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甚至值得他赌上自己的生死？ 满心疑问的不夜露只得安静的跟着走。 她和梦魔彼此不够信任，想必梦魔也不会告诉她。 -------------------------------------------------------------------- 没有行李拖累，在梦魔的带领下，两人通过地道撤退。 黑漆漆的通道里，梦魔走在前面，按动了手心的遥控器。 随后，他将遥控器扔了出去。 心头犹如放下什么重担，梦魔垂下眼睛。 有不夜露在，也许他再也不必死守此处空城了…… 不知怎的，梦魔突然又想起了她在庭院和落叶们跳舞的场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遗憾？释然？ 那个庭院，也会被一起炸掉吧。 不夜露自然不知道梦魔的复杂情绪，落在她耳里的，是一个微微的碰撞声，但一心赶路的她并没有在意。 “安全装置启动，即将自毁。” 机械女声响彻在城堡中。 秘密将要永远埋藏在这里，但还会诞生新的故事吧。 第17章 宁神之夜 七拐八拐走出山里，梦魔开车带着不夜露离开了。 融于夜色的汽车抛下背后陡然升起的金色闪光，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好样的啊梦魔，竟然留了这么个后手。” 圣斯苑看着眼前的废墟，摸摸下巴，笑的温和无害，眼睛却亮起充满趣味的光。 “怎么办呢，我对你藏着的秘密更有兴趣了。” “下次要怎么玩呢？” 露娜明白，殿下一旦起了好奇心，那就一定是穷尽到最后、直到把那每寸血肉都明明白白的剥离出来的程度。 引起了殿下注意的梦魔，接下来怕是有的受了。 还有捉弄过他们的不夜露，也不会好过的。 她静静凝望着圣斯苑的背影。 她会是这位帝王最强的后盾。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 不夜露是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看向窗外。 车似乎停在了某个空地边。 明亮的月光蔓延至远方，让本就看不清的尽头显得更加迷蒙。 她动了动，身上盖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暖意又散去几分。 黑色的风衣……这是梦魔的衣服。 对了，梦魔在哪里？ 不夜露把外套拿上，走下车，没几步就看到了梦魔。 朝向遥远的月光，梦魔站在空旷中，如同一位守望者，孤独的身影宛如静止，显得单薄而可怜。 不夜露来到梦魔身边。 她第一次看见了梦魔面具下的脸。 和处事风格不符，梦魔的年纪比她预计的要小得多，可能只比自己略长几岁。但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年轻人的朝气，有的只剩衰败。 略长的黑发划过他的面颊，像是毛笔正在细致的描绘组成他的线条。那些线条一笔一划色泽清亮，勾出不近人情的坚挺棱角。 笔锋挥洒间，极具审美和经验的画匠又为他点上恰到好处的眉眼，使之成为一幅完美的杰作。 这幅画却给人难以言喻的寂寞和空虚感。 不夜露无言的注视着他。 男子并非一见惊艳的容姿，却越看越惊心动魄。 沉寂凉薄宛如无光之夜，死去的星辰在低声述说哀默。 太过悲伤，太过寒冷，又太过诱人。 以至于不夜露无比震撼，骨血发出安静的喟叹。 他、或是说这位溺于梦境的魔，即将走向一条黯淡的末路—— 谁也救不回。 心情沉重之余，不夜露更觉得奇怪。 现在的梦魔，和之前那个要爆炸一般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此时，她却只能沉默的观赏。 -------------------------------------------------------------------- 虽说是空地，实际走来才发现，这里覆盖着一层毛毯般低矮的植被。 小巧的白色重瓣花朵拇指般大小，十分热闹的簇拥着，长而细的枝叶舒展开，铺了满地。 月光打在浅黄色的花蕊上，开出一地的灯火。 不夜露轻声询问，生怕惊扰了身边人、身前景。 “这是哪里？” 梦魔像是微微吸了口气，但空气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宁神花坡。” 他看眼不夜露。 “离目的地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接着去睡。” 不夜露摇摇头。 “不，我不困了。” 这几夜，不夜露睡得并不是很好。 她东想西想，经常做梦，还会想起在十字架上看到的朦胧的灯光。 如今，被这种宁静悠远的景色包围，不夜露觉得心境平和了许多。 宁神花坡，确实名副其实。 她把手中的风衣递过去。 “你穿上吧，有些冷。” 梦魔点头接过。 不夜露犹豫一下，问道: “你......好些了吗？” 梦魔微微低头。 “嗯。” 突然，他又道： “之前......非常抱歉。” 什么？ 不夜露愣住。 梦魔道: “之前差点掐死你，还有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我有意。” 对比前头公式化的道歉，梦魔这次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实在是太像了。” “每次只要想起她，我就难以控制情绪。” 他轻描淡写的，仿佛在叙述旁人的故事。 不夜露惊讶之余，更有几分怜意。 “她......是谁？” 梦魔摇头，紧皱的眉宇压抑着深沉的灰雾。 “我不能说。” 不夜露也不强求。 “那我不问了。可是你这么容易失控，没关系吗？” 这应该是某种病症吧。 梦魔似是自嘲。 “自然不是没关系。” “我会尽力调整，但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请你回避，让我自己冷静下来就好。” “失去理智的我......恐怕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比如......杀人。 眼眸掠过森然，梦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夜露轻叹一声。 简直是个定时炸弹嘛。 拒绝别人的靠近，只是独自舔舐伤口。 如此可怜，和自己很像，却......又不像。 她可以躲开爆炸，但梦魔身为炸弹本身，却必须承担伤害。 不夜露自认为，也许她同样是一颗炸弹，但她会选择将伤害转移给别人。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她和梦魔的区别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转了话题。 “我以为我是你的棋子，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么多。” “这么说，你是认可我了吗？” 天平已经偏向他，但她乐意获得更多筹码。 不夜露等待着梦魔的回答。 似是有些尴尬，梦魔顿了顿，才轻声告知了答案。 “是的。” 不夜露挑眉。 她知道梦魔还有后话。 果然，梦魔继续道: “其实也不必我认可，你的身份本就是‘王’。” “在确定王的作用和权力前，不能放任你不管。” 身子一颤，不夜露睁大眼睛。 巨大的力量击中她，将她砸的稀碎，她霎时间明白了什么。 啊，他说的没错…… 看着梦魔，不夜露突然有点紧张。 梦魔的眸子太深，倒映不出任何意图。 那么，这之后的话语，会是说给谁的呢？ 回应流逝的时间，梦魔接着说: “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是......” “我会顾及‘王’的安危，不会再随意测试，也不会再刻意隐瞒了。” 不夜露微微笑了起来。 “好。” 看着她，又不是她。 等于、却不高于自己的期待。 及格了。 是啊，她是搭档关系中的“王”，绝对不是能轻慢的存在。 梦魔的说法符合逻辑，更是必然的。 不夜露发自内心想笑。 即使那是她的逞强和敷衍，其中并不带任何暖意……但此时，她应该要笑的吧。 弥瑞尔曾说过，希望大家积极探索搭档的作用。 虽然不知道搭档关系是否可以更改，但目前，他们已经被游戏绑定了。 真神奇啊。 除了血缘，不夜露从来没有过这种“强制”的关系。 于理，她需要梦魔的帮助。随着游戏进行，没有信任、关系浅薄的搭档也难以攻克游戏。和搭档闹掰，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于情，对这位有契约保证的“伙伴”，她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然而，光是契约还不够。 关系需要更多东西维护。 幸好，梦魔解释了缘由，也给出了承诺。 虽然不承认自己，但他接受了“王”。 今夜的出逃，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心情有了微妙的改变，不夜露似乎真的嗅到一丝清淡的花香。 但是，还是不够啊…… 不夜露和王，既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不同的身份。 为了自己，也为了游戏，此时此刻，她必须将它们割裂开。 不夜露抬起脸，神色真挚。 “其实，你说的那些话是事实，我现在太弱了。” “为了游戏，我一定不拖你后腿，会好好努力的。” 梦魔有些惊讶于不夜露的态度。 “你......不怕吗？”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应该是不夜露会说出的话。 “游戏的危险和残酷，是你想象不到的。” 更何况她还是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 不夜露还是笑。 “逃避没有用。你也说过，一旦参加，就没有退路了。” “我想回家，你也有你的目的，但在游戏中活到最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你也总会有需要帮忙、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不是吗？” 梦魔一时无言。 自己的状态是怎样，他十分清楚。 接连两次在不夜露面前失态爆发，她却不在意一般，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哪怕经过好几次危机，她也没有退缩，没有害怕，始终保持冷静。 回想起当时被她拼命压抑的哭泣，梦魔觉得不夜露像是一团包容万物，有几分虚假的棉花、又像是一个竭尽理智、以至于失去个人欲求的分析家。 不夜露此人......真的很奇怪。 他静静地看着她。 不夜露笑的温顺，一双眸子经过月光洗练，带上一层隐隐的雾蓝色，变得有些梦幻与妖艳，宛如布满裂纹的玻璃珠。 虽然含笑，却将其中梦魔的身影一起，分裂成了万千碎片。 山坡微风吹拂，黑发合着花瓣飞舞。 没有等待梦魔回应，不夜露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一切，也认可了王的存在。” “为了让你稍微放下点戒心，我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笑的无所畏惧般洒脱，又压抑着几分低沉的刻意。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但却承担着王的身份。” “所以，我暂时把‘王’交给你吧。” 她伸出细白的手。 月光接过她的王冠，为新的继承人加冕。 明面上的王，从此失去了她的权柄。 不夜露宣言道: “今后，‘王’听你指挥。”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也能多信任我一些了吧。” 连带着......这个身份之下的不夜露一起。 梦魔哑然。 他不太懂不夜露是什么意思，但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执拗。 没错，为了游戏…… 她和他就是为此存在的。 从一开始，梦魔就并不信任不夜露，只是奈何她“王”的身份，注定要一同行动罢了。 先前几天的相处也好，突击考试也好，如果不夜露的举动不尽如意，他会采用囚禁之类的方式，让她悄无声息的退出。 诚然，失去了王，他们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去弥补。但总比看着她、因她的脸、因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而痛苦的好。 梦魔为这微风有些怅然。 不夜露和他想的不一样。 甚至于在某些方面，不夜露比他更加成熟。 她知道该做什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反而是他，跨不过那道坎。 真是丢人啊…… 梦魔痛恨自己的摇摆不定。 然而，这一层隐晦的抗拒，也被不夜露察觉到了。 为了让他安心，她放下王的主动权，转而成为了兵。 梦魔却无法理解。 为什么可以轻易的说出这种话？ 只是为了游戏、为了这名存实亡的搭档关系吗？ 即使他说过会顾忌王的安危，但交出底牌，承诺听从，也是一个无比危险的赌注。 更何况，还是交给如此不稳定的自己...... 不夜露的笑被月光晕的朦胧。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笑着，表情、嘴角的幅度……丝毫变化都没有。 梦魔看不清、读不懂，更不想再看。 罢了。 这样也好。 他们两人......本就该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关系。 最终，梦魔道: “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好。” 不夜露歪歪脑袋，乖乖往车那里去。 风卷起月光，吹散了花香。 梦魔抬手捂住头，只觉得疼痛远胜以往。 第18章 觉醒 不夜露睡了个好觉。 再次醒来，她正身处一个奇妙的地方。 头顶是海水？还有…… 她和一双白眼对上。 ……啊？鱼？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早已惊讶到说不出话，但不夜露感觉自己心大了很多，现在能够很平静的看着这种魔幻的场景了。 别说，看着还挺漂亮...... 这个房子是一栋独栋洋房，内有三层。总体是白灰的简约配色，只配备了基本的家具，许久没人来过一样，没什么生气。 比起城堡虽小了很多，但也足够住人。 透过落地窗和头顶天窗看看，这竟是一个在海中的房子。 鲜艳的鱼儿游过，也能看到一些灯笼状的水母。 置身其中，却感觉不到湿润，也闻不到海水的咸味，反而很是干净清爽。 不过，这是哪里呢？ 整个房子没有大门，也没看见其他出口。 不夜露纠结了下，终究没有开窗。 虽然应该不会……但万一海水跑进来把这里淹了，就好笑了。 她将成为游戏历史上第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因为溺水这种理由死掉的参与者吧。 转了一圈，其中一个房间应该是梦魔的。 床上正丢着几件眼熟的风衣，是他刚换下来还来不及收拾的吧。 不夜露扫视几眼就赶紧出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回到刚开始的房间，不夜露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是很多还没拆标签的新衣服，都是样式简单、但布料十分舒适的女装。 难道是梦魔专门给她准备的？ 不夜露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原先山中城堡的房间衣柜里......也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呀。 那不是梦魔的衣服，甚至不像是梦魔准备的，都是穿过的旧衣。 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那个城堡也许根本不是梦魔的城堡。 主人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应该就是和自己很像，却和梦魔有恩怨情仇的人了吧。 是这样的话就更奇怪了，梦魔为什么要百般维护那座城堡呢？ 不夜露想了想。 算了，横竖与自己无关，她本也不打算过问太多梦魔的私事。 只要不影响游戏，怎么都好。 -------------------------------------------------------------------- “老大，你睡着了吗？” “没有。现在状况如何？” “没问题，她们的行踪很好确定，现在还在原地，盯梢的人也回报了确实的消息。” “好，继续按计划进行，我这边也会准备好的。” “好嘞。” 眼前是迷迷糊糊的一片灰色光晕，看不真切，其下却依稀涌动着蚂蚁般的人流，和水蓝色的丝绸。 他能够想象脚下的世界是怎样的渺小又美丽，残酷又悲哀。 “老大？” 高塔之上，夜晚的风十分舒爽。 但他只能感到一阵苦闷。 -------------------------------------------------------------------- 睁开眼睛，头顶依旧是美丽的海洋。 唔......最近真的老做梦呢。 不夜露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内容，但没一会儿就忘了个干净。 这是第三天。 梦魔一次都没有回来。 这房子只有不夜露一个人，十分寂寥。 没事可干，她后来又看了几次之前的民意报告，但除了小丑还在乐此不疲的骚扰白樱之外，再没有什么新的“近期事件”。 排名没有变动，她依旧是0分垫底。 圣斯苑和梦中雨更是一直“规则保护，已加密”，什么都看不出来。 想也是，节目制作人应该无法了解参与者的所有动态，即使了解，也不可能尽数公开。 就像那次演唱会一样，“近期事件”应该只会选择被许多人目击、波及较广的事件。 看完几个节目后，她熟门熟路的来到梦魔的房间。 拉开窗帘，那里不是窗户，而是一扇黑色的铁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在门把手处有一团白色光晕，摸起来如同云雾般轻飘飘的、有些凉，核心却十分坚硬。 不夜露对它又是砸又是砍，丝毫没有作用。 前几天，不光把菜刀砍了个缺口，不夜露的虎口都裂开了，这会儿包着纱布，不敢再多用力。 看样子暴力破坏是没戏了。 不夜露扶额。 要是梦魔回来，还得解释下是怎么把刀弄成那种模样的。 但是，这扇门连个孔或者锁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打开呢？ 她再次伸手握了上去。 手掌包裹住白色光晕，触手温润又舒适。宛如溪流，带来舒服的清凉感。 这个魔法装置一样的东西，也许不该用常理去判断。 总不会是......？ “芝麻开门！” “以你的主人之名命令你！” 光晕丝毫不动。 不夜露尴尬当场。 好吧，确实不是这种中二的展开。 这怎么说也是梦魔的房间、梦魔的门，难道只认梦魔为主？ 不夜露抓着光晕，不知为何想起了最早在空海之间，第一次见到梦魔时的场景。 那种被连接的感觉，不是错觉。 事实上，她确实能隐约体会到梦魔的感情。 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但只要梦魔的心态有剧烈波动、或是产生某种很强烈的情绪，她就能感觉到。 这一定是搭档关系的作用之一。 如果是这样，自己能否借助他的力量？ 或者说，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几天，不夜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因此，她很想要打开面前的门。 也许里面会有她想要的信息，但同时也是一个证明—— 她能做到和摩耳甫斯一样的事。 看了那么多新闻，她清楚这个世界有很多摩耳甫斯，能力也是千奇百怪。 除了梦魔，其他参加神选游戏的人，也大多是有着神奇能力的人。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从一开始就是输。 这会是个一开始就是死局的游戏吗？不夜露并不这么认为。 一定会有什么契机或者因缘出现，而搭档关系就是一个值得探索的点。 所以，她得好好维持和梦魔的关系。 交出“王”的名义，就是第一步。 这不光是为了游戏，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 不管是选中自己来到此处的理由，还是回去人界的方法......她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 然而，当想起自己那位跑的没影的搭档时，不夜露还是有些无奈。 呃...... 梦魔这人是真的很难懂啊。 把她关在这里算是一种保护？ 虽然有点极端，但经过前些天晚上的交谈，他们俩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自己说着都没有底气。 罢了罢了，梦魔总不能永远不回来。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多给自己积累点筹码吧！ 抛开这些思绪，不夜露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沉下心。 她不断默念着，强调着。 拜托了，打开吧…… 意志是无形的精神之力，言语中寄宿着强大的神灵。 那些文字和声音响应她，在体内穿梭，共鸣。 有什么剥离开来，又和自己密不可分。 交缠之中，某样东西逐渐成形。 她与它对面坐下。 “你……是谁？” “我是你和梦魔的桥梁，连接你和你的搭档的神哦！” 兜帽之下的生物可见人类形体，吐出的是年幼娇柔的声音。 面容虽被遮挡，但依稀可见它银白色的柔顺发丝。 这也太神奇了。 不夜露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 羁绊、契约......竟然会是这样的小姑娘？ 不不不，既然自称是神，难道说，是儿童版的弥瑞尔？ 越想越有可能！ 这孩子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你既然是神，那你能做到什么？” 小女孩笑道： “只要你希望，我便能成为力量的中介，使你能够使用另一方的力量。” “能使用多少？全部吗？” “当然不行，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吧。” “啊？就这？” 不夜露顿时觉得自己的期待落了水。 还说什么神，不就是个中转器一样的存在嘛。还是个效率不咋地的中转器。 女孩歪头。 “这样还不够吗？” 兜帽下，她的嘴唇弯弯。 “这是不属于你的力量，自然该有限制。你可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永远，这就是正确。” “......什么意思？”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不夜露愣了许久。 这是警告？还是什么预言？ “不，没什么，你就当作一个提醒吧，可不是在给你随便插旗哦。” 女孩笑着笑着，声音倏忽低沉一度，甚至化为轰鸣，响彻整个空间。 “但如果你不满足于现状......” “就尽管......渴求我的出现吧。” 肺腑震荡，不夜露心跳加速。 渴求力量吗？ 现在的她，的确很需要力量！ 热血蠢蠢欲动，不夜露更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紧张。 好像是真的神明在她面前，让她不禁敬畏。 “呵呵，开玩笑的！” 女孩突然变脸，笑容回归了天真可爱。 “……” 居然为了小孩子的玩笑话动摇，自己也是太没有长进了。 不夜露拍拍脸。 这么一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这小孩肯定不是神。 叫她“伪神”算了。 没注意不夜露的腹诽，女孩催促道： “那我的主人，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不夜露道: “那，先帮我打开门吧。” 之后的事，只能靠自己。 “好的，将听从您的愿望！” 伪神手指轻弹。 线浮现在不夜露体内，并随着血液开始流动、奔腾。 身体开始发热。 心咚咚的跳的更响。 沉在有节奏的跳动声中，被伪神温暖的眼光包覆，不夜露成了羊水中的婴儿。 她的神智越发清晰，思维越发敏捷。 皮肤上传来温水的触感，氤氲又舒适，直觉也变得更加敏感。 毛孔正在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所有的信息它都能感知，甚至还能走得更远！ “做得真好！” 伪神的甜蜜嗓音逐渐远去。 胸口猛地抽搐一下，呼吸被扼住，彻骨的疼痛让不夜露咬紧了嘴唇。 她想起来了。 对，是和她初见梦魔时一样的感觉！ 好难过…… 好悲伤…… 有什么东西丢失了吗？ 有什么……被忘记了吗？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不夜露挣扎着睁开眼睛。 空间消失，伪神不再。 汗津津的手心里，光晕化作流沙，缓缓消融。 门开了。 第19章 资料室 如夜的少女歌唱道：“失落之物，终将归还于我手。” 孤高的太阳歌唱道：“天赐至宝，无人可将其夺取。” 圣歌进入和声，两位少女张开双眼。 她们的声线一个清朗高昂，一个沉静平稳，高高低低的起伏犹如错落有致的拼图，完美契合，相得益彰。 而那旋律的尽头，是一片无垠的寂静。 “可惜呀，应该再无人能听到这首歌了。” -------------------------------------------------------------------- 不夜露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却又有些遗憾的梦？ ……记不太清楚了。 身下是杂乱无章的电子纸张，有不少还带着不夜露的体温。 这是一个资料室。 梦魔在里头布置了简单的书桌和文具，其他地方都被大量的影像资料和文件堆得满满当当。 闭塞的空间给人以莫大的压迫感，让不夜露走进去都有些下意识的窒息。 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都痛。 果然还是应该去床上睡啊。 她伸手，摸摸索索开始收拾。 幸好这些深蓝色的电子纸都有目录和检索功能，整理起来倒不费事。 它们都是梦魔收集的关于游戏参与者的情报。 其中一部分是五年前、即第196场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情报。 纸张已经有些陈旧，甚至染上了污渍，一些内容已经看不清了。而且除了参与者以外，竟完全没有关于游戏本身或者中间课题的资料。 可能是为了避免作弊吧。 而根据这些资料，不夜露也发现了一件事。 每位参与者在游戏中都有自己的“身份牌”，或者可以理解为根据能力和特质而得到的一种角色标签。 五年前的参与者分别是兰斯洛特（机器人）和若瑟薇儿（公主）、蓝镇（学者）和淘淘（眼泪妖精）、光夜（阴阳师）和雪耳（式神）、鸢无极（主教）和灯华（圣者）四组。 他们都是摩耳甫斯，也拥有不同的能力。 根据情报，最终胜利的是鸢无极和灯华一组，即是说目前的王就是他了。 成为王之后，居住地就变为了谁也不知道地点的哈托尔城，王和搭档也很少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所有的命令都是由直属团队传达和执行。 不过......鸢无极？ 这个名字好像在之前的新闻里提过，但不知怎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宣传却少得可怜，连他的模样都不清楚。 真是低调…… 上届游戏已成过去，而且被梦魔压在最下面的箱子里。不夜露掏出来匆匆过了一遍，就转头看向本届游戏的参与者资料。 资料应该还没有收集完整，不少还标注着空白，但多亏如此，她能对大家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首先是圣斯苑（君主）和露娜（女仆）一组。 圣斯苑的特殊能力为王之力，详情不明，露娜则是空白，但是特别标注了似乎偏向全能，什么都会且水平不低。 不夜露抚抚下巴。 圣斯苑的情况倒能理解，衣着也好性格也好，的确看得出具有王者风范。上次在他面前感觉到的恐惧和臣服，也应该是“王之力”的影响。 不夜露倒不担忧他，反而有点在意露娜。 露娜一直行事低调，存在感不高。除了极其护主和会用枪械以外，没想到还是个全能者。 如果只是层次很低、只涉猎毛皮的全能，倒还好说。水平不低的全能，可就找不到空子钻了。 这样深藏不露的人，又为何愿意追随圣斯苑呢？ 她似乎并不是出于能力的影响，而是对圣斯苑心悦诚服。 这两人应该有很多故事。 如果多加挖掘，也许能找到打破两人羁绊的线索。 第二组是小丑（小丑）与爱丽丝（爱丽丝），两人真名不详。 小丑来自一个有名的马戏团，能力为魔术杂技。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把灵活自如、甚至很违背物理学定律的链条镰刀就得益于此。 此人性格乖张任性，冲动好斗，但绝对不蠢，无疑是个危险分子。 圣斯苑一直在考虑外来者来到这个游戏的意义，小丑也是如此，他们觉得不夜露弱小，却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份弱小。 所以圣斯苑中途折返，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小丑明明对不夜露有兴趣，却也没有第一个下手，反而去寻了白樱的事，想来也是衡量了情况，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的。 爱丽丝的能力则是空白。 想起那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不夜露心生怜悯。 那么幼小的姑娘还得跟着参与生死游戏，小丑未免太过恶毒…… 第三组是梦中雨（不详）和小一（武士）。 梦中雨疑似出自弥瑞尔一个非常有名的世家，这个世家在商界、政界都有巨大的影响力，家中能力者也是数量众多，可以说得上是跺一跺脚、弥瑞尔都要抖三抖的豪门。 而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梦中雨本人并不在家谱中。 不夜露倒是很好奇梦魔是怎么看到别人家家谱的...... 小一也身份不明，但剑术据说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强，有不少暗网和黑道的人想出高价雇佣他、或是想要购买他的情报，梦魔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才得到了少许信息。 这样一想，小一应该就是受雇于梦中雨了。这位骑士虽然少言寡语，但对主人是绝对的忠心，也是一大强敌。 资料还记载着，如果两人都是梦家出身的话，还有可能和家族神秘的亲卫队伍有关。 亲卫队……果然是贵族阶级啊。 虽与梦中雨接触不多，但不夜露对这位温柔又气质出众的美人很有好感。 她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想来确实是出自某个大家吧。 翻到最后一页，即第五组资料的时候，不夜露不禁皱眉。 第五组就是那对双胞胎姐妹，白樱（艺人）与夜樱（艺人）。 两人的身份都是艺人。 其中白樱是备受瞩目的弥瑞尔少女之星“stars”，人气颇高。 出道没几年，年纪虽轻，却在音乐、影视、综艺各方面都有不俗的实力与表现，能力是“明星感染力”。 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的演唱会，不夜露理解之余，心有余悸。 白樱的粉丝一呼百应，要打人海战术的话，她和梦魔还真不一定能抗衡得了。 更让不夜露惊讶的是，她的搭档夜樱居然是一位人界三线小明星——叶樱的复制者，而白樱则是理想中的存在，即本体叶樱通过镜子投射出的摩耳甫斯。 同一个人的复制者和摩耳甫斯居然同时出现，而且一同参与了这个游戏。 居然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夜露回忆了下。 她们俩一个开朗明快，一个含蓄细致。即使样貌相同，却也天差地别。 相反到极致，就变得极为靠近。 思考半天，不夜露叹气。 暂时找不到弱点。 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疤，她的眸中划过暗色。 自己一贯与人为善，不轻易招惹谁、惹谁不快。但敌人态度这般明显，绝无交好的可能性，也就不必再隐忍了。 看完资料，不夜露整理好房间，回到客厅。 没想到许久未见的梦魔竟坐在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梦魔像是在想什么，抬眼看到不夜露，他问: “你去干什么了？” 终于见到梦魔，不夜露心里咯噔一声。 惊喜交加，惊大于喜。 “刚在自己房间......不对！你终于回来了！” 梦魔没注意到什么异常，点点头。 “我就是来稍微看看你的情况。” 他欲言又止，有点不放心的叮嘱她： “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太过刻意，不夜露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 梦魔的语气为什么怪怪的？ 正要说什么，一眨眼，梦魔却再次消失无踪。 “喂喂——怎么走了啊！” 不夜露跳脚。 跑的太快，简直像从没来过一样，他就这么不想多说吗？ 不夜露捶胸顿地。 梦魔这个人，真的好烦啊——！ 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梦魔到底要做什么？ 第20章 惊梦 高塔上的风很大，吹的男子的衣服猎猎作响。 梦魔静静的出现在他身前。 “安排好了吗？” 那人比个手势。 “当然！没问题！” 梦魔点点头。 一切应该安排的很周全，但他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脑中迅速整理了一遍，计划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那会是因为她吗？ 不，不会。 梦魔立刻否定了。 她好好的待着，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能找到那里。 想起她，梦魔嘴唇微抿，只觉心情复杂。 明明认识不久，梦魔却能体会到不夜露和“那个人”的不同。 但是，他看不见水底。 假如不夜露表现出来的、和水底的东西截然相反的话…… 这么想着，周遭又开始血色弥漫。 被脑中的画面冲击，梦魔又开始新一轮的头痛。 -------------------------------------------------------------------- “你们居然......醒来了。” 梦魔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他捂着的右手正流出鲜血，看起来伤得不轻。 “梦魔先生，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哦！” 少女仰头笑着，脸颊上的星星熠熠生辉。 身后的女子眼中倏忽闪过什么，脸上的蓝色星星流转出一道冷光。 “真好啊。” 空气停滞。 一道银光混合着红色，绽放开来。 -------------------------------------------------------------------- 不夜露猛地睁开眼睛。 “呼、呼......” 她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 是梦？ 怎么会这么清楚、这么真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梦魔受伤了？ 那道银光，又是刺向了谁？ 不夜露抓紧被子。 明明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沉在梦中。 那些画面在她眼前跳动，不断变形，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让她几欲作呕。 右手疼痛，她睁眼一看，竟是流了满地的血，再一眨眼，一把刀子正切向她的喉咙。 不要——！ 不夜露抱着头惨叫。 好可怕。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的内容逐渐消散，那份恐惧的心情却凝固了下来。 联想到昨天梦魔的异常，不夜露头痛得要死，却也难掩担忧。 梦魔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他的目标是白樱夜樱？ 但是进行的不顺利，被她们识破了？ 不行，梦魔可是她选定的搭档，不能出事！ 她必须去看看情况！ 不夜露跳下床，没走几步，又顿住了。 对了。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要怎么出去啊！？ 抓抓头发，不夜露急得冒汗。 冷静，冷静！ 既然梦魔能进来，就代表一定有什么往来的方法！ 会在哪里呢？ 梦魔是凭空出现，不是从什么地方走进来的。 若非密道的话……对了，能力！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资料室的事情在先，她也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 另一边，弥瑞尔最大的通讯交友社区——猫叮咚炸锅了。 有一匿名网友发布一条消息，称自己目击到了当红少女偶像——stars白樱，正要前往密会某人。 而这个某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绯闻对象——商界新贵路家公子。 “卧槽，路家公子！？” 看到消息的每个人几乎都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要知道白樱一贯以青春少女的人设示人，绯闻少得可怜，私生活单纯又干净，怎么会和臭名昭着的路家公子爷搞到一起。 此事一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响。 又见发帖人贴出照片，记录了自己跟踪白樱的过程。 看照片，白樱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带上经纪人，陪同的只有她的私人助理，确实像是去做什么私事。 难道是真的！？ 无数人加入讨论，并发帖跟进，话题瞬间炒热到了首位。 吃瓜群众们自发的跟着帖子里的路线而去，企图窥探这位偶像的真面目。 “喂喂，这都是假的吧！白樱不会做这种事的！” “哎哟，脑残粉又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的能力吗？一个二个这么忠心。” “没有能力我们也喜欢她！” “那就坐等实锤！” “没有实锤！我们会证明的！” 粉丝后援会也紧急行动了起来。 而话题人物的白樱对这一切似乎浑然不知，仅带着夜樱一人，向着城市郊区而去。 “哎，跟妍姐吵了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啊，现在过去应该能刚好赶上。” “妍姐还没同意呢，你赶紧先把通信屏蔽了，我可受不了她的连环轰炸。” “早关了，别担心。” “人安排好了？” 夜樱回了个ok的手势。 而被她们屏蔽的经纪人正忙于处理社区的异样。 这些留言的群众的大多数、甚至是发帖人自己，都是有备而来的。 是谁在针对她们？ 经纪人叹气。 本来不想让白樱她们去，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拗不过两位小祖宗，她所能做的只有做好后援，以及—— 祈祷......她的预感不会成真。 -------------------------------------------------------------------- 白樱夜樱两人的终点，是正在建设中的、新滩斥巨资打造的“无限d海洋公园”——悦顿海洋馆。 各种缤纷的线条、弯道加上悬浮装置，海洋馆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建好了。 有摩耳甫斯们在，完工指日可待。无奈设计图朝令夕改，才搞的一直拖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园。 工人们今天休假，周围难得的安静，但也给这座半成品建筑增添了一份废墟般的苍凉。 两人走进馆内。 她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我们来了，你出来吧。” “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伤了我们的粉丝，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樱满面怒容，大声宣告着。 夜樱则是谨慎的打量着周围。 ……没有变化。 “不出来吗？”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人质的下落，白樱又气又急，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还不知道梦魔会在哪里看着呢！ 收到梦魔的消息时，她和夜樱刚好结束一个通告，正在休息。 ……居然绑架粉丝来威胁她们？ 殃及无辜，如此卑鄙！ 这招戳她心窝子，又准又狠！ 白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使劲儿跺了几脚。 一个接一个的，没个消停！ 上次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她们就受到了其他人的试探。 尤其是小丑，好几次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闯入她的拍摄和表演现场，到处破坏一通就跑路，让她烦不胜烦。 除此之外，一些商业活动也受到不明干扰，本来早就定好的通告，却被对方告知要重新考虑选角。 白樱心下明了，是梦中雨动了手脚。 但奈何对方躲得隐蔽，愣是找不到下手之机。 最后一个圣斯苑倒没有主动出击，她也暂时对他没有兴趣。 白樱咬了咬牙。 ……本来以为梦魔不会来得那么快。 知道外来者没什么实力，其他人都不打算先去攻陷她、就由得她和自己这边打起来吗？ 梦魔也是，居然还有闲心来替人报仇，可真是睚眦必报，雷厉风行呢！ 和满面怒容的白樱不同，夜樱十分冷静。 盘算下手头的情况，她心头有数。 “时间还来得及，别忘了——” 她温温柔柔的笑道: “梦魔想对付我们，手段无非就是制造梦境。” “而他、只有一个人。” 白樱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 两人表面慌张，心中却早有思量。 待走到大厅中心时，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许，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个信号。 来了！ 瞬息之间，她们脚下的地面荡起气流，空气也微微扭曲，产生了不和谐的断层。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牵起了手。 在她们抽身之前，意识就断了片，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的的梦魔伸出右手，他的手心正升起一个淡蓝色的球体，球体闪烁荧光，煞是好看。 他耳边的七芒星耳钉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和球体的蓝光交相辉映，化作海中晨曦，云上朝阳。 梦魔凝视着球体，庞大的意识流数据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回荡。 他熟练的引导、变换着。 他就是掌控它们的主人。 身后，蠢蠢欲动的黑暗正在靠近。 一切，会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吗？ 梦魔隐约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又并不害怕。 ……像是已经看到结局般笃定。 交错的思绪中，一闪而过的是不夜露的脸。 梦魔想。 他一定会赢到最后。 然后，杀了她。 第21章 海上心脏 等不夜露来到海洋馆，已经是午后的事情了。 此时，海洋馆的大厅里正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像是经历过什么大战似的，颇为惊人。 “天哪，不会都——” 不夜露赶紧检查了下，发现他们没有外伤，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放了点心。 跟她一起来的一对男女看到这情况，吓得扭头就跑，但没跑几步，也脚一晃头一歪、晕倒在地。 “喂、喂！你们怎么也——” 不夜露摇晃着他们。 “醒醒啊！” 两人却宛如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梦魔？还是白樱夜樱的？ 不夜露环视一圈，捡起那女生掉落的手机，翻了翻。 不知道她原先是在浏览哪个网页，如今页面已经不存在了。 没有线索，不好办啊…… 场上再无他人，不夜露无语凝噎。 -------------------------------------------------------------------- 她可以做到一样的事。 不夜露闭上眼睛，集中思考。 脑海中不断想着，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 听到她的愿望，伪神现身，为她打开了房间。 “来，快走吧。” “一路小心哦！” 身体热的很快，熟悉的暖流飞快舒展全身。 心口鼓动，传来熟悉的疼痛。但相比起前两次，这疼痛已经减轻了太多。 ……可能是她终于习惯了。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微风吹到不夜露脸上，鼻尖传来一点淡淡的咸味。 不夜露感觉到了光。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碧蓝色的海洋。 “哇——”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海！ 水流清澈，波浪击打之间荡起蓝宝石的碎屑，光线变幻间透着点紫色，像是打翻的珠宝盒，又如同少女荡开的华服裙摆。 铺满半空，每一丝缝隙都满溢着浪漫。 空气揉进细闪，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光点魅惑来人。细密洁白的沙滩触感舒适，耳边依稀传来海浪和鸟儿的声音。 过于灵动，宛如虚幻。 一时之间，不夜露还以为看到了幻觉。 自由来得太突然，让她花了些时间消化。 真的出来了？ 真的出来了呀！ 不夜露开心的原地蹦哒几下，还不小心吓到了旁边的一只海鸥。 海鸥撒腿就飞。 “喔喔喔——对不起啊！” 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夜露挠挠头。 打量下周围，这是一个无人的海滩。 在她的记忆里，这里并不属于a城。 不过，弥瑞尔本身就是个拼接、杂糅人界版图所形成的地方，不认识也正常。 最吸引不夜露目光的，是那海面之上，正微微摇动的淡红色发光球体。 球体像是水做的，透明澄澈，表面隐约有流光潋滟，宛如律动的血液。 中间可见一个白色的建筑，应该就是她的住处了，如今看来，还挺亲切。 球体将周遭的海面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恐惧，反而有种妖艳的美感。 不夜露不知道梦魔是故意这样设计、还是它本来就是这个模样。 一颗被盛装在海洋之上的心脏。 美则美矣，却有些易碎的脆弱。 是他……还是她呢？ 不夜露转身离去。 穿过林子走了许久，上到公路，不夜露好运的搭上一个便车。 车上的两人奇装异服，浑身红红黑黑蓝蓝紫紫，鲜艳的很，但人却非常宽厚善良。 他们看不夜露迷路，表示这里是弥瑞尔西边的港口城市——新滩，而他们正要前往郊区的海洋馆。 细问之下，竟是为了要追踪偶像白樱的秘密，这可正中不夜露下怀。 她便跟着这两位粉丝，一同来到这里。但并未见到梦魔，只见到晕倒的人们。 ……属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了。 不夜露胆战心惊的往深处走去，终于发现了目标。 白樱和夜樱手拉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表情也有几分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是梦魔对她们做了什么？ 趁两人晕着，不夜露也不怕她们突然醒来，四下检查下，她们两身上也没有外伤。 这么一看，晕倒的原因就只能是梦魔的能力、也就是造梦之力了吧。 但不知为何，这次的梦和上次有所不同？ 周围的场景没有改变，也不应该会有那么多人昏迷。 ……得找到梦魔才行。 “梦魔——！” 不夜露大着胆子呼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她深吸口气。 耳边“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可能是出自梦魔能力的影响，她也觉得眼前有些摇晃。 脑袋发烧一般沉重，但还不足以让人失去意识。 该怎么办呢？ 如果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找到梦魔，也许她只有一个选择。 不夜露静静的闭上眼睛，放松对身体的控制。 ……上吧。 那阵晕眩如她所想，卷走了她的意识。 不夜露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影悄悄地钻了进来。 他把睡死过去的不夜露推开些，像只灵活的猴子似的窜到白樱夜樱身前，抓住她们的手。 下一秒，他却瞬间变了脸色。 “诶耶？改变了！？” -------------------------------------------------------------------- 一阵天旋地转，不夜露的视野化为了纯黑。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意识脱离身体，化作无根浮萍，四处飘零。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异常敏锐。 耳边隐隐响起乐声，那竟是一首让她觉得很怀念的圣歌。 在哪里听过呢？ 她恍惚的想着，和歌声化为一体，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夜露被一阵喝彩声和喧闹的音乐声吵醒。 周遭炫彩的霓虹灯和光线让不夜露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某个酒吧。 空气中有汗味，还有明显的酒味和香烟味，廉价的香薰没有压住它们，反而混合成了更为古怪和复杂的味道。 正中间最显眼的舞台上，一个白裙女孩正在歌唱。 她的衣着和妆容并不厚重，不知为何却格外的吸引人，乌烟瘴气之中能够一眼注意到。女孩的声音也穿透所有的嘈杂和烟尘，成了一道独特的光带，清晰又灵动的环绕在四周。 酒吧变成了一个专属于她的live house。 “?布里克尔达斯骑士到访于此——！” “?美丽的公主，你为何哭泣——！” “?看哪，野兽已经死去——！” “?天湖澄澈无比——！” “?是的，我是沉默的杀手——！” “?以我勇气之证，将此勋章献上与你——！” 不夜露仔细的听着。 这首歌像是讲述一个史诗般的故事，背景音乐听起来有些凯尔特的风格。如风般悠远，又有一分即将远行的希望。 她暗暗赞叹。 真不错！很好听耶！ 进入高潮后，现代的打击乐器骤起，节奏感增强，少女的歌声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听众们跟着摇头晃脑，纷纷举起酒杯高声喝彩。 一时间，场上众人仿佛变成了讨伐野兽的勇者，烈酒下肚，都是跃跃欲试，整装待发的模样，竟有种奇妙的一体感。 热血沸腾，手指不自觉的跟着打节拍，搞的她都有点振奋了。 不夜露更加赞叹。 歌手的带动力很强，她自身更有种奇妙的、感染人心的魅力！ 角落的单人桌边，不夜露面前正摆放着一杯霜冻玛格丽特。 正好不擅长喝酒，这样度数低的甜口酒很适合她。 轻抿一口，清凉和果香在唇舌间流转，不夜露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已经认出了那少女。 只是略施粉黛，但赫然就是白樱夜樱的模样。 没有星星标志的她有几分天真和稚气，比起参加游戏时的样子，应该小了四五岁左右。 不知道她是哪一个人？ 又为何会在这个酒吧驻唱？ 第22章 不夜露的梦(1) “老大你回来——你受伤了！？” “控制中途被人偷袭了。看样子是她们干的好事。” “这！？那梦境？” “梦境......不知被谁闯入，我控制不了了。” 梦魔皱眉，语气中第一次有些不确定。 “我感觉到了和我相似的气息......我回去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嘞，我知道了。” 看梦魔的身影消失，被留下来的男子关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他眼中绿色的光点逐渐安定，结束了复杂的计算。 “水军的动向有些奇怪，果然是出现了叛徒。” “是我们这边疏忽了，也小看了敌人的能力啊。” 末了，他又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那个闯入者，也许老大会伤的更重。” “只是不知道，那会是谁？” -------------------------------------------------------------------- 不夜露正在梦中的酒吧里。 她打了个喷嚏。 这酒吧里的烟味还是太重了，鼻子好痒。 演出已经结束，人群却热情不减，争相往舞台方向挤去，场面一下子有些混乱。 不夜露只是稍稍移开视线，就找不到白樱（或者是夜樱）的位置了。 她回到座位，等待人群散开。 梦魔会在这个梦里吗？ 作为梦境创造者的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段过去？ 没想一会儿，就有人找上门了。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小个子凑过来，坐到她对面。 “怎么样？” 小个子问。 什么？ 不夜露正疑惑，却像是被附身一般，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吐出了话语： “你比我想的更有潜力。” 那人激动的笑了，斗篷晃晃，露出下面娇美可爱的面容。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混合酒吧的各色光影，化为玻璃般清亮又灿烂的霓虹。 “真的吗！” ......是她！ “那、那你能签下我了？” 不夜露笑笑。 “是的，可以。” “不过，我们公司成立没多久，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我也无法保证......”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笑容却藏着某种确信。 “会很辛苦的，你有这个觉悟吗？” 女孩兴奋的点头。 “自然，合作愉快！” 不夜露干掉最后一口酒。 “好，明天老地方，过来找我吧。” 分别后，清爽的余味让不夜露舒服的慨叹一声，竟有些恋恋不舍。 她驱车回到家中。 这是一个小型公寓里的单间，一室一厅，整体布置十分简单。 家具有些陈旧，皮质沙发破了几处不说，茶几上装饰的花束都已经蔫了下去。 走进房间，书桌和地上到处堆满了文件，不夜露随意把床铺清理一下，飞扑上去，柔软的感觉顿时包覆全身，让她终于放松了下来。 呜哇，眼前一片漆黑了……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被锁在了这个身体的深处。看得见，但是无法干涉，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 不过，感觉倒是可以共享的。 她也舒服的打了几个呼噜。 翻个身子，不夜露有些好笑。 在这个梦里，自己居然成了她们的经纪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从酒吧发家、迈出第一步的少女，到底是白樱、还是夜樱呢？ 梦境可能是个梦魔制作的全新世界，也可能来自于她们两中谁的记忆。方才的对话中也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分辨。 自己倒是一鼓作气就进来了，现在找不到梦魔，又搞不清状况，还真是有几分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想着，不夜露陷入了睡眠。 -------------------------------------------------------------------- 另一边，高塔上的男子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 “老大、呃——” 男子顿了顿。 “她竟然逃出来了......” 梦魔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声音也极力压抑着愤怒的颤抖，吓了男子一跳。 “看样子，闯进梦里的也是她了——！” “冷静点啊老大！” 男子着急走近，手心升起一道漂亮的绿色弧光，犹如一条萤火虫组成的银河。 梦魔眉头紧皱。 他的神色阴暗不明，漆黑的半脸面具要卷携着他一同埋入深夜。 他就和他的面具一样，只有黑色的底色，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影响结局。 梦魔没有料到不夜露会离开，更没想过她居然能通过“搭档”这一媒介，使用自己的力量。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但是，她为什么会进入白樱夜樱的梦？ 失去掌控权，他根本无从得知不夜露在其中的动静，白樱夜樱也不一定再按照预期行动……一切就都白费了。 梦魔不禁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难道是不夜露的诡计？ 那天夜晚她说的话，那种真诚的神情......都是虚假的吗？！ “哈哈哈哈......” 又听到了，那个人又开始笑了！ 她、们......还要玩弄自己到什么地步？！ 梦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的头快要爆炸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变红，都在发烫。 天旋地转间，他倒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轻柔的搀扶住他。 “没事的，没事的。” 男子说。 “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再看看情况。” 至少，从老大没有受重伤这一点来看，“那位”的到来是有好处的。 梦魔喘着粗气，垂下眼睛。 睫毛轻颤一下，他在幽静的绿中渐渐归于平静。 -------------------------------------------------------------------- 翌日，在一个写字楼内，不夜露和白樱开始了正式的商讨。 通过两人的对话，不夜露也掌握了一些现状。 现在的不夜露是这家新成立不久的经纪公司——“未尽娱乐”的经纪人。 整个公司都是新团队，正在各处挖掘有潜力的新人进行培养，但因为缺乏经验和名气，成长的并不快。不夜露也是个才入行的新人，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好的是，公司是个有冲劲，制度各方面都很开明的公司，尤其在挖掘人才和独特的摩耳甫斯方面，更是不惜重金。 不夜露自己也因眼光毒辣而备受瞩目。 因为她的能力是——“预见”。 虽是预见，但并不是什么先知或者预言家一般的强大能力，仅仅只是一种直觉的碎片罢了。 -------------------------------------------------------------------- 五年前。 在养成学校做过测试后，李妍并没有什么真实感，甚至觉得有点嘲讽。 这种直觉，能拿来做什么啊。 好鸡肋的能力...... 测试并不能给出能力的具体细节，只是模糊的描述说，她的能力和“人”有关。 非要概括的话，就是察觉的出身边人的“素质”。 之后几年，李妍逐渐明白了自己能力的含义。 接近某些人时，她会下意识的感觉抗拒。 面对某些人时，即使只是初见，也会打从心底感觉亲近。 结果就是，她直觉不喜欢的人，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 而她心生好感的人，即使看起来再其貌不扬，也绝对是某方面的能人或者大佬。 借着能力，乘着东风，李妍混的风生水起。 她不自觉的变得高傲，逐渐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对于室友的恋情，她指手画脚。 “别靠近他，他是个渣男。” “那个人才是个潜力股，快去跟他说几句！” 对于被直觉否定之人，她颐指气使。 “离我远点，你不知道你就是个垃圾吗？” “我知道的，你肯定不会有出路的！” 渐渐的，李妍身边没有任何人了。 熟悉的同学朋友看不惯她的改变，受不了她的脾气。 原先的贵人们在得知这个能力后，也怀疑她的真心，与她分道扬镳。 大家甚至给她取了个昵称——猫狗种。 对优秀和强大靠近示好的狗。 有危险就逃的飞快的猫。 “这么一说，我完全就是个势利眼嘛。” “还是特别烦人的，捧高踩低的那种。” 李妍苦笑着抱怨。 能力的确让她获得了很多，但也让她注定得不到信任。 再也不会有人来她的身边了吧...... 原先开朗无比的她，个性慢慢变得安静。直到最后，成为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毕业前夕，李妍突然收到了未尽娱乐的offer。 “我们非常看重你的能力！请你一定要来我们公司！” “以你的眼光，你一定可以培养出最棒的艺人！” 真神奇。 第一次有人如此热切的渴求她、认可她。 是啊。 如果没有人愿意来她的身边的话，就让她主动去找初生的星星吧。 即使不能陪他们走到最后，即使星星途中离去，只是能帮助那些星星发光，让他们越飞越远的话—— 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李妍在各处酒吧餐厅、甚至是街头聆听歌手们的演唱。 从不说几百也有几十的候选人中，她的直觉最终选中了面前的姑娘。 听说她也收到了对家的邀请，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她和这个姑娘聊的并不多，但彼此都觉得十分投缘。 看着合同上签下的名字，不夜露有些感慨。 “论实力，你不是最强的，你现在的声音很干净，很有灵气，算是有些天赋，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让我决定签下你的，是你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看着局促的抓着衣角、有些稚嫩的白樱，不夜露安慰的笑了笑。 “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你的能力，它会让你非常容易被接纳、被喜爱，只要一些资源和曝光度的催化，你会成长的很快。” “作为艺人，作为偶像，这是一份得天独厚的优势。” “今后，请多指教了。” “我有预感，我们一定能君临顶点！” 眼眸里升起炫目的烟花，少女绽开了希冀与野心。 “是的！” 望着合同上“白樱”的署名，她握紧了拳头。 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她拒绝了平台更大、名气更大的另一家公司，选择了这里。 一是因为她看好这家公司的前景，二也是因为这位年轻却十分有能力的经纪人。 希望她没有信错人。 第23章 夜樱的梦(1) 回过神的时候，夜樱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神奇的地方。 为什么说神奇呢？ 天空是奇怪的渐变色，没什么云，取而代之的是飞着一些圆滚滚的长毛的什么玩意。 五彩缤纷的，突兀的不行。 夜樱呆呆地看着。 那是些什么动物啊？ 有些有羊角，又长着大象一样的长鼻子，还有些身体矮胖，但又长着像是神话里才会有的白羽翅膀。 幻觉吗？ 自己不是在家里吗？ 夜樱感觉自己才刚睡醒，有点迷糊。 她眼见着天上那几个团子晃悠悠的落下来，落到了远处一个女孩子身前。 “吼吼！可太棒了我的宝子们！”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诡异的斗篷，小巧的身子遮盖的严严实实。被团子们围绕着，她开心的跳几下，右手挥了挥一柄造型奇怪的拐杖。 “我简直是最棒的魔物训练师！欧耶！” 夜樱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她打量着那几个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科学常理的“魔物”，有些好奇的靠近了几步。 正抱着奇怪团子们亲热的斗篷女孩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坠着星星的兜帽下明明没有露出眼睛，却像是仔仔细细观察了夜樱一番。 夜樱一个激灵。 下一刻，女孩吹了声口哨，有些惊喜。 “嘿——你是......你和白樱长得好像！” “哇哦，我可是白樱的粉丝呢！” 她亲亲热热的扑上来，抱住夜樱尖叫几声，瞬间引起了周围热烈的反应。 “妈呀，真的是白樱！” “我的天！她怎么会出现在有色天！快拍照！” 迷茫的夜樱瞬间被人群围得个水泄不通。 “等、等等！” 谁是白樱？是说她吗？ 可是她不叫这个名字啊！ 夜樱的思考卡顿了。 诶？ 那她是......谁？ “白樱白樱！给我们签个名啊！” “白樱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要办什么活动吗？” “嘿，别挤我，我先过来的！” “谁挤你了......嘿！是你啊，别挤！” 耳边传来无数恼人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 她在其中起起伏伏，艰难求生。 头好痛。 好吵。 无数嘈杂中，好像有什么别的声音混进来了。 “......垃圾玩意，滚出娱乐圈！” “作风这么不检点，怎么还不把她封杀啊！” “长得也不咋样，路家公子怎么看上她的？” “那可不就只能卖身了嘛哈哈哈！” 变幻莫测的画面犹如破碎的万花筒，在她的脑海里回旋、打转。 绚丽的过分的花纹开始变得恶心，混合着激烈的耳鸣声，夜樱眼前全是彩色的噪点。 四周，热情的粉丝们的脸上不知怎的都戴上了全白的面具，漆黑的眼睛满是漠然和鄙视。 它们的身形被扯的高大，犹如囚笼一样围在她身边，俯视她、审判她，嘴拉开夸张的幅度，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 “你怎么还有脸啊哈哈——！” 黑影们讥笑着。 “我们才不和你一起玩呢！” “你不属于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快走开！快走开！” 她再也受不了了。 捂着脑袋蹲下，夜樱歇斯底里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离我远点！” 所有的声音越发尖锐，轰隆作响。 她只能拼命用尖叫去压制它们。 后来的事她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叫得太久，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神智，夜樱已经置身于一辆车内。 四周飘散着好闻的花果香。 “你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了自己上方。 那是一张十足漂亮的脸，容颜娇艳，眉目含光，吐息间尽是精致绝伦的美丽。粉嫩的嘴唇明明没有弯起，却透着某种亲近般的柔情。 她的眸子忽闪忽闪，有些天真，又有些顽皮似的狡黠，让这位少女显得更加生动。 此等容姿，活脱脱是个能活动的公主娃娃。 真美啊...... 面前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 过于遥远，以至于难以相信。 夜樱赶紧低头，顿生一种不敢直视她的自卑感。 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这又是在哪？ “白樱，她醒了吗？” 司机座传来一个声音。 名叫白樱的少女语气淡淡的回应道： “醒了，但是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是还没回神。” 白樱......？ 夜樱一愣。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司机座的人探头，夜樱略略抬眼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子。 她很年轻，五官清秀，眉眼呈现柔软的弧形，但抿起的嘴唇不带丝毫笑意，神色也十分紧绷，有些难以接近的感觉。 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吧，真是浪费了。 看夜樱不说话，那女子索性把座位放下，坐近了些。 “你还好吗，知道自己是谁吗？” 夜樱愣愣的摇头，下一秒又面露痛色，捂住了头。 白樱问： “头痛？” 夜樱没回她。 脑海中又开始闪现各种画面，但都是破碎不堪的片段，完全合不上。 她艰难的拼凑着一切。 “这应该是正常的，她才刚来弥瑞尔，记忆还没完全同步过来。” 严肃的女人拿起手机，平淡的像是见怪不怪，又像是久经历练后的沉稳。 “你先看着她。” “虽然有那个训练师小姑娘帮忙安抚现场，但我还是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推开车门，她踩着高跟鞋离去。 车上只有她们两人了。 白樱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夜樱一刻。 她平静的神色突然多了几分玩味。 真有趣。 白樱凑近过去。 夜樱闻到了她面上的脂粉香水味，看清了她皮肤上细弱的绒毛。 “看着我。” 短短两字，言语如针，精准的扎进了夜樱的太阳穴。 “唔啊——！” 夜樱被那瞬间的痛苦折磨的浑身大汗。 香味、汗味交杂在鼻端。 她捂着嘴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什么。 白樱低沉的嗓音打在耳边，像教堂管风琴一般轻易游走全身，引起了爆炸般的共鸣。 如果她是天使，她会迎合这歌。 如果她是恶魔，她将高声嘲笑。 ……是人类的话呢？ 她会因为不趋向任何一边，因怀抱纠结的欲望和罪孽而痛苦。 是什么？ 她因为什么而痛苦？ 眼前那张白樱的脸如同面具般裂开，露出的是一张灰败的、憔悴的面孔。 夜樱恍惚的看着。 啊，真眼熟。 是她……是自己的脸啊。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这个声音，可不就是她自己？ 夜樱涣散的眼睛里缓缓聚起一丝黑光。 “咔嚓。” 一切拼图归位，万花筒的图案回归原样。 她想起来了。 第24章 墙头故事 拎着小行李箱，叶樱走出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边是沙坑，散发着一些呕吐物的味道，另一头则是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也是历经风霜，十分陈旧。 漆皮落的斑驳，看起来像是脱皮的脚心，有些恶心。 不光是福利院其他小孩，她自己也不爱玩这些。 那个滑梯特别磨屁股，印象中，有个刚来的孩子不知道情况，滑了一下磨破了裤子，之后被嘲笑了好一阵。 结果就是，那孩子心中留下了阴影，之后又因为所谓的“不合群”，被送去了其他的教养院。 叶樱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细细数来，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再看这些玩具，尺寸已经完全不合适了。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 门口等着的老师有些没好气的催促她。 “磨蹭什么呢！？赶紧走！” 叶樱靠近，低着头挤出一句再见，前脚刚出门，后脚那个老师就飞快的把铁门拉上了，速度之快，铁门划出了道残影。 金属碰撞的巨响中，叶樱和这里彻底告别了。 ……以前处理别的事情时倒没见她这么快过。 摆脱了拖油瓶，她心里应该乐得很吧。 叶樱无奈一笑，随即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去。 然而，刚走几步，她就碰上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叶樱眉头一跳。 “尹露露......” 很久没见到她了。 竟然偏偏是今天。 嫩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肤白貌美，尹露露背着琴盒，一头金发束起，显得青春活力，漂亮的让人觉得眼睛灼痛。 她仰起脖子，像只高傲的天鹅般瞥了下叶樱。 “这不是叶樱么。” 扫眼叶樱的行李，尹露露的视线在那个破旧的棕色皮箱上多停留了半秒。 “哎呀，是了，今天是你的成年日啊。” 叶樱冷漠的点点头。 十八年。 她在那个福利院待了十八年。 终于可以奔向自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更是解脱之日。 尹露露勾起嘴角，语带嘲讽。 “恭喜你呢，可以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她梳理下肩上的头发，手指细白，一看就精心保养过。 “虽说起步晚了点，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但我姑且还是祝愿你——” 尹露露笑的仿佛是真心的高兴。 “能有资格来到我的世界吧。” 拉起裙角微微躬身，她行了个漂亮的礼。 “祝您顺风。” “我还要去学琴，先失陪了。” 路的尽头有一个小庄园，那是一位有名的小提琴家隐居的地方。 天泉，曾经名噪一时的演奏家、作曲家，却是一颗稍纵即逝的流星。 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在事业上升期主动掐灭了火焰，迅速销声匿迹。 偶然的机缘下，他做了尹露露的私人音乐老师。 这也是为何名门千金的尹露露，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街区、并和自己这个福利院孤儿认识的理由。 -------------------------------------------------------------------- 叶樱所在的福利院管得不严，经常有小孩子从后门翻墙出去。 在没有新的设施玩的情况下，老师们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叶樱也曾恶毒的想过，假如因此出了什么安全问题，福利院反而能因为人数减少，少一些资金的压力吧。 毕竟要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根本得不到周全的照顾，完全就是自生自灭、看死神愿不愿意放过了。 最近，那头的庭院偶尔会传来优美的琴声。 叶樱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她伸出干柴般的手臂，奋力爬上墙头。 哇…… 眼前的景象让她睁大眼睛。 好漂亮的地方，好漂亮的人！ 宽阔的花园里栽满了鲜艳明快的花朵，绿意盎然的树木发出簌簌之声。 一个金发雪肤宛如天使的女孩正在树下拉动小提琴，奏出流畅优雅的音乐。 一层泛着美酒色的黄昏晕光笼罩其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和自己、和福利院相差甚远，但叶樱却实实在在的捕捉到了耳边流淌的音色。 这就是......歌。 这就是书上提到的......音乐。 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明明那么馥郁华丽，却并不嫌弃她满身脏污，只是如同水流般温柔滑过，又如羽织般包覆着她，让她莫名想要流泪。 即使叶樱再怎么讨厌尹露露，也不得不承认，她会永远记得这个场景，记得这首曲子。 惊艳的初见，是惊雷，是白光。 是敲响灵魂的洪钟，更是勾出欲望的低语。 她有预感，有什么要成真了。 有某种东西......要生长出来了。 当时的那首韵律一直出现在叶樱的梦里，轻快的调子里，她却莫名听出了些新的意味。 想起了以前的一个童话故事呢！ 她心有所感，给这首不知名的曲子写下了歌词。 某天，尹露露又一次练起这首曲子的时候，听到角落处传来一个歌声，竟和自己的乐声相应和。 嗯？ 尹露露没有停下，却支起了耳朵。 侧耳倾听，那声音有几分磕磕绊绊，甚至没有完全合上自己的节奏。但却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玻璃弹珠，珠体初生，一尘不染，鲜嫩又剔透。 是......在墙那边？ 尹露露手指动作不停，靠近了院墙。 歌词也不断流进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儿童童话。 来到海边的少女，因其美丽，因其天真，得到了海神送她的一枚淡紫色贝壳。 少女非常开心，十分珍惜这枚珍贵的礼物。但在一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贝壳为少女抵挡伤害，自身也破碎掉了。 多年后，少女再次来到海边，却再也遇不见那位善良的海神了。 她从此定居在了附近，每日祈祷着，等待着，期盼着能够与海神重逢。 尹露露放下琴弓。 这个童话，倒是和这首《再会》很是相符，也给了这首曲子新的解读。 ……她有一瞬间想起了母亲。 和那位少女一样，她何尝不是在心底祈祷、期待着再见呢？ 还挺行的嘛。 “喂，你是谁？” “不出来的话，我就报警了。” 叶樱颤颤巍巍的从墙上探出个脑袋。 “请别......！” 因羞涩和不安而颤抖着的黑眸，对上了金发少女的幽蓝之海。 那一刻，两位从未成为过朋友、却都在对方人生中留下漆黑墨迹的女孩相遇了。 -------------------------------------------------------------------- 尹露露非常讨厌叶樱。 太碍眼了。 太不相配了。 和自己，和天泉老师，和这个小庄园！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叶樱看上去就是个瘦猴，完全不是正常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怕是得了某种传染病！ 尹露露只想皱眉。 她周围何时出现过这种人？ 谁不是衣着华美，谈吐大方，礼仪得体？ 哪怕是她家佣人，也比叶樱来的体面！ 太可怕了，这些下等人！ 像是被脏污沾染、被害虫侵爬，尹露露只觉得靠近她、身上都有点痒痒的。 她不否认叶樱在唱歌上是有几分天赋，但那又怎样。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她厚着脸皮爬墙、来唱歌了！ 尹露露气得咬牙。 怎么，她堂堂尹家千金，师从当代最有名的小提琴老师，就是来伴奏、当陪衬的！？ 要是别的世家小姐也就罢了，一个福利院的孤儿，也不看看配不配！ 和她站在一起，她只觉得无比丢人啊！ 恶心的家伙！ 尹露露面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即使这份笑容已经有点扭曲。 因为她知道，天泉老师还在看着。 可能是心疼叶樱的遭遇，怀着几分惜才之心，天泉在知道此事后并没有阻止，相反，每天尹露露的课程里，总会有一首曲子的时间是会给到叶樱的。 她怎么可能对天泉说什么呢？ 尹露露拼命克制着情绪。 没错，不能在音乐中表现出分毫。 天泉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即使年龄渐长，耳朵也依旧灵敏。 他是妈妈留给她的一个机会，不能有一丝差错！ 只要能够做出成绩，就有可能逃脱尹家的掌控！ -------------------------------------------------------------------- 叶樱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幸福。 她捡到了宝物，或者说，她终于被眷顾了。 看似严肃、但细致温和的天泉。 少言寡语、却会对她微笑的尹露露。 因为她们，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才能，能见到更多的颜色的。 福利院于她而言，就是一片灰色的坟场，她在这片无垠的寂寥中度过了太久太久。 每天按部就班，就像行尸走肉。 即使孩子们数量多，连睡觉都得头靠头的挤在一起，叶樱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人气。 老师们对他们的态度也谈不上多好，他们只在意福利院的支出收入，和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收这里的孩子。 没办法，福利院又不是什么盈利机构，都是吃着政府和企业的救济过日子的。 但是，这也无碍于老师们对孩子差别对待。 长得好看的、乖巧的，或是聪明、听话的，往往最得收养人和投资人喜欢，他们也是老师们眼中的香饽饽，被宠的爱的不行。 反观叶樱，就实在过于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无能了。 她是院里数一数二笨手笨脚、头脑也不聪明的孩子，从未被外面的收养人看中，也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的投资人见面活动，注定要被福利院照顾到成年，就是个拖油瓶。 每一天，她的生活都无比枯燥。 早起，洗漱，吃早饭，学习。 午饭，做礼拜，自由活动。 晚饭，读书，洗漱，睡觉。 周而复始，机械般重复。 自由活动时间本来应该是最放松的，然而，从没有人想和她一起玩，他们都乐于和那些“好孩子”在一起。 叶樱冷眼看着那边的笑闹，心中明了。 不怪他们。 孩子一贯懂得趋利避害。 和自己在一起的话总会被骂，也得不到好吃的点心，自然比不上和穿着漂亮衣服，随时随地有好吃好喝的孩子玩了。 时间久了，老师们待他们也会有所不同。 孩子们的确天真，但也潜意识的明白、如何向好处靠拢。 孤身一人的叶樱又来到了礼拜堂。 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毕竟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尤其钟爱此处的清净。 推开门，白樱嘴角勾起，难得的有些期待。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位喜欢兔子的见习牧师？ 因为那位偶然来此的牧师，她才有几分相信神的存在。 牧师告诉过她，眷顾和幸运一定会到来。 如今，如他所说，神迹终于出现了。 -------------------------------------------------------------------- 时间流转，盛夏已至。 一墙之隔，两人都逐渐成长了。 尹露露的琴声越发精妙，严苛的天泉不再指导太多、只是闭着眼睛静静沉浸了。 叶樱也得到了几本音乐教材，学习基本的音乐知识以外，也开始尝试自己创作了。 “原来如此，这个音符是这样画的。” “嗯哼哼~啦啦~噢，这个调子听起来不错！” “词的话，这样......” 深夜，她躲在月光满溢的礼拜堂，趴在祷告台上写写画画。 薄薄的几页摊在桌面上的纸，都是她精心描绘的曲目。 一旦开始，她就不舍得停下，今天恐怕又会熬到凌晨了。 但是......没关系。 某种看不见的能量充盈在身体里，叫嚣着升腾。 脑海里是无穷多的故事，无数的音符记号变换着排队的顺序——她就是唯一的指挥家！ 某日，这些谱子被一个一贯爱欺负她的孩子偷走、交给了老师。 无视抱着老师大腿，挑衅的做着鬼脸的孩子，叶樱呆呆地望着纸张化为了碎蝶。 啊......她的故事，她的音符，都飞走了...... 教棍落在背上，起了道道山丘，灼热也蔓延到全身的神经，让她痛哼出声。 “写歌？！你怎么不看看你算什么东西！” “难道你还在做梦，以后能够做偶像、做歌手吗？” 老师厉声呵斥着，手里的教棍噼噼啪啪的打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的晚餐取消，自由活动取消！下次考试再不及格，有你好看——！” “不听话的小畜生！” 老师的话混着疼痛，成为了洗刷她的暴雨。 雨幕中，叶樱的眼睛却清亮无比。 对哦。 偶像，歌手！ 能赚很多钱！又美又闪亮，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种人！ 她固执的昂起头。 是的，等她打拼出自己的舞台，就能出人头地了！ 到那时，谁还能欺辱她？谁有资格欺辱她？ 她能和尹露露一样穿漂亮的衣服，一起站在光芒四射的大舞台！ 那会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得意的事！ “哈哈......！” 叶樱竟然笑了起来。 老师打得越狠，她就笑的越厉害。 原来如此，这才是神迹想要指引她的！ 痛与乐相伴而生，感受痛苦，才能理解幸福。 借助老师之口，叶樱明白了其中的答案。 神明已经赐下才能，为她开辟了一条金光大道。 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25章 叛离的少女们 自那一次事件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尹露露。 直到这次成年日时的偶遇。 叶樱只是笑了笑。 “谢谢你的祝福，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提起箱子，昂着头继续走。 绝对不会在尹露露面前低头！ 哪怕只是一种虚伪的做作，她也不愿意失去这份尊严。 “我其实还是想要夸奖你几句的。” 背后传来尹露露的声音。 叶樱只是顿了顿，就继续前行了。 “我本来以为你接近我，对我示好，是出自我家人的授意，或是想要借助我家的力量出头。” “没想到，你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下，以至于连思考这些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尹露露轻笑道: “真是傻的可爱啊。” 叶樱还是不曾回应。 尹露露望着她，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背着琴盒离去了。 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 这也应该会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天泉老师的课程，就要结束了。 -------------------------------------------------------------------- 得亏于尹家祖宗厉害，尹家的大片江山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拼不出来的繁华。轮到这一代，尹父坐拥天下，又是个多情种，家中子子女女堆起来，竟然也有十余人。 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已经确定，但太子之下还有亲王，当今皇帝还能分封册地，为了得到尹父的宠爱，分得更多的好处，每个子女都是变着法子的表现自己。 企业管理是太子的专属，其他人便另辟蹊径，科学、绘画、写作、烹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和其他人不同的领域，致力于做出成绩，在尹父跟前露脸。 尹露露是长女，本该地位尊贵，奈何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虽然狗血，却实际存在的弱点—— 她的母亲，也就是尹父的原配夫人，已经过世。 这位夫人出身音乐世家，尹父不懂欣赏，只觉得夫人美貌无双，气质清贵，“艺术”、“音乐家”，说出去又好听，于是便登门求娶。 夫人清心寡欲，只想钻研音乐，奈何家人担心终生大事，她便顺水推舟应了尹父这桩婚事，附带的唯一条件、就是互不干涉。 秉承“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观念，尹父欣喜不已，和夫人一拍即合。 两人各有目的，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罢了。 就连太子甚至都不是夫人亲生，而是情人的私生子。直到夫人过世，才被名正言顺的接回家。 尹露露的出生，也只是两家长辈施加压力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夫人会在尹露露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 “母亲......” 尹露露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默默哭泣。 即使已经虚弱无比，羽绒床垫上一身纱裙的母亲也如此美丽，但并没有人来看望这只行将凋零的蝶。 “我联系了我的故友，他会教你音乐，我最喜欢的音乐......” “让你的琴陪伴你吧，就像我会……始终陪着你一样。” 夫人无比疼惜、无比不舍的看着尹露露，眼光却已然涣散。 “等你能够得到他的认可，你就能获得自由......” 她的声音行将散去。 “露露，你要记得，你绝对不能......” 蝴蝶颤了下，收敛住翅膀，再也不动了。 “母亲——！” 尹露露哭嚎出声。 听不到那未完的话语，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她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尹家的腥风血雨。 可惜的是，夫人太过单纯。 只是为她铺就了一条终点是自由的路，但却无视了途中无数的荆棘。 “哟，这不是没了妈的尹露露么。” “你说什么？！” “哈，你还以为你是那高高在上的长女呢，爸爸不喜欢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真可笑，你就是那个老东西的狗腿子，还挺自豪？” “你再说一遍？！” 两个人厮打了起来。 结果就是，新夫人关了尹露露禁闭，甚至不给她饭吃。 尹父日理万机，不会插手这种后院之事，更不会在意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儿。 “母亲......” “我好想你......” 躺在地上，尹露露的眼泪干涸成了一层厚壳，每次眨眼都像被刮伤般疼痛。 饥渴使她无力抵抗，喉咙干瘪到难以出声。 好饿，好痛…… 救救我…… 虚弱之中，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是了…… “天......泉......” 尹露露拼命爬向门边。 “我要……学音乐......” 音乐可以救她。 可以让她不再受苦！ 毕竟是原配夫人的遗愿，尹父和新夫人不好阻止，尹露露终于被放出了家门。 因为要见的是位名人，尹家子女也绝不可能在外丢人，她的衣食住行也变回了原先的水平。 不能失去这些。 尹露露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她不想再过那种低声下气、形同婢女的生活。 所以，必须努力练琴！ 母亲已经不在，只有这把小提琴，是她唯一的依仗和武器！ -------------------------------------------------------------------- 黄昏时分，尹露露结束课程，回到了家中。 难得今天尹父也在。 看她回来，尹父颇为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 “我们的音乐小天才回来啦，下次的演奏会定好地方了吗？” 忍着恶心，尹露露甜美的笑道: “嗯，在伯尔根！” “伯尔根，好，离国家级剧院更近一步了！” 无视其他子女或愤恨或嫉妒的眼神，尹露露施施然坐下。 “哎，说起来，安思这边的新书也要出了吧？这次有没有机会冲奖？” “冲什么呀，还是先担心下之前那个抄袭的传闻吧，要是被告，父亲的脸都要被丢光。” “倒不用你担心，你的西餐厅之前出现了事故，闹得消费者意见很大，我今天看电视都还能看到新闻呢，你还不快点处理下？” “怎么说话呢！” “哎呀，姐姐不必气恼，只是作为妹妹，太过担心哥哥这边的情况而已啦。” 尹露露和太子是唯二两个不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人。 太子一心都在管理家族大业上，加之地位稳固，众人都不愿招惹他。 至于尹露露，是因为她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坐拥了一席之地，什么手段，都不足以伤害她了。 尹露露垂眸，不动声色，却心如明镜。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抄袭、事故，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他人暗地里的手笔罢了。 这些手笔，还都是出自饭桌上、正言笑晏晏的兄弟姐妹们之手。 这些所谓的“家人”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了。 ......毕竟，她曾经是受害者之一。 表演前，发现自己最宝贝的琴被破坏掉的时候。 被造谣自己和天泉老师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 某次采访前，喝下不知加了什么药物的饮料的时候。 无数次。 那种血液倒流一般的紧张、慌乱，和冰冷，还留存在身体深处。 为了保护自己，尹露露所能做的除了拼命挺过次次危机，就是反击。 像母亲那样一味隐忍是不行的。 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做她的帮手，必须靠自己，必须成长到足以面对一切风雨！ 要怎么做呢？ 要从哪里才能学到这种知识？ 要怎样才能看清他们的手段、他们的黑心？ 尹露露心中思索。 家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值得信任，也不会接纳她的加入。 她要找的、要依靠的，只剩下...... 没错，父亲。 父亲是中立的。 对太子以外的所有人，他都只用实力评判。更别提，他是操纵棋局的高手！ 尹家中，父亲敢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既然想赢，想要站稳脚跟，就该去找这样的人！ 于是，一腔热血的尹露露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尹父惊讶之余，似乎也乐意见到那位单纯的夫人的女儿，变得谨慎、多疑、机敏。 逐渐变得......像他一样。 尹父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竟然来找自己拜师，可真是愚蠢......又大胆。 也是，自从温曦走了，这孩子就无人管教，乐安也不可能像对太子那样，细致照料她、教育她。 与其投靠其他人，在这场浑水里沉浮，还不如跳出棋局，成为操盘之人。 驭心之术，权谋文略，站得足够高，才有可用之处。 尹家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便是如此。 尹父眯起眼睛。 乐安是个聪明人，教出的儿子也令人满意。大业交给他，他放心。 不过，太子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和自己并不像，尹父偶尔还是有点遗憾的。 他没有体会过教书育人的乐趣。 因此，他答应了尹露露的请求。 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消遣。 这样一张无关乎任何利益的白纸，就让自己增加些颜色看看吧。 能出现什么结果呢？是另一个自己，还是另一个乐安？ 他也很好奇啊...... 听着其他子女的谈话，尹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尹露露。 她看似专心吃着饭，心思怕早已不在这饭局中。 温曦。 尹父眯起眼睛。 尹露露是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痕迹，也是你的毕生牵挂。 你想要她自由，但你却忘了—— 他微笑。 连你都不曾在尹家获得过自由，你又如何让她逃脱同化？ 即使飞的再高，她也依旧姓尹，依旧是我的女儿，更是一个—— 我亲自塑造的作品。 -------------------------------------------------------------------- 某次，音乐课结束后。 叶樱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嗯？这是什么？” 尹露露打量着这个拇指般大小，用红色锡纸包裹成的三角锥。 好可疑…… “这，这是巧克力呀！” 叶樱骚骚脸，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像是错觉，她的手隐约有些红肿。 “今天刚好有政府的叔叔来，给大家发了巧克力，我也拿到了一个！” “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来送给你了！” 一直以来，确实都没找到机会感谢尹露露和老师呢！ 可惜巧克力只有一块，只能下次再给老师啦！ 这么想着，叶樱虽然没了自由活动，但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打，但她早已不在乎了。 叶樱跑着。 她是多么羡慕尹露露啊。 尹露露所在的世界那么明亮，那才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我以后想做艺人，做歌手！想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 叶樱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尹露露的脸色越发难看。 父亲说过，朋友是最靠不住的关系，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关系！ 原来如此。 叶樱是微桃他们派来的人吗？这个巧克力也是拿来暗算她的吗？ 尹露露收起了虚假的笑。 竟然选中了一个孤儿来做暗桩，是在讽刺她吗！？ 这样的人，还说什么想和她一起站在舞台......区区叶樱，有什么资格！？ 她可是骄傲的尹家女儿！ 看着叶樱那张沾染墙灰和落叶的笑脸，尹露露心头的恼怒再也止不住。 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 没有好处的事，早就该停下了！ 她啪的一声挥开了叶樱的手。 巧克力滚入丛中，消失不见。 “你个没人要的野种！蛀虫！不要黏着我！” “天天只知道来妨碍我练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音乐天才了！？” “拜托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大的惊落了叶子。 “给我滚啊——！” 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叶樱抖着嘴唇，眼底涌出水花。 “不是，我不是的......” 她说不下去了。 不是什么？ 野种，她是。 身份，她也没有。 叶樱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尹露露。 还以为尹露露不讨厌她，毕竟，她从来都很耐心，从来都笑的优雅又温柔...... 但原来......她一直是这样看待她的？ 福利院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滚，面前姿容美好，却满脸鄙夷的少女化为了魔鬼。 这里不是礼拜堂，也没有神明和天使。 蓝眸的魔鬼耳语道：你还没有资格踏足神域。 叶樱跑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找尹露露了。 第26章 美丽的巨兽 五年过去。 叶樱赶完通告，很早就回到了家中。 她刚出道不久，活动少，收入大部分还要分给公司，如今只能蜗居在简陋的宿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即使如此，她也在仅有的空间里辟出一块工作间，继续专心作曲写歌。 “多写一点......” “多写一点......” 叶樱魔怔了一般不断重复着。 她有才能、有天赋。 只要这些东西被世人发现、被世人欣赏…… 她就可以踏入新的世界了。 另一边。 尹露露刚结束了演出，正在后台休息。 经纪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 “听到外面的掌声了吗？等下你要再去谢个幕。” 她笑着看向镜中的美人。 “不愧是我们最年轻、仅仅二十岁就登上康斯坦演奏厅的美少女演奏家！” 尹露露心头满足，嘴里也不示弱。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经纪人谄媚道： “呵呵，你是那位大师唯一的弟子呀！” 尹露露轻哼一声。 “不，我更是我自己！” 说起老师，尹露露突然想起了叶樱。 自从那天拒绝了她的廉价巧克力，她就再也没爬过墙头。或者说她会来，但是再也不曾露面。 后来一想，尹露露便明白叶樱确实是无辜的。 要说愧疚，还是有那么一点，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她的出身决定了她的路。 这对叶樱来说，也是如此。 本非一路人，早点断掉，也是应该。 父亲说过，没有利用价值的事，趁早抛弃才是上策。 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尹露露轻轻点染了下唇妆。 作为一份心血来潮的赔礼，她给了叶樱一个机会。 但是...... 真期待她的结果。 尹露露微微一笑，再次起身去迎接她的舞台。 -------------------------------------------------------------------- 叶樱在这五年里，过的十分平静。 也许是当年尹露露的话更让她下定了决心，离开福利院后，她被分配到一所职业学校，边打工，边进修音乐知识，同时在网站上发布自己的原创歌曲。 放弃社交，放弃娱乐，她不眠不休，全身心投入。 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能做到。 特别是出自同一个福利院的伙伴，不止一次暗地里嘲讽过她的妄想。 “人啊，还是要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才行。” “做梦也有个限度吧。” 说的那么大声，不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么。 叶樱边写谱，边在心里翻白眼。 和这些人不一样，自己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连想都不敢想，做都不敢做的人们，这辈子啊—— 注定也就这样平凡了。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叶樱收到了一个演艺公司的邀约。 这是家行业内位居中上水平、整体规模和知名度都还不错的公司。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竟然能得到这种机会，叶樱欣喜的答应了签约。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家公司有部分股份，是尹露露持有的。 成为歌手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娱乐圈的竞争比她想的更加激烈。 才能并非凤毛麟角，美貌、形体、气质、镜头感......各方面也因为起步太晚，不尽如人意。 还有不少富二代官二代，明明没什么水平，却总能拿到比她更好的资源。 蛋糕本来就这么大，还得被抢走大半。留给她的份，少的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过了很久，叶樱的通告一直很少，曝光度也不够，泛不起多少水花。 手下还有几个人，经纪人也不是很看重她。 这样不行。 叶樱看着屏幕上缓慢增长的粉丝数，非常焦虑。 怎么能这样浪费自己的天赋。 她在福利院每日潜心祈祷，在礼拜堂的神像前跪了多久，才终于得到的神明的礼物！ 路已经打开，她却怎么也走不快。 怎能不急？ 怎能甘心？ ……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才能，她要让所有看不起她、不相信她的人后悔！ 福利院院长、老师、尹露露......所有人。 叶樱咬紧牙关。 她没有一刻忘记过那些屈辱。 看似痊愈的伤还在皮囊下啃噬着她，即使画着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残破的内核。 她真的好想去那个光明的世界。 求求你，神明。 让更多人看到我、喜欢我、认可我吧......！ 在经纪人的旁敲侧击下，叶樱开始参加各种饭局和酒会。 “现在你的通告不多，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多认识些导演、制作人，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她一听，也是这么个理。 要是被这些人赏识，才能更快出头嘛！ “这是新人呀，来妹妹，喝一杯？” “啊，我不太会喝......”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可是那个《飞行时刻》的导演啊！” 说实话，叶樱压根没听过这个电影。 看那个导演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太像是什么有才之人。 不过经纪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导演......我敬您一杯......”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嘛！” 这样的事发生的多了，她也从一开始的一口上脸，逐渐变得千杯不倒，万杯不醉。 在这一场场饭局中，叶樱也学会了怎么附和、怎么接话。 虽然作为代价，她患上严重的胃病，但成果也是可喜的。 开始有更多的广告、代言、制作人找上她。 粉丝数开始攀升，歌曲播放量也飞速增长。 当新曲海报出现在商业楼外墙时，叶樱差点失态的哭出声。 是啊，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你看，她这不是做到了吗！ “叶樱，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以前汽修三班的......” “哈啰哈啰，好久不见，是我啊，你原先的同桌李**！” 叶樱把他们一个个删掉，但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真是庸俗，真是丑恶。 自己出名了，成功了，这些所谓的过往的“朋友”，就开始找上自己了。 怎么不想想当初？ 现在才知道后悔？ 如今的她，可不是谁都能高攀得起的！ 拎着新买的名牌包，叶樱走进了一家高档餐厅。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却能昂首挺胸的走进去，肆意消费了。 这就是成名的快乐。 这就是她想要的世界。 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也还不足够。 -------------------------------------------------------------------- 今天，她又收到了一个邀请。 这次机会难得，听说会有尹家、路家好几个新生代富二代来。 年轻人对于演艺圈的接受度更高，这种场合也少有那种油腻的大叔大爷，叶樱一向是比较喜欢赴这种约的。 人还没到齐，大家就热闹的喝起来。 几杯红酒下肚，从此天翻地覆。 “十八线小歌手叶樱和路家公子的风流一夜！” “论灰姑娘怎么爬上贵公子的床！” “有图有真相，带你看看肮脏的娱乐圈！” 叶樱狠狠地把手机砸到地上。 这是什么...... 这都是什么！ 叶樱颤抖着抱住肩膀。 她和那什么路家公子压根没关系！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即使有打码，但那丑陋的、白花花的像是虫一样交织着的肉体，她看的一阵眩晕。 那怎么会是她...... 那怎么可能是她！ 叶樱瘫倒在地。 很快，她的资料被网友扒了个干净。 路之谦那边更是颠倒是非，推卸了所有责任，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个“心机女故意攀附勾引”的故事。 他们开始热烈的讨论她尴尬的出身和过去。 公司忙于处理下滑的股价，也没能及时控制局势的发展。 刷着评论区的叶樱浑身颤抖。 一切都崩溃了。 伤口被强行展示在阳光之下，她好像又变回了原样。 不要......！ 不要啊......！ “难怪要做这种事，从小没爹妈教育，长歪了吧。” “的确，受欺负惯了，想成名想疯了，啧啧啧！” “长得不咋地，歌也一般，这种人还能在娱乐圈混？现在的门槛也是越来越低了。” 暴风雨般的恶毒之语，否定了她的一切。 人们过往的赞扬和支持，因为这件事，转变为了完完全全的敌意。 喂。 你们在说什么啊…… 叶樱不可置信的呢喃着。 你们真的听了我的歌吗？ 你们真的懂我吗！ 为什么因为一件无稽之谈，否定我的所有？ 为什么要用我的过去，抹消我的努力？ 可惜，没人在意她的声音，汹涌的辱骂吞没了她。 叶樱叫嚣着甩开它们，却被这些顽固的黑影贴的更紧，直到视野都黏腻，烂泥一般糊在一起。 ......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风波来得快，去的也快。 但等到平息，也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经纪人来到她的屋子，他小心地绕开遍地狼藉，在像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樱身边蹲下。 “公司决定和你解约。” 叶樱没有作声。 看她这般凄惨，经纪人终于还是没忍心，给了些线索。 “你和尹家人认识吗？ 埋在头发里的脸没动，叶樱只是僵硬的转了转眼珠。 经纪人叹气。 “这次的事，和那位股东有关。” “她......你可能听说过，是近来非常热门的小提琴演奏家，刚结束全球巡演。” 尹家？小提琴......？ 千、金......？ “她师从天泉老师，就是那位享有盛名的......后来不知为何隐居了，他唯一收下的学生，就是这位少女——尹露露。” 叶樱猛地抬起了头。 太久了。 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 “露露，辛苦了。” 经纪人迎着结束练习的尹露露下来。 “对了，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你的。” “似乎跟你私下认识，也和天泉老师有些交情，你看要不要接，我回过去？” 尹露露抚抚精致的发，不以为意。 “哦，谁啊？” 经纪人想了想。 “叫什么......叶樱的......嗯？好像在哪里听过......？” 尹露露顿了一顿。 “回过去吧，我接。” 那头几乎是在通了之后就立刻接了起来，像是一直守在电话边。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和以前相比有些变化，但还是像鸟儿一样悦耳，又带着几分快意。 “好久不见呀。” “尹露露，最近可好？” 第27章 脱笼之鸟 那通电话打了很久。 久到尹露露挥手，让经纪人推掉了当天后续的工作。 到底是谁啊，和尹露露关系这么好。 经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的气氛是多么可怕。 埋藏在表面光鲜亮丽的两人之下的，是疯魔的心。 “好久不见，叶樱。” 尹露露笑着靠上椅背。 “你还好吗？” 叶樱一哂。 可真是没变。 还是那个自傲的、带点娇艳媚态的声音。 叶樱哽着一口气，强自欢笑。 “我过得好不好，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尹露露故作不解。 “这话怎么说？” 叶樱道： “让‘百娱’和我签约的，不就是你吗？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尹露露轻笑道： “哎呀，不用客气，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帮你一把也是应该。” 握紧听筒，叶樱努力压抑着心头的焦躁。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陷害我？” 尹露露耸肩。 “先说好，这根本不是我做的。” 听她否认，叶樱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 “怎么，做了还不敢认！？” 尹露露冷漠的道: “邀请函的确是我让人给你的，但是，可不只是给了你一个人，百娱和你同期的艺人都有收到。然而，选择去的人，只有你。” “如果不是你妄图攀附名流，路之谦怎么会找上你。” “他可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尤其喜欢新人，完事之后还会撇得一干二净。” 叶樱哑了一下。 尹露露继续道： “顺便说，爆这件事的文野娱乐也是业界出名的毒瘤。他们盯着路之谦很久了，可不得拿你这件事做文章？” “怪只怪你自己，和运气不好吧。” 不！不可能！ 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 叶樱崩溃般的吼道： “你懂什么——！” 她捂住脑袋，只觉头痛欲裂。 “你懂什么......” “我只是想认识更多人，想让更多人喜欢我的作品！因为我——” 尹露露叹气。 “你还不明白吗？你引以为傲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出奇。” “这么急功近利，想来你也是明白自己不够优秀的，不是吗？” 被戳中心事，叶樱尖叫。 “你闭嘴！你胡说什么！” “我是有才能的！” 比起其他人，她只是起步晚了一些、缺乏一点时运而已！ 尹露露丝毫没有动摇，声音还是平静无波。 对她而言，此时的叶樱就是一只发疯的动物罢了。 “另外，我很怀疑，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闻言，叶樱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尹露露又问了一次。 “还是，那只是一个让你成名、让你感到满足的工具？” 被电话装置处理过的声线，在叶樱听来是那样刺耳。 她从来没有这么憎恶过尹露露！ 否定了自己的才能，如今，连她喜欢唱歌的心情也要抹杀吗！？ 叶樱怒道: “我当然喜欢，我只有唱歌，只有音乐了！” “呵，真是自相矛盾。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参加饭局的时间拿来练习，为何被金钱和虚荣迷了眼，为何宁愿伤了嗓子，也要喝那么多酒呢？” 尹露露觉得可笑极了。 “你自己知道答案，又何必因为被我说中而恼怒呢。” “不是的！不是的——！” 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叶樱只能拼命的否认。 尹露露只是在骗她，在故意羞辱她……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叶樱的手在轻轻发着抖。 没错，她好像很久没有写歌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笔都握不住了？ 环视一圈客厅，叶樱恍惚的发现，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张乐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 没理会叶樱，尹露露拿起桌上粉丝的卡片，又轻巧的放在一边。 “让百娱签你的的确是我，但怎么使用这个机会，全看你。” “现在你总该懂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注定了你要走什么样的路，事实证明，你根本没有走上来的资格。” 看着手机收到的账目短信，尹露露最后说道： “想登上王座，首先你就要有王家之血。” “叶樱啊，你可真可怜。” 她挂断了电话。 叶樱在原地久久站立，任由电话的“嘟嘟声”响在耳边。 全身镜映出了她悲哀的身影。 -------------------------------------------------------------------- 后来，尹露露再也没有了解过叶樱的事情。 百娱那边给她传了消息，说是已经解约。 想也是，留着这种名声不好又没什么才华的人，又有何用。 如今这般，只能说是命吧。 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分给这些下等人了。 之后又过了几天，尹露露接到了天泉老师的电话。 一贯深居简出的老师竟想约她单独吃个饭。 自己能有今天，固然和这位老师分不开。于情于理，她该去应这个约。 叮嘱经纪人找人报道这次饭局后，尹露露去见了老师。 “好久不见，天泉老师。” 年近古稀的天泉还是那样精神。 他眼神炯炯，头发向后梳的十分整齐，在那坐着宛如一棵巨木，洒下庞大的树影。 尹露露感慨，天泉不管多少岁，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是不输任何人。 即使她已经成长为了优秀的演奏家，在老师面前也还是少了些气场。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 悠扬的伴奏渲染摇曳的烛光，气氛温馨又平和。 老师不紧不慢的张口，话语却带着不曾露出过的锋芒。 周围的空气也猛地凝固了。 “叶樱的事，是你干的吧。” 尹露露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她不动声色。 “老师，这是何意？” 天泉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才对。 不，即使知道，他也不应该会过问闲事！ 天泉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自从我知道你拒绝了她的巧克力，她再也不来爬墙头之后，我一直在关注你们。” “可惜，这次的事我没有早点阻止。” 尹露露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天泉。 她不确定他知道了多少。 天泉看着她，锐利的眼神闪过一丝怀念。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做学生吗？” 尹露露不解。 “不是因为......我母亲吗？” 天泉点头，又摇头。 “我和你母亲确实是旧识，但是，这并不是我收你的理由。” “那……是因为？” 尹露露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你是个好苗子，继承了你母亲的才华，对音乐有独到的理解，技艺也出类拔萃。” “同时，你独立，坚强，聪慧，没有卷入尹家的任何一支势力，始终保持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天泉道： “我很珍惜你这样的天才，但同时，我也有些担心。” “担心出身尹家的你，会不会变得像你的父亲一样，自私、高傲、满是算计。” 天泉瞥一眼窗外。 那黑暗中有一些迷离的彩灯。 ……灯要熄灭了。 天泉叹了口气。 “那边藏着几个记者吧，我想，明天的头条，就是我和你令人感动的师生聚会？” 尹露露僵住了。 天泉看她的眼神竟然是失望的。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还是被尹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吞噬了。” “我原以为能用音乐维持你的纯粹，守住你心灵的净土，但终究啊，我还是辜负了你母亲的期待。” 天泉悲哀的道: “这些东西，毁了她，总有一天，也会酿成更多的恶果。” 尹露露浑身一震。 母亲......？ 她虽有所怀疑，但这是第一次这么明白的听说，原来母亲的死和父亲、和尹家有关！ 难道，当初母亲最后的那句话是——？ 天泉却没有继续解释。 “你故意买下百娱的股份，将叶樱送进去，因为你知道百娱是一家多么不靠谱的公司。” “遇到这种丑闻，别说好好公关解决了，他们首当其冲就会把当事艺人推出去，最后再封杀、息事宁人。” “你观察着局势，放出鱼饵，刻意按住她的流量和资源，等到叶樱上钩，造成公司股价下跌的时候——” “你就能大赚一笔，是吗？” 尹露露下意识反驳。 “不、不是......！” 天泉摆摆手，不打算听她狡辩。 “我曾告诉过你，我欣赏叶樱。虽然出身不好，但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发光。” “可惜......在福利院的经历、还有你的逼迫下，她还是太急躁了。” 天泉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悲悯。 “她成了你的牺牲品。” 尹露露眼神晃动，却倔强的道: “不是我，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天泉语气沉沉。 “即使不是叶樱，你也会对其他人下手，不是吗？” “我听说，你下次比赛的对手之一——凤家女儿，她家的小公子也在百娱，不是吗？” 尹露露说不出话来。 她有点发冷，又有些不甘。 她做错了吗？ 她哪里有错！？ 为什么天泉要为了叶樱，要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她！？ 看着这个越发熟悉，又越发陌生的学生，天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还是更像她的父亲。 天泉苦笑一声。 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勇敢一点，带走她的…… “和德文一样，你也成了玩弄他人命运的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失去了作为人类应有的道德和感情。” “名声、地位、财富......这些在音乐的世界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失去了干净的灵魂，你的音乐就不再能感动人心。” 多年前那洒满阳光的午后庭院是多么美啊。 那首琴音，那份歌声……他再也听不到了吧。 天泉站起身来。 尹露露的目光追随着他。 她的面容很像她，眼睛很像她，但其中的怨怼，却让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怀念。 “如果今天没有记者来，我也许还会对你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但是......” “我不会再做你的老师，也不会再收学生。” “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也对不住你。” 天泉的身子竟有几分佝偻。 太多的思虑和悔恨，让他背负上了超越年龄的沧桑。 “你会毁了其他人，也会毁了自己。” “终有一天，你会认识到它的重量。” 天泉离开了。 直到面前精美的菜肴失去温度，变得冷硬，尹露露也依旧呆坐在座位上。 -------------------------------------------------------------------- 多年后，尹露露开始担任音乐赛事的评委。 她遇到了很多比她更为优秀、更为年轻的音乐人。 明明这些人出身一般，怎么能比自己还要优秀？ 这不应该啊。 她明明是父亲最得意的孩子，是尹家子女中最杰出的孩子！ 尹露露不理解。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小提琴碎成两半、以至于上场前、她临时换了一把旧琴、却因为几个走音被观众批评、在台上手脚冰冷的绝望。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个莫须有的绯闻，她被骂的无法出门，还被其他兄弟姐妹讽刺、被夫人扇耳光的愤恨。 她也不会忘记喝下那个奇怪的饮料后，她在节目中是如何拼命又拼命的忍痛，结束后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的苦楚。 这一切，在学会了父亲那套做法后，才终于彻底改变。 她这样的天之骄女，流着高贵的尹家血液的人，必须做顶峰之上、掌控棋盘的王。 棋盘上所有的、像叶樱那样低贱的无名小卒，都应该做她的兵马。 一切必须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尹露露心中的野兽挣脱了牢笼。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利，她开始如法炮制。 设计陷害，玩弄人心。就像是本能一样，无比熟悉，手到擒来。 终于有一天，她的舞台再没有观众到访。 “要不是尹家，谁会听你的曲子。以前还好，现在真是越来越没有灵魂了。” “就是啊，总觉得没有自己的理解，就是机械的照谱子拉而已！” 她的才能被埋进了泥里。 “听说她疯狂打压比她年轻又有才的音乐家！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 “啊？我就说之前比赛的打分有问题！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哈哈。 这可能是父亲和老师，早就料想到的结局吧。 几年前，尹父因为不正当竞争、勾结官僚、蓄意谋杀等多项指控，锒铛入狱。 尹家众人，甚至是尹露露自己，都没有任何一丝去搭救他的意思。 太子上位，新皇登基。老皇帝便在狱中结束了辉煌的一生。 天泉也下落不明，再也不曾联系过她。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啊。 恍恍惚惚中，尹露露时常能在镜中看见叶樱。 “可怜又可爱的叶樱啊。” “要是你扛住我的考验，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要是你有更好的出身，我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朋友，彼此再也不孤单了呢？” 尹露露想起了初遇时的那首歌。 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再会》那时的解读了。 真的……好累啊…… 看着脚下的广阔，尹露露依稀觉得自己还在牢笼之中。 也许曾经得到过很多，但如今，什么都散去了。 大起大落之间，一切都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 她恍恍惚惚的张开双臂。 风与星。 花与鸟。 音乐如此，母亲如此。 自己也…… 想要变成如此啊。 第28章 白樱的梦(1) 不夜露打量着白樱。 一个月过去，白樱焕然一新。 她本身就是个容颜美好的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培养，更是爆发出了极致的年轻与美丽，气质独特，散发出令人注目的氛围，不管走在哪里，想必都能轻易聚集人们的目光。 不夜露满意的点头。 她已经看过这段时间的报告。 白樱的每门课程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歌艺、舞艺、演技......都是可圈可点，几乎没有什么致命的短板。 正式出道之后，她不落下训练，更会争取每个崭露头角的机会。通告排的最满的时候，休息不足，甚至连续几天都只能在保姆车上稍微打盹，但即使如此，白樱对外展露的姿态也一定精神饱满，完美无缺。 多亏这样的营业能力，最近新接到的几个代言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合作的品牌定下续约，连梦家旗下的传媒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 公司注意到这棵好苗子，也开始策划她的独立专辑，就目前大众的期待程度来看，一经推出，定能大热。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就成为了公司的台面之一，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这不仅是因为她的天赋和努力，还因为她出了名的关爱粉丝。 尤其是在这百花齐放，但情感需求极高的弥瑞尔。口耳相传，氤氲人心，才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这么多高粘性的观众群。 饶是不夜露都没想到，白樱竟然会对粉丝们那么上心。 后援会会长、也是白樱最初始的几位元老粉丝之一，曾在应援官网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往事。 -------------------------------------------------------------------- 凡尔顿警察署。 弗丽德看见白樱，扶额。 “白樱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和她非亲非故，不能探望的。” 白樱拍桌子。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我有办法帮她，她是被陷害的！” “我必须要得到她的许可才能插手，你就帮忙通融下嘛！” 弗丽德叹气。 摩耳甫斯的事件总是很难侦破。 各种能力的影响下，真相往往被藏的极其之深。 这次的谋杀案件因为有目击证人，加上上头的人吃了贿赂，想要快速结案，就直接锁定了犯人。犯人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警方本来也准备就此了结，没想到白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此事，一口咬定这是冤案，非要见当事人不可。 且不说案子基本已经敲定，还只是一个打杂新人兼前台的弗丽德也根本没有权限帮忙。 “求求了，小祖宗，我真没法给你开这个后门。” 白樱挥手。 “没说要你，你叫你老大来，我跟他谈！” “需要什么材料，我会去准备的。” 警署这边繁琐的一些流程，弗丽德自己都烦得要死，没想到白樱这么执着。 “她不就是一个你的粉丝而已吗？你何必这么劳心劳力？” 真是没见过这么爱管闲事的。 她说不定挺适合做警察。 “那可不能这么说！” 白樱哼一声。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是一定要护着不可的！” 弗丽德没法，只得去叫了自己的长官。 后来她才知道，白樱砸了不少钱，跑下来所有的许可材料，换来了一个会面机会。 也在那之后，他们收到了新的证据，就此推翻了原先的判定。 最终，那位粉丝被无罪释放。 因为她无亲无故，听说也是白樱去接的她。 事情过去许久，弗丽德稍微关注了下后续。 为了照顾这位粉丝今后的生活，据说白樱还托了不少关系给她找了份工作。 能为陌生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千古难见了。 弗丽德对白樱心生了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官网也有不少粉丝争相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因为贫困受到白樱资助的，有病重之后被安排了有名的治愈能力者的，甚至是生日，她们都能收到信件和礼物。 只要是见过一次的粉丝就不会忘记，还能说出见面时的时间、对方的穿着打扮。 还听说白樱每天都会安排一段时间阅读和回复来信，收到的礼物也租了仓库专门管理存放。 更别提相关的福利活动，衣食住行全方位安排到位不说，对粉丝的请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份心意，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动容。 粉丝们都说： “每次看着她，听着她的歌，我们就会觉得很幸福、很温暖。” “她被我们爱着，同时，她也会用各种方式去回馈我们。” “她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太阳。” 不夜露也这么认为。 不愧是拥有特殊感染力的人。 正因为她自己也是善良、真诚之人，才能将这份能力传播的更远。 不夜露也非常喜欢她。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笑道： “接下来继续努力吧，通告也会开始变多了，你要加油噢。” 白樱点头。 “嗯，一定！” 待到走出工作室，白樱微微呼出一口气。 掏出手机，她在猫叮咚上的粉丝已经突破百万。 ……这可能是那个人想不到的事情吧。 弥瑞尔非常讨厌人界之人，但是白樱的态度要相对温和得多。 毕竟如果不是她的本体，她也不会过上如此精彩的人生。 白樱回忆了一下自己诞生的过程。 她仿佛是一尾鱼，在漆黑的意识海中吞吐着气泡和水雾，游了很久，漫无目的，最终终于寻得了一丝光。 过往零碎的记忆和体验逐渐流入脑袋，让她有些眩晕。 浮起、张开眼睛。 世界开阔而明亮。 她来到了弥瑞尔。 各种各样能力的拥有者，不同光华之色交织的风景，于她而言，是一种既陌生、又仿佛扎根于本能的适应。 它包容差异，给予自由。 “摩耳甫斯于此，得庇护。” “常理不再对你有所束缚。” “人之欲望与期待的造物，欢迎来到弥瑞尔。” 有谁将这番话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谁。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来源于人界，但从他们诞生的那刻开始，就获得自由，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拥有了新的人生。 白樱记得自己的本体。 那似乎是一个已经破碎掉的人。 记忆里掺杂了不止她一人的情感和过去，非常混乱。 翻腾起来的情绪是妒恨，是后悔。是求而不得，更是释然和解脱。 急速流动的数道记忆之间产生缝隙，其中生出了新的意识。 那是属于白樱自己的意识。 是的。 她已经不是尹露露或者叶樱了。 她拥有了新的生命。 新世界也承诺接纳了她。 虽说如此，但为何会厌恶人界，是因为并非每个摩耳甫斯都如白樱一般、不受本体记忆影响。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白樱一样，得到了好的升华。 白樱曾经有一位粉丝，她的本体是绝症的患病者。 本体“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的诉求投射出她，但也把对死的恐惧、漫长痛苦治疗的记忆给了她。 她难以承担这些，意识交织不清，逐渐混乱，最终陷入了极度害怕死亡的极端。 明明拥有难以生病的身体能力，却开始无止境的吃药，最终在一系列魔药的催化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白樱在她病床前，陪伴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那个粉丝临终时，也一直嘶吼着自己的憎恶。 都是因为人界之人投射了他们，才造就了他们的悲剧。 外来者有罪论一时之间十分流行，到如今也有数量众多的信徒。 垂垂老矣、重病、长相丑陋之人、犯罪者......在诞生于此的瞬间，就被赋予了糟糕的开局。 明明不是自己选择的。 明明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们却必须背负这些，清醒又痛苦的活着。 更别提能力鸡肋的摩耳甫斯，或是完全没有能力的复制者，生活大多贫苦，举步维艰。 这难道不是人界之人的错吗？ 天真又无知的创造主，不知道他们在受苦，无法为此负责。 这份愤怒和悲伤，无处宣泄，只能自我吞咽。 是了，仔细一想，他们也并非真正活着。 这个世界，亦或是他们，都只是一个影子，一个赝品。 没有人界，就没有弥瑞尔的一切。 但因此，所有人失去了“可能性”，失去了本该亲自塑造出的“自我”。 这才是弥瑞尔的人们厌恶人界的根本缘由。 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弥瑞尔人或多或少都怀有心结。他们或是难以自我认同，常难喜悦，乐于追求刺激，或是在能力的加持下，易怒激进，由此引发不少事端。 能治愈他们的，大概只有真心的包容和温柔吧。 这也是白樱希望做到的事。 她打从心底喜欢现在的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疼痛的记忆。 既然得到了重生，就在这个崭新的世界，再一次追求那个梦想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在酒吧遇到了赏识她的经纪人。 签约的时候，看着明媚的阳光，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樱。 是的，这才是她的名字。 她要走向新的开始！ 如她所愿，这个新名字很快家喻户晓。 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举手一投足，观众的情绪就能被她牵引。 说的话，做的事，都有着巨大的传播和影响力。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的力量。 只有在这个世界才能实现的力量！ 得到了这样的能力，拥有了那么多爱着自己、追随自己的人，她也要回应他们的期待，提供只有作为“偶像”才能提供的价值才行。 让大家感到激情、鼓动、兴奋，能度过忘却烦恼的、梦一般的时间。 “希望在见到我、听到我的歌时，能让你们忘记痛苦。” “愿我的粉丝们在弥瑞尔沐浴新生的阳光，走过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年岁。” 她是多么喜欢弥瑞尔，喜欢这里的人们啊。 -------------------------------------------------------------------- 后来有一天，经纪人问白樱，她是否去过某个地方。 白樱很奇怪，那个地方她虽然听过，却从未去过。 经纪人则说，似乎是有人在那里发现了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实在是太像，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立刻引起了轰动。 消息传来，两人驱车前往。 经纪人很快带人平息了混乱，并把那个女孩带了过来。 和她对视的瞬间，白樱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虽然有些憔悴，却能看出对方娇美的五官轮廓。 ......和自己一模一样。 相比自己，对方更为内敛，气质更温和，宛如深夜之月，不争不抢，只是安静的亮着光。 白樱不由得叹息。 原来如此。 是你啊。 叶樱。 第29章 夜樱的梦(2) 夜樱记起了关于叶樱的一切。 过往的画面逐渐蒸发掉，夜樱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面容、却更为夺目的白樱，陷入了迷茫。 所以，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白樱有些冷淡的向她讲述了原委。 “你是说，这是镜子里的世界，叫做弥瑞尔。” “而我......是叶樱通过镜子复制来的存在？” 夜樱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白樱摁着手机，头也不抬。 “对。” 夜樱急急地问道： “那、那你知道叶樱后来怎么样了吗？” 闻言，白樱啪的一声收起手机，很是不悦。 “不知道。” “我比你诞生的早，怎么可能知道后续，但她应该过得挺惨的吧。” 白樱打量下夜樱，眼神非常直接。 “毕竟，看你的状态就是如此。” 咬住嘴唇，夜樱抓紧了发白的衣角。 她心中还残留着叶樱的悲伤与愤怒。 但是…… 透过白樱澄澈明亮的眼睛，她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脸颊有些凹陷，皮肤散发着黄气。 眸子毫无灵光，阴沉沉的，头发和衣服也因为刚才的骚乱，变得乱七八糟。 和面前的白樱真是天差地别。 “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已经是当红偶像了。” 白樱哼笑一声。 “我完成了叶樱的梦想，还比她做的好的多。” “虽然我们都来自于叶樱，但你可别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两个人，明白吗？” 夜樱静静地听着，心底一片凉薄。 她一向都被人看不起，早就习惯了被讽刺。 却没想到，如今竟被“自己”鄙视了…… 真好笑啊…… 即使是理想中的自己，那也是自己不是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种场景......？ 车门打开，经纪人也在此时回来了。看白樱夜樱神色不对，她心下明了。 白樱是她尽心尽力培养的好苗子，更是公司的摇钱树，自己的千里马，她必定是要为了她考虑的。 但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夜樱，也不能不管。 “我还是叫你叶樱吧。” 经纪人轻飘飘的瞥她一眼。 “刚才的混乱因你而起，你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又长着这样的脸......” “白樱是公众人物，出不得错，所以我们想负责照顾你，你看如何？” 夜樱下意识的垂下眼睛。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把自己放眼皮子底下控制吧。 经纪人的话像是在跟她商量，实则也只是一个通知罢了。 于她而言，又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好，我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回答道。 白樱和经纪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夜樱也勉强挂起个乖巧的笑。 看似和谐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 此后的日子里，夜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在登记新住民档案时，她也在白樱的建议下，定下了“夜”樱这个新名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白樱，白日明光。 夜樱，夜时幽暗。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一天一地。 夜樱苦笑，即使是名字，她也要压自己一头。 ……但她没有办法反抗。 寄人篱下，听凭摆布。 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吧。 从此，夜樱成为了白樱的贴身助理，负责她的生活起居，也要满足这位公主的一切要求。 为了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容貌，日常妆容更是要往丑了化。 看着镜子里留着一头蘑菇头，戴着厚片眼镜，肤色黝黑的女孩，她险些认不出自己。 尤其是在看到同样长相的白樱、装扮的无比华美、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难过。 但她根本没有哭的余地。 -------------------------------------------------------------------- “夜樱，端杯水来。” “啧，怎么是冷水，要温热的！不然对嗓子有伤害，你连这都考虑不到？” 夜樱低着头挨骂。 水滴从变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上掉落。 落在地上，积成了水洼。 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 她听见白樱高傲的对别人说： “哦，她啊，新来的助理，根本帮不上忙。” “有机会你们也帮着多历练历练她，让她好好学学该怎么做事。” 之后，夜樱变成了可呼来唤去的下贱仆人。 -------------------------------------------------------------------- “那个，请问下这个资料该去找谁盖章......？” “......” “那个——” “哎呀闭嘴！吵死了！你不会自己去找啊！？” “对、对不起！” “果然和白樱小姐说的一样愚蠢，你没有思考能力的吗？” “对不起......” 她渐渐不再说话了。 每一天都是地狱。 这些人就是福利院老师和孩子们的缩影。 她从来没有逃出去过，也根本没有地方逃。 哈哈。 当年的叶樱就是这样。 即使福利院的日子再怎么难熬，也绝不会轻易逃走。 因为......根本没有别的生存之地啊。 “你要等待，神明的眷顾一定会到来。” “在此之前，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找到喜欢做的事。” 兔子牧师曾经这么对叶樱说过。 角落处，夜樱抬头。 那……她是不是也能期待一下...... 有朝一日能解脱，能过上和叶樱不一样的生活？能再次站上舞台、被他人所喜所爱？ 这里没有礼拜堂可以祈祷，但她还能去空无一人的顶楼天台。 夜樱站起身子。 ……去那里唱歌吧。 希望神明能听见。 -------------------------------------------------------------------- 年底。 她的工作又增加了一些。 “夜樱，这箱全都是粉丝送来的，你拿出来收拾好。” “......这么重？” “现在找不到别人来帮你，你慢点搬，别摔着了啊。” 夜樱知道那是让她护好箱子、而不是让自己小心的意思。 她架着瘦小的身子抱着硕大的纸箱，摇摇欲坠。 身体被挤压、被拉扯。 但这却比不上随之而来的心痛更难耐。 每看一封信、每拆一份礼物，都是在往她的心头捅刀子。 “啊……” 夜樱的手在抖。 那些粉丝都在述说对白樱的喜爱与赞美。 是白樱。 而不是她，也不是叶樱。 “白樱女神！我一直都支持你！” “来自夜京粉丝会的心意视频。” “这是我亲手做的手工！希望白樱姐姐喜欢！” 夜樱笑出了声。 白樱？他们都爱白樱？ 白樱怎么敢……她怎么配啊！ 她算什么——！？ 怒火中烧，夜樱一脚踢在箱子上。 白樱诞生于叶樱，相当于诞生于自己！她们是一模一样的存在，有着同样的灵魂，有着同样的歌声！ 如果没有叶樱，哪里会有现在耀武扬威的她？她却根本不知感恩，甚至百般欺辱她、折磨她！ 夜樱控制不住，牙齿发冷似的咯咯作响。 是了。 她害怕自己、害怕叶樱会取代她。 所以会不择手段的、永远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凭什么啊。 如果不是来到弥瑞尔的时机更早，现在的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她夜樱的！ 白樱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凭什么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她！？ 真实的她那么自私、高傲，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爱！根本不配站的那么高——！ 夜樱几乎快握不住手里的信封。 被愤恨侵蚀，她却能感觉到一种疯狂又蚀骨的快乐。 像是沉入甘美的地狱，心染上暗色，却在高昂的奔腾。 如果白樱已经进入圣殿，她是否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拿回应有的王冠呢？ 房门打开。 夜樱把手头的信件撕碎，冷着脸离开了。 而压断她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到来的很快。 -------------------------------------------------------------------- 那是一个难得的阴雨天。 夜樱正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只听旁边的办公室传来白樱和经纪人的争吵声。 “你疯了？为什么要去那个派对？” “那群富二代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还是第一次听到经纪人这么气急败坏的声音。 夜樱不由得侧耳细听。 白樱倒是轻描淡写的。 “你消消气，我知道。” “只是因为那路家公子也在，我很有兴趣，想见见他。” 路家......？ 难道是……路之谦？ 嘴唇煞白，夜樱心头咯噔。 “我真是服了你了，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经纪人叹气。 “虽然是摩耳甫斯，但和他的本体一样，这个人可是出名的花心，加上还拥有魅惑能力，不知和多少女人有过牵扯！” 白樱捂嘴笑。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搞到了叶樱！” “现在叶樱的复制者也来了，他们两也都记得曾经的事，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 夜樱有些耳鸣。 嗡嗡……嗡嗡…… 她听到了……什么？ 白樱有些幸灾乐祸的继续说道: “我不会像她那样愚蠢的上当受骗，我还要把路之谦彻底捏在手里。等到路之谦对我百依百顺，他就会成为我控制夜樱的最佳武器。” “这样她就会知道，我和她根本不一样。她不可能翻身，也没有资格肖想我的东西！” 某张熟悉的照片、某页评论区的文字在夜樱脑中回荡。 夜樱脑中轰鸣一声，瞬间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后台的事务室。 没有人进来过，也没人发现她晕倒。 她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白樱的现场live正在进行，巨大的音乐声和喝彩声透过电视机传来，让她的耳膜隐隐作痛。 “哈哈……” 那些东西都是属于叶樱、不，是属于她的。 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夜樱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有些恍惚。 一贯沉寂的眼睛里火焰燃烧，被净化一般亮的吓人。 这是她最为清醒，最为兴奋的时刻。 这也是神给她的提示，给她的道路。 夜樱干脆利落的摘下假发，擦去了妆容。 原来如此，神其实早就听到了她的歌。 机会明明摆在面前，她却犹豫了那么久。 早该这样做的。 早该停下这种没有意义的事的！ 她不能像叶樱一样被动，她要掌握主动权，要做命运的主人！ 夜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应该算算账了。 有很多东西得物归原主了。 你说对吗，白樱？ 第30章 不夜露的梦(2) 不夜露接上刚结束今日通告的白樱和夜樱，往家里赶去。 今晚是弥瑞尔的冬火之祭。 类似人界的春节，是象征团聚和爱的节日。 不光是最热衷于过各种节的有色天和夜京，他们所在的凡尔顿也装点起了冬火。 这些特别的灯亮起的是星星形状的光，在灯柱上微微漂浮着，街道也染上了温馨的金黄色。 没有亲人的她们总是一起过节，加上白樱看不腻这些灯饰，一起来这里看灯便成了每年的惯例。 今年又加入了夜樱，不夜露便调了自动驾驶，绕道让她们多看看。 真的好美！ 不夜露自己的意识也借助这个身体，兴奋地看着周围。 在人界时，这种节日她总是一个人过，索性不出门，免得徒增寂寥。 这次身边有人陪伴，又看到这样的夜景，她心中也像是被什么填满，一丝风也漏不进去。 不夜露抬头看了眼镜子。 除了她自己那张古板的脸之外，后面两个姑娘正一左一右的把脸贴近车窗，咧嘴看着外面的灯。 一贯沉稳内敛的夜樱都难得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不夜露不禁微笑。 “哇，那个是游行活动吗？居然是在天上！” “要不是说你在人界见识太少呢！” 白樱尾巴翘得老高，嘴里却好好解释道： “冬火之祭会持续一周，每天都有节目进行！选出的游行队伍会在空中巡游弥瑞尔一圈，最后再回到凡尔顿！” 一幅画卷展开、延长，热闹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踏着画布从她们头顶经过。 有卷角羽翅马、金冰川鸟、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珍稀魔物，它们角上缠有彩灯，嘴里衔着金铃，走动间叮咚作响，都是从各地寻来、或是向魔物师借来的帮手。 每年必定出席的采晶精灵，也往空中挥洒着细碎的矿石碎片。碎片绽放数色，化为闪耀的蝴蝶，四处飞舞。 涂着夸张色彩的活动雕像，用古灵精怪的表情弹琴伴奏；最高处的演员们，各个纤细苗条，技艺卓绝。 衣裙飞扬间，他们被无数光芒簇拥着，宛如神灵，又化作一团火悠悠的靠近，明明看不真切，心却染的火热。 香风拂过，流苏摇曳，无数金粉和花瓣交缠而起，看花了夜樱的眼。 其后的摩耳甫斯也往天空点起了花火，各色流光将天空点缀的繁华无比。 观众们或站或坐，或飞停在树枝、路灯上，或坐着飞毯或魔物跟随着游行。 夜樱还见到不少人去和羽翅马拍照，那马儿打几个喷嚏，翅膀上的粉末飞扬，铃铛乱响，把周围的人们乐得咯咯笑个不行。 “冬祭快乐！” “冬祭快乐呀！” 来往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夜樱白樱也隔着车窗向他们挥手。 三人的浮空车转了几圈，慢悠悠的回到了白樱的家中。 -------------------------------------------------------------------- 白樱的演艺之路十分顺利，身价水涨船高，住的地方也非昔日可比。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但白樱的生活能力完全是一团浆糊。 不夜露好几天不来，这祖宗的脏衣服就能扔了满地。 艺人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本来就多，每次不夜露都是在一片狼藉中翻找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白樱挖出来。 公司有规定，不夜露不便与她同住。涉及隐私，也不方便雇人。 白樱自己又是个很抗拒使用能力产品的固执鬼。 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家里的东西，还是单纯些、和以前一样就好。 ——她是这么说的。 有这样情结的不是少数，不夜露便不好勉强。 自从遇上夜樱后，不夜露便将她也接到这里，一开始想的是方便同时照顾她俩，没想到夜樱非常能干懂事，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不夜露省了不少心。 同住屋檐下、关系又十分特别的两人，度过了最开始的尴尬期后，现在相处的非常融洽。 毕竟是拥有同一个灵魂的存在，她们太了解对方了。 除了彼此，谁还能更懂得她们经历的一切？ 看着进门后，白樱在夜樱的要求下乖乖去收拾桌面，不夜露心中暗赞。 只有夜樱能制得住她。 她总是知道白樱的弱点，和她真正想要什么。 两个人是相反的存在，一静一动，一张扬、一内敛。 但同时，白樱的天真直率，夜樱的细致谨慎，又让她们彼此互补，契合完美。 “收拾完啦？来，作为奖励，你可以吃这个果冻啦！” “诶——明明是过节！我想吃火锅！火锅！” “我知道，正在做呢，你先吃这个，等下再把衣服收回来。” “好好好！多加牛肉啊！” “行啦！妍姐呢，除了腐竹还想吃什么？” 不夜露也是许久没这么放松了。 “再加点藕片！” “好呢！” 看着分工协作的两人，不夜露心中有些奇妙的情绪。 这就是她的能力带来的影响吗？ 直觉指引了她，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暖和的冬天吗？ 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也不坏？ 星星还在身边，甚至有所增加。 她帮助了一颗发亮，就还能帮助更多。 不夜露静静的注视着厨房。 夜樱......该往何处去呢？ 她希望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 冬祭结束后没多久，白樱跟她单独约了个会。 她搓搓手。 “妍姐啊，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不夜露挑眉。 “真难得你语气这么礼貌。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白樱嘿嘿笑。 “那哪能啊，正事我从不含糊，就是上次那个拍摄稍微......” 不夜露故作恼怒。 “我就说怎么回事！你又睡过头了是吧！我看我下次真的要和夜樱一起混合双打了！” “呜呜呜别呀别——！咱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白樱捂脸。 “我是想问......公司可不可能允许我组个组合？双人的那种！” 不夜露一瞬了悟。 “你是想和夜樱——？” 白樱低头，嗫嚅道： “对，她......太可惜了。” “怎么说？” “我告诉过你叶樱的事情，如今她来了弥瑞尔，谁都不会再记挂她那些过去，她还可以继续为理想奋斗。” 白樱叹息。 “可是我问她，她就说有我做到，就等于是她做到了。” 不夜露也心疼夜樱。 她毕竟是个经纪人，对于有才能的孩子从来都是十分爱重。直觉也告诉她，夜樱是个可造之材，是有一飞冲天、成为另一颗星星的能力的。 更别提她根本就把白樱当半个女儿看，对乖巧的夜樱更是爱屋及乌。 听了白樱的话，不夜露明白。 这孩子，是在压抑自己吧。 当初的事情，她从白樱那里听说了全部。 虽然也是叶樱急功近利，不注意安全在先，但推波助澜的尹露露、对此不闻不问落井下石的公司和路家公子，更是罪魁祸首。 不夜露决定把她看见的东西告诉白樱。 “不瞒你说，我想夜樱也是这样希望的。” “我曾经听到她在天台唱歌，私下好像也在写歌。” 白樱猛地抬头，有些不信。 “嗯！？真的吗！” 不夜露点头。 “是的，她可能是注意到被我发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本子也收起来了。” 白樱突然想起，夜樱确实有一个羊皮小本子。 拿密码锁锁住，连她都不给看。 原来竟是...... “她真是的！” 白樱气的跳脚。 “不争气！不争气！她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叶樱有多苦，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又不会不帮她！她是不信我吗！？” 转了两圈，白樱又扑回不夜露面前。 “拜托拜托！妍姐！你一定要帮忙！” 不夜露敲她额头。 “冷静点，我都告诉你了，自然是会帮忙的。” “公司那边我先去交涉看看，有你在前，和你同样优秀，但是风格却迥然不同的夜樱也值得赌一把。” “更何况，双子姐妹组合在弥瑞尔太少见了，是有卖点的。” 白樱立刻欢呼。 “好耶！感谢未尽爸爸！” 不夜露扶额。 “行了行了，这话你去找咱老板说去。” 她递过去一张纸。 “还有，马上就要到你的出道纪念日了，你还记得要取一个新艺名的事情吗？” “这些是粉丝票选给你的备选，你可以参考下。” 白樱摇头。 “虽然有点对不起粉丝的心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你看看，这个名字如何？” 她在桌上画了几笔。 笔画成型，不夜露噗嗤一笑。 白樱真的......比她想的更加好。 不必问，她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再合适不过了。 看不夜露满意，白樱叉腰，又翘起了尾巴。 “话说妍姐，你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也注意到了那么多事呀。”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从来没看见过她唱歌和写曲呢。” 不夜露收起笑。 “说什么呢你！” 白樱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 “毕竟你不怎么跟夜樱说话嘛！她名义上是我的助理，但你不会给她安排工作，只让她照顾我的起居、陪我说话。” “加上你又不爱笑，她可害怕你了！” 不夜露耸肩。 “真对不起啊，我就是长了一张吓人的脸。” 白樱抛来媚眼。 “那才不是！你可太好了！爱你么么啾！” 说着说着，白樱又转了转眼珠。 “对了姐，还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我查查......路之谦？” 不夜露愣了一下，随即是真的肃了神色。 “你想干什么？” 白樱道： “我想夜樱不敢走出这一步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她害怕路之谦。” “虽然在这里，谁都不会在乎叶樱那档子事，但是据我所知，路之谦的摩耳甫斯......也出现在了弥瑞尔。” 饶是一贯平和镇定如不夜露也震惊了。 “当真！？” 白樱认真的点头。 “是的，我确定，夜樱也看到过他的照片。” “他肯定记得叶樱的事，我听说......他还拥有魅惑之力。” 魅惑之力...... 不夜露皱紧眉头。 一旦和白樱或者夜樱撞上，惹出事端，那...... 白樱见不夜露懂了，继续道： “是的。虽然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一旦夜樱和我一起出道，不管他有没有歹念，夜樱也一定会很不安。” “要是路之谦真的想做什么，她又没有能力傍身，我们防不胜防！” 白樱恳求道： “拜托了，妍姐，我想帮她报仇。” 不夜露不确定。 “你要知道，弥瑞尔的摩耳甫斯都是新的、独立的存在，你现在想要报复的，也不是真正的路之谦。” 白樱很坚定。 “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先接近他，测试他一番。” “如果他是个良善之人，也就罢了，但如果他和人界本体一样恶心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点了头。 “行，我们一起计划下。” -------------------------------------------------------------------- 过了几天，夜樱正帮白樱收拾那才整洁不过一天的桌面时，看到了几张盖章的文件。 啊，原来是关于下月的出道纪念盛典的。 当天除了庆祝，还会发布白樱的新艺名。 夜樱翻到下一页。 “决定了吗……？” 那里大大的写着一个词：stars。 这是…… 她突然想起了和白樱一起去看星星的那天。 当时，白樱为了流星雨，说什么都要推了通告，还把她也拉上了贼船。 并肩躺在草地上，白樱道： “我是太阳，你就是月亮，所有支持我们的人，就是这些星星。” 手指比做方形，她圈住一块星空。 “你不觉得吗，我们加在一起，就组成了整个宇宙！” “为了守护这片宇宙，为了让所有的星星幸福，我们今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呢！” 白樱兴奋的说: “要继续唱歌，还可以去做很多慈善，要是有一天能够做女王，那我们一定可以建立一个万物平等、人人幸福的世界，和我们的粉丝一直一直在一起！” “大家就不会再想起人界的悲伤，可以过上崭新的生活啦！” 她看向夜樱，眼神明亮。 “下一届神选游戏，也许我们可以去试试！” 夜樱来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很危险的。” “一不小心，我们就会死的。” 白樱笑了。 “那就让我们努力赢到最后，和粉丝们一起赢到最后，不就好了吗？” “得到了那么多人的爱，我们是多么幸福的人啊，这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 她又看向星空。 流星雨还没有到来，天空还是一片深蓝。 “弥瑞尔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我们成为王的话，就有能力保护大家了。” 夜樱了然一笑。 如果是叶樱，也许不会理解这种想法。但如今的夜樱，却不那么想了。 白樱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不愧是她们的理想，她们的愿望。 她无比爱着、也无比羡慕着她。 但同时，夜樱也知道，她是永远比不过白樱的。 白樱身上有太多她没有的东西。 嫉妒吗？并不。 过去那个和叶樱同样冷清的人儿，因为白樱而感到温暖。 她也从妍姐和支持者们身上，得到了叶樱不曾得到的幸福。 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虽然实现不了梦想，但是，白樱代替她做到了。 她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她没有遗憾。 为了延续现在的生活，为了可以期待的那个未来......这条路，自当奉陪。 “你可没有统治的天赋哦。” “这不是还有你和妍姐在嘛！你们可得时时提点我！” “是啦是啦！” 回忆着这些，夜樱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笑。 现在想来，这个新的艺名，就是指所有环绕着白樱这颗暖阳、指引方向的启明星们吧。 她摸摸口袋。 加上之前一直积攒下来的量，这个本子终于填满了。 作为贺礼，也为了斩断自己那丝念想…… 当天......再亲手送给她吧。 第31章 白樱的梦(2) 白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见夜樱后的感觉。 脑中那些关于叶樱的回忆像是浪花一样打了起来，狠狠地拍在脑仁上。连带着还溅出不少水花，慢悠悠的淌了下来。 明明已经努力忘记了。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 狭小的昏暗的房间，满是杂质的空气，什么都看不清。 酒精、外卖塞满胃部，但还是饥渴无比，怎么都无法满足。 身体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痛的难受，却根本无法动弹。 她在无止尽的睡梦和苏醒中起起伏伏，像是一具只保留了基本生理机能的丧尸。 白樱有点恶心。 那种熟悉的反胃感又出现了。 面前的女孩子和自己有着一样的面容，虽然那更为晦涩、更为狼藉，和妆容精致的自己截然不同，但那是她灵魂的具现，是“她”的本质...... 不......她已经不是她了！ 白樱下意识的想要逃开。 她不是叶樱——！ 一片混沌中，白樱默默地听着经纪人给夜樱解释弥瑞尔的一切，也无言的接受了把夜樱放在身边“照顾”的决定。 大局为重，她找不到借口、也不应该阻止。 夜樱笑的拘谨又乖巧，答应的也很干脆。 她的眸子好深、好静。 白樱有些隐隐的不安。 -------------------------------------------------------------------- 随着夜樱逐渐熟悉弥瑞尔，作为助理，她也对协助白樱的各项工作驾轻就熟。 毕竟是做过艺人的人，很多事情即使白樱和经纪人想不到，她也能提点几句。 加上叶樱参加过数量众多的饭局、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连带着夜樱也活用起了这份经验和话术。 没多久，不光是有工作关系的制作人、导演、摄影师，连未尽的不少高层都记住了她。 本来只是个生活助理，她也开始接手一些重要的工作、甚至有单独的应酬了。 “夜樱，你来看看，这个节目流程这样走、有没有问题？” “稍等噢！我把这个宣传稿写完就来！” “夜樱樱！今晚我们摄影组和策划组联谊呢，要不要一起来玩？” “好呀好呀，等会儿把细节私我猫叮咚哟！” 久而久之，经纪人做什么决定时都会和她讨论几句。 她也有了不少圈内熟人和朋友，经常出去聚餐玩耍了。 白樱走进屋子，打开了灯。 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 明明答应过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这么到处跑，像话吗！？ 她忍不住向经纪人抱怨。 “你别这么想。” 经纪人看着屏幕，头也不抬。 “与其只是做个保姆，还不如让她发挥才能，帮着多做些工作。” “这对你也有好处，你说对吗？” 白樱没说话。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 “最近夜樱帮着接洽的几个项目做的都不错，老板也很满意。” 经纪人按了按眉心。 “倒是你，这些生活上的小事，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一听这话，白樱有点不高兴了。 怎么还成了她的不是？明明擅离职守、四处胡闹的是夜樱！ 她做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变的人反而要被指责？ 经纪人挥手收了光屏。 “行啦，赶紧先去影棚吧，摄影师已经到了。” “这会儿夜樱正拖着他，你可别迟到。” 白樱抿抿嘴，终究还是走开了。 等她赶到场地，发现画布已经搭好了。 “嗯？已经弄好了？” 白樱问画师。 弥瑞尔的摄影都是在特殊的空间影棚进行，除了摄影师——或者称呼他们为捕捉画面的能力者更为合适，负责勾画背景的画师，也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他们的特殊能力可以绘出一片符合设计要求的空间，并以此作为拍摄的背景。再由摄影师或机器高速捕捉图像及动作，动态照片、戏剧、动画......便能完成。 此时的影棚，已经变成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唐风夜城。 很美，也很符合这次的主题。 白樱却并不觉得开心。 ......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她一向都会参与画布设计，为什么这次却被隔开了？ “啊，刚才夜樱小姐和老师商量了下，觉得现在这样的设计是最完美的，就直接用啦！” 画师一面又加上几个孔明灯，一面笑着对白樱说。 “老师可惊喜了，一直夸夜樱小姐很有天赋呢。” 白樱望向远处，只见夜樱正和摄影师热火朝天的聊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罗淹的小马尾都快跳得飞起来了！ 有那么开心吗？ 明明每次她来，罗淹都会喊着“我的樱花缪斯！你今天还是那么美！”边抱上来不是吗？ 白樱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她在嫉妒？ 夜樱是自己的助理，她做的好，自己也长脸、省心，不是吗？ 还是说，她感觉被抢走了伙伴，夺走了宠爱，寂寞了？ 白樱掐自己一下。 都什么年纪了的人了，怎么可能吃这种醋！ “啊啦啦！我的小白樱！你终于来了！” 那头的罗淹终于发现了她，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白樱面上不耐烦，心里却美滋滋的。 “烦死啦你！别抱我！” 夜樱在那头，含笑望着笑闹的他们。 看吧，这只是偶然。 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喜欢她的人也依旧喜欢她。 白樱松了口气。 什么都没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 随着夜樱越来越忙碌，白樱见到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有经纪人的话在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我的生活起居无人照顾”、“快让夜樱回来”。 无非就是回到了过去的状态而已。 不用见到夜樱，还免得心烦。 每次看到她，就会想起霉搓搓的叶樱，想起那个不堪入目的自己。 对，不见也好。 离得越远越好。 白樱这么想着，继续投入了工作。 但是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潜移默化的变质了。 -------------------------------------------------------------------- 在去经纪人办公室的路上，白樱觉得有些异样。 怎么一路都有人看她？ 身为艺人，白樱早就习惯沐浴在大家的注视下。 但这次却不同，大家像是有些害怕、有些忌讳，眼神甫一和她碰上，就赶紧拉开，生怕多停个一秒，就要被传染上什么疾病一样。 等白樱走过去，又能感觉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什么。 完了，估计是出事了。 事实证明，白樱所想不错。 “白樱，你看看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动态封面上滚动着这样的标题，还是加粗加红版本。 “破坏粉丝心意？着名少女偶像人设崩塌？” 照片取景应该是在后台的准备室，桌上摆满了几个粉色的纸箱，一般粉丝们送的礼物都是用这样的箱子装好的。 花束和信件拿出来一些，洋洋洒洒铺了一桌，似乎还在整理。 而她本人站在旁边，正一脸不耐的撕掉手上某个纸片。 角度巧妙，纸片刚好被挡住，看不见内容。 但就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她在破坏粉丝的信件。 白樱没太懂。 这是哪天的事情来着？ 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哪里来的，什么时候拍的？” “杂志没有透露，但他们是一家很有信誉的老牌杂志社，也是早就通过鉴定的。” 经纪人又揉揉眉心。 能力和技术如此发达的弥瑞尔，自然也是很容易作假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维持自己的信誉，杂志社、通信社等官方组织所发出的照片，一定会确保其真实性。 这种真实性，一般是由渠道、拍摄者、或者鉴定三种方式保证。 第一种，渠道。比如委托专业的狗仔、或者是演艺公司影棚、其他专业影棚等出品。 第二种，拍摄者。多用于自由摄影师或者社团，以个人、或者自己所在的非官方组织的名义发出各种照片。 第三种，鉴定。通过专门的鉴定能力者、鉴定机构，确保照片等相关资料未经篡改、绝对真实。 白樱看了眼杂志名。 确实是和她们有过合作、业内声名还不错的一家杂志社。 “这张照片很有可能是真的，你仔细回忆下，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 “我不知道......” 经纪人有些无奈。 “行吧，为今之计是先澄清，追究就稍后再说。我让人安排了飞行发布会，稿子晚点夜樱会交给你，你抓紧时间记住。” “嗯、嗯。” 这件事情非常严重，白樱不敢不谨慎。 如果她对粉丝的爱被认为是谎言，她将失去一切。 翌日，飞行发布会。 白樱站在会议室中心，身边是到来的记者、摄影师们的投影。 本来有些紧张，但闻到房间里那股清淡柔和的熏香，白樱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 她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下内容。 很快，会议开始了。 “白樱小姐，关于日前那篇人设崩塌的新闻，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樱微微躬身。 “这件事完全是不属实的。引起这种骚乱和误解，请容我向各位相关人士致歉。” “我们再次进行了鉴定，杂志社也担保了照片真实性，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这只是个偶然，这件事发生在三周前的化妆室，助理正给我拿来几个版本的妆面照要我挑选，我选中了其中一个、也就是在上周的visgo刊登的‘吸血夫人’，其他两个我觉得很不满意，便顺手撕去，没想到这张照片被当时在场的摄影师记录，底片混入了递交至杂志社的材料中，这才引起了误会。” 事实上，白樱压根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稿子这么写，她便这么说。要是自作主张，更不好收场。 唉……真的不喜欢、也不擅长处理这些啊。 稳住表情，她继续背诵着。 “这件事也有我的助理，和方才提到的那位摄影师作证。” “动态底片虽然已经删除，但如有需要，我们也会将它修复出来以作澄清。” 这么一说，想来这些人也没有疑问了吧。 投影们点头。 “确实如此，我们也并不怀疑您会做这种事，倒是想和您聊聊其他的——” 白樱愣了下。 这次来的有挺多都是合作过、也提前打过招呼的熟人，彼此都应该点到为止，不会过多为难，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耳机一片安静，经纪人居然没有出声。 “您这次只是因为不喜欢、便撕去了您助理制作的照片材料，是否有些苛刻？” “您一直这样对待您的助理吗？还是说您在情绪控制方面有一些问题？” ......啊？ 白樱不懂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这里。 太荒谬了吧！ 她皱眉。 “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是有什么证据才这么说的吗？” 胡说八道！让人心烦！ 周围的香气越发清雅，她就越难以忍耐。 虚幻的人像笑着道: “我们确实有收到一些举报，也有您的工作人员提供关于您虐待助理的证言。” “您也没有否认您撕毁了助理的工作成果，不是吗？” 白樱气的咬牙。 她第一次觉得这些一贯友好、总是赞美她的人们这般可怕。 因为她的能力，几乎很少有人对她恶语相向，绯闻什么的更是少得可怜。但一旦点燃苗头，即使那个苗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他们也会如此狠绝的质疑她！ 所谓的举报、证言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要害她！？ “荒谬！我没有做过！” “是谁举报的？谁给的证言？拿出证据啊！？” 当年的叶樱就是被照片、被谣言诬陷的。 她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记者们惊讶之余，都是精神一振，纷纷追问起来。 谁都没想到白樱会这么激动！ “您这么紧张，是因为说中了您的秘密吗？” “您一直是以苛待助理的方式宣泄您的压力和烦躁吗？” “您公司的内部管理出现这种情况，是否和近期的财务危机有关呢？” 白樱握紧拳头。 天旋地转，吵闹袭人，她几乎快要按捺不住情绪。 “不是！没有！闭嘴啊——！” “你们不要胡说——！” “叮”的一声，经纪人终于介入了这场混乱。 “本次发布会只就破坏粉丝心意一事进行澄清，如有其它问题请联系公司公关，在这里我们不回答其他无关问题。” “辛苦各位，发布会到此结束。” 投影不甘心的尽数散去，白樱也软软的瘫了下来。 啊……她在发抖。 抖抖嗦嗦，停不下来。 记忆里那些叶樱的遭遇和感情，如此鲜明的再现于身心。 她切实的体会到了叶樱当初的感受。 千夫所指的绝望，无人信任的孤单。 以及……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门外的经纪人和夜樱冲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刚才那种态度，记者一定会添油加醋，即使你没做过，别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白樱更加委屈。 方才她孤立无援，经纪人没有帮她就算了，居然上来就直接指责她？ 明明不是她的错！ “不是我，我没做过！” “我不知道他们会问这种问题！” 眼看经纪人又有些怒意，夜樱笑着拍拍她。 “好了妍妍，别着急。” “这次也是记者们出其不意，问到了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问题。” “刚才耳机调试，我们也没及时打断，才让她们刺激了白樱。” 刺激……她是什么火药吗？ 白樱只觉得此时的夜樱如此可恶。 “......先看看怎么办吧，这次处理不好，白樱的形象会出事，连带着我们公司的管理制度也会被质疑！” 经纪人还是有些气恼。 “我知道你没怎么面对过这种事，但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着急上火！” “要是你刚才真的口不择言，说错了什么......即使没有准备过，你也可以临场说些什么呀！” 白樱眼睛一红。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道: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为什么要办飞行发布会！如果是现场的话，我的能力就能生效了！” “刚才提问的时候也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帮我！” “妍姐你也知道我多害怕处理这种事......我、我不想变回叶樱啊！” “但你却、你们——！” 经纪人的不理解、夜樱的平静眼神，都让她再也无法忍受。 头一低，白樱跑走了。 不管了。 不管了。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收拾吧！ 她没有做过！ 她没错——！ 第32章 决定胜负 白樱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眼睛倒映着阴沉又多云的天空，她什么都没有思考。 肚子里塞满了便利店买的酒精和垃圾食品。 身体被椅子硌的酸疼，但不想动弹。 哈哈哈，这么凄惨。 还真是变成了叶樱啊。 “叮咚——” 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是经纪人、还是夜樱？ 白樱来了点精神。 她们终于来哄自己了！ 明明以前她这样乱跑，很快就会被接回去的。真过分啊，这次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微笑的嘴角维持了不到一秒，就飞快的耷拉下去。 竟然是……罗淹。 白樱接起来。 “喂……？罗淹？” “是小白樱？是本人吧？” 那头的罗淹急急地道： “你在哪里？” 白樱一时间有点失望。 “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吗？” 罗淹沉默一瞬，又低声道： “果然……是夜樱替你去了。你在哪里？还安全吧？” 夜樱替她去了？ “你等等，夜樱？什么意思？” 罗淹惊讶。 “你不知道？” “……打开公司频道，你自己看吧。” 划开新的页面，白樱登录了未尽的新闻频道。 目前正在直播、也是热度最高的节目是—— “白樱新闻发布会。” 画面中的白樱正面带微笑、平和的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是的，今早的发布会我失态了，惊扰到了各位，非常抱歉。” 她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 “最近收到越来越多粉丝的心意，我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进步，没有达到被那么多人喜欢的水平。” “因此，我对自己、对我的助理和身边人，都变得比以前严格了。” “白樱”说着说着，眼中似有泪意。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我们想要完美呈现‘吸血夫人’主题的妆容，但经过多个版本的迭代，却一直不满意。” “当时又收到了一批新的粉丝礼物，看着它们，我越发觉得自己可耻，没能回应大家的期待。” “当终于选定妆容照的时候，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也算是小小庆祝一下解放，我才撕去了另外两个失败版本，摄影师也偷偷记录了这个场景。没想到和其他成片混在一起，寄去了杂志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也因为我变得严格，导致身边人也积累了很大压力，才让一些有心之人……做出了对我不利的证言。”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非常抱歉！” “白樱”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她的话打动，人们爆发出了掌声，直播间也被无数鼓励的话语挤满。 “原来是这样！不要有压力呀白樱，我们会跟你一起进步的！” “果然是我们的人间小太阳！” “就说白樱不会干这种事嘛，刚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呢？出来挨打！” “吸血夫人那个妆容真的绝绝子，求指路哪里能买同款？” 屏幕中的“白樱”轻按眼角，再次鞠躬，在无数的赞美和闪光灯中退场了。 她的姿态无比完美，说辞更是无法挑剔。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啊。 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白樱心头一片空虚。 “白樱”是不是仅仅是一个代号，谁都能代替？ 夜樱是不是比她做得更好？比她更像“白樱”？ 好可怕…… 白樱眼睛发红。 以为拥有了一切，实际上却是脆弱的空中楼阁。 要怎么做？ 她该怎么保护手里的宝物？ 电话那头，罗淹似乎注意到了白樱的低落，他突然开口道： “白樱樱，如果你还想要你的东西的话——” “小心夜樱。” 他挂断了电话。 -------------------------------------------------------------------- “小夜樱，你没事吧？听说你临危受命，替白樱上了发布会？” “啊，对的，白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办法才……” “要我说白樱真是越来越过分，以前虐待你不说，这次还一甩手就跑了，烂摊子都给你们收拾。” 抱着文件的女孩一脸不忿。 “第一次的发布会我们都看了，肯定是说到了她的心事，你看她脸色变的……后面还跟疯了一样大喊大叫，真是吓人得很！” “原先只觉得她单纯活泼，就偶尔有点娇气有点任性，现在怎么变成这种神经病了。” 夜樱有些为难。 “其实……可能是因为我的脸吧。” “她看见我，就总是不开心。” 女孩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她是怕你抢——” 夜樱赶紧捂她嘴。 “欸别别别！可不敢胡说！” “发布会才过去没多久，你这么说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追究你啊！” 女孩简直要被夜樱气死。 “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 “要是白樱一直这样下去，你还活不活？” 她晃晃夜樱的肩膀。 “要我说，你比她更适合做艺人！像她那样没脑子的，以后指不定还得出什么事！” “你就不一样了，多沉稳，多得体啊，发布会也表现的那么棒！” “明明和她一样，你就甘心这么被她踩着吗？” 夜樱摇摇头。 “没事的，别担心我。今晚拉上小彭，我们去吃饭吧！” 女孩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不争不抢的，我看着都气……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两人挽着手走远了。 -------------------------------------------------------------------- 楼顶，天穹办公室。 “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你们做得很好。” 经纪人慌忙摇头。 “您谬赞了，第一次发布会闹成那样，是我们没处理好，也给您添麻烦了。” “那都是小事，你们确实也没有太多处理的经验。有白樱的能力在，粉丝们一向忠诚，记者他们也不会刻意挑刺。” 经纪人点头称是。 她们高估了白樱能力的影响，也没想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的处理方式会如此蠢笨。 即使被大多数人爱着，也不代表就永远平安。 “总之，第二次发布会很完美的挽回了局面，辛苦了。” 梳着背头的西装男子点点桌面。 “这次也是多亏了夜樱，之后我会好好奖励她。你回去……也和她们谈谈吧。” “我有收到一些消息，可能需要你做好准备。” 经纪人连忙答应。 行至角落，白樱摘下了假发套和墨镜。 ……果然有鬼。 从这些人的对话来看，这次的事情绝对不是个偶然。 早该想到的。 早该认识到的。 白樱苦笑。 自己太害怕、太恐惧失去一切、变回叶樱了。 但是她忘了，她曾经就是叶樱，本质从未改变。无非就是尹露露为她增加了些许才华、些许良善。 白樱扭转脚步。 必须得和那个人谈谈。 -------------------------------------------------------------------- “?是在这里唱起歌的吗？我的诗人——” “?远方的信鸽都在传递你的心意——” “啪啪啪。” 掌声响起。 “唱的真好，是你写的新曲吗？” 天台的风吹散了话语，但仍旧能听清她的声音。 夜樱愣了下，复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呀，白樱！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妍妍可担心你了，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 白樱拢拢头发，走了过来。 她可笑不出来。 “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夜樱瞪大眼睛，其中却宛如死水一般安静。 “这是何意？” 白樱道: “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回答下我的问题吧。” 她盯着她。 “那个照片，是你做的，没错吧？” 夜樱歪歪头。 “怎么这么说？当然不是我！” 白樱摇头。 “我追查了照片的来源，毕竟那个杂志社也有我的熟人……它是做过渠道保证的，也就是说，照片就是出自我们的影棚，或者说，是出自罗淹他们。” “虽然你的稿件和后续的澄清都表示说照片来自于‘吸血夫人’那期拍摄，但实际上，虽然是同一天，但照片拍摄时间是错位的。正确来说，它拍摄于‘古风夜城’期间。” “那时，现场采用你的意见搭建了画布，之后也是你和罗淹一起挑选的照片。” 没有等夜樱回话，白樱自顾自的道： “拿到我的模型，再使用影棚的修改技术，你立刻就能做出假照片，并将它放进库里，随后递交给杂志社。” “未尽这方面的管控不严，加上你是场助，想要完成这些事，再轻松不过了。” 夜樱笑笑。 “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证据呢？还是你要请罗淹作证？” 白樱也勾起嘴角。 “那倒不必。罗淹一向不参与这种事，我也不会去麻烦他。” 他给自己的提醒，已经是打破原则的善意了。 夜樱不解。 “那——” 白樱打断道： “我先继续说。” “经纪人告诉我这件事，并表示说要举行飞行发布会，我还觉得有些奇怪。考虑到我的能力只对活体有效，举办线下会议才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里，白樱不禁苦笑。 不得不承认，夜樱真的很聪明。 “我去查了下，发现当时用作线下会议的房间都被预定，而负责预约的是你的好朋友——总务那位小彭。” “你的布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那几个房间确实被其他几个艺人预定，明面上绝对挑不出错，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夜樱微笑着继续听着，没有否认的意思。 天空漆黑一片，无月无星。 白樱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继续动着嘴唇，说着结果。 “当时的会议室里，你也算好时间，布置了刺激性的熏香。” “刚开始闻到它，会觉得心神平静，非常舒服，但随着时间进行，压力、紧张等情绪会被这熏香催化，变质为激怒和躁狂，让人失去理智。” “真是好手段。” 夜樱弯了眼睛，笑出了声。 “呵呵！真是有趣的主意呢。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和你都是来自于叶樱的存在，一体双生，我怎会对你有敌意？” “敌意？不，不需要那种东西，反过来说，在大家的眼里，是我对你有敌意才是。” 白樱叹息。 “说我虐待、苛责助理的谣言，是你在推波助澜。” “加上这次的新闻和你完美的对应，想必大家都会觉得——还是你来做‘白樱’更好吧。” 夜樱笑的更深，却没有一丝抵达心底。 “何必呢？我根本不需要争抢这些。” “我已经拥有很多东西，我很满足了。” 白樱摇头。 “还没有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满足呢？” “而且，你要的是被周围人所认可、自然而然给到你，而不是冒着名声受害的风险，从我这里抢。” “抢”代表着、这件东西原本就不属于她。 意义是不一样的。 挂着不变的笑意，夜樱没说话了。 被她背叛，白樱的确是愤怒的，但如今，这份愤怒之中竟有着隐约的心痛。 经历了太多，夜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吧。 因为，她比她更像叶樱，更是叶樱啊。 白樱的眼神莫名哀伤。 “你在报复我，是吗？想让我尝尝叶樱的感受，是吗？” “你和叶樱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很可恨，是吗？” 她早该知道这一点的。 夜樱从来没有被她的感染力能力影响过，可想而知她有多么讨厌她、憎恶她！ 白樱艰难的道: “我能体会叶樱和你的心情，但——” 夜樱冷笑。 她终于忍耐不住，暴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模样。 “体会？你现在经历的，仅仅只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罢了！” “你没有多少记忆，你不是我们......你根本不曾亲历过！” 白樱哑然。 的确，融合了两个人的部分记忆，叶樱的故事于她而言，并不完整。 见她不敢否认，夜樱嘲讽道: “你是叶樱和尹露露共同制造出的摩耳甫斯，在尹露露的祝福之下，你美丽，聪慧，善良，有才华，你甚至获得了人人都爱你的感染力。” “但你又有多少叶樱的记忆、记得多少叶樱的痛苦？” “哈哈哈，是啊，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又怎么可能理解这种感受呢！？” 夜樱紧紧盯着白樱，只觉得她眸中的轻颤，是一种故作柔弱的背叛。 ......和尹露露一样，装模作样，卖弄可怜！ “就像当初陷害我们的尹露露一样，她和你，根本不懂叶樱有多努力，有多绝望！” “你哪里有资格拥有这一切呢？你怎么还能笑着站在舞台上呢？” 夜樱近乎尖叫似的大喊着： “我和叶樱无时无刻都不会忘记那份屈辱和仇恨，所以，‘白樱’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你！” 不管付出什么，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她都会阻止！ 怒火拂面而来，狠绝的质问如枪林弹雨，将白樱破坏的千疮百孔。 尹露露赐予她的良善，让她绝对无法忽视“自己”的罪过。 是她辜负了母亲的愿望，被尹家同化，一手毁了叶樱的梦想。但她却还能光鲜亮丽的站在这里，取代叶樱成为了艺人。 多么讽刺啊......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感伤，白樱垂眸，轻轻的道： “是啊......” “我哪里来的资格呢？” 她哪里有资格拿走她们的东西、比她们过的快活呢？ 闻言，夜樱一颤，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背过身子，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不要以为你承认了，我们就会原谅你，放过你。不瞒你说，我已经放出了谣言，说你因为这次公关不力，准备跳槽去对家。” “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找你商谈，让我先代替你一阵子了。” “‘白樱’将逐步变成我，你的一切都会被我收下。” 她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这是我们应得的。” 夜樱离开了。 风猎猎的吹着，越发寒凉。 白樱顾不得去整理纷飞的发丝，她伸出早已变得冰冷的手、按住了翻起的外套。 那里正藏着一把黑色匕首。 她认输了。 “罗淹，抱歉啊……” 她终究没能下手。 第33章 曲终人散 回到海洋馆，梦魔不出意外的找到了晕倒的不夜露。 他看了一眼，略略放心。 “老大，在这里！” 身边人将那鬼鬼祟祟的调音师抓了过来。 “嘿、嘿，你老实点！” 看着这两个脸戴面具、宛如恶鬼般突然降临的人物，调音师吓的面色铁青。 可惜，体能不是他的长处，能力又没法逃跑，他只能乖乖的缩着身子，任凭摆布。 “许久不出山的调音师竟然屈尊而来，是我小看了她们。” 梦魔冷冷的道： “怎么，她们跟你说，在进入梦境之后来救人？” 入梦之人，意识就被拉入了梦魔的空间，唯有能调整精神频率、将之匹配回现实的、人称调音师的存在，可以解梦。 调音师人数少，行踪更是神秘。 没想到面前这位调音师还是白樱的粉丝，这才被白樱请了过来。 “是、是那样，但是——” 调音师擦把汗。 “这是我没见过的精神频率，我暂时没法把它拨正！” “你们是谁？也是白樱的粉丝吗？快帮我叫人来吧！” 梦魔使个眼色，身边人一掌劈晕了聒噪的调音师，动作干净利落。 “老大，这下怎么办？” “现在你也控制不了，万一出了什么事......” 梦魔沉思片刻，伸手探查一番，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 “她和我的力量同源，我能看到些许情况。” “时间正好，梦快要结束了。” -------------------------------------------------------------------- 梦将终结。 不夜露也正有此预感。 她看到的内容，已经进展到了来弥瑞尔的第一天。 白樱和夜樱收到她的行踪。 布置计划击杀。 这些都被她看在眼里。 “真的要这样做吗？粉丝们也许会被影响的。” “没有办法，规则就是这样要求的。我们如果不出手，什么都无法改变。” “只能对不起外来者了。” “现在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未来！” “嗯，也要跟弗丽德打好招呼，绝对不能连累任何一个粉丝！” 然后是梦中雨和武士出手相助，梦魔姗姗来迟的画面。 呼。 她应该生气。 梦魔虽说救了她，但这本就是他故意纵容、放任的结果。 他可是在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烧，然后顺藤摸瓜才找到了后台的夜樱。 但不夜露提不起太多怨怪的情绪。 她理解梦魔的做法。 为了引出白樱夜樱，拿自己当诱饵，才是最有效、最合理的手段吧。 她也给了承诺，以后哪怕再有同样的事，也不会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家。 当时的痛苦仿佛尽数消散，经纪人视角的不夜露甚至别开眼神，去看那些荧光棒和霓虹灯组成的光之流。 和梦里所见的一样虚假，也一样美。 耳边响起了入梦时听到的圣歌，但这次的旋律更加清楚。 不夜露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又像镜片一样渐渐裂开，跌入星海。 那些碎片带着无数画面飞散而出。 不夜露漂流在意识的宇宙中，微微偏头便能窥见其中。 啊，那一片里…… 夜樱杀了白樱，着一身血衣，正代替白樱登台演出。 台下的观众以为是特殊的风格装扮，将所有的赞美和喝彩给了这位如夜的少女。 她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中却并不觉得满足。 杀了“自己”，意味着她走上了一条绝不该走上的不归路，终究还是成了沾染罪孽之人。 这份撕碎灵魂的痛苦，这份不知何时就会被定罪的不安，将会化为永恒的梦魇，使她再也无法安眠。 直到......将她吞噬殆尽。 又有一片寂静的碎片。 画面中，夜樱在众人的推举下，成为了新的“白樱”。 一开始，她的确做得很好，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妥。然而又过了许久，竟有一位摄影师将她的真相、以及之前对白樱做的事情尽数曝光。 万人唾弃之下，她不光失去了“白樱”，更失去了自己。 而当年那位真正的白樱，早已不知消失去了何方。 歌曲逐渐进入高潮，不夜露却落入了宇宙的最深处。 那些人和事遥遥的往高处飞去，化作漆黑的羽毛，片片粉碎、消逝。 就宛如这两位少女的终局一般。 -------------------------------------------------------------------- 不夜露醒来了。 她很快取回了神智。 这里是水族馆。 对了，她们呢......？ 白樱和夜樱应该也醒来了。 正要起身，耳边突然闪过一丝蜂鸣，不夜露被一股大力拉开。 定神一看，方才所处之处正插着一把寒光四溅的匕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那凄厉的笑着、披头散发恍如疯魔的竟是夜樱。 “起来。” 借着梦魔手臂的力量，不夜露赶紧扑腾着站起。 这是怎么了！？ 情况发生巨变，不夜露惊魂未定。 “你们做的好啊，做得好啊——！” 夜樱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匕首。 她阴冷的笑着。 “都死吧、死吧！” 梦魔的眸子染上些飘忽的湛蓝，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跌入冰点。 “到我身后。” 这么说着，他手心处盘旋起阵阵气流，一道道有形的蓝光冲撞、融合，逐渐形成了一颗无比美丽的光球。 手一挥，光球顺应他的意志，凭空竟凝聚成一根根短箭，狠狠的扎向夜樱。 夜樱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她布满仇恨的血色双瞳中只留下了一个目标。 梦魔。 不夜露。 “我要杀了你们——！” 无数短箭穿透夜樱的身体，她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 精神力的攻击不会让夜樱受到皮外伤，却仿佛给了她的大脑一阵重击。 在情绪混乱、心神不稳时，这样的伤害更加凶悍。 “啊、啊——” “不要......白樱啊——！” 夜樱抱着脑袋嚎叫不停，似是崩溃。 她动弹不得，却努力看向四周。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她无神的眼睛四下寻找着。 “你没死对吗！？你没死！快回答我啊——！” 颤动的眼光中，夜樱瞥见了手里带血的刀子。 啊，这把刀...... 她记得太清楚了。 就是在那无限放慢的一瞬间里，用它、刺进了某种柔软的、有些弹性的东西—— 夜樱再次惨叫出声。 “不，不要——！” “啊啊啊啊啊——！” 不夜露这才惊觉。 对了，白樱呢？！ 望向那边，白樱正在地上沉沉的睡着。 她有些痛苦般皱眉，嘴角却勾出一丝微笑，凝固成了很是奇怪的表情。 不夜露心下一惊。 “白樱她......难道？” 梦魔平静的观察着夜樱，语气也是极淡。 “是的，她已经死了。” “在梦里，夜樱的意识杀了白樱的意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夜樱。 夜樱在剧烈的痛苦中强撑着抬头。 “你闭嘴——！”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她神情狰狞，目眦欲裂。 好恨……好恨！ 她失去了她的姐妹、她的友人、她灵魂的另一半……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绝不能这样、绝对不能变成这样啊！ 梦魔冷冷的道： “有什么好否定的呢？” 他探查过梦境，也看到了结局。 真是......讽刺。 只是施加一些刺激，看似固若金汤的关系就能崩盘至此。 梦魔正平静的、继续评估着夜樱的情况。 梦之力还在吞噬夜樱的意志。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 “你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不嫉妒了，但你的心底深处，依旧渴望着实现那份梦想。” “你也担心白樱会越飞越高，直到到达你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地方。” “如若不然，你为何要杀了她呢？” “她可是你的双生子啊。” 梦魔持续吐露着残酷的言语。 不夜露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 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周身的蓝更加深邃，梦魔眯起眼睛，道: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赢？” “实际上，白樱放弃了本可以杀你的机会，她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向你赎罪。” 光芒中，他犹如俯视众生的神明，正无情的质问脚下匍匐的罪人。 “她相信你，选择了认输。” “你却妥协于负面情绪，亲手毁了你们的情谊和未来呢。” 夜樱捂住嘴唇，跪倒在地。 她的脑子里全是白樱。 白樱的歌。 白樱的笑。 甚至是白樱的香水味、手臂的温度...... “啊……” 但那些都已经毁掉了，只剩下血泊里的扭曲人形。 是她做的？ 是她背叛了吗——！？ 梦境和现实开始交织，她再也看不清。 梦魔暗自点头。 差不多可以给她最后一击了。 正欲动手，只听上空响起一个陌生却清脆的童音： “叮咚，游戏通报！” “第一组落败者产生，王位角色白樱出局，即将执行对辅相角色的惩罚！” “敬请其他参与者再接再厉！”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空中传来一阵呲啦的电流声，凭空竟出现一条粗壮的银色铁链，瞬间束缚了夜樱的行动。 链条上隐带电光，夜樱的皮肉被腐蚀，印上一道道可怖的焦痕。 “唔啊！” 她痛呼着挣扎，却无济于事。 火星闪烁中，夜樱的身体在渐渐消失，远处的白樱也变得虚幻。 “不……！” 外伤并不是最让夜樱痛苦和恐惧的事。 怎么能放白樱一个人...... 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她们在一起，才是不孤独的天空，才是完整的宇宙！ 看着白樱，夜樱哭的更加凄厉。 “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可以死！她愿意死！ 留下白樱就好，留下她就好！ 留下她们拼命争取的梦想、留下她们百般渴求的未来啊——！ “白樱、白樱！你听得到吧？快来帮帮我啊！” “白樱你醒醒啊——！求求你！” 夜樱胡乱的呼唤着。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认输，原谅我啊！你从来不会生我气的——！” “不要走！不要——！” 她语无伦次，甚至看向了梦魔这边。 “梦魔、梦魔！我认输，我认输！” “求求你们！救救白樱，救救我啊——！” 耳边是少女绝望的哭喊，不夜露不禁握紧拳头。 挪不开脚步。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插手。 但这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悲哀了…… 抬头看梦魔，只见他神色依旧漠然。 不曾开心，也不曾难过。 即使是发生这样的惨剧，也无法使他产生波动吗？ 不夜露竟觉得这样的人......十分可悲。 那头，夜樱的呼喊依旧没有停止。 锁链哗哗作响，她拼命想要去够那地面上一身白衣、正静静沉睡的人儿。 眼泪珠子从通红的眼中跌落，折射出红宝石一般灿烂又凄美的光。 但白樱没有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边笑边帮她擦眼泪。 “喂，怎么还哭了啊。” “是谁欺负你？快说！我和妍姐给你报仇去！” 她再也不会像快活的蝴蝶一样飞在她身边了。 “这首曲子怎么样，和以前的风格虽然不同，但粉丝们一定喜欢！” “走嘛走嘛！我们悄悄的，谁也不会知道我们吃了夜宵！” 她们也没有下一个生日了。 “祝叶樱，祝我们生日快乐！” “今后我们也会再接再厉，一起加油的！” 正如那年，她们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的流星雨一样。 属于她们的结局，只有走向没落的虚妄。 “是，我们宣誓参加神选游戏！” “我们一定会让所有人幸福！” 两位少女携手编织的宇宙，就此陨落。 伴随着一个泣血般的尾音，名为夜樱的存在彻底消失。 白樱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了。 为两人的离去送上哀悼，其他还在意识中漂浮的人们都流下了眼泪。 启明星再没有指引的对象。圣歌也唱完最后的音节，迎来了名为破碎的结尾。 水族馆回到了一片寂静。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们。 不夜露怔怔的，直到地上不知是谁的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她恍惚的拿起来，手指划开界面。 “据经纪人透露，stars白樱将与神秘人物组成双人组合，首支组合单曲《宙响诗》即将推出！” 不夜露捂住胸口。 可惜，梦中的曲子结束，stars也分散了。 应该再无人能听到她们的歌了。 第34章 首战告捷 不夜露心中空荡荡的，甚至有几分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悲伤。 大仇得报，敌人解决了一个。 她是该开心的。 但站在经纪人的视角，陪同两人走过这段路，连自己仿佛都不再寂寞。 旅途短暂，太过精彩。 冬祭的灯是多么美啊。 每一场演唱会、每一次拍摄、每一个节目，都是“她们”共同努力完成的、充满回忆的过去。 明明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 只是两个......无比可爱的女孩而已。 不夜露也终于明白了两人参加游戏的理由。 不是好斗，不是变态。 而是想为粉丝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想为弥瑞尔的更多人带去幸福。 不夜露又看到了过去的黑，又感觉到了肌肤的疼痛。 相比之下，她可可恶的多了啊...... 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不夜露。 “不要被她们影响了哦。” 来人这么说着。 不是远处正察看其他人状况的梦魔，面前是一位同样戴着面具、身形略比梦魔矮一些的男子。 他的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张扬自信的晃动。虽有面具遮挡，但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十分瞩目，亮晶晶的，闪着纯粹的光彩。 “谢谢......” 不夜露站起身子。 “你是？” 男子摘下面具，嗓音瞬间清朗。 “国王小姐，初次见面，我是沙利叶！” 此人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容貌俊秀，眉眼干净，给人的感觉十分友善亲和，这会儿，他嘴角弯弯，正挂着有几分邪气的笑容看着不夜露，绿宝石眼里满是灵动和狡黠。 这位美少年没让不夜露吓到，她反而被那个称呼哽了一下。 国王小姐是什么叫法...... “你、你好，我是不夜露......” 总之先报上姓名吧。 沙利叶笑开，露出虎牙。 “嗯，我知道你，这次第一次见，没想到你这么了不得耶！” “老大不好意思说，就让我这个做手下的代他向你道谢噢！” 不夜露不解。 没骂她一顿都算好了，道谢又是哪出？ 无视了梦魔投来的威胁眼神，沙利叶形容的眉飞色舞。 “啊我差点忘了，你刚才在梦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的语气陡然多了几分神秘和危险，听的不夜露都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这样，老大在创造梦的时候是不能被人打扰的，但这次白樱他们居然带了不少人来围攻我们，我们安排好的人里也出了叛徒，暴露了老大的行踪！” “要不是你突然入梦、打断了老大，老大可能就会受伤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 她以为梦魔会在梦境里，原来是在其他地方造梦！ 沙利叶笑着点头，又俯身在不夜露耳边悄声说： “虽然还是有点皮外伤，但是你就当没听过吧！” “不然老大会生气的！” 他调皮的眨眨眼。 不夜露瞟了梦魔一眼，噗嗤一笑。 沙利叶这人还挺有意思！ 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梦魔脸色又黑了几分。 “总之，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收拾完他们之后，才能来这里把调音师逮住！” 沙利叶踢了一脚旁边的人。 “调音师提前了解过老大的意识频率，如果让他唤醒了白樱夜樱，以后再想用梦境之力对付她们，就会更加困难。” “那我们的布置就前功尽弃啦。” 沙利叶解释几句，不夜露这才明白了全过程。 一切竟然发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她迷迷糊糊想起了那个让她作呕的梦。 如果没有她的介入，是不是就会像那个梦一样，梦魔不仅会受伤，还会被白樱和夜樱来个瓮中捉鳖？ 没有变成那样的局面，实在是万幸！ 不夜露抖了抖嘴唇，僵硬的肩膀也软和了下来。 “太好了......” 饶是梦魔再想发怒，此时也不得不按住了暴躁的情绪。 毕竟沙利叶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必须确定一些事。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不夜露便说出了脱离海边、进入梦境的事。 关于自己那个模糊的梦境，她找了个借口浅浅带过了。 和实际情况并不相符，没必要说出来引人误会。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我本来也还在怀疑，现在可以彻底确信了。” “契约关系的确具有特殊的作用，能让你使用和我同源的力量。” 沙利叶则是挑眉，语带赞赏。 “能够自己想到这点，国王小姐真厉害啊。” 梦境之力本质是一种意识之力。 要想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不夜露必定是一个心智坚韧之人。 他拿胳膊肘去捅梦魔。 “对吧老大！这次也是多亏了她呢！” “作为咱们的新战力，未来不可小觑！” 不夜露甚少被这样注目、表扬，一时间脸颊微红。 她心口热热的，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 她证明了自己。 她做到了！ 梦魔不赞同的看一眼沙利叶，又转向她。 “你有考虑过吗？” “万一你在路上、或是在梦里遇到危险怎么办？遇到其他参与者，被他们抓走当做人质怎么办？” “再者，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不要轻举妄动吗？” 不夜露的确有几分聪慧，但他还不能确信不夜露的这份聪慧，不会成为对内的刀刃。 这次她的自作主张带来了好结果，但也让梦魔生起了戒心。 不夜露别开视线，这下是真的尴尬了。 “对不起......” 总之，她得先道歉。 确实是她没有听从指令在先。 虽是事出有因，但她打破了自己的承诺，更别提，她也解释不了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魔看来，她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太过有勇无谋。 ……不对。 不夜露否定了。 最根本的原因应该在于，她还没有积累足够的价值。 因此，梦魔无法给她信任和自由操作的空间。 沙利叶看了眼有些失落的不夜露。 他眼珠一转，又戳戳梦魔。 “老大，你难道没告诉国王小姐，这次是为了替她报仇，才选择对白樱夜樱下手的？” “为了确保安全，不让她被抓住，才让她留下了！” 不夜露一惊。 竟然是这样吗！ 梦魔罕见的呛了一下，又立马沉了脸色。 “不要胡乱揣测我的想法。她们是我们的敌人，或早或晚都会碰上。” “我只是担心她四处乱跑，打乱我们的计划，或者被其他人盯上！” 沙利叶大笑。 “哎！老大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梦魔咬牙。 “闭嘴！” 不夜露眨眨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梦魔否认，但似乎......他真的有把自己放入考虑之内。 也是，毕竟自己是“王”啊。 虽然并不是单纯为了她，但披着这层“王”的皮，她也能够得到庇护。 挺好的……这就是她想要的啊。 不夜露微微勾起嘴角。 果然，梦魔不是个坏人。 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把她当诱饵，再引出白樱夜樱，但梦魔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顾忌了自己的安危......和恐惧。 “我说了，不是为了她！” “好好好是是是！知道啦！” 眼看着梦魔快被沙利叶逼的恼羞成怒，不夜露弱弱抬手。 “那个......” 两人看向她。 不夜露很难得的露出了明快的笑。 眸子里冒起透明的水珠，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太真切。 “我知道，因为我是王，所以你得考虑到我的安全。” “但不管怎样，多亏你们，我平安无事不说，事情也顺利解决，算是为我报仇了。” “谢谢！” 像是品味到了难得的满足，不夜露的眉眼都仿若融化。 弯弯细细，一触即化，漂浮开清甜的气息。 这是梦魔第一次看见她这种表情。 竟会因为这种事......这么开心？ 被她喜悦的神情包裹，连他都觉得心软了几分。 不夜露确实没有说谎，没有假装，让梦魔嘴里那些否定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醒醒，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叛徒！” 杂乱的头痛袭来，梦魔瞬间没了意识。 他身子摇晃，一头栽倒在地。 不夜露眼睛瞪得溜圆。 “啊？梦、梦魔！？” “诶、诶？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她不就道了个谢吗？怎么就把梦魔弄晕了！？ 沙利叶倒是不急，他熟练的把人扶起，靠在墙边。 “别担心，这是老毛病了。等下回去休息下就没事了。” 不夜露问道： “是能力消耗之类的原因吗？” “嗯......算是。” 有些暧昧的结束这个话题，沙利叶拍拍她。 “放心，有我在呢。” 不夜露稍微松口气。 “好......对了，我刚才就想问，白樱和夜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我看到的梦似乎很圆满，并不会导致那样的结果。” 沙利叶道： “梦会随着主人的心境而改变，你心底的愿望是知晓真相，所以看到的是在她们的记忆中实际发生过的一切。” “而按照老大原本的设置，她们会在梦中看到自己最恐惧或是最憎恶的心魔。” “在梦中死去，意识就将毁灭。” 他望向白樱夜樱消失的方向。 “她们俩就是如此。” 不夜露点头，心有余悸。 她也不敢保证，假如遇到同样的情况，假如看到那些......自己能不能稳住心智。 即使是再怎么开朗阳光的人，也总有不愿意看到的阴影。 阴影会勾起不堪入目的过往，会引发无力承担的不幸......更会吞噬自己。 白樱夜樱终究还是败给了噩梦，败给了彼此。 她们俩的心底深处，还是存在着微小的恐惧吧。 即使拥有同样的灵魂，却也因为拥有不同的记忆和欲望，而成为了不同的人。 如此相似，却又独一无二。 到底是什么构成了人呢？ 白樱是尹露露，还是别的谁？ 夜樱是叶樱，还是另一个人？ 不夜露不知道答案。 “对了，那这些人呢？” 她指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粉丝。 “这些虽然是你们故意引来做人质的，但都是无辜的人吧？” 沙利叶没太在意，轻快的道： “等下让那调音师帮忙就行。” 那就好。 放心之余，不夜露微笑了下。 沙利叶注视着她，眼神却有些奇怪的游移，像是在看她的脸色，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笑道： “国王小姐，下次别再单独行动，真的太危险了。” “我会和老大说，之后让你和我们一起的。” 不夜露抬头。 “嗯？可以吗？” 沙利叶道： “当然啦，像这次的事一样，你一定能帮上很多忙的。” “而且，怎么能把这么可爱聪明的小姐关起来不管呢？” 他抛个媚眼。 这种羞耻的台词，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不夜露捂脸。 沙利叶也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笑，笑意却没怎么抵达眼底。 怜香惜玉倒是其次，把人放在身边看着，总比让她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强。 看清一个人，需要相处的时间。 他对不夜露很感兴趣，但为了老大，也必须确定不夜露是否可信。 “咳。” 不夜露清清嗓子，道： “总之，那就麻烦你了。” 本来觉得时机未到，梦魔又是多疑的个性，还不能提出这种请求。 但有沙利叶做中间人，事情就容易的多了。 虽然只是初次相见，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但沙利叶的体贴细致，还是让不夜露心生好感。 “客气客气，以后一起加油吧！” “嗯嗯！” 正说着，宛如一只竖起耳朵的狗狗，沙利叶突然直起脖子，翠眸亮了几分。 “外面有人来了，我们先撤吧。” “撤、撤去哪里？” “回你住的那个地方。” 沙利叶扛起梦魔，不夜露也跟着他往后门跑去。 “那里是老大的据点之一——” 他笑着戴起面具。 那是和梦魔同款，其上却画有一道形如尾巴、又似白浪的面具。 “走吧，去墨菲斯海！” 第35章 三人的时间 海中的洋房依旧在水光的包裹中静静沉睡着。 不夜露也度过了十分平静又安稳的夜晚。 吃过饭后，她看了会儿新闻。 白樱游戏落败并死亡的新闻占据了头条。 为没有亲人的她举行葬礼、准备后事的，是一直陪伴她的经纪人。 经纪人和梦中一模一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年纪不大，举止却很老成。 但如今的她，正怀抱着两个相框，哭的比任何人都要声嘶力竭。 粉丝们带来的鲜花堆满了灵堂，也不断有人在留言询问关于组合另一人、及新曲的消息。 但经纪人表示，虽然曲谱已经完成，但因为歌手离去，这首曲子就再也不会发布、或另寻他人演唱了。 不夜露又翻了翻页面，待看到海洋馆数名昏迷群众平安苏醒的新闻后，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外出奔波，还是进出梦境，都比她想象的更为消耗精神力。 她有点累了。 澄澈的梦中出现了白樱和夜樱。 但这次和之前所看到的梦都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圆满的场景。 偌大的巨蛋舞台之上，颜色和气质截然相反、却拥有同样面容的两位少女并肩而立，舞步回转间，歌声明亮动听。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荧光棒，铺开了一片彩色的花海。 一曲终了，下一曲又起，为stars献上的欢呼和喝彩，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热闹。 直到不夜露醒来，歌曲的余韵都还回荡在心中。 对这对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愿望、最终分离的姐妹，她还是有些难以忘怀。 不夜露看向自己的手。 虽也是报仇，但她终究又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别人。 但是，此时此刻，自己绝不能有一丝后悔和退缩。 这就是游戏规则。 赢家前行，败者退场，不过是愿赌服输，无非是罪加一等罢了。 属于她的制裁终会到来。 -------------------------------------------------------------------- 这天，三人刚从凡尔顿返回。 自从开始一同行动后，不夜露也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东西。 弥瑞尔世界的面积不算大，据梦魔说有专门家测量，大致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人界一个省市左右大小。 在不夜露的印象里，a城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 按照之前弥瑞尔的说法，选中她的理由之一，也是因为她是a城人。 这两个地方，的确藏有什么联系吧。 弥瑞尔领土的外围笼罩着迷雾，穿过它不管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出发地，所以也没人知道世界之外是什么地方。 整个世界被划分为七个区域，不夜露等人据点之所在、也是复制者数量最多的新滩，以及中心商业区凡尔顿，就是其中之二。 除了采购生活物资，他们在凡尔顿还有一个隐秘的作战室。不回墨菲斯海的话，几人就在这个作战室休息。 初次踏入那个房间的时候，不夜露差点以为是到了什么宾馆。 因为这个两居室大小的宽阔房间里，除了一个书架、一套沙发座、一个光脑以外......只有两张大床。 甚至还不是放在角落，而是大剌剌的搁在中间的。 “......” 不夜露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 浅灰色被套枕套、白色床单，整理得一尘不染，像是太平间病床，这一定出自梦魔的手笔。 印着弥瑞尔的吉祥物“修猫”的粉色床单，和深绿色被子一起扭曲成一坨不知名物体，这恐怕是沙利叶的杰作。 粉色和深绿......好不搭调的颜色。 沙利叶的审美这么奇怪的吗？ “而且，为什么床才是主体啊......” 这不是作战室吗！？ “哎，毕竟老大的能力是梦，他需要在睡觉的时候探索信息，补充能量嘛！” “那个沙发坐起来不舒服，我又喜欢睡觉，索性就直接把床搬到那儿咯。” 沙利叶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看，干完活就能马上睡觉，要说事儿的话也能马上起来。” 绝了。 不夜露暗自想到。 听起来很歪，但居然还挺有道理！ 梦魔也脱下外衣，坐到自己的床位。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最高的东西便成了不夜露。 “......” 好像有点尴尬。 梦魔和沙利叶也抬头看她。 眨巴下眼睛，沙利叶道： “对哦，我们该给国王小姐买张床吧。” 不夜露无语。 “呃，其实也不是非得要......” 猛拍枕头，沙利叶哀嚎。 “诶——！为什么不要！就像在这里露营一样，多好玩啊！” “咱们就能一起玩游戏打牌了诶！” 梦魔抬眼。 “玩归玩，她一个女孩子住这里不方便，晚上我会送她回墨菲斯的。” 确实如此。 和两个大男人住一起，不夜露还是有几分抵触。 更何况，这作战室似乎并不适合长期生活，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 话又说回来，总不能让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吧！ 正这么想着，只听梦魔又补充道： “但是，的确该给她准备一个座位才是。” “下午采购的时候去看看吧。” 不夜露一愣，不禁笑了起来。 -------------------------------------------------------------------- “修猫最新版！买这个买这个！” “......颜色太艳了，驳回。” “什么啊，颜色不重要，修猫图案那么可爱的好吗！？” “原来你的床品就是这样选的......我不认识这只猫！而且这个颜色真的太亮啦！” “你不熟悉吗！这可是猫叮咚的吉祥物啊！” “啊？啥叮咚？” “......也是，还得给你买个手机！正好修猫出了周年限定款呢！” “......不是给你买。” “这不是给我选吗！” 最终，经过几个小时的挑选（争吵？），一张淡蓝色的印花可折叠小床被送进了作战室。 这样，不管是临时的留宿还是用作座位，都非常合适了。 不夜露的包里也装进了一个拇指手机。 “这个绑定了你的指纹和瞳孔，不用怕丢失，可以随时召唤回来。” 沙利叶兴冲冲的帮不夜露装好手机定位器。 “这个床带有特殊屏障，打开之后能隔音、调光，播放音乐，调节气味，设置自己喜欢的场景等等。” “很有意思诶！” 搞的不夜露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看沙利叶忙着，她想起一事，又问道： “说起来，明明有这么多能力啊魔法什么的，但大家的日常生活好像还是和人界挺像的？” “哪怕是这些产品，也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沙利叶奇道： “你想的是什么？” 不夜露嗫嚅道： “全自动、全隐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啥的......” 沙利叶拍拍手站起来。 “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弥瑞尔的摩耳甫斯虽然多，但能力各自不同。这些魔法类能力类的产品，都是需要特定的能力拥有者、或者复制法术制作的，产量虽不少，价格还是比较昂贵的。” “至于另一个原因，除非是弥瑞尔的新生儿，否则不管是能力者还是复制者，都带有人界的记忆。他们大多适应人界的生活方式，不习惯太过于‘魔幻’的事物，所以对这些生活用品的改造，通常不会太过头。” “一切都用能力和魔法代替的话，也是一件无聊的事嘛。” 原来如此。 这对不夜露来说倒是正好。 这么一想，梦里的白樱似乎也是这样。因为有人界的记忆，连带着会更适应人界的某些部分，连家中的家具都尽可能和以前用过的类似。 沙利叶又道： “其实，这也是区域的特色，凡尔顿算是和人界最接近的区域之一。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夜京、有色天之类的地方，就和这里完全不同了。” “嗯嗯！” 真不愧是异世界弥瑞尔啊，还有好多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在吃饭的问题上，因为作战室没有厨房，他们便经常点外卖。 最常光顾的则是街角一家精灵餐厅。 他们的食物大多是调和了自然元素，并加入了特制魔药后制作出来的，对身体和能力的恢复都很有好处，在这一带、尤其是能力者之中特别出名。 下单了菜品后，如果店里不忙，会有长着翅膀和长耳朵的精灵亲自送来。遇上饭点，则会是用石晶树叶片制作的小帆船将餐点送至客人面前。 不夜露第一次开窗迎接小帆船的时候，不禁哇哇直叫。 “啊啊啊这个好神奇......！” “国王小姐你也太土包子了吧哈哈哈——！” “人界真的没有这些嘛！” “哈？那人界怎么点？说来听听。” “一般就是用手机，用app......” 于是，作战室里也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梦魔则是沉默的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除此之外，不夜露还体验过浮游公交和鲸鱼艇，但最终和沙利叶达成一致，还是梦魔开的低重力车比较安全和平稳。 -------------------------------------------------------------------- 晚间。 不夜露和沙利叶正安静的做事，只见床上的梦魔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宛如诈尸一般的情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 “情报差不多收集到极限了。” 他这么说。 沙利叶倒是习惯的很，伸个懒腰道： “他们都不是傻瓜，对自己的行踪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隐藏吧。” “老大，接下来怎么做？” 接过不夜露递来的茶杯，梦魔抿了一口。 “其他参与者的事情先放一边吧，到时候总会遇上的。” “现在，我想着手准备课题的事情。” 对了，课题。 不夜露回忆了下关于课题的规则。 “每一季度将公布一个特别课题关键词，要根据关键词解决相应的课题任务。完成结果由弥瑞尔判断，分数不公布，且分数不作为最终成绩的主要指标......吗。” 沙利叶沉思。 “如果课题并不影响最终结果，那完成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不夜露灵机一动，想起了过往玩的游戏。 “会是得到一些奖励吗？像是完成支线任务，就有特别的道具或者信息之类的？” 梦魔看她一眼，难得的肯定了不夜露的意见。 “确实如此。既然弥瑞尔出了课题，那就一定有其意义。”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人来骚扰，我们就抓紧时间解决吧。” 不夜露犹豫道: “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还不是那么了解，真的很难想到什么线索。说起银色，我想到的是银饰、银器、或者银色建筑......” 梦魔骨节分明的食指弯起抵住下巴。 每每想问题，他总是这个动作。 “应该不会是这么指代这么宽泛的范围。” “这是神选游戏，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有标准和结果。” 沙利叶揉揉眼睛，像是困了。 “我跟‘那位’打声招呼，明天去买情报。” “今天好晚了，老大，我们先休息了吧！你刚睡了半天，我和国王小姐可一直在忙呢。” 不夜露笑他是小学生作息。 沙利叶和梦魔确实挺像，两人都是睡神附体似的，经常睡不够。 梦魔是为了探梦，沙利叶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他也是梦魔一族的人吗？ 不夜露这么想着，但并不准备开口询问。 一旁的梦魔无奈摇头，还是同意了。 性格上，这两人就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相反了。沙利叶有些任性、有些脱线，但是梦魔却并不会生气，也几乎不曾拒绝过沙利叶的任何请求。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是同伴，从年龄来说也不大可能，不夜露简直要怀疑沙利叶是不是梦魔的儿子。 不过，沙利叶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是无可替代的帮手。 如果说梦魔是大方向的制定者和情报收集者，沙利叶就是执行者和分析者。 梦魔提出计划后，实际安排人员、制定各种细节的便是沙利叶。其他时候，他会将梦魔获得的信息进行整理和抽取，选取可疑的进行调查验证，再归类输出成条理清晰的资料。 墨菲斯资料室就是沙利叶的成果。 除了是工作伙伴，两人也像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有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能体现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 这是无需血脉连接，但同样坚固的羁绊。 ……有点羡慕呢。 比起自己，沙利叶才更像、也更适合做梦魔的搭档吧。 不夜露正出神，沙利叶突然抬头看她。 “国王小姐，明天你想和我一起去见情报商吗？” 不夜露愣住。 “诶，我可以去吗？” “嗯嗯，以防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联系他。” 沙利叶问梦魔。 “老大，可以吧？” 梦魔微微点头，倒没拒绝。 沙利叶立刻蹿起来。 “好嘞，那就这么定了！” “我先送你回墨菲斯，明天一早来接你！” 不夜露猛点头。 “好的！” 跟着沙利叶出门，不夜露盯着他的马尾，见那蹦蹦跳跳的，就跟她的心情似的。 对。 沙利叶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可能是担心她不适应，他总是格外关心她、照顾她的情绪。 每每有一些失落或者消极的想法，他总能发现。 简直像是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样。 第36章 玉川相逢 “回来了？” “嗯嗯，人送到了。” 沙利叶走过来。 “老大你吃药了吗，我刚放在你床头的。” 梦魔淡淡点头。 “嗯。” 诡异的寂静一时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不夜露离开之后，一旦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就安静的过分。 沙利叶察言观色，道: “老大，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梦魔顿了顿，才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关照。” “你知道她是谁，不是么。” 马尾一扬，沙利叶盘腿坐在床上。 “老大，你知道我的情况的。” “问我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 明媚的绿色亮起，他像是有些兴奋，歪头一笑。 “在我眼里，她是不同的。” “我只是想......多看看她的‘色彩’而已。” -------------------------------------------------------------------- 第二天一早，沙利叶来接不夜露。 不夜露奇道: “说起来，原来我们还有固定的情报商啊。” 沙利叶边戴安全帽边回答。 “是的，但也不算是自己人，他还接很多单子。” “以后要是和他交易，你也要小心些。” 他把另一个帽子递给不夜露。 “来，戴上。” “嗯嗯。” 梦魔一贯是开车，沙利叶的常用交通工具则是摩托车，而且是和人界一样、没有任何能力加成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摩托车。 对于弥瑞尔人来说，这倒是很少见了。 两人一路疾驰。 本以为情报商会是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没想到沙利叶直奔凡尔顿而去。 凡尔顿作为最大的商业区，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新开的烤串店人满为患，香飘万里，勾的不夜露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停好车，走进区内一条偏僻的小街，最终停在了一家当铺门口。 店铺不大，看似有些年头，招牌的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片的店家都是门可罗雀，人烟稀少，和隔壁街区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不夜露曾经来过一次附近，倒不太记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家店了。 沙利叶带头，门都不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和当铺给人的古老厚重的印象不同，甫一进门，不夜露便闻见一种干净的味道。 是晴空下舒爽的风，又有些薄荷的香气，十分好闻。 暖黄的灯照耀着两边木架上的各个古董和装饰品，珐琅花瓶、木制妆奁与造型多样的钟表摆放的整整齐齐。滴答声中是凝固的岁月，又是千古的时光。 沙利叶和不夜露仿佛成了不合时宜的穿越者。 “欢迎光临。” 伴随着清冷的男声，一个人影自柜台后走出。 来人着一身墨绿色绘竹纹长袍，勾勒出苗条修长的身形。 黑发扬起，丝丝缕缕如水墨。这位清雅的画中人走近，如玉面容也被烛光微微照亮。 “五月。” 沙利叶打个招呼。 “我又要找你买情报了。” 名为五月的男子微微点头，沉静黑眸抬起，又朝向不夜露。 沙利叶适时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老大的搭档，不夜露。” 不夜露点头。 “你好。” 没想到情报商会是这样的人呢。 ……美丽，却压抑。 他看人的目光克制而隐晦，鸦羽之下藏着说不清的情绪。仿若停止，但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与她共有着同样的时间和空间。 好神奇的感觉。 不夜露心中百味陈杂，面上礼貌的笑道： “我叫不夜露，请多指教。” 五月点点头，并不多话。 他领着两人穿过大厅，走入里间。 里间笼罩在一片晕光和幽香之中。除了一套竹编桌椅，只余数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排列着各种书籍，书脊却空空荡荡，看不出书名。 不夜露二人坐下。 五月径直打开了桌上一个小木盒。 沙利叶静静的看着，不夜露便也伸着脖子围观。 这个绑了细绳的小盒子里头盛有丰富的内容，数个胖乎乎的圆罐挤在里面，还有不少木制的勺子、滤网、小桶，细细一看，竟是“茶道六君子”。 不夜露知道五月要做什么了。 修长白净的手指撩起袖子，五月的动作行云流水。 清洗好茶具之后，他取出罐子，舀一些其中的碎屑进壶，洗茶泡茶等步骤结束后，扑鼻清香化作热气盈满四周，勾画了一场仓促却圆满的梦。 三杯茶使用的材料和茶杯都不一样，等待稍许，五月才结束了动作。 不夜露在恍惚中醒来。 看着面前颜色活泼，装饰有小动物的童话风格的杯子，她有些惊喜。 哇哦，真可爱。 感觉这个杯子完美的戳中了自己的审美。 小心的抿了一口，不夜露更为惊叹。 淡雅的花果甜香，应是加了些糖或蜂蜜，隐隐有清甜的滋味，丝毫不涩口。温度也恰到好处，每一口都从喉头悠悠的暖到心底。 不夜露一连喝了小半杯。 沙利叶不怎么在意这些，礼貌性的喝一口就放下了。 他已经习惯了五月在喝茶方面的精致、或者说是挑剔更为恰当。 没想到不夜露还挺喜欢的？ 趁着加水的期间，五月难得起了兴致，跟不夜露聊了两句。 “原来这些都是你自己调配的茶呀。” “是的。” 根据客人不同，他会加入不同的香料、药材和花果浆，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茶有名字吗？” “自然。” 睫毛敛下，五月闭了闭眼，神情中有些怀念。 “你那杯叫白日梦，沙利叶的是虹之心，我这杯——” “是皋月。” 不夜露愣了下。 皋月......？ “每次你都给我泡虹之心……这杯皋月，倒是第一次见你喝。” 虽然知晓理由，但沙利叶还是抱胸笑道： “怎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呢？” 五月凉凉的瞟他一眼。 “你又不懂欣赏。” “能记住名字，我都得夸你一声好记性了。” 沙利叶别过头去，嘴里叽叽咕咕几声，不反驳了。 不夜露笑完沙利叶，看向五月道： “这杯茶，为什么要叫皋月呢？” “皋月......就是五月吧。” 一杯和他的名字相同的茶，不夜露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五月摇摇头。 “只是一个提醒罢了，不必在意。” 提醒......时间吗？ 好像确实快到五月份了。 五月似乎没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 “好了，说正事吧。” “你们要的情报我已经整理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摊在桌上。 不夜露定睛一看，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文字还是图画，一个个鬼画符没有逻辑的张牙舞爪，完全看不懂。 “这是五月的能力，所有情报需要由他亲自破解，否则谁都无法解读。” 沙利叶解释道： “这也是为了保护情报信息不被外泄。” 还挺方便。 不夜露问： “那现在是需要翻译吗？” 五月指示道： “你们看着文字。” 他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支毛笔，那笔尖前端竟是金色的，隐隐有光晕浮动，一看就不是凡物。 他将毛笔在不夜露和沙利叶额头处点了一点。 不夜露只觉得一阵冰凉渐渐从额头深入，化为看不见的金色流萤，温吞在了血液里。 眼前的文字被白亮的水流洗过，褪去虚假，还留下了一丝柔和的温度。 这感觉有些熟悉。 看似凉薄，尾音却温暖。 不夜露下意识的看了眼五月。 能力反映人心，五月也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嗯？ 不夜露突然呆了呆。 好奇怪。 本来就是有过合作的情报商，怎么说人品也是过得去的。但这么一瞬间里，她为什么会想更加了解五月，探寻他的本质呢？ 又听五月继续说明道： “这毕竟是神选游戏的选题，一定包含有弥瑞尔神的用意。我和你们一样，不认为会是字面上的普遍意思，也为了避免太难以让人发现，以至于游戏难度太大，所以我更多注意的是近期的热点事件。” “按你要求，这些是近五年和银色相关的所有事件和相关传闻，你们看看。” 五年中间能发生太多大大小小的事件。 不夜露的眼光从杀人事件、流星、都市传闻、建筑、新生儿名单、研究所等等词条一路看下去，尽管五月已经尽力做了合并和简化，但林林总总也有将近千条。 沙利叶哗啦啦的翻几页，就放弃了。 “这也太多了吧！” “要从里面挑出目标，我得累死啦！” 不夜露也点头。 她虽然不抗拒阅读，但这些词条光是全看一遍都要花很长时间，怎么确定哪一个才是课题呢？ 五月喝口茶，慢条斯理的道： “或者你们先不要考虑什么是课题，而从其他方面思考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即是说，如果它是一个课题，那它就必须得到某种方式的解决。” 五月的声音很平静，又隐含强调。 “它应该作为一个‘问题’存在，而且，时间也是特定的。” 不夜露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确实如此！ 他们的重心一直放在课题是什么上，而忽略了它应该是一个尚待解决、需要找出答案的问题。 不是陈述，不是句号，而是问号。 考虑到时效性，也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能缩小搜索范围了！ 像是看出两人所想，五月又取来一册新书—— 不，或者说是一张纸。 “去掉人云亦云的传闻、都市传说、以及近期相关者死亡或是时限已到的无头事件，再按事件重要性和知名度等等进行筛选。” 五月将那页轻飘飘的纸放在两人面前。 “剩下的......就是这些了。” 六个词条孤零零的躺在面上，非常显眼。 饶是不喜阅读的沙利叶，也能一眼看完。 不夜露轻声读出那几行文字： “知名艺人于银色子弹酒吧密会某世家公子，揭穿人设崩塌瞬间。” “特别的魔法之花，夜京发布禁采令。” “开膛手再次剜心！真相何时才能浮出水面。” “第十张预告函，银色怪盗瞄准的是——” “文音寺专家谈何为【特殊的摩耳甫斯】。” ……看上去的确很有说法。 五月道: “如你们所见，这些是最近非常火热、又十分重大的事件。依靠我的情报，大部分事件都能解决，唯有这几件，是现在凭我都查证不到的事情。” “也许......它们就是留给你们的课题。” 沙利叶挑眉。 他清楚五月有几把刷子。 “有趣。” “连你都无从下手......也只有这样的事件，才配得上是神选游戏的题目。” 五月点头，神情始终平静无波。 “是的。” 得到了答案，沙利叶满意的起身。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辛苦你了。” “作为报酬，东西稍后给你送来。” 他笑着看向不夜露。 “走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往店外走去。 临出门时，不夜露突然回了下头。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驱使她停下。 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五月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夜露竟觉得这个当铺很想挽留她。 无数木架和展柜隔出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五月站在之中，动弹不得，身影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他遥望着这边，神色晦暗不明。仿佛正被这众多的古物束缚，被悠长的时间掩埋，怎么也无法逃离。 不夜露咬咬嘴唇。 心中莫名有些难过、悲伤起来了。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 而且，恐怕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缩短的距离。 ......走吧。 她终究狠心的别过眼神，迈进了光里。 刚出来，就见沙利叶正举着方才她心心念念的烤串。 不夜露有些勉强的笑了。 “谢谢。”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不排队就买到的。 “走，回家吧。” “......嗯嗯。” 不夜露最后看了一眼当铺。 门窗紧闭，宛如从未打开过一样。 不知道这位五月的家......又在哪里呢？ 第37章 预告函 今天，三个人约好在墨菲斯住，要讨论重要的事，还是在这里更安全。 两人甫一进门，便闻到了热烫的饭菜味。 是梦魔在做饭。 不擅长做饭、在人界就经常吃外卖的不夜露，和完全不会做饭、一回家就躺平的沙利叶，但凡遇到需要下厨的场合，便都是由梦魔代劳。 毕竟墨菲斯这种地方，外卖也送不进来。 两人便在沙发上坐下了。 原先不夜露还挺不好意思，自己一个闲散人等，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啥事不做，多不好。作为主心骨的梦魔，每天都忙得不行。沙利叶也有事做，就她闲的抠牙。 “你也不算闲着啊。” 沙利叶不理解不夜露的想法。 “你不是负责整理资料，还会帮忙打扫吗？” 那算什么啦！ 不夜露嘴角抽搐。 说是整理资料，其实只是把沙利叶做好的东西看一遍，再拿去书架放好。打扫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按钮一按，打开飞行吸尘器就宣告结束。因为都是直接粉尘化，连扔垃圾这一步都省了。 刚开始不夜露还有点尴尬，经常追着沙利叶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十次有九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捣鼓别的事情。 趁着饭菜还没好，沙利叶打开了电视。 现在正好是“每周民意报告”的播出时间。 因为白樱的退场，圣斯苑的票数大幅上涨，但他和梦中雨一样，情况依旧神秘。小丑倒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夜京和凡尔顿办了两次马戏演出，打着神选游戏参与者的名头，票价高到离谱。 排名最后的不夜露竟然罕见的得到了两票票数，脱离了“光头”的命运。 这是哪两个人投的。 虽然大概率是在可怜她，但不夜露还是有点开心。 零蛋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因为击杀了白樱的事儿，粉丝们可没少在猫叮咚骂人。加上又是身份尴尬的外来者，别说是做弥瑞尔的统治者，她成了全民公敌还差不多。三人时常待在作战室不出门，就有担心引起骚动、暴露行踪的考量。 不夜露也大概理解了梦魔和沙利叶喜欢戴面具的理由。 也许她也该去搞一个…… 沙利叶看着屏幕，挑眉。 “哦，还真的生效了耶！” “嗯？什么生效？” 沙利叶指指屏幕。 “这个票是我投的。” “......” 不夜露以头抢地。 “你投干什么啦！” 沙利叶被不夜露的反应笑到。 “哎呀呀，你可是我们的王，怎么能一票都没有呢！我又不是参与者，自然是有投票资格的，必须支持自家人啊。” 不夜露扶额。 “......我谢谢你。” 好不容易有了票数，没想到还是自己人投的。 把刚才的感动还给她。 沙利叶乐道： “别这么想，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对哦，也不知道另一票会是谁投的。 有了沙利叶的先例，不夜露估计这一票也是来自某个熟人。 正绞尽脑汁的思考候选，厨房传来声音。 “过来吃饭。” 系条纹围裙的梦魔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他一贯冷淡的表情，似乎都被这袅袅升起的油烟香柔化。 不夜露心想。 “很适合耶。” 围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温婉居家的氛围装点在梦魔身上，竟然不是很违和。 沙利叶也笑着调侃他： “你又穿围裙啦老大！” “闭嘴吃你的饭。” 平时外出，两人都是以面具示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的真容。 梦魔的脸部线条比起沙利叶更有棱角，坚硬的足以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这份成熟冷静的气质，来自于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在经年累月的沉浮之中，塑造出了独特的魄力和气场。然而，那双死气的眼睛却十足破坏气氛，加之白到过分的皮肤，生生将这位黑星般的男子塑造成了不祥的鬼怪。 沙利叶就不一样了。他更有少年感，像是书中描写的学院校草，干净又充满朝气。特别是那双绿色的翡翠眼，似是单纯又是多情，勾人的很，以至于每每上街，都能被不少妹子要猫叮咚账号。 他始终笑着，嘴里也叽叽喳喳没个停，想来是没什么烦恼、不会纠结的个性，对于朋友甚少的不夜露来说，和沙利叶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非常轻松。 至少，她不用担心说错什么，惹得对方不高兴。就像现在，明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她还是说出了口。 “我一直很想问，你们的面具都是哪里来的啊？” “这个啊，祖传的。” “祖、祖传！？” 谁家会把这种东西代代相传啊！ “真的，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能力增幅面具。一共两个，一个给我，另一个就给老大用了。” 沙利叶放下筷子，认真的说： “我没有开玩笑，不信的话，你碰碰它。” 不夜露犹犹豫豫的伸手，摸了下沙利叶的面具。 它还带着一点沙利叶面部的暖意。 指尖移动间，别说，还真有种温度在传递的感觉。 “......好像是真的耶。” 不夜露不禁摸了又摸。 “对，你多摸一会儿，能量在内部转化，就会传送到你体内。” “哦哦，好的！” 梦魔看不下去，在夹菜的间隙里抛下一句： “......假的。” 不夜露呆住。 “啊？” 沙利叶实在憋不住，仰头大笑。 “妈呀！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 不夜露脸色变幻。 她把面具扔过去砸他。 “又骗我！你烦死了！” 仗着她不了解这个世界，就老是捉弄她，这人怎么这么坏心眼！ “国王小姐你太好玩了哈哈哈！” 沙利叶笑到捶桌。 “哎呀，能相信这种事的也只有你了！” “哎！别生气别生气，要怪就怪老大啊，都是他不陪我玩！” 梦魔要信了你的话才有鬼了。 不夜露翻个白眼，气哼哼的吃饭。 “我看你是闲的！” “我不闲啊，我还准备了很多笑话呢，你听不听？” “吃你的饭，我不听——！” 两个人在饭桌上热火朝天，热闹非常。 梦魔则营造了唯一一处安静的角落。 偶尔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他才会插几句话。 虽然经常被沙利叶的恶作剧气到，但不夜露还是很感激有他在。要是只有她和梦魔两个人，这饭怕是会吃的相当尴尬。 明明梦魔才是自己的搭档，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不夜露不禁想。 他和沙利叶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是因为顾忌自己，才总是沉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沙利叶叫她。 不夜露抬头。 “啊？你刚说什么？” 看她走神，沙利叶不乐意了： “以前老大不理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不搭理我啊！我太难过了——！” 说罢，他开始吱哇乱叫起来。 不夜露无奈。 “理你理你！你说吧！” 这人真的像个小孩子。 但是......是个心思无比细腻的小孩子。 是啊，也许现在这样的状态就足够了。 梦魔的个性本就如此。 沙利叶不曾改变他，她也不必考虑要如何越过那道墙。只要能和这块极地之冰共存，成为合格的工作伙伴即可。 过多的交流，代表要深入对方的心。 她不预备了解梦魔太多，也绝不会交出自己的牌。 -------------------------------------------------------------------- 饭后，沙利叶和不夜露去打扫。 梦魔难得的只工作了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大厅。 说是工作，其实和在作战室的时候一样。梦魔会使用能力，尝试窥探其他游戏参与者的梦，这是他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的事。 只要不出门，他就会在房间里探梦，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见他来。 不夜露无数次怀疑他是个没有生理需求的机器人。 但是，几乎所有参与者都知道梦魔的能力，为了避免隐私泄露，他们会提前做好防卫，稍有不慎，受伤的反而会是梦魔自己。而且，就算成功入侵，也不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毕竟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因此，虽然每日都在重复这件事，但真正有用、能交给沙利叶处理的线索，却是少得可怜。 等到三人坐下，开始研究六件候选事件时，梦魔直接拍板决定了目标： “银色怪盗事件，这就是我们的课题。” “嗯？为什么？” 梦魔道： “前两天，我曾经看到了一个梦——来自梦家的女佣。” 沙利叶皱眉： “梦家？那就是说，和梦中雨有关？” 梦魔摇头。 “不确定，毕竟族谱中根本没有梦中雨这号人。” 不夜露想起了资料室的记载。 原来是那个梦家。 “这个女佣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的是银色怪盗入侵梦家，以及一封烧毁的预告函。” 梦魔眯起眼睛。 “我想，银色怪盗的邀请函应该是发到了梦家，但梦家却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今早的新闻，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 不夜露有点印象。 她打开手机检索，没想到相关消息都被删除的干干净净。 “诶，都没有了？” 沙利叶点头。 “明白了，因为可能和神选游戏及候选人有关，梦家不希望打草惊蛇，引起其他参与者注意，才把消息封锁了。” 梦魔颔首。 “是的，不仅是银色，而且偏偏又是和参与者有关联的梦家，实在是太过巧合。” 不夜露还是有点迷乱。 这是个什么豪门望族？居然能在言论自由的弥瑞尔压住消息...... “我不太了解梦家，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梦魔和沙利叶对视一眼。 “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吧。” “梦家是弥瑞尔数一数二的名门，除了掌控着弥瑞尔最大的商业巨头‘万泉集团’之外，医疗、科技、能力研究所......各行各业都有梦家的资本参与。” “除此之外，传闻说王的直属团队——玛姬书房中也有梦家人的身影。” “他们家风传统，管教极严。尤其是本家一脉，不少出挑的精英能力者在重要机构或管理局任职，即使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也是人中龙凤，文武皆精。但同时，他们大多极为自负，向来不爱和外人打交道。” 不夜露惊呆。 不敢想象梦中雨会出自这样的家族。 那样温婉美好的少女，和这个高傲的贵眷之家并不相符。 “也算是为了调查梦中雨的情况，我们需要亲自去一趟。” 梦魔道： “准备一下，即刻出发吧。” “嗯嗯。” “好耶！终于有活儿来了！” 第38章 各方潜入 月光笼罩下，少女静静的睁开了双眼。 “这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没想到是我们的劫数。” “真抱歉啊，把你也卷了进来。” 她没有回头，道： “但你知道，我的目的并不是活到最后……我会保护你的。” 男子看着面前的少女，心中痛极。 但他也无比明白，自己没有任何安慰她的余地。 他只道： “我会陪着您的。”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的眼神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等待着谁。 -------------------------------------------------------------------- 不夜露揉揉眼睛。 他们的作战时间在午夜，具体细节则是梦魔和沙利叶在商量。 考虑到不夜露是第一次参与，为了保证体力和精神，她被勒令去休息会儿，睡到现在才起。 洗把脸醒醒神，不夜露走向客厅。 “老大，你的眼睛还好吗？” 她停下脚步。 好像......是沙利叶在说话？ “这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 梦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也不必花心思再去找方子了，力量取不回来，再怎么也不会好的。” “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对不起，老大。” 沙利叶突然有些激动。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位置——！” 他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无形的震动似乎传递到了不夜露脚底。 这个时机可太糟糕了，根本没法进去打扰他们啊。 但是......沙利叶竟然如此生气，事情恐怕十分严重。 又听梦魔道： “冷静点，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你非游戏参与者，能做的有限，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受影响。” 沙利叶苦笑一声。 “我们是一条船的，老大。” “你逃不了，我也逃不开。” 这是不夜露第一次听见沙利叶如此沉重、如此妥协的笑。 “我会帮你，绝不会背叛你。这是我该做的，也是我的使命。” 说着说着，沙利叶的话语中带上了戾气。 “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而且……绝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代价！” 不夜露僵在了阴影处。 那头，梦魔的声音沉了下去。 “等吧，直到游戏结束还有很长时间，还不到ta回来的时候。” 他叹口气。 “除了继续走下去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夜露心中一片乱麻。 这两个人到底背负了什么？而且，还和神选游戏有关？ 正想要再凑近些，却冷不丁听到沙利叶叫她。 “国王小姐，快过来吧！” 不夜露一抖。 沙利叶是怎么发现的！？她明明安静如鸡，一步都没动过！ 房间内的两人看着不夜露磨磨蹭蹭的走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不夜露一面在心里吐槽沙利叶狗一般的嗅觉，一面抖着眼皮抬头。 梦魔也就算了，他灰扑扑的眼睛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微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心情的波动。 隔壁的沙利叶虽是嘴角上扬，眼里那一抹青翠笑意却夹杂刀光剑影。只要靠近，就会有被割裂的危险。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啊！ 不夜露只觉阴风阵阵，寒毛倒竖。 正想着如何开口，沙利叶一瞬回到了往常的开朗模样，变脸之迅速，简直就是不夜露眨眼的功夫。 “你醒了，休息的怎么样？” “啊，嗯，还行......” 不夜露盯着他半天。 沙利叶眨眨眼。 “怎么不说话了？” 不夜露嘴角抽搐。 还好意思问！？ “没什么！” 虽然摇头，但不夜露想了想，姑且还是解释一句。 “那个，刚听你们在谈话，我就没过来......” 她可真的不是故意偷听。 沙利叶摆摆手。 “只是随便扯了几句陈年往事，你不用在意啦！” 他的嘴角勾着，笑意纹丝未变，看起来依旧明媚张扬。 “......嗯。” 不夜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老大，那我们差不多准备出发吧。” 梦魔看了不夜露一眼，点点头。 -------------------------------------------------------------------- 三人乘车前往目的地。 低重力车在半空中安静的行进着。 外面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慵懒的闪烁。 耳边是梦魔和沙利叶的声音，他们正确认等下的安排。 盯着窗外无所事事的不夜露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有些在意他们刚才的对话。 梦魔和沙利叶提到的人，也许就是城堡的主人，也就是和梦魔有仇的那个女人。因为沙利叶说的是“们”，所以又不止是她，还有其他更多人。 要是放在平时，不夜露断不可能去深究别人的隐私。一是没有兴趣，二是没有必要。 横竖与自己无关，她也不希望多嘴惹得那两人不开心。 但是，如果这件事牵扯到游戏、牵扯到自己能否回家的话...... 不夜露轻咬了下嘴唇。 算了，先不要多想，眼下更重要的是任务。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同行动，她一定要注意，不能拖后腿才行。 -------------------------------------------------------------------- 月光满溢的房屋中，风吹起少女的长发。 黑影无声的出现在了角落。 “主人，按照预定计划行动吗？” 被唤作主人的人点头，但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她宛如一尊石像，一直注视着远处朦胧的灯光。过了许久，才温和的道： “你想的话......就先去见见他们吧。难得是大日子，大家都回来了。” 黑影踌躇片刻，道： “主人，我没有必要去。严格来说，我已经不算他们的一份子了。” 少女道： “别这么说，等此间事了，你就自由了。” 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黑影，露出的微笑是那么清浅又缥缈。 清风悠悠的飘浮在黑影身边，触手却不可及。 黑影明白。 她的话语是祝福，是笃定的未来。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少女说：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了，他也一定会迎接你回家。” 闻言，黑影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她在思念谁，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结局真的会如此绝望吗？ 留给她的......真的只有那个命运吗？ 黑影的声音低沉又克制。 “主人，变数......真的会来吗？” 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她会来的。” 看着黑影陡然亮起的眸子，少女终究还是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 一个小时后，三人将车停在角落，随后徒步到了一栋大宅院附近。 据梦魔两人说，梦家本家之人大多都是住在这里。 古色古香的大宅内，红墙高大威严，游廊四通八达，青葱翠竹环绕，山石流水点缀，清幽盎然，别有风趣。百年前，也许曾有无数文人雅客在此相会，美酒和诗歌滋润了这片土地，也将那些风雅代代相传。 远远望去，宅院的灯笼也点了起来。透过花样各不相同的灯笼纸面，柔和的黄光静静绽放，让这个黑夜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中心大屋“清水殿”是家主的房间，其他人则根据血缘远近和地位高低，分别住在四面各处的屋宅中。 几人此行的目标，便是清水殿了。 行至角落，梦魔手中亮起一个个光球，光球展开一层光幕，轻轻笼罩在三人身上。 对不夜露来说，是犹如披了层薄纱般的质感。 “原来这就是‘幕布’。” “对哟。”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梦魔的时候，总觉得他存在感很低。像是幽灵，又是游魂，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后来不夜露才知道，这是梦魔独特的体质。 正如其名，诞生于梦，游离于梦。 他是能够穿梭梦境和现实的人，是两个世界夹缝中的存在。 和梦魔相处甚久的沙利叶、建立契约关系的不夜露自是不论。对现实世界的其他人而言，除非有相关能力，否则会很难认知到他。这种感觉就如同明明他就在你面前，身影却被强行模糊掉，怎么也看不见、看不清。 而这次的潜入工作，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便要借助梦魔的“幕布”之力了。 多亏五月的地图，三人避开守卫和探测器，从一处看守薄弱点翻墙进入大宅。 今天是梦家祭祖之日。 不仅是家主，梦家人都会尽数前往山上的祖庙，是难得的好时机。 虽然巧，但即使冒险，他们也不得不来。 -------------------------------------------------------------------- 遥远的另一处，爱丽丝刚刚睡醒，熟门熟路的来到小丑的房间。 小丑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凌乱，摆满了无数小玩意。 爱丽丝喜欢的玩偶却好好的坐在书架一角。那是它的专属座位。 “哥哥？” 小丑放下手头的东西，回头看向门口。 他的妆容依旧浓烈，红色嘴唇咧开一个笑，在这样的夜里，只显得触目惊心。 爱丽丝却并不害怕，反而靠近了他几步。 “哥哥，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没事的，爱丽丝。” 要是不夜露在场，一定会怀疑这个声音如此温柔的人，怎么会是小丑。 “如我所料，外来者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白樱她们撞了枪口，实在是太过愚蠢。” 爱丽丝懵懂的点头。 “哥哥，我们不会那样的，我们很聪明，对吧！” “是的，我们不会。” 小丑摸摸她的脑袋。 “所以，不要急。我们还有应该做的事，先由得他们上蹿下跳，撞个头破血流吧。” “课题什么的也不用管吗？” 小丑嗯了一声。 他清楚课题意味着什么，但不打算去做，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但是，弥瑞尔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他思索着，斑驳的手指穿梭在爱丽丝细软的头发之间。 厚茧偶尔勾到几缕，扯的爱丽丝有点疼。但她没有抱怨，甚至笑着钻进了小丑怀里。 她最喜欢哥哥。 也只有哥哥了。 另一边，也有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高位上的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 “既然有人主动解决，就不必我们亲自上场了。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先一步出手的。” 第一个是白樱。 下一个......又是谁呢？ 他右手撑头，左手手指肆意活动着。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弥瑞尔的用意。” 手掌一翻，一枚国际象棋出现在了手心。 “假如我的预料正确，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的话......” 他一个用力。 棋子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第39章 梦境领域 不夜露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她喘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差点被发现。”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比起一脸肃穆的梦魔，沙利叶倒是轻松的很。 “你又不像我们，是做过好多次的老油条，别太在意。” 不夜露点头。 他们的潜入工作非常接地气，非常的......现实。 幕布虽然可以减轻存在感，但也架不住他们把脸怼到别人面前。所以该藏还是要藏，该躲还是要躲。一路上，为了避开宅子来往的仆人，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子，穿梭在各种草丛、庭石、空房间之中。 前头，梦魔队长的指令也是言简意赅。 “蹲。” 身后两人迅速蜷缩。 “进。” 沙利叶把差点撞门的不夜露扯进房间。 “跳。” 跳！？ 往哪儿跳？怎么跳啊——！ 不夜露一时不慎，被脚下一道红光扫中。 “哔哔哔哔哔——” 警报声逼的三人只得撤退，寻了一个储物室暂避风头。 梦魔关上腕表投出的地图。 “确实不怪你，是他们增加了新的系统。” “什么意思？” 一贯传统守旧的梦家人除了基本的防护结界之外，内部大多都是靠人力进行一系列安保措施的。简单来说，就是安排了专门的卫队，按表值班，按区域巡视。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乏摩耳甫斯，但有梦魔的幕布能力在前，他们艰辛的避让行为在后，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小之又小的。 然而...... 刚才那个红线，来自于一个物理扫描设备。 这也代表，有他们不曾把握的变化出现了。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是稳稳的戳中了梦魔的软肋——他的幕布无法对付这类机器。 机器没有思想，不会做梦，更没有意识。梦魔对上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不夜露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一个画面。 梦魔明明已经被机器发现，却还是掩耳盗铃一样，这里躲躲那里蹿蹿，甚至爬上房顶，潜入湖泊，机器都为他上天入地的努力而沉默。 不行。 这场景有点好笑。 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夜露赶紧认真听讲。 “五月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这套系统想必是今晚第一次启用。” 沙利叶抱胸笑道： “我刚才尝试窥探了下附近几个厨娘的精神，除了刚才那个红外线以外，应该还有不少高科技呢，这些老顽固真是转了性了。” 梦魔微微摇头。 “......还有办法，我先想想。” 他再次展开地图，思索起来。 沙利叶吹声口哨，环视起了房间。 不夜露暂时想不出什么，便也眼珠子乱转，到处察看。 这个房间虽小，塞下他们三个人倒是正好。角落处可怜兮兮的放着一些面粉罐头，还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不敢开灯，不夜露侧头朝向唯一的光源。 澄澈的蓝色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屋中粉尘都带上了细碎的星芒。 这边的月亮感觉比人界的更大、更美。 不夜露不禁出神。 这是因为，这个月亮也是来自于人们的愿望吗？ 弥瑞尔的环境极好，难见污染。天气、温度也都非常适宜，作为居住地来说真的无可挑剔。 沙利叶曾不屑的吐槽说，这都是因为有各种摩耳甫斯的能力或者制品加持，没什么可自豪的。 “有用能力亡羊补牢的空闲，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做点奇怪的研究、少制造点垃圾啥的呢！” 看不出这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不夜露笑归笑，对此事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在人界很难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了。 虽然思念人界，但她也不禁感慨弥瑞尔的神奇。 这可能真的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吧。 想起沙利叶那个朴素的摩托车，不夜露又问他： “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这类东西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能力相关的产品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甚至是对摩耳甫斯，沙利叶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 “嗯——也不是。” 沙利叶说： “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货而已吧。”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制造出来？ 不夜露皱皱眉。 难道是讨厌外来者，讨厌人界，讨厌他们赋予的东西吗？ 那他对自己—— 沙利叶猛地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讨厌你吗？” 不夜露想了想。 梦魔估计不太喜欢她，沙利叶虽然对她好，却不一定出自真心。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利益、出自某种好处，才得以维持的。 他们三人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游戏罢了。 这话不好说，所以不夜露只是道： “弥瑞尔人不是都很讨厌外来者吗？” 沙利叶翻个白眼。 “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实际上，我和老大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摩耳甫斯啦。” “......什么？” “意思就是，并非镜子投射而来，而是摩耳甫斯结合而生的后代。” 沙利叶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弥瑞尔的本土居民。” 不夜露愣了半天。 原来这个世界有本地土着。 “那、那你们的能力来自哪里？” “父母双方能力相同姑且不论，如果能力不同，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任意一人的能力，但纯度会有所下降。” 这样啊。 不夜露一想，有点不对。 “等等，不是在聊对外来者的态度吗，怎么话题扯到你们的身世了？” 沙利叶扶额。 “你以为我愿意说啊！还不是你......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弥瑞尔并非人人都讨厌人界和外来者，至少就我所知，很多新世代对外来者的态度是相对温和的！” “虽然不排除大部分人会因为父母长辈，各种思想教育之类的受影响，但我并不讨厌外来者，对人界也没多大感觉。” 他和老大并非因人界而生。 他们的命运不被本体束缚。 比起远在天边的外来者，更值得憎恶的反而是眼前的丑恶。 沙利叶直视着不夜露，眼睛微亮。 “我只看人。” 看她的灵魂，看她的颜色。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倒把不夜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沙利叶讲的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梦魔说过的话。 “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接纳你。”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归处吧。 今晚是一个美丽的夜。 月亮的荧光十分耀眼，却并不生硬，只是温和的将周围稀疏的云海染上渐变颜色。星子和它一起，在这片海洋中欢欣的跃动。 但那只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星星也是遥不可及的光，是永远触碰不到也无法融入的东西。 对于不夜露来说，似乎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要是能飞就好了。” 从未被包围过的人，也想得到一份热闹。 她的月亮会在哪里呢？ 梦魔一愣，看向不夜露，那边的沙利叶也微讶的转过头来。 不夜露乍然回头，只见两人目光灼灼，差点吓出鸡皮疙瘩。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真聪明啊国王小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夜露满头问号。 沙利叶笑着拍她。 “这可真是巧了，这次还有国王小姐在！” 梦魔收起地图，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的确，我竟都没想到。” 不夜露满头黑线。 “拜托好好解释下！” 两人说明过后，不夜露不禁感慨自己误打误撞的狗屎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梦魔的能力了。 根据沙利叶的普及，他们等下要借助梦之力，打造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和梦之幕布的原理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幕布是将梦之力施加在个人身上，而领域则是施加于一定范围内的环境中。 在领域内，主人可以通过意识改变各种人事物。但持续时间、效果、以及是否能影响到真正的现实，就要受到主人意识强度、及“规则”的判断影响。 关于这个规则，沙利叶的说法是，要看对世界的影响度，或者说是“因果值”的大小。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原因与结果相对平衡。 允许上下略有起伏，但绝不会超出某个既定的范围。 具体来说，假如梦魔打造了一个梦境领域，他在其中通过意识进行的每一项改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环境，只要与现实不同），都会累加一个“因果值”。一旦这个因果值、即改造结果带来的影响大小、超过世界的规则所划定的界限，就会被强行终止。领域会提前崩坏，不符合规则认可的改变也将被清除。 不夜露似懂非懂。 感觉有点像是蝴蝶效应。 “这么理解也行。” 沙利叶拿墨菲斯海又举了个例子。 那栋洋房就是一个由梦魔长期维持的梦境领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梦境领域是陌生人绝对无法进入的，所以被梦魔选作了据点。 不夜露还是第一次得知墨菲斯的来历。 “原来如此。” 墨菲斯前身是一艘废弃的大型游轮，在梦魔施加梦之力并加以改造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认知到它，它的变化也不造成什么巨大影响，所以被规则认可，一直保留至今。 而不夜露可以打开资料室、出入其中，就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力量，相当于也是领域的半个主人。 沙利叶有些期待的对她说： “所以，你要是看墨菲斯哪里不满意，也可以动手改改噢，涂个墙纸染个地板啥的。”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不夜露赶紧拒绝。 多亏不夜露的自言自语，三人的潜入计划更新。 她需要和梦魔合力制作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内，他们就可以通过飞翔，从空中到达目的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领域内人事物的影响。他们会因为每一个遇到的守卫、踩到的植物、踢倒的小石子作出改变，这些全都会累积因果值，并最终影响结果。 “我们很难判断规则的上限，所以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不要去改变领域内除我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是沙利叶的忠告。 “不过呢，如果国王小姐你和老大成为王的话，就可以掌握规则、改变规则了。” 沙利叶充满深意的笑了。 “听说只要不是涉及毁灭世界的举动，弥瑞尔会认可王的一切作为。那个时候，即使把这整个世界都变为梦境，也不是不可能呢。” 沙利叶的话听来明快，内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冷的不夜露抖了一下。 她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这样费脑的事。参加游戏无非是自保、是被迫。 说起来，白樱夜樱是为了粉丝参加游戏，梦魔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实现什么呢？ 看了眼梦魔，不夜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神情淡然，梦魔正无言的看着月亮。那些光不知怎的将他革除在外，连一丝光点也吝于给予，由他在阴影中堕落。 沙利叶则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每一边都在盛情邀请他，但他并未决定要深入哪里，只是含笑看着一切。 唯有不夜露是彻底被月光接纳之人，但她明白此间的虚假。 第40章 月亮的低语 沙利叶说过，如果能力足够强大，也能影响规则的判断。 这次有能够通过搭档关系使用梦之力的不夜露在，两人的领域会比原来更加稳定和强大。只是区区移动地点，是几乎没有问题的。 自从知道自己能使用一些梦魔的力量之后，不夜露就在不断摸索，想要掌握更多这种能力。在作战室无事可做的时候，她便会躺在床上，尝试调动精神力。 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赖床一份子。 不夜露觉得不可思议。 沙利叶也笑说新床买的物有所值。 虽然想找梦魔指点几句，但可惜他总是太忙，每次说不到几句话，就要去忙别的事情。 探梦是一方面，为了负担三人小团体的日常开销，梦魔时常还要完成其他的工作。虽然所知不详，但据说和五月有点关系。之前送去给他的酬劳，便是出自梦魔。 能力这块，不夜露自己一知半解，沙利叶又帮不上什么忙。直到今日，她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不夜露隐隐约约感觉，梦魔是不太乐意教她的。而这次事出有因，竟成了梦魔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辅导。 梦魔抬起眼皮，靠近不夜露。 不夜露突然察觉到，梦魔的两只眼睛似乎又呈现了略微不同的色彩。 他的左眼墨黑，右眼则浅了许多，甚至看得见里面有些细密跃动的光点。 嗯？为什么...... 正有些惊异于梦魔的变化，只听梦魔淡淡开口，开始了教学。 “梦之力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意识力、精神力，你的所思所想，都会影响它。” “它既可以弱小到忽略不计，只是一闪而过的思绪，也可以积累成强大的意志和念力。所以，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和专注。” 他将耳朵上的七芒星取下给不夜露。 “这个给你。” 不夜露接过。 “这是......？” “你可以叫它秘符。” 沙利叶插嘴道： “七芒星是非常神秘的符号，传说具有强大的魔力。” 他指给不夜露看。 “这七个角，每一个角都代表着一种元素，即风火水土光暗。而最后一个空位，代表的是‘情感’。” “情感是意识的产物，所以它能连接并放大你的力量。” 沙利叶的笑容有些玩味。 这个七芒星，代表了老大的不足，同时也是梦魔一族世世代代的期望。 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好笑呢。 不夜露珍而重之的捧着、打量着秘符。 虽有些硌手，但这枚耳钉像是经常被梦魔摩挲，棱角有几分圆润，并不锋利。 梦魔瞥一眼沙利叶，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情绪，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他收回目光，继续了教学。 “回想起你在墨菲斯使用梦之力的感觉，尽力捕捉它的流动。” “让意识成为可视之物，带你看透体内的每一处。” 梦魔伸手轻搭在不夜露肩上。 “我会和你一起，你先试试。” 不夜露依言，闭上眼睛。 将意识集中于心，去寻找某根线。 那条不知名的、联系起两人的名为“契约”的线，就是她能够使用梦魔力量的原因。 这次梦魔就在身边，他们的距离很近。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无比沉稳，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自上而下，流进身体，为她指引方向。 七芒星微微发光。 不必思考什么，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她便能找到目标。 不夜露在深入，在融化。 她逐渐成为了方向、成为了这道脉流本身。 梦魔也感觉到了不夜露的状态。 不夜露的力量像是即将烧开的水，升腾起的雾气有几分在往他的方向回流。 他略略将它们挡开，也捕捉到了其中一丝内容。 如他所想，也许不夜露她...... 梦魔靠近她的耳边。 嗓音低沉，按压空气，让人凝神细听。 “不要放任它们，逐渐将它们聚拢。” 奔腾的意识正欢脱的四处冲撞。 不夜露皱着眉头暗暗施压，逼迫它们顺着正确的方向行动。 漫长的博弈之后，这道水流终于开始聚合、收缩，成为了一道有形的“线”。 它是活着的、是跃动的。 她能看见其中蕴藏的自己的思绪，还依稀听见了“伪神”的笑声。 沙利叶抱胸看着，嘴角含笑。 不夜露四周正浮起白色的、泛着波纹的光晕。 国王小姐真有天赋，不愧是...... 他继续安静的观察。 不久，梦魔将手收回去，道： “做得很好。” 一丝微弱的复杂叹息转瞬即逝，被梦魔收回。 不夜露睁开眼睛。 整个房间已经被一片水色笼罩。 身体像在水里一般少了很多重力的约束，有些漂浮感，皮肤表面掠过阵阵凉意，但并不觉得寒冷。 这是她的意识空间、精神之海？ 不夜露四下张望。 这海中有无数透明的意识流，形态如丝绸般光滑，又像是水母在慢悠悠的游动。它们经过之处，总能留下一道浅色的光痕。 不夜露伸手碰了碰。 “......死......” “我有......罪！” 耳边的声音让她赶紧收回了手。 啊。 原来是这样。 这是她的潜意识啊。 不常想起，却深埋在心底，潜移默化的吞噬着她的东西…… 不夜露心念一动，那道光痕便逐渐消失了。 既然她是这里的统治者，还是把它们藏好吧。 这么想着，眼前又游过了新的水母。 “......颜色真美......” “她......不一样......” “我只能看见她......” “为什么她有......” 水母簇拥着朝她靠近。 数量有点多啊。 纷乱的意识挤进脑子，吞噬她的思考能力。原本的灵魂被挤压到角落，不夜露大脑过载，顿感疼痛。 不对，这些意识并不属于她。 难道是梦魔和沙利叶？ 身处她的空间，他们的想法也能被她“看见”？ 梦魔沉声道： “权限放开，领域由我接手。” 凝神屏气片刻，一片蓝光缓缓从他手里流出。 那些流动的意识比不夜露的更为深邃，它将周围的颜色染深，又逐渐扩散开来。大半个梦宅都被笼罩在了梦幻的深蓝光芒之中。 不夜露没有反抗，放松身体，任由蓝光将自己包容。 直到这时，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可真疼啊。 那种感觉，不夜露甚至不想多加回忆。 这并非表面的皮肉之苦，而是直达精神层面的疼痛。脑子里有针扎似的，纤细的神经正被强行撑开、根根崩裂。 他人的意识会涌入自身，不断影响不夜露。但凡放松一点，想必她就会迷失其中吧。 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梦魔，不夜露不禁感慨。 只是多出两个人的意识就这么困难。对比之下，梦魔果然非常厉害…… 沙利叶道： “领域已经完成了。” “对，可以开始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他的眼睛竟微微发亮，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在自己的领域，他好像也稍微有生气了点呢。 不夜露笑笑。 梦魔道: “一定要稳住你的意识。” “现在，飞起来吧。” 不夜露点头，闭目凝神，想象着自己飞起来的模样。 领域开始迎合她的意志。 虚空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像只小鸡一样慢慢提了起来。 “呜哇......” 身体渐渐升高，微弱的风在指间流动。 真的......在飞！ 不夜露激动。 沙利叶更是直接表演空中翻筋斗，但被梦魔黑着脸制止了。 “诶——我明明都要打破个人记录了！” 沙利叶哭唧唧的。 不夜露竟然有点好奇他到底能翻多少。 梦魔扶额。 “......别闹了，走吧。” 跟着打头的梦魔越飞越高，不夜露微微转头，和月亮打了个照面。 仅仅是这个瞬间也好，她够到了月亮。 月亮表面有残缺一般的黑灰色月坑，却并不影响它的美丽。 不夜露想，会不会是月亮看过太多、听过太多，被迫沾染了脏污呢？ 人在它的面前太过渺小，恢弘又清冷的光芒洒落，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每个世界的月亮都是相同的吗？ 所以，它正见证她的作为吗？那些月坑，也承载了她的罪过吗？ 不夜露停下了。 此时的月光竟有些刺眼。 略略往下一看，梦家的房屋已经变得有些遥远。所有的灯火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变得模糊不清。 真的好高...... 要是掉下去可就惨了。 不夜露不禁咽口唾沫，突然有些发虚。 糟了。 好像......有点恐高。 她下意识的看眼前后的伙伴。 前面的梦魔越飞越远，后面的沙利叶负担了监视周遭情况的任务，所以也在好几步之外，没注意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有点着急，但并不准备求救。 她……不能求救。 然而，被按了暂停键停在半空，不夜露不仅无法前进，甚至有往下掉的趋势。 身子一抖。 又一抖。 别啊——！ 越是焦虑，命运就越是应和，整个人就越往下沉。 怎么办！？此时的她孤立无援，没有人能—— 下一刻，不夜露收回眼神，暗自叹息。 ......等下估计，会被骂吧。 身子猛地一轻。 疾风拂面，瞬间迷了不夜露的眼，她化为流星往下坠去。 月亮越来越远。 即使伸手，也留不住了...... 不夜露闭上眼睛，握紧了七芒星。 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发出喊叫，以免引起梦家的人注意。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停下！ 拜托了，秘符——！ 前面的梦魔猛的回过头。 “——！” 沙利叶也惊呼： “国王小姐！” 风声灌满不夜露的耳朵，失重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蓝色还没有涌出。 即使再怎么想控制，坠落带来的心悸和恐慌，还是让不夜露的脑袋一片空白。 ......！ 还没下落多久，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背。天旋地转间，不夜露只觉得鼻子撞到什么，腹部也被抵的难受。 睁眼一看，她竟被梦魔扛在了肩上。 脸颊靠着他瘦弱却有力的背部，能嗅到他身上微凉的香气。 像是下了数日的夜雨，凉透的草木的味道...... 梦魔的语气有些无奈，却没有责怪。 “......不要想东想西，我说过要你稳住的。” 不夜露艰难的偏过头。 “谢谢......” 等下！不对！ 这什么姿势？他以为是在扛什么米袋吗！？ 不夜露挣扎起来。 “喂、喂——！” 梦魔按住她乱动的脚。 “怎么......？” 视野翻转，气血倒灌，不夜露的头都快晕了。 好......好难受。 “能、能不能换个温柔点的姿势......” 梦魔沉默片刻，把她往下拽了拽，右手一捞，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 好吧，这样好点了。 呼啸的风被遮挡大半，受惊发凉的手脚也逐渐取回了知觉。 不夜露舒服的喘口气。 梦魔的怀抱沉静又坚定，手臂也稳稳地承载着她的重量。和他本人一样，永远直视前方，不会迷失方向。 “咚咚。” “咚咚。” 耳边是......他的心跳？ 不夜露仔细听着。 一声一声，像古老的大钟一样，引发沉静的共鸣。 的确，她不会再坠落，已经彻底安全了。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正贴在梦魔胸前，手指缠上了梦魔的衣服。 对方身体传来的暖意无比熨帖，甚至是每分呼吸，都尽数吹在了她身上。 ......好近。 不夜露的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梦魔带来的安全感却如此实在，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汹涌而上的是窘迫。 他的热度、声音、气味、触感......一切都在有限的距离里、被无限放大。 不夜露被不属于自身的氛围完全包裹。 再这样下去，像是要被梦魔侵染、变得不再是自己一样！ 如此猛烈地突破边界、甚至可以被描述为暧昧的行为，让不夜露身体紧绷，一动不动。脑子更是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 “......”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异常，梦魔面具下的脸也有些僵硬。 这是他的空间，他自然能捕捉到不夜露的想法。 如果不是不夜露心思细腻、意识到这些，他可能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层。 是了，要是这一幕放在自己族内，被其他族人看见的话...... 梦魔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 还真是有点......奇怪。 他一贯冰凉的手有点发烫。 抱着不夜露慢慢升高，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沙利叶赶紧靠近过来。 “没事吧小姐！” “没事没事，对不起，是我刚才大意了！” 被梦魔这么抱着，不夜露越发羞耻。 正想从梦魔怀里下来，但看着脚下的空旷，她一时还是有点犯怵。 看着纠结的不夜露，梦魔犹豫片刻，紧了紧手臂。 “算了，你别下去了。” 不夜露吃惊的看向梦魔。 有可能是月光的缘故，梦魔两眼中的灰色变淡，泛着有温度的银色。 眼波流动中，她能看到些自己的影子。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清楚的注视…… 不夜露弱弱的道: “可、可是……” 梦魔也正看着她。 女孩的脸很红，眸子浮起水光，亮的惊人，却在动摇般的摇晃。 以为她不放心，梦魔道： “放轻松。这里总归是我的意识领域，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吧，谢谢……” 再扭捏犹豫下去，也会影响任务的。 不夜露嗫嚅着再次道谢，刚刚放下的手指，又不自觉的抓上了梦魔的衣服。 这一刻的月亮是实实在在的。 会看顾她。 会保护她。 ......稍微沉醉一会儿也可以？ 梦魔没有作声。 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怀里的女孩是那么娇小和柔弱。 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她拧碎吧？ 双手蠢蠢欲动，杂乱的情绪上头，熟悉的头痛和耳鸣诱惑着梦魔。 然而，相贴的皮肤触手细嫩，体温交换间，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平和。 嘈杂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 梦魔无声的叹气。 如果是那个人，他一定不会有一丝犹豫......但是，她不是她。 非要形容的话，反而类似某种缺乏安全感的、软软的动物？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沙利叶一脸沉思的看着不夜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从月亮面前经过，又缓缓向地面而去，途中，再没有任何插曲。 抵达之时，不夜露只觉脱力，不知名的紧绷得以松懈，她安心的吐气。 梦魔将她放下。 环抱着彼此身体的温暖，顷刻间消散。 沙利叶思考着问题，凝视着不夜露。 梦魔收回了领域，专心想着任务。 不夜露想，只是暂时也好，她从不追求更多。 月亮想，这场天空漫步结束的不算太快，但路途中的他们各怀心思，谁都没有专心欣赏。 可惜啊，可惜，这月色是那样美。 月亮低声述说着遗憾。 第41章 交易 空中的旅程来到终点，三人顺利到达了大宅中心。 领域散去，他们的身形也出现在了殿门口。 沙利叶四下扫视，点点头。 “没问题。” 外围的监控非常严密，最中心的位置反而没见到多少守卫。许是因为大多的侵入者在外围就已经失败，更别提靠近家主所在了。 三人轻手轻脚的走上游廊，进入清水殿。 清水殿作为家主居住的中心大宅，巍峨雄壮，威严气派，所有的悬空游廊从低到高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这最高处的大殿，象征着对中心主人的尊敬与臣服。 内部各处装饰古董书画，点缀以香草兰花，看样子这位家主也是位雅士。 见不夜露想伸手摸，沙利叶轻笑道： “国王小姐，这些都是真迹，可小心别碰坏了哦，不然把老大卖了咱也赔不起。” 梦魔横他一眼。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笑。 她轻声在沙利叶耳边说： “咱们组队偷一个回去吧，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你先上，我保证不报警！” 切！ 不夜露别过脑袋。 大殿内套数十间隔间，四通八达，听闻最初是依据奇门遁甲及风水方位修建而成。如有不怀好意之人入侵，会被这阵法排布迷惑，至死都难以走出。 三人继续赶路。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是第几个转弯了？ 不只是梦魔和沙利叶，连不夜露都察觉到了不妥。 屋里安安静静的，连灯笼的光都像是凝固住，没有丝毫摇曳。隐约还能闻到清雅的淡香，却更让人心慌。 梦魔领着路，地图数据正在脑中不断更新。 他倒不是很着急。 不为别的，他和五月长期合作，知晓对方的作风。不是确信的情报，绝对不会拿出来交易。 但这清水殿的构造如此复杂，非内部人员的五月居然能给出如此详尽的路线图......还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到了。” 一扇茶色的横推门出现在三人眼前。 它掩藏在黯淡的光线中，透着要吃人似的诡异。 不夜露有点紧张。 总觉得里面会蹦出什么妖魔鬼怪...... 要是在人界，不夜露还会默念什么唯物主义，但这里是走唯心主义的弥瑞尔啊，发生什么、有什么都不奇怪！ 让不夜露退到身后，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门前。 两人抓住门把，同时拉开。 下一秒，三人脸色微变。 黑洞洞的房间里，几道昏黄的灯光倏地亮起，照亮了里头的人影。 身姿优美，姿态娉婷，引人遐思，那是一个披绣花披帛，着凤纹长裙的少女。 她微微回头，烛光勾勒出美好的天鹅颈和侧脸，头上的水晶流苏轻摇作响，似是为她惊倒。 如此气质，如此美丽，唯有梦中雨而已。 她的搭档小一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三人背后。 不夜露咬紧唇。 上当了。 梦中雨微笑着看向他们。 “几位，终于等到你们了。” 梦魔和沙利叶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你果然是梦家之人。” 梦魔道： “你今晚没有去祭祖，就是在等我们？” 梦中雨摇摇头。 “你们不必警惕，我不会伤害你们。” “我今晚留在本家，一是为了监视有无异心之人，二是为了......和你们谈个交易。” 她抬手示意，小一便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这个举动似乎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毕竟小一连刀都没有拔出来，根本没有战意。 梦魔并没有动摇，依旧保持着戒备。 “交易？” “是的，进来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说着，梦中雨背过身，往内间走去。 小一也如影随形。 梦魔思索片刻。 这般光明正大的将后背暴露，不怕他们偷袭，一是诚意，二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即使出其不意出手，也是落了下风，不太可能成功。 服侍梦家最高贵之人的影甲队排行第一、人称“月影武士”的小一，实力深不可测。更别提他的“王”——不知底细的梦中雨了。 这般想着，梦魔也收起了手心暗藏的光。 内间用屏风隔出了一处喝茶的地方，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四杯茶水，果然是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 梦中雨坐在茶桌一边。 小一则隐没在角落中，彻底没了声息。 三人在对面坐下。 梦中雨笑着打量他们，笑意在幽静烛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又妖艳。 “好了，我也不与几位绕弯子，就直说了。我这次的交易内容，就是银色怪盗一事。” “想必你们今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调查到此事与神选游戏课题有关吧。” 梦魔没有答话。 沙利叶和不夜露自然也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沉默。 虽然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毕竟立场有别。不夜露虽然有心，却不可能主动去说些什么。 梦中雨眨眨眼，粉眸波光粼粼。 “不必紧张，作为游戏参与者，自然是要掌握相关情报的。” “毕竟，梦家的情报网和五月前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五月的事也知道啊。 梦魔和沙利叶纹丝未动，不夜露一瞬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是平和安静。 她想起了民意报告。 圣斯苑也好、梦中雨也好，想来背地里都做了不少功夫...... 看着坐的稳如泰山的三人，梦中雨的笑意深了几分。 果然戒心很强呢。 她接着道: “关于交易内容，很简单。” “只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参与调查银色怪盗案，并协助我们解决此事。”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 居然是让他们参与调查？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梦魔皱眉。 “为什么？” 梦中雨眼睛清澈，毫无杂念。 “因为我想和你们结盟。这次合作既是一次实验，也是我的诚意。” 梦魔盯着她，道： “就只是这样？” 她的价格绝对不止如此才是。 梦中雨点头，转向了不夜露。 “是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请不夜露小姐在交易期间，与我一同行动。” 嗯......？ 不夜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梦中雨神色不似作伪，她也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侧头又看梦魔和沙利叶，这两人半晌没有说话，似乎也有些惊讶。 不夜露甚至感觉到梦魔有几分怀疑，有对梦中雨，更有对不夜露本人的怀疑。 拜托，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夜露赶紧投以无辜的眼神。 无视正挤眉弄眼的她，梦魔问道： “你确定是这个条件？” “是的，就这么简单。” “恕我直言，结盟没有太大问题。” 倒不如说，在所有参与者中，梦中雨和小一是最合适的同盟者。 梦魔沉声道： “但不夜露是我们的王，如果你不告知理由，我不能把她随便交给你。” 自当如此。 梦中雨反而安心了。 有上次的事在，要是梦魔随口答应，她定会重新考虑这笔交易。 “首先，我以梦家之名向你们保证，交易期间，我绝对不会伤害她分毫。” 梦中雨神情坚定，眼神中带着决绝般的坚毅。 只是简单一个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时，却宛如某种必须死守的教义，让人不由得震撼，也不由得相信。 “至于理由，我不便告知。我唯一能说的是，这和我需要的某样情报有关。” 听起来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夜露想着。 她一个外来者，对弥瑞尔所知甚少，也不清楚梦魔和沙利叶的事情。就算是想要人界的情报，也对游戏没什么影响。 梦中雨到底想要什么？ 她没有什么吸引她的筹码啊？ 对自己的一无所有非常自信的不夜露，觉得应该答应，也以为梦魔会答应，但梦魔却一直没有回话。 他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思熟虑。 梦中雨静静等着，没有催促。 不夜露也盯着他。 考虑到游戏，他们应该参与课题获取更多情报和奖励。另一方面来说，和梦中雨他们结盟，也是强强联合，大有裨益。 不夜露恨不得自己主动答应，但又不敢这么做。 毕竟“王”正由梦魔执棋。这种场合下，她不能越过他去决定什么。 许是这样的视线过于直接，梦魔也看向了她。 ……不夜露的眼光太过纯粹，太过天真。 梦魔竟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份无知。 如果不是再三告诉自己，不夜露并非那个人，梦魔恐怕控制不住的想要抓住她、质问她。 “为什么是我......是我们？” “为什么非要选中我？” 当初的他被按住、跪倒在地，膝盖和大理石地面磕碰出清脆的声音。 他浑身都疼。 这份疼痛，正被热烈的情绪烧灼着，使他羞耻，使他受辱。 他昂起头。 面前的女子一身深蓝色的裙装，静谧无比，像是要和地面融为一体。 “因为你太弱了。” 她这么说着。 “我有需要达到的目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看着脚下的他，眉眼尽是冷淡。 “你没有反抗的权利。” “不！我绝不答应！” 彼时的他年轻气盛，只觉得上了这条贼船，便再无法自由，所以他拼了命的反抗。 而正如女子所言，他太过弱小，没有足以抗衡的资本。结果就是，他的一切都被拿走，安居之地也化为了灰烬。 凝视着那片焦黑和其中扭曲的枯骨，梦魔心中只留下了恨意。 都是拜她、和那个人所赐。 怎能不恨呢？ 注意到梦魔压抑着可怕的情绪，甚至即将爆发出某种残酷的杀意，不夜露心头恐慌，小声唤他： “梦魔......？” 声音抖抖索索，却让梦魔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是了，这里还有外人在，他该冷静一点。 梦魔按了按太阳穴，逼迫自己放松。 这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并不是绝对的死局。 而且，本质来说，她是无辜的…… 那头的沙利叶暗自松了一口气。 刚看老大的情绪又有点崩盘，他差点按捺不住出手，幸好国王小姐唤醒了他的理智。 不夜露此人的到来，既是一种刺激，也是一种差异。 她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沙利叶想静静地观望答案。 一片暗潮汹涌之中，梦魔思虑片刻，还是点头应了。 不比其他参与者，梦中雨一定是个诚实的交易对象，他不担心她会打破承诺、伤害不夜露。而要不要结盟，也可以看这次课题的结果再说。 但是，她所说的情报，到底是什么？ 梦魔不希望她知晓那件事。 通过这次课题，也许也能知道梦中雨在打什么主意。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漂亮的玫瑰色眼眸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第42章 女孩子的时间 当晚，不夜露等人住在梦家。 梦中雨所住的“阳月殿”在清水殿背面的坡上，看起来竟比清水殿还高几分。 天色已晚，灯笼的光都有点凉意。 几人跟着梦中雨来到客房，暂且安置了。 可能是来到新的环境，不夜露没有睡好，一夜无梦。 隔日，女仆请不夜露去吃早饭。 走向餐厅的路上，她和几位仆人擦肩而过。 这里似乎只有女性仆人，而且各个都是黑发雪肤，略施薄粉，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衣。 不夜露暗自咂舌。 这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 四下安静平和、宽阔明亮也就罢了，连侍奉之人都是万里挑一，纯洁无瑕的少女。 待来到偏厅，不夜露发现桌边只有梦中雨一个人，小一、梦魔和沙利叶都不在此处。 “坐吧，请随意些。” 带着点早起的倦意，梦中雨正穿着宽松简洁的家居裙装，端着红茶慢慢品味着。 不夜露有些拘谨的在对面坐下。 “其他人呢？” “平日都是小一和我一起，但好不容易你来了，我想女孩子一起吃饭会更自在些，就让他们去西边偏厅了。” 梦中雨调皮的眨眨眼，语气难得的亲昵，倒让不夜露有些受宠若惊。 她确实对梦中雨有好感，但没想到梦中雨对她也如此亲善。 对了。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事，坐直身子。 “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梦中雨歪头。 “怎么呢？” 不夜露道： “谢谢你那天在白樱的演唱会上救了我。” “我的伤能好的那么快，真的多亏了你。” 梦中雨思索片刻，明了。 “梦魔应该不太可能告诉你，毕竟那天我的出现对他来说也是个意外。” “原来如此，你看到了白樱的梦......” 不夜露笑笑。 “梦魔确实没打算说。但既然我知道了，就一定要向你道谢才行。” 梦中雨颔首。 “客气了，举手之劳。” “你是外来者，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子。白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战斗，但却不该那般折磨你，甚至还卷入了她一贯爱护的粉丝。” 粉色深深浅浅，宛如花瓣间的阴影。 “不过，这也许就是游戏的残酷之处吧......它会改变太多东西。” 梦中雨的眼眸中是复杂的感触。 “如今，她们两人已经离去，但存活的我们，依旧深陷局中，步履蹒跚。” “即使有一天游戏结束，被留下的人的痛苦......也永远不会终结。” 不夜露点头。 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对面，梦中雨收起伤感，露出欣慰的笑。 “总之，幸好你没事。” 尤其是不夜露的脸，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伤疤，真是太好了。 ……她是真的很关心自己。 不夜露有些心软。 清晨的阳光铺满桌面，也照亮了梦中雨的身姿。 金发璀璨，绸缎般淌下，光点中开出无数金盏花，象征救济的花儿们簇拥着她，使她犹如花中女王，高贵无双。 玫瑰色的眸子盛满了对众生的悲悯，流露的是圣母的慈悲。纯洁的气质是神圣的具现，更是包容万物的气度。 一时之间，不夜露竟有几分被刺到般的疼痛。 人是没有资格见到神的。 一旦见到，就会被那光芒灼烧了眼。 但是，人在神的面前，也会下意识的感到脆弱。会不自觉的想要忏悔什么，想要祈愿什么，更想要求得神的理解与认可、宽恕和救赎。 是出于神性的感染，还是对高维之物的畏惧，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美丽的梦中雨，不夜露有些呆滞的喃喃道： “是啊，痛苦......” “我给她们，给很多人，都施加了痛苦。” 白樱夜樱的离去，会使李妍抱憾终身。那些粉丝也绝不会忘记他们心中的太阳。 甚至是在人界......她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话，不夜露从来没打算说出口。但在梦中雨面前，在这温暖明亮的房间内，她却莫名想要吐露。 “我原以为我已经抛弃过去，成了个好人。” “但这次，我还是没有犹豫就伤害了别人。哪怕在看见她们死去之时，我也没有太多的愧疚和自责。” 有的只是唏嘘，和一丝源自于“李妍”的寂寞。 “也许今后，我也还会为了游戏伤害更多人......不，或者说，这是必然的。” “为了活下去，我一定会伤害别人。” 不夜露自嘲一笑。 “我果然还是个......卑劣又软弱的人。” 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 梦中雨摇摇头。 “不要这样说，这是游戏的规则罢了。参与其中之人，没有一人无辜，也没有一人有罪。” “你会为此思考，为此痛苦，就代表你还没有失去良知，是个善良的人哦。” 她的眼神像是长辈看晚辈似的慈爱。 “更何况，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在结局到来之前，我们不能为此停下。” 不夜露垂眸，掩饰住了几分泪意。 明明自己是个如此卑劣之人，没想到竟能得到梦中雨的认同和安慰。 是啊。 她可以表现出后悔，但却绝对不能停下。纵然稍有软弱，也必须保持坚定。 因为，游戏无法中止。 因为她要活着，她要回去。 在这个层面上来说，不夜露和梦中雨是一样的。 深陷局中，即使思虑，她和她，都只得直面激流，拼个头破血流。 看着眼前这位少女温柔娴静、似能包容一切的笑，不夜露轻叹。 ……梦中雨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她有做事的原则和独特的思考方式，更有一番俯视众生的大境界。所见之处不是自身，而是更为宽广高远的东西。 和纠结自我得失的自己相比，完全不同啊...... 又见梦中雨抬起衣袖，露出一节藕段般白嫩的手臂。 “不说这些啦，今天的早餐准备的都是人界的点心，你快尝尝。” 桌上有大大小小数十样吃食，琳琅满目，看花了不夜露的眼。 芝麻核桃卷、山药枣泥酥、玛德琳、水果挞......这些人界常见的点心像是刚出炉似的，冒着梦幻甜蜜的香气。精致的陶瓷碟边还有花瓣或果酱做了造型装饰，看得出厨师的精巧心思。 “我早上喜欢喝茶，饮品就只准备了几种茶，看你喜欢什么，我再吩咐人去做。” 梦中雨推来瓷碟。 “试试看，甜食最能减压了。” 这边的食物和人界虽是极为相似，但来到弥瑞尔后，不夜露就再没吃到这些点心了。 平时他们的三餐就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梦魔和沙利叶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为了不夜露专门去买。不夜露自己也一向谨慎乖巧，不愿给两人添麻烦，更不会主动提起。 游戏才是最重要的，哪有多余的时间关心这些？ 看着面前满桌美味，不夜露真是满眼放光。她可是大写的甜党，不要命的那种！ 随意取一样，咬一口，熟悉的甜蜜让她睁大眼睛。 真是......一模一样啊！ 酥皮柔柔的散开，绵密的豆沙在唇齿间流动。浓厚的黄油和清甜的水果，奶油和蛋糕体之间的绝妙碰撞——！ 茶杯升起袅袅水汽，熏得不夜露眼睛湿润。 呜呜呜，太好吃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件事。 对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曾和哥哥一起去咖啡厅。 当时他们点了好些点心。 哥哥没怎么动口，尽是不夜露在吃，但是两人天南地北各种瞎扯，聊的很开心。 虽然后来再没有见过他，也不太记得对话内容，但那是不夜露为数不多的愉悦时光。 嘴里的点心好像更好吃了几分。 不夜露控制不住喜悦，满面含笑。 ……这也是她喜爱梦的原因。 人界一位作家曾写过：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 “倘若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可惜，她必须要主动醒来。 不夜露吸吸鼻子，从回忆里脱离。 “谢谢你，很好吃！” “不客气，就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心思粗糙，不会照顾女孩子。” 梦中雨体贴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也不用有任何压力。” “来弥瑞尔这段时间，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过得很辛苦吧。” 不夜露一呆。 仔细算算，她来弥瑞尔快两个月了。 这期间，她做了什么呢？ 生活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单调，但却足够庞大，时时压迫着她，被她扛在肩上。每走一步就往下陷一分，但她却看不见自己将要沉没。 活下去。 回到人界。 为此，必须赢得游戏。 不仅是她，这对梦魔和沙利叶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的每一天都为了游戏忙碌，人生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这很无趣，却是必须。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更是如此。 她要尽可能了解弥瑞尔，了解其他参与者，也要努力跟上搭档的脚步，融入他们，不落后一步。除此之外，她更要探寻那条虚无缥缈的回家之路。 即使有梦魔和沙利叶在，不夜露也依旧是孤独的。 因为他们并非朋友，只是搭档。 嗯。 她其实......真的有点累了也说不定。 不然，又为何会如此轻易、被梦中雨所言动摇呢？ 不夜露的表情抽动，隐约软化。 也许是性格使然，她骨子里争强好胜，倔强无比。能一个人做的事，就绝不会向他人求助。 她不想让梦魔和沙利叶小看，不想成为累赘。 一旦被认作累赘，就代表失去了价值，可以被随意抛弃。 所以，她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逼迫自己理性思考，去做一切对游戏有帮助的事。 多余的情绪，也是能忍则忍，能压则压。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不夜露这个人，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 然而，梦中雨竟然注意到了。 她真的是......不，不夜露甚至想叫她圣女。 她身上有某种让人不自觉信任和亲近的神性，那种温暖的亲和将人包裹，让自己轻易卸下心防。 不夜露放弃似的叹口气。 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无可奈何的上扬。 “嗯，我很开心！” “能让你开心就好。” 知她是真心，梦中雨眼睛弯弯，满意的笑了。 “我很少离开家，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个无聊的人。” “你能在这里陪我，我也很高兴。” 听上去像笼中鸟一样的生活，梦中雨却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 早餐继续，两人边吃边聊。 明明彼此并不熟悉，又或许是甜蜜轻松的氛围使人放下戒备，她们聊的非常投机、几乎停不下来。 听不夜露说起人界的风景，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清亮亮的，似是向往。 “有朝一日，你能回去就好了。” 不夜露眼睛弯弯。 “是啊，也希望你能来看看人界，我会做你的导游的！” 梦中雨只是笑了笑，却并不接话。 后来，在女仆的催促下，两人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话题。 “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在游戏中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梦中雨真切的关心道： “我会尽力帮你，你也一定要时刻小心。” “嗯，我知道的。” 不夜露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方才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如果只是为了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条件，大可不必这般关心她。 她很感激梦中雨，但绝不想被虚假的情谊蒙蔽。 梦中雨轻轻握住不夜露的双手。 “于公，我希望和你们建立合作。圣斯苑和露娜心思深沉，做事只凭喜好，捉摸不透，小丑和爱丽丝也并不可靠......梦魔的梦境之力非常有用，你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如果要寻找同盟，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于私，我从未有过同龄的女性朋友，我希望在我......之前，我能获得真正的友谊。”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所以，请你相信，我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意，是真实的。” 不夜露紧了紧相握的双手。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从来不曾期待过听到这些。 朋友，对她来说更像是背叛和欺辱的代名词。 但这两个词，可不适合梦中雨啊。 “……好。” 也许只是冲动，但不夜露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试着相信她。 反正身上的伤，已经不能再多了。 感受到不夜露的回应，梦中雨面上划过一丝崩溃般的裂痕，痕迹却倏忽间消失、她又展露了温和的笑颜。 “谢谢你。” “另外，你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想要的情报，虽然不能细说，但这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队友，我保证。” 她强调道: “我绝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的。” 有些话语虽被含糊带过，但不夜露不会去追问。 句间满含诚意，心跳却带起疼痛。梦中雨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坎坷。 不夜露回以笑容。 “好，那以后请多指教啦！” 梦中雨察觉了她的压抑，她也理解梦中雨的束缚。 这是女孩子的细腻和体贴，是她们荷尔蒙中生来的心照不宣和默契。 这也是她们友谊的伊始。 第43章 昔日的故事 梦中雨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女仆们收拾餐具。 小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侧。 “主人，您为何要对她说那么多？” 梦中雨捧着茶杯，微微吐息。 “她是个既坚强又脆弱的孩子，太过于执着游戏，执着关系，让她一直过的很辛苦。” “虽然凭借特质，让她相信我很简单，但是为了未来考虑，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若是不说实话，她不会接受、甚至会对我们起疑心。” 梦中雨吐吐舌。 “毕竟，我也确实想和她当朋友。” “不付出真心，怎能收获真情呢？” 小一垂眸。 “您本也不擅长说谎。” 但也不必对敌人如此上心吧。 梦中雨察觉到他的不忿。 起身走到小一身边，她抬头看向这位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男子，柔柔的笑道： “时间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愿望的。” 小一沉默了。 他能做的，只有守望他的主人而已。 他无法陪她去终点。 -------------------------------------------------------------------- 众人在书房集合。 梦中雨将一张扑克牌递到众人面前。 “昨晚太晚，便没有和几位细说，这便是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了。” 那是一张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扑克牌，花色是红桃六，背后是白底黑字，正清晰的印着一句话： “三日后零点，我将来回收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司丽尔。” 不夜露觉得这谜语一般的预告函，真有怪盗那味儿，也让她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某部动画。看似不明不白的文字，必须要解开其中的秘密，才能得知真正的内容。 沙利叶道： “司丽尔，银色，这就是怪盗的名字吗？” 梦中雨摇头。 “只是ta的代号，ta的性别和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梦魔挑眉。 “梦家也没调查出什么消息吗？” “这种事都是交给弥瑞尔执行警署处理，所有的卷宗也都存放在他们那里。现在正在交涉，看能否将卷宗借给我们，但就目前来看，很难。” “这又是为何？” 梦中雨道： “这次的事件因为涉及神选游戏，所以梦家不准备借助警方的力量，因此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案综是他们的内部机密，他们也并不信任梦家，所以只提供了些无关紧要的基础情报给我们，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但是作用不大，你们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梦魔点头。 “我还是倾向于继续交涉，必要的话，采取一些手段也可以。” “我们都没有和司丽尔交过手，并不清楚ta一贯的行动模式。” 梦中雨自然懂得。 “是的，请放心，我已经向上头提出了申请。如有需要，再采取其他方法也不迟。” 借助梦家的权势，想必警方也撑不了多久吧。 沙利叶抱胸道： “那继续说说怪盗的目标吧，谜语中提到的这个‘家族昔日的光辉’是指什么？” “据我推断，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梦家的秘宝——神之血。” 梦中雨站起来。 “我直接带各位去看看吧。” 几人再次来到清水殿，进入了家主的房间。 梦中雨避开几人，只身进入内间。过了许久，才让其他人进去。 众人一看，内间家具都被清空，唯有地板被移开，现出了一个地道。那约莫半米宽的漆黑道口，不知通往何方。 梦中雨取出几盏球灯，带领众人向下走去。 不夜露环视一圈，惊讶。 此处竟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家主房间之下，竟有这般洞天。 空气有些湿润，偶有水滴之声，四周也隐隐传来腐朽的味道，但并不会让人不适。 梦家在已有的小道基础上又简单修建了一些阶梯，但崎岖的地形依旧难走。除此之外，这地下还有不少分岔路，如果不是梦中雨的指引，想必很难找到方向。 在各个岔路辗转许久，竟是走了有快一个小时，众人才终于到达一扇大门前。 古朴的大门足有三四人高，通体呈黄铜色，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宝石。 这里就是......？ 梦中雨将手贴上，红宝石从中间整齐的裂开，大门也缓缓动了。 “这地下结构十分复杂，光是岔路口就有上百之数。同时，这扇大门只会为梦家血脉继承者打开，并且会感应开门之人的主动意志，所以威胁之类的方法也不管用。” “此处算是梦家最为安全的地方，秘宝便存放于此。” 梦中雨介绍着，边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地下教堂。 浮雕石柱顶端的灯随着梦中雨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宛如一团团金云顶起了天花板，腾出了其下宽阔的空间。两边的彩绘玻璃也露出真容，天使和圣母探头看向来者。 正前方的巨大十字架雕塑更是引人注意，其上竟有一个一人高的、通体洁白的女性雕像。她容颜极美，长发犹如枝条一般勾连着十字架，散落的部分又化作花枝和绿叶，装点她的裙装。 女子看向远方，嘴角还挂着一抹淡笑。不像是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反而像是女子自愿在奉献什么。 不夜露望了一圈。 “这里是......？” “这里是供奉神物的圣堂。” 梦中雨走到十字架前的石台处，郑重的躬身向石像行礼。 她咬破手指，让一滴血液滴落在女子的裙上。 吸收红色养料，裙上的花朵和藤叶恢复生机，涌出了本来的色彩。它们争相绽放，舒展开来，又纷纷向上攀爬而去，没一会儿便簇拥了女子满身。 女子被这蓬勃的绿意笼罩，脸庞充满灵气，原本无机质的双眼竟也有种恢复清明，即将苏醒的感觉。 “这个雕像是谁呢？” 是梦家的祖先吗？ 许是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梦中雨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这不是我们的先祖，非要说的话......” “她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 要说是守护者的话，不应该是世界的意志，即弥瑞尔吗？ “这算是梦家代代相传的一个故事吧，你们听听就好。” “故事名叫......《弥瑞尔创世纪》。”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但对于弥瑞尔来说，上帝并不存在。作为世界的意志的弥瑞尔反而更类似上帝，因为它是更高维度的东西。 然而，它只是意志，也可以说是一个发言人。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得先有了弥瑞尔，才会有意志的存在。 “所以，是谁创造了弥瑞尔呢？” “是一个不知名的少女哦。” 梦家的每个孩子应该都问过同样的问题，也得到过同样的回答。 神明是高维之物。 维度之上，还有更高的维度。 创造弥瑞尔的不是上帝，也至少是和上帝一个维度、甚至是更高维的某种存在。它们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能在无意识之间创造生命，排布命运轨迹。 你说他们是否存在情感？ 嗯......这是一个无法说明的问题呢。 毕竟，如果不是这位“高维”产生了好奇，ta恐怕不会来到人界。 是为了观光，还是纯粹想看看出自于ta们的造物？ 我们并不清楚。 偏题了偏题了，总之，ta在人界遇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是神社的使者，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巫女每日晨起，都需要对镜梳妆，以确保妆容合适，不至于对神不敬。 而就是在那一块小巧的镜子里，ta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你问ta是何种模样？ 书中没有记载呢。 可能是娇艳美人，可能是潇洒君子，也可能只是一团混沌。 人界有古语，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就是镜子的力量。 能修饰仪容，能知晓变化，能明确自我。 ta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 由此，ta能将个人与他人分隔开来。 这就是意识的诞生。 在ta的影响下，在这一股奇妙的“念”的牵引下，镜子内外相通，建立了联系。 投射发生。 复制发生。 弥瑞尔，便就此出现。 啊，对，还有那位少女呢。 作为世界诞生的见证者，她被ta赋予了使命。 如你所见，就是化为雕像，守护这个世界哦。 “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众人津津有味的听着梦中雨的讲述。 “呵呵，只是个传闻逸事而已。” 梦中雨笑着结束话题。 此时，雕像的胸口处凝聚起一团清透的光，中心现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宝石，宛如一滴从她的心脏而生的血液。 光华流转间，众人只觉身体微微发热，确实能感觉到它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这便是神之血了。” 梦中雨伸手，那宝石便悬停在她的手心之上，雕像也逐渐沉寂，变回了原样。 染上这分红光，让她显得有几分妖异的美。 “它是‘高维’的血液，也是少女守护之力的来源。” “得到此物者，据说将继承神明的创世与灭世之力。” 梦魔沉吟道： “原来如此。但这为什么是家族昔日应有的光辉？” 不夜露点头。 这一点还没能说明。 “这和梦家的历史有关。” 梦中雨道： “根据秘宝的传说，梦家应该是拥有神明之力的存在。事实上，梦家子孙也都相信，这颗宝石一直在护佑我们，它代表了梦家受到眷顾的荣耀与恩宠，这是其一。” “其二，梦家现在权势虽大，但在三十年前，梦家也曾遭遇灭顶之灾。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当时族人损伤大半，神之血也一度失踪。后来虽被新王寻回，但梦家也元气大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过往最强大鼎盛时期的水平。” “我想，这应该就对应了预告函所说的内容。” 梦中雨的神色略沉。 “拿走神之血，就拿走了梦家的精神支柱，更是拿走了荣光的象征。” 沙利叶露出顿悟的表情。 梦魔若有所思，没有回应。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夜露总感觉有些隐约的不和谐之处，但一时间也说不明白在哪里。 “总之，神之血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也会在外面做好布置，以防司丽尔得手。” “但经过刚才的路，我相信她并不太可能接近这里。” 梦中雨微微敛眸，环视一圈，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这是梦家的机密之一，我告诉几位，是出于对盟友的信任，还请各位回以应有的尊重，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 她的眼神划过众人，犹如一把静寂无声的刀，透露出警告之意。 玫瑰花在暗夜里，变得冰冷无情了些。 不夜露心下一震。 这可能是梦中雨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强的攻击性。 毕竟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更重要。 再看那女子雕像，不夜露竟觉得有几分神似梦中雨。 即使因为家族受了很多苦难，也依旧坚定地守护梦家。即使变为了冷硬的雕像，也仍然心怀这个世界的众生。 当然，保密一事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和沙利叶虽应了，但心中也对梦家起了忌惮。 此事告知其他人对他们没有好处，他们自然不会外传。但梦家果然底蕴深厚，现在又竟与创世之神有所关联。 方才那个故事，想来并非空穴来风。 梦魔看眼不夜露。 梦家人绝不做无用之事。 那梦中雨接近她的意义......又在哪里？ 第44章 神秘的存在 梦中雨的书房还亮着灯光。 小一终究没忍住，敲门进屋。 “主人，已经很晚了......” 梦中雨正捧着一本书专心地阅读着，闻言，她抬起头。 “哎呀，都这个时间啦。” “小一你快去休息呀，不用顾忌我。” 小一微叹。 “主人，我是说你......” 梦中雨笑笑。 “我还没有弄懂这里......人界的语言很难学呢。我明明已经看了那么久，却还是不得要领。” 她罕见的面露苦恼，犹豫的道： “我要不要问问......他？” 小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私心里来说，他不希望主人再和那人有所接触。 但奈何......他是主人唯一的软肋。这种生动的表情，也只会为了那个人流露。 梦中雨从小一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不妥。 “嗯、嗯，确实不大好呢。” 她急急忙忙的垂眸，合上了书。 “......我这就休息，晚安！”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天后。 按照交易条件，这段时间，不夜露都是和梦中雨一起度过的，她的生活方式也和原先有所区别。 一般来说，清晨五六点左右，梦中雨会和女仆们一起去后山礼拜。 这是外人禁止参与的，不夜露自然不必陪同。 可口又愉快的早餐后，两人不会立刻投入正事，反而会悠闲地放松休息。 这是梦中雨的习惯。 “早上是清心净身的时间段，不可接触任何要务。” “以前我还需要上课，不过成年之后，课程全部结束，就彻底闲下来了。” 梦中雨这么说道。 想起梦魔对梦家本家人的评价，不夜露终于有了点实感。 这种古老的家族，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习惯，或者说是独特的传统吧。 多亏如此，不夜露乐得清闲。 沾了梦中雨的光，能时常去殿后的温泉泡泡，别提多自在了。 身子沉在温暖的水中，拢起头发，不夜露看向旁边的梦中雨。 梦中雨正望着庭院那边。 ......她总是看着庭院。 而且，总是会用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 不夜露不明白。 庭院布置的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各种花儿数不胜数，的确美丽。听闻其中有几棵樱花树，虽然并未开放，但据说到了季节，会开了满天，可谓绝景。 梦中雨是在看什么呢？ 这看似单纯的美丽之中，铭刻着她的某种重要的东西吗？ 温泉雾气袅袅，梦中雨玫瑰色的眸子水润润的，她的眼眶里像是汪着一抹永远掉不下来的眼泪。 不夜露没有开口。 之后，两人会一起看书。 梦中雨个性喜静，不夜露也是喜欢居家的阿宅，她们一人寻一个舒服的角落，随意看着喜欢的书籍，间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倒是十分闲适。 弥瑞尔的通用文字自然是和人界一样的标准语，但不夜露偶然发现，梦中雨竟然在学外境语。 这可真是奇了。 “......你们需要考试吗？” 梦中雨不解。 “当然不用，我只是自己想学而已哦。” 这还是不夜露第一次遇见因为兴趣而看外境语的人。 梦中雨笑得有点苦涩。 “其实也不完全是兴趣啦。” “更多的是因为......我想知道某个人的想法，想要看懂他看的东西。” 不夜露只是点头。 “这样啊。” 犹豫一瞬，梦中雨道： “小露，这件事请不要告诉梦家其他人。” 不夜露干脆答应。 “嗯，放心吧。” 她知道梦家对梦中雨有很多限制。 梦中雨感激的笑笑，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小露，人界的人是不是都会外境语？” “能麻烦你......教教我吗？” 不夜露呆了呆。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的水平很差劲的话......” 她瞥了眼梦中雨手里的初级外境语教材。 亲切之余，好像......多了点信心。 在梦中雨的照顾下，不夜露度过了没有压力的休息时间，整个人舒心不少，眼看着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友谊于她是一剂陌生的处方，却是上好的良药。 因为这事，沙利叶甚至还私下问过梦中雨梦家的菜谱，似乎是以为梦中雨给不夜露准备了特别的吃食，所以想学着给梦魔做。毕竟不夜露和梦中雨总是结伴行动，包括吃饭，也是她们俩单独在一起。 听到沙利叶的说法，不夜露无语。 ……这人思路真够清奇的。 与其追求食疗，还不如劝劝梦魔呢！ 她也是无奈的很。 梦魔看着高高瘦瘦，没什么病痛，但他的脸色一直苍白的过分，身体也透着虚弱的病气。 这也许和他每天不眠不休探梦的行为有关，再强壮的身体也抵不住梦魔这样的拼命。 而沙利叶不阻止就罢了，反而经常给他带各种奇奇怪怪的补药回来。 什么火蜘蛛眼炖煮七叶莲，烤石斛晶蝶翅角串，福鼠果实混虫蜜浓缩液......一听名字就可疑的不行，更别提喝了。 在这一点上，不夜露真是很佩服能一脸平静地喝完全部的梦魔的。但想到是弥瑞尔的产物，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功效，不夜露便不多嘴了。 这次……说不定是个矫正他们饮食习惯的好机会？ 她和梦中雨研究了下。 最终，沙利叶收到一本养生甜品大全。 虽然满足了不夜露的小心机，但里头的每样都是精心挑选、对精神力调养有用的食物。 一石二鸟，不夜露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机智又绝妙。 也得感谢梦中雨家的厨娘提供了那么多食谱！ 其他时间，她则会按照约定，教梦中雨外境语。 看梦中雨一笔一划写字母，不夜露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只觉有趣。 两个女孩的关系近了很多，还有一次结伴出门买衣服。 ……虽然身后还跟着梦家不少保镖和仆人就是了。 不夜露有些紧张。 她还从来没和朋友一起购物过啊。 “这个裙子很衬你呢！你就该穿点颜色明亮的衣服啦！” “唔唔！会不会太艳了......” “怎么会呢，很好看的！来，你再看看这件！” “别只给我看呀，唔唔！你试试这个裙子怎么样......？” “哇，谢谢你，是我喜欢的风格呢！” 愉快的行程在梦中雨的大气姿态中圆满结束。 “好啦，就这些吧，麻烦都包起来送回梦家。” 她宛如陪女友逛街的霸道总裁。 被如此宠溺的不夜露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让你破费了......” “别在意，这是朋友间的小心意而已。” 梦中雨俏皮的眨眨眼。 “以后，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要想到我哦！” 不夜露猛点头。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店门时，已近正午。 不夜露注意到什么，突然僵住。 深灰色的路面干干净净。 太干净了。 怎么回事...... 她的影子......没了！？ 难怪出门那么清净，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竟是因为这样！ 不夜露大惊失色。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为什么会消失！？ 看不夜露慌得不行，梦中雨赶紧劝慰她。 “别急别急，你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影子消失，就像是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会逐渐减小一样，这应该是你来弥瑞尔时间太久所导致的。” 不夜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也不免有些担忧。 随着忙起正事，影子的事也只能抛在脑后了。 午后，梦中雨开始安排应对司丽尔的布置。 计划主要是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最重要的圣堂部分。 要进入圣堂，所需要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要进入家主房间，找到打开地下溶洞的开关，再正确穿过数百个岔路口，并由梦家血脉继承者凭借自己的意志主动开启圣堂门，最后还要使用血液激发“十字供奉仪式”，唤醒雕像，才能取得神之血。 梦家亲卫的影甲队精锐在圣堂内部布置了很多机关，也派了人密切监视所有能开启圣堂门的本家子孙。 第二部分，梦家安保系统。 据说引进新型安保系统是来自于梦家某位高层的支持，这位神秘人士似乎手握极大的权力，在拿到这个顶级科技的系统后，首先就给到了梦家。 听说与传统不符，也是闹了许久，梦家才正式允许使用就是了。 谈到这里时，梦中雨有些抱歉的道： “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是我故意把系统打开的。” “为了测试一下系统功能，利用了你们，不好意思。” 梦魔和沙利叶表示不在意。 为了应对谜一般的司丽尔，梦中雨加强了系统等级，同时参考几人的意见，额外增设了不少仪器，以及勘破、探查能力的摩耳甫斯。 沙利叶咂舌。 “这简直比玛姬书房的安保还要强。” 第三部分，人员安排。 梦家亲卫由副队带队，均会守护在外。 而作为最强大也是最近的一道防线，梦魔、不夜露、沙利叶、梦中雨、小一这五人会直接留在圣堂，守护神之血。 -------------------------------------------------------------------- 时间一晃而过。 预告时间当天，一入夜，所有人便按照计划，做好了准备。 众人在圣堂待机。 梦中雨正通过监视器有条不紊的确认情况，小一陪伴在侧。 沙利叶则饶有兴趣的四处乱转，打量那些机关武器。 不夜露难得和梦魔单独相处。 ……总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可能是心态变化，不夜露少了些拘谨，主动搭话道： “梦魔，你和沙利叶之前一直都在调查司丽尔的情报，如今怎么样了？” 无怪乎不夜露这么问，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要面对的到底是谁。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司丽尔是只老鼠，甚至是蟑螂这种意想不到的形态怎么办？ 梦魔摇头。 “警署迫于梦家压力提供了一部分近期的卷宗，但能参考的地方太少。” “司丽尔的行动毫无规律，甚至连ta到底是男是女，身高体重几何，都没有定论。” 不夜露表示理解。 司丽尔最早出现在两年前。 据受害人——一家建筑公司报案称，他们曾收到银色怪盗的预告函，但以为是恶作剧，并没有在意。谁知在预告时间，公司存有大笔建筑项目资金的保险柜被盗。 监视摄像头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者足迹的线索，各个能力者也找不到突破口，最后调查陷入死局、不了了之。 后几次事件陆续出现，受害人大多是政界政要、企业或研究所负责人、魔物古物收藏家等等，被盗的也多是大额资金、名贵宝石或者各种珍稀收藏品，总价值难以估量。 即使布置了再强悍的结界，安排了再多能力者看守，也依旧没有逃过司丽尔的魔爪。 另外，事件中目击者的证词也存在差异。 有说是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高挑长发女子，也有说是一米五左右的短发男性，甚至还有说是小孩的。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司丽尔每次出现，必定会戴遮住全脸的银色狐狸面具。 不夜露简直无语。 怎么弥瑞尔人都这么喜欢面具！ 总之，仅凭这些，让本就人才不够的执行警察们想要绘出人物画像都困难。兜兜转转，一直到第十起事件、也就是梦家此次的事件为止，都没有捕捉到司丽尔的任何线索。 警署不愿意提供资料，有部分原因也是在于，司丽尔事件严重伤害了他们的颜面。毕竟这事闹得挺大，真追究起来，各方面的名声可不好听。 梦中雨倒不在意。 她这次不打算花大量时间探索司丽尔的情报。 此次计划的重点是加强安保，尽力堵住所有漏洞。不管来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在绝对的实力和完美的防护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梦魔道： “她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摩耳甫斯。” “以第一次事件为例，要让一切正常的监控只拍摄到模糊人影，只能想到她的能力和隐形、或者光线折射一类有关。” “根据后几次事件来看，她似乎也能控制他人意志、改变身体构造。最重要的是，情报信息网也非常人可比。” 不夜露奇道： “这又怎么说？” 梦魔道： “后几次事件里，宝物和现金都由特殊的魔法密码锁锁住，如果不是知晓正确的密码，是不可能轻易能打开的。” “密码由主人亲自设定，一般会采用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或是身边人的生日等等。既然司丽尔能够没有障碍的破解密码，也足以代表ta对主人的了解。” 梦魔语气微凉。 “甚至，ta就是主人身边的人。” 不夜露一惊，不由得看向梦中雨。 司丽尔会是梦中雨身边的亲人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 梦魔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夜露的担忧。 她最近和梦中雨一起行动，关系恐怕超出了应有的范围。 该警告下吗？ 梦魔不太确定。 就沙利叶的回报来看，梦中雨的确是真心待她，也没有试探过任何情报。 加之不夜露状态好转，连带着他的状态都轻松了些。 梦魔这才感觉到，不夜露之前是有些紧绷的。 虽不知原因，却压抑的他也难过，本就消耗过多的身体更加沉重，心里也总是莫名消极的情绪。 ......都是因为她吧。 原以为搭档之间的联系不会那么深，没想到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真该死。 逼得他不得不多注意不夜露几分。 短暂的沉默后，梦魔最终道： “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归根结底与我们无关。” “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待在我身边。” 不夜露有些意外。 没想到梦魔会主动叮嘱她。 “好，知道了。” 第45章 银狐现身 梦中雨从对讲器前移开目光。 不夜露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她和梦魔在说什么，但看不夜露表情平和，姿态放松，想来对话是顺利进行着的。 这几天的放松颇有成效，是件好事。她终于不像以前和梦魔说话时那么拘谨、那么刻意了。 梦中雨却依旧有些担心。 她的血脉能让她轻松获得别人的信任和真心。 虽然不夜露的底层依旧坚硬，时间也短，但梦中雨能感觉到她是怎样的人。 不夜露是个好孩子。体贴细腻，善待他人。但同时，她无比渴求与他人的关系，太过缺乏安全感，暗藏着一种可怕的危险性。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她自己。 梦中雨眼波微转，看向梦魔。 她收集过不少情报，清楚梦魔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他和不夜露之间......确实有些无法言说的隔阂。 但是，哪怕是为了游戏，梦魔都不会随意伤害和抛弃她，也许不夜露并不需要那般害怕。 她需不需要出言提醒呢？ 看得到未来的梦中雨，唯独不确定的是他们两人。 比起其他参与者，梦魔和不夜露这对搭档的关系是最为脆弱的。在被规则所要求的亲密相处中，他们必定互相影响。甚至，会成为动摇彼此命运之人。 谁都无法推测两人的前路。 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护着她、护着这位仅有的友人而已吧。 转回头，再次思考起这次的事，梦中雨心头莫名有些焦躁。 如果真如她所想，也许...... -------------------------------------------------------------------- “你有问题想问？” 不夜露点头。 “嗯。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 之前沙利叶和梦魔聊过这件事。 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夜露脑海中突然迷迷糊糊闪过一些梦境的碎片。 灰色的光晕，似曾相识。 梦魔微不可察的皱下眉，但还是回答了不夜露的问题。 “......是，我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 不夜露抿抿唇。 难怪她一直觉得梦魔的眼睛非常奇怪。哪怕是亡故之人的眼，都因为拥有过去而充满故事、无声之中能吐露感情。然而他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洞，只是两个黑窟窿。 不曾看过过往，也望不到未来。 好可惜。 本来是想着能否挖出一点关于游戏的情报，没想到梦魔是这样的情况。那他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生活的呢？ 不夜露干巴巴的问： “为什么呢？是天生的吗？” 梦魔沉默许久，在不夜露看不见的面具之下，他的嘴唇微抖，吐出两个字： “不是。” 不是！？ 正想要追问，梦中雨却打断了她们。 “各位注意一下，好像有动静了。” 几人立刻凑到梦中雨身边，原来是热感探测器出现了一瞬间的异常。 “这是怎么了？” 不夜露不懂机器。 “刚才一瞬间，这个部分的温度升高了。” 梦中雨指指画面中心的一个色块。 温度越高，色块颜色越深，现在倒是看不出来了。 “这块的侍卫和监视摄像头呢？” 梦中雨道： “所有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异常，摩尔甫斯们也没有感应到什么。以防万一，我已经叫人过去排查了。” 梦魔仔细看着屏幕，神色严肃。 “有可能是司丽尔。如果她会隐形，那监视摄像头确实不起作用。” 很快，排查的人回报说没有异常，但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小插曲绷起了神经。 此时离预告时间还有近四个小时。 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和戒备，让大家不免有些疲惫，又必须强撑起精神。 司丽尔是故意的。 众人心知肚明。 “当——” “当——” 终于，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圣堂的门在钟声的伴奏下，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轰——” 在五人惊愕的注视下，门缓缓打开了。 这怎么可能！？ 漆黑的走道处，银色狐狸面具浮于半空、缓缓出现。烛光摇曳，银色怪盗的身影撕裂明暗，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司丽尔。 不夜露努力将ta的模样刻画进心里。 来者身高一米七出头，一身贴身黑色夜行衣简单利落。 看身体的曲线和ta长及腰间的发丝，应该是位女子无疑。 狐狸面具遮挡下，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还真是骄傲呢。 这份魄力，让众人不敢小瞧。 梦中雨对外面指示几句，转身直面司丽尔。 一柔一刚，眉眼对视间似有火花。 “虽不知道阁下是如何能来到这里的，但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能请你失望而归了。” 说着，她纤手一抬，启动了圣堂的防卫结界。 一道淡蓝色光晕瞬间将这里笼罩。 司丽尔毫无动摇，一步一步走上前。鞋跟在地面敲击出有力的节奏声，响彻在这圣堂中。 她应该会感觉到可怕的压迫感才是。 如此看来，结界居然对她没有影响？ 梦中雨面色不改，依旧气定神闲的观察着对方。 手中凝结出精神力的短箭，梦魔先站了出去，沙利叶紧跟其后，不夜露也反应过来，握紧手枪，护在了十字架面前。 她对梦之力的使用不比梦魔，也不需要像沙利叶那样打辅助。权衡之下，梦中雨将这把银色小手枪给了她。同时也嘱咐说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毕竟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 不夜露的心在狂跳着打鼓，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手中的枪支也沉甸甸的彰显着存在感。 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实战......！ 杀机袭来，司丽尔加快了步伐。 “咻——” 梦魔手一挥，短箭齐发，向司丽尔袭去。 然而，司丽尔面前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保护罩，那些箭在离她还有五六厘米的地方，就尽数折断、消散了。 梦中雨好看的眉子终于微微一皱。 圣堂的限制无用，司丽尔居然还能使用能力！？ 她看了眼小一。 铁器出鞘，小一化为一道黑影，消失了。 各种光芒开始交织，一时间，梦魔的箭雨混合圣堂预先布置的各式武器和魔法弹，铺天盖地的向司丽尔倾泻而去，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久久不散。 司丽尔似乎感觉到了压力，脚步快了几分，只见她在烟尘中灵巧的左躲右闪，马尾飞舞，身体宛如一只柔软的猫，轻易能折成任何形状，让她总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避开攻击。 烟尘中，一道刺目的剑光穿透而来，眨眼间就出现在司丽尔面前。 是小一！ 他眼中杀意涌现，长刀残影纷飞。每一击力道极强，甚至卷起了暗色的疾风。 光影厮杀中，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突兀的钻出“啪”的一声。 不夜露暗自叫好。 很好，她的防护罩破了！ 防护罩被毁，司丽尔倒也没见得有多慌张。她一个空翻，迅速退后，拉开了距离。 众人定睛打量，见她毫发无损不说，浑身还隐现出淡淡的银色。 这又是什么能力？ 变化多端的敌人让小一眉头微皱。 刀在战意的加持下泛起紫光，但他顿了下，竟突然收起所有锋芒，一个旋身回到了主人身边。 银狐没了束缚，得以自由。 她也不去深究小一放过她的理由。 不夜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司丽尔已经来到身前。那形状较好，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正要挨上她的脸。 “！” 不夜露差点克制不住扣下扳机，幸好梦魔按住了她。 “等等。” 梦中雨的美目依旧沉静，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别动。 十字架前。 司丽尔只是站着，面前的女子雕像却作出反应、开始了“供奉仪式”。 花朵盛开，枝叶繁茂，神之血很快浮现在半空。 不夜露心道不好，正要举枪，却被梦魔再次制止。 他注意着司丽尔，不知何时变得一深一浅的双眸、也没有离开过梦中雨。 既然梦中雨让他们住手，定是留有底牌。 梦魔默默地等待着。 沙利叶也没打算再插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场闹剧。 见司丽尔即将拿走神之血，梦中雨这才动了，她长袖一舞，喝道： “神之血！” 红色的宝石微微摇晃一下，一个瞬息，便听话的飞到了梦中雨面前。饶是司丽尔速度再快，也无法捉住这残影。 梦中雨心中千涛万壑，面上却十分冷静。她笑容浅浅，裙袖飞扬间，姿态高贵凛然。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可能拥有神之血的。” 不夜露离司丽尔最近，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原来如此”。 再次看向司丽尔时，司丽尔的身形却已经消失了。 第46章 梦家的敌人 梦中雨很快安排了人收拾战场。 也如她的预料，司丽尔消失的干干净净，包围在圣堂和大殿外的队伍一无所获。 梦魔和不夜露、沙利叶则先回到用作临时会议室的茶室。 所幸梦中雨早已布置好了机器，将方才的场景全部记录了下来。 看着录下的全程，沙利叶兴致勃勃，没有一丝挫败。 “这次可真是见识到了哈哈哈！” 不夜露顿感头大。 ......这人真的是来玩的吧！ 正往茶室而来的梦中雨看小一面色不虞，知道他心中愧疚。作为影甲队最强大的武士，刚才却没有止住司丽尔，对他来说是一种尊严上的打击吧。 但这次情况特殊，是梦中雨让他住的手，本意只是让他试探而已。 小一总是这样容易自责，容易多想。偏偏又什么都不说，只是自己担着。明明他已经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 她微笑着拍拍小一的肩膀，让他去准备些茶水来。 “对了，记得多泡一杯‘脆雪银针’。” 梦中雨眼眸清澈，抬头看他。 “给你的。你一定要喝哦。” 转身离开的小一藏住了心中酸涩的喜悦。 真是敌不过自家主人啊。 -------------------------------------------------------------------- 不夜露抱着茶杯，吃了两口小一单独端给她的茶点（应该是梦中雨的好意），想起方才，也觉得毫无真实感。 第一次见到银色怪盗的真身，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存在。先不说根本无法伤害她，梦魔的梦境之力也好，真枪实弹也好，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那层防护罩如此强大，竟只有小一的奋力一击，让它出现了破绽。 最关键的是，她是如何避开外面的天罗地网，找到通往圣堂的路，并唤出了神之血呢？ 不夜露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她看向沉默许久的梦魔。 “她......难道真的是梦家人？” 梦魔摇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并不是。” 小一态度坚决，给出了肯定答案。 “所有梦家的成员都被监视着，没有异常。” 梦魔沉思。 “所有、吗......” 一旁的沙利叶插嘴道： “依照我和老大的推测，司丽尔确实是个特殊的摩耳甫斯，我们可以借助这个录像重新分析下。” 他按下播放，又暂停。 “突然出现，并且成功避开了所有监控，应该是具有某种隐形能力，再加上这里——” 画面停在了梦魔出手那时。 “箭在这里明显是被某种防护罩挡下了，这应该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不夜露听的心惊。 “一、一个人能同时拥有这么多能力吗？” 这未免太开挂了！ 沙利叶正要说什么，门被拉开，梦中雨缓缓走入。 方才虽然发生了那样的状况，但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仪态万千，大方得体，让人不自觉心安。 “让你们受惊了，过程虽然跌宕了些，结果总归是好的。” 梦中雨坐下。 “辛苦各位，让我们开始复盘吧。” 梦魔抬起眼睛，笔直的看向梦中雨。 “在开始前，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下？” 小一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梦中雨愣了一下。 “这又如何说起？” 梦魔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危险。 “刚才在圣堂，你为什么要制止我们？她已经在十字架前，你却并不着急。你是确信神之血不会被她夺走，所以想要看看司丽尔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么？” 梦中雨苦笑。 “我并不想隐瞒，但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家族机密，自是不好相告。” 梦魔下巴轻抬。 “那也罢。除了这件事，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 梦中雨平静的看着梦魔，眼神柔软却淡然。 不夜露打量两人，脑子有些混乱。 他们在说什么？阿雨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看梦中雨没有回话，梦魔站起身，沙利叶也嘴角勾着笑，跟着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能放心和你们合作。不夜露。” 梦魔叫她。 “我们走。” 不夜露看眼梦中雨，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她轻声道: “阿雨，抱歉......” 梦中雨眼睫轻颤，手上轻轻捏住了袖子。 这件事关乎……真的应该说吗？ 但光凭她和小一，不一定阻止得了司丽尔啊。 知梦中雨纠结，不夜露体贴的笑了笑。 “阿雨，没事的，不可以说的话也不要勉强。” 她小声补充道: “和游戏无关，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再来的。” 眼看着不夜露走向梦魔，三人即将离开，梦中雨终于还是叹口气，妥协了。 没错，她可以相信不夜露，相信这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请各位留步，是我不好。” “我会尽可能......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们。” 不夜露和沙利叶看向梦魔，等他指示。 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梦魔还是点头应允了。 三人回到桌前坐下。 众人的心境变了些许，但谈话还是要继续的。 “既然提出了问题，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吧，这次司丽尔，不对，从以前开始，她就一直针对着梦家。” 梦中雨道： “如果仔细调查过往所有的受害者，会发现他们都和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梦魔和沙利叶不置一词。 不夜露不禁拧眉，有些傻眼。 这也不怪她，毕竟资料上根本没有写出这些事。对于不了解弥瑞尔世界的不夜露来说，也自然想不到，看似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各个受害者，居然都和梦家有关。 但如此一来，之前那种违和感的来由也清楚了。 难怪司丽尔会盯上神之血，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瞄准梦家而来的啊。 毕竟，神之血本身并不存在太大价值，是独属于梦家的精神寄托，也是只有在梦家才能发挥作用的物品。 故意瞒着不夜露，梦中雨有些愧疚，见她并不在意，这才继续解释起来。 “是的。那家建筑公司虽然倒闭，但在过去曾经是属于梦家的下属子公司。其他几位受害人也是有梦家资本扶持，或是属于梦家旁系的亲族。” “如果你们查得再仔细些，也会发现这些梦家之人......都是有问题的，这也是我最早不愿意告知你们的理由。” 沙利叶笑吟吟的，却语带嘲讽。 “的确如此，这些人做过不少有意思的勾当呢。” “为了护着他们，警署那边被你们下令封口，这次的怪盗事件也是，你们一直不让警署插手、阻碍他们调查，可被恨死了吧。” 不夜露抿抿嘴。 警署那边提供的线索那么少、进展那么糟糕，原来除了人手不够以外、也是因为梦家......这家人为了家族名声，可真是固执的可怕。 梦中雨有些疲倦似的轻叹。 纵然她觉得不妥，却也拗不过家中的决定，奈何梦魔和沙利叶比她想的还要机敏。 “看样子你们已经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但我还是想请两位，先暂时按下不发。” 她唇间流出叹息，似是痛心。 “梦家之人，自有梦家解决。” 沙利叶“嗯哼”一声，算是应了。 梦魔也道： “可以。这本与我们无关。” “感谢。” 梦中雨略略安心，接着说明： “正如之前我所说的，继承梦家血脉之人才能开启圣堂、激活圣物。司丽尔能做到同样的事，这是我没想到的。我制止你们，一是我想要观察她的行动，找出她对梦家如此怨恨的线索，二也是因为，我确实有保护神之血的底牌。” “至于是什么，具体我就不能再透露了。” 梦魔自然理解梦中雨对这一点的保密，他问起了另外一个在意的问题。 “你能确定，只有梦家人能够打开圣堂、开启仪式吗？” 梦中雨很肯定。 “是的。” “但方才小一又说，目前的所有梦家子孙，都处于你们的监控之下，没有例外？” 这是最大的矛盾之处。 眉头微皱，梦中雨语带犹疑：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例外。” 第47章 玛姬书房 神选游戏胜利之人，能够成为弥瑞尔之王，这是当初弥瑞尔说过的。 但弥瑞尔之王却很少、甚至在登基典礼后再没有出现在民众面前过。 不夜露曾搜寻过关于现任王的资料，却一无所获，无数新闻记事之中，更是连王的名字都很少被提起。 直到看到梦魔收集的上一届游戏的资料，她才勉强知道了些信息……虽然只是皮毛。 听说，陪伴在王身边，照顾他、辅佐他、执行各项命令的，是他的直属团队，通称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其地点所在，更不清楚成员都是怎样的人。它既缥缈无踪，却又实实在在的影响着弥瑞尔的运作。 据沙利叶的普及，玛姬书房人数不超过五人，但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 如果被选中进入玛姬书房，可谓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仅能享受尊贵的地位和待遇，据说还能获得仅次于王的权力。但与此相对，他们的个人资料将被全部销毁，会成为弥瑞尔“不存在”的人。 类似丞相和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梦家的控制足够全面，但对于“不存在”的对象，又是玛姬书房的统治阶级，想必也是无处下手的。 梦魔有些不信。 “你是说，玛姬书房的人？” 梦中雨点点头。 “我先前怀疑过是司丽尔的能力的问题，但细想来看却并非如此。姑且不论她奇特又多变的能力，光是血脉这一项就并非轻易可以做到，近段时间，梦家的各位也没有任何异常......因此，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不夜露也皱紧眉头。 这代表，现任王插手了？ 那游戏的公平性岂不是就被破坏了！？ 这浓浓的阴谋感，堵得不夜露难以呼吸。 得知此事，也有人和她一样动摇。只见沙利叶碧绿的眸子划过阴狠，爆发戾气，他激动地站起来，怒道： “现在玛姬书房有梦家的人？是谁！？” 难得见沙利叶这个样子！ 不夜露吓了一跳，赶紧去拽他。 “喂、沙利叶——！” 沙利叶并不看她，只是粗暴的挣开不夜露的手。 他瞪着梦中雨，竟是想要扑过去撕咬她似的恐怖。 小一站了出来。 “主人！” “沙利叶，冷静点！” 梦魔也开口了。 说是这样说，但他自己也并不平静，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 看向梦中雨，梦魔的语气有些急躁。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该早就有联系过他吧——关于警署不愿意提供的那些案综？” 梦中雨垂眸，放弃似的承认了。 “真是聪明。没错，为了给警署施压，我们往上进行了申请。弥瑞尔全域安保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玛姬书房的成员之一。” “这个流程不需要那么高的权限级别，所以玛姬书房不会亲自审批，但这位最高负责人想必也是知情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 “他就是出自我们本家的、我的表哥——梦一泉。” 闻言，梦魔神色更冷，声音无比僵硬。 “他人呢？” “我已经报备家主了，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收到消息。” 梦中雨自然也察觉了他们的不对。 虽然不知道梦魔和沙利叶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此时应该让大家冷静下来为好。 拉拉护在身前的人的衣角，梦中雨苦笑。 ……小一也很久没这么紧绷过了呢，距离这么近，他很怕自己出事吧。 “总之，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刻联系你们。”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谢谢几位的帮忙。” 她温声结束了话题。 带着一身火气，梦魔率先起身走了出去，沙利叶也面色不虞的跟着离开。 不夜露很懵。 皮肤发热，太阳穴也传来隐隐的疼痛。 她感觉到了梦魔的愤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又有新的谜团了。 王的插手……以及玛姬书房和梦魔之间的过节，每个都可能为游戏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正纠结要不要跟出去，梦中雨却催促她。 “你快跟去吧。” 不夜露点点头。 看着她出去，梦中雨这才喘了口气。 她竟也感到几分无端的担忧。 今夜，云层稍显厚重。 梦魔和沙利叶没有走远，他们正在梦家的庭院里。 不夜露刚走近几步，就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她犹豫下，藏在了一旁的假山后。 上次偷听到他们对话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干脆下次直接买个窃听器得了。 那边，沙利叶微微垂头。 “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方才我没控制住。” “我没怪你啊老大，我只是很担心你。” 沙利叶余怒未消。 “没想到是玛姬书房......是那个人啊。” 梦魔长出一口气，像是很疲惫，又有些无力。 “他一手安排的，我也不奇怪他会参与。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一直在他的掌控中，恐怕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沙利叶摇头。 “老大，游戏是无法预测的，就像ta的到来。这么久了，我们都能感觉到，ta和那个人不太一样，不是吗？” 看着梦魔，沙利叶难得有些认真。 “ta是那个人无法掌控的存在，也许，就是我们破局的机会。” 梦魔捏紧拳头，语气阴森。 “我也希望如此。” 灼痛又开始发作，烧的他眼前都是一片火光。 无数枯骨在其中跳舞，逐渐成灰......也会将他吞噬掉吧。 “要是ta......不曾出现，该有多好。” 梦魔抬头望向天空，目及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他的前路就和他的眼睛一样，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光点。即使月色澄明，于他而言，却还是太过寒凉了。 沙利叶轻轻拍拍梦魔的肩，手心闪烁起绿色的光芒。 “老大，没事的。” 他仿佛在安抚失落的猫儿。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你和ta在一起久了，身体情况比以前好转了些，情绪也能控制得更久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梦魔明白沙利叶的意思。 但是，该不该相信呢？ 他闭眼，静静地等着沙利叶帮他调息。 两个人再没说话。 假山后的不夜露听的迷乱。 他们的话语中好像提到了自己，但又不只是自己。 那个所谓的ta，是身居玛姬书房高位的、和梦魔有所过节之人吗？和他以前提过的那个城堡的女主人是同一个人吗？ 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不夜露心思急转，却转不出答案。 本来以为只是他们的私事，不方便过问，她也不想去戳他人的痛处，让他们为难。但没想到这一切牵扯到了游戏，牵扯到了神秘的统治阶级，还与她有所关联…… 果然，世上是没有偶然的吗？ 这场宛如命运的局中，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不夜露知道，自己该抓紧时间了。 夜色已深，远处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寂静之中。 更高更远的某处，弥瑞尔笑着俯视着这一切。 游戏的棋盘被浓重的阴影包围着，棋子们在其中迷乱了方向。 未来，究竟会如何呢？ 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怀里的兔子轻叫了几声。 第48章 宴会 梦家大宅一如往常，在宁静的夜晚中静静睡着、又缓缓苏醒。 第二天，梦中雨接到了消息。 梦一泉会亲自到梦家，和家主梦越、及梦中雨会面，想必是要当面沟通这次的事情吧。 为了迎接他，梦家会安排一个小型的聚会，但为了不引起骚动，也只有梦家高层和此次怪盗事件相关者参与。不夜露等人也在梦中雨的安排下、会一同出席。 梳妆台前。 梦中雨看着不夜露的黑眼圈，拿起了遮瑕。 她漂亮的粉眸中有些无奈。 “小露，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昨晚没有睡好吗？” 不夜露脑子有些昏沉。 “嗯嗯，有点......” 想着昨天的事，她几乎一夜未眠。 来这里之后，她一直在怀疑很多事情。 来这里的理由。 成为梦魔搭档的理由。 以及，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己的重重。 她在人界并不幸福，几乎算是麻木、无趣的过着每一天。不是自己迈步向前，而是被强行推着活下去。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参与这场残酷的游戏，虽然并不是出自自己的愿望，但不夜露很快就接受下来，并不觉得抗拒，甚至感到几分解脱。 在这里，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没人会发现她的丑恶。不止如此，这场游戏有那么多未知和秘密，这个世界是那么自由又神奇。 这一切，竟然激起了她的欲望。 让她开始谋求胜利，思考未来，开始向前走。 简直像是......重新找回了生命的意义一样。 接下来，她还会找到更多的“意义”吗？ 等到有一天回到人界，这些意义，能够变成从头再来的勇气吗？ 期待之余，不夜露也有几分苦闷。 沙利叶和梦魔知道很多事情，却并不会、或者说至少是当下、并不会告诉她。 果然还是不被他们信任啊…… 看不夜露纠结的模样，再联想到昨晚，梦中雨便知道了缘由。 她想了想，对不夜露说： “等这件事过去，我也会帮你查查梦魔的事情的。” 不夜露一愣。 有些紧张，有些被人说中心事的尴尬。 梦中雨拍拍她。 “我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梦魔不告诉你也是有原因的。总有一天你会知晓原委，现在只要静静等着就好。” “毕竟，游戏才刚开始而已。” 不夜露点头，确实如此。 她可能是太紧张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等到关系更坚固之后，再去慢慢了解那些秘密。 贸然追究，也许会导致崩坏，这可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好啦，今晚我们还有机会见到玛姬书房的大人物呢，打起精神。” 梦中雨掏出化妆盒。 “现在，好好做我的模特，不要想别的事啦。” 感觉到梦中雨的好意，不夜露重新笑起来。 -------------------------------------------------------------------- 梦家宴会厅流光溢彩，灯火通明。 梦家大宅以古典传统风格为主，但这个宴会厅倒是布置成了西式。来宾为表尊重，也都是正装出席。 男方约有十余人，各个西装笔挺，女生这边略少两三人，也是裙装华美，妆色精致。 仆人开门引两人进去。 梦中雨的裙装设计的十分特别，不是传统的晚礼服，而是类似出席某种仪式的祭服。 高筒状的帽子包裹着她的金发，其上装饰有轻纱与珍珠。白金色的大袖衣以绶带和色泽淡雅的宝石为饰，其下的裙摆走动间宛如水波荡漾，丝绸的细闪揉了月光，无比圣洁。加之主人容颜绝美，粉眸晶莹，一进门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也许是衣装的装点，她也多了几分难以亲近的尊贵之气。 落后两步的不夜露则是一袭白色连衣裙，简单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却不会让人小看了去。毕竟也是跟着梦中雨，无人敢轻慢她。 乐声响起，各色裙摆旋转，酒杯轻吟作响。 真像是电影里出现的场景啊。 小市民不夜露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受到注目，不禁有些羞怯和紧张，梦中雨体贴的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去招呼众人。 跟着梦中雨转了一圈，不夜露注意到一件事。 照理来说，梦中雨算是家中小辈，但没想到所有的来客都对她异常尊敬，态度甚至可以说是低声下气。 这种态度，完全不是对晚辈应该有的。 梦中雨倒是习以为常，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姿态不卑不亢。 宾客们不清楚不夜露的身份，也没有产生什么异样或敌意，都是简单招呼几句后就不再关注她，倒让不夜露轻松不少。 “辛苦啦，你先在这里坐会儿，吃点东西吧。” 梦中雨的背依旧挺的笔直，仪态丝毫没有变化。 “我要和家主一起去迎接贵客，等下再来找你。” “好！” 不夜露揉揉腰，坐到角落。 有刚才梦中雨的介绍，她也稍微明白了些现场的情况。 到场的确实是梦家最举足轻重的人们，但也并不都是同心之辈。如果有几个重点人物举止不对劲，或者是找到自己企图探听什么的话，她得帮着梦中雨多多注意。 这么一想，这种大家族里的纷纷扰扰，确实令人头痛。 梦中雨也很辛苦啊…… 眼神移动，不夜露看到了梦魔和沙利叶。 他俩正站在餐台那边交谈，目光偶尔转向主位，倒是没有关注不夜露这边。 不夜露想了想，终究没有过去。 她插不上话，还会妨碍他们讨论。 “你不过去？” 背后蓦地一个声音，吓了不夜露一跳。 原来是小一。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主人命我保护你。” 是梦中雨的指示啊。 不夜露局促的点头。 “哦、好，抱歉，刚被你吓到了......你走路完全没有声音啊。” “梦家亲卫均是如此。” 不夜露无语，亲卫......不如说是刺客好了。 明明没有穿着正装，但一身黑衣的小一并不引人注意，存在感依旧几近于无。 这种才能，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个呼喊。 “哥！” 两人转头，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男子一身黑色西服，本该是低调沉稳的作风，却压不住本性的跳脱，他脸上的笑容尤其明亮，引人侧目。 “哥，你也出席了呀，太好了！” 来人眉眼弯弯，咖啡色卷发也跟着晃晃悠悠。 小一点头，眼神软了许多。 “这种场合，你也稍微注意点，别那么横冲直撞的。” “毕竟好久没见你了嘛！” 原来小一还有兄弟。 不夜露好奇道: “哥？你是他的哥哥？” 他们的样貌并不太相似？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男子点头致意，咧嘴笑道： “自我介绍晚了，不好意思，小姐你好，我叫梦星容。” 梦星容向不夜露伸手。 “谢谢你平时关照我哥！” 小一横他一眼，没说话。 “我是不夜露。我才是受你哥哥照顾啦。” 不夜露笑着回握，视线不经意下滑，却发现男子手背上有几道扭曲难看的疤痕，再一细看，只见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少。 虽已经有些年头，却还是很明显，平白让这位干净清秀的少年多了几分煞气。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梦星容收回手，抱歉的笑笑。 “这是我以前事故留下的伤，不知怎的，一直消不掉。” 不夜露赶紧摇头。 “抱歉，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这些伤，看起来很严重啊。” 新生的肌肤和疤痕有着明显的颜色分界线，痕迹鼓起，坑坑洼洼，似起伏连绵、斑驳凄惨的丘陵。 不夜露有些不忍。 “还会痛吗？” 梦星容笑眯了眼。 “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放心，已经不痛啦。” 他低头摩挲下手背。 “事故过去很久，我其实没什么印象了。家人说是因为我受到了太大冲击，所以记不得当初的事情了。” “这样啊......” 不待不夜露说什么，小一突然道： “没事的，都过去了。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他看着自家弟弟，眼神中似有宠溺，更多的却是某种复杂的痛心。 不夜露也看向小一。 明明没有比梦星容大多少，小一却明显老成的多，他一定经历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辛苦吧。 “是的，日子还长，未来还一片美好呢！” 梦星容自己也并不在意那些旧事，神色中毫无阴霾。他眉毛一挑，甚至有余力说笑。 “反正也没伤到我俊秀的脸嘛！” 闻言，不夜露也乐了。 挺久没遇到这样乐观积极的人了。 梦星容拉住小一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像只撒娇的小狗。 “哥，你最近还好吗，梦大人还好吗？” “嗯。” 小一难得的露出些微笑，虽然因为他实在是不常笑，这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勉强。 “主人也很好。” “嗯，那就好，你要照顾好大人呀。” “是，自当如此。” 小一又道： “不过，你有空的话，也给主人写信报个平安吧，她......很记挂你。” 梦星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无奈一笑。 “我这样的小人物，真亏大人如此关心我。等空了，我......会写信的。” 随后，两人聊了几句近况，梦星容告辞离去。 像是舍不得小一，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小一故作动怒，他这才走远。 不夜露更觉有趣。 这兄弟俩，明明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性格也是大相径庭，感情却十分好，和本家的那几位完全不同呢。 跟着梦中雨，又在梦家待了几天，不夜露也见过本家的其他几个年轻人。 不得不说，他们都是俊男美女，走在哪里都是一道夺目的风景。但也是眼高于顶，清高自傲，难以亲近。即使是兄弟姐妹之间，也不见笑意，公事以外，听不到任何玩闹闲聊。 不夜露不禁感慨，梦中雨简直就是家中唯一的良心，仅有的清流。 此时，流转着的管弦乐逐渐小了下去，众人收敛说笑，分列两边。 大门缓缓打开。 梦一泉终于来了。 不夜露期待的看向门口。 为首的那人一头银色长发，吸满夜之光辉，宛如月神下凡，瞬间镇住全场。但和他本人相比，这光芒竟显得不值一提。 男子十分年轻，容姿极为出挑，五官像是被镶嵌在脸上，没有一丝可以活动和软化的余地，完美却死板，活脱脱一个会走的精致冰雕。 玛姬书房的标志物——“九夜之花”胸针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他走过时，银灰色的目光仿若一阵冷雨拂过，扎的人疼，只想远离。 不夜露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气场好强啊。 原来他就是世界顶端之人、玛姬书房的精英之一——梦一泉。 第49章 温情的警告 梦一泉在主位坐下。 眼神扫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或是害怕、或是敬畏、或是心虚的低了头。 他身边是梦中雨，身后则跟着梦家现任家主——梦越。 家主身材魁梧，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成熟风度，年轻时也定是一位瞩目的帅哥。 初一见他，会以为他是个亲切温和的帅大叔，但其实私下里，听说也是个雷厉风行、手段毒辣的实干派人物。非要概括的话，就是一只——笑面虎。 再后面是几个梦家的老前辈，就略过不提了。 几人在最前方和梦一泉说着什么，其他人则继续开始了宴会。 梦中雨给不夜露带话，游戏的会谈要在见完梦家人、宴会结束后进行，如果不想留下，也可以先回去休息会儿。 ......是注意到她一个人在角落吧。 不夜露向梦中雨遥遥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她再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梦魔和沙利叶。他俩依旧在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 于是，在小一的带领下，不夜露离开了。 阳月殿面积很大，除了梦中雨和少数几个仆人外，再无他人。 她和梦中雨住在阳月殿东边两个相邻的房间，而梦魔沙利叶两人则住在西边客房，平时遇到的次数并不多。小一虽是住在偏殿，但离梦中雨的房间很近，便于他时刻守卫主人。 不夜露进屋后，小一也回到了梦中雨身边。 阳月殿本来就少有人气，这下更像是睡着一般，十分安静。 不夜露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 梦家仆人都十分体贴周到，现下这茶水还是热的，让她舒服的吐出口气。 突然想起了五月的茶。 那口味更加合她胃口...... 这时，有人拉开外头的帘门，走了过来。 嗯？是阿雨吗？ 不对，会面不会这么快，而且是阿雨的话，进来一定会敲门才是。 马尾一晃，沙利叶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 “嗨，国王小姐！” 不夜露僵硬一秒，尬笑着打招呼。 “哈罗，你怎么来了？” “老大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沙利叶笑嘻嘻的坐下，轻车熟路的拿杯子倒茶。 “你刚在会场吧？” 不夜露垂眸道： “啊，嗯，但我很快就回来了。” 沙利叶笑了一声。 “是这样嘛，那可真不凑巧，本来我们也在那，都没看到你。” 不夜露忍着没有皱眉。 沙利叶察觉到她在说谎，却刻意配合，故作不知。 为什么呢？ 刚想说话，又听沙利叶接着道： “你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愣了。 转折明明那么生硬，但沙利叶的语气太过平常，云淡风轻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沙利叶继续微笑。 “你听见了，不是吗？” 他的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不夜露心头咯噔一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沙利叶是指庭院的事情？ 她的偷听被发现了？ 还是这只是试探？ 现在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思考着后路，不夜露再不敢随意张口。 一贯亲切友善的沙利叶，竟让她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要是说错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结合那次听到的对话，不夜露知道，真实的沙利叶绝不是个善茬，他只是把所有的阴狠都藏在笑容的假面之后罢了。 沙利叶手撑下巴，好整以暇，情绪在眼神流转间疏忽不见。 他在观察不夜露。 “怎么？不想问？放心，我们是搭档，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夜露瞥他一眼。 谁知道这人说的有几分真。要知道，让人不死，却能饱受折磨的方法多了去了。 ……还是谨慎点吧。 不夜露姑且从众多问题中选了一个。 “梦魔是不是......看不见？” 既然梦魔主动告诉过她一些，代表这不是什么危险的话题。 玛姬书房和那些敌人的秘密，现在最好不要触及。 像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沙利叶感到无趣一般耸肩。 他倒是很期待不夜露能问点更刺激的东西呢。 “老大的确看不见，因为他的梦境之力并不完整。”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夜露眼神示意他继续。 沙利叶道： “出于一些缘由，老大有一大半的力量都丢失了。眼睛对于梦魔一族来说是魔力的源泉，因此，老大的眼睛受到影响，也看不见了。” 难怪他的眼睛那么奇怪......竟是因为这样。 但是......缘由？会是什么事？ 明知道这点才是关键，沙利叶却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不夜露只能问别的问题。 “如果看不见的话，他怎么生活呢？” 梦魔根本不像盲人，日常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沙利叶道： “啊，这是因为，老大在自己的脑子造了个东西，或者你可以称呼它——梦脑系统。” “梦是一种意识，是意识之海中比较深层次的部分，它同时也一种脑活动，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梦游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大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但又和梦游并不完全一样。” 沙利叶指指脑袋。 “人们梦境的内容，大多都是来自于现实。现实的场景，阅读到的书，见到的人，吃到的东西等等。老大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在头脑里搭建了一个‘计算机’，也可以说是一个集合现实意识的加工厂、数据库。” “他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沉睡探梦，除了探查敌人的梦，也会在庞大的意识之海中收集信息，以此还原整个世界，构建一份基础地图。” “即使平时看似醒着，他脑中的系统也在实时计算。毕竟，虽然手握地图，但路况是实时变化的。所以，他需要将当前环境中所有意识体的潜意识信息收集、分析、整理、重组，最大可能的还原现实情况。这些信息反馈到老大的头脑中，就能引导他的身体行动。” “因此，他从未有过真正休息、或是真正醒来的时候。” “他看似活在现实，却永远沉在梦里。” 沙利叶语气轻快，吐露的内容却无比残酷。 他有些恶趣味的看着不夜露越发沉重的脸色。 “能想象吗？” “他到底过着怎样的每一天、每一刻？” 快要压抑不住情绪，沙利叶的语气中竟带着自虐般的笑意。 痛苦已成习惯，甚至升温成了某种热烈的快乐，他迫不及待的想让不夜露也体会下这种感觉！ 注视着少年变得阴郁的深绿色眸子，不夜露的脑海中升腾起了某些画面。 那是......他们的记忆？ 是沙利叶让她看见的？ 不夜露屏住呼吸。 眼前是一面遍布血痕的墙面。 脚下是一个正不断用头撞击地面的疯子。 一下一下。 头骨在颤，墙也在颤，地面也在颤。 天旋地转，不夜露整个人也在发抖。 血液噗嗤噗嗤的汩汩涌出，染了满墙满地，更沾湿了她的鞋袜。 只是看着便知道那人有多用力。 耳边也传来了他泣血般的哀哭和嘶吼。 他会有多疼啊...... 虽然不理解梦脑系统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对方的痛苦，以至于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是......你的能力......” “是的，这是‘精神同调’。你看见的，就是当初老大适应梦脑系统时的事情。” 沙利叶道： “我自身能成为老大的意识分析来源，我的能力则可以协助老大处理信息，帮他调息、减轻分析负荷。如果老大需要单独行动，他也会借用我的一半视觉。” “领域虽然也可以让他恢复些许视觉，但消耗实在太大，每次使用之后如果没有我在，他都要睡个好几天才能醒过来。” “这就是我大多时候都要陪在老大身边的理由。” 原来如此。 很多疑问就此解开。 不同色彩的双眼，是因为其中有一半是沙利叶的视力。 在城堡房间里闭门不出，是因为需要睡觉恢复。 身体情况这么糟糕，难怪沙利叶需要经常在梦魔身后做后援。 两人的羁绊，无关共处年月，不止游戏合作，更因为沙利叶是梦魔的眼睛，是现实的指向标。但这也预示着，沙利叶同样离不开梦魔，他们彼此都不再自由。 沙利叶的宝石眼已成深绿。 曾经透亮的颜色化作了沼泽。 “系统时刻运作，老大仅剩的力量大多也用在这里。现在的他不光身体虚弱，也因为能力在不断轮转，给他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压力。” “他会不自禁的被过去的回忆刺激，难以控制情绪。平时也必须冷静自持，保持心情稳定。” 听到这里，不夜露怔愣了半晌。 她曾以为梦魔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原来之前的失控，突然的暴戾和晕倒，都是因为这样！ 平时那样淡漠、少有表情，也是因为他必须压抑自己...... 不夜露只觉震撼。 “他......怎会......” 梦魔不仅活在梦里，而且活的这样艰难。即使如此，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咬牙撑着，努力的活着。 过往的记忆拉扯着不夜露向梦魔靠近，她下意识的觉得，梦魔和她......还真是有点相似。 “国王小姐。” 沙利叶姿态轻松，眼睛却一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现在，你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要怎么办？” 不夜露很头疼。 且不说沙利叶只是透露了一点点信息，什么怎么办，她要干嘛，她能干嘛？ 估计是因为方才对他们的回避，让沙利叶感觉到了不妥？ 难不成以为她会背叛吗？ “你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沙利叶挑眉，等着她的后话。 不夜露无奈道： “我刚刚一度怀疑，你对我那么关照，是否出自真心。现在一想，大概也是因为梦魔吧。” “只要我还是你们的伙伴，是同一战线的战友，你就会对我好。但如果我有任何一丝可疑，你就会来替梦魔确认，甚至动手。” 不愧是梦魔情如手足的战友。 梦魔重视他、信任他。他也同样珍惜他、事事为他考虑。 沙利叶只是笑，倒也不辩驳。 不夜露摇头。 “我没有觉得不对，要是我真的是敌人，你自然没必要温柔以待。” “不管你信不信，即使你刚才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我也绝不会背叛你，背叛梦魔的。” 真没必要拿“秘密”来威胁她。 她无处可去，也不可能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游戏。沙利叶和梦魔到底为何会这般警惕、这般疑心呢？ 不夜露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深不见底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沙利叶也终于收起了所有锋芒。 “那便好。” 他知道不夜露说的是实话。 “我也再强调一次，之前对你的所有关心，绝无虚假。” 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看到不夜露更多的颜色。 “以后再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不用顾忌，尽管问。既然我们是伙伴，自然会和你共享必要情报。” 必要情报啊。 不夜露明白其中含义，但也姑且配合着点了头。 沙利叶的笑这才带上些真心实意的暖。 不夜露想，虽然被试探了忠心，但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更了解沙利叶和梦魔了。 尤其是梦魔。 组成搭档的时间不长，不夜露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梦魔相处。固然有这个人的个性使然，但更多的是，梦魔实在太过遥远。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互相信任，为了游戏共同努力，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而如今，她巧合的得知了梦魔的秘密，窥见了沙利叶的真实。 这是一封危险的邀请函。 得以踏进对方的领域，但也需要宣誓共担其中因果。 命运绑定了梦魔和沙利叶，她也即将卷入其中。 害怕吗？ 并不。 不夜露莫名有种找到同类的错觉。 第50章 规则之物 沙利叶神色转晴，面上春风和煦。 不夜露索性问起了别的事情。 反正沙利叶答应过的。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最早为了对付圣斯苑和露娜，梦魔也造了一个梦，那时的情况和白樱夜樱那次并不一样，这是为何？” 沙利叶道： “我听老大说过那件事。因为圣斯苑他们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老大没有把握能像白樱夜樱一样引他们沉睡入梦，再利用他们的心魔打败他们，所以他用了梦魔一族的骨灰——梦骨香。” 梦骨香，就是当初那瓶粉末了吧。 “梦骨香是高浓度的梦之力精髓，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制造‘现实梦’，就像你们当初经历的那样。” “这种现实梦，可以混淆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扭曲入梦者的五感，让人察觉不出变化，清醒着入梦，就像是看见幻觉，经历一场逼真的幻境一样。” 沙利叶语气淡淡。 “这可能是梦之力最强也是最弱的地方吧，它本质上是种精神力，很难直接影响现实。” 不夜露懂了。 “圣斯苑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虽然没在当时的梦境中发现什么蹊跷，但为了确认，他还是没有放松监视。梦境解除，城堡变回原样，因此他才察觉到不对，杀了个回马枪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梦境领域呢？实际上，我们之前确实通过领域，转移到了正殿门口。” 沙利叶道： “梦境领域可以根据因果值大小改变些许现实，但限制极强。能力强度是其一，另外，也几乎只能改变我们自己，无法干涉他人。” 不夜露点点头。 “那这次对付司丽尔的时候，为什么不用现实梦呢？” “梦骨香数量有限，如果没有必要，老大不会随便动用。” “好吧......” 上次圣斯苑那件事，不夜露虽然尽量节约，但还是用了不少，现在一想，还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也是梦魔家人的骨灰啊。 说起来，当时的梦魔并不在意，提到家人，他的态度也不太对劲…… 放下空了的茶杯，沙利叶站了起来。 “行了，暂时就聊到这里吧，其他问题有机会我再回答你。” “有人来了。” 敲门声响起，是梦中雨。 她几步走过来，看到沙利叶也在，有些奇怪，但立刻说起了正事。 “各位，请随我来大厅。” 一定是司丽尔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三人结伴来到大厅，梦魔、小一已经到了。 沙利叶坐到老位置，不夜露也施施然的坐在了梦魔身边。 梦魔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几人坐定，梦中雨打开了话题。 “刚才我已经和一泉表哥还有家主大人汇报过了情况。” 梦中雨神情有些凝重。 “打开圣堂，开启仪式的......就是一泉表哥。” 啊？ 四脸懵逼。 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小一都微微抬眼，可想而知这个冲击力有多大。 “你们没听错，就是一泉表哥。” 梦中雨叹气。 “出于公务，一泉表哥在三天前就秘密回到了梦家，为求隐秘，家主特意安排他住在最西边的‘藏青殿’。这件事，只有家主几位心腹知晓，连我也是方才才听说。” “而在司丽尔预告日那天，表哥不知为何有些困倦，就早早入睡了。等第二日醒来听闻我们这边的状况，才肯定了这件事。” 不夜露歪头。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不马上处理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浪费时间举办这个宴会呢？ 梦中雨道： “今天这场宴会其实是表哥的意思。一是宣告他的归来，震慑暗中打探的司丽尔等人，二也是警告家中怀有异心之人，他虽隶属玛姬书房，但绝不会弃梦家于不顾。” “正如我刚才所说，知晓表哥情况的人不多，此事一出，可以肯定是内部出现了奸细。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也会有其他图谋不轨之辈趁乱发作。” 梦魔道： “也就是说，司丽尔用了什么手段使他入睡，并且带着他开启了仪式。难怪她能通过所有的岔路，甚至打开圣堂门。她应该读取了梦一泉的记忆，并操纵了他的意志。” 不夜露也察觉到了。 “这......竟有些像梦境之力？” 梦中雨笑笑。 “没错，但是当时你们正在圣堂里面，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想听听梦魔你的推断，那和你的能力非常像，但并不完全就是梦境之力，对吗？” 梦魔思索片刻。 “是，还有一些点解释不清。” “据我所知，梦魔一族中，没有谁持有除梦境之力以外的第二种能力，但明显司丽尔还使用了隐形、屏蔽一类的能力。另外，如果她确实给梦一泉建立了梦境，那梦一泉的所有举动，都只是在意识世界中发生，不该影响现实，仪式更不可能真正进行。” 他犹疑道： “比起梦境之力，这更像是单纯的记忆读取和操纵。” 不夜露回忆了下梦境领域的原理。 如果司丽尔真的是梦之力的掌握者，能否建立领域，并操控梦一泉呢？ 虽说不能干涉他人，但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大如斯...... 似乎看出不夜露的想法，沙利叶小声解释道： “那是不可能的。” “人的身体是一个平衡协调的系统，领域中，要控制他人、牵扯他人身体的话，会很快被肉体察觉到侵入信号，并影响因果值，加速领域的崩溃。” “能力要强大到足以抗衡规则，才有办法做到吧。” 他耸耸肩。 “要是司丽尔真的强到如此地步，就也不必和梦家互相缠斗这么久了。” 不夜露又看了眼梦魔。 沙利叶了然。 “的确，老大的系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它只能作用在老大体内，因为老大体质特殊才能实现。一般人的大脑根本承担不住那么多的意识流，也没有能力处理那么多信息。” “更何况，没有我这样的精神调息能力者在，只要在处理意识流的时候有任何一丝错误，就容易导致崩溃。” 这些都是他们血淋淋的教训。 沙利叶像是笑着，眸子里的绿色却凉透了。 梦脑系统是孤注一掷的豪赌。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为了适应这个系统，老大也好、他也好，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时的梦魔离陷入疯魔，也就只有半步，不，或者说他已经疯过一次，只是最后被仇恨给硬生生的痛醒过来。 为了照顾老大，他也险些枯竭。 黑色面具衬托下，梦魔的脸白到泛起青色。 不夜露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她轻拉下两人的衣角，向他们投以安慰的笑。 没关系。 她是他们的同伴，也是理解痛苦为何物之人。即使无法消解，她也可以陪着一同承担，随时伸出支持的手。 和已经堕落的自己不同，梦魔和沙利叶还有希望。 她知晓一个人面对的孤独，所以绝不会放任他们独自前行。 毕竟，这两人可是自己选中的伙伴，重要的游戏队友啊。 梦中雨温和的声音伴随茶水声而起。 安神的香草茶有些烫手，对三人来说却刚刚好。 见他们脸色略有好转，梦中雨察言观色，这才道： “总之，目前的重点在于，到底会不会存在持有一种以上能力的摩耳甫斯。” “但根据我得到的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梦魔很快回到状态。 “确定吗？” “是的，这是规则。特质可以多样，能力却不行。”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 “特质？” “对，弥瑞尔人能继承本体的部分特质，或者理解为性格特征比较恰当。比如温柔、坚强、胆怯、怕事，或者是思考力、想象力、好奇心等等。” 原来如此。 不夜露点头。 既然是“同一个人”，有些类似的性格和素质也没什么奇怪的。 “是的。对于人界本体来说，他们无法拥有期望中的能力，因为这是打破人界常规、不被人界规则承认的。而经过投射或复制，弥瑞尔人也自有一种限制，只能实现本体最为强烈的一种愿望和期待。” “虽然可能出现能力的扩散，衍生出更多方向，但不可能形成司丽尔这种能力之间并不共通的情况。” 双手微握，粉眸平和，梦中雨继续解释道： “弥瑞尔的规则只会允许诞生一种能力，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摩耳甫斯无法承担多种能力的使用负荷，毕竟，他们的身体构造依旧近似人类。”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性，但梦中雨没有说。 “能力的定义和范围也有相应的规则，这就暂且不提了。” 不夜露点头。 涨知识了。 而梦魔听罢，却抬眼道: “这是涉及弥瑞尔世界规则的事。你......为何会知道？” 梦中雨的笑容依旧温和优雅，此时却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她没有回答，众人也许久没有说话。 知道这么多，都是因为梦家的权力吗？ ……恐怕不是吧。 很多事情，想必是只有梦中雨本人才能掌握的。 不夜露这才发现，她竟还不知道梦中雨的能力是什么。 第51章 意识阶层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 梦魔皱着眉，灰眸依旧混沌，却明显展露了疑虑。 梦家的手伸的如此之长，远超他的想象。这种信息，怎么会是一个普通豪门权贵可知的。 是因为梦一泉吗？ 但他居然会将这种重大机密告知自家家人，实在太过不妥。 梦魔一时之间也不确定。 再细想一些，如果梦家和玛姬书房有所勾结的话...... 心跳如鼓。 体温升高。 某种暴躁的情绪蠢蠢欲动，让梦魔显得十分不稳定。 像是感觉到梦魔的态度，小一扶着刀的手动了动。 “没事的。” 微微抬手示意小一，梦中雨转向梦魔道： “我不能说，抱歉。” 她直视着梦魔，目光没有丝毫游移。 梦魔也沉默的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了？ 不夜露来回望着两人。 梦中雨可能只是从某种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还是说，这种世界的规则，根本不是随随便便、或者说，即使是梦家这个等级，也不能够知道的？ 刚想给沙利叶使个眼色，沙利叶却没看她，只是拍拍梦魔的手臂。 “老大，没事，咱们先说正事吧。” 淡淡的绿光闪过，梦魔阴郁的神色慢慢融化。 他的情绪如巨浪拍岸，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 不夜露松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他失去的力量和玛姬书房、和上位者有关吗？每次只要提到这些，他就表现的特别激烈。 “抱歉，我失态了。” 梦魔难耐的闭闭眼，又回到了沉稳的模样。 “继续来说司丽尔的事情吧。” 梦中雨摇头表示不在意。她也说了不该说的话。 “考虑到这里，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调整一下调查方向了。” “因为司丽尔——可能不是一个人。” 既然摩耳甫斯有着这样的限制，但司丽尔又偏偏能够使用那么多能力，那能够想到的，就只能是...... “某个和梦家发生过冲突或者仇怨的......集团吗？” 梦中雨道： “说实话，梦家这样的世家，是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物非常多。” “我们必须尽力缩小怀疑对象的范围，这件事，需要几位一同帮忙。” 不夜露还不太明白，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经懂了。 梦魔道： “我们会协助你们分析司丽尔可能具备的能力，再通过梦境探查，调查嫌疑对象。” 不夜露吃惊。 “诶，这要怎么查？” 梦中雨笑答： “所有摩耳甫斯，尤其是具备超现实能力的摩耳甫斯，警署都有数据库记录。只要我们整理出司丽尔等人可能具备的能力模式，就能让警署筛选出一批可疑对象，通过梦家进行背景调查。” “另一边，为了避免遗漏或是作假，要麻烦梦魔进入他们的梦境，寻找线索。” 梦境难以自我控制，意识深层中的潜意识更是不会说谎的。 原来如此。 “那我们的分组也要变化了吧。” 沙利叶看了一眼不夜露，不知怎的像是很期待。 “梦境探查本质上是使用梦之力，国王小姐正好可以帮忙。” 梦中雨眨巴下眼睛，顺水推舟道： “没问题，那这几天小露就不必陪我了。我就主要负责和警署沟通、筛选能力和列出名单的工作吧。” 不夜露一脸懵逼。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她帮忙和梦魔一起探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沙利叶和梦中雨为什么笑的那么可疑？ 梦魔有几分僵硬。 他大概是最能理解沙利叶想法的人。 和不夜露接触越多，就越能找到她来到这里的理由吧。 -------------------------------------------------------------------- 几日过去，大家的进展却都不如人意。 虽然通过监控的分析列出了能力清单，但弥瑞尔的摩耳甫斯数量庞大，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数并不是个小数字。 另外就是梦魔和不夜露这边。 虽然作为搭档，不夜露可以使用梦魔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做到梦境探查。 这跟梦境领域和幕布一类的能力不一样，是要将梦之力内化，将自己“意识化”后，再通过梦境，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层面。 “好深奥哦......” “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在梦魔简洁却不简单的讲解中，不夜露大概明白了一点原理。 首先，人格结构分为意识、潜意识、集体潜意识三种。 意识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所感所想，对自身及万事万物的思考。 潜意识则是藏在意识之下，几乎不会暴露在外的一种东西。它代表了人们遗忘的记忆、在理性的压抑下所克制住的真实想法和欲望等等。 集体潜意识稍微有些复杂，类似一个全体意识体共有的网络和集体智慧，是出生之后就镌刻在体内的、对这个世界的适应和认识方式。 而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捷径。 梦中有无数人事物，可以表达主人的潜意识。身为梦魔，他便能找到这些“标志”，读取其中的秘密。 虽然潜意识无法说谎，但对于这样碎片状的东西，要将其收集和拼凑完整，是相当困难且花时间的。更别提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一无所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而在白天，梦魔则会深入到“集体潜意识”层，除了收集信息提供给“梦脑系统”之外，也会在其中寻找目标对象的意识流，捕捉他们的想法。 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不夜露无法想象。 她只能做到引导梦之力向外，却怎么都无法将它融入自己。 梦魔思索道: “可能还是体质问题吧。” 不夜露苦笑。 “大概......”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尝试很久，两人终于还是放弃了。 于是，梦境探查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梦魔。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再加上没人能帮忙，落在梦魔身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像是在刻意勉强自己，亦或是想用任务来忘记什么，一直都是不眠不休的状态。先前还只是脸色苍白，现在即使是躺着，身体都在微微痉挛。 不夜露早上来找梦魔的时候，以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差点没被吓死。 “我说，你不睡觉的吗！” “名单还有很多没有查过，来不及了。” “但是——” 不夜露看不下去劝他，梦魔却只是回答“没事”，继续我行我素，十分顽固。 这人怎么这么犟！ 不夜露对梦魔是真的没办法。 她赶紧找来了沙利叶。 本来只在晚上帮梦魔调息的沙利叶也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梦魔摁在床上。 “你怎么成这个鬼样子了！？还管个屁的任务啊！？给我睡下——！” 不夜露暗自好笑。 也就只有沙利叶敢这么吼梦魔了。 将场面留给他俩，走出门外的不夜露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时有些迷茫。 梦中雨近几日都在警署和能力办公室，不便带上她。梦魔和沙利叶之间她也插不进去，更何况，照料好梦魔的身体才更重要。 有没有她能做到的事情呢？ 不夜露想了想。 另一头，梦中雨也正为了调查嫌疑对象之间的关联焦头烂额。 照道理来说，这是个人数至少20人以上的集团，人越多，越无法消除痕迹、掩盖线索，但怎么会什么都查不出来呢？ 几人再次聚到一起。 “这样下去不行，老大的精神力都快枯竭了，必须让他休息。” 沙利叶正替面色苍白的梦魔调息，但他自己也脸色难看，翠绿色的眸子混着些鲜艳的红丝，非常显眼。 “虽然还剩一半的名单没有查过，但我们这边必须暂停了。你们那边呢？” 梦中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妆容完美，却藏不住几分明显的疲惫。 “我们这边也是。” 小一给梦中雨递上热茶，虽没有说话，目光也略有忧虑。 梦中雨轻抿一口，这才感觉心口的烦闷消散几分。 黛星山兰。 ……小一一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定了定神，她慢慢道： “这其中应该有我们遗漏的地方，我再考虑一下。” 突然，沙利叶气急败坏的道: “哎！老大，你再躺会儿！” 梦魔本来正躺在床上，这会儿，只见他强撑着支起身子，黑发疲惫的舒展一下，又可怜兮兮的耷拉下去。 “啊，你慢点。” 不夜露拿枕头帮他垫在背后，又递上一直温着的药茶。 “来，喝点吧。” “嗯……谢谢。” 梦魔颤抖着接过，手心熨帖，力量消耗带来的寒冷也好了些许。 他喘口气，道: “我在想，问题......也许出在梦一泉身上。” 众人一愣。 不夜露瞪大眼睛，拍掌道: “的确，为什么是梦一泉？” 作为玛姬书房的成员，梦一泉的能力和智谋都不是泛泛之辈，为何司丽尔会选择控制他？只是因为他在当晚不被梦中雨派人监视着吗？ 但有那么多能力傍身的司丽尔等人，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安全的手段，为何会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风险更大、不确定性更高的梦一泉呢？ 他们想到了梦一泉的特殊性，但也忽略了他的特殊性！ “是了。” 梦中雨也意识到这点，粉眸生起惊疑。 敌人的目标不只是梦家。 “难道说，这一切……也是针对一泉表哥本人的......？” 第52章 第二封预告函 应梦中雨的邀请，梦一泉来到了阳月殿。 他身份贵重，连家主梦越都要礼让有加，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人物，但这次却来得十分干脆。 不夜露听说，梦中雨和梦一泉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深厚，感情甚笃，加之此事又牵扯重大，确实不得不重视。 梦魔和沙利叶在房间里休养，这会儿只有小一、梦中雨和不夜露三人。 梦中雨见他，笑容和平时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亲近。 “一泉哥。” 那天宴会上高高在上的梦一泉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似有若无的柔软了几分。 他点头回应。 “阿雨。” 梦中雨引他坐下，看向不夜露。 “对了一泉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不夜露小姐。” 梦一泉清冷的眼神落在不夜露身上。 他那云淡风轻又丝毫不带犹豫的语气，让不夜露差点以为是不是以前见过他。 转念一想，毕竟是玛姬书房的人，对游戏参与者有所了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梦中雨显然也明白，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向梦一泉说明了现状。 梦一泉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他倒不惊讶，接受的很快呢。 梦中雨道: “我记得你在十八岁的时候，通过选拔进入了玛姬书房预备班，在那之前就是普通的上学读书而已。” 她有些不解。 “我对可能仇恨你的对象并没有什么头绪。还是说，中间发生了别的事？” 在确定问题是出现在梦一泉身上时，梦中雨就梳理过她所知道的情况。 梦一泉的时间线很清楚……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尤其是进入培养书房成员的预备班之后，因为算是半只脚踏进书房、每日又有很多训练，他很少再回梦家，更别提和别人结怨了。 没有回应梦中雨，梦一泉安稳的坐着，银灰色的眸子没有转动过一分。 不夜露暗道。 简直像是对一座雕像说话啊...... 玛姬书房的人都是这样无情无欲的吗？那已经成王的鸢无极，又——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名梦家亲卫走了进来。 他低声向梦中雨说了几句，并递上一张卡片。 不夜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封预告函来了。” 梦中雨将卡片翻过来，以便梦一泉和不夜露看清上面的文字。 “毁灭的烟火即将到来，期待与各位共赏——司丽尔。” 这几乎是赤裸裸的宣战了。 不夜露咋舌。 毁灭......这个词的分量如此之重，对象可是高高在上的梦家啊。 眼神划过，梦一泉一瞬读完这句话，雪色手指微动，他又把卡片翻了回去。 是红桃六。 他垂眸，淡淡的说： “我知道了。” 语气平和，却是一锤定音，有了答案。 “六……” 梦中雨愣了下，又猛地抬头，美眸中竟有几分失态的哑然。 “六、六年前......” “难道是——” 第二日。 猫叮咚和飞圈上，名为“揭露梦家的丑恶嘴脸——带你看清所谓的名门世家的真相”的帖子，飞速爆红。 发帖人身份不明，但列举出的梦家的罪状，涉及多家公司负责人和政治要员，包括能力滥用、复制者人体实验、滥用职权、暗杀摩尔甫斯等等，竟有几十条之多。除此之外还贴出了相关的调查报告、动态照片，说服力不可谓不高。 社交平台顿时炸锅。 无数杂志社新闻社也紧跟其后，推出了专题。 “**研究所！它出产的恢复药剂我一直在喝啊！？” “想不到菲比家的公子是梦家杀的！我一直觉得他当年那件事很可疑！” “李**竟然是梦家资助的，他干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梦家是在打什么主意？细思极恐！” “听说梦家上头有人罩着！悄悄说，是mjsf的人！” “楼上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来人保护楼上——！” 各种评论不断刷新。 新闻铺天盖地而来，更有相关部门发表声明，要约谈梦家有关人员。 梦家一时陷入混乱。 下属产业尽数关门歇业，梦家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 然而，人们依旧不消停，不少好事之人打着受害者的旗号来到梦家大宅前游行，还往宅门口扔了各种恶作剧道具和负面符。 门上的灯笼被打掉，灯纸皱巴巴的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被人们踏进泥里，不知所踪。 大概也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各处都在铺天盖地的叫好，形势越演越烈。隐晦的提到玛姬书房的言论，甚至是各种荒谬的阴谋论，也出现得越来越多。 玛姬书房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但这把火看样子也要烧到他们身上了。 借此，梦一泉终于得到了插手这件事的权限。 对于此事，梦家几位领导倒是十分冷静。 梦越接到消息后，居然气定神闲的和梦中雨喝完下午茶，才前去处理。其他人在收到本家命令后，也迅速镇定，安静蛰伏。 而梦中雨并不介入这些，反而是最清闲的。 不夜露自然陪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们都明白司丽尔邀请函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敌人积累了数十年的东西，才只暴露了冰山一角。 “今晚，我们要把司丽尔抓住，时间不多了。” “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吧。” 梦中雨的笑很浅，看起来有些不在意的淡漠，但不夜露感觉到了她暗藏的愤怒。 是的，梦中雨最为重视的就是家族。不管是谁，都不可撼动它分毫！ 不夜露笑道: “我们会赢的。” 因为，梦家有这样的守护者在啊。 梦中雨也回以温柔却有力的粉色眸光。 没错，她们一定会赢。 来人所求之事，不过是梦家的覆灭。 但她和梦家其他人，怎么可能容许呢？ 想到什么，梦中雨微微用力，手心捏紧。 为了保证血缘纯正，本家太多为所欲为、却又不好出手清理的糟粕。这次，也该有所改变了。 这个机会竟然到来的这般顺利，这般......巧合。 要不是一泉哥提起，恐怕她也是没有想到的。 ……之后会怎样呢？ ……见到那个人时，会怎样呢？ 想起敌人的身份，梦中雨的手指略略烦躁的揉搓一下，但很快就决然的放开了。 没关系。 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梦家永远是她的职责，更是她的本能！ 入夜前，大家各自休整。 不夜露小睡了会儿，久违的做了个梦。 -------------------------------------------------------------------- 老者蹲下身子，拍了拍女孩的肩。 “你是我们改变的希望。” 女孩虽然年幼，但言行举止却十分稳重。 “嗯，那我该做什么呢？” 她小大人似的问。 老者道: “找出变数吧，打破这个悲哀的轮回。”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闻言，老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让你承受这些。” “没事的。” 女孩笑了。 明明是冷清的月夜，却仿佛朝阳般充满希望。即使未来的某天终将化为灰烬，她也会带来祝福的雨。 雨水融在女孩的眼里，晕成了一汪柔软的淡粉色。 “为了大家的未来，我随时愿意牺牲我自己。” -------------------------------------------------------------------- “小露......” “小露......醒醒。” 不夜露睁开眼。 脑海中还依稀留着那个女孩的声音。 睡意恍惚间，那声音和唤醒自己的声音竟融合在了一起。 她看向梦中雨，对面金发的少女也正温和的看着她。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依旧美丽绝伦，如花池般清亮繁华。 感觉梦里的人和梦中雨有些像呢。 不夜露眨眨眼。 ……要是能看清那个女孩的长相就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梦中雨伸出手。 光华自她的眸中骤然亮起，玫瑰凛然绽开。 “这次，绝不会让司丽尔得逞！” “嗯！” 不夜露也这样相信。 第53章 怪盗落网 夜晚，司丽尔即将出发前。 身边的人犹犹豫豫的，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真的可以吗？” 司丽尔苦笑道： “我等了那么久，你知道的。” 那人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梦家一直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今晚......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那人担心。 “你确定不多带几个人去？” “还有，真的不再补充点什么？你的体力又有所下降了。” 司丽尔熟练的穿上紧身衣，特殊的面料贴上她的身体，勾勒出纤瘦的曲线。 “不必，已经足够了。” “今晚他们正忙着处理那些消息，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司丽尔坚定地说道：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带着几个手下，司丽尔轻车熟路的来到梦家大宅。 梦家大门外堆满了各种垃圾，无数厄运诅咒符发出荧光，涂写在门上地上的污言秽语也是大的夸张。 这一切看在司丽尔眼里，却是舒爽无比。 收集已久的证据一旦爆开，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梦家绝不会那么轻松就度过这一关。 他们体会到的还只是当年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而已！ 司丽尔红唇扬起。 接下来，再夺走他们的精神支柱，梦家就能彻底成为自己的掌中物。 到那时，她就真的赢了。 到那时，她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手下们展开隐形能力，几人翻墙而进。 今晚的监视并没有特别加强过，比起第一封邀请函的时候还要放松些，司丽尔一行人十分顺利的进入了地道。 这次会是最后的战斗。 司丽尔奔跑着。 她不预告时间，也不必触发警报刺激敌人、消耗他们的精力。 就让她华丽的拿下胜果吧！ 记忆能力的手下在脑中展开地图，指引着几人来到圣堂。血液复制能力和意识复制能力的手下也是依葫芦画瓢，然而，刚打开圣堂门，一片箭羽就向他们飞来，似乎是触动了圣堂的防卫机关。 防护能力的手下始终维持着防护罩，几人安安稳稳的等待箭雨过去。 又是没见过的新机关，花样还真多。 几人正暗自腹诽，脚下又突然出现一个奇异的绿色光阵，大片的藤蔓从中翻涌而出，将他们卷入。 司丽尔倒是不急。 自己的人有多少斤两，她心中有数。 不必她指挥，两个攻击能力的手下飞快的作出应对，开始砍起周围的藤蔓。但那些藤蔓不断长出新的，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 “锵——！” “不用砍了，它在变硬。” 司丽尔笑了笑，游刃有余。 “原来如此，她们猜到我们今晚会出现呀。” 这样才对嘛。 太过容易的话，就失去乐趣了。 她指示道： “他们的藤蔓一定会解除，那个瞬间，把我们转移出去。” 这个藤蔓是特殊的结界，会封锁住他们的移动能力——但不可能永远维持。 “是。” 对应的手下应道。 几人没有等待多久，外头的藤蔓就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司丽尔凝神，很快就从藤蔓缝隙中发现了目标。 梦中雨、不夜露、梦魔、沙利叶、小一正围了个圆，包围着他们，看样子是要瓮中捉鳖了。 人还没到齐。 真可惜。 她在心里默数着时机。 藤蔓间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一根藤蔓也即将落下。 司丽尔喝道: “走！” 那个瞬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秒。 诶？ 司丽尔不由得一僵。 是错觉吗？ 是......谁？ 怔愣的时间不过瞬息，数道影子划过，小一和几个亲卫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刀横在脖子上，那股尖利冰冷的剑气让司丽尔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隐形被强制解除了！？ 尖利的武器无比正确的对准他们，隐现寒光。 几个手下贴在她身边，也陷入呆滞。 “冷静！” 所有人乱了一瞬，听到司丽尔的声音后，反应极快，想要再次动用能力，但很快更是惊惧交加。 “糟了，为什么用不了！” “我也是！” 多重变故，让司丽尔心中一凉。 不等思考太多，藤蔓再次升腾而起，精准的抓住她的双手双脚。其他几位手下也被藤蔓抓住，半跪在地，动弹不得。 艰难的稳住身体，司丽尔正要摸出贴身的刀片再次反击，只见梦魔和不夜露双手升起蓝光，又是一个淡蓝色光阵出现在她们脚下。 一时间，司丽尔只觉得脑袋剧痛。 碎片疯狂上涌，逼迫她回忆。 某日清晨 “来了？” “走啊，一起上学。” 某次课后。 “你确实和我想的有些不同。我承认，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你也是我认可的人哦！” 某场烈火。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不......我不要——！” 杂乱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穿梭、破坏，卷起血色迷雾。 司丽尔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思考，眼前也变得越发模糊。 居然是精神的攻击...... 可恶！要是有能力在的话——！ 司丽尔艰难的偏过头，想要指示什么，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加之精神力的摧残，几个手下很快晕过去，只留下了苟延残喘的她。 果然，那不是错觉。 是他——！ 他来了——！ 司丽尔摇摇晃晃的，被小一按住，跪在了地上。 冷香幽幽而来，一双白色的军靴出现在眼前。 “是……” 她想抬头去看，脑袋却仿佛有万钧之重。唯有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无比清晰的入耳。 面上的狐狸面具被拿开了。 “一瑶......” 司丽尔空旷的双眼猛地睁大，又瞬间失去光彩，缓缓闭上了。 原来如此。 真的是他。 来人冰凉的指尖微微抚上她的脸，像是一片雪花在亲吻她。 司丽尔睡着了。 看着司丽尔几人被抓进梦家地牢，梦中雨这才放下心。 虽不确定司丽尔手下到底有多少能力者，但她们应是笃定了梦家会因为丑闻的事情放松警惕，所以没有带上全部的底牌。加之还有梦一泉出马，自己安排的能力者还有好些没有出场，也算是好事了。 梦一泉站在牢前，打量着里头的少女。 梦家地牢会解除所有的魔法，包括变形。 此时，司丽尔的伪装已经全部褪去，躺在地上的，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出头，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生的十分秀气，似乎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一点也看不出会是那位骄纵自傲的怪盗。 门外，不夜露问梦中雨。 “她......就是秦一瑶？” 梦中雨点点头。 秦家唯一的幸存者——不，他们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活下来。 但如果真是如此，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 时隔多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不夜露已经听梦中雨说过了秦家的事情，望向牢房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是可怜造就了她的可恨。 更别提此事，可以说完全是...... 梦一泉走了出来。 梦中雨几步上前，道： “一泉哥......” 梦一泉依旧平静无比，只淡淡落下一语。 “等她醒了再通知我。” “好......” 看着梦一泉远去，梦中雨眉头微皱，似是担忧。 不夜露拉拉她。 “怎么了？” 摇摇头，梦中雨苦笑。 “一泉哥一定很惊讶……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啊。” 不夜露有些犹疑。 “可是……秦一瑶很憎恨梦家吧。” 也不知道梦一泉到底作何感想，是何真心。 “是啊。” 梦中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毕竟，使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梦家啊。” “一泉哥和她的立场，注定是不同的。” 如今，更是天差地别，再难回头了。 第54章 过往旧事 梦一泉回到房间，在窗边坐下。 屈起左腿，右手搭在窗沿，他的姿态难得的放松。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吧。以前还在梦家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也一贯喜欢待在这个位置。既能看到门口，又能看到窗外的明月和绿竹。 梦一泉静静的眺望着远处。 玛姬书房自始至终就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站得太高，视线放的太远，这些区区小事，自然是不需要他们出面的。 原以为，这次的事件涉及到神选游戏，书房才让他亲自跟进。直到看到再次出现的红桃六，确定银色怪盗的身份，梦一泉才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这件事，症结在于梦家，更在于他自己。 六年前，甚至是更早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 那还是，秦家和梦家关系很好的时候。 ……或者应该说，是秦家还存在的时候。 作为血统纯正的本家嫡子，还是年轻小辈中资质最优秀的孩子，梦一泉初上小学部，便经常被家人带着参加各种活动。 他也在一次社交聚会上，见到了秦一瑶。 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大家族的孩子，家教严格，自身也比平常小孩更加成熟冷静，哪怕父辈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聊天，两个孩子也只是打个招呼，看了对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梦一泉正面露社交微笑，其实早就神游天外时，秦家叔叔和自家父亲却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子，看向身边的他们。 “一瑶一泉，即一珠一玉......你们两，就是我们两家的宝物。” “今后，要好好相处哦！” 即使两人并不在意，但当父辈们热切的说出那句话，并在日后经常提起时，他们还是无法避免的记住了对方。 对于秦家，梦一泉早有耳闻。 听闻秦家老祖最早只是一个道上的不良少年，然而和一般混子不同，他是一个非常有远见且智慧的人。 在凭借武力和谋略踢掉别的势力，逐渐整合一方后，他开始将手伸向酒吧、博彩等事业，聚拢资金，又联合当地警察和政治力量，将自己洗白，并逐步开拓商业版图，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很多不知情的人只以为秦家是餐饮业和博彩业起家的富豪，却不知他们暗地里也操控着这一片区的地下势力，甚至做过不少洗钱、药品赃物的交易。 当时，刚把业务拓展到这个区域的梦家，就不得不和秦家有所联系。 梦家百年清贵，实力也强，要真的和秦家争起来，掉了身价不说，谁都讨不到好。秦家也希望通过梦家的名声扩大产业，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 从一开始，双方便是抱着和平合作的态度交往的。 两家彼此戒备，又留有合作余地，各取所需，重视平衡。经过几个项目的磨合，关系渐渐越来越好。 明明是来自黑道的大小姐，秦一瑶给人的感觉却和五大三粗的秦家叔叔完全不同。 像是从清水殿里挂着的古风美人图里走出来一样，虽然年纪还小，但彼时的秦一瑶已经是一朵娇嫩的蓓蕾了。 秀气内敛的面容，清澈宁静的眼眸。 气质优雅，举止得体，完全是一位标准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和梦一泉见过的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若要统领秦家，这般弱不禁风，怕是做不到吧。但又为何，秦家叔叔这般看重她？ 梦一泉有些自负。 他清楚自己的价值，也相信自己担得起“家族的宝玉”这一赞誉。但被拿来和这样普通无趣的女子相比，他微微有些不满。 见梦一泉神色，秦一瑶只是笑了笑。 升入中学，两人巧合的入读同一所学校，接触也越来越多。 年月流转，他们一同长大，几乎形影不离。 不喜与人沟通的梦一泉常常独来独往，秦一瑶则凭借美丽的外表和亲和的性格，交际甚广。但秦一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时常和他黏在一起，还因此多次推拒其他人的邀约。 虽已经习惯了有秦一瑶在身边，但梦一泉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在一起总是不太妥当。 虽然他并不在意，但还是要为了家族名声想想，注意下周遭的流言蜚语吧。 “这有什么，我们两家关系好，彼此还是青梅竹马呀。” 秦一瑶总是这么说。 确实如此，父辈们不仅没有劝阻二人的交往，还十分鼓励他们亲近相处。 梦一泉明白家里的意思。 之前，母亲曾跟他透露过想和秦家联姻的想法。 此地位置特殊，是连接多个区域的枢纽，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和秦家有了姻亲关系，好处姑且不论，以后若出现冲突纠纷，也有办法互相牵制。 秦一瑶身份贵重，本人又聪慧大方，深得长辈们喜爱。 明珠宝玉，门当户对，正正好好。 虽对秦一瑶没有爱情意味上的好感或兴趣，不过，既然是家里的决定，联姻又是一手好棋，梦一泉便没有说过拒绝的话，也默认了秦一瑶的陪伴。 对他们这般的大家族来说，此等手段再正常不过。就算不是秦一瑶，也会是别人。 只是…… 看着秦一瑶似乎从来不曾改变的温婉笑容，梦一泉别开了眼睛。 啊，真无趣。 他敷衍的和秦一瑶道别，转身离去。 背后的秦一瑶笑着目送他，眼底的血色微微摇晃。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人声。 “小姐，该走了。” “嗯。” 刚踏入房间，秦一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低沉的、闷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在奋力冲撞，却因为禁锢过于强大，百般尝试也无法突破。 “哎呀，他又犯病了？” 秦一瑶皱眉。 身后的侍女连忙请罪。 “小姐，对不起，已经给大少爷喂了超量的镇静药物，但还是——” 秦一瑶摆摆手。 “没事，这么久才养成耐药性，已经超出预期了。等会儿你给暗雀传个信，让他透个风声给四弟。” 她呵呵一笑。 “这样，这一派......就再也不足为惧了。” 侍女应声退下。 走到门外，她才放松的吐出口气。 作为一路看着秦一瑶长大的身边人，侍女自认对小姐再了解不过。但如今，她竟也对这个年轻的姑娘产生了几丝陌生和畏惧。 对自己的手足都能下此狠手，有朝一日，同样的事情，是不是也会落在她身上？ 暗雀像是看出她的所想。 “小姐不会对同伴下手。” “当然，前提是......不会背叛的话。” 是啊。 同伴。 在这个家里，她和暗雀是小姐仅有的同伴。 即使手下有再多人，小姐都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怀疑已经成了小姐的习惯，也导致小姐绝不会轻易原谅背叛者。 侍女想。 但她……一定不会那样。 -------------------------------------------------------------------- 作为秦家这代唯一的女孩，似乎从一开始，秦一瑶就是输。 黑道世家，不管是不是明文规定，继承人也总是男性。 对于他们来说，武力永远是极其有效的统治工具。 在这样用力量和拳头说话的家中，秦一瑶并非童话故事那样，被兄弟们宠着爱着的小公主。 作为家族拿不出手、只知道吃白饭的废物，她总是被兄弟们以“练习对象”为名，强制带去道场。 强者让她“表演”助兴。 今天是笑着吃下腐烂的食物，明天就是在火里跳舞。 弱者将她当做沙包。 发泄无法胜利的不甘，更要证明自己的拳头同样有力。 反正家中随时有高级的治疗能力者，只要不死，一切手段都无所谓。 因为并非继承人，长辈也对此事充耳不闻。 秦一瑶试过自杀，却总被强行拉回来。一次不成，等待她的就是更加过分的虐待。 长期负责治疗她的能力者终究不忍心，施以了援手。 “白、敷......？” 秦一瑶细声细气的念出她的名字。 她嘴里还糊着血，发出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对，我是白敷。” 名为白敷的女子摸摸她的头。 “我会以治疗花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为借口，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 “你......想不想读书识字？不光是我的名字，你也可以读出自己的名字哦。” 秦一瑶不懂。 “我不知道......” “我、我叫废物......？还是垃圾？” 她有好多个名字。 白敷心中酸楚，拉起她满布血痕的小手。 “没事，我教你。” “教你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怎么读、怎么念。” 也许只是同情作祟，但白敷确实成为了拯救秦一瑶、改变秦一瑶的光。 她开始长时间的停留在医务室。 白敷会温柔的接纳她，帮着她圆谎，让她避开和兄弟们的相处。 比起软弱无能的母亲，秦一瑶算是由白敷一手带大。两人感情深厚，胜似母女。 某日。 秦一瑶甫一进门，便注意到了不对。 “白敷！你的脸！？” 白敷的右脸一片青紫。 “啊，没什么没什么。” 白敷尴尬的笑了下，企图转移话题，但秦一瑶怎么可能放心，百般询问下，才得知了真相。 “......大哥！果然是他！他还想怎么样！？” 秦一瑶握着拳头，语气愤恨。 庇护自己的白敷，也要被他们欺负吗！？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秦一瑶好不甘心。 她保护不了自己，如今，连白敷也护不住吗！？ 那些恶魔、人渣，到底怎样才能惩罚他们——！ “好啦好啦，别担心，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比起你这小不点，我这个大人当然能保护好自己了。” 白敷摸摸她的头，手掌的温度一如从前。 “你可不准胡来。” “知道了……” 秦一瑶只能强忍着，咽下了情绪。 然而，这却并不是唯一一次。之后，秦一瑶总是见到带着伤的白敷。 她心中极痛，更是极恨。 她对秦家没有半分爱意，更对所谓的兄弟亲人满是憎恶。 过去她只知道承受，认为那是自己的命运。 但是，她遇见了白敷。 从白敷那里，她开蒙、明理，迅速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同龄者还在牙牙学语，她却可以理解书房中库存的大部分古书策论了。 “你的学习能力真是罕见！” 白敷总是赞美她。 “你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得她称赞，秦一瑶心中自是开心。 她无比羡慕白敷。 虽然不知道白敷的来历，但白敷孑然一身，自由自在，活的无比自我。不论治疗能力，她更是一个胸怀沟壑，无比聪慧的女人。 秦一瑶想。 自己也许成不了她那样。 但是，即使护不住自身，她......也想要保护这位珍贵的人。 哪怕，和家中所有人为敌！ “一瑶，以后你要做什么呢？” 仿佛没有见到她眼中日益堆积的怨怼，白敷笑的依旧柔和。 秦一瑶不知道。 未来，由不得她自己。她的下场，估计就是被送去联姻吧。 真可笑，真悲哀啊...... 她永远都是如此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许是看出秦一瑶的情绪，白敷突然道： “你想继承秦家吗？” 秦一瑶一愣，立马摇头。 “不可能的，我——” “谁规定的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 白敷打断她道: “他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一样可以，还能做得更好。” 拉起秦一瑶的手，白敷眸光坚定，又带着些莫名的诱惑之意。 “只要你想，我就教你需要的一切。” “这样，没人可以再欺负你，你我的命运，也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控！” 秦一瑶怔怔的看着她。 虽不知道白敷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 “不、不行！” “你不该参与这件事！你——” 你可以飞去任何地方，绝不可以进到这个牢笼！ 白敷苦笑。 “我早已逃不掉了。” “我的契约被他们拿捏，绝无可能脱离这里。” 是了……她们都是笼中鸟。 那样自由的白敷，也早就被秦家抓住，哪里都去不了了…… 秦一瑶的心更加动摇。 明明……不该如此的！ 见她纠结，白敷轻声道: “一瑶，我们必须自救。” “等到成为最强者，便无人再能主宰我们。” 秦一瑶沉默许久。 没错，白敷说的是对的。 她早就受够了那些兄弟，受够了总是羞辱她的人。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活该被欺负吗？ 只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注定软弱吗？ 绝不会如此！ 她想要变强，强到可以改变，强到能够保护......唯一对自己心存善意的白敷！ 秦一瑶下定了决心。 “......请你教我。” 白敷松了口气。 她抿嘴一笑，点头应了。 第55章 代价 时间静谧的流转。 在还没有遇见梦一泉的几年间，秦一瑶脱胎换骨。 有白敷的悉心照顾和教导，她早已不复当年胆怯瘦小的模样。 笑容平和，却虚假。 身形柔软，却剧毒。 “不包括你在内，秦家总共有五个继承人，分别是你的大哥秦翰、二哥秦厉、三哥秦钦，以及四弟秦越和五弟秦峰。” “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必须谋划铲除的对象。” 秦一瑶点头。 “我已经让暗雀打入秦峰手下的日之印了，他传了消息，日之印之后会截胡秦厉那批药品。” “如果我们能提前打入，秦峰不仅会怀疑盟友秦钦，秦厉也会和秦峰咬上。” 白敷笑道： “的确如此，我们羽翼未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是上佳之策。” “月曜虽然答应协助，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是多做些工夫吧。” 秦一瑶道： “我已经和春楼打了招呼，放心吧。” 白敷满意的颔首。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秦一瑶于此道，天赋异禀。更别提她和自己的想法无比相似，极为合拍。 两人简直是最好的搭档。 没有力量，无法用武力震慑他人的秦一瑶和白敷，在这几年里，已经逐渐渗透黑街情报贩子、以及所有的青楼楚馆。 各个兄弟们身边，也有她们暗中收买的暗桩。 有女仆，有情妇，有小厮，有各种看似不重要的小角色。 但他们却是无比忠诚又有用的棋。 “这些药不要全交，稍微留下一点吧。” 白敷纤细的手指拂过嘴唇。 “我会把他用在秦翰身上。” 秦一瑶呵呵笑。 “不愧是白敷，现在你可是秦翰身边最受宠的秘密情人。” “他早就想继承秦家，奈何父亲还身强体健。所以但凡是父亲的东西，他都想争，想抢，真是个小孩子。” “能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和你偷摸行事，对他来说既刺激，又是凌驾于父亲之上的得意吧。” 她和白敷都不在乎什么伦理纲常。 智慧、谋略，和身为女性的武器，会帮助她们获得一切。 事实上，她们也的确走到了最后。 秦厉被秦峰所杀，后被秦钦背叛、铲除。 秦翰和秦越的联盟，也由于秦翰染上毒瘾、药物和能力都无法治愈而崩溃。 无能木讷的秦越更不可能独自继承秦家。 在无数人不敢相信的眼光里，秦一瑶终于走上了台面。 父亲唤她： “秦家明珠。” “你会成为秦家第一个女当家。” 他看似慈爱，眉眼中是秦一瑶看不懂、也不想懂的情绪。 她手下的情报、人心......这一切势力，已经庞大到了连父亲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地步。 他们不是父女，更像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是，注意清理你的身侧吧。” “权力是难以分享的。” 父亲说完，挥手让她退下。 彼时的秦一瑶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中，还不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后来，女仆传来一个消息。 ——白敷毒杀了夫人。 虽然心头有些不舒服，但毕竟那个软弱的夫人从来没有尽到母亲之责，秦一瑶便没有说什么。 把秦一瑶的沉默视为某种承诺，白敷开始变本加厉。 “不行，这批货是我早就定好——” “这是我要送别人的礼物！我都答应了！” 白敷早就不穿过去的白大褂，如今她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完全变了个人。 “那颗钻石流进黑市那么久，我好不容易谈妥！你可不能碍我的事！” 秦一瑶听罢，差点没气死。 “你又乱买东西！” “家里的派系之争刚结束，财产还没完全收拢，现在还正是需要收买安抚人心的时候，你怎么能——！” 白敷不乐意了。 “你以为你是因为谁才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现在哪能这么风光！？” 她声色俱厉，红唇妖艳如蛇口。 “我是这里的主人之一，谁敢不听我的！？” 秦一瑶心中更是憋闷。 白敷的确是她的恩人、她的母亲。但这不代表......就可以借此为所欲为。 除了挥霍家产，她在外抛头露面，四处结交不三不四的男人，将他们安排到近身或其他高位，还常常在黑街放荡笙歌，随意处置对她无理的手下和客人，闹得很不好听。 偏偏又是秦一瑶的“母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父只道是秦一瑶的势力，交由她自己处理，秦一瑶四处安抚众人，每日为了给白敷擦屁股，便已是头疼不已。 是什么改变了白敷？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秦一瑶握紧拳头，在手下们期待的注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过多久，白敷从秦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那晚，夜空黯淡，月亮没有现出分毫。就像是有些事情，注定要静静的、无声的发生一样。 秦一瑶走进医务室。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白敷......不，母亲。” 她笑了。 “我早就知道，你对我那么好，不只是因为同情。” “更是因为......我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对吧。” 否则，身为治疗能力者的她，怎会频频让秦一瑶看到身上的伤？ 她教给自己的一切，更不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应该学的。 价值观扭曲至此。 路已经偏离这般遥远。 秦一瑶甚至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才会和白敷迎来这样的分别。 一开始追求的......原是这样的东西吗？ 秦一瑶的脸颊逐渐濡湿。 权力不可分享，秦父知道，白敷更知道。 白敷是不是想要让她醒悟，逼她决断，才故意这么做？ 还是说，是预料到了秦一瑶的狠心，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那般任性、那般可恶？ 像是......要燃烧最后一丝青春和欲望，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一样。 秦一瑶抬手，捂住眼睛。 是啊。 白敷骨子里就是只肆意的鸟儿，不属于这个笼子。 医务室的抽屉深处，正放着一纸白敷的病历。 秦一瑶知道，这是白敷给她上的最后一节课。 没有什么感情能够永恒。 没有什么人不会改变。 过去，她要保护自己，保护白敷。如今，她更要保护自己的地位，保护手下所有的兵。 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就让她用一生的时间，来慢慢品尝吧。 秦一瑶离开了医务室。 即使没有被锁，自己也飞不出去了。 -------------------------------------------------------------------- 在白敷的指导下，秦一瑶很早就开始学习相关事务，对各家势力早有耳闻。 对于即将来到这个区域开展业务的梦家，她是抱着既期待又警惕的态度的。 秦家需要梦家。 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那般出名、为人称道的清贵之家，如果能和自家绑上，那有朝一日，他们也许就能彻底脱离见不得光的角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即使只是暂时，但也要和他们搞好关系才是。 秦一瑶挂起自己标准的微笑，走向宴会厅。 初次在宴会上相遇，银发雪肤的梦一泉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冰雕娃娃，清冷的很。 他的眼睛扫过她、扫过这里的一切时，没有丝毫波动，像是睥睨众生，又像是毫不在乎，简直就是个游离在正常世界之外的幽灵。 但同时，秦一瑶很确定，这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如果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梦家的宝物？ 梦家本家旁系加在一起，子女众多，个个都非等闲之辈。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又谈何容易？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有趣。 真想看他有没有别的表情。 秦一瑶微笑着走近梦一泉。 自己没有可以闲聊的兄弟姐妹，没有可以与之玩耍笑闹之人，梦一泉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消遣。 要是能撕破他的面具，一定超——级好玩！ 在家族刻意的安排和秦一瑶自身的主动下，两人作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几乎片刻不离。 把对方刻进生活的每一处，然而，两人都不曾暴露过自己的真实。 秦一瑶自觉演技出众，没那么容易被梦一泉攻破。 她很有看人的眼光，但对于一直没能挖出梦一泉的秘密这点，她不免有些烦躁。 梦一泉的面具很稳固。 本以为他的面具是冰冷，是漠然，但秦一瑶隐约又觉得不止如此。 和秦家不同，梦家做的事情要干净得多，梦一泉虽然参与家族事务，无非就是管理手下企业之类的事情而已。 秦一瑶收集过情报，日常相处中也看不出太多蹊跷，着实有些苦恼。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真搞不明白。 梦一泉才智近妖，举止老成，什么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不擅长的东西。但这之中，却没有一样是他真正喜欢、感兴趣的。 他很少笑，很少产生什么情绪。和谁的关系都有礼而疏远，也习惯性的保持旁观，与周遭划开距离。 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秦一瑶自己。 他只会在她面前显出些“个性”。 但同时，秦一瑶也知道，它们只是流于表面，绝非完整。 梦一泉……就是这样冷心冷情的人。 谁也不曾激发他的真心。 谁也不曾击碎他的外壳。 谁也不曾知晓他的愿望。 这像是个甘美的诱饵，一直吊着秦一瑶，诱惑着她，偶尔给点甜头，却不让她彻底抓住。 ……不可能认输！ 秦一瑶暗暗咬牙。 她在他身上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绝对不会就这样放弃！ 如果梦一泉是因为她的“无趣”才不肯摘下假面的话......她就该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 几年后。 秦一瑶和梦一泉凭借优秀的成绩，升入了同一所偏差值极高的贵族私立校。 这里的学生都是政要贵眷的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优秀无比。更重要的是，是不是摩耳甫斯，有没有能力，影响并不大。 弥瑞尔世界中的新生儿，在一定程度上都会遗传先辈的能力。但因为血脉不够纯正，能力总会稀释、削弱很多，也经常出现只继承部分特质、却没有丝毫能力的新生儿，这种情况，在他们这种大家族中反而更多。 比起完全无法生育的复制者，这些家族虽然倾向于与摩耳甫斯结合，以诞下更多后代，但随着代代流传，能力的过分杂糅导致他们中间更不容易出现能力者。 梦家的这一代小辈，包括梦一泉在内，仅有不到十余人拥有能力。 不以能力决胜，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至少，梦一泉并不打算把能力当成自身最大的武器。 他没有去摩耳甫斯的能力养成学校，而是来了这里。 “一泉，咱们又分到一个班了耶，这是什么可怕的缘分呀。” 教室门口，秦一瑶向他打招呼。 年龄增长，两人脱去稚气，模样明明没有改变，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秦一瑶的黑发柔顺的披散下来，还是那般温和美好。 以前的几分小女儿的娇弱几乎消失殆尽，她看起来平和淡雅，不急不躁，让人舒心。 虽然......还是一样的无趣。 “嗯。” 早就收到消息的梦一泉并不理会秦一瑶的调侃。 他们学校本来就推崇小班精英教育，三分之一的概率，没分到一起才该说运气不好吧。 “你啊，难得来了新学校，还是不要臭着一张脸嘛，会交不到朋友的哦。” 虽是这么说，秦一瑶倒也知道他的脾气。 梦一泉一贯淡漠，但比起之前，他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变得内敛了许多。 虽然秦一瑶可以肯定，这人心眼子巨多，心思更是复杂的很，指不定心里装了多少坏话。 但不说出来也好，省的得罪人。 她以前可没少帮他打圆场、说好话呢。 眼睛一弯，秦一瑶突然有些好笑。 小时候的她总是唯唯诺诺的，兄弟们声音一大，就抖的出不了声。如今，她却能流畅自然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更能笑着撒谎了。 另外，她也知道自己怎样的表情最美，怎样的笑容最有亲和力。一举一动都经过计算，能够准确的获得对方的信任和好感。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但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 秦一瑶眼眶干涩。 两人走进教室。 第56章 他的态度 “百年清贵，世代无双。” “身为梦家之人，需得清心明志，常备高洁之气。” 和秦家不一样，梦家家族庞大， 产业分支众多，即使不做家主，也有无数能够展露才华、开疆拓土之余地。 神明赐予梦家荣耀，也分配了他们的属性和任务。 聪慧善谋者，当为筹算。 口若悬河者，当为辩人。 敦厚直率者，当为施行。 具备不同能力和素质之人，去到不同的岗位，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这是道理，也是古老的教诲。 而所有礼仪和信仰的集中之地，只会存在于本家。 本家之人，为分家之长，为他人表率。更要清明自身地位，保持高贵与纯洁。 不常言。 不常笑。 不做无为之事。 不表无妄之举。 这就是他们被外界戏称为“冰块一族”、“隐士一族”的理由。 似乎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融化他们的心。 至少，对梦一泉来说，还不曾寻找到过。 他和秦一瑶来到了梦中雨的房间。 “阿雨，你好吗！” 秦一瑶亲亲热热的抱住梦中雨。 梦中雨和梦一泉有些相似，都是一脸淡漠，少言寡语。但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比起梦一泉，简直可爱太多了！ “......放开。” 梦中雨轻轻拍她，转头看向梦一泉，点了下头。 “一泉哥。” 梦一泉颔首。 “嗯。” “……你们明明是兄妹，怎么看起来这么生分！” 秦一瑶夸张的叹气。 “好啦，今天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玩的！准备好了吗阿雨！” “市郊开了一家新的鬼屋，听说好评如潮呢！” 梦一泉直皱眉。 鬼屋......选这种地方的秦一瑶是不是太恶趣味了。 “哎呀，一泉，你是不是怕了？” 秦一瑶笑着戳他。 “怕了直说，我可以选其他地方的哟！” 梦一泉抽抽嘴角，别了别身子。 无聊…… “我自然不怕，但阿雨......” 梦中雨干脆的摇头。 “不管鬼屋还是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我不能出去。” 秦一瑶抓起她的手。 “没事，就当是我诱拐你，强逼你出去的！” “到时候被发现，你就推到我头上，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而且——” 她回头笑看梦一泉，眼睛亮亮。 “先说好，刚才的鬼屋是开玩笑的，我才不会用这种过家家的手段吓你呢。” “哪怕是为了可爱的阿雨，一泉，你会帮我们打掩护吧？” 梦一泉无奈。 看着笑盈盈的秦一瑶，他竟没法说出否定的话。 算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就陪她们玩玩吧。 他好奇秦一瑶到底要带他们去哪儿，阿雨也的确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行。” 听到回复，秦一瑶抿嘴一笑。 她就知道，梦一泉会同意的。 虽然只是出于朋友、或是近似家人的青梅竹马的立场。但每每这样逗他，让他为难，还是挺有意思的。 三人也好，两人也好，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断增多。 梦一泉逐渐察觉了不对。 这种异样，在升入新的学校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秦一瑶......竟比他想的要优秀的多。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秦一瑶已经积累了不少支持者，甚至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学生会成员。 她的名字也开始出现在各种榜单前列。 “呀，这次居然是你得了状元。” “但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的！” 少女的声音温和，却自信。 看着只相差一分的分数，梦一泉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金奖是——来自一班的秦一瑶！” “银奖——一班梦一泉！” 梦一泉眉心微跳。 自己……输了？ 这种事，以前有过吗？ 不对。 重要的不是这个！ 秦一瑶的真实水平，竟是这样的吗！？ 要说以前学习的知识都是看看书就能掌握的，也就罢了。 这所学校教授的都是远超同龄人难度和广度的超纲知识，培养的都是未来站在行业顶尖、权力顶峰的人才，相关比赛的难度非常人可比，哪怕是随便一个学科或艺术比赛，水准也是比肩专家级别！ 更别提其他综合沙盘模拟、实境商战，甚至是军事对练、学术研究......需要的天赋、素质和知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 梦一泉自诩天才，又是一路顺风顺水，站在顶峰惯了，几乎很难有人能入他青眼。却没想到秦一瑶并非无能的娇小姐，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狠角色。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次次都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她可是第一个。 关键是，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发现！ 她藏了多久？ 她在暗处做了多少！？ 梦一泉又恼怒，又激动。 恼怒自己轻敌，被迷惑。 激动自己得到了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有趣！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银灰色的眼睛开始沸腾，终于亮起了一些活泛的光。 在这数年的岁月里，两人默契的开始了竞争。 这个比赛她第一，下个比赛他就一定会翻身。这次考试她坐回榜首，下次竞选他就一定得更多票数。 学校仿佛变成了他们俩的战场，上演着没有硝烟的争斗。 今天这节军事战略课是和能力学校的合作授课。 校方派来了一批摩耳甫斯，和其他学生打乱分队，以夺取对方城堡王旗为目的，进行实战演习。 不止是考验队长的谋划能力，如何有效利用普通学生和摩耳甫斯的能力，更是重中之重。 穿着一身骑马装的秦一瑶站在白队队首，比起平时的柔美，更多了几分帅气。她的眉眼也染上些红色的热血，看起来格外飒爽。 梦一泉所在的黑队则是一身黑色骑士服，队伍纪律严明，排阵整齐，显得庄重又有压迫力。 另两队绿队和红队的首位学生也带着各自的队伍，热切的看着他们。 哨声响，战争始。 秦一瑶和梦一泉的眼中根本没有其他两队，他们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红绿二队包围，又采取刀入式阵法，力道极强的突入中心，势如破竹，将其中的队伍打散。 黑白两道截然不同的色彩相互交缠，却并不融合，很快将红绿两色杀的彻底。 当两边队长都战败后，黑白两队又是心照不宣的分开，在他们之间划出了明确的界限。 残余的红绿两队队员见怪不怪，扶起自家队长就赶紧退场观战。 秦一瑶挂着温和的笑，手上的细剑熠熠生辉，沾染着虚拟血液。 梦一泉面色沉静如水，肩上挂着弓箭，身后的箭筒装满，蓄势待发。 战斗再次开始。 两方旗鼓相当，正面迎击。 分到白队的摩耳甫斯在队伍后面发出各种法术，流星般的魔法弹袭来，乌压压的铺满了天空，黑队早已准备好的护盾起到作用，反射能力者也在其中积蓄着力量，狠狠地将聚合好的魔法反射回去。 而剩下的普通学生也在专业设备的保护下，毫不留情的向对方队伍攻击而去。两方队伍配置都是刀剑骑兵和后方法师、弓兵，一时之间势均力敌，打的酣畅淋漓，却不见谁先落于下风。 秦一瑶一贯是骑兵冲杀首位，这次竟然放弃了猛攻，转而去抓梦一泉。 策马上前补位的眼镜女生歪头。 “队长怎么突然改变了策略？” “相信咱们队长吧。” 马尾女生看向那个毅然决然的背影，心中尊敬。 “她是最了解对方队长的人。” “也只有她能够打败他。” 此时，弓兵位置的梦一泉已经悄悄潜入后方，并在防护能力者的保护下从侧翼靠近了白队。 他身边跟着一位放大能力的能力者。 这次计划中的关键，就在于此。 当他到达白队尾巴，却发现本该在那里的魔法师队伍早已转移。而等着他的，是从前方退下来的一小队骑兵。 为首的正是秦一瑶。 秦一瑶举着长枪，笑意浅浅。 “嗨，又见面了呢。” 梦一泉皱眉。 秦一瑶眉眼弯弯，甚至还有闲心微笑的打招呼。 “一泉，你该不会是根本没注意到，我早就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了吧？” 梦一泉没有回答。 这可能是秦一瑶故弄玄虚，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深知不能久待，梦一泉立刻后退，后方自己的骑兵也过来准备接应他。 喧闹的风声与刀剑声中，秦一瑶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次战斗中最关键的不是我们，而是摩耳甫斯。我是不会让你靠近我们的法师的哦。” 纤细漂亮的手指准确的指向他，秦一瑶的笑容隐含张扬。 “‘——弱化’能力者。” 闻言，梦一泉一愣，却又不自禁的笑了。 即使他早已经不再看轻秦一瑶，但这个女子的聪慧还是不断超出他的想象。 对于从未透露过能力内容的自己，她是如何得知的？ 明明双方的配置相似，能力者信息也是隐藏的。她又是如何判断出自己这方的战略在于“放大”“弱化”之力，目的就是击败白队法师队伍呢？ 细细回想一番，梦一泉找到了自己的纰漏。 ……箭筒。 原来如此。 他打几个手势，重新调整自己的队伍部署，一面心下感叹。 这般细致入微、又了解自己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但是，又太让人兴奋了啊。 身边人投来疑惑的眼神，梦一泉却依旧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 从来没有找到过如此富有挑战性的事物。 从未遇到过如此充满惊喜的人。 每深挖一层，心神就越发不定，麻木的神经就会生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动摇了。 好奇了。 梦一泉想。 不仅仅是经年累月带来的习惯，带来的所谓“友情”或“亲情”。 他是打从心底......想要了解、看清秦一瑶更多了。 第57章 暴露的魔女 清幽的院子里，月光也显得凉了些。 梦一泉微微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 回想到那么久远的故事，他再次感慨当时的无知和幼稚。 那段时光，和现在比起来，真的是再纯粹、再干净不过。 梦一泉有些疲惫的呼出口气。 玛姬书房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但也让他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如今回到久远的土地，竟也软弱的开始想起从前了啊。 他再次看向窗外。 竹林的那边是监牢的方向。 终于等到了。 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该说不愧是秦一瑶吗？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亦如是！ 不过...... 梦一泉的眼睛难得清亮，像是兴奋。 两人是对方的灵魂和镜子，彼此的面具，也只有对方才知晓其下。 幕布已经拉开，戏码正在进行，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势均力敌的两人斗了几年，学校的大家就看了几年热闹。 这段传奇般的往事，一直到现在都为后辈津津乐道。 曾有很多人让梦一泉和秦一瑶偃旗息鼓，明明他们是多年的青梅竹马，是关系那么亲近的朋友，何至于闹得这么厉害。 但这两人一个温柔一个淡漠，竟都是好斗的狮子，只要有比试机会，愣是一次都不退后。 久而久之，连他们的日常对话都开始笑里藏刀、夹枪带棍，听的人牙疼不已。学校深知内情的人甚至会告诫无知的后辈，让他们千万别去靠近。 乐在其中的，恐怕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俩站在一起时，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氛围。 亲近，却不暧昧。 交心，却刀刀致命。 其中的攻击性，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族荣誉和名声？ 自然是有。 但两人都渐渐意识到，对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道貌岸然，平静的面容之下所藏着的失去人形的、本性的灵魂，是更为充满诱惑力的毒。 秦一瑶还有什么秘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喜？ 梦一泉的面具怎样才能破碎？其中的真实欲望是什么？ 他们的根本目的，是要看清对方的一切。 这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挑战，更是对灵魂伴侣的尊重。 用尽全力吧，加油吧。 对方的真实，才是游戏最大的奖品！ 梦一泉率先找到了机会。 那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秦家的黑道背景藏得很深，秦一瑶表面还是出身良好、金尊玉贵的名门千金。 她美貌无比，才华出众，自然不缺追求者。而有一个建筑公司的小公子，追求不成，反而恨上了她，连带着也记恨起了和秦一瑶黏得很紧的梦一泉。 他策划了一起绑架。 某日放学，秦一瑶和梦一泉分别被谁从后面偷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梦一泉很快判断出，自己是被关在了一个破旧的仓库。 仓库不大，堆砌着各种纸箱，显得有些闭塞。清冷的月光从唯一一扇窗户里投下来，被铁栏割裂成斑驳的模样。 梦一泉动了动。 手脚被特制的魔法锁捆住，嘴里也塞了口球。 秦一瑶呢？ 她不在，想必是被单独关到别的地方了吧。 作为大家族的子女，被绑架这种事，不说是早有预料，但也是提前准备过的。 梦一泉十分镇定，观察下四周，发现没有看守、也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后，他扭动着身子，把自己的项链从上衣领口处晃荡了出来。 那是一个蓝宝石吊坠。 小巧的蓝宝石镶嵌在圆形银框中，看起来十分低调。 梦一泉神色不变，微微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然后俯身吻上了宝石。 宝石吸收血液，隐现光芒。 “啪嚓”一声，手上的魔法锁瞬间碎成粉末。 梦一泉揉揉手腕，手指伸进嘴里，掏出了口球。 他捡起项链。 这里面积累了极强的魔法，可以用作武器，也可以防御，是梦家几乎人手必备的护身符。 说起来，该从哪里出去呢？ 打量下紧闭的窗户，梦一泉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用项链爆破出一个出口自是可行，但未免有些扎眼了。 “少爷——！” “一泉少爷——！” 突然，门外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梦一泉高声回应，很快，几个梦家的亲卫就打开门，救出了他。 见他无事，亲卫们赶紧报告家族，并要带梦一泉回家。 梦一泉却没那么着急。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是路人送来的口信，说是目击到了您被袭击的场面。但他没有留下名字，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身份。” 路人？ 谁这么见义勇为，做好事不留名？ “秦一瑶在哪里？”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都不知情。 本想确认下秦一瑶的安危，但事情似乎和梦一泉想的不同。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心中明白秦一瑶应该不至于被这点小事伤到，但如果真的发生什么—— 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梦一泉当机立断。 “走，去找人。“ 于是，带着几个亲卫在周围搜索，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小仓库。 但其中场景，却让一向淡定的他，都不禁眉心一跳。 只见秦家的亲卫们正毫不留情的殴打着地上几个人，沉闷的打击声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依稀还能听到骨头碎裂和鲜血飞溅的声音。 清脆，又黏腻。 与之相对的，是旁边正微笑欣赏着的女子。 她毫发无伤，白色丝绸连衣裙上一丝鲜血也无，纯洁干净到了极致的模样，给人极强的违和感，却又死命冲击着观众的眼球。 女子一贯温和的眉眼明明没有改变，梦一泉再熟悉不过，可那眼中的阴狠，嘴角勾起的残忍的笑，却和记忆里完全不同，十分可怖。 此时的秦一瑶像是暗夜中的火焰，温度极高，贸然靠近的话，就会被烧的精光。 但她又是月光下的魔女，在这片恶毒之中开出最洁白的花，吸引无知者的靠近。 梦一泉说不清楚她的模样。 沉沦和堕落的天使。 血池中沐浴的圣女。 太过妖魅与耀眼，以至于眼中除了她、什么也容不下。 梦一泉不知怎的看入了神。 “小李公子。” 秦一瑶笑着看向身前被捆得严严实实，正颤抖不已的男子，嗓音清妙如铃，又平添一份丝丝缕缕的寒意。 它们缱绻多情的包覆过来，让人心悸。 “现在，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啊、啊啊啊！” 那小公子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牙关打颤，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离我远点、疯子！魔鬼、魔鬼！” “哎呀，是还没听懂吗？” 秦一瑶秀眉轻拧。 “可惜，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还不能消失。” 她对旁边的人吩咐几句，李公子便很快被拖下去了。 “把这里打扫干净。” 秦一瑶指示道。 她不经意的朝向梦一泉的方向，像是愣了一秒，又像是早有预料。 朱唇轻启，兰花的气息飘至梦一泉鼻尖。 “......明天见。” 梦一泉离开了。 脑海中残留的，是秦一瑶那双明艳的眼。 不复平和。 正如他一样。 咚咚。 咚咚。 不是劫后余生，梦一泉的心由于另一种原因而猛烈的跳动起来。 后几天，李公子退学离开了学校。 没有人知道这和他们两人有关。 秦一瑶表面上还是那样温顺美好，梦一泉却从此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不愧是秦家，不愧是和自己被称作“一珠一玉”的存在。那亮丽的假面之下，是秦家继承人应该具备的谋略和残酷。 他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有这样，才能在家族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未来的引导者！ 梦一泉并不吃惊，甚至觉得这是应该的。 真有趣啊。 秦一瑶果然和表面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的内里更美，更令人心颤！ 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变得滚烫，烧的梦一泉感到干渴。 -------------------------------------------------------------------- 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秦一瑶有些后悔。 自从李公子告白被拒之后，每每遇见，他都不怎么敢看秦一瑶，但秦一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愤恨和不甘心。 秦一瑶早就知道，李公子倒不是多喜欢她，只是之前和他那些纨绔朋友打赌输了，怕丢面子而已。 现下被他们嘲讽，可不得找自己收点代价。 真是无知的小猫咪啊。 索性陪你玩玩，让你知道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秦一瑶笑着看着远去的李公子。 梦一泉喊她。 “愣着干嘛，走了。” “嗯嗯，来啦。” 埋的钉子从中撺掇牵线，策划了绑架事件。 秦一瑶将计就计，假装昏迷，很快就控制住了所有人。 等到李公子兴冲冲的来验收“战利品”的时候，秦一瑶已经舔着刀子在等他了。 “小公子，别来无恙，这个游戏，你玩的开心吗？” 她笑靥如花。 “我记得，你的禁锢能力是通过小指使用的，对吧？” 秦一瑶笑着挥刀，砍下李公子的小指，随手丢给一旁的手下。 “寄给他家。” “是。”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李公子的惨叫简直要掀翻屋顶。 秦一瑶烦躁的啧啧两声，那边手下察言观色，抓起李公子就是一拳，其他几个喽啰也被掀翻在地。 这些人未来会成为秦家的麾下党羽之一，先打服了再安排，还算有几分用处。 虽然自己不擅武力，也不喜暴力。但可能是秦家的血的影响吧，有时候，这种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 秦一瑶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扭曲的人形。 这平时耀武扬威的李公子，正眼泪鼻涕糊一脸，一面惨叫一面后退……真是丑陋到令人发笑。 但还是得留他一命，李家的产业，自己必须要尽早拿到。 真得感谢李公子亲手奉上呢！ 秦一瑶吩咐完，眼角敏锐的捕捉到了外头闪过的人影。 她先是有些震惊，转念间，又有些无奈。 不愧是梦一泉，逃出来的真快。 虽然为了保证安全，她提前向梦家送去了情报，但时间还是比她预料的早。 手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嗯？ 秦一瑶愣住。 还以为梦一泉有别的打算，没想到他专程找过来，是担心自己出事？ 心中欣慰，秦一瑶却不禁垮了嘴角。 可惜。 她不是什么娇娇女，反而是个魔女，从来不需要人救呢…… 自从知道自己的能耐后，秦家人早就改变了对待她的态度。 她的强大受人敬仰，被人尊重，她也很满意这样。 比起以前的境遇，如今的生活简直是天翻地覆。 但她也确实......很久没有被当做小女孩来呵护过了。 秦一瑶却只能这么想想。 一方面，作为继承人，她有自己的骨气和高傲。另一方面，自从白敷走了之后，家中再无与她亲近之人。 即使是暗雀和侍女，对她也是可敬不可亲。 她再也没有能说真心话的对象，也再也不曾对谁依赖撒娇。 可如今关心她安危的，是那个两袖清风、宛如隐士的梦一泉…… 虽然说了“明天见”，但秦一瑶心中却很感慨。 终于，被发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她是多么虚假，多么可怕的女人啊。 即使外在再怎么纯善，内里也黑的彻底，腐烂的彻底。 梦一泉会讨厌，会远离的吧。 长久以来的相处，终于还是要结束了吗？ 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要崩溃了吗？ 她再也不能用各种花招捉弄他，看他变化的表情了吗？ ......也罢也罢。 这次的事情本就因她而起，是她估算错误。即使被梦一泉看到真正的模样，从此之后和她再不亲近......也没有办法。 秦一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竟有些伤感。 第二天，秦一瑶还是来到了梦家。 一起上学，是两人不必明说的习惯。 秦一瑶在大厅来回踱步，心头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该死，紧张什么！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又不是小孩子！ 秦一瑶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不知怎的生起气来。 她讨厌没有把握的事，但她确实无法预测梦一泉。 他会怎样呢？ 会鄙夷，会看不起自己吗？ 还是—— 那头，梦一泉从楼上下来，看见秦一瑶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走吧。” “啊，嗯......” 秦一瑶磨磨蹭蹭的跟着，嘴里嘟囔着：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梦一泉头也不回。 “你不是说过明天见么。” “......” 这人好死不死，直接捅破窗户纸嘛！？ 秦一瑶感觉更生气了。 她咚咚咚加速几步挤开梦一泉，自己走到前面去。像是赌气似的，把梦一泉丢在身后，自己走得飞快。 总感觉梦一泉在身后轻笑了一声。 秦一瑶走的更快了。 越走越快，身体发热，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很不爽！超级不爽！ 等到学校门口，秦一瑶也走累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发善心等等，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看，可不就是梦一泉嘛。 秦一瑶脸色闪烁。 “诶你——” 这人居然跟得这么紧！ 梦一泉表情淡淡，伸手递给秦一瑶一个创口贴。 “你小腿上有道划伤。贴上这个。” 秦一瑶低头去看，果然如此。 可能是昨天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昨晚心事重重，回家洗漱时竟也没注意到。 “哦，谢谢……” 欠了这家伙人情，总有些别扭...... 秦一瑶随手拆开创口贴。 下一秒，引以为傲的口才似乎完全失效，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上头的图案竟是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碧海鸟。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提过，连身边的侍女都不曾知晓......！ 为什么，梦一泉会......？ 心里的火瞬间化为酸酸甜甜的果汁，蔓延到整个脑海。 猛吸几口，秦一瑶的脸染上了微微一层红霞。 不得了不得了。 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第58章 预备班 时光流逝，转眼间，两人迎来了毕业和成人礼。 秦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宣布秦一瑶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此后，她将正式接手秦家业务，并入主秦上殿。 而梦家则依旧是梦一泉的叔父——梦越任家主。 因为梦一泉，有了别的更好的出路。 这天，梦一泉和梦中雨久违的单独吃了个饭。 梦中雨笑的露出贝齿。 “想见你可真不容易啊，一泉哥。” 梦一泉的神色也难得有几分柔和。 “要见你也不容易啊。” 梦中雨身份贵重，他可是提前一周就向家主报备，才得以在出发前和她见一面。 家中其他子女大多彼此不亲热，独独梦一泉和梦中雨关系很好。 梦一泉格外欣赏这个妹子。 不仅是因为她明秀聪慧，更因为......她是特别的。 眼见着梦中雨露出少有的笑容，梦一泉也觉得欣慰。 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变了不少，甚至都会这样笑了啊。 他道： “抱歉，预备班的日程还是挺满的，我停不了太久。” 梦中雨点头表示理解，道： “我都还没恭喜你，居然收到了玛姬书房预备班的邀请，那里都是弥瑞尔最杰出的年轻人们，通过的话，以后就会是王的左臂右膀呢。” 梦一泉摇头。 “没那么容易，听说当今几个大家的年轻一辈都在，竞争是难以想象的激烈。” “自是如此，不过毕竟有不少名额，机会还是很大呀。” 梦中雨想起什么，又问道：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一瑶没有收到邀请吗？你们的条件明明相差无几，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 这也是梦一泉感到疑惑的点。 玛姬书房的选拔条件太过神秘，他也不清楚为何秦一瑶会被排除在名单外。 难道是因为没有能力吗......？ 太可惜了。 他心头有几分别扭。 但是，为什么呢？ 自己实现了梦想，马上就能登顶。 漫长的比试是他赢了，他高出了秦一瑶一头不是吗？ 并不觉得高兴，梦一泉垂眸不语。 以为他难过，梦中雨也面露苦涩，道： “哥哥你要去参加选拔，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们了。我也好，一瑶也好，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她轻叹一声。 “以前那段时光可真好啊，一瑶会带我偷溜出去，你也会帮着我们打掩护......明明你可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你就是拗不过一瑶呢。” 梦一泉端着茶杯，低低的嗯了一声。 现在想想，那些回忆之事无知又幼稚，却......挺有趣的。 他们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即使一瑶接手了秦家，忙的昏天黑地，也还是经常和自己联系。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从未分开。 于他二人，这竟会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梦一泉眸中复杂，他努力不让梦中雨发现其中的暗色。 但是......就像是现在梦家和秦家的关系一般，他们注定渐行渐远。 梦家已经站稳，秦家却在变本加厉，坠落渐深。 这其中自然有秦一瑶的助推，但梦一泉无法多言，也不能插手。 秦家一贯就是这样的做法，不是秦一瑶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 更何况，梦家不可被卷入，声名容不得脏污。 两家、两人......走的路终于不再有所重叠。 梦一泉心中有些发堵。 他换了话题。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 梦中雨一愣。 “我？” 梦一泉道： “自然如此。你出生在梦家，继承了这样的血脉，注定会参与下一届游戏。我虽然相信你的能力，但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一着不慎，也许就......” 哥哥真心实意的关心让梦中雨心头一暖。 家中唯一对自己如此关爱的，就只有母亲和一泉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些人的功劳。 想到那个人，梦中雨便觉得好受多了。 是的，那个人改变了自己，秦一瑶也改变了梦一泉。 梦一泉在逐渐融化，变得不再那么凉薄。 心有所系，心有牵挂，他和她……都变得像是个真正的“人”了。 梦中雨心如明镜，笑容越发柔软。 “哥哥，我早就做好了为此牺牲的准备。” “我一直希望找到改变这个宿命的方法，而我有预感，下一次游戏里就会出现那个契机，为此，我无法避免的要献出生命。” 梦一泉明白梦中雨所说并无虚假。 她的血脉使她可以触及神域，能知晓常人不可探寻之事。但作为代价，她也将背负上无比沉重的命运。 看着血缘至亲即将面临那样的未来，梦一泉不禁有几分感怀。 明明还没有体验过精彩的人生，梦中雨却被迫直视终点。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日子。” 梦一泉道： “你是梦中雨，既是梦家的‘忠于神意，赐福泽之雨’，也是美丽优雅的‘梦中之雨’。除了家族，你也是你自己。” “但凡有任何愿望或者梦想，都尽管去做吧。” 梦中雨笑着。 “是，谢谢你，哥哥。” “这个名字，既是家族对我的束缚，也是母亲对我的祝福，我非常喜欢它。” 组成“梦中”，会淡化“梦”这个姓氏的存在感。 这也是那已经不太记得面貌的、遥远的母亲对她的爱。 “你也要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不管发生何事，你也要好好保护梦家。” 梦中雨的粉眸亮晶晶的。 “一切保重啊，一泉哥。” 唉。 自己会一直记得这双美丽又纯粹的眼睛吧。 梦一泉只能道： “自然如此。” 行至梦家门口，梦一泉一眼便注意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和每天来找自己一块上学、和那个始终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阳光正好。 她的美丽也是一如既往。 但能够打动他的，不只是她的皮囊。 “一泉！” 女子几步走近，身上飘散来清雅的香气。 那也是梦一泉极为熟悉的气味。 可能是这气味迷了心智，梦一泉明知故问道： “你怎么来了？” 秦一瑶一瞬扬眉，有些气恼。 “我当然要来送你啊！你这一去，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梦一泉看她跳脚，语气中略带笑意。 “是啊，我们走吧。” “哼，你个没良心的......” 秦一瑶驾轻就熟的走到他左侧。 “预备班那里怎么样？你可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其他人呢，是不是都比不上你？我可听说了啊，那菲比家的人也在！” 耳边是她的话语，她的吐息。 梦一泉的思绪却沉了下来。 预备班的时间是一年。 一年内，是可以被允许返家探亲几次的。 但如果正式加入书房，也许就...... 梦一泉不禁放慢了脚步。 秦一瑶也意识到什么，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几步路，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品味着心中异样的心绪。 白日未改，仿佛想要留到永久......但终究会有落暮之时。 梦一泉返回了预备班。 预备班所在的“荒川之馆”建于山中，外设坚固的结界，除了相关人员，没人知晓其地点。他们这些新成员的到来，也没能给这个别馆增加多少人气。 在这里，学员们要学习相关课程，并且通过考核，才能成为玛姬书房的成员，获得无上的地位和荣耀。 十个人，正如梦中雨所说，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智慧、谋略、天赋，甚至是外表、仪态......都是千挑万选的优秀。 一贯自视甚高的梦一泉，在这里不算是最突出的。 他第一次感觉到压力，还有一种即将站上顶点的兴奋。 和梦家的小世界不一样，他如果进入了玛姬书房，看到的会是更遥远、更高层次的东西。 站立的位置会是神的身边，手握的是能够改变世界的权柄。 怎能不让他期待的发抖！ 走在馆内走廊，梦一泉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鞋子踏在木制走廊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一会儿，声音中增加了些不和谐音，原来是凯尔特也回来了。 咖色头发，戴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凯尔特瞟了梦一泉一眼。 “早。” 梦一泉也淡淡的点头示意。 凯尔特是政治家的儿子，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扼心”之费斯家。 透过窗外，也能看见菲比克莲和菲比鲁斯走来。明明是一家人，那两人互相却离得远远的。 见到梦一泉和凯尔特，他们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大家都是竞争者，彼此都是敌人。 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非常默契的避开了必要以外的交流。 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不用和他人有过多的交流，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梦一泉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方式。 没有秦一瑶的陪伴，他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不适应。 看样子是被秦一瑶影响太深了。 只是少了一个人在身边，自己竟然会这般动摇？ 他摇摇头。 ……必须集中。 预备班的课程内容千奇百怪，也从不会提前预告内容，如果可以，真希望前几天的丛林枪战和孤岛求生不要再来一次...... 梦一泉宁愿再上几次那个满身香水味的女老师的弥瑞尔历史，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噩梦。 今天的老师又是个没见过的人，不，或者说并不是人，看着它的熊头人身，梦一泉实在不能肯定它的属性。 熊头老师操着一口和外表完全不配的童音，宣布了今天的课程——角色扮演。 他们会被送进一个结界，结界中，每个人将被赋予不同的身份，需要他们在完美演绎角色的同时，找出逃出结界的办法。 看着逐渐展开的乳白色光芒，梦一泉闭上了眼睛。 记忆中，那个女子的面目变得模糊，笑声却始终清澈动听。 -------------------------------------------------------------------- 半年过去，终于到了最终考核的时候。 不管平时课程成绩如何，只要考核没有通过，就会被判不合格，重要性可想而知。 当学员们收到考核内容时，都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梦一泉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但最终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两家彻底崩裂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珠一玉即将分离，留下的只能是他。 不过，他做好了再会的准备。 思绪飞快的整理成形。 梦一泉想通了一切。 ......是秦一瑶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吧。 第59章 牢中谈话 虽然抓到了秦一瑶，但不夜露等人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这次来的除了她，就只有几名精锐手下，还远远不是全部。 其他暗藏着的敌人，时刻都有可能反扑而来。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就没有结束。 在这一点上，即使梦一泉没有说什么，梦中雨也相当果决。 为了梦家的安全，她再同情秦一瑶，也不会因此放过敌人。 这天，梦中雨要去牢房审讯秦一瑶。 作为知情者之一，不夜露也在梦中雨要求下陪着一块去。 临走前，她再去看望了下梦魔。 这次损耗对于梦魔来说似乎相当严重，他面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十分微弱，已经这样睡着好几天了。 据沙利叶所说，梦魔的梦脑系统因为能力耗尽而休眠，只能在梦中吸取意识之力、缓慢恢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点上对他的恢复有帮助的香料，不夜露离开了。 下到牢房，秦一瑶早就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发呆。 梦家没有为难她，只是把人关着，也并不准备报警。 这毕竟是两家内部的事情。 牢房干净整洁，几味吃食摆在桌上，还没有动过。 虽穿戴整齐，秦一瑶的精神却十分萎靡，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结着伤痕般的蛛网。 梦中雨垂眸，有些难过。 她从来没有忘记年少时秦一瑶对自己的关爱。 那是一段少有的......快乐的时光。 但是，从对方把镰刀伸向梦家的那刻开始，她就不会、也不能再把秦一瑶当成知心的邻家姐姐了。 袖口藏住她紧握的拳头。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梦中雨轻唤一声： “一瑶......” 秦一瑶侧头看她，却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也平淡极了。 “是你啊，梦中雨。还有、不夜露。” 闻言，梦中雨无声的叹息。 当年亲昵的称呼自己为阿雨的人，如今也是这般生分了。 不夜露也不意外她认识自己，点了点头。 抛去杂念，梦中雨直奔主题： “一瑶，我知道你手下还有不少人，他们发现你被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秦一瑶眼也不抬。 “你觉得我会说？” “放在以前，我不会出卖自家人，放到现在，即使他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背叛。” 她冷哼一声。 “可不像你们，能轻易就背弃自己的盟友呢。” 说的是梦家背叛秦家一事吧。 秦一瑶昔日的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容嘲讽，其中压抑着滚烫的愤恨。 根据调查，现在跟随着秦一瑶的这批人，几乎都是有着各种各样能力的摩耳甫斯，他们人数众多，能力千奇百怪，是这么多年以来，秦一瑶逐渐组建起来的一股势力。 除了她本人，也会有其他成员扮演司丽尔，再由合适的摩耳甫斯组队合作，进行一系列怪盗活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怪盗传闻的证言会不一致。 而原先的秦家人，除了秦一瑶，都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清剿行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梦中雨还没有成年，也没有参与游戏。身为一个神圣的摆设，她只知晓大概情况，并不是其中主使。 如今，虽然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但她没有办法制止，也不能指责。 “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是你的灭族仇人。” 梦中雨看着她。 “但是，不管你说不说，结局都是注定的。我也好，一泉哥也好，是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你要是说了……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仁慈。 秦一瑶仰头，空洞的眼睛里透着寒气。 “早在准备向你们复仇的那刻起，我就不在乎死，而我的人，同样如此！” “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跟你们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啊！” 她的声音十足尖利，话语更是刺耳。 “还记得我发出去的那些丑闻么？” “在你们高高在上的同时，下面有多少人被你们打压，被你们欺凌，你们是不知道的吧！” 梦中雨闭了闭眼。 她不能否认这点。 家族势力越发庞大，越发难以面面俱到。加之人丁兴旺，子孙良莠不齐，难保不会出现偷鸡摸狗、浑水摸鱼之辈，借着梦家的屏障肆意妄为。 其他世家也是蠢蠢欲动，常有筹谋，梦家所处环境，绝非安稳。 为了存活，他们不免会使用些不道德的手段，长期以来，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没想到这些人，都被秦一瑶给笼络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秦一瑶就是这样抱着对梦家的仇恨和伤痛过来的。 自己有何颜面指责。 梦中雨眸中悲戚。 ……但是，秦一瑶还有机会活下去。 自己能保她一命！ “活着才有未来，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可以——” “笑话！你以为我不懂吗！？” 秦一瑶怒极反笑。 “不管我说不说，你们都不会留他们活口，因为他们是无足轻重的士兵罢了。” “但我和他们一路走来，是命运共济的同伴，我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自己独活！” 梦家果然还是那样高傲，那样令人厌恶！ 秦一瑶更加恼怒。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两人沉默着对视。 粉色的温柔却侵染不了对方半点。 梦中雨深吸一口气。 “一瑶，你不肯说也罢，我们自有办法能够查出他们。” “但是......看在你是我们的旧友的份上，有什么愿望，你可以提出来。” 明明是阶下囚，秦一瑶的姿态却依然高傲，决不低头。 正如她秦家当家的身份，即使秦家已经不在，尊严也依旧留在她的骨血里。 她冷冷的道: “是我技不如人，被你们抓到，我也怨怪不了谁。” “到了这一步，我不求什么，只想要一个真相。” 秦一瑶直视着梦中雨，一字一句的道： “把清剿行动的主使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梦中雨犹豫许久，才点了头。 他们的事......还是要由他们自己解决。 正要派人去请，那边一抹白色亮起，在这昏暗的地牢中显得十分瞩目。 银发轻曳，像是飘进来一阵冷风，梦一泉停在两人身边。 不夜露不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附近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俯视着秦一瑶。梦一泉神情淡然，道： “我来了。” “秦一瑶，有什么你就问吧。” 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她突然想起了偷盗神之血的那晚。 手下控制住梦一泉，彼时的梦一泉正乖巧的站在他们面前。 秦一瑶看着他，久久没有做声。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当时的少年变成了这样啊。 她碰了碰他的脸。 他变成熟了，也更像是冰雕了。 他......在那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明明和自己分开的时候，他还会笑，现在却这么......陌生了啊。 秦一瑶干涸的眼睛竟有几分久违的温热。 再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地。 很想跟他说说话。 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但是，不管答案如何，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肩上是家族几百人的命，和如今这些同伴们的仇恨和希望。 他们要借助梦一泉，毁灭梦家。 这场比试，必须要赢！ 如今，秦一瑶再也不用在梦一泉面前掩饰什么。 暗夜的花朵，月光的魔女，合着当年的记忆一起，再次出现在了梦一泉面前。 眸子里杀意翻滚，像是窥视着猎物一般，涌现出扑面的怒与恶。 于梦一泉，这是一双多么熟悉，多么动人心神的眼睛啊。 “咔嚓。”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自己冰封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产生裂纹的声音。 秦一瑶看他许久，笑了。 “哈哈哈哈——！” “主使是你是吗？一泉？” 她的身姿倏忽之间，消失了。 不夜露和梦中雨瞪大眼睛。 人呢？！ 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浮现在半空，眨眼之间便要穿过围栏的缝隙，袭至梦一泉面门。 然而，一阵绿光瞬间包覆住地牢，把匕首死死地卡在了围栏间。 刀尖发出刺啦刺啦难听的摩擦声，却无法再前进一毫。 不夜露心下一惊。 梦一泉还没说什么，梦中雨却是颤着声问： “不对......不可能......！” “一瑶、一瑶不是摩耳甫斯，她怎么会变形之力？” 暗光一闪，秦一瑶变回原样，狼狈的摔倒在地。 她似乎想抬手擦擦脸，却不知怎的卡顿一下，又落了下去。 啐出一口血，秦一瑶淡淡的道： “黑街有种技术，叫做身体交换术。” “我联系上过去的旧部，舍弃我的身体，移植了一具摩耳甫斯的身体。” 三人皆惊。 梦一泉不知是怜悯还是讽刺似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你为了复仇......” 这种技术他早有耳闻，但听说因为过分危险，成功率微乎其微，早已经消失在了黑街深处。 没想到秦一瑶她...... 看着败者可悲的模样，梦一泉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却如吐着信子的蛇，深深的爬进了对方眼底。 “梦家的地牢能够限制摩耳甫斯的能力，你杀不了我的。” “接受现实吧，你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彻彻底底。” 再亮一些吧。 “你不是憎恨梦家吗？” “但你的行动，甚至让梦家有了一次大清洗的机会。” 他兴奋起来了。 再燃烧起来吧……！ “借助你公布的那些证据，我们正好能把本家一些势力顽固的钉子拔掉。” “你不仅没有成功，甚至让梦家得到了重生。” 梦中雨张张口，想阻止梦一泉继续，却最终还是沉默了。 这般残忍恶毒的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会是出自和一瑶关系那般亲近的梦一泉之口。 多年不见，当时那个外冷内热的哥哥，如今完完全全的丢了人性，一丝旧情也不顾。 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他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梦一泉的态度和话语，让秦一瑶再也维持不住逞强的面具。 她的平静被撕破开来。 “是......嘛。” “呵呵......” 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 那些委屈和苦楚早已吞不下咽不进，现下都被吐了出来，纷纷冲撞她的眼眶。 秦一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低下头，用袖子狠狠的摩擦。 消化了太多不该消化的东西。 胃要烧起来了，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她只有满心疑问。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主使，又怎会说出这般的话？ 竭力压抑住抖动的声线，秦一瑶却还是吐露出了碎片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你？” “一泉，阿雨，告诉我......”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当年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秦家也好，我也好，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一泉面无表情的开口： “因为，你们秦家——是我的最终考核课题。” 秦一瑶感到寒冷似的颤了颤。 自从梦一泉被选入玛姬书房预备班，她继任秦家当家后，两人就很少再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联系。 秦一瑶相信梦一泉能够通过试炼，最终进入玛姬书房。她期待着能够通过梦一泉的权势，稳住和梦家的关系，帮助秦家走的更高。 她会经常给梦一泉写信，问候他，鼓励他，还会时常在信中回忆过去的点滴。 这件事还被列入了每日的工作计划。 是的。 秦一瑶别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家族领导人，就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更深。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要素，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更何况，比起复杂和令人倍感压力的家族事务，给青梅竹马写嘘寒问暖的信，可要简单轻松的多。 秦一瑶对自己说。 她和梦一泉多年相处，互相陪伴，一时之间分离，总是不太习惯。 作为家主的日子辛苦又充实，孤独又寂寞，她却不能向手下、向外人暴露任何脆弱和真心。 唯有梦一泉是不同的。 这般情绪，只有他会理解。 她的心情，也只能说给他听。 “呼……” 秦一瑶放下笔。 明面上是一种社交任务，但她其实乐在其中。 承认吧。 自己对梦一泉……是有几分喜爱与依赖在的。 即使她用别有目的粉饰，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终止了通信呢？ 秦一瑶想了起来。 第60章 他的真相 “最终考核加油呀！” “通过了就是玛姬书房正式的成员了呢！” 当时，梦一泉的确提过他即将参加最终考核的事情。 秦一瑶还在信里为他加油打气了一番。 可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梦一泉的消息。 后来，家里的产业被攻击，被上头问询调查，她焦头烂额，有心无力，便将这事暂时搁下。 一个月后，一群雇佣兵闯入秦家，所有人被屠杀了个干净。 唯有她，作为延续家族、重建家族的希望，被关进密道保护了起来。 火焰的温度。 此起彼伏的惨叫。 四处奔逃的人们。 一片混乱之中，暗雀的尸体被抛在身后，但他的血液却如黑影，始终攀附在她们身上。 “家主、家主！” 侍女使劲儿推着秦一瑶的背。 “您快进密道！这里绝不会被发现的！” “我会守在这里！绝不让人靠近！” 秦一瑶手撑墙壁，强自挣扎着。 “我是秦家当家！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替我死！” “要死就一起死，我绝不会独活啊——！” 满身硝烟和血痕的侍女哭喊道： “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家主，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她强撑起一个笑，突然温声唤道： “小姐......” 秦一瑶浑身一僵。 “小姐，秦家不是您的家，我知道您受了多少苦，也一直知道......您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您......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的。” 她再次用力推了秦一瑶一下。 秦一瑶失了力气，直直的倒进密道。 不要...... “不要啊啊啊——！” 火光吞噬了那位常伴身侧、已生白发的家人。 她挥挥手，说了永别。 “小姐！活下去——！” 暗道关闭，黑暗笼罩。 秦一瑶泪流满面。 是啊。 她从来没有爱过秦家。 但除了秦家，她无处可去。也只有秦家，才会有那些追随她、陪伴她的人...... 她才不会是孤身一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秦一瑶浑浑噩噩的起身，按开了密道机关。 她永远不会忘记走出密道后看到的场景。 门口的侍女化作黑灰，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彻底崩散。 “啊、啊......” 秦一瑶踉跄的走出去。 满目的红蔓延开来，和碧蓝色的天形成一个明晰的界限。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 她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在这样血红色的地狱吧？ 每走一步，脚底都是黏糊糊的、温热的触感。 熟悉的人已经面目全非，身体破碎，血肉融化在了土里。 秦一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血腥味充满鼻腔，她的手也泡在血池里，越擦越脏，越脏越臭。 一切都在旋转、染色，却并不吞没她。 一切都是红的、发臭的，却只有她保持干净。 秦一瑶边哭边吐，狼狈不已。 明明她从来不是个会在别人面前哭的人。 外人眼中的秦一瑶总是温和又坚定，自信又骄傲。 没关系。 家人虽然在她身边，但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她哭一哭，也不会有人笑她、看不起她。 幸好梦一泉不在，不然，他一定会嘲笑她吧。 不，或是嘴上不饶人，但手里还是递来碧海鸟创口贴也说不定。 真想要啊。 秦一瑶转转眼珠。 这片红色的世界，已经不会有那样漂亮的鸟儿飞来了。 心变得千疮百孔，得要很多很多创口贴才能填好。 但是，他在哪里呢......？ 秦一瑶恍惚的看向周围。 ……什么都没有了。 大家都离去了。 她变成一个人了。 秦一瑶的心停在那刻，静止为了永不融化的孤寂。 梦一泉再未出现，音讯全无，应该是顺利去到了玛姬书房，从世上“消失”了。 自己的身份特殊，不便去梦家询问。确定真凶之前，即使是关系亲近的梦中雨，也不能再接近。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雇佣兵的来历虽然被刻意修改，但她花些时间，还是查出了敌人的真实身份。 “呵呵，原来是梦家。” 秦一瑶冷笑。 没想到背叛自家的，竟是这位盟友。 主使是谁？家主吗？梦家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梦中雨是否也是知情不告的帮凶？ ……不，这都无所谓了。 秦家族人的血，得由梦家全部人的血来还！ 没有人是无辜的！ 秦一瑶握紧拳头，突然愣了下。 对了，那一泉呢？ 他已经去到书房，无法再插手家族内务，可能不清楚这些吧。 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管理着秦家，过得很好很幸福呢？ ......想见他一面。 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想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个世上仅存的能理解她、关爱她的人。 即使他骂自己、嘲笑自己......也行啊。 让她求饶，让她认输......也行啊！ 只是仅有一次的低头，就可以换回那个人的话...... 她愿意。 不过，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玛姬书房的人是很难回来的。 要怎样才能引他出现呢？ 思索片刻，秦一瑶决定了。 干脆，就将梦家送给他吧！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重视的梦家毁灭的。 梦家崩溃之日，就是两人再见之时！ 没了梦家，隐士除了待在魔女身边，将无处可去，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他们会成为彼此唯一的容身之处！ 想着想着，秦一瑶久违的笑了起来。 她开始四处流浪，同时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收集情报。 虽然在秦家锦衣玉食惯了，但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欺辱的经历，即使再怎么风餐露宿、饱经风霜，她也不觉得辛苦。 总能撑下去的。 她还没给自己寻找到真正的“家”呢。 之后，联系上黑街几个忠实的旧部，秦一瑶接受手术，把自己的身体换成了摩耳甫斯的构造。 弥瑞尔是摩耳甫斯的天下，没有能力虽然不至于不能生存，很多事也是不便的。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黑医再次询问她。 面前的女子已经成了个空白的人偶。 她再也没有什么表情，也再也不需要露出微笑。 她还理智吗？还能思考吗？ 难道是想寻死，才故意接受这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手术吗？ 秦一瑶灰洞洞的眼睛眨了一下。 “我想好了。” “为了增加胜算，我必须要做。” “麻烦您了。” 黑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答应了。 那个手术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秦一瑶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次，如今活着的已然是另一个她。 虽然打了麻药，但她清楚手术的每个步骤。 先是四肢。 “咔嚓。” “咔嚓。” 被锯断、分离之后，再打开胸腔和腹腔。 摘除所有骨头和器官，换上新的。 “咔嚓。” “噗叽。” 最后抽干血液。 再接上新的手脚。 “要输入血液，连接神经了。” “这一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我必须关掉麻醉，让你保持清醒。” 医生皱着眉头对她说。 “会很痛......你有可能活活痛死。” “即使忍得住，如果撑不过机体排斥，你......还是会死。” 多少执迷不悟的复制者倒在了这场手术中，医生也不知道该不该鼓励秦一瑶。 造化弄人。 可能只能看天意了吧。 秦一瑶没有关注医生的沉重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随后，剧痛瞬间包裹她。 那是种什么痛苦呢？ 她几乎无法用成形的语句去形容它。 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想要反客为主，吃掉她仅剩的所有。 眼睛充血到几近爆炸，什么都看不见。 氧气没有传达，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 幼时的回忆涌上。 那天的场景浮现。 “哈哈哈哈——给我吃！给我吃！” 酸臭腐烂的泥状物，只是闻到一丝气味，她就快要哭出来。 舌头只是舔到一点，她就忍不住反胃。 “呕、呕——！” 大哥粗糙的大手扇在她脸上。 “谁让你吐出来的！给我吃进去！” 那个声音嗡嗡的，她听不清。 “家主！家主——！” “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 “好痛啊，好热啊！” 火焰绝非静谧的燃烧。 她的家人嘶吼着，争先恐后的爬出来，要来抓她的脚。 “为什么你还活着啊家主！” “你不该和我们一起死吗！？” 秦一瑶的灵魂碎裂，又一片片重新拼贴回去。 即使已经布满裂痕，她也要拼命维持完整。 是啊，她得撑住。 她是多么会忍耐，能吃苦的人啊，她一定撑得住。 不能哭，不能哭...... 不痛的，不痛的...... 纷杂混乱的痛苦幻境中，她想起了梦一泉把创口贴递给她时的那一幕。 蓝色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想要唤醒她。 嗯。 她会醒来的。 医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秦一瑶。 所有的缝合处都在流血，在分裂与融合之间反复。 他的病床、他的手术室，从未有过这般鲜艳、这般刺鼻的时候。 一天一夜，直到医生都累到虚脱，直到地面的血液都干涸之时，流血终于停止。 秦一瑶成功了。 拥有能力后，她顺理成章的成为怪盗。 一来，这可以有效打击和梦家有关的权贵，二来，这也是一个增加资产和情报的好法子。 等到他们的义贼形象深入人心，秦家的复出也能一呼百应，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又过了许久，当秦一瑶听说梦一泉将要为了某件事回到梦家时，她知道，时机终于成熟了。 抚摸着邀请函，她静静地笑了。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我唯一仅剩的家人和朋友啊，我真的很想念你。 让我们再次一起玩吧...... -------------------------------------------------------------------- 牢房里，秦一瑶凝视着梦一泉。 比起小时候，他变了太多，又似乎没有变。 “这是......什么意思？” 梦一泉道： “秦家的博彩业和事务局之类的事业明面上洗白，暗地里却还是多有龌龊。从你的父亲开始，建立了非法地下角斗场和拍卖场不说，还打开了毒品、走私品，甚至人口买卖的渠道。” “在你继任家主后，你拓展了交易渠道和种类。还涉及设计世家，勾结官僚，条条项项，罪不容诛。” 他冷漠的道： “即使没有梦家，你们也不容于世，终究会迎来灭亡。” “我的最终考核，就是清缴你们。” 不夜露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禁皱眉。 梦中雨也难言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秦家有错，但这份罪过，到底该由谁来审判？ 梦一泉又何至于要……伤害一瑶至此？ 蠕动着嘴唇，秦一瑶的美目中仅存一丝水光。 “清缴......也就是说，后面那些针对秦家的打击，那些假订单、被警察逮到的交易、雇佣兵......都是你——！？” “是我。” 梦一泉承认的干脆。 他的眸中闪过快意，却又很快碎成了渣。 “我故意设计了一些陷阱牵扯你的注意力，根据你的反应和动作，摸清了你家的安保和人员情况。” “最后，挑一个你们都在的时间，再有我的人从中接应，一举把你们毁掉。” 秦一瑶沉默了。 梦一泉继续讲述着残酷的现实，丝毫没注意女子的颤抖。 “多亏你们，我交上完美的答卷，成功进入了玛姬书房，获得了超乎你想象的地位和权力。”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秦一瑶瘫坐地面，仰望着陌生的他，眼神却已然支离破碎。 “不……” 梦一泉眸色渐深。 “啊，还有，你不说出其他人的下落也没什么大碍，我们自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余孽。” “没有什么是玛姬书房查不到的。” 他的视线宛如观察，似是狂热，从未离开过秦一瑶一刻。 “和你的新家人告别吧。” “不会再有秦家，也从来不曾有过。” 秦一瑶一呆，竟蓦地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如此痛恨背叛的她，竟会被唯一的心灵支柱欺骗。 那可是梦一泉啊。 是世上仅有的、她最后的去处啊！ 秦一瑶笑的直不起腰，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是因为我宁愿认输......都想要见到你吗？” 她的确想过，许愿过，哪怕是认输，也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人。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 秦一瑶不信神。 神从来不曾拯救她，更不曾实现她的愿望。 然而仅有的一次，却真的倾听了她的声音。 她把自己掏了个空，赌掉了一切，分文不剩，才换回了眼前这个人，以及一个荒唐无比的真相！ 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 秦一瑶笑的抽搐不止，甚至疯狂的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哈哈哈哈！我好痛啊、好痛啊——！” “我还有什么，我还剩下什么啊——！” 不再看癫狂的秦一瑶，梦一泉沉默着离去了。 他的脚步乱了些。 啊。 秦一瑶那因残忍和愤恨而美丽的眼睛，藏着的不是对其他、而是对他的恨意。 但是，她竟和自己一样，如此深切的渴求着对方...... 梦一泉抬手捂住心口，安抚那里并不存在的钝痛和欢愉。 梦中雨也拉着不夜露离开了地牢。 走出很远，依稀能听到秦一瑶的笑声转哀，崩塌成了凄厉的哭叫。因为没有进食，没有饮水，那声音干枯无比，声声撕裂。 除了为过去哀悼、为如今嚎哭，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夜露听的心头发紧。 看向一旁的梦中雨，只见她也面露凄然。 以梦中雨的立场，即使知道梦一泉做的过头，也根本不可能指责他什么。 但秦一瑶是她儿时亲近的姐姐，遇到这般惨剧，她也无法不悲伤。 这是一个痛苦的循环。 就像他们的神选游戏一样。 人人都在这局中互相伤害，血肉横飞。然而，在得出结果、毁灭一切前，谁都无法逃脱。 神明不允许众人移开视线。 第61章 最后的信 做完告神仪式之后，梦中雨回到了住处。 不夜露也难得早起，正在厅中等着她。 “早安，仪式结束了吗？” “是的，今天倒是提前了些。” 梦中雨脱下祝祭服，红绸上的铃铛正清脆作响。 “你今天起得真早呢。” “嗯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就醒了。” 不夜露笑着晃晃手里的书。 “而且，今天也是约好了要教你外境语的日子呀。” 虽然好奇梦中雨想要学习外境语的缘由，但不夜露暂时没有多问。 为了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她最近从梦家书房中找到不少书籍，恶补了一番词汇语法。 没有考试的压力，仅仅只是为了朋友的心愿，枯燥的事情也会让人有劲儿起来。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主人，我是小一。” “嗯，进来吧。” 小一走进来，抬眼看见不夜露也在，一时有些犹豫。 不夜露点头。 “那我回避下吧，你们两继续说。” “不必。” 瞥见小一手上的东西，梦中雨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你、你在这里就好。” 虽有迟疑，但小一终究没有违背主人的意思。他将手中的淡黄色信封交给梦中雨，行礼退下。 梦中雨捏着信封，死死地盯着，却许久没有动。 阿雨？ 不夜露轻声问: “你不打开吗？” 这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梦中雨这么失态。 梦中雨沉默一瞬，终于还是慢慢拆开了。 展开信纸，不夜露隐约见到上头写了几排字。 信纸飘来优雅的香气。 她仔细嗅了嗅。 这是......樱花......？ 很温柔，却很飘忽遥远的味道啊...... 内容不多，梦中雨却看了很久。 轻轻放下信，她的眼眶和脸颊染上一丝脆弱的红。 “事到如今，我居然还有期待......” 不夜露吓到了。 “你、你怎么哭了！？” 这可是梦中雨啊，她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拿纸巾，梦中雨把信纸递了过来。 不夜露没动，犹豫道： “......可以吗？” 梦中雨只是点头。 那眼泪摇摇欲坠，并没有落下来。 感觉到她的意志，不夜露终于抬手接过了信。 那竟是梦星容写来的。 对了。 之前小一的确说过，让梦星容给梦中雨报个信。 不夜露很快读完内容。 字数不多，只是几句普通的寒暄之词，交代了下他的近况和打算。 阿雨为何会这般难过？ 梦中雨抬袖按按脸颊。 “宴会上，你见过他了？” “嗯......” 梦中雨看过来的眼神灼灼，似是征询。 “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夜露想了想，实话实说。 “是......一个很开朗，很阳光的男生吧。” “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故，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 干净纯粹，明媚无比。 “感觉、过的很幸福。” 梦中雨垂下眸子，弱弱的笑一下。 “是啊，他什么都不记得，如今也过的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不夜露意识到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你——” 能让梦中雨这样动摇的男子，难不成—— “阿雨，你......喜欢他吗？” 梦中雨吸吸鼻子，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在哭，可惜鼻音已经出卖了她。 “是啊。” 短暂的肯定，却藏着她无数的情绪。 梦中雨寻求安慰一般抓住了不夜露的衣服。 “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不夜露轻轻环住她。 梦中雨娇柔的身子还在颤抖，一直没有停下。 “嗯，我很乐意。” -------------------------------------------------------------------- 和本家其他人一样。 和最初的梦一泉一样。 和最早秦一瑶见到的梦中雨一样。 当时的梦中雨，是无知的，无欲的，无求的“神”。是空空的罐子，是置于高处的玻璃娃娃。 出生于梦家，却不存在于梦家，也没有被记录进族谱的可能。 因为某些原因，梦中雨被当做了家族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所有人都对她崇敬无比。 吃穿用度无比奢华。 侍奉的仆人也是经过千挑万选、身体和心灵都纯洁无比的处女。 作为梦家之神，梦中雨被供养了起来。 当时，梦家安排她居住在后山的神宫。与世隔绝的同时，她也不再拥有自由。 “自我出生之后，我见到父母亲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我的这个名字，也是母亲百般哀求家族之后才求得的恩典。” “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想起往事，梦中雨淡淡的笑了。 “每天的日程也好，我说的每句话、旁人对我说的每句话也好，都是有限制的。” “除了诵经和仪式的祭铃，周围总是十分安静。” “我也不曾踏出过这里一步。” 后来，秦一瑶和梦一泉来到了这里。 作为知晓内情的人，梦一泉不知为何挺中意梦中雨，连带着秦一瑶，也对他这位神秘的妹妹起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秦一瑶也体会过不得自由的感觉，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她对梦中雨十分上心。以至于在她的强行拉扯下，梦一泉多次帮着掩护，梦中雨也终于有机会走出象牙塔。 外面很吵闹，阳光也太过刺眼。但她见到了新的风景，听到了新的声音。 真要说起来，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这些珍贵的出游，仅仅只有几次。 梦中雨无比清楚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带她走，她也从来不预备抗争什么。只是咀嚼这些梦境般的碎片，就足以支撑她继续活在孤独的牢笼中。 而打开这个黄金鸟笼的人，就是梦星容。 和本家严苛古板的教育之下产出的机器人们不同，旁系的子女大多相对活泼、更像个“普通人”一些。 “星容，今天去本家赴宴，你可一定要乖一点！” “再冒冒失失，失了礼数，我决不轻饶！” 梦星容唉声叹气。 “好啦好啦......” 定期的述职宴会虽然没有他们小辈什么事，但为了多在本家人面前露脸，大人们也经常带上他们一同出席。 梦星容不耐烦看着自己父母在本家人面前的谄媚嘴脸。 本家那群眼高于顶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看不起他们呢！ 没意思。 眼见着宴会开始，梦星容悄悄溜走了。 和自家那块看了那么多年的破烂地方不同，梦家大宅还有很多没有探索过的地方。尤其是传说住着神明、严禁无故进入的后山。 大人们对其都是闭口不谈，但态度不像忌讳，反而像是过于崇敬，以至于不敢多言。 哼，就让他见识下，连本家人都得低头的“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吧！ 红漆神宫在青翠葱茏之中，占据了壮观伟岸的一角。 白纱轻摇，祭铃作响，散发出安稳平和，却让人不禁屏息的气息。 还真是漂亮的建筑呢，比起家主的房子都要豪华几分！ 梦星容一面欣赏整齐的石板阶梯，一面绕到后面。 ......得从其他地方进去才行。 翻墙进到内里，梦星容四处走了许久，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碰见。 奇怪。 这地方这么干净明亮，应该是经常有人打理才对。 如此冷清，真的有谁住在这里吗？还是说，这里确实只是个单纯的神宫？ 供奉着的......又是谁呢？ 梦星容走到主殿。 偌大的正殿空空荡荡，即使装满阳光，也徒显寂寥。 最高处挂上层层浅色纱帘，遮住了后面的不明物体。 梦星容小心地走近。 那不明物也隐约露出了轮廓。 好像是......一个神位？ 心跳如鼓。 手心冒汗。 梦星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感觉到了某种不可窥探的未知，但他还是伸手掀起了帘子。 “叮铃——” 帘子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声音逐渐扩散，响彻四周，甚至弄痛了梦星容的耳朵。 他却无法在意。 更加疼痛的、是别处。 梦一泉傻愣愣的看着。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女孩子。 她和高大的神位形成鲜明对比，一瞬刺中了他的眼。 金发轻盈摇动，温和的星屑被温柔的风托起，洒下圣光。清透明亮的眼珠，内里开着不败的玫瑰，是让人唯恐会破碎的娇嫩与珍贵。 更别提那白皙细嫩的肌肤，不似凡物的容颜...... 每分颜色都恰到好处。 所有部分都完美无瑕。 好美...... 比绘本上的天使还要好看。 本家供奉着的，就是这样的—— “人、人偶......？” 梦星容犹疑。 却见梦中雨姿势不变，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她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谁？” -------------------------------------------------------------------- “对，这就是我和他的初见。” “不仅是他被我吓到，太久不曾见到生人的我，也以为看到了幻觉。” 梦中雨呵呵笑了。 “他被我吓的摔了一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愣了许久。” -------------------------------------------------------------------- 在梦中雨的注视下，梦星容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坏人啊！” “我叫梦星容，我是现任家主的弟弟的老婆的妹妹的......次子！” 这么长的自我介绍，梦中雨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总归是梦家人，不是什么小毛贼。 梦星容挠头。 “你又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梦中雨想了想，道： “我叫梦中雨。” “我是在这里......为梦家祈福的圣女。” 她的身份太过复杂，尤其是在成年之前，不可以将实情告知他人。 知晓情况的，只有并不熟悉的至亲，和梦家几位高层而已。 梦星容呆呆的点头。 “哦、哦......” 本家的人他基本认识，但对这个容颜绝美的女孩，他却没有半分印象。 她恐怕也是出自旁系的某家？ 孤零零的在这里祈福什么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会交给不受宠的人吧。 好可怜。 梦星容不禁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然而，梦中雨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你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么多年，一步都没有？！” 梦中雨安静的点点头。 “有过......两次。” 才两次！ 梦星容几乎快要晕倒。 要是把他关在这里，十二年里只让他出去两次，他早就得疯了！ 梦中雨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有书吗，有玩具吗？” “有光屏电视，有腕上系统吗？” 梦中雨摇头。 看她懵懂模样，梦星容差点爆粗。 看看本家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对一个小姑娘——！ 他去抓梦中雨的手。 “我带你出去！跟我走！” 梦中雨缩缩身子，还是摇头。 “我不出去。” “这是我的命。” 梦星容气的跳脚。 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梦中雨都是油盐不进。 一直到他口干舌燥，坐在地上直喘气的时候，梦中雨才终于取回清静。 她感到了一丝无奈。 这人真是执着，而且......好吵。 他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自己的态度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要做无用之事？ 虽然不理解，但梦中雨知道，梦星容不是什么坏人。 ......还是让他平安离开吧。 “等下有人要来了。” “你该走了。” 她故意加重语气。 “记住......别再来了。” 梦星容惊醒一般跳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许多。 “糟了糟了，过了那么久！宴会要结束了吧！” 父母肯定会揍他！ 正慌乱的要跑走，梦星容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了眼梦中雨。 活力从未从他的眼睛里消失。 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掩盖他的生气。 “喂，梦中雨！” 即使在背阳之处，少年的笑容也依然灿烂。 “下次，我会带好玩的来找你的！” “再见啦！” 第62章 不要沾染 不夜露将热茶递给梦中雨。 她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通过这种举动，告诉对方她的关心。 阿雨，继续说吧，她在...... 梦中雨轻抿一口，嗓音清润了些。 “没事，我继续讲。” “能重新回忆一遍，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她无力的微笑。 “提醒我......莫失莫忘。” “以及、绝对不要回头。” -------------------------------------------------------------------- 除了宴会，梦星容、或者说是他的父母，也有不少机会拜访本家。 “......你背空间包干什么？” “啊，嗯，约了别人一起玩！” 原来是和本家的孩子做朋友啊！ 梦星容的父母无比欣慰。 等和本家大人物们谈起正事，他们也默许了梦星容跑的不见踪影。 穿过熟悉的竹林，在铃声的指引下，梦星容再次出现在梦中雨面前。 掀开纱帘，他大声招呼： “嗨！” 梦中雨依旧一个人坐在神位上，看见他来，她的表情不禁扭曲一分。 “......你不该来的。” “我不是答应你了嘛，怎么能食言呢！” 梦星容把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了各种物件。 图画书、小说、诗集，琳琅满目的玩具、小饰品，还有乱七八糟的各色水晶笔和电子记事贴。 梦星容挖出一个棋盘。 “呐，来玩这个吧，这个战棋最近可流行啦！” 看他开始自说自话的摆盘，梦中雨有点无语。 完全被带进梦星容的节奏。 反驳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该跟家主申请一下，加点辩论课好呢？ 她嘴唇微动，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我不会。” “哎呀，我教你！” 梦星容兴冲冲的拉她坐到棋盘前。 见梦中雨还想拒绝，他苦兮兮的说： “喂，看我那么辛苦的带来，你忍心拒绝吗？” 他的脸的确红扑扑的。 “好、好吧......” 自觉没学过拒绝，梦中雨只得接受妥协。 自那以后，每每相见，梦星容总会带来各种新奇的玩意。 喜欢安静的梦中雨不乐意玩游戏的话，梦星容就和她一起看书。 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书，充满想象力的绘本，和神宫里无趣的古书经文完全不同。 主人公刺激的冒险。 童话般的幸福结局。 这一切，都让梦中雨觉得感动。 她常常沉浸其中，以至于听不见梦星容的呼唤。 注意到这一点，梦星容带来的书籍的量也越来越多。 “这么多！？” 梦中雨数了数，这次梦星容竟拿来了二十本。 “这两个系列是灰司老师的新作，我一口气买了全集，还是限量的纸质版哟！” “你最常看的就是他的书，难道不是很中意这个作者嘛？” 梦中雨翻了翻，的确是她熟悉的笔触。 但是，这就叫—— “我......中意、喜欢吗？” 梦星容挑眉。 “对啊，这不就是喜欢吗？” “上次带给你的点心，还有我那几本诗集，你都很喜欢啊。” 梦中雨愣了半天。 明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她和其他梦家人的心，她们也不该表露出这种倾向。 但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梦中雨抿唇。 有点别扭。 她知道，这......应该不是件好事。 “神不该有喜欢的东西。” “神对一切平等。” 自己不该产生这种“个性”。 梦星容弹她额头。 “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神，你是神吗？就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嗯？” 明明不是摩耳甫斯，也没什么特别的能力，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梦星容指指自己。 “你要是神，我就是佛！” “普度众生，解救无辜的佛！哈哈哈——！” 他被自己逗笑。 梦中雨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神。 放在以前，也许她会生气，因为她的“命运”被否定了。 这份命运可是神赐的啊...... 但看着梦星容笑的无比畅快的模样，梦中雨却并不觉得讨厌。 心头不知是遗憾还是羡慕，有些酸涩。 如果她真的是个普通人，会怎样呢？ 能拥有喜好，拥有自我，能像梦星容一样肆无忌惮的表达喜欢、纵情大笑的话......会怎样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梦星容注意到沉默的梦中雨。 相处时间变长，他也能稍微读懂一些梦中雨的情绪。 对了，这孩子是虔诚的信徒，又在这里孤独的过了这么久，不该不考虑她的心情啊。 想到这，梦星容伸手摸摸她的头。 真软，手感真好。 他揉了又揉。 “别难过呀。” “我知道你是圣女，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我不会否定你什么。” 他看着她，笑得眯起眼睛。 “但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逼迫自己做什么，可以诚实一点，勇敢一点。”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秘密，怎么样？” 铃声似乎在应和梦星容的话，欢呼的尖叫起来。 那只手无比温暖。 明明只是放在头上，却有种整个身体都染上他的温度、他的气味的错觉。 梦中雨呆呆的看着梦星容。 梦星容是被太阳眷顾的人。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失去这份灿烂。 这神宫啊，终究还是太大、太冷了些。 梦中雨有些不舍。 她下意识的点了头。 虽然知道不该许下这样的约定，但是，如果拒绝的话......她就会和梦星容分道扬镳，再也得不到这份温柔的触摸了吧。 --------------------------------------------------------------------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太过脆弱，太过寂寞。” “所以，才不愿意放弃梦星容，不愿意狠下心肠斩断这份缘分。”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被我的命运卷入......” “以至于迎来那样的不幸。” -------------------------------------------------------------------- 梦星容越来越在意梦中雨。 不去本家的时间，有这么长过吗？ 上次带去的零食，她已经吃完了吧？带去的书，也肯定看完了吧？ 自己不去的话，她除了整日整日坐在那里，还能做什么呢？ 梦星容觉得自己像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他总会想起梦中雨倔强可爱的脸。 即使梦中雨百般拒绝，老是叫他别再来，梦星容也知道她的真心。 ......真爱逞强。 下次，准备些能看得更久、玩得更久的东西吧。 梦星容很期待看到梦中雨的反应。 她会喜欢吗？ 会笑，甚至会叫出声吗？ 想着想着，梦星容的心变得无比酸软。 是啊，他不是本家人心中无能的旁系之子，更不是家人口中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废物。 没有人关心他，愿意认真倾听他的话。 只有梦中雨。 只有她，会不带任何眼镜，只用那双宝石般明净的眼眸直面他、直面不带任何背景的、“梦星容”其名之下的、真实的他。 梦星容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会让那个女孩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囚笼，来到自己身边...... 梦中雨也越发盼望梦星容的到来。 以前，在神座上一坐就是一天。时间仿佛静止，却的的确确在流动，她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但如今，她却会觉得“无聊”了。 梦星容带来的书籍和玩具被她藏起来，她每样都已经翻阅、抚摸过上百次。 下次，梦星容会带来什么呢？ 会玩什么，会一起读怎样的故事呢？ 好期待啊……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还没来吗......” “今天也不来吗......” 座位坚硬而冰冷，身体冻得没有知觉。 等啊，等啊。 一天，又是一天。 她竟不知道等待是一件这般焦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幻想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叮铃......” 纱帘揭开，那人带着满面的笑容，逆光而至。 “阿雨！我来啦——！” 梦中雨暗沉沉的眼睛一瞬亮起。 “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再来了。” 嘴上这般说着，但她已然浮现出了欣喜的情绪。 -------------------------------------------------------------------- “是啊，我不再是个安静的人偶，变得多话了起来。” “我们聊的越来越多。” “我没有过去，梦星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们甚至聊到了未来。” “但明明我是一个没有、也不该有未来的人。” -------------------------------------------------------------------- 梦星容灵活修长的手指正转着笔。 “我啊，未来会成为小说家哦。” “像灰司老师那样的？” “可能不会变成那么厉害的作家吧哈哈。” 梦星容挠挠脸。 “但是，谁说的准呢！” 梦中雨微笑。 “我会期待你的作品的。” “嘿嘿！” 梦星容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雨，那你呢？能出去的话，你想去哪里？未来又想做什么？” 闻言，梦中雨翻书的手顿住。 两人之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梦星容总是能察觉她的情绪，知道该怎样化解。 “我以后会环游弥瑞尔，去各个地方采风，收集故事的素材！”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先跟着我吧。” 和以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他再次伸手轻抚梦中雨的头。 “我们一起去看广阔的世界。” “约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目标，也一定会帮你实现！” 见梦中雨没有拒绝，梦星容笑的更深。 等他做好准备，他一定会带她走。 届时......就能说出那句一直不敢说的话了吧。 看梦星容如此开心，梦中雨心头却越发苦涩。 如果能成真...... 她一定会笑的更真心一些吧。 但此时此刻，梦中雨却不舍得否定梦星容的话。 这个少年，一贯如此纯粹，如此开朗。 她知道身处旁系的他，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但即使再怎么辛苦，梦星容也始终不曾低头，仿若一簇安稳燃烧，给人温暖，却不会伤人的火。 身边从未有过这般热烈的人，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度。 梦中雨想。 怎能用自己灰暗的前景去污染他呢？ 也许......到了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了。 -------------------------------------------------------------------- “我违背神的职责，背叛自己的使命，终于，被降下了惩罚。” “那天，他被神宫外埋伏的侍卫抓住了。” “多次擅闯后山禁地，惊扰神明，是绝对的大不敬，更会被视为背叛家族之罪。” “但念在梦星容父母的百般请求、一泉哥的出言干涉下，家主终于还是网开了一面。” “代价就是——梦星容要加入影队。” 不夜露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影队......？” 梦中雨闭了闭眼。 “或者你听过的是‘影甲队’，这是我们对外的正式称呼。而在家中内部，对于处于训练期，还没有毕业的预备队伍，我们会叫它‘影队’。” “主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主人身边的亲卫，均是出自影队。” “影队大多招募六岁左右、旁系出身的梦家男子，他们会从小经过非人的训练，在死伤率几近九成的选拔考核中，留下不到十人的最强者，最后，再由本家主人挑选至身侧，才能成为正式的亲卫。”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能获得‘影甲’之名，从黑暗的地下训练场中，重见天日。” 梦星容怎么可能经得住那种苦。 他是属于阳光的人，怎能把他投入那种地狱？！ 会死的。 他会死的啊——！ 但是，再怎么绝望的呼喊，也没有用。 梦中雨没有发言权，她什么都做不了。 “神明可能被污染了，今后，要严加看管。” “是。” 藏起来的书籍和玩具都被带走，属于梦星容的痕迹一丝都没有留下。 她的身边也时刻有侍女“看守”。 “求求你，求求你了......！” “告诉我，梦星容到底怎么样了！？” 明明从不曾求过什么，但竟连这样的心愿都不得满足吗？ 只是一句话，一个点头也好啊...... 只要梦星容平安无事，她就什么都可以不要。 哪怕要永远留在这里，再不出去一步，再不多说一句话——！ “不可以。” 侍女温和的唇吐出的却是尖锐的拒绝。 “您的心乱了，来，来继续诵经吧。” 祭铃又开始吵闹。 梦中雨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时间真的好长，好久啊。 梦中雨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周围还是那么暖和。 面前依然是精致的菜肴，手上也是看惯了的书本，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真的......曾经见过那样一个人吗？ 梦星容该不会是她想象出的人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想象呢？ 自己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的啊？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梦中雨继续聆听着祭铃和经文。 心情变得平静。 那人的笑容，那人的模样，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一直到十八岁成年之时，她终于被准许走出神宫。 外面的景象并没有让梦中雨产生任何新鲜感，她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你的力量到了成熟之时，下一届游戏的时间也已经敲定，要给你安排一同参与的亲卫了。” “这些是新一代的影队毕业生，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一字排开的数个黑影中，梦中雨的眼光骤然停滞。 ......？ 那个人不算高，不算强壮，在一众影队队员中算是瘦弱。他散发出的气息和其他人一样，宛如无物般散于空中，又无比浑浊。 但那略显沧桑的容貌，却仿佛是在遥远的记忆、或是迷乱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梦中雨颤了颤。 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 无数画面疯狂的涌上脑海。 是...... 两个身影重合了。 是......！？ “哎呀，难为他一介戴罪之身，您还记得他！” “他是我们家的星容呀。” 星容...... 梦星容？ 是那个......她一直记挂着、担心着的人？ 他还活着？ 脑中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 浑身都失了力气，已成习惯、仪态良好的骨骼却撑着梦中雨，不让她倒下。 旁边的叔叔笑着说： “他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家主宽宏，也原谅了他之前惊扰您的罪过。” “要是您能不计前嫌，给他一个服侍您的机会，可是我们极大的荣幸呢！” 不理会那些声音，梦中雨拼命忍耐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看着那个人。 半晌，她轻声道： “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却只是垂了眼皮，看似恭敬，实则淡然的道： “大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编号127。” 梦中雨哑口无言。 那一刻，沉寂已久的灵魂开始疯狂的叫嚣，吵的她头痛，更吵的她险些失去理智。 记忆中的那个人曾夸过她的眼睛，抚摸过她的头，更能无师自通的读出她的情绪。 现在呢，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是他吗！？ 梦中雨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拜托，再看看啊。 再看看她啊......！ 她拼命的想要向对方传递心声。 面前的人却始终安安静静的，表情一丝未动。 他的眼光已然湮灭，看着她，却只是看着她的皮囊、停留于她虚假的外表之上。其下是谁，他认不出，更看不清了。 梦中雨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变成这样了？ 星容的表情、眼神，不是一直都无比灵动的吗？ 在她面前，他不是一直都笑着的吗？ 梦中雨努力克制着颤抖。 “求求你了，笑一下吧......” “告诉我，你并没有变啊——！” 嘴唇蠕动，在心中百般吼叫的话语，却吐不出、也不会被允许说出来。 直到最后，梦中雨也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是询问，还是道歉，甚至是呼唤他的名字...... 什么都说不出口。 被无形的火焰烧灼，某种疼痛尖叫着撕扯身体。痛到她本不存在的心，都裂出了血。 看着隐约动摇的梦中雨，梦星容却依旧毫无反应。 明明站在阳光之下，温度却再也浸透不了半分。 他终究还是被太阳抛弃了。 被曾经那样明媚的暖意抛弃了。 如今的梦星容，比过去的梦中雨更像一具人偶。 叔叔察言观色，欣喜道: “哈哈哈，看样子大人还是中意我们星容啊！” “星容，还不快见过主人？” 上了发条似的，梦星容咔嚓一声，动了起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身侧的佩刀取下，呈至梦中雨面前。 “见过主人。” 梦中雨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啊...... 那双要写出和灰司老师一样绝妙文字的手。 那双抚摸她、揉她头发的手。 那双带来各种新鲜玩意，为她开拓世界的手。 骨节变形，布满厚茧......爬满了扭曲如虫的疤痕。 它们张牙舞爪的伸向梦中雨的脸。 梦中雨眼前一黑。 她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崩溃大哭。 也许是悲痛欲绝。 也或许......是什么都没有的麻木。 身为神明，她本不该和任何人有所交集。 她必须保持内心的纯洁和平静，不做任何动摇神性之事。 承认吧，这就是她的罪，她的命。 让梦星容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她吗？ 让那个开朗直率的少年变成这样的机器，剥夺那样热烈的灵魂的，不就是她吗？ 她凭什么奢求梦星容还像以前那样对她？ 凭什么奢求一切都没有改变？ 凭什么......能够被原谅？ 第63章 尽失尽忘 殿外。 “谢谢你帮我转交信，哥。” 小一摇摇头。 “没事。” “不过，你确定......不当面道别吗？” 梦星容摇头。 “不必......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近。” “大人能如此关照我，已是我偷来的啦，她那么重要的人物，不应该被我耽误。” 他紧了紧背包的带子。 “我真的很感谢她。” “但是，我不会再见她了。” 要是见到，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可能会就此动摇。 他会忍不住想要留下，想要继续无望的......追随她遥不可及的背影。 小一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梦星容又道： “哥，等到你的任期结束，就回家吧。” “即使没有人欢迎你，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哥哥。” 见小一没有否认，梦星容眯起眼睛笑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大殿方向，释然道： “这样，我就没有牵挂，可以安心上路啦！” “我出发了！” -------------------------------------------------------------------- 梦中雨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其实不愿、也不敢再回忆起那时的梦星容。 不，那其实已经不是梦星容，只是梦家产出的、一个合格的战斗机器而已。 不夜露无声的轻抚她的背。 梦中雨脆弱的喃喃道： “这都是我的错。” “所以，我一定要弥补这个错误。” “不管付出什么，都行。” --------------------------------------------------------------------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当时出声打断一切的，是梦星容左手边的男子。 那是影队毕业生首席，残酷淘汰机制中，击败敌人最多的第一名。 “哎呀，小一，你自请想要做大人的亲卫吗？” 小一沉静的道： “是的。” “唔......” 周围几位梦家人都有些犹豫。 小一自然理解他们的想法。 跟着梦中雨没有前途，甚至可能在游戏里丢了性命。他们希望最优秀的首席，能侍奉“活人”，能保护对梦家的未来最有裨益之人。 只是，这是小一自己提出来的，他们不好唐突否定。 这本也是给首席的一个小小恩惠。 但如果主人自己拒绝的话...... 此时，梦中雨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她道： “那就拜托你了。” “一......请你成为我的亲卫。” 当时的梦中雨并不知道小一开口的缘由。 但她不敢再多看梦星容一眼。 那样的视线和模样......是他饱受摧残的灵魂，是被遗忘的幸福过往，更是对她的控诉。 等到和小一两人单独相处时，梦中雨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你是星容的哥哥啊。” 小一低头应声。 “是的。” 梦中雨觉得奇怪。 “但你为何会进入影队？作为长子，你本来应该继承家业不是吗？” 小一语气淡然。 “因为我是私生子。” 梦中雨一愣。 小一道： “严格来说，我是星容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这层尴尬的身份，所以父亲很早便将我送进了影队。” 他神色柔和。 “我与星容虽然长时间分离，但他仍是我最珍视的弟弟。也只有他不会鄙视我的出身，将我当做真正的家人对待。” 原来......是这样。 真不愧是他。 面上带上一丝伤痛，梦中雨却对小一露出了微笑。 “是因为有你在，他才能在那里活下来吧。” 比起梦星容，小一身上陈年的伤口更多。他的眼角旁边，有一道十分狰狞可怕的痕迹。 想必一定离死亡非常非常近，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吧。 最终淘汰赛是互相残杀的混战形式，要在那样残酷的决斗中护住梦星容，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梦中雨弯腰，垂下脑袋。 “一切过错都来自于我，我知道错误已经铸成，真的......非常抱歉。” “也许你会觉得我虚情假意，但请让我道谢，谢谢你。” 谢谢你让梦星容活着。 谢谢你，能够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 小一微微睁大眼睛。 这位新主人......竟然对他这样的下人低头。在梦家，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但是，她的神情和话语，不似作假。 她是真的......很关心梦星容。 小一想起了之前。 一贯平静的他从来没有那般惊惶过。 “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影队！？” 一身黑衣的梦星容干笑两声。 “哥......你好啊。” “我不小心犯了禁忌，就被罚到这里啦。” 声音和面容......的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弟弟。 小一狠狠的瞪他。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梦星容一向调皮任性，但绝不是轻易惹出大乱之人！ 怎么会被发配到“遗弃之人”所在的影队......他那么瘦弱一个人，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等到知晓真实缘由，饶是沉稳肃穆的小一，都不免对梦中雨产生了怨怼。 梦星容却强硬的道： “不是她的错，你不要怪她。” 梦中雨早已提醒过他。 是他不够小心，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监视。 落到这步，他不担心自己，只满心记挂着那个远方的人。 陪伴梦中雨那么久了，她的一切，梦星容都看在眼里。 知晓真相后，他心中没有一丝怨恨，反而是更加厚重的心痛。 梦中雨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寂寞的、可爱的女孩子而已。 自己贱命一条，谁都不待见他，死也无妨。 但是以后，谁能照顾梦中雨？ 她会被关在神宫里多久呢？ 谁能带她脱离虚假的神的命运？还有谁能跟她一起读书，一起吃点心呢？ 没有人爱梦星容，也没有人理解梦中雨。 ……除了他们彼此。 梦星容沉默一下，突然轻声唤小一： “喂，哥哥。” 小一抬眼。 梦星容笑得有几分寂寞。 “如果我没办法活着离开，请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带她离开梦家。” “我答应过她的......可不能轻易违约。” 小一并不想点头。 常年在影队生活的他，不懂梦星容的心思，更不理解自家弟弟为何到了这种地步，也要为一个女人担心。 不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神”，梦星容才被送来这里吗？ 既然是神，又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小一只知道，梦星容不该来这里。要想脱离影队，重见阳光，更不该有这样软弱的感情。 但第一次见弟弟这样沉重、这样认真的请求，他也终究不忍心。 “......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拜托我。” 梦星容愣了下，突然嘿嘿笑了。 这是自家哥哥别扭的鼓励。 “也是。” “......我，得努力活下去啊。” 其后，残酷的训练逐渐磨平梦星容的生气，飞溅的鲜血也污浊了他的眼睛。 当初那位纯粹干净的少年，终于融入了洗不清的暗色。 他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抹杀他人的生命。 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不再和小一聊起梦中雨。 甚至......再也不曾开口。 明明最早的时候，他还经常和小一说起那位远方的女孩。 说起等到毕业，要和她一起去夜京，去花海。 说起过去，她是如何倔强又可爱的回应他。 说起她清澈无比的眼睛，和天使般的容貌。 可如今，那些记忆和心愿，无法再支撑他。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也跟着一同碎掉。 梦星容已然疲惫、麻木到了极致。 看着他一天天衰败，小一却无法改变什么。 自顾已是不暇，加之还要护着梦星容，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心思。 阳光不曾光顾的地下训练场会让人遗忘时间，更会让人失去希望，逐渐忘记生存的意义。 这里不是人间，不是现实。 每日每夜，他们要做的唯有厮杀。 曾经活生生的记忆，就仿佛是留在了另一个灵魂里一样......谁都不会再记起来了。 等到毕业的挑选仪式，小一终于见到了梦中雨。 她一身华服，美丽高雅，饶是小一也不禁屏息。 但，如此身娇肉贵的精致娃娃，就是梦星容牵挂的人？ 他静静打量她。 从小进入影队，早就习惯杀戮的小一，实力和其他人天差地别。即使是从那样的血海挣扎出来，也能维持自己的意志。 梦星容却支离破碎。 除了命令，他很难对其他人事物起反应。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啊。 唯一的弟弟变成这样，小一是悲痛的。 自己理应堕落，但另一个世界的梦星容，不该迎来这样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不该再让他们有所牵连！ 这么想着，小一开口了： “请让我做大人的亲卫。” 然而，和本家其他人不同，梦中雨是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主人。 她从不把他当做低人一等的下属，而是平等的同伴。 对于小一将和她一起参与游戏的事情，梦中雨曾说： “对不起，本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但是你放心，我承诺，一定护你周全。” 小一一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护卫了。 “......我是主人的亲卫，是我保护您才是。” 梦中雨摆手。 “怎么能仰赖你保护呢，游戏是需要我们一同努力的。”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 她眉眼中是愧疚和伤感，以至于本来美丽的玫瑰，都仿佛没精打采般垂下。 “你要好好活着，要和星容一起获得幸福和未来才是。” “再也不要有人被我拖累了。” 小一心中某处动了动。 他突然有些好奇梦中雨的过去了。 明明这般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保护梦星容？ 明明在家中拥有这样高贵的地位，为何什么都做不到？ 即使不被回答，即使这是对主人权威的挑衅......他也想知道答案。 冥冥之中，恐怕小一也是相信，梦中雨不会因此责罚他吧。 虽有些惊讶，但梦中雨没有隐瞒的意思。 “你是星容的哥哥，更是我的恩人，你有权知晓一切。”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小一目送梦星容离开。 梦星容一定能实现心愿，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吧。 不为弟弟的离去多加难过，小一记挂的反而是身后殿内的主人。 看了信的她，会很难过吧。 如今，是不是在哭呢？ 多想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擦去她的眼泪啊。 但那不是梦中雨想要的，他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和梦星容不一样，小一自认自己性情残忍，杀戮无数，罪孽深重。 他真的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梦中雨吗？ 那是玷污。 梦中雨不会因此感到温暖，她的眼光也绝对不会转向他。 小一神色微暗，手却不禁握紧了佩刀。 -------------------------------------------------------------------- 某日。 梦中雨告诉他。 “小一，我终于能够自如的使用神之力了。那件事，终于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小一却有些犹豫。 “主人，真的可以吗？” 梦中雨含笑点头。 “当然，你不是和我一样，很想让星容恢复原状吗？” 小一沉默。 如果这么做，梦星容的确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人呢？ 独自背负一切的她，又有谁能拯救？ 许是看出小一的纠结，梦中雨温声道： “不用考虑我，这只是我的赎罪而已。能够永远记得这一切，也是对我的提醒。” 她不会再将任何人拉入地狱。 要去的人，只有她自己就好。 “小一，谢谢你陪着我经历这一切。等到了最后，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 “我不用。” 攥紧拳头，小一生硬的打断道： “......我不想忘。” 梦中雨有些难过般笑笑。 “这样啊......好。” 此时的梦星容因为没有被其他主人选做亲卫，目前正以侍卫首领的身份活动着。堂堂影队毕业生第二名，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不禁让人咂舌。 但听说他的父母并未不满，反而很是高兴地接受了。 小一知道，是梦中雨插手其中，许给了他们好处。 虽然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就是了...... 再次见到梦星容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眉眼死去般安静，神情凝固般僵冷。 身上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 曾经那样温柔善良，如今却不对剥夺生命一事、表现出任何动摇。即使用了最好的药物，请来最优秀的治疗者，也修补不好他破碎的心。 梦中雨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消失殆尽。 真是......没有一丝好转啊。 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深呼吸好几下，梦中雨走到梦星容面前。 “呐，星容。” “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有话想告诉你。” 梦星容平静的看着她。 知他不会回应，梦中雨眼眶一酸。 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梦星容对她的意义呢？ 这长夜中的花灯真美，材质却是脆弱的玻璃，只该远观，不可触碰。 这滴答出声的宝石怀表，牵引她的时间一同前进，却始终难以重合。 他拥有多么珍贵的灵魂啊。 连神明都会动摇、都会为此感到心痛。 即使不复当初，梦星容也依旧是梦星容，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 但是，神和人之间是有绝对的差别的。 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 懵懂的神明不该在那个春天遇见这样灿烂的人。 “你还记得吗？你是要周游世界，成为小说家的人。”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剥夺了你实现梦想的机会。” “我不求你原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梦中雨吸口气。 泪花中，她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无比美丽，无比温暖。像是看见了甜味的月亮，像是梦见了寒冬的花开，是心中仅剩的光与爱。 她之后的路，将只有黑暗与冰冷伴随。 小一静静的注视着，无法移开视线。 他清晰的听到了梦中雨略带哭腔的声音。 “谢谢你和我做朋友。”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绚烂的世界。”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我。” 梦中雨颤抖着。 她想起了梦星容的笑声。 想起了他拉开纱帘时露出的朝气蓬勃的脸。 更想起了他抚摸她的大手。 “谢谢你......找到了我。” “我真的……很喜欢你喔……！” 这是虚假的神明唯一一次的任性和幸福。 所有的感情都化作谢意。 所有的言语，都终结于此。 梦中雨的手心里升起一抹红光。 铺开的色彩中，她眼见着对面的男子慢慢闭上眼睛。 “再见了，星容。” “你要幸福呀。” 第64章 流动店铺 梦中雨睡着了。 她的眼泪逐渐失去温度，凝成凉意。 不夜露擦拭下梦中雨的眼角。 阿雨…… 从此以后，那人的生命将不再有你的参与。他的身边，也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对留下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不夜露轻声道: “......你还不知道梦星容的想法，不是吗？” 会不会，他如今还惦记着她？ 看那日梦星容的神情，应该并不讨厌，甚至对梦中雨有几分欢喜才是。 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丝可能了吗？ 不夜露不禁祈求。 命运之神如有半分慈悲，请不要让梦中雨走向这样的结局...... 她和自己不一样，是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女孩啊！ 此时，小一敲门进来。 看到眼眶红红，呼吸间还有隐约哽咽的女子，他神色划过悲戚。眼旁的伤痕颤抖着，似乎也在一同哭泣。 来到梦中雨身旁，小一蹲下身子，手指碰了下她的头发，又马上收了回去。 “谢谢你听主人说话。” “之后......还请你多多安慰她。” 不夜露点头。 “你也好好照顾她。” “她真的......很不容易。” 说是家族的守护神，梦中雨却如此悲惨，如此无力。 眼睁睁的看着所爱之人变成这般模样，她该是何等心痛？必须放弃这一切，她又该如何绝望？ 明明是朋友，却不知道梦中雨活的这般痛苦，也帮不上任何忙…… 凝视着梦中雨的睡颜，小一道： “主人很坚强。” “她会没事的。” 说是这么说，小一的眼光却是沉痛的。 两人都明白梦中雨不会倒下。 想必等到醒来，她会和往常一样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一，能问你件事吗？” 不夜露低声道: “梦星容变成这样，你会不会......怨怪阿雨？” 小一叹了口气。 他看着梦中雨的目光，克制中夹杂怜惜。 “......我怎么会怪她。” 只是这么一句，不夜露便明白了他的心情。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 不怪乎不夜露有此一问。 但作为梦中雨的亲卫、常伴身侧的同伴，小一怎会不清楚她的苦。 起先那点责备之心，早已被融解的干干净净。 梦星容喜欢诗歌，梦中雨便手不释卷。 梦星容喜欢樱花，梦中雨便在院内栽种，日日爱护。 即使对方已经忘记一切，梦中雨也依旧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他、回忆他。 在已成定局的命运中，她能做的，只有永远祈求他、和其他人的幸福而已。 小一将梦中雨珍而重之的抱起，护进自己的臂弯。 待两人离去后，不夜露再次拿起梦星容的信。 在飘浮起来的花香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 不夜露渐渐沉入梦乡。 她像是变成了梦一泉。 “一泉，恭喜你通过考核！” 同是通过考核、即将进入玛姬书房的菲比克莲笑着和梦一泉寒暄。 她妆容精致，漂亮的卷发像是刚打理过，光彩照人。 “以后就是同僚了，多多指教呀。” 梦一泉抬眼看她，不是很想多说。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对自己的嫡亲兄弟菲比鲁斯也毫不手软。如此冷血残忍，难得一见。 倒是......和秦一瑶有几分相像。 菲比克莲娇媚的脸庞靠近梦一泉。 好闻的香水味伴随着呼吸的热气拂过耳边，但梦一泉却并没有因此动摇半分。 他在意的是菲比克莲的话。 “听说，你故意放走了秦家的当家？” 这件事不该被人知道，梦一泉确定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他没有丝毫动摇，只淡淡的道： “那怎么可能，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亲自去看看。” “呵呵，那还是算了，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血腥的场面。” 菲比克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很期待以后一起共事。” “书房见，一泉。” -------------------------------------------------------------------- 清晨，不夜露去看望梦魔。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和梦中雨一起行动，但梦魔和沙利叶才是搭档，她必须看顾好这两人的安危，所以只要无事，便会来陪着。 毕竟沙利叶寸步不离，以至于连餐厅都不去，她要是没点表示，怎么也说不过去。 “快来，先吃早餐。” “好啦好啦......” 见沙利叶揉着眼睛乖乖吃饭，不夜露凑近梦魔床前。 在能力的调节下，梦魔看上去不再像个死尸，脸色好转了许多，估摸着快要醒来了。 沙利叶让不夜露不要担心。 “倒是我们不好，把正事都推给你了。” “你不用在这待着，早点回去休息啊。” 不夜露脸色疲惫，看起来也是累极。 她摇摇头，笑道： “我没事，放心吧。” “秦一瑶已经抓到，之后的事不需要我们多操心了。”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袭击，梦家这几天严阵以待。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并没有需要不夜露等人插手的地方。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梦魔的身体了。 不夜露苦笑。 “你们啊，赶紧好起来吧。” 再拖下去，真不知道谁才是累赘了。 “当然啦，也不看看我是谁！” 沙利叶呵呵笑了。 梦中雨前去大殿，不夜露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发呆。 她掏出手机，点开猫叮咚，看着仅有的几个头像，有些犹豫。 其中一个茶叶头像正微微亮着。 ……是五月。 之前从五月那里离开后，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不夜露的猫叮咚id，然后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初次收到陌生人的消息，把不夜露吓了一跳。点开一看，没想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五月。 加上好友后，两人除了打过招呼，就没有再聊过天。 不夜露有点纠结。 她并不讨厌五月，甚至有几分好感。明明不对他人有兴趣，却不知怎的，对五月有些好奇。 毕竟他的茶很好喝，茶具也都很好看！ 横竖现在无事可做，哪怕是为了多收集一些情报，干脆找他聊聊吧。 这么想着，不夜露指尖飞舞，发过去一条消息。 “在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 讲真，这个开头实在是难以言喻。 人家头像不是亮着的吗！ 五月秒回。 “在。” 不夜露眼前一亮。 “有空聊聊吗！我有事想问！” 隔了一会儿，五月才发来回复： “可以当面说。我不习惯打字。” 不夜露敲字： “我现在不太方便出门......” 五月回： “收信。来找我。” 嗯？什么意思？ 正准备打字再问，不夜露突然听到一阵翅膀扇动的“扑棱”声。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旁边窗台上，正歪着头看着她。 哇，真可爱！ 不夜露小心地靠近。 鸽子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像是不怕人，还发出了几声可爱的呼噜声。 不夜露试探着用手指点点它的脑袋，被那柔软的感觉萌的不行。 好软！好治愈！ “嗯？” 走近了才注意到，鸽子的脚上还绑着一个纸条。 取下来展开一看，上面竟画着梦家的简易地图，靠近角落的一处标注了红色五角星。 难道五月说的...... 不夜露顿悟。 简直就是个寻宝游戏呀！ 再摸摸鸽子，不夜露兴冲冲的出发。 幸好在梦家这几天，她早已熟悉了这里的路。没一会儿，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梦家的一处空屋，旁边是置物仓库——本该如此，但不知何时，空屋旁边却挤进来一个建筑，那赫然就是五月的当铺。 红漆的墙体和桐木色的店铺贴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不夜露却下意识的觉得、它好像本来就在这里…… 拉开店门，熟悉的味道浮现。 “欢迎。” 刚一进门，五月的问候传来。 他一身月色长衫，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掸子，似乎是刚结束打扫。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事。” 五月低头看眼掸子，像是才发现还拿着它一样，赶紧放下。 ......是在等她来呀。 不夜露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又问： “那就好。话说，你怎么把店搬过来的？” 五月道： “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将店画进纸里，再带去任何地方。它可以自然融入环境，并影响周围人的认知，让大家潜意识的认可它的存在。” “我记录下来的情报也并非另一种文字，只是通过影响认知，才让你们无法辨识。” 不夜露赞叹着点头。 这种能力感觉很方便啊。 五月浅笑而不语。 他领着不夜露走进内间，又递上茶杯。 这次给不夜露的是一个深蓝色、绘以星空和不知名紫色小花的杯子。茶水则是温和的洋甘菊味，轻柔的消解了不夜露的疲惫。 不夜露舒服的眯起眼睛。 两人暂时没有说话，静静地沉浸在茶香中。 五月看她，问： “看样子你确实很累，需要睡会儿吗？” 不夜露捧着茶杯，摇头。 “不了不了，谢谢你的茶，我现在好多了。” 五月颔首。 “好，那就说正事吧。方才你说，有事想问？” 不夜露点头。 “是的，我想问......有没有能让失忆的人恢复记忆的方法？” “自然是有。” 五月倒不问缘由。 “但是，这是有风险的。如果贸然回忆起来，根据记忆内容的不同，也许会破坏对方现有的人格。” 不夜露抿抿嘴。 五月这话，像是知道她在说谁。 但的确，要是梦星容想起来，那些痛苦杀戮的记忆，会不会让他再次崩溃成之前的模样？那梦中雨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己也并没有资格，打着好意的旗号去干涉...... 决定先放下此事，不夜露又问: “那，有没有恢复魔力的方法呢？” 五月抬眼，狭长的眸子里似乎有些不快。 “你是问梦境之力吧？” 不夜露一愣，还是点了头。 五月知道的也太多了......完全被他看穿了嘛。 五月淡淡道: “不用担心，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随时会醒来的状态。” “可是......他这么容易消耗，真的没问题吗？” 不夜露追问： “要是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怎么办？” 五月道： “......他这般虚弱，并不是出于力量容易消耗的原因，而是他目前的魔力太少的缘故。” 目前的魔力......？ “那要怎么做才能增加呢？” 五月摇头。 “症结不在于此。除了解决根源，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帮他。” 不夜露好像懂了五月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体质问题，而是其他原因？” 五月微微点头。 不夜露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之前曾经听到沙利叶和梦魔的对话，我还想知道，他们和玛姬书房有什么恩怨？” “梦魔失去的力量，难道也和这件事有关？” 五月反问。 “你听到了什么？” 不夜露犹豫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天听到的内容。 怎么说五月也是情报商，保守秘密是基本职业道德，她也实在很在意其中关联。 五月听罢，哼笑一声，像是嘲讽并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他道： “这件事影响太大，不能告诉你。就我的意见，你暂时不要去深究最好。” 他摩挲下杯子，意味深长。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的。” 此事竟比她预料的还要危险？ 不夜露不死心。 “那梦魔或者沙利叶本人的情报呢？” “你买？” “多少钱？” 刚说完，不夜露想到自己压根没有这里的钱币，立马改口道： “或者能用什么和你换？” 五月秒拒。 “没戏。现在的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果然是商人！可恶！ 不夜露暗自腹诽。 五月好笑的看着脸颊鼓鼓的她，晃了晃手机。 “不过，我能送你一个情报。就当你......陪我聊天的回礼。” “真的！？” 耳朵支棱，不夜露立马又开心起来。 收回前言，五月真是个好人啊！ “谢谢！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找你聊天！” 她又道： “对了，最后一件事——” 之后，茶水见底，不夜露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当铺。 原以为五月是个难接近的，没想到他人真不错。 两人一来二往，气氛活泼又自然，即使有短暂的沉默，也绝不会感到尴尬，简直像是多年朋友般的相处模式。 不夜露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明明他们从没有见过……这可能就是投缘吧！ 走出门的一瞬，微风忽的迷了她的眼。 等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然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黑衣，衣角翩飞，悄无声息的占据了空间的一角。 黄昏披上暖色，他整个人被勾勒出羽毛般细碎的金边，变得有些朦胧，几欲融化。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 是......？ 梦魔的身体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隐约的热度。 真的是他！ 心头那些复杂的情绪，在见到来人的一瞬间，被尽数抛到脑后。 不夜露只感觉满心喜悦。 “太好了，你醒了！” 第65章 红色战场 看不夜露发自内心的关心他，梦魔把本来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他瞥向五月的店铺。 总感觉五月也在暗处窥视着他…… 脸色微沉，梦魔收回目光，心中更加警戒。 五月此人，绝非一个普通情报贩子。 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夜露又为何找上了他？ -------------------------------------------------------------------- “老大！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沙利叶扑到梦魔身上，开始哭天抢地。 梦魔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让开。” 他撑起身子，还有些混乱。 “我睡多久了？” “好几天了老大！呜啊啊——！” 不理会沙利叶的哭嚎，梦魔迅速整理了下现状。 不对。 有什么东西......？ 仿佛丢失了什么一般，梦魔莫名有些失重般的心悸。 他竟然感觉不到与不夜露的共鸣了！ “不夜露呢？！” 沙利叶呆住。 “不、不知道......应该在房间里啊。” 梦魔皱眉。 不可能！要是在房间，他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不夜露到底去哪里了？ 梦魔久违的感觉到了慌乱与紧张。 顾不得多作休息，他立刻和沙利叶一起找人。 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不夜露。 “王”一旦出事，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幸好，共鸣再次变得清晰。 他立刻赶到，终于找到了不夜露。 无事就好。 平稳住心情，梦魔道: “嗯，我没事了。” 他看向不夜露。 “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找五月的，他的店在这里。” 不夜露打量他。 “你才刚醒，怎么就过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梦魔不答她，只语气微凉。 “看样子，你和他关系不错？” “啊？还好吧？” 不夜露敏锐的感觉到，梦魔不太高兴。 怎么有种被人抓奸似的错觉......？ 转念一想，她知道梦魔是在怀疑她。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帮上忙，才来找他打探情报的，什么都没有多说，放心！” 不夜露故作轻松，幸好梦魔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 之后，两人和沙利叶汇合。 不夜露赶紧报告了现状。 见事情解决的圆满，梦魔和沙利叶的神色这才彻底明朗。 不夜露也放下了心。 梦魔平安无事就好。 他们三人，终于再次到齐了。 又过了两天，原本阴沉的天气持续许久，终于放晴了。 傍晚，天空呈现出美丽的蓝紫色，梦家大宅也点起了橘色的灯笼，照的四处暖洋洋的。 不夜露独自来到了梦家偏门处的古旧了望塔。 这个了望塔最早被用于哨兵侦查，战事结束后，便作为一个珍稀古建筑保留了下来。塔身斑驳，布满深痕，想必也是见证了一个喧嚣的年代吧。 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不夜露登上塔顶。 除了定期维护清扫，平时几乎不会有人造访这里，倒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高处，梦家大宅一览无余。 舒适的风吹着，却让不夜露有些焦躁。 快要到时间了...... 夜晚十点整，太阳早已彻底沉了下去。 屋宅橘色的灯光连成数道光链，划开了深重的黑暗。 很多脚步声靠近了这里。 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梦家宅门轰然倒下，灯笼掉得七零八落，显得十分悲惨。 一道巨浪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他们分成几队奔流而去，其中所有人都戴着狐狸面具，着装风格也十分统一，显然是训练有素。 除此之外，来人手里或是拿着枪支弹药，或是各式法器，凭借着飞舞的子弹和魔法气流，席卷了途经之地。 似乎是抱有极大的恨意，他们看见什么就将之破坏，连花花草草和装饰的古董瓷器也没有放过。 碎片、草叶、泥土混杂，四处拖行，地面一片狼藉。 他们高声喊叫着： “毁了梦家！” “司丽尔万岁！” 银狐们开始了侵略。 安保机器全部停止运作，巡逻的守卫也都晕倒在地，应该是这些人中有针对性的摩耳甫斯。 他们一路顺畅的深入宅中，待看到梦家的仆人和亲卫们，这些人明显更加兴奋，纷纷高呼着扑上去。 双方开始了血腥的厮杀。 梦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对方数量众多的摩耳甫斯的协助，一时之间，惨叫此起彼伏，大部分受伤的却都是梦家的人。 鲜血飞溅，将温柔的橘光染红。 空气中的血腥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不夜露眉头紧皱。 虽然在五月的提示下来到这里，但她根本无力插手这一切。 “去看热闹吧。” 五月是这么说的。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啊！ 怎么办呢......？去叫梦魔和沙利叶来帮忙？ 动静这么大，他们恐怕也早就注意到了吧？ 不夜露略一偏头，却见中心大殿屋顶处，正有人和她一样在观战。 是......梦中雨、梦一泉和梦越？ 见他们面色平和，言笑晏晏，不夜露只觉惊异。 不打算动手吗？ 梦家明显落入下风啊！ 梦一泉罕见的勾起嘴角，语带赞赏。 “不愧是一瑶。她的队伍一贯如此团结，如此忠诚。” 梦越也摸摸下巴，露出似是骄傲般的表情。 “曾和您相对的秦家明珠......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真能再见。” “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的确是很优秀的啊。” 梦一泉颔首。 “是啊。”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下方的厮杀。 一旁的梦中雨蹙眉看着下面的场景，终究忍不住出了声。 “差不多了......？” 梦一泉和梦越转过头来。 梦越垂眼一瞥，这才道： “嗯，可以了。” 梦中雨深吸口气。 风起，袖口的流苏飞扬，她抬起右手，一颗血色宝石渐渐浮现在手心之上。 淡淡的红色光华流转，逐渐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水波一般的光圈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大宅都囊括在内。 手握这光芒的梦中雨站在顶端。 她神情悲悯，手捧圣物，在光芒中施展神迹。 风扬起洁白的长裙，宛如升天的翅膀。 不夜露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 是神之血的力量？ 周围都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却并没有给人不祥的感觉。 不夜露甚至觉得身体发热。 血液在升温，皮肉之下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像有什么要牵引自己、拖拽自己的灵魂一般—— 战场也逐渐起了变化。 所有梦家人身上都笼罩上红光，连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淡红色。 原本受伤倒地的人伤势恢复，再次站起、投入战斗。 他们的战斗力似乎也翻了几番，只见一位亲卫身形微动，灵活的躲开攻击，反手一刀，就精准的让敌人毙命，比起完好时的状态，速度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红光应该也限制了对方的力量，暗处的黑影像是脱力一样，纷纷抽搐着瘫倒在地。 安保系统恢复，结界重新开始运作。 小一也带着后援赶到。 本就强劲的风吹得更甚更凶，荡开大片深色。 战况瞬间反转，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不夜露回过神，只见所有的敌人都倒在血泊中，他们的狐狸面具沾染鲜血，无力的垂着，完全丧失了生命力。 与之相对，梦家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安静的站在原地，黑夜之中无比夺目，宛如魔鬼。 这是一场屠杀。 有敌人对梦家的、更有梦家对敌人的。 不夜露俯视着这一片地狱。 真悲惨啊...... 但是这一切，终于划上句点了吧。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不夜露的脑中。 “不夜露小姐，请你到大殿这边来。” 是......梦一泉的声音！ 不夜露一个激灵。 梦家三人均是望着这边，想来早就发现了她。 完了，感觉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叫她过去是要...... 梦中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没事的，小露，你过来吧。” 不夜露只得走下了望塔，赶向大殿。 浓重的血腥味溢满身侧。 更别提那些破碎的尸体，让她难以直视。 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优秀，不夜露虽然勉强撑得住，但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她的心里还是不免酸涩。 司丽尔仅剩的家人和战友们，就这样尽数死去了。 秦家的仇恨和执念，就在这样的血红中落幕了。 不、不对。 她突然理解了梦中雨的感受。 即使秦家之事了结，也有梦家背负罪孽，继续前行。 哪怕是幸福的梦星容，背后也站着一个哭泣的梦中雨。 ……只要身在局中，痛苦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大殿门口，梦家三人正等着她。 梦一泉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剑，直直的对准了不夜露面门。 不夜露抖了抖。 果然是要杀人灭口吗！ 梦中雨按住梦一泉的手。 “住手，一泉哥。” 梦一泉眯起眼睛。 “她看到了。” 梦中雨摇头，执拗的道： “一泉哥，她可能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个契机，你不能伤害她，也不能用‘审判’！我需要她知晓这一切！” 梦一泉皱眉。 “你确定？” “我确定，而且，一泉哥你也知道她的事，她是特别的，不是吗？” 像是在确认，梦一泉盯着不夜露看了许久，看的不夜露浑身发麻，几乎喘不上气。 那银色双眼宛如流沙一般要将人淹没，这人的威压真的太强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梦一泉吐出两个字。 “好吧。” 他放下剑，不夜露才终于接上呼吸，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还、还以为要憋死了...... “抱歉让你受惊了。” 梦中雨苦笑。 “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梦家最大的秘密。” 她掌心的宝石跃动着，仿佛具有个性一般，十分活泼。 梦中雨道： “神之血，来自于真正的创世之神。” “而我的身上……也流动着同样的血液。” 神之血不仅是颗宝石，它是创世之神给予梦家先祖的恩赐。 传说创世之神终生未婚娶，但又不愿让神的血脉断绝，于是，ta将自己的血液交给了一位认可的年轻人。其后，这位年轻人娶妻生子，代代相传，才有了现今的梦家。 据梦中雨所说，他们每个世代、尤其是本家一脉，都会有几位子女继承这份神的血缘，并获得神之血的认可。 除了她，梦一泉和梦越、还有其他几位本家高位之人也具备资格。 这便是为什么梦家极为重视血缘，轻易不敢动本家之人的原因。 ……他们是真正的神之后裔。 而被认可的人们之中、血缘联系最深的那一位尤为特殊。 因为，ta可以使用神之血的神力。 这种力量据说可以逆天改命，修改世界真理。但与之相对，ta寿命不长，还将强制参加神选游戏。为了保证游戏公平性，也不会因此得到更多的优待。 是的，梦中雨就是这个人。 自出生起，她就收到了要求参与游戏的神谕——据说那是在梦家的洗礼仪式上，和神之血共鸣时得到的感知。 作为家中神之血缘最为纯正之人，她能使用神之血的力量。 只要在梦家的土地上，一切就由她掌控，梦家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忠心的兵，听从她的命令。哪怕是一砖一石，也可随心所欲。 虽然这份力量要在成年之后才能使用，但并不妨碍她的贵重。 她即为梦家之神。 因为血液中暗藏的特殊神性，所有人都爱重她、敬畏她。 即使只是一个幼稚的女孩，也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神的恩赐。 这就是梦中雨的身份，也是能力的代名词——【血缘眷顾者】。 虽然已经听说过梦星容的事，但不夜露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难怪梦中雨会成为笼中鸟。 难怪她没有自由，没有亲情，没有朋友。 所有人都当她是神，是一尊尊贵的雕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夜露想起了那天的对话。 明明想要了解人界，梦中雨却并不回应不夜露的邀请，她也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对未来的无望。 因为不可能实现梦想，也无法期待未来，所以，梦中雨必须放弃梦星容。 不光是因为牵连到他、使他崩溃。更因为她不愿将他带进游戏，让他经历更加沉重的生离死别。 错误不会犯下两次。 她绝对不会再次污染他的明亮，也绝不会将他牵扯进这场命运之局半分。 这也是这位神明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第66章 神明的命运 看不夜露的神情，梦中雨就知道她在为自己难过。 “不用担心我，这是我和梦家的宿命而已。” 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悲哀的事情。 梦中雨露出温和的笑。 “我也许有失去，但我也得到了很多。” “我很骄傲自己能拥有这样的血脉，让我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东西，让我有能力守护这个有家主、有一泉哥、有星容在的重要的家。” 她的眼神明亮。 “经过这次事情，梦家会处理所有本家的糟粕，也不会再将神之血捆绑在本家。无所谓出身，只要神之血依旧护佑梦家，能有子孙代代继承，就可以了。” “星容也好，所有旁系子女也好，都不会再被本家欺压。旁系的有才之人，也不会再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这样一来，即使星容选择留在家中，他的日子也会比以前好过的多。” 笑颜如花，但过分美丽，盛极而衰，反而引人难过。 “毕竟，他一贯不喜欢本家高高在上的做派呢。” 梦中雨故作开朗，不夜露却笑不出来。 没想到阿雨打算了那么多。 即使受过穿心之痛，被家族这样对待，她也依旧爱着梦家，事事为梦家考虑。 梦中雨爱梦星容，也爱着家中的所有人。 这样不畏死亡、只为家族的忠诚心性，和她甘愿奉献、过于无私的神性，也是血液的影响吗？ 这是一种幸还是不幸呢？ 如果不曾继承这样的身世，梦中雨就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吧。 和梦星容周游世界的愿望，也不再只是缥缈的梦了吧？ 真的很想见到......那样自由的她啊。 不夜露不禁握紧梦中雨的手。 想听她大声的笑。 想听她直率的表达所有喜怒哀乐。 想看她成为真正的“人”。 但此时，除了付出廉价的同情，她什么都不能为梦中雨做...... 有神之血还原残局，但为避免遗漏，梦一泉和梦越亲自去查看了。 梦中雨带着不夜露进到里屋。 “小露，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夜露有些局促的擦擦脸，点头。 梦中雨道: “神之血能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和规律。就我所知，神选游戏从未有外来人参与游戏，而你——是第一个。” “你在思考自己被带来这里的意义，我也确信这不是巧合。” 她顿了顿，又道： “我之前提到过我的目的……事实上，我在寻找能让梦家后代脱离这场游戏的方法。” 不夜露一愣。 梦中雨神情凝重。 “我们感谢这个血脉，但不希望子孙被游戏束缚，像我一样不得自由。” “本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次打破血统壁垒，就是保证梦家能有更多可用的后代和人才、能有更多子女分担血缘的第一步。” 她轻叹一声。 “实际上，过往发生过的上百场游戏中，获胜者是梦家人的情况......不到五场而已。” “我也已经预见了，自己不会活到最后。” 她笑笑。 “这也许也是神的恩赐吧。” 不夜露更觉悲哀。 被清楚告知自己的死期，清楚的看着时间前进，这怎么会是恩赐呢？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咬咬牙，心中明了。 “我懂了，你想通过我，找到破解这个宿命的方法？” 梦中雨坐直身体，低头道歉。 “是的，最初接近你，我确实别有目的，真的很抱歉。” “于公，我们合作结盟，是双赢的局面，于私的话......” 她神色晦暗几分，却强迫着露出苦笑。 “一泉哥曾经告诉我，除了家族，我也是我自己。” “我在梦家这些年，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也不被允许有朋友。” 梦星容就是前车之鉴。 眼神真挚而诚恳，梦中雨凝视着不夜露。 “虽然起因是游戏，但你是第一个我能堂堂正正交往的对象。不像其他人，不是对我避之不及，就是我不得亲近......” “我很喜欢你，也想要了解你，想和你成为朋友的心，绝无一丝虚假。” “你能来，能听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 只存在于书中的友谊一词，于梦中雨来说，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像是想起什么，她的声音低哑了。 “哪怕......你只是因为我的特质，才下意识的喜欢我，也没关系。” 袖子里，梦中雨握紧了拳头。 唉。 还是第一次见阿雨这么不安呢。 不夜露无奈的笑起来。 如梦星容所说，梦中雨的确不是神，只是个无比可爱、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即使没有这个特质，你也是我的朋友呀。” 虽然始于隐瞒，但会行于两人互相关照的心意和相牵的手，终于—— 摇头甩开不妙的预想，不夜露道：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所以——” 她的美好，她的痛苦。 她的坚持，她的沉重。 不夜露都看在眼里。 ……想救她。 如果自己是契机，不止是梦家的后代，面前这位少女，才是她此刻最想拯救的对象。 梦中雨的手真凉啊。 “快点暖和起来吧......” 她倔强的用力握住。 -------------------------------------------------------------------- 第二日，不夜露等人就要回去了。 再过几天就是空海之间的集合之日，他们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昨天因为司丽尔手下的能力和神之血的效果，梦魔和沙利叶一觉到天亮，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夜露也只是浅浅带过几句，没有多说。 梦中雨表示后续就交给梦家来解决。 出发前，不夜露去跟梦中雨告别。 梦中雨在殿门口等她。 她的妆容依旧完美，笑容温和宁静，但眉眼深处却透着些虚软的疲倦。 不夜露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阿雨，我还没有按照约定教完你外境语。” “就现在，我教你一首诗歌，好吗？” 见不夜露神色有异，梦中雨有些疑惑，却依旧点了头。 “自然可以......” 两人来到殿外一侧的门廊处坐下。 门廊外种着很多樱花树，此时刚入春，温度还低，望来倒是一片嫩绿，生机盎然。 “再过一个月不到，就能看到开花了吧。” “是呀。” 梦中雨也很期待。 不夜露从怀里掏出了梦星容的信。 “嗯，这......？” 不夜露笑笑，只道: “来，我教你。” 她把信纸翻到背面，那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几排小字。 梦中雨惊讶的看着。 “小露，这是？” “嘘。” 不夜露摇头。 “先别问，跟我学完这首诗。” 她轻轻抓起梦中雨的手指。 “我先读，你跟着重复哦。” “好......” 一字一句。 她们来来回回读了好几次。 樱花树们低头聆听，垂下簌簌作响的枝叶，当它们划过风的琴弦时，传出细密清脆的伴奏声。 这样和谐美丽的场景，哪怕是不可言语之物，也为此感动吧。 没过多久，不夜露点头。 “嗯，读的很好！不愧是阿雨，学得真快！” 梦中雨焦急之余，更有些紧张。 “小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不夜露不可能在这信上随意书写，所以，这些句子，只有可能—— “对，这是梦星容写的。” 不夜露温柔的看着她。 “他在信上施了魔法，恐怕......其实并不想让你发现。” “很抱歉我自作主张，拿这封信去问了别人，这才解开了法术。” 她凝视着梦中雨。 “这是梦星容的答案，你想听吗？” 梦中雨猛的低头，手指抓紧了衣角。 说不怕是假的。 说不想知道，更是假的。 但不管是恨意，还是任何会让她痛苦的内容，她都会原原本本接受。 因为，这是对她、对神的最后判决！ “我......我想知道！” 不夜露伸手，轻轻环住梦中雨。 她在她耳边低声读出了话语。 “我不能给你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能否接受、” “这超然于心的仰慕之情。”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 “飞蛾向往星天。” “怎能不让悲惨的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遥远的晨星击中身体，梦中雨瞪大眼睛，完全呆住了。 她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樱花树下，正读着诗的梦星容突然转头。 他的眼睛眯起，脸上带着一贯的明媚笑意。 梦中雨真的很喜欢梦星容这样的表情。 热烈的，生机勃勃的......活着的表情。 “阿雨，人界的诗人真的很厉害啊！” 他挥挥手里的书。 “这有如暗夜想拥抱天明，飞蛾向往星天......” “这首诗，写的真好啊！” 他眼睛亮亮的，里头只装着梦中雨的身影。 那眼光十分坦率，却太过直接。 梦中雨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书皮，却发现是不曾见过的文字。 “这是......？” 梦星容笑道： “这是外境语，是人界的一种语言哦。” “因为不是弥瑞尔的通用语言，几乎没有什么人学，阿雨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啦。” 梦中雨倒有些好奇起来。 “那你为什么学它？” 梦星容“哼哼”一声，似是骄傲。 “和弥瑞尔不一样，人界非常非常广阔，有很多不同的地区和国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风景，说着不同语种的人、和不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写出不同作品的作者！” “虽然也许花上一辈子也走不完，但我想去看更多，学更多，理解更多，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吧！” 越说越激动，他突然走近梦中雨，蹲下身子。 “呐，阿雨，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吧？” “其实，我已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梦星容哽住似的闭嘴，还别过了脸。 樱花花瓣给他染上一层桃色，一贯开朗直率的少年竟嘴笨起来。 “咳咳，嗯......没什么。” 幸好梦中雨没问，只是疑惑了一下，就低头继续看书了。 梦星容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懊恼。 他一时冲动，差点就要开口让阿雨跟他走了。 虽然在按部就班的准备，但不到彻底周全的地步，决不能轻易行动。 难道让她跟着受苦、跟着担惊受怕吗？ 这可能是出自男人的自尊，他不愿意让梦中雨过上那种生活。 不光要带她一起走，还要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自由的见识这个世界，飞去能去的任何地方！ 梦星容暗自叹息，再次摸了摸梦中雨的头。 梦中雨动了下。 “咕噜......” 真是的。 梦星容软了眉眼，止不住笑。 梦中雨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每次被这样摸脑袋的时候，她都会像猫咪一样眯起眼睛，发出可爱的呼噜声吧。 这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能听到的...... 心中是膨胀到怎么都压不住的怜爱。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梦星容想。 等他变强，足以斩断一切枷锁，他才有资格许下承诺，才能......再也不用掩饰对这位女孩的心意。 彼时的少年将愿望藏了起来，彼时的梦中雨也还不曾找到自我，不明白梦星容的欲言又止。 原来，答案早就藏在了那些说不出口的地方。 梦中雨捂住了嘴，尽管她再也控制不住哀鸣。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和特质才接近你、喜欢你的。” “即使他忘了一切，只记得你们有过数面之缘，但他还是爱上你了。” 不夜露轻轻拍着她的背。 “当年，你是他想放在手心里呵护的，纯洁可爱的小圣女。如今，你是默默关心他，为他们旁系不断努力的、最为善良美好的女孩。” “你值得拥有这两份真心。” 不夜露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次都是这首诗，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当年，梦星容困于泥沼般的家族生活，梦中雨于他而言，是他唯一能卸下面具和压力，用真实的自我面对的人。同时，她更是他无比珍爱、想要保护和拯救的光。 因为没有做好准备，他便没有给出承诺。 如今，虽然得到解脱，脱离苦境，但梦中雨成了难以企及的天边之神，是他无法亲近的存在。 不曾拥有共度的时间，加之地位悬殊，梦星容不敢肖想，不敢奢求。 两次，他都是暗夜，都是飞蛾。 因此，他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将不会说出口的爱意藏在了信里。 但这也代表，梦星容做出了决定。 他永远“不能给她人们所称的爱情”。 这次，他终于要独自一人踏上旅行了。 梦中雨的泪水无声的打湿了她的衣襟。 埋在不夜露臂弯中的女孩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谁都不能体会她洗去梦星容记忆的时候，心有多痛。谁也不能理解梦星容变回原样，却唯独不再对她亲近的时候，她有多么寂寞。 明明答应过带她离开。 明明答应过和她一起...... 所有承诺和回忆却烟消云散，徒留她在原地怀念。 她是梦家的神明，高高在上的少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可以给他。 必须要克制和他的接触。 必须在背后守护他的生活。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如今，那个重要的人就要离开，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她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与梦星容的未来，不能站在那人身边一同微笑。 她是真的、好舍不得啊...... 无数个孤独的夜里，梦中雨都做过美梦，幻想过和梦星容一同欢笑的未来。 但身处现实，梦终究虚假，遥不可及。 这次，得到了梦星容的答案，她终于......能彻底放下了。 眼泪落下，梦中雨却倔强的抬起眼睛。 这样就好。 所有的一切，只让她记得就好。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梦星容的人生，改变他的轨迹。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嘴唇微动，不夜露仿佛听见怀里的梦中雨说了什么。 但她除了紧紧回抱住对方以外，并没有追问。 如果说，之前那声“再见”是一种软弱的期待的话，如今，梦中雨能送上的……仅有另一句话而已。 第67章 真实的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梦家上空漂浮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 跟随秦一瑶的余党基本清理干净，零星留下的一些余孽也在追查中了。 梦一泉再次来到地牢。 他和秦一瑶也需要一个了结。 灰暗的地牢中，秦一瑶已经冷静下来。 得知结局的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黑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衬着白的发光的手脚，女孩犹如一个被抛弃的人偶，看起来完全没了生机。 她的意志即将消散。 身体偶尔抽搐几下，化为不协调的机器零件，吱吱作响。 “更换身体所带来的排斥后遗症会很痛苦的。” 梦一泉眼中的冰冷微微融化几分。 他唤她： “......一瑶。” 秦一瑶的眼睛颤了颤，眼珠机械的转向这边，似是看着梦一泉，却又是那样的轻忽。 这个语气，像是在叫过去的她。 何必呢。 事到如今，又何必这样待她呢？ “一切都结束了。” “玛姬书房给了我权限，要执行对你的处置了。” 梦一泉的右手微微亮起一团蓝光。 秦一瑶觉得身体的疼痛散去几分，瞬间轻松了不少。 呵......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 梦一泉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片刻后，秦一瑶微微张了张嘴： “杀了我。” 梦一泉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秦一瑶缓缓勾起一个淡笑。 “我说，杀了我。” 她看似在笑，却没有任何真实的情绪。 “我的家人死了，跟随我的伙伴也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了。”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杀了我吧。” 梦一泉却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 被这句话刺激到，秦一瑶浑身一颤。 她的声音更加干涩。 “是了，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在之前，单单留下了我一命？” 她注意到了，梦一泉是有意让她活着的。 作为秦家当家，自己本该是第一个被杀的人。没想到她平安无事的逃了出来，之后也再没有人追杀她。 梦一泉到底想做什么？ “告诉我实话吧。”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 她语气里竟有几分单薄的祈求。 那么多年的流浪和痛苦，复仇的火焰时刻烧灼全身。无数回忆染上血色，化为每日每夜惊醒她的鞭笞。 秦一瑶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甚至连东西都吃不下。 所有的食物都是死去的血肉，再也不能被消化。 但是，可以见到梦一泉。 一切顺利的话，不仅能报仇，还可以见到那个她一直思念的人。 这件事所带来的期待越发刻骨，逐渐成为了心底一道坚固的支柱，支撑着她不会崩溃，支撑着她在这条路上踉跄迈步。 复仇的人是秦家当家，她必须尽到责任。 因为梦一泉，她才还能记得自己是“秦一瑶”。是那个聪慧美丽、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的幸福女孩。 如今，即使已经分开多年，她也依旧了解梦一泉。 她知道他隐瞒了什么。 秦一瑶多么会察言观色啊。 她怎会没有发现梦一泉执着的眼神？ 怎会没有注意到他在激怒她、刺激她？ 她输得一败涂地，最后的最后，只想要听到他的真话。 梦一泉蹲下身子，视线和她齐平。 “只有我们俩了。” 他的冰冷逐渐融解，五官轮廓仿佛都柔和了几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彼时，他在秦一瑶面前那般放松。 不比其他人，梦一泉只会告诉秦一瑶这些心底的真话。 “我告诉你一切。” 秦家的确是当年考题中被指定的目标，梦一泉不得不做。根据当时的规则，即使他不做，其他人也有资格交换课题，或是代为执行。 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残忍。 梦一泉宁愿自己去做这个恶人。 有他在，至少能保下秦一瑶，保下那个和他势均力敌、互为知己的......他唯一认可的存在。 那样珍贵的人，不该就此泯灭。 于是，梦一泉悄悄做好安排，用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换来了秦一瑶的苟活。 “不、不止如此吧。” 秦一瑶问他： “你是不是......很讨厌秦家？” 即使要清除秦家，也不至于连秦家的猫猫狗狗、花草树木也一并毁掉。 秦一瑶永远记得那个血色地狱。 除了血，什么都不剩。 她感觉到了对方扭曲的恨意。 “也许是吧。” 梦一泉凉薄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不该是秦家的女儿，是秦家耽误了你。” 秦一瑶不懂。 “什么？” 梦一泉闭了闭眼，道： “在我进入玛姬书房之后，我才知道，当年你也是预备班的候选之一。” “但因为秦家会是日后要整顿的目标，所以你被剔除了。” 看到名单的时候，梦一泉是多么喜悦，又是多么痛恨啊。 “你是我唯一认可的人，你明明应该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 “可为什么——” 她没有出现？ 空旷的书房中，唯有他一人。 看着秦一瑶的眼神微带热度，梦一泉的话语中透出压抑已久的欲望。 “不管是在书房，还是在预备班。” “每一天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身旁，就好了。” 当结束了噩梦一般的考核、真正进入书房后，那种只有顶端之人才能感觉到的虚无与寒冷，让梦一泉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也越发思念秦一瑶。 他在书房的生活和了解到的秘密，让他逐渐丢掉了人性。 啊，自己可能真的成了秦一瑶说过的机器人。 太冷了。 世界扩大之后，自身的存在也越发渺小。 一切都变得好远好远。 伸手也够不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再无人能够和他互相理解、互相吵架、互相珍惜，互相使对方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梦一泉这才恍然。 原来，他不仅是因为可惜、因为当年的情谊才留下了秦一瑶一命。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珍惜她，更爱重她，更思念她那双燃烧的双眼、和其中传达的情绪。 即使秦家不复，秦一瑶就此隐匿于人世间，即使再见之时，立场会天翻地覆—— 他也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她。 所以，在决定接受这个课题之时，梦一泉就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秦一瑶有朝一日会来复仇。 于是，他做好安排，放任她行动。同时，刺激梦家那些顽固的钉子，让他们变本加厉，以此惹怒反对势力。 而命运的齿轮，也如他所想那般运作着，一直到了现在。 秦一瑶无力的笑了。 她得到了最后的真相。 即使这个答案，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梦一泉的确是主使，即使有各种无可奈何，秦家人也是死在他的计谋之下，她该恨他。 但是，她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感情。 梦一泉也珍视她，思念她，渴求着她。 经过那么久的时间，还以为梦一泉早就遗忘了自己这个人。 毕竟，那可是梦一泉啊。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关心，只做“必要之事”的梦一泉啊。 他竟然和她一样，如此期盼相见，甚至为此花费了那么多心思…… 秦一瑶却无法心生任何喜悦。 她轻声道： “你变强了，变得比以前更聪明，更厉害了。” “这是因为玛姬书房吗？” 梦一泉没有说话。 秦一瑶面色凄然，感慨道： “当年没有找到的答案，竟然是玛姬书房告诉我了。” 没有揭晓的梦一泉的面具，如今终于明了。 “你不是隐士，你是怪物。” “你习惯用睥睨众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所有人事物在你眼中只是一个零件，一个棋子。” 梦一泉的面具之下，就是一个如此自私狠毒，将他人视为蝼蚁的怪物。 即使重视梦家，也可以随时取用，以至于让家族出头顶罪、遭受怨恨。 即使珍视她，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夺走她的一切，算计她，让她遍体鳞伤，崩碎成灰。 以前不曾暴露，但在玛姬书房获得的权力和地位，勾出了他的本质。 哈哈。 捂住胸口，秦一瑶嘴角扬起嘲讽似的弧度。 难怪会和她那般合拍。 难怪会待她如此特别！ 秦家做过多少坏事，秦一瑶不是不清楚。为了利益，她还在放大、加深那些邪恶。 没有人能将秦家拉出泥沼，也没有人能停止这份堕落。 打从骨子里，自己就是个嗜血又残暴的魔女啊。 从她遇见白敷，从她不择手段的解决亲人、处理叛徒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能接受“秦一瑶”这种异常的存在的，可不只有梦一泉这样的怪物吗？ 秦一瑶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但又止不住继续笑。 笑的嘴里满是血腥味，她也停不下来。 更换身体要付出代价，如今，只是一些利息罢了。 她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长时间的操劳，沉重的精神压力，加之患有厌食症，几乎不吃不喝，她早已到了熄灭之时。 也许冥冥之中，秦一瑶是知道自己会输的。 既然梦一泉回归梦家，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盗胡作非为。 玛姬书房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时机和准备也算不上最好。 但是，她真的等不起了。 要是真的死去，即使有手下继承她的意志，她也再也不会见到梦一泉......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双眼，注视期盼已久的思念成真。 终究还是—— 意识开始飘忽，秦一瑶干涸的眼角竟有些濡湿。 啊，到时间了…… 梦一泉打开牢房，走到她身边。 “一瑶。” 蹲下身子，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想好了。” 梦一泉的神情竟有些少年般的纯真，似是回到了当年那节军事课，那个黑衣飞扬，最为洒脱真挚的模样。 “如果你赢了，就证明我选择玛姬书房是错误的，我会偿还一切。” “秦家也好，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 “但如果你输了，作为给我的奖励，我会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一直一直陪着我。” “这样，我在书房的日子，就会变得有趣一点了吧。” “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俯瞰世界了吧。” 梦一泉微微一笑。 这可能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如此真心。 “你当年没有得到的东西，现在，就由我补偿给你。” 一贯冰冷的指尖因为少女的肌肤，染上了淡淡的温度。 啊。 真的等了好久。 终于能够把这份让人心颤的暖意取回了。 看着女孩的眼睛渐渐灰败，梦一泉轻声道： “一瑶，你不会死的。” “你会用另一种形态，和我一起活下去。” 手心升起白光。 一片朦胧间，秦一瑶听到了梦一泉温柔缱绻的耳语。 她甚至感觉这白雪般的吐息中，藏着几分扭曲、却无比真实的爱意。 “进入玛姬书房后，我的弱化能力成为了‘审判’。可以强行中断、扭曲任何摩耳甫斯的能力。” “你的能力则是变形。”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这就是两人的命运，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白光晃晃悠悠的来到秦一瑶身前，将她包裹。 秦一瑶闭上了眼睛。 在柔软的被褥般的触感中，无数回忆流过她的身边。 被欺负的时候，斩断亲缘的时候。 作为秦家明珠的时候，成为一家之主的时候。 失去一切的时候，改头换面的时候。 以及......那段与梦一泉相伴的、最愉快的时候。 作为秦家当家，她没能复仇，没能安抚所有逝去的家人。 作为司丽尔首领，她判断失误，辜负了所有追随她的手下。 只怪她和梦一泉在那场宴会相遇。 只怪她成为了怪物唯一的朋友和对手。 更怪他们动心，生出感情，沉沦在了和彼此的共舞之中。 怪物的爪子终究会伤害她，身上的毒更会侵蚀她的身心。 如今舞毕，她迎来了终局。 怪物更胜一筹，要将她吃掉。 真累啊。 明明只是短短的二十余年，回想起来，竟过的这般漫长。 如果不曾反抗过兄长，只是做一颗不用思考的棋子的话，如果白敷还在，能够拉着她的手引领她前进的话......是不是，就会更轻松一些呢？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因为，指引未来方向的，是这颗活着的、有喜怒哀乐，颠痴爱恨的心啊...... 秦一瑶在梦一泉的掌心中融化。 “啾啾！” 伴随着轻灵的叫声，一只通体翠蓝色，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停在了梦一泉肩上。 它细小的右脚上绑着一个同色的创口贴。 时隔多年，纵是物是人非，珠玉颂声，殊途再相遇。属于两人的漫长游戏，终于在此画上了句号。 他们都得到了游戏最大的奖品，见证了对方灵魂之下的秘密。 从此以后，谁也不需要再在对方面前遮掩什么了。 碧海鸟快活的叫着，嗓音如铃。 如侍女的祝福，秦一瑶终于得到了一个家。得到了能理解她，会永远陪伴她的家人。 她再也不会孤单了。 第68章 中场游戏 集合之日当天，梦魔和不夜露来到了凡尔顿。 不知道是梦中雨和梦魔说过什么，还是梦魔大病一场起来转了性子，他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在集合前、带不夜露买些东西。 两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一时相顾无言。 这好像是两人难得的独处，但气氛怎么这么诡异......要是沙利叶在就好了。 不夜露心头叹气，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满。 本来沙利叶确实很想跟来，不过最后不知为何，还是放弃了。 “算啦算啦，我还有些工作要完成。” “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梦魔疑惑： “我不记得有安排给你什么事......？” 沙利叶跳脚： “哎呀，我说有就有！” 临到出门，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叮嘱不夜露，不要让梦魔去到人太多、太吵闹的地方，那会加重他处理意识信息的负担。 世界是动态的。 街上的行人，周围的景色，也绝非一成不变。 梦魔在外出之时，脑内的系统就会连接集体意识，进行实时计算。 平时看他举止，很难发现他眼睛的问题，就是因为如此。 不夜露不懂沙利叶在想什么。 “那你跟去不就好了？万一梦魔出什么事怎么办？” 沙利叶咳咳两声。 “我总有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 他说话口气无比老成。 “你们啊，总得学着自己长大。” 梦魔和不夜露满脸不解。 等两人来到凡尔顿，见梦魔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模样，不夜露也稍微安下了心。 也幸好她的影子消失，不会像以前那样被人围观和指点，清静多了。 但是...... 所有的人声和喧闹仿佛都在很远的地方。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又沉重。 不夜露纠结半天，率先打破沉默： “啊，那个，集合是不是在下午、呃，大概两三点左右？” 这可能是弥瑞尔的安排，作为游戏参与者，不夜露能感觉到时间。 这不是直觉，可以说是一种明确的预感。 “对。” 梦魔双眼眨了眨，视线一如既往的没有焦点。 “带你买了东西，吃过午饭，就可以准备过去了。” “哦、哦。” 不夜露点点头，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过，说是买东西，她也不知道可以买些什么。思来想去，也许可以买一些和游戏有关的、比如武器之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梦魔摇头。 “你对武器不熟悉，不必担心，沙利叶会准备好的，而且——” 他顿了顿。 “对于摩耳甫斯来说，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重要。” 被这么一说，不夜露更不知道该干嘛。 两人沉默着走了十多分钟，连一家店都没有进去。 又过了许久，他们绕了一圈，竟回到了起点。 热闹无比的凡尔顿街口，站着两个无所适从的人。 “......” 不夜露尴尬的不知往哪看。 梦魔也有些不自在。 今天带不夜露出来，有沙利叶的助推，也有他自身的考虑。 梦家的事情，是他判断出错，他没料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容易倒下。 虽然消耗比平时多，但有沙利叶在背后支持，照道理来说不会那么快透支，而且，恢复的速度也比预想中要慢。 结果就是，他在睡眠中跳过了全程，事情大多都是不夜露在忙碌。 “必须奖励下国王小姐啊。” 沙利叶这么说道。 说是奖励，梦魔根本不知道该奖励什么，也不清楚不夜露想要什么。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不夜露啊。 自从一起行动后，不夜露是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毫无怨言，也毫无情绪似的，虽然省心，却也实在...... 纠结半天，梦魔还是选了凡尔顿。 凡尔顿和人界最为相似，商品丰富，种类也全，更有很多人界特产的东西，也许不夜露会喜欢。 这么想着，梦魔道： “这里，和你们人界很相似吧？” 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不夜露一愣，但还是回答道： “是很像，比如那边的店，在人界是一排服装店，但现在......嗯？” 视野中是一家花草装饰的，满满自然气息的店，很眼熟。 那不是梦里见过的店嘛！ 记得她当时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人撞了来着。 看她在意，梦魔道： “你想进去吗？” 不夜露问道： “那是什么店？” “那是魔法杂货店，里面会卖有魔法效果的药水、饰品、道具等等。” 不夜露眼前一亮，有意思！ “要去！” 店铺内部犹如一个异形植物园，四处都是没见过的鲜花和枝叶装点。 空气中流动着舒爽的草木香，不少男男女女在其中挑选着，十分喧闹。 木制书柜和精致的白色小桌上整齐的摆着各色瓶瓶罐罐，另一边的展示柜上则是一排一排的香囊、吊坠，还有书本和符咒等等。 哇哦。 不夜露凑近打量。 那些色彩各异的药水香水，有安神、助眠、驱邪等各种作用，甚至还有迷惑、招桃花、远离人群、隐身之类的效果。 饰品很像人界的护身和祈愿符，有出入平安、学业进步之类，不过也有些诡异的厄运符和恶作剧符，不夜露摸一下就赶紧放了回去。 其他还有些神奇的整蛊和变装道具，以及灌注特殊魔法的文具家具，十分有趣。 听梦魔说，这些都是由摩耳甫斯将各自的能力灌输进物件，并由调整人作出微调和分类后，再制定价格出售的。除此之外，也有不少走街串巷的私人游商，他们手上的商品就更加特别和新奇了。 不夜露在梦魔的指导下，试用了一支模样简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笔。 她随意在空中虚描了一只猫咪，那些线条竟然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猫咪模样的泡泡。 五颜六色的猫咪在半空中伸个懒腰，还发出真实的猫叫，引来附近不少人逗它。 “哇，这个笔好厉害！” “这是显形泡泡笔，小孩子很喜欢。” 梦魔随手画了个逗猫棒。 猫咪又撒起娇来。 “噗！好乖好乖！” 不夜露笑了。 “梦魔，你小时候玩过吗？” 闻言，梦魔的动作顿了下。 “嗯......” 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不夜露只是说道：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梦魔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种模样吧。 两人走到下一个货架。 看不夜露又拿起一个事业符，梦魔解释道： “这些符咒饰品确实具备相应的效力，只是持续时间不长。效果也因人而异，并非万能。” 不夜露点头认可。 “应该如此才对呢，不然谁都不会努力了。” “在人界，这些东西更多的是求个心理安慰，最后实际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自己。” 梦魔颔首。 依赖能力、不思进取的弥瑞尔人比比皆是。就这一点而言，他还是很欣赏不夜露的谦虚和努力的。 待走出店门，不夜露突然叫住了梦魔。 她递去一个纸包。 梦魔道： “这是？” 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纠结。 “嗯......算是礼物吧。这是我刚刚在店里选的，希望对你有用。” 她直直的看着梦魔，手也伸在半空，倔强的不肯放下。 梦魔犹豫一下，伸手拿了起来。 他摸索着打开包装。 “这是......？” 哦对，他是不是看不清？ 送都送了，也不在乎多点步骤。 不夜露干脆抓起梦魔的另一只手，引导他去感受。 “你摸摸看，或者读取我的意识都行。” “这是调息符哦。” 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冰凉光滑，像是某种晶体，梦魔判断不出来。 但调息符......的确是店里的宣传款，主打增强精神力恢复速度，倒很适合他。 梦魔的手指捻了捻。 “你......哪里来的钱？” “是阿雨给我的。” 不夜露解释道： “她说我可能会遇到需要用钱的地方，也算是帮忙这次课题的报酬，就给了我不少钱。” 这倒是梦魔他们考虑不周了。 万一以后不夜露一个人遇到点什么，有钱的话至少还能应对。 梦魔的心情有些古怪。 从来没想过会从“那个人”......会从她手里收到礼物。 她是示好？还是有什么目的？ 见梦魔不说话，不夜露慌忙摆手解释。 “刚才我问店员，他说这个对你应该有效，我才买的。不过我也不确定，你要是不喜欢，或者真的没用，也不用非要戴！”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着能帮上忙就好了。” “你也不用还我什么人情啊！” 这可不是什么居心叵测或是利益交换，只是为了加深两人的关系，对他表示关心而已。 不夜露很担心多疑的梦魔会有心结，毕竟，不管她做什么，在梦魔看来似乎都是别有目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梦魔缓缓舒了眉头。 不夜露一贯都太过温和、太过平静，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但正因如此，梦魔能感觉到她笨拙的真心。 说起来，自从离开家，他好像再也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物了。 莫名的情绪作祟。 最终，梦魔只听到自己轻声说了句“谢谢。” “嘿嘿，不客气，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嘛。” 不夜露笑道： “来，我帮你戴上。” 于是，这条紫水晶的吊坠成了梦魔身上的第二件饰品。 白皙的脖颈衬着透亮的水晶，很适合，很好看。 和不夜露想的一样好看。 正打量着，突然，梦魔轻咳两声，从兜里掏出又一个纸包。 “......给你的。” 不夜露愣住。 这包装怎么这么眼熟。 ......不就是刚才那家店的吗？ 梦魔似乎也觉得有些微妙，面具下的表情有些拘束。 于他而言，这好像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 过去，同族的人们不常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如今的他和沙利叶，也不需要这些。 但不夜露不一样。 她不是家人，也......不算朋友。 没有必要和她搞好关系，甚至某天，彼此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只是，身为队伍如今实质的领导者，他有必要鼓励下得力的手下，对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有点奇怪，有点诡异，又有点......期待。 梦魔只能庆幸，自己的秘密都被面具藏住了。 不夜露噗嗤一声笑起来。 哎呀哎呀，没想到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 她问： “为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是还刚才的人情吧，那也太快了。 梦魔的语气有些僵硬。 “这次的课题多亏有你，算是......给你的奖励。” “这个东西，你也应该用的上。” 拆开纸包，流星般的光芒被不夜露倒进手里。 原来是一枚淡粉色的花型吊坠。 竟然也是吊坠？ 和梦魔的紫水晶吊坠不同，不夜露的这枚更加少女，更加精致。粉晶透亮清澈，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边缘描金，又和其下的嫩绿叶片隔开层次，增加了立体感。 “真好看，谢谢你！” 不夜露没有问它的作用，只是眼睛亮亮的看着手心。 这是送给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礼物呀。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足够令人惊喜！ 梦魔的头隐隐作痛，却不足以令他发疯。 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不夜露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自己收到了礼物，所以他也有些久违的......愉快吧。 即使耳边嘈杂作响，也可以不去在意。 拿起项链，梦魔示意不夜露转身。 冰凉的手指捞起不夜露的头发，擦过她的后颈。 不夜露一抖。 梦魔像是没有注意到，很快结束了动作。 他脖颈上的紫水晶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光。 不夜露身上同样的位置上，则是开出朵粉色小花。 “这是能减轻伤害，增强恢复速度的饰品，长期佩戴，还可以增强你的体质。” 不夜露轻抚着吊坠，笑的脸颊红红。 “好，我会一直戴着的！” 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梦魔的手却下意识的、也摸了摸他的吊坠。 待吃过午饭，集合之时到了。 同一时间，位于弥瑞尔各处的参与者，都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叮咚！” “传送开始！” 等再次睁眼，他们已经出现在空海之间，坐在那张熟悉的圆桌前了。 “各位参与者到齐。”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第一季度顺利结束，出局一组，幸存四组，辛苦各位了。” “喂，外来者！” 小丑一拍桌子，吓了不夜露一跳。 “是你杀了那两女的？” 不夜露下意识看向白樱的座位。 那里没有任何人。 是啊。 她和她......都已经死了。 圣斯苑撑着下巴插话。 “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事儿？可别告诉我说你是她们的粉丝啊？” 小丑舔舔唇。 “那倒不是！” “但这样才有意思嘛，要是能随便碾死，这外来者也太没趣了！哈哈哈哈！” 不夜露索性当没听到，保持沉默了。 这两货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还是少和他们杠吧。 梦中雨向不夜露露出个安慰的笑，不夜露也悄悄投以眼神回应。 还是有阿雨在、有盟友在，才让人安心啊。 “请肃静。” 弥瑞尔适时打断道： “此次召集大家的理由，除了公开目前的游戏进度外，作为和平时间内的放松，也作为给各位的奖励，我将安排一个中场游戏！” 众人皆惊。 没听说过啊，怎么还有这出！？ 又听弥瑞尔道: “本次游戏，失败不会有任何惩罚，最终赢家则可以向我索要一个特权。” “当然，这个特权也是有范围要求的。” 听到没有惩罚，不夜露稍微放心了些。 小丑吹声口哨，似是期待，圣斯苑和梦中雨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弥瑞尔的声音应景的热烈了几分。 “这次，就选择人界特别流行的游戏吧。” “欢迎进入地图！” 第69章 城堡宴会 耳边响起一阵音乐声。 随着意识越发清楚，身体的感官也渐渐明晰。 不夜露睁开眼睛。 唔……好亮。 这里是……宴会厅？ 巨大的大理石柱撑起一片宽广的空间，欧风的装潢金光璀璨，华丽无比。 主人似乎酷爱玫瑰，随处可见鲜花不说，各处也雕刻着花朵的浮雕与暗纹，暗香浮动间，又给这里增加了一丝优雅馥郁的气息。 流光溢彩的宝石大灯照的四周熠熠生辉，数位身着盛装的男男女女正在舞池中起舞，间或有仆人在其中穿行，一旁的乐队也演奏着悠扬的乐曲，一片热闹祥和。 不夜露暗暗咂舌。 低头一看，她也应景的做了精致的发型和妆容，宝石项链和耳坠轻摇作响，浅紫色的礼服用宝石和蕾丝装点，层层叠叠，奢华至极。 这还能走路吗......好沉。 不夜露动了动。 嗯？好像有点不对。她的身材没有那么丰满，皮肤不该那么白皙细腻，指甲也没有这么长才是。 看来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等下如果有镜子，就能确定了吧。 站在甜品台旁，不夜露默默观察着。 没有发现其他人。 如果自己的样子变了，其他人也一定有所变化吧。 更重要的是，游戏应该开始了，但具体要做什么呢？ 正踌躇着要不要去和别人攀谈几句，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到不夜露面前。 “露妃丝小姐，您在这里啊，我找您好久！” 来的是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些雀斑，模样却年轻可爱，一双大眼睛如小鹿一般纯净。 露妃丝？ 愣了一秒，不夜露立刻反应过来。 “啊，嗯，不好意思。” 看她衣着简洁朴素，难道是自己的女仆之类的吗？ 小姑娘笑笑。 “费勒先生急着寻您，就让我过来了。您如果在这里休息够了，就先随我过去吧。” 来了，剧情！ “好，那带我过去吧。” 不夜露顺驴下坡，在小姑娘的带领下往厅内走去。 她稍微闲聊几句，得知小姑娘叫碧莲，是城堡的女仆之一。 待来到那位费勒先生面前，不夜露只觉得眼前有一团柔和的光亮起。 这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得体的西服衬得他高挑又笔挺，整个人流露出贵族的矜贵气质，却不会显得难以亲近。 他看向不夜露的神情温和，脸上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碧莲，辛苦你了。” 他略一点头，又笑问。 “露妃丝，你去哪里了？” 不夜露微笑答道： “我去吃了点点心，抱歉让你担心了。” 碧莲也道： “露妃丝小姐要去哪里的话，请一定要叫上人陪您。” 不夜露点头。 看她看的这么紧……希望不要妨碍到之后的行动才好。 想是这么想，她却平和的道: “是，我知道了。说起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费勒看着不夜露，眼睫微低，眸中深情款款。 “稍等安赛斯夫人要来致辞，我们要一起去打个招呼才行，毕竟——” “我们订了婚约，即将要结婚了呀。” 碧莲别过眼睛，不夜露也起了身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费勒的眼神，又是为了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未婚夫。 什么破设定......不夜露心中暗骂两句。 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先跟着走下去吧。 如果从这场游戏中获胜，能获得向弥瑞尔许愿的特权，对她和梦魔来说绝对是大大的有利！ 克制住抽搐的嘴角，不夜露努力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谢谢你，那等下我们一起过去吧。” 两人又闲聊几句，终于等到了那位安赛斯夫人的到来。 宴会厅大门打开，众人屏息。 犹如一团漂浮的火焰，着一身酒红色鱼尾裙的红发女子，在几个仆人的跟随下，踏入场内。 她极有气场的一步步走入，连音乐也适时停下，为这位女王让路。 人群纷纷行注目礼，迎接夫人走近。 不夜露也在靠近的位置，不露声色的打量她。 虽然被叫做夫人，但这位女子却非常年轻，皮肤珍珠般泛着细腻的光，贴身的裙装衬得她腰肢纤细柔软，不盈一握。面容五官更是毫无瑕疵，完美的挑不出错。 她含笑的眼波扫过，高傲睥睨之中，似有若无的散发着柔情，这般隐带攻击性的妖艳之美，像是暗藏毒药的绝妙佳酿，危险又诱人。 即使如此，以夫人这般地位和气势，旁人也无法心生轻慢之意。 不夜露感叹。 真是位玫瑰般的女人，和这座城堡相得益彰。 也许是错觉，四周的花香味仿佛都浓郁了几分。 “欢迎各位光临玫瑰城堡。” 安赛斯夫人的声音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晰。 原来这里叫玫瑰城堡，还真是名副其实。 扫视一圈，夫人仪态万分的抬手。 “今天这场宴会，到来的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还请各位不要拘束，好好享受这段快乐的时光。” 音乐再起。 除开一个女仆打碎杯子的小插曲，一切都是那般和谐。 不夜露和费勒去和安赛斯夫人致礼。 夫人笑着对两人说： “虽然夏洛特公爵和菲洛斯子爵无法到场，但听说是你们两位到来，我非常期待！还请你们玩的愉快。” “哪里，感谢您的盛情。” 夫人和善的与他们闲谈几句，随后去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舞池里响起新曲。 不夜露也和费勒跳了支舞。 本来不会跳舞的不夜露应是拥有原主的身体记忆，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之后的舞姿不说完美无缺，也算是没有大错。 舞毕，两人在周围人的赞美中退到一边。 不夜露暗自喘息。 保持仪态，时刻端着微笑，还得警惕周围的情况，属实辛苦。更别提刚才费勒突然邀请她跳舞，差点没把她紧张死。 自己不会跳，但又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费勒。临阵说不舒服不想跳之类的，又有可能引起这位未婚夫或者其他人的怀疑…… 幸好游戏给她留了条活路。 “露妃丝，怎么了？” 费勒端给她一杯酒。 “看你似乎有点累的样子。” 不夜露垂眸，悄悄瞥了眼旁边的金克丝夫人，才谨慎的学着姿势拿过酒杯。 “谢谢。” 她笑笑。 “没事的，我大概是有些闷到了，不要紧。” 闻久了周遭的香气，确实是有点胸闷。 费勒皱眉，很是担心。 “那你坐着休息下，我也在这里陪你。实在不舒服的话，我去跟夫人解释，我们提前告辞吧。” 要是可以，不夜露还真想告辞，但游戏还没完呢，往哪走啊。 她只能摇头推辞。 费勒轻轻拉过不夜露的手，珍而重之的捧着。 “千万不要勉强啊。” “好的。” 不夜露点头回应。 这个费勒还真是温柔体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原主的爱护。 感动归感动，但被费勒这么一说，本来还想去找其他人聊聊，不夜露也只能放弃了。 约莫是看费勒护卫在她身边，之后也再没有别人来打扰他们。 时间渐晚，音乐进入后调，宴会接近尾声。 没法离开费勒，不夜露只能边和他闲聊，边观察场上，一时半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 ……仿佛这真的只是场普通的舞会。 但不管是不夜露，还是隐藏在场中的其他玩家都知道——绝不会如此简单。 直到众人结束寒暄客套，正要离开之时，情况终于有了变化。 “嗯？大门打不开了？” 听到仆人的报告，安赛斯夫人很诧异，又派了几个人去，大门却纹丝不动。不管怎么推、拉，亦或是用刀砍，都无法打开门，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法留下。 几个仆人又去尝试窗户，没想到也是一样的状况。 这是被困在这里了？ 众人都有些不安。 安赛斯夫人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微笑着安慰大家。 “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体验，今日天色已晚，就请各位在城堡中留宿一晚吧。” “我会请人迅速修理好，明天再亲自送各位回程。” 事已至此，大家也都有些疲倦，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随后便有仆人带大家去到客房。 不夜露和费勒是未婚夫妻，住在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内。而会场中剩下的近二十位贵族，并八位演奏乐团成员，也分别住在了城堡二三楼。 明明一口气入住了这么多客人，但可能是城堡实在太过宏伟，那美丽却冷清的气息没有一丝好转。 看向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空让人心情郁郁。 不夜露无声叹息。 今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露妃丝？” 费勒叫她。 “你还好吗？还是不太舒服吗？” 不夜露收回眼神，摇头。 “没有，我很好，劳你费心了。” 费勒关切道： “明天就能回家休息了，今晚就承蒙夫人好意，先好好睡一觉吧。我就在你隔壁，别怕。” 不夜露回以他笑容。 费勒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好的，那就晚安了。” 第70章 第一天的被害人 房间内部的装饰同样华美，也是处处可见玫瑰花纹。 四处放着一些干花装饰，但比起外面，花香还是弱了不少。 呼……舒服多了。 不夜露四下看看，很快注意到床头柜上也放着一支玫瑰，下面还压着一张卡片。 取过、展开，不夜露一惊。 终于来了，游戏规则！ 【神选游戏玩家，你们好，这是为各位准备的、本场游戏的规则说明。】 【本场游戏中，每人将拥有游戏身份与剧本身份两种身份牌。】 【您的游戏身份为——情侣。】 【游戏身份效果：与另一位情侣绑定生命，同生共死。】 【您的剧本身份为——夏洛特公爵之女。】 【游戏规则：请遵循剧本走向，探索故事剧情。保证存活，并完美演绎个人剧本身份。】 【胜利条件1：在第五日中午12点前，找出所有游戏身份为狼人的玩家，则为获胜。】 【胜利条件2：上述时间点前，除情侣外的所有角色死亡，则情侣获胜。】 【禁止事项：严禁向非玩家者透露游戏身份。请注意，触发该事项的玩家自动判负。】 【特殊事项：每日城堡中将刷新一个线索特别包裹，包括剧本及各位参与者身份的提示，出现位置随机，请积极探索寻找。】 【其余规则条件请参考剧情进行判断。】 不夜露一目十行扫视完，摸了摸下巴。 这游戏像是人界近来流行的几个游戏的整合版，她虽然没有实际玩过，但也听过大概，如今并不觉得难以理解，也是好事一件。 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露妃丝，而暗藏的身份则是情侣。剧本无法更改，只能跟着走，但游戏主要还是看这些暗面身份的对抗。 回忆了下，现在留在场上的人数挺多，可惜没来得及确认他们每个人的情况。 圣斯苑，露娜，小一，阿雨，小丑，爱丽丝，梦魔，这七个人就暗藏其中，改头换面，不辨身份。 想到梦魔，不夜露这才发觉，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这次游戏似乎是个人战？ 如果是这样，对她倒是有好处。 强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夜露再次看向关于胜利条件的说明。 如果要实现胜利条件1，就需要找到所有狼人，但还不清楚狼人是什么特质，以及该去哪里投票。 而自己的另一个胜利条件——情侣，实现起来也很有难度。要是参照剧本，另一人可能是费勒，但谁也不知道露妃丝会不会有其他的剧情线、有别的秘密对象。 更何况，如果那人是梦魔、梦中雨或小一之一都还好，但凡是其他人，可就不太妙了。 同生共死，既是保护，也是威胁。在有百分百把握之前，她不能随便试探，更不可能找费勒求证。 一想到假如另一个情侣是小丑……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夜露搓搓手臂，疯狂祈祷千万不要如此。 总之，现在只能先按兵不动，隐藏在所有人中间收集情报吧。 “呼......” 不夜露打个哈欠。 梳理完情况，倒是有点困了。 重新检查一下门锁和窗户，确保安全后，不夜露早早睡觉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大用处，不过，希望自己运气好点，不会在第一夜就被杀吧。 -------------------------------------------------------------------- 梦境起起伏伏。 “别睡午觉了，来玩国王游戏吧！” 孩子们翻个身。 “又是国王游戏，每次都是你赢！有什么好玩的！” “就是啊，你每次做了国王，就只会安排我去做沙堡，我才不要玩呢！” “再躺一会儿，我们就去玩捉迷藏吧！” “好呀好呀。” 这些人啊。 明明这是最好的布局，是他们不懂。 -------------------------------------------------------------------- “呀啊——！” “……夫人！” 不夜露迷迷糊糊的脱离了梦境。 床头柜处摆放的玫瑰历指向第二天，其上装饰着的细小花苞隐隐开放了些。 嗯？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爬起来，正好费勒也来敲门，语气十分焦急。 “露妃丝！？你在吗！” “我在！稍等！” 毕竟是贵族小姐，肯定要时刻注意仪态，不夜露迅速顺顺头发，披了件外衣才去开门。 见她安然无恙，费勒像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 不夜露不安的问： “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 费勒犹豫一下，道： “好像是博雷夫人......她死了。” 不夜露霎时白了脸，心头却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 来了，死者！ 她故作惊恐。 “什、什么？死了？怎么会？” 费勒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刚才听到有人在喊，我怕你出事，就先来找你了。” “嗯嗯，我没事！” 望了眼那边，不夜露拉紧外衣。 “费勒，要不我们去看看情况吧，我怕万一......” 费勒点头。 “我知道了。” 他又叮嘱道: “千万注意安全，要跟紧我。” 不夜露乖巧回应。 此时约莫清晨六七点左右，窗外还没完全明亮，走廊的灯昏昏黄黄，打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晕成难以言喻的复杂颜色，就像众人的心情一样。 两人疾步前行，来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时，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客人。 他们都是昨晚在场的贵族们，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记忆中的各个文字在不夜露脑中交织，还没等她将人对上，只见费勒先她一步、自然地上去搭话。 “波特伯爵，贵安，这是出什么事了？” 胖胖的波特伯爵擦着汗，声音有些发抖。 “贵、贵安，费勒阁下。我今天很早就醒了，想出来看看大门的情况。路过这里时，看到博雷夫人的房间是敞开的，我就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就看到她......了。” 其他几位客人也是抖抖索索的，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就纷纷退后了。 “叫人了吗？” “叫了，女仆去请安赛斯夫人了。” 费勒和不夜露转向房间里头。 即使隔了段距离，鼻尖也能闻到血腥味和浅浅的熏香味。 屋内中央的茶几旁倒着一位中年女性，她的脖颈处一片暗红，流了很多血，把身下的棕色羊毛毯也染的斑驳不堪。 几乎不用多看就知道，她已经死去了。 不夜露的心头不是滋味。 她别开视线。血的味道混合外面的玫瑰花香，让她感觉有些想吐。 “没事吧？” 费勒看她。 不夜露摇摇头。 “没事的，放心。” 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好，那你待在这里等我。” 拍拍不夜露的肩，费勒走进房内。 “啊、费勒？”、“费勒阁下！” 不夜露和其他几个客人不禁惊呼。 回头微微一笑，费勒语气沉稳，让人心安。 “我曾向自家兄长学过几分医术，可以先确定下夫人的情况，还请各位别靠近。” 他学过医术，这么巧！ 不夜露心头一动，下意识就跟了进去。 费勒转头看是她，无奈。 “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有点怕。” 不夜露显得有些慌乱，她的手指抓紧衣服，眼神也十分动摇，像是不敢一个人待着，又像是挂心费勒。 “刚才也答应过你的……就让我跟着吧。” 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复又回归了沉静的温和。 他说: “那你待在我背后就好，别乱动。” “好，我知道的。” 虽然不想直面那么血腥的场面，但必须确认尸体的情况，才能找到凶手、不，狼人的线索。 正好费勒会医术，一定能给出些有用的消息。 不夜露悄悄观察。 随着费勒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尸体周遭轻轻摸索，不夜露也看清了死者的全貌。 博雷夫人还穿着昨日的礼服，梳着发髻，竟是还未闭上眼睛，死不瞑目。灰白的眼珠鼓起，配合她狰狞的神情，正吐露着极重的怨恨，着实有些吓人。 尸体脖子处有一道很深、却又很细的口，像是由某种利器造成，除此之外再无外伤，周遭摆设整齐，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一刀封喉，绝对不是什么生手。 又见费勒捻了捻地上的血液。 “看干涸程度，怕是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低声说完，站起身来，似乎要结束调查了。 “这、这样啊……” 不夜露赶紧低头垂眸，装出一副局促的模样。 作为千金贵女，看到这种场景的露妃丝定不可能冷静，她必须尽力维持住这个人设的稳定。 想到这里，不夜露拉了拉费勒。 “可以了吗？我们出去吧。” 费勒轻柔的扶起她的手臂。 “走吧。” 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外走去。 不夜露没有回头。 她昨晚见过博雷夫人，对夫人的印象倒是很深。 这是位年近四十，名望很高的贵妇人，长期的贵族生活养出了她华贵雍容的气度，也让她变得有些高傲刻薄。加之是公爵家出身的地位，大家对她很是尊敬。昨夜众人互相打招呼时，不夜露时刻小心谨慎，生怕被这位大人物指出有任何不对。 除此之外，夫人还尤其钟爱她那头柔顺光滑的金发，一整个晚上接连好几次呼唤女仆为她整理。与之搭配的那个漂亮的祖母绿发簪，让不少贵客发出惊艳之声。 如今，发簪掉在一边无人问津，金发也泡在血液里，泛着脏脏的咖啡色。 这般凄凉的结局，不必再看，不夜露也难以忘记。 她默默叹口气。 如果夫人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就像昨晚责备打碎东西的女仆时那样…… 第71章 经典之暴风雨山庄 此时，门口传来安赛斯夫人的惊呼。 “啊、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夫人！” 一旁的女仆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其他客人听见动静聚集过来，也纷纷惊叫。 混乱中，众人来到一楼大厅。 安赛斯夫人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雷夫人也......？” 不夜露眉头一皱。 也？ 波特伯爵擦着汗，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安赛斯夫人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唤来女仆。 “将其他客人和仆人都请来这里吧。” 发生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把大家聚在一起。 不夜露悄声问身边的人。 “费勒，你刚才有看出什么吗？” 费勒摇头。 “只有一些基本的情况……等下大家都到了，我再说明吧。” 隐约能听到城堡外传来呼啸般的风雨声。 声音不大，但这种细细密密的嘈杂藏在暗处，更让人心神不宁。 等到人们全部到场，安赛斯夫人又告知了一件事。 住在三楼的乐团副团长——迪奥先生也死去了。 一个晚上居然出现了两位死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不免都陷入了恐慌。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谁杀了他们！？”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门开了吗！？” “安赛斯夫人！请你解释一下！” 安赛斯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很抱歉各位，门还是无法打开，大家还不能离开城堡。” 众人哗然。 “怎么会这样！” 不信邪的几位男客人在男仆的帮助下又去尝试了几次，终究以失败告终。 不夜露只觉头痛。 密室，暴风雨，杀人事件，经典要素都出现了。 “怎么会完全无法打开、也无法破坏呢？像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是什么魔法吗？还是诅咒！？” “诅、诅咒......” 这似乎戳到了安赛斯夫人的某个点，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如此，诅咒成真了。” 她环视一圈，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被她扫到的人不禁屏息，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什么诅咒？ 场上的凝重没有持续太久，夫人轻叹一声，道： “我原以为这只是先辈的玩笑，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总管般的中年女仆扶着她坐下。 人群中有人坐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诅咒？” “是啊夫人，还请您说明白。” 夫人缓缓道： “大家知道这座城堡的传闻吗？关于狼人杀人的传闻。” 众人脸色各异，但大多都是疑惑。 一位贵族苦笑道： “夫人，您是在开玩笑吗？狼人什么的......” 夫人摇头。 “不，狼人是真实存在的，如今的状况就是证据。” “这怎么说？” 夫人道： “满月期间的夜晚，会有狼人出现，这是我国开国以来便秘而不宣的事。为了不引起恐慌，也只有陛下和几位贵族知晓，其中……便有我们一族的先辈们。” “这些狼人白天是正常的人类，到了夜晚便会化身嗜血的怪物。只有杀人饮血，才能压抑兽性，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智。他们背负如此罪孽，一般都是隐匿在暗处，不与人类起冲突的。但碍于饥渴，或是想要生活在明亮的人间，便会引发事端。” “所幸，我国有多处自古以来便具有净化之力的地点，可以吸引狼人，为他们施以现行的诅咒。还能借助神力，将他们禁锢捕捉。” “而这座城堡......便是猎杀狼人的圣地之一。” 众人都是哑然。 虽然想要怀疑这天马行空的话语，但如今的状况的确不能以常识推断。 脑子转的快的贵族也终于发现了。 “也就是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就是因为——” 夫人点头认可。 “是的，为了将狼人限制于此处，以便我们找出他。” “根据诅咒的内容，狼人会在夜晚显露真实的模样，同时也会被激发杀意，变得极其嗜血。昨晚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想必也是狼人下的手。” 夫人站起身来。 “如今，既然已经明确狼人在这城堡之中，还请各位协助我，尽快将狼人找出。我也将禀告陛下，为出力之人、奉献之人，赐下丰厚的奖赏。” 她看向众人，神色肃穆而坚定。 “这是贵族们的责任，更是为了守护荣耀的尊严！” “清除狼人，卫我功勋，天佑我国——！” 众人打了鸡血似的，纷纷跟着高呼起来。 “天佑我国——！” 不夜露嘴角抽搐。 大家接受的太快了吧！ 不得不说这剧本，写的真好...... 结束诡异的、略有些狂热的早餐后，众人又在夫人的带头下，聚集到大厅。 “我刚才已经请仆人将尸体转移到了地下室，还请大家不要靠近。” 衣冠楚楚的贵族们纷纷点头。 夫人双手叠膝，端坐中央，俨然成了众人的领导和中心。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需要找出杀害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凶手。根据医生对尸体的检查，两位受害人的预估死亡时间是昨夜午夜两点至三点。” “据此，我想了解下昨晚的情况，比如说，大家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想必大家正在睡梦之中。 不夜露没听到什么动静，看其他人神情，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早有预料，倒也不算失望。 隔壁的费勒终于开口: “夫人，各位，我曾学习过几分医术，今早也查看了下博雷夫人的尸体，根据伤口情况，凶器应该是某种利器，但这个利器恐怕非常特别，不是城堡厨房内的刀具、或是贵族常佩戴的装饰银刀。” “而且，此人的手法干净利落，绝非新手。” 夫人愣了下，看向费勒的眼神有些赞许。 “您说得对，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她沉吟一刻，又道： “另外还有一点，这次的狼人......恐怕有两人。” 全场哗然。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迪奥先生死于某种野兽的利爪。” “狼人如果不在夜晚杀人的话，就会因为无法压制诅咒，导致白日里无法维持人形。” 众人面面相觑。 不夜露心下明了。 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是同一个凶手，那就根本不必采用不同的方法了。 有人弱弱的问: “那怎么办，先搜身，查一下大家的房间？” “那怎么行！我绝不允许！ ” “我也不行！贵族的东西怎么能——” “您是怀疑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急啊！” 在场的人互相打量、纷纷拉开距离。 夫人赶紧安抚道: “我并不是要怀疑各位的意思，毕竟客人之中，不乏夫妻或者彼此相熟的友人，甚至也有具备参军经验、善用武器的人。甚至于，我们不能排除一个可能性——狼人并非在我们之中，而是躲藏在城堡某处的外来者。” 不夜露眨眨眼。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不少人都点头同意。 把矛盾转移，有利于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谁都不想闹大，更不想被怀疑。 “的确如此，在这里的贵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彼此不说熟悉，也至少都是在社交场上打过照面的人。” “要真的是狼人，早就会暴露了。” 大家纷纷抚抚心口，松了口气。 “是的，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就请大家尽量集体行动，避免落单，同时，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在城堡内四处探索，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线索。” “我也会安排仆人指引各位。” 在座众人都应和了夫人的话语。 这种时候，正需要一个稳定人心的主心骨。而领导各位找出狼人的夫人，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不夜露也姑且认可了夫人的建议。 现在的情况非常模糊，她心中有很多疑虑，但此时跳出来引人注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先跟着集体一起行动，收集更多线索再说。 拒绝了费勒的邀请，不夜露假称自己有些恶心不适，留在了大厅。 “可能是刚刚闻到了血腥味，休息下就好了。” “你的医术一定能派上用场，不用担心我，快去帮大家找狼人吧。” 这个借口实属好用，费勒虽然挂心她，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他大多客人也分成几个小团体，在仆人的带领下去向不同的地方。 不夜露无声叹息。 不得不说，费勒有点过于溺爱她了。盯她太紧，让人喘不过气。 但是，在如今这个不能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她自己就是、也必须成为最强的武器！ 不夜露的目光投向几位留下的贵族。 脑中转过一个计划，她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朝他们走过去。 “贵安，月莲夫人，芬迪阁下。” “贵安，露妃丝小姐。” 这对贵族夫妻，此时正依偎着靠在沙发上。 月莲夫人人如其名，长发披散下来，如一朵睡莲般美丽优雅，柔若无骨的姿态中又带有一些淡淡的病气，我见犹怜。 已经有些白发、面容瘦削的芬迪先生轻轻拉着月莲夫人的手，向不夜露点了下头。 这两人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厚。 不夜露坐在一旁的圆凳上，面露忧虑。 “发生这种事，可真是意想不到......夫人，您还好吗？” 月莲苦笑。 “我没事的。但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去调查，倒是耽误大家啦。” “怎么会呢，您可别这么说。” 不夜露柔柔的笑着，又顺势发问: “说起来，夫人您和安赛斯夫人很早就认识？” 昨天的宴会上，她们交流时的气氛、和其他贵族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的，我们确实认识的早，不过后来各自成家后，便没有太多交集了，就和您的父亲——夏洛特公爵一样。他也是和夫人从小认识，后来渐渐疏远了呢。” 月莲看向不夜露的目光温润清澈。 “您和夫人并不熟悉，我本以为您不会出席舞会。能在这里见到，我也很是欢喜呢。” 不夜露心中一动。 “那如此说来，您也不清楚所谓‘诅咒’的事情了？” 月莲摇头。 “我也是初次听说，没想到我国还有这样罪孽深重的存在......” 芬迪突然抬眼，道: “如今的情况太过暧昧，小姐您要多加小心。我会陪在月莲身边，小姐也不要离费勒阁下太远比较好。” 这台词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不夜露一时间有些犹豫。 她还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呢。 想起一事，不夜露眸光一闪，又问道： “对了，夫人，您的身体情况没关系吗？需要送您回房间休息吗？” 昨天偶然听到芬迪和别的客人说起过月莲夫人的病。看她这样子，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尽如意吧。 月莲有些开心似的眯起眼睛。 “难为小姐记挂。比起房间，这里的空气要更舒服些，就不麻烦啦。” 不夜露温和一笑。 “这种情况才更应该互相帮助。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随时告诉我。” 月莲颔首，温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可以拜托您去找女仆为我做一份甜茶吗？” 没有多问，不夜露干脆的应承下来。 “自然，举手之劳。” 找到厨房的值班女仆后，热乎乎的甜茶很快就制作完毕。 拒绝了由女仆送去的提议，不夜露亲自端着茶盘回到大厅。 “这里有一些点心，我还请人多泡了杯咖啡，芬迪阁下，您请。” 芬迪点头，没什么表情，只简单道了声谢。 连芬迪喜欢的意式咖啡都考虑到了，月莲赞赏的看着不夜露。 “谢谢，您真周到。” 不夜露眼睛弯弯。 “不客气，吃些甜食，想来心情能稍微好一些，这也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 “呵呵，都说您细致聪慧，想必费勒阁下也是格外钟爱您这一点。” 喝口甜茶，月莲夫人垂眸，状似无意的道: “说起费勒阁下......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听闻陛下也非常看好他呢。” 不夜露倒茶的手顿了顿。 又听月莲继续道: “当初公爵阁下问起我，我还不赞同您二位的婚事。如今想来，倒是我没有眼光啦。” 不夜露心中打鼓，嘴里却只能敷衍着。 “哪里哪里......” 原来她和费勒的婚事，似乎有些内情？ 但如果追问的话，就显得有鬼了。 月莲突然轻咳一声。 “咳咳……不好意思。” 她难受的呼吸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需要、再休息一下，您不必照顾我，快去忙吧。” 说完这些，月莲夫人将头靠在芬迪肩上，有些疲倦似的闭上眼睛。 甜茶和咖啡升腾而起的热气，氤氲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您多保重。” 不夜露知趣的离开了。 很好，特定的npc果然对剧情有推进作用，多聊聊是正确的选择。 幸好她昨晚一直没有放松，始终注意着身边人的谈话，这才通过月莲夫人的考验，得到了提示。 第72章 诸多疑点 城堡面积大的出奇，不夜露基本不用花费心思避人耳目，就顺利摸到了一层角落处的佣人房。 早餐的时候她就很奇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见到碧莲......虽然是供职于这座城堡、服侍安赛斯夫人的女仆，但根据昨天的初见，露妃丝、费勒应该都是和碧莲熟识的。 有这样一层因缘在，很多事情就能找碧莲确认了。 佣人房里刚好有一位年长的女仆正在浣衣，她告诉不夜露，碧莲正在完成城堡的扫除工作。 “碧莲来此的时间不长，礼数不够周全，夫人并未安排她贴身服侍各位客人，是不是何处冲撞到您、惹您不快了？” “并非如此，我找她另有其他事。” 不夜露笑着和这位女仆道别。 她心中暗道。 原来是这样。 因为资历尚浅，碧莲还没有得到主人重用，负责的大多是些粗活累活，所以很少在贵族身边见到她。 不过这样一想，她和露妃丝之间的关联，难道是...... “露妃丝小姐！” 刚踏上二楼，正在打扫走廊的碧莲就激动地叫住了不夜露。 “小姐，昨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可真是让人担心！” “您还好吗？” 这位天真可爱的女仆对她这般关心，不夜露不禁微笑，口气也柔和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很好！谢谢你，碧莲！” 她微微凝眸。 “我这边还有费勒在，你也要注意安全啊。” 说起费勒，碧莲的表情变了变。 “费勒先生也很危险......小姐您可别太指望他！” 来了！ 抓住突破口，不夜露赶紧顺藤摸瓜。 首先，关于诅咒一事，碧莲自己也不甚清楚。 她来到城堡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并不会告诉她。另外，女仆之间也存在一些竞争和秘密，她不被信任，也没有可以信任的同伴，在这城堡中竟是孤独的很。 “你辛苦了。” 不夜露心疼的摸摸碧莲的头。 碧莲笑笑。 “抱歉不能帮上您，这些事情，恐怕只有权力很大、贴身服侍夫人的女总管才会知道。” “没关系的。” 不如说，这才是合理的，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呢？ 不夜露随口问道: “你来这里多久了？” 碧莲想了下。 “应该有半年了。” 才半年？ 那在此之前，碧莲又是在何处生活？ 碧莲没有避讳以前的经历，很快就交了底。 正如不夜露的预料，她之前是露妃丝的侍女。出于某种原因，才被私下送来了安赛斯夫人这里。 而这个原因，竟然就和费勒有关。 碧莲眼中含泪，小鹿眼微红。 在这里的生活这么艰苦，都不曾让她露出难过的表情，反而是露妃丝的事情，她竟如此挂念。 不夜露怜爱的抱住碧莲的肩膀。 真是个好姑娘…… 碧莲抽噎着道: “费勒先生给您下的那个咒术，让您和他的生命联系到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拿捏住您，就拿捏住了夏洛特家，所以公爵大人才不得不受子爵威胁，还得千方百计给子爵家铺路......” “要不是如此，菲洛斯家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您又何至于要唯他是从……！” 她抹了把脸，坚定的看着不夜露。 “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被您送到这里来，就一定会协助您，一定要让您解脱！” 不夜露愣了。 这什么意思？ 然而碧莲却一直哭，无论如何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了。 “小姐......” 她的泪水打在不夜露手背上，也让不夜露的心越来越凉。 果然是剧本，情侣的另一人就是费勒。 但是，露妃丝到底要碧莲做什么？ 费勒又是谁，他知道这个婚约的真相吗？ 不夜露仔细回忆了一下费勒的事，暂时判断不出皮囊之后的人。 有些像圣斯苑。笑的温和，却藏得极深。 但要说梦魔或者小丑做不到这种演技，倒也不一定。 如果不考虑性别互换问题，唯一能排除的只有小一。 “碧莲，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别人吗？” “呜、呜......应该是没有的，这是夏洛特和菲洛斯家的秘密......” 这么一想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拿出来大肆宣扬。 表面上，他们还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未婚夫妇。作为玩家的费勒拥有的剧本，也不会和不夜露相差太多。 ……他应该还不清楚这件事。 不夜露稍微安心了些。 等碧莲冷静下来，她也要换班去厨房工作了。 碧莲告诫不夜露： “小姐，为了安全起见，晚上您一定不要出门。” 不夜露点头。 “这是自然，你也要小心行事。” 她可不敢去和狼人对线。 按照人界这类游戏的传统规则，夜晚是狼人的战场，平民是阻止不了它们的利爪的。更何况不夜露这个躯体，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除非......玩家中会有猎人或是女巫之类的角色。 “是的，有任何需要您再叫我，我会马上赶来的！” 碧莲离开之后，不夜露也没有多做停留。 而接班打扫的金发女仆则成了此处的新来客。 -------------------------------------------------------------------- 借由碧莲给的地图，不夜露对照着搜索起来。 幸好，这地图的信息十分全面，客人们的房间都有标注不说，其他每个房间的用途也做了批注。 不夜露很快找到目标。 三楼角落处。 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夜露敲了敲门。 “咚咚。” 门很快就被打开，扑鼻的药香袭来，不夜露浑身一僵，差点被吓个半死。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浑身笼罩在奇特的黑色长袍中，更诡异的是，他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鸟嘴面具，长长的喙、无机质的鸟眼，散发出极为不祥的气息。 此人往面前一站，宛如死神降临。 在如今的故事背景中遇到这么一个人，未免过分惊悚了。 不夜露拼命才忍住了尖叫。 说起来，这个鸟嘴面具该不会是...... “您就是医生吗？” “是的。” 黑影声音沙哑，喉咙里卡了痰似的，听着有点难受。 “我叫哈里斯，小姐幸会。” 他就是夫人说的医生！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露妃丝·夏洛特。” 不夜露行礼。 “冒昧打扰，我们正在寻找关于狼人的线索。我有事想要问问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哈里斯似乎犹豫了下，才道: “......无妨，您说。” “谢谢您。” 不夜露笑笑。 “此处只有您一位医生对吗？想必您已经看过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情况了？” 哈里斯点头。 “是的，城堡内仅有我一名医生。至于尸体的情况，我早已报告给夫人了。”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不夜露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细节想跟您确认一下。” “......您一介贵女，打听这些，不害怕吗？” “为了找到犯人，这不算什么。” 其实，这话并不完全贴合露妃丝的人设。但时间有限，占据先机最要紧。 能找到线索的话，冒险一点也无妨。 闻言，哈里斯把门再拉开了些。 “那您进来说吧。” 面对这突然的邀请，不夜露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两个死者的尸体被搬去地下室，她不方便再查验。夫人和费勒的说法也不一定完全正确、毫无隐瞒。对几人的说辞进行相互检查，再见见这位方才并没有现身的医生，寻求补充信息，就是不夜露来此最大的目的。 若哈里斯可信，可以把他发展成友军，若他可疑，可以试探他不说，不夜露也不太相信，他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医务室四面无窗，仅有两盏油灯用以照明，昏昏沉沉的，更显诡异。 不夜露的视线略过实验仪器，器官标本，墙上贴的各种人体结构图、草药图，面上却依然平静。 身后的哈里斯突然道: “您的确胆大。” 很少有千金小姐不怕这些的。 不夜露笑道: “呵呵，多谢夸奖，我的未婚夫会一些医术，所以我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些。” “是吗。” 哈里斯像是并不关心，只招呼她在小沙发凳上坐下。 “所以，您具体想知道什么？” 不夜露整理下裙子，确保仪态之后，才简洁的道： “凶器。” 哈里斯点头，伸手比划一下。 “博雷夫人死于利器割喉——这您想必知道了。具体来说，这个利器应该是较细的刃具，长度来看，类似匕首之类。不太像厨房用具，也不太像手术用刀。” 这倒是和夫人、费勒说的一样。 哈里斯又道: “另外，伤口细节处有磨损，并不圆滑，由此看来，这个凶器恐怕并不锋利，并未经过很好的打磨，可能有一定年头。” 不夜露一愣。 这可是个新线索！凶器也许是某种古物收藏，或者是客人携带的家族传承之物！ 还得再缩小范围才行。 “能一刀封喉的话，犯人会是和您一样的医生吗？或者说军人？” 哈里斯摇头。 “这种技术，要么是极其厉害的外科医生，要么就是......刺客一类的人物吧。军人应该不会用到那样小巧锋利的武器，也不太可能练就这样狠辣的技术。” 有道理。 不夜露姑且认可了哈里斯的说法。 “那迪奥先生呢？今早我没有亲眼见过他，所以对他的状况十分在意。” “他的死是因某种狼族野兽的利爪。这种利爪比寻常狼爪要大、要有力的多，伤口的深度和宽度都非常惊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线索。” 哈里斯的声音有些迟疑。 “您不去看他的尸体也是件好事，迪奥先生几乎......被斩成了两半。” 不夜露抖了抖眉毛。 竟死的这么惨烈…… 她克制着不去想象，只是叹了口气。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们一定会努力找出凶手的。” “对了，医生，您来这里多久了？” 哈里斯思索了会儿。 “......许多年了，我记不清了。” 听他声音苍老至此，估计也确实来了很久了。 “那您清楚诅咒的事情吗？” “我不过问任何与疾病或医术无关之事，抱歉。” “也没有听别人说起过吗？” “并无。” 面具遮挡下，不夜露读不出哈里斯的神情或情绪。 ......恐怕问不出更多信息了。 她起身告辞。 刚来到走廊，不夜露就听到有人招呼她。 明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含着多情的媚意，连带着飘过来一阵厚重的发胶味。 偏偏还是花香型的...... 不夜露头痛。 侧头一看，果然是波利斯伯爵。 一身骚包紫金色礼服、长发飞舞的波利斯如花蝴蝶似的靠过来。他极其自然的执起不夜露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呀，露妃丝小姐！您在窗边那略带哀愁的模样真是美丽动人！” 波利斯抛个媚眼。 不夜露抖了一下。 对他印象深刻，就是因为他这恶心人的做派！ “贵、贵安，波利斯阁下。” 她躬身致礼，望向波利斯背后跟着的人们。 除了波利斯之外，还有两位不认识的男性贵族，其他五六位都是单身的贵族小姐，队尾还跟着两位女仆。 ......还真是喜欢勾搭女孩子。 诶不对，波利斯好像有老婆啊！ 努力按下鄙视的情绪，不夜露问道: “您几位是在找线索吗？” “是的呢，不过到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 波利斯关切道： “您怎么没跟费勒阁下一起？一个人多危险呀！” 不夜露苦笑道： “我有些不舒服，就在一楼坐了会儿，现在正想去找他呢。” “正好您来了，请问您有看见他吗？” 也该去汇合了，不然容易让费勒起疑。 波利斯吹声口哨。 “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刚和费勒阁下分开不久呢。他正跟着夫人那队一起行动，那边可热闹啦。” 热闹？ 见不夜露疑惑，波利斯呵呵笑道： “毕竟夫人是这次行动的领队，除了我和金克丝，剩下的客人几乎都跟着夫人呢。” 原来如此。 不过，金克丝？金克丝不就是波利斯的夫人吗？ 这两人各自带队分开行动可还行...... 不想深究他们的爱恨情仇，不夜露笑道： “谢谢您的消息，那我这便去找他们。” “好的，下次见，美丽的小姐！” -------------------------------------------------------------------- 入夜，周围的暴风雨依旧没有变弱的趋势。 城堡灯火通明，仆人们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餐食。 博雷夫人和迪奥先生的死似乎没有给众人带来太大的冲击，也可能是因为有主导的领袖在，大家彼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来到餐厅，情绪十分稳定。 不夜露也赶在晚饭前找到了费勒。 如波利斯伯爵所说，夫人这个小队浩浩荡荡，除开客人，也有不少仆人随侍在侧，包括碧莲提到的那位女总管，此时也正毕恭毕敬的和主人说着悄悄话。 不夜露靠近费勒。 “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费勒笑的为难。 “抱歉，没什么收获。” 不夜露点头。 指望不上他们，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 注意到他们两，夫人侧头看过来，温柔的道： “劳两位费心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天色已晚，还请先去用餐吧，保重身体最为要紧。” 不夜露笑道： “是的，承蒙您的好意。” 饭后，众人再次来到夫人身边。 大家交流了下情况，各个小队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不夜露暗自听着，也基本能预料到这种发展。 所谓调查，只是为了探索剧情，再通过和周围人的交谈，找到线索罢了。 经过第一天，她也的确有很多在意的点。 第73章 突破口 钟声宣告1点的到来。 狼人估计也要行动了吧。 不夜露刻意在睡前喝了咖啡，熬到现在，还算精神。 她贴着门听了又听，最终放弃了。 不管是门的隔音优秀、还是出自规则的设计，真的是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啊。 不夜露扭扭房门，发现也锁上了。 行吧。 她也不太敢出去和狼人正面刚。 回想一下今天，自己应该没做出什么可疑的行动，也许还能再苟一晚。 ……整理一下线索好了。 不夜露开始思考。 凶器先放在一边，这个找起来难度太大，不可能轻易搜身或者搜查其他人的房间。 让人在意的……是关于狼人杀人手法的问题。 不管玩家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并不妨碍狼人相认。 明明采用同一种方法杀人更有迷惑性，为什么并不这样做？ 为了向某人传递信息？还是确实来不及商量？ 尤其是杀害博雷夫人的死因，几乎明确的指向了三个人。 露娜。 小一。 小丑。 使用那样的凶器都能利落杀人，必是经验丰富、技术高超之人。 要想确定身份，果然还是得看后面几天的死者情况。 毕竟才第一天，大家恐怕都抱着试探的心态，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还有一件事。 为什么除了夫人以外，没有人清楚诅咒的事情......呢...... 思绪陷入一片柔软的迷雾。 不夜露靠着门睡着了。 -------------------------------------------------------------------- 虽然其他人告诉她，夜晚绝对不要出去，在房间里才会安全，但碧莲还是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同房的女仆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真安静啊。 碧莲害怕的颤抖。 但是……露妃丝小姐是她的恩人，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主子。 要不是小姐，她早就在街头饿死，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更别提小姐一直记挂着自己，今天也来和她说话了！ 但她却骗了、或者说是不得已，对小姐隐瞒了真相…… 这一切，也许会导致重要的小姐出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果然……还是要说出来才行。 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她才能行动！ 这么想着，碧莲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没一会儿，房门在她身后合上，将她彻底隔绝进了黑暗。 -------------------------------------------------------------------- 第二天，不夜露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空依旧灰暗，但也能看出来是白天了。 糟糕，怎么不小心睡着了...... 咖啡没用啊！ 不夜露龇牙咧嘴的站起身。 挣扎着换好衣服，打理好妆容，她伸手握上门把。 果然，早上就可以打开房门了—— 噗的一声，什么东西倒了下来，吓了不夜露一跳。 嗯？ 不夜露低头去看。 她的眸子一瞬瞪大。 怎么、可能！？ 那人可爱的马尾辫变得散乱，沾满血液。圆溜溜的鹿眼也满是惊惶和绝望。 “碧、碧莲......” 不夜露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碧莲伏在地上，没有丝毫声息，自然无法回答。 她的背部有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伤口极深，血肉之间横亘着的沟壑清晰无比，红到发黑。 想来已是……救不回来了。 血迹通过门缝，浸湿了门内的地毯。浓重的腥味混合玫瑰香气，让人作呕。 注意到什么，不夜露心头一惊，伸脚踩了上去。 “啊、啊——！” “又死人了——！” 不远处一位贵族夫人的惊叫，再次打破了宁静的清晨。 也是，游戏没有结束，之后的每一个早晨，都会伴随着这样的死亡吧。 不夜露愣愣的看着脚下的尸体。 众人在大厅集中。 今天的两位死者是碧莲、以及波特伯爵。 不同于碧莲，波特和昨天的博雷夫人以及迪奥先生一样，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要说昨天还抱有侥幸的话，此时众人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狼人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们之中。 人群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 “露妃丝小姐，为什么碧莲会死在您的门前？” “您没有什么要解释一下的吗？” 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不夜露身上。 费勒虽然站在她身边，看她的眼神也是纯粹的关爱，但不夜露感觉不到任何支持。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我不知道......” 不夜露努力让声音带上受惊般的颤抖。 她抱住肩膀。 “也许......她是被狼人追杀，逃到了我这里，想要向我求助吧。” 知道众人要追问她们的关系，不夜露吸吸鼻子，直接说了出来。 “碧莲曾经是我的侍女，几年前因为做错了事，被我父亲赶出了家门。” “我念她年少，又孤苦无依，便将她介绍到了夫人这里。” 不夜露的眼神投向远处的安赛斯夫人。 “您说是吧，夫人？” 安赛斯夫人笑了笑。 “是的。” “这孩子虽然不够灵巧，但忠厚老实，加上又是夏洛特小姐的请求，我便做主收下了人。” 不夜露苦笑着回应。 “哪里，当时她已经不是夏洛特家的人，我也不便多说什么。要不是当时您正好在募集新人，碧莲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来侍奉您。” “这次能和她再见，我也很意外，却没想到......”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一看，露妃丝和碧莲只是偶然在这里遇见，并没有什么交往？ 趁大家交头接耳时，不夜露垂眸，不再多言。 她的神情看似难过，眼底却是冷的。 什么叫她请求，搞的像她和夫人有什么私下交往一样。故事走向会被带偏，她可不允许这种事。 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夫人、可别来沾边啊！ 夫人保持着略带怜悯又得体的笑，道： “是啊，您和碧莲许久未见，没想到关系依旧那么好，以至于出了事，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来找您呢。” 她话锋一转。 “请您勿怪，实在无法不让人不多想啊。” 摇摇手里的扇子，夫人仪态万千的走了过来。 两边的贵族们纷纷为她让路。 玫瑰的芬芳更加浓郁，夫人停在了不夜露面前。 “比如，是否是您两位产生了矛盾，导致您要杀她灭口？” “她为了保护身为狼人的您，才混入城堡，调查这里的情报，但因为您不满意，或者是被她威胁，所以......您才不得已下了手？” 夫人的眼波依旧动情，说出的话却犹如带刺一般，咄咄逼人。 “要知道，我早就告知过大家，夜晚有狼人出没。” “碧莲要是无事，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离开仆人房？” 呵，还挺有道理。 这人铁了心要怀疑自己呢。 不夜露直视着夫人。 “如果真如您所说，那碧莲的尸体状况是没法解释的。很明显，她是背部受到重伤才死去的。” “若是我将她杀害，再计算角度，将她的尸体摆放成伏在我门前的姿势的话，我又要如何回到房间？” “夜晚光线黯淡，即使我想清理拖拽移动的痕迹，也不太可能做得滴水不漏。” “稍后可以请费勒和医生再次查验，以此证明我没有说假话。” 收到不夜露的示意，费勒终于站了出来。 “是的，如果大家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检查。” 不夜露看他一眼，又继续道： “另外一点是，若我真是狼人，而碧莲是我安排来此的间谍的话，我又何必亲自踏进这个陷阱呢？” “只要在远方指示碧莲，不就好了吗？” 这倒是。 不少贵族都微微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我是夏洛特公爵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是我们贵族应有的气度和自尊！” 眼睛发红，不夜露似乎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眸中也不禁落下泪水。 这样强忍伤痛的坚强，更引人怜惜。 “碧莲是个好姑娘，即使已经不是我的侍女，也依旧记挂着我的安全。” “我想，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想保护我，才冒着危险半夜来寻我。没想到被残忍的狼人发现，所以才——” 她捂住脸颊，再也忍耐不住一般，轻声啜泣起来。 几位贵族夫人看不下去，纷纷走近。 “安赛斯夫人，您说的太过了。” “是呀，夏洛特家声名赫赫，受人爱戴，我们和露妃丝小姐也是多年熟识，以她的品性，怎么可能是狼人呢？” 那头，月莲夫人的声音也悠悠的飘来。 “昨日露妃丝小姐还来找我打听线索，如果她真是狼人，何必这么积极呢？” “假如真是狼人，费勒阁下岂非不知，岂不是也并非无辜？” 费勒赶紧摆摆手。 “您这可就开玩笑过头啦。” “我未来的妻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狼人呢？” 贵族们一愣，纷纷笑了起来。 以后常伴身侧的枕边人是狼人什么的，也太可怕了。 亏得费勒的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了许多。 见状，安赛斯夫人温声道歉: “是我说的过分了，小姐勿怪。” “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实不应该随意怀疑您。” 不夜露只是摇了摇头。 她拿贵族身份当挡箭牌，又这么艰难的装哭，就是为了赶紧把这个场面揭过去。 安赛斯夫人如果还想编故事，再和她胡搅蛮缠，自己可以反咬夫人指使碧莲陷害，也有其他很多方法能够洗清狼人的嫌疑，但也绝对会陷入不利之地。 说多说错。 万一她说出的内容，和其他贵族的设定有冲突，又或是因为处事风格或者表达习惯，被注意到真实身份...... 怎么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夜露捂着脸，保持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在默默观察着她。 之后，结束早餐，不夜露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静，拒绝了费勒的陪同。 有刚才的事情在先，她有一些小情绪属实正常，费勒也不好勉强。 挂着忧郁的神情，不夜露装作要整理容颜，先进了洗手间。 ……这里总不至于有人来吧。 即使是打扫的女仆，也不好闯进使用中的隔间。 不夜露坐到马桶盖上，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已经被血液染成深褐色的纸条。 纸条软巴巴的，加上变了颜色，被挤在地毯角落，差点就没注意到。 这应该是碧莲透过门缝递进来的线索。 好姑娘，谢谢你。 不夜露深呼吸一下，静静地展开纸条。 其上的话语让她怔愣不过一秒，就迅速理解了。 ......该说是，果然如此么。 纸条上再也没有别的提示，不夜露赶紧将它撕碎，丢进马桶里冲掉。 可惜没有机会感谢碧莲了。 那个善良的姑娘，一定是想挽救自己，才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走到外头，不夜露正洗着手，略一抬眼，竟从镜子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硬朗，鹰目明亮而锐利，一双粗壮的眉毛尤为显眼。 他的身材异常高大，靠过来时，也将不夜露彻底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等等！？ 不夜露浑身一僵。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别出声。” 男子这么说着。 “……” 不夜露听话的保持安静，好不容易平息了慌乱的心跳。 她扭头关上水龙头。 是了，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 “......狄曼德阁下。” 不夜露轻声问道: “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个叫狄曼德的男子不怎么开口说话，每次集合时，都基本缩在角落。 他似乎是一个人来参加的宴会，和其他客人也并不熟悉。 不夜露能想起他的名字，纯粹是借着之前好几次见面的机会，把所有人都对过了一次的缘故。 她警惕的看着他。 是跟踪自己进来的？ 但是……为什么？ 却见狄曼德垂眸，低声说道： “不夜露，我是小一。” 沉重的嗓音凝固空气，不夜露哑然。 “哈......” 身份被爆的如此之快，加上对方自爆的无比干脆，不夜露无语凝噎。 “行吧，我服了。” 她扶额。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一道： “主人给我留下了记号，让我去找你汇合。” 他面无表情，配合上狄曼德这张魄力十足的脸，着实有几分吓人。 但听到他的话，不夜露只觉得惊喜。 阿雨！？ “阿雨是谁？她在哪儿？” “主人被赋予的身份是夫人的女仆，名叫露蜜。因为很难自由行动，才不能前来。” 露蜜……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好像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仆。 “原来是这样……” 不夜露苦笑。 “夫人一直在让仆人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吧？” 小一点头。 “是的，看样子你也发现了。” 不夜露撇嘴。 要说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今天通过碧莲的纸条，她便能够确信了。 狼人之一——就是安赛斯夫人。 难怪今天逮着碧莲的事，追着她不放…… “我是因为拿到了碧莲的线索才确定的，你那边是怎么注意到的？” 不夜露问道: “是阿雨告诉你的吗？” 小一否认了这一点。 “主人受夫人限制，什么都无法透露，能够给我留下指引，想必已经尽全力了。” 如若不然，他们早在第一天就能取得联系。 还没等不夜露开口追问，小一又平静的丢下一枚炸弹。 “我之所以知道夫人的身份，是因为——” “我是预言家。” 第74章 角色归位 预言家！ 能够查验狼人的预言家！ 强大的伙伴终于出现，不夜露瞬间激动。 她赶紧询问起细节。 根据小一的说法，他每晚3点到4点间会苏醒，之后打开房门，来到想要查验的对象门前，就可以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我只能知晓对方的游戏身份，但不会知道其下到底是谁。” 宴会当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小一凭直觉查验了安赛斯夫人和另一位名叫格雷特的勋爵，得以揪出狼人之一。 昨夜，他则选择了侍女诗音和露妃丝。 两人都被发了好人卡。 不夜露不解。 “啊？为什么查我？” 她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 “昨日调查时，我注意到你刻意避开了其他人，而且，你的眼神一直四处游移，想来定是在观察大家的动向。” “呃，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只是我对他人的视线非常敏感，能感觉到你在悄悄观察我。” ......不愧是小一。 不夜露耸耸肩。 “好吧。说起来，原来你还查了爱丽丝，本来我还很担心要怎么去接触她呢。” 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孩子，让她像成年人一样干活，属实是为难她。宴会那晚打碎东西不说，其后不管是上餐还是打扫，她总是错误百出，动作笨拙无比。 加上明明顶着一张中年女性的脸，神情却是懵懂幼稚的，要是不夜露再认不出，就真的是蠢笨的过分了。 “你明明第一天就已经找到了狼人，在夫人跳出来假惺惺的带大家找凶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呢？” 狄曼德解释道: “这和剧本有关。” “狄曼德的设定是安赛斯公爵的私生子，这次是为了向夫人报仇、夺回本属于他的爵位和财富而来。如果被夫人发现身份的话，会非常危险。” 原来是这样的剧情！ 不夜露懂了。 “即使不知道你是预言家，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他们也会尽快对你下手，是这样的吗？” 狄曼德点头。 “是的，他们并不蠢笨。只要知晓我和夫人的关系，定会察觉到不对。” 的确如此，整场游戏是按照剧本来的，剧情上有如此巨大冲突的角色，游戏身份和效果一定也会彼此矛盾，这样的设定才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没告诉阿雨或者爱丽丝吧？” “是的。她们虽然是好人，但只能听从夫人的命令行动。我们无法告诉她们任何事，还要小心被别人发现我们私下有交流。” 是啊，碧莲的事情就是个例子。 不夜露已经弄清了缘由。 昨天知道碧莲和她见面的、只有那位浣衣的女仆。想必是她去告了密，导致夫人出手，从而引出了露妃丝。 现在，估计所有的玩家都能肯定露妃丝是有身份的人、而非npc。 不夜露暗暗想着。 留给自己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得尽快再准备些筹码才是...... 见她沉思，小一问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说太久，关于今晚查验的对象，你有想法吗？” 思索一下，不夜露吐出两个名字。 “哈里斯医生，菲利普将军。” “？” 小一没见过哈里斯。 不夜露道: “这个医生很神秘，估计是因为夫人的指示，他一直待在房间，并不出现，你没见过也正常。” “我昨天询问他诅咒的事情，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吧。”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和仆人们一样，被夫人下了封口令。 “那菲利普呢？” 小一对此人倒是有印象。一个看起来就很正派、气场强大的军人。 不夜露伸出手，比了个“四”。 “根据剧本，我们之中应该不存在性别反串的情况。如此，女性角色已经全部浮出水面。” 自己是露妃丝，好人。 梦中雨是露蜜，好人。 爱丽丝是诗音，好人。 露娜是夫人，狼人。 放下两根手指，不夜露又道: “所以，剩下的就是要确定另一个狼人，即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 “最早，我通过博雷夫人的伤口推断，狼人必须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能做到的只有你、小丑以及露娜。现在，虽然排除了你和露娜，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那就是——狼人各自杀害的是谁。” 小一似乎明白了。 “你是说......” 不夜露点头。 “是的。也就是说，存在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种，夫人杀害博雷夫人，对迪奥下手的是剩余三人之一。” “第二种，小丑杀害博雷夫人，夫人则对迪奥下了手。” “虽然我很希望是第二种，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但是，投票不可反悔，一旦找错人，就是我们的失败。为以防万一，还是必须再确认一下。” 小一接话。 “所以，你想查一下有杀人经验的菲利普将军。” “没错。” 宁可多花点功夫，也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位将军虽然没有任何可疑的行动，但如此正常，也许也是一种伪装。 尤其是狼人，巴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好呢。 有理有据，小一认可了这个看法。 “好，今晚就按你说的做。” 不夜露好奇。 “如果我没有意见，你准备验谁呢？” 小一道： “还没决定。但主人有交代，如果和你成功汇合，就按你的想法来。” 没想到梦中雨这么信任自己。 心中一暖，不夜露微笑。 “好，那就等你消息。我们也该出去了。” 小一没动。 “你先走，我再等一会儿，跟你错开。” 不夜露也不磨叽，再次检查下衣着，便离开了洗手间。 剩下的时间，干脆继续单独行动吧。能引开一些眼线，让其他好人喘口气也好。 横竖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也不在乎多被怀疑一点。 不夜露再次晃到三楼，迎面就遇见了夫人带领的小团队。 “呀，露妃丝小姐。” 红裙曳地，衬托来人曼妙的身形，夫人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您怎么又是一个人呢？这多危险呀。” 夫人身后的一个男性贵族皱眉。 “夫人，您还是别这么关心她吧，说不定啊，她就是狼人呢！” “就是啊，老是这么单独行事，加上那个死掉的女仆，谁知道她们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干脆把她关——” 不夜露投去一记眼刀。 “请注意您的用词。” “您是想说，要把我、夏洛特公爵之女关起来吗？” 语气温和，嗓音平顺，她的眼神却略带寒意。 论出身，露妃丝可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 说话的两个男子不禁噤声。 夫人也温声道： “安格斯阁下，林特先生，没有确凿的证据，请不要随意说这种话才是。” 闻言，不夜露这才想起来他们的身份。 是了，安格斯是少数几个没有带女伴、只身前来赴宴的贵族之一，另一位林特则是乐团的成员。 再看看夫人身后，今天倒是清净的多，除了两个女仆，只有两位贵族小姐和三位男性贵族跟着。 懒得多说，不夜露只道： “因为今早的事，我情绪不是太好，便没有跟着大家搜查。如此说来，倒是我拖大家后腿了。” 她平静的看向夫人。 “夫人，我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夫人眸光微动。 “您注意身体。” 不管其他贵族投来的眼神，不夜露自顾自的下楼离去。 本来想再去接触一下医生，如今只能先暂缓了。 她轻轻叹气。 贵族的身份好用，但也有限度。 ……背上还能感觉到夫人那柔软却带刺的视线。 要是今晚真的被杀，也能给狄曼德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二楼尽头处是城堡的图书馆。 藏书量惊人的图书馆整齐排列着无数高大的书架，书本的气味让这里有一种特别的静谧与充实感。 昨天，不夜露只是为了寻找线索包裹来过一次，可惜时间不够，书也实在太多，哪怕真的藏着什么，也完全找不到头绪。 这会儿正好再探索一下。 辅一进门，正在打扫的两位女仆就送上了问候。 “小姐您好。” “小姐您好。” 不夜露愣了下，点头。 其中一位黑发女仆向她笑了笑。 ......是爱丽丝。 “诗音，打扫完了吗，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好的。” “小姐您慢慢看，请容我们告退。” 爱丽丝最后看了不夜露一眼，和另一个女仆一起离开了。 看样子，爱丽丝也被监视着。 女仆这个角色可真是太难行动了…… 走进深处，不夜露穿行在不同类别的书架之间。 她的手指随着目光，轻轻抚过各种书籍。 光看书脊，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夜露愣了下。 嗯？好像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 “哎呀，露妃丝小姐，又见面了。” 窗边的波利斯微笑着道。 暴风雨没有停歇，窗外还是有些阴沉，但属于白昼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明艳了几分。 还真是巧。 “贵安，波利斯阁下。” 不夜露看眼他身边的书架。 儿童绘本区……？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道： “今天您没有去找线索吗？” “是的，偶尔也想自己静静。” 波利斯的神情不再张扬，笑容浅浅含在嘴边，竟十分含蓄内敛，连带着他的气质也有了微弱的不同。 像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那身华服和香气，还真会以为认错了人。 不夜露点头。 “是这样啊。” “是的，容我先失礼了。” 两人的交谈就此结束。 波利斯颔首示意，走去另一边。随后，他伸手取下一本书，靠在墙上看了起来。 原来波利斯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夜露对他的变化有些好奇。 说起来，他又没有和自己的夫人一起行动，难道也是带着特殊剧情的？ 但是，波利斯不像狼人，也难以匹配上圣斯苑、小丑或是梦魔中的任何一人…… 装作找书，不夜露暗地里观察着他。 时间平稳流逝，波利斯沉在无声的阅读中，自然而然的打造了一片独特的空间。明明过了许久，他的姿态却纹丝未动，凝固在了原地。 谁也不该、也不能闯入。 ......那发油的香味可真是与他不符。 硬要说的话，如今的波利斯甚至有几分梦一泉的感觉。 梦一泉身上的冷香，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融化。 波利斯也戴着那样坚硬的假面吗？ 不夜露终究没去打扰，只是安静的退出了房间。 当晚，除了费勒，其他客人都或多或少的避开了不夜露，不夜露难以再找人搭话，只得在用过晚饭后，早早回到房间休息。 一旦入夜，城堡中即使再怎么灯火通明，也让人难以安心。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回房安置。 狼人不会停下，下一个死的是谁呢？ 不夜露隐隐约约觉得那人可能是自己。 但是，没关系。 有预言家，有好人，他们绝不会输。 -------------------------------------------------------------------- 女仆房中。 梦中雨看向爱丽丝。 “诗音，你在看书？” 她打量下书皮。 “......《玫瑰之城》，是绘本呀。” 爱丽丝笑道： “是呀，是今天打扫图书馆的时候，那个花萝卜叔叔推荐的，是我也能看懂的画！” 花萝卜？啊，是波利斯吧。 但他为什么要......？ 梦中雨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确定波利斯到底是玩家还是npc，但突然做出这种举动，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是试探？还是要传达什么线索？ “你看完了吗，它讲了什么？” 爱丽丝嘿嘿一笑。 “看完啦，露蜜姐姐也有兴趣吗，我讲给你听呀！” 梦中雨点头。 -------------------------------------------------------------------- 深夜。 两个巨大的黑影在某处不期而遇。 “你不准杀她。” “呵，你凭什么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威胁。” 那人说道： “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弄死你的小姑娘。” “......” 僵持没有继续多久，它们擦肩而过。 那人想必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吧。 第75章 冒险夜探 花苞微微展开，第三日到来了。 今天的惨叫到来的有些迟，也没有前两天那么刺耳。 所有人习惯性的来到客厅，共享了被害人的情报。 ——昨夜的死者是狄曼德和波利斯。 不夜露皱了皱眉，竭力按住波动的情绪。 该死！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为什么小一会被发现！？ 因为不是第一发现者，她甚至无法确认小一有没有给她留下情报！ 不对，冷静点。 不夜露调动思考，分析手里的线索。 虽然失去了重要的帮手，但他们还没有输！ 先明确一下，第一个发现狄曼德的是谁—— 不夜露抬眼，观察众人。 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交谈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杀了他们……” “狼人还没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波利斯的妻子——金克丝夫人。 “波利斯——！” “呜呜呜……！” 人群中心，金克丝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身体摇摇欲坠，正靠在旁边的菲利普将军身上。 身形高大挺拔、一身深绿色军服的菲利普稳稳的扶着她。 “节哀。” 是啊，第一个发现的人是金克丝，她的丈夫也是受害者之一...... 速度结束压抑的早餐后，不夜露再次回到二楼。 她追着前面那位粉裙的女子，高跟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毯，声音沉闷却清晰。 女子很快注意到她。 “啊，您是——” 不夜露扯扯裙子。 这种大裙摆实在是太难走了。 “我是露妃丝，金克丝夫人，现下您有空吗？” 她笑的人畜无害。 “我有事想问问您。” 金克丝夫人点了点头。 “进来说吧。” 跟着她进门，不夜露装作无意的扫视一圈。 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别人的房间。 从布置来说，倒和自己那间没有太大区别，装饰用的玫瑰干花的花瓶都一模一样。 “请坐。” “谢谢您。” 红茶和小饼干摆上桌，金克丝夫人品一口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还是大吉岭最棒了。” 不夜露端起杯子，礼貌性的抿了一口。 “嗯，真的很好喝，谢谢款待。” 这是实话。用餐时供应的红酒她可喝不惯。 金克丝的丹凤眼染上热茶升腾的水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妖气和迷离。 “不客气。” 她眨眨眼。 “所以，小姐找我何事？” 不夜露道: “我听说，您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虽然之后会有费勒和医生帮忙验尸，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您情况。” 她认真的看着金克丝。 “您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金克丝夸张的捂住嘴，眼睛睁大。 “哎呀，像我这样的弱女子，看见那样的场景，早就吓的魂飞魄散啦！哪里还能注意到什么呢！” “……” 不夜露脑子隐痛。 还以为金克丝会流泪不止，自己都想好了安慰的说辞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那之前那个悲伤至极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做给别人看的吗？ 见金克丝眼睛亮亮，似是狡黠，不夜露明白过来，不由得叹气。 “......这种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金克丝一瞬轻笑。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急躁了。” 你不也很年轻么！ 看着面前这张精致可人的脸，不夜露一时无言。 “好啦，我就是看气氛太沉重了，故意逗逗你而已。” 金克丝手撑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不夜露，嘴里却老老实实的解释起来。 “我想想……早上起身之后，我本来想去寻波利斯，途中路过狄曼德阁下的房间，当时房门没有关上，正敞开一道缝，传来很浓的血腥味，我感觉不对，这才探头看了下。” “他的身体成了两半，太吓人了......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 “之后，我立刻大叫，想去找波利斯，没想到他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人也......” 说是这么说，金克丝夫人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沉痛。 不夜露也不打算含蓄了。 “您和波利斯阁下，似乎感情不佳......？” 金克丝夫人愣了一秒，笑出了声。 “果然是年轻人。” “这种事情在贵族圈里，可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是您和费勒阁下，未来也许也会离心呢。” 细白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执起茶杯，眼眸垂下，长睫毛落下梳子般的阴影。 “这里、这座城堡......安赛斯公爵和夫人，也不是传闻中那样伉俪情深。” 不夜露歪头。 还有这种八卦呢？ “怎么说？” 明明没有旁人，金克丝夫人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这只是传闻，不过，听闻夫人有别的喜欢的对象，简而言之就是——出轨了。” 啊这...... 不夜露暗骂狗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赛斯公爵生病之前不久的事吧，据说也是因为被夫人的背叛刺激，公爵才生了心病，没多久就去了。” 金克丝夫人像是有些鄙夷。 “为了避嫌，夫人很少参与聚会，也不再离开城堡，所以这件事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夜露好奇。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克丝夫人撩起长发，红唇勾起个恶作剧般的笑。 “如你所见，我是社交圈的金花，经常被邀请去参加聚会派对，自然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这事儿也是在一次宴会上，从别的夫人那里听来的。” “至于要不要相信，就是小姐你的事啦。” 漂亮的手指搭上颈部，她的语气有些暧昧。 “等下菲利普要来找我，如果问完了，还麻烦小姐快点离开哦。” 不夜露啼笑皆非。 温柔恬静、身体柔弱的月莲。 少言寡语却爱护妻子的芬迪。 表面花心实则深沉的波利斯。 以及这位风情万种、自私无耻，丈夫才死了没多久，就又能和男人交际的金克丝。 这些人啊，还真是各有特点。 但也多亏他们，指引了不少线索给她。 “谢谢您，那我就告辞了。” 不夜露起身离开。 “慢走哟!” 金克丝夫人目送她离去。 “真有趣，和传闻有些不一样嘛！”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可惜波利斯先走一步，不然，我还想和他多聊聊呢。” -------------------------------------------------------------------- 刚出来没多久，不夜露就被搭了话。 “露妃丝小姐。” 不夜露回头一看。 ......是露蜜。 也就是，梦中雨。 茶色短发，肤色略黑，只能用清秀来描述的女仆眼神却是清澈无比。 拿着一把扫帚，她轻声问道: “小姐，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不夜露赶紧点头。 “当然！” 两人来到三楼走廊。 走廊宽阔敞亮，如果有人出现，她们能第一时间发觉。 梦中雨一面装着打扫的模样，一面道： “有人监视也没办法了，我们必须得赶紧见面才行。” 不夜露自然明白目前情况的严峻。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导致小一......” “没事，是我叫他找你汇合的，也是我这边低估了夫人。” 梦中雨面露歉意，道： “站在女仆的立场，很多东西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只能给你一些提示。” 不夜露点头。 “我明白，你的身份真的很难行动。所以我也该道歉，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梦中雨四下看看，从兜里掏出一朵玫瑰。 这是城堡里随处可见的红玫瑰。 要说这朵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是它像刚摘下来似的，花瓣鲜嫩无比，整体散发着清香。 梦中雨语出惊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时找到的线索包裹。” 线索包裹竟然长这样！？ 不夜露接过，仔细看了看。 貌似……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梦中雨解释道: “它装在一个金色的信封里，是我打扫厨房时偶然发现的。虽然不知道后几天的包裹是否也是这样，但若是你发现有类似的信封，就多注意一下吧。” 不夜露点头。 “好。” “另外......” 梦中雨纠结了下。 有很多东西没办法直接告诉不夜露。 哪怕是昨晚爱丽丝告诉她的事情，她也只能闭口不言。 夫人给她们的命令是，和诅咒、狼人身份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得保密。 自己的身份虽然并不重要，死也无妨，但还是要力所能及支援不夜露才行。 “你......想想第一晚的死者吧。” 她最后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夜露也明白梦中雨的为难，她笑着回应： “嗯，谢谢。” “我大概有些想法了。” 和梦中雨道别后，不夜露去拜访了其他人。 最终，直到暴风雨渐渐变弱，窗外依稀能看见一点黄昏的影子时，她来到了最后一个目标之处。 这个房间属于乐团团长——萨佩。 这位团长沉浸在队员死去的打击中，每每只有用餐时间才会出现。他吃完饭就郁郁寡欢的回房，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行动。 在等待萨佩来应门的同时，不夜露想起了关于这个乐团的一些事情。 根据先前和大家的交流，这是个成立没多久的小乐团，但出道没多久便很快声名鹊起，备受瞩目。 据说，团长萨佩最早虽怀抱才华和梦想，却苦于没有资金，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为继。后来，他得到一位贵族的支持，得以在本地招揽音乐人才，最后才有了现在的“罗萨之音”乐团。 他们一般是在音乐厅、圣堂等固定地点演奏，倒是很少接受这种舞会的邀请，这次也算是让大家一饱耳福了。 可惜，难得的音乐天才，却在这里不幸夭折。 一头波浪齐肩发的萨佩拉个门缝，露出了脸。 他面色枯黄，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憔悴无比，看向不夜露的眼神也是黑洞洞的。 “您、是？” 不夜露微笑。 “团长阁下，我是露妃丝，关于这次的事件，有话想和您聊聊。” “啊，您是费勒阁下的......” 萨佩犹豫片刻，还是拉开门请她进去了。 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光线微弱，玫瑰味却是一样浓厚。窗边甚至还有一大束玫瑰，香的突出。 沙发上堆着乐谱、衣服，地上还有吃剩的食物包装，十分杂乱。萨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收拾了个坐下的地方。 “您请。” 这环境糟糕的吓人，不夜露只能尬笑。 “……谢谢。” 萨佩坐到对面，稍微打起了些精神。 “您要问什么？先说好，我对诅咒并不了解，也不认为我的团员里会有所谓的狼人。” “不不，我是想问问关于您的乐团的事。” 不夜露坐得笔直。 她温声道: “第一晚，您乐团中的成员被杀，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对您的乐团有什么仇怨。” 萨佩面露难色。 “我们只是单纯的音乐家，不曾和别人结怨。非要说起来，只可能是嫉妒我们才华的人吧。” 不夜露心思缠绕，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您可能这么认为，但您的成员呢？据我所知，你们乐团并不是那么和睦，听闻就有不少人并不喜欢迪奥副团长呢。” 当然，这是不夜露瞎扯的。 她曾去找过其他乐团成员，但他们都没有应门的意思。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跟着其他人在四处探索。 听到这话，萨佩的眼睛发红，既是悲痛，又有几分怒意。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的，但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乐团非常团结，迪奥走后，大家都非常难过！” 他难耐的低头，手指颓然的插进头发。 “我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伙伴，乐团也失去了重要的支柱……” “这样的事，还请您不要再说了。不仅是对我，也请不要对我的团员说，这对我们是又一次的伤害罢了。” 此话一出，不夜露只得抿抿嘴，不再追问了。 萨佩这副模样太过真切，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虚假。 难道他们乐团内部真的没问题？ 那第一晚选择杀死乐团成员而不是其他客人，是出自别的私仇？ 不夜露正考虑着，萨佩却先冷静了下来。 他无力的垂手，吐出口气。 “不好意思，方才是我过激了，吓到您了吧。” 不夜露赶紧摆手。 “啊，没事的，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双手搭在膝上，萨佩满面疲惫，却强撑着道: “真是……我在这里垂头丧气的，又有什么用，明明你们都在努力找凶手......”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 “我和我的团员能提供的线索不多，不过，我想起来一事——” 不夜露看着他，等待下文。 手指点了点，萨佩咖啡色的眸子里有些纠结和不解。 “佛卡告诉我，其实昨晚0点以后……他曾在外面待过一会儿。” “啊？” 佛卡是乐团成员之一。 不夜露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人竟……这么大胆？ “他和迪奥感情一向深厚，据他所说，他昨晚非常烦闷，想着要是能直接抓到凶手的话，就能给迪奥报仇。” 萨佩苦笑。 “但他终究还是没那个胆子，在外面待到一点半左右，就回来了。” “啊？那房门——” “他说，当时房门是可以打开的，之后他也顺利的回到房间，一觉睡到了早晨。” 竟然有这事！ 不夜露赶紧又问： “那他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吗？” “……的确有听到一个奇怪的脚步声，很像动物的爪子，就因为听到这个声音，他才感到害怕，赶紧逃走了。” 萨佩自嘲般笑了下。 “没想到，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依旧还有死者出现。” 不夜露安慰道: “这不是你们的错，该被审判的是狼人才对。” 萨佩并未释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不夜露再问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虽然的确找到了线索，但学艺术的人都这么多愁善感吗？这几天萨佩除了长吁短叹，貌似真就什么都没干。 即使是npc，也太过佛系了。 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不夜露的脚步声和她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夜晚不能出门”是限制，碧莲也曾给过警告。她也认可，毕竟谁都不想去遭遇狼人。 但从佛卡的话来看，晚上等在外面伺机调查，是有可能的。 不夜露的意志逐渐坚定。 要想确定狼人的真面目，有必要冒险一次。 第76章 相认 医务室内。 听见钟声，哈里斯悠悠的叹口气。 “看样子，信没有送到啊。” 情报无法传递，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留给好人的时间不多了…… 十二点的钟声宣告入夜，城堡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一些风声在咿咿呀呀作响。 不夜露刻意多等一会儿，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从厕所隔间里出来。 不在房间里的话就不会强制睡着，自然也就可以悄悄调查。看样子，萨佩和佛卡说的是真的。 虽不想冒险，但小一出事，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踏出一步。 外头是浓重的黑暗。 走廊处的壁灯像是能源不足，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土地，其他还是未知的神秘。 漆黑的走廊之蛇的皮囊之上，长了数十颗发光的鬼眼，引导猎物进入它的嘴里。不夜露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它湿滑的食道内壁里，可怖又恶心。 不能使用手电筒引起注意，她也只得跟着鬼眼的方向前进。 先去一楼吧。 她心跳如鼓，竭力控制住呼吸。 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这样沉重的黑暗和安静里，自己的存在仿佛都要融化、消失一般。 等来到一楼大厅，她不禁停下脚步。 呼吸和意识凝固。 不夜露汗毛倒竖，脊背冒汗。 有谁……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 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不夜露回了头。 那是一个……怪物。 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怪物！ 怪物身长两米以上，毛茸茸的狼头中间是一双金色、散发着毫无人性的冷光的眼睛，虽倒映出不夜露的影子，其中却像是睥睨、像是无情、像是看待蝼蚁一般毫不在意，似乎很有信心能碾碎这个猎物。 它走近一步，下半身虽是人身，却被灰色的毛发包裹。手脚化为两个巴掌大小的狼爪，想必能轻易拍碎人的脑袋。 爪垫和地面接触，走动间近乎无声，却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 不夜露一步也动不了，只能颤抖着看着它越来越近。 她甚至感觉到了怪物带着腥臭味的吐息。 啊，这可…… 力量的巨大差距让她绝望。 金色的目光锁定猎物，对鲜血的渴望让怪物的口水都要滴落在不夜露脸上了。 被碰到的话，身体会腐蚀，从皮肤开始直到灵魂深处，都会烂掉吧。 不夜露有些恍惚的想。 真是好难看的死法…… “傻站着干嘛！” 清脆的女声打断捕猎，同时，一双柔软的手拉起了不夜露。 “快跑！” 不夜露踉跄的顺着那个力度迈出脚步，差点摔了一跤。 幸好，求生欲让她的身体还算听话。 黑发摇晃，穿着女仆装的女仆带不夜露一路跑到三楼。 她像是一早就锁定了目标，直直的来到一扇门前，敲了几下，又转头急慌慌的叮嘱不夜露： “我去引开它！姐姐赶紧进去！” 啊？ 不夜露完全没反应过来。 惊鸿一瞥中，她只知道是爱丽丝救了她。 为什么……？ 爱丽丝刚跑开，不夜露面前的房门应声而开。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 -------------------------------------------------------------------- “是怎样的故事呢？” 爱丽丝抱着绘本，讲了起来。 “呐，玫瑰，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等到这里变成红色，我便会归来。” 妖精笑着握住男主人的手。 “您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刺伤害到您。” “魔性的玫瑰会夺取您的生命，我必须选择离开。” “愿您能永远记得我。” 无数个年月过去，男主人培养出了无刺的玫瑰，被黑魔法侵蚀的土地也恢复了生机。 原先灰暗的城堡被无数玫瑰包裹，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但时光荏苒，男主人也老了。 他老得走不动，看不清，听不见了。 临终前，挂念一生的妖精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却不知是幻觉，还是那位少女真的恢复力量、赶来相见了。 “没想到您这样记挂我，一直等待着我。” “您践行了您的诺言，让我体会到了真爱。” 她握住垂垂老矣的主人的手。 “我因您而充满力量，我也会永远守护这座城堡，等待您，或是下一位抱持真心之人的到来。” “任何违背这份纯洁的人，都将被我惩罚。” -------------------------------------------------------------------- 爱丽丝将人送到三楼，转头离开。 她不太习惯这具身体。 就像是强行把她的手脚拉长似的，用起来总有些膈应。 幸好方才没有摔倒，表现还是很完美的！ 她下到一楼。 狼人的气息若隐若现，但爱丽丝却依旧挂着天真的笑，似乎并不担心。 她方才救下的公主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熟人。 不夜露惊魂未定，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抓住她的这双冰冷的手，和方才爱丽丝掌心的柔和细腻完全不同，让她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不成又被另一个妖魔鬼怪抓住了……真是把她吓得不轻。 更遑论场景变换间，最终在眼前放大的是那个诡异的鸟嘴面具。 脑海深处仅存的理智，让她把眼前这人和记忆对上了号。 不夜露抖抖嘴唇。 “哈、哈里斯医生......” 哈里斯放开她，似有无奈。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你也太大胆了。”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像是被什么轻微的电到，不夜露莫名有些紧绷。 “抱歉。” 她下意识的道歉。 “我只是想出来调查，没想到真遇到了狼人。” 现在想想，要不是爱丽丝，自己就真的凉透了吧。 但是，哈里斯又……？ 不夜露依然有些警惕。 “哈里斯医生，这个时间你不休息吗？” 哈里斯道: “我晚上在研究药物，刚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把你拉进来了。” 嗯？ 不对吧。 不夜露摇头，干脆捅破了窗户纸。 “你在说谎。” “房间里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她和大多客人们都聊过这个问题，睡眠比较浅的她自己也有同感。 晚上是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的。 不管是狼人还是受害人，都安静的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只有第二天尸体发现者的惨叫能掀开幕布，揭晓前夜的血腥。 被害人的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似乎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打开的。 几乎可以肯定是诅咒作祟，让晚上的城堡变成了狼人的游乐场。所有的猎物只能乖乖在房间里等待被选中、被屠杀。 “哈里斯医生，你——” 不夜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如果不知道这件事，那哈里斯就极有可能是狼人！ 糟糕，那爱丽丝也——？ 见不夜露神情紧张，哈里斯医生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拿下了面具。 清俊的年轻男子长了张无比好看的脸，袍子下的身形也是修长挺拔的，竟不是想象中的老人模样。 更让不夜露感到心跳的，是他下一秒吐露的话语。 “你还是有些进步的。” 哈里斯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脖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唤道: “不夜露。” 蓝绿色如同海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不夜露，像是在期待，又像是某种提示。 这片海上的冷风吹醒了她，但还了她一轮明净的月亮。 不夜露一愣，不由得笑了。 这可能是她在这场游戏里第一次笑得这般轻松和安心。 “梦魔！” 她终于确定了梦魔的身份——这场游戏里，他们不是敌人。 “原来如此，你是女巫啊。” 听完梦魔的话，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是夫人的医生，也是帮忙解除诅咒的咒术师，游戏身份则是“女巫”，拥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他是类似情侣的一种中立角色。既可以站队好人一方，也可以独自取胜。 游戏居然真的有这个角色，没想到自己之前还误打误撞猜到了。 不夜露偷笑。 人界的经验还是有些用处的。 “还有，你的房门竟然不会上锁、可以随时打开？” 梦魔道: “是的。根据剧本，为了响应紧急情况，以便及时为夫人治疗，即使是夜晚，我也需要随时待命。” “但是，一旦进入0点，我就只能听见来自仆人的敲门声，也只能在那个时候才能打开房门。在我的行动时间——凌晨4-5点之外，我也不能踏出房间一步。” 涉及使用药物，梦魔也和预言家一样，拥有一段可以夜间外出的时间。 那一蓝一绿两个小圆瓶，正被梦魔带在身上。 梦魔道： “爱丽丝清楚这个情况，刚才为了救下你，才带你来找我，我也能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你带进来，算你运气好。” 不夜露尴尬一笑，又问: “不过，你怎么确定我是好人？方才你是故意试探我？” 梦魔眸光一闪。 “我想，所有玩家都能通过碧莲一事，知晓你是有身份的人。” “我是夫人的医生，根据病历，我很早就明确了她是狼人，她的行事作风和你区别很大，我倾向于她是露娜。” “排除掉她和最为明显的爱丽丝，剩下的女性便是你和梦中雨了。” 他似有笑意。 “而我之所以确定是你，既是直觉，也算是......诈你一下吧。” “梦中雨不太可能直接戳穿我，而且，你也认出了调息符。” 不夜露失笑，原来梦魔也是在赌。 “你还说我胆大呢......” 她又想起了什么。 “既然你确定我是好人，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闻言，梦魔微微别开了眼神，半晌才道: “......我被关了禁闭。” 啊？ “为了试探另一位狼人，我稍微做了点小动作，不料被报告给了夫人。” 难以出门，他的确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 关禁闭可还行！又不是小孩子！ 不夜露差点喷出来。 正憋着笑意，敲门声响起，解救了不夜露。 是爱丽丝回来了。 “啊啦，姐姐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爱丽丝，也多谢你救了我！” 三人迅速交换了身份信息。 爱丽丝拍手。 “原来狄曼德哥哥是小一哥哥啊，还是那么厉害的预言家！” 不夜露遗憾道： “可惜他死了，还没来得及留下线索。” 没能保护好小一，是她的不作为。 失去了这么重要的战力，梦魔也觉得可惜。 “当时不确定他的身份，我便没有使用解药，如此想来，也是阴差阳错了。” 不夜露摇头。 “你不清楚他的身份，万一真的救下，也会引起狼人的注意，情况同样会变得十分危险。” 爱丽丝呵呵笑。 “总之，咱们好人队伍已经集齐啦！坏人阵营呢？哥哥姐姐知道是谁吗？” 夫人是第一位狼人，也是露娜，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 关键是第二人...... 不夜露问梦魔： “你刚才说，你是因为试探狼人才被关了禁闭，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梦魔点头，却反问道： “你呢，你有怀疑对象吗？” 不夜露直截了当的吐出一个名字。 “萨佩。” 梦魔眼中闪过赞许，嘴里却追问道: “为何？” 不夜露回忆着萨佩的话。 “虽然打着佛卡的幌子，但今天就是因为萨佩的暗示，我才出来调查的。” “也是他跟我说，可以听到狼人的脚步声，我才没有多加注意，以至于在一楼被狼人抓了个正着。但是实际上，狼人行走是没有声音的。” 梦魔问： “那为何不怀疑佛卡呢？” 不夜露道: “萨佩没有隐瞒佛卡的身份，这一点已经有些不对劲，我想，不管我今晚是否能平安度过，佛卡都一定会死。” 第二天，萨佩便可以指认自己，或者以此来获得他人的信任。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雨拿到了第一天的线索包裹——一支新鲜玫瑰。” “萨佩的房间有同样的鲜花花束，而其他人的房间里都摆放的是干花，暗示了萨佩是有身份的玩家。” 梦魔心下一松。 不夜露的聪颖真是超出预期。 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他担心。 “没错，我也是如此推断的。” 长期为夫人治疗的医生梦魔通过他房间内的记录，很早便确定了夫人的狼人身份，而他始终不确定的是另一名狼人。 负责照顾他的男总管每日都会过来为夫人取药，其后便不知所踪。但对比夫人的治疗记录，会发现那个药并不是给夫人使用的。 因此，梦魔故意更改了药剂配方，迫使男总管二次上门，这才得以追踪到萨佩的身份。 一切便明晰了起来。 唯一不清楚的是，萨佩的皮囊下到底是谁。 “剩下的......就只能是圣斯苑或者小丑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情侣的另一人，也是这其中之一了。” 第77章 屠杀开始 梦魔被关禁闭，平时也不常出现，自然没和费勒打过什么交道。 能作出判断的人，只有不夜露。 但最近两天，为了找线索，她都是避开费勒单独行动的，要说之前此人的举动，也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抛开下咒这个内情，费勒就是个标准的贵公子。会医术这件事，也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材料。 怎么办呢。 从他们俩的剧情线再查查看？但费勒有可能告诉她吗？ 不夜露正想着，只听爱丽丝突然开口： “哥哥姐姐，你们知道诅咒的事情吗？” 诅咒？ 不夜露突然愣了愣。 对了，除了夫人说的那些，他们对诅咒可谓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有狼人，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存在，还依旧不明。 “爱丽丝，你们是知道的吗？” 明明问过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清楚。 爱丽丝点头。 “是的，这是好心哥哥给我的提示，也只有在这样的晚上，我可以说出来。” 这是女仆的限制。 白天，所有仆人必须听从夫人的命令，自己的行踪也需要上报，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而在夫人变成狼人的深夜，她们才能脱离这种束缚。 与此相对，仆人房成了安定点，除非她们主动出去，否则狼人不可以闯入、夺走她们的性命。 安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夜露问: “所以，诅咒的内容是？” 爱丽丝将绘本的事情告诉了不夜露和梦魔。 “雨姐姐告诉我，这个绘本就讲述了诅咒的缘由。” 不夜露明白了。 “我听金克丝夫人说过安赛斯夫人出轨的事情。” “原来如此，因为她背叛了公爵，玷污了玫瑰之城，所以才会被诅咒啊。” 这样一想...... 不夜露喃喃道: “难道萨佩......是夫人的情人？” 梦魔点头认可了不夜露的猜测。 “我想，确实如此。” “每天给萨佩送去玫瑰鲜花表达爱意的，就是夫人，或者说是奉命行事的男总管。” 他神色沉沉。 “考虑到剧本的选角，能和夫人有这样的亲密关系、能作为狼人阵营共同行动的——” 不夜露接话。 “是啊，只有圣斯苑。” 难怪萨佩明明是玩家，却低调到几乎没有任何行动。也是因为有夫人、有露娜在提供信息，给他支援吧。 还有一个原因在于，既然他们都能注意到爱丽丝的身份，小丑自然也能注意到。如果小丑和爱丽丝并非同一阵营，又怎会让爱丽丝说出诅咒的真相呢？ 不夜露顿时有些后怕。 小丑的演技如此高超，那个怪诞的小丑扮演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竟让人找不出错！幸好他们是同一阵营，否则事情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梦魔瞥向爱丽丝，仍有些怀疑。 “我还有一个问题。爱丽丝，你为什么会在今晚出现？” 不夜露也投以莫名的眼光。 是啊，仆人只有在自己的房间待着才安全，爱丽丝为什么要冒险出来？她又不像碧莲，对自己那么忠心。 “嘿嘿，因为我捡到了哥哥的信呀！” 爱丽丝掏出一个不能说信、只能说是碎片的白纸条。 “嗯？” 不夜露没懂。 梦魔一愣，无奈的对不夜露道: “......你刚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来找你吗？” “虽然被关了禁闭，但因为确定你是好人，所以我想方设法给你传信，希望你来找我。” 他从爱丽丝手里拿过纸条。 “这是我塞在门缝、让外面的贵族帮忙转交给你的，没想到他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摇头晃脑。 “是啊，他说他急着上厕所，就拜托我啦！但因为夫人很凶，被她发现就糟糕了，所以我没有马上交给姐姐。” 她笑的有些骄傲。 “本来想今晚先去找哥哥商量，没想到刚好就碰到姐姐你，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啦！” 不夜露和梦魔这才放心。 “谢谢你，爱丽丝，做的真好！” 爱丽丝回房后，梦魔告知不夜露，客人的房间已经上锁，是没办法回去的。 暗自骂了圣斯苑几声，不夜露只得留宿在了梦魔的房间。 等到开锁时间，天刚蒙蒙亮，梦魔就将不夜露送了回去。 梦魔的房间不会强制让人睡着，不夜露被折腾一晚，这会儿困得倒头就睡。 她睡得很浅，明明精神已经很倦怠，却完全睡不着。 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像是固定节目一般的惨叫响起了。 这次并非是单纯的惊恐之下的叫声，而是痛心、绝望、悲伤至极的嚎哭。 不夜露惊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冲了出去。 唯有斜对面的门开着。 待看清眼前景象，不夜露不由得两腿一软，想说什么，嘴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不会吧...... 那个话不多、始终不离自家夫人的芬迪，正抱着一个纤细的人儿，在血池中崩塌了神智。 莲花般的女子本就娇嫩，在这样的污泥中，终于迎来了开败的时刻。她同时也带走了守护者与之相伴、多年珍爱呵护的时光。 除了喑哑的呜咽，芬迪竟是再也出不了声。 不夜露能够体会他无声的痛苦。 明明是那样相爱的两人…… 她走到芬迪身边，轻轻将月莲的眼睛盖上。 月莲曾为她说过话，她不会忘记。 不夜露低声道: “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她报仇的。” “您也注意身子。” 正要离开，芬迪突然抓住了不夜露的袖子。 男人的目光中依旧布满残缺的水光，但他的神情却冷静了下来，甚至有几分没有温度的漠然，像是平白戴上了一个面具。 “这个给您，这是我刚才找到的线索。” “一切拜托了。” 不夜露望着那个金色信封，珍而重之的接过。 “好的，谢谢您。” 回到房间，不夜露赶紧确认内容。 薄薄的一页纸，看完只需要两三分钟不到，她却足足看了好长时间。 呼。 不夜露抬头。 也许，她该改变自己的策略了...... 暴风雨即将停下。 今日的死者是月莲和佛卡。 游戏进入终局，已经无所谓验尸与否、找线索与否了。 不夜露压根没去大厅参与会议，想来萨佩知道她活着，肯定会抹黑她。 等到休息，梦中雨赶来和不夜露、梦魔汇合。 “身份已经全部确定，我们是不是要马上投票？” “投票似乎在脑中就能直接开启，不需要我们去别的地方。” 三人一时半会儿都有些纠结。 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些担忧。 不夜露思考着别的事情，没有表态。 梦魔暗自思索，一言不发。 梦中雨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白天时间里，她什么都不能多说。 一切好像都拼凑完成，但上面的图案却让人辨认不出。 ……就是这样的、没有彻底清晰的感觉。 估计了下时间，梦中雨道： “抱歉各位，我得去干活了。” 她们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左右，能掐着点过来已是不易。饶是平和如梦中雨，也被女仆的限制搞的有些焦躁。 她强自冷静地道： “我有些线索想告诉你们，但是白天期间，我们不能违抗夫人的保密命令，等今晚我寻机外出，我们在医生房间里集合再说吧。” “这件事很重要，还请各位听过之后再判断，现在先不要投票。” 不夜露和梦魔点头。 “好。” 然而，刚打开房门准备离去时，梦中雨整个人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夜露探头问。 “怎么了？” 梦中雨捂住嘴巴。 “诗音......！” 门前血泊中正倒着一位女仆，她的胸口处被掏了个大洞，可以说是瞬间就没了呼吸。 那熟悉的面目，正是她们的伙伴之一——爱丽丝。 梦中雨有些混乱，不夜露也呆住了。 “怎么可能……！？” 梦魔几步走近，当机立断。 “把她带进来！救活她，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将爱丽丝搬进房间。 梦魔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解药瓶子，迅速倒上爱丽丝的身体。 透明色的解药滴进伤口，那些破损的神经、裂开的血肉，在女巫的魔法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过来。 做完这一切，梦魔吐出口气。 “幸好，她应该才死没多久，否则解药也是无用的。” 爱丽丝很快睁开了眼睛，还没等说什么，豆大的泪珠就纷纷滚落她的脸颊。 她哽咽着挤出话语。 “诅咒爆发了......” “狼人醒了！开始杀人了——！” 三人皆惊。 雨声已停，但此时的城堡竟然还处在一片深蓝色之中，白昼始终没有到来。 费勒露出微笑。 萨佩和夫人各自的房间里，本在休息着的两人皮肤膨胀，毛发生长。喉咙里深沉的嘶吼中，他们的眼睛变成了金色。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带着嗜血的笑意，彻底苏醒。 “殿下，时间到了。” “是啊，拜托你了，安赛斯。” “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 所有房门打开。 屠杀开始。 城堡内的氛围完全改变，某些压抑着的东西被解放了。 即使还没有确切的见到狼人，好人方的四人也感觉到了不祥。 “时间明明还没到，怎么会这样！” “不、不知道呜呜呜！” 爱丽丝小声哭着。 “我刚才正准备过来，就被杀了呜呜——！” “好疼……！” 梦中雨环住她的肩。 “乖，冷静点，” 她看向不夜露和梦魔。 “没想到节奏一下子加快了，看样子，我们也只剩两条路子了。” “哪两条？” 梦魔沉声道： “立刻投票，或是想办法活下来。” “等到最后的时间，一切就会有结果了。” 不夜露咬住嘴唇。 不管是哪个，都很难！ 虽然得出了答案，但她深知有些不明之处，现在并不是投票的好时机。更何况，梦中雨那边还有很重要的线索，也许会一举推翻他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梦中雨咬牙。 “先逃走吧，等晚上汇合再来决定！” “诗音，我们先出去。哈里斯，露妃丝就拜托你了。” 爱丽丝似乎还是很怕，她抓着梦魔的腰死死不放手。 “呜呜！又、又遇到狼人怎么办！” “爱丽丝害怕！” 耳边似乎能听到客人们的惨叫，来不及犹豫了。 梦中雨心急，却依然耐着性子温声劝道： “爱丽丝，乖，我会保护你的，跟我走吧。” “不要、不要——！我想跟着哥哥！哥哥有药可以救人！” 解药就一瓶，已经用掉了啊。 众人面面相觑。 梦魔想了想，把口袋里的蓝色瓶子拿了出来。 “爱丽丝，解药已经没有了，但作为代替，我把这瓶毒药给你们。有毒药在，如果真的遇到狼人，你们也能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毕竟是两个弱女子，的确需要多提供些支援才好。 爱丽丝这才抽噎着放开了手。 梦中雨苦笑着接过毒药。 “谢谢你。希望......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吧。” 她又递来一个小纸团。 “等下如果无处可去，就看这个。” “你们也小心！” 不再耽搁，梦中雨抓起爱丽丝的手跑了出去。 梦魔也带着不夜露往反方向而去。 两人都有些疑惑。 明明还没有到时间，狼人为什么开始了杀人？是有什么事情刺激了诅咒吗？ 不夜露下意识的抓紧了梦魔的手，梦魔也用力回握了她。 彼此的手都有些凉，却是此时唯一的支柱和安慰。 第78章 逆转 玫瑰之城进入了永夜。 城堡中的玫瑰不用施肥，依靠那些滚烫的、新鲜的血液，便足以绽放出绝伦的红色之美。 空气中不再有血气，而是飘浮着馥郁到让人晕眩的花香。 梦中雨和爱丽丝回到了仆人房。 ……太不对劲了。 她擦擦额头的汗。 为什么会提前一天开启屠杀？简直是刻意给好人方增加难度！ 还是说，因为谁触发了什么条件，才使剧情加快了？ 梦中雨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回忆着一切。 诅咒的源头是安赛斯公爵。 因为夫人背叛、又和萨佩合伙害死了公爵，才使他无法安宁，降下了诅咒。 最早，梦中雨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次的舞会。 她打探过，舞会是夫人为了萨佩特别准备的。 看似感情深厚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交流、私下相处的迹象。只有夫人单方面送花、送药、办舞会，萨佩一方却没有丝毫反馈。 是因为他们是玩家，不必配合做出友爱的举动吗？ 弥瑞尔会做出这样不符合逻辑的剧情吗？ 梦中雨思考着。 爱丽丝突然拉了下她。 “雨姐姐，我好像听到了小露姐姐的声音！” “嗯？真的吗？” 梦中雨靠近门边，侧耳倾听。 嗯？门外似乎真的有隐约的呼吸声。 爱丽丝眼睛一亮。 “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吧，快让他们进来！” 还没等梦中雨说什么，爱丽丝便几步跑过来，把房门解锁、拉开了。 下一刻，梦中雨被往前一拽。 她的身影被硕大的黑色包裹。 梦中雨缓缓抬头。 啊，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可惜的是，属于她的时间也用尽了。 梦魔和不夜露正在二楼。 到处都传来阵阵惨叫和血液飞溅的声音，宛如3d电影一般不断环绕，不夜露甚至感觉自己在做一个魔幻主义的梦。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也都是真的。 即使是虚假的npc，死的时候也同样会痛，会流血，会哭喊…… 不夜露原以为自己不会动摇，却还是有些难受起来。 “走吧。” “嗯！” 菲利普将军为了掩护受伤的金克丝夫人和他们俩，主动将狼人引去了三楼。 如今，梦魔和不夜露正带着奄奄一息的金克丝，躲在楼梯角落处。 梦魔注意着情况，面色沉重。 “果然是有什么刺激到了诅咒，狼人的模样也有些变化。” 不夜露帮金克丝夫人按着伤口。 她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黏腻的手感，点头认可。 “的确。” 刚才那位狼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它的身形明显变的高大许多，速度也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利爪划过残影，血色荡开迷雾，辛克斯伯爵的身子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残破的血肉和器官红红白白交织着被扔在走廊那头，看的不夜露头皮发麻。 怀里的金克丝夫人漂亮的裙子也变得残破，依稀可以注意到她腰部有一大块的残缺。 要不是菲利普替她挡了一下，她就是第二个辛克斯。 但这样大的伤口和出血量，恐怕…… “唔......” 金克丝呻吟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夜露擦擦她额上的汗。 “呵呵，谢谢你。” 金克丝虚弱的笑笑。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不乐意和我往来呢。” 不夜露无语，这人怎么还能笑呢。 她说: “那倒不会。” “而且，你还告诉了我不少东西，我并不讨厌你。” 不夜露想了想。 “相反，你这样的人，我挺喜欢的。” 金克丝夫人慢慢眨眨眼。 “为什么？” 不夜露道: “怎么说呢，不顾及别人的想法，活得很肆意、很自我，我很羡慕。” 不像她和梦中雨，都是被捆绑着、没有自由的。 金克丝愣了一下。 没想到会因为这种原因被羡慕。 “也许是吧。” 她说着说着，咳嗽两声。 指尖变得冰凉，金克丝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软，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这导致她想说一些别的事了。 “露......” 什么？ 不夜露凑近听。 金克丝的喉咙正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但姑且还能听清她的话语。 “你记住......剧本已经定好了，但也是可以改变的。” 她抓紧不夜露的袖口，努力抬起视线。 “哈、里斯——” 梦魔回头看她。 金克丝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她看着梦魔，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我们......” 金克丝突然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 “在玛姬书房、再见吧。” 笑容凝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夜露哑然，梦魔也僵在原地。 她......说了什么！？ “你——！” 梦魔猛地扑上来，抓起金克丝。 “你说什么！？” 他拼命摇晃着她。 玛姬书房......？ 玛姬书房！？ 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词语！ 然而，美丽的女子已经软软的睡着了，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 极力克制着面部的扭曲，梦魔一拳捶向地面。 “该死……！”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游戏里遇到玛姬书房的人！ 他们是在看戏吗！？是在玩耍吗！？ 那群无所不在的蛀虫——！ “冷静点！” 不夜露赶紧抱住梦魔的腰。 她也很惊讶，但是现在，金克丝的事情必须放一放！ “梦、哈里斯，你冷静下，跟我来！” 三楼的狼人又开始走动，估计菲利普也惨遭毒手。 不夜露和梦魔来到一楼。 虽然不知道仆人房间的安定点作用是否起效，但眼下也只能躲去那里了。 两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仆人房门口有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他们恐怕也遭遇了不测。 希望梦中雨和爱丽丝平安无事。 走进房内，拉开衣柜，梦魔推开里头的木板，木板之后竟露出了一条道路。 “果然有密道。” 梦魔打开手里藏着的小纸条。 那是刚才梦中雨给他们的东西。 “每个仆人房间都准备了这样一个隐藏通道，我们就暂时躲在这里吧。” 将木板复原，梦魔这才喘了口气。 不夜露也回过神来。 爱丽丝和梦中雨应该躲在另一处密道里，不必太过担心。 但这个突然开启的屠杀，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夜露摸了摸自己的怀表。 这里一片漆黑，完全没法看时间啊。 她摸索着拔掉手表的侧钮，强行将时间停住。 虽然想和梦魔商量，但梦魔的呼吸听起来十分粗重，想必还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着。 不夜露也隐约察觉到了。 这些npc之中，应该有不少玛姬书房的人。 那位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波利斯，说不定也真的是梦一泉。 不夜露不确定该不该出言安慰或者询问梦魔。 纠结之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行李上的那个金色信封。 那是本次游戏最后一个线索包裹了吧…… 她闭上眼睛。 梦魔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这个仅有两三平大小的空间便彻底安静下来。 等不夜露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你醒了？” 一旁的梦魔出声。 被清淡的气息包围，不夜露终于清醒。 “啊，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 她竟然靠着梦魔的肩，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果然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夜露暗骂自己。 梦魔倒没说什么。 “没事，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 “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不夜露连忙摇头。 不知道梦魔守了她多久，也幸好现在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尴尬。 她急忙道: “我不用！反而是你，要不要休息啊？” 昨晚那么晚他还醒着，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 梦魔平静的道: “我不用太多睡眠。习惯了。” 梦魔的大半时间都在意识之海中探索，那对于他来说就算是补充能量的休息了。 没想到到了这里，他还是一样少眠…… 不夜露揉揉眼睛。 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 许是空间太过封闭和安静，经历了极度的非现实冲击后，这份平和格外让人放松。 也许，可以评估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不夜露下定决心，轻声问： “你和玛姬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不夜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没一会儿，梦魔放弃似的轻叹。 是啊，他的动摇表现的那么明显，不夜露在意，也再正常不过了。 玛姬书房、或者说是那个人，对他来说，是此生最大的屈辱，最痛恨的存在。 更别提还有那个女人...... 梦魔难耐的皱眉。 一贯的头痛没有袭来，身体也没有变得异常炙热。 幸好，这不是他的肉体，控制情绪要容易得多。 不夜露也并不是他的敌人。 不管是白樱夜樱的事件，还是梦家一事，都能反映不夜露的本质。她聪明能干，温和懂事，没有任何会伤害他们、背叛他们的倾向。 虽然只是游戏的搭档，但梦魔不得不承认，和不夜露一起度过的时间，并不会像想象中那般让人难受。 就像现在……即使被询问那件事，他也没有感到被窥探的不悦。 如此想着，梦魔终于开口。 “我想，沙利叶曾告诉过你，我的力量被人夺走了。” “原因就是玛姬书房......或者说，是现任的王。也因为他，我才被迫参与了游戏。” 不夜露点头。 倒是早有预料。 难怪一听到玛姬书房的事，梦魔和沙利叶就这么激动。 之前她也曾猜测过梦魔参加游戏的理由，如今想来，便是为了报仇、取回力量吧。 “为什么呢？” 不夜露问。 “为什么你的力量会被他们夺走？” 梦魔冷哼一声。 “谁知道呢。他们大概是觊觎造梦之力，亦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吧。” 不夜露又道： “那之前那座城堡的女主人是谁？也是玛姬书房的人吗？” 既然王是鸢无极，女主人难道是他的辅相灯华？ 梦魔顿了顿。 “她的情况有些不同，我不能说。” 好吧。 点到为止也好，逼迫可不是好事。 联想到之前他们的对话，沙利叶所说的“找不到”......应该就是说王的所在地了，这的确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公开的资料。 要和那样高高在上的王作对，谈何容易。 不夜露握紧拳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想知道。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不和沙利叶一起参加呢？” “为什么会……选中我？” 梦魔许久没说话。 久到不夜露正想放弃时，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梦魔的声音有些沙哑。 “沙利叶情况特殊，不能参加游戏。” “而你被选中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说谎。 当她傻吗？ 梦魔也许也清楚，不夜露会察觉他的谎言。但此时，这个话题只得在此打住。 “我知道你听到了不少事情，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太多。”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的。” 黑暗中，只有他的声音悠悠响起。 平和，却沉重。 即使看不见梦魔的脸，不夜露也能想象他的神色，想象出他眺望远方的虚无眼睛。 也罢。 她知道梦魔背负了很多，这些重担压在心上，堵住了他本就牢固的心门。 如今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对她的信任了。 另一方面，不夜露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果然是出于某种原因，才被选来参加游戏的。 梦中雨也曾说她是契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晓气氛不对，也为了转移话题，梦魔突然道： “人界......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不夜露惊讶道: “你居然对人界有兴趣？” 梦魔摇头。 “也不算，只是，我已经说了不少我的事。作为交换，你该说说你的事情吧。” “你也曾跟沙利叶讲过，不是吗？” 这种闲聊一般的话题，不夜露从未和他聊起。或者说，在自己面前，不夜露总是小心翼翼，异常拘束。 这般模样，可真是和那个人完全不同...... 说是这么说，也是因为梦魔发现，他竟完全不了解不夜露。 水底虽然没有伤人之物，却依旧浑浊的看不清。 梦魔想。 听听她的故事，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余兴，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那个人”的线索。 不夜露深以为然。 交易成立。 只是说说一些自己的事，这样的条件可太便宜了。 “那......我就随便讲讲了。” 她也许久不曾回忆了。 “我住在人界的a城，那是一个发展的很快的新兴城市。尤其是最近几年，高楼大厦、商业地标如雨后春笋，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变化。” “在来弥瑞尔之前，我本来要去参加一个活动的，这下也泡汤了。” “对哦，我失踪那么久，房子到期了，人界应该也会发寻人启事了吧......” 不夜露的语气却没有什么遗憾。 “你很想家吧？” 梦魔问她。 闻言，不知怎的，不夜露有点吞吞吐吐。 “是......挺想的。” 过了那么久，梦魔从来没有听过不夜露说想家，甚至没有见她难过过。 但是，离开人界到了远在天边的异世界，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梦魔道： “你不想念家人和朋友吗？” “哈哈，没有这样的人啦。” 不夜露干巴巴的笑了下。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幸好成绩还算不错，勉强考上了大学，后来就能半工半读，自己照顾自己了。” “我也习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啦。” 梦魔不禁噤声。 想要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不夜露苦涩的笑意。 在人界没有牵挂，弥瑞尔也不是家，她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梦魔莫名有些同情。 她的旅途飘摇不定，而他……也是如此。 无家可归之人的滋味为何，他或是沙利叶、都再明白不过。 不夜露提高声音，故作开朗。 “总之，虽然比不上弥瑞尔，但人界的风景也别有风情。如果你能来人界的话，我非常推荐北欧街！那里都是很漂亮的西式建筑，有白色的尖顶教会，满墙的爬山虎，圆滚滚的石子路，还有海鲜饭、芝士披萨、撒了很多蔬菜和香肠片，特别好吃！” “我之前经常去一家点心铺，那里啊......” 透过不夜露的话语，梦魔好像真的看到了人界的风景。 川流不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有些浑浊的空气，都清楚地映在他的眼中、他的体内，甚至生出些熟悉的滋味。 或许在曾经见过的无数梦境之中，真的有哪里有过类似的景色吧。 梦魔不曾了解过不夜露，但她的故事和话语，他并不觉得无趣。 虽然和自己类似，但不夜露在本该荒凉的生活中，正努力找出一些喜悦的碎片，还分享给了他。 ......真好。 这些光明能够支撑她前行，也是不夜露如今这般温柔坚强的理由吧。 听着听着，梦魔心头欣慰，强压住的躁动竟也渐渐平息。 可惜啊。 和不夜露不同，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更为黑暗，更为扭曲…… 在女孩安稳的声音和暖阳般的体温中，梦魔闭上眼睛。 有些累了。 压在心底的混沌有了消散的迹象，蒸腾起几分倦意。 他睡着了。 第79章 毁灭与重生 城堡三楼。 两个狼人在此相遇。 其中一个狼人的体型要比另一个狼人稍微高大一些，眼眸中的血色也更加深沉。 “不愧是露娜，动作真快。” “幸不辱命。” 费勒在她背后笑了。 “杀了更多人，就拥有了更多力量。” “你要怎么办呢？萨佩？这一把，只会有我一个赢家！” 爱丽丝正贴着对面那个狼人，瑟瑟发抖。 “唔、哥哥......” “别怕，爱丽丝，我会保护你。” 他拍拍她，小心不让爪子刮到她。 “东西拿到了吗？” 爱丽丝抓紧萨佩的毛发，连连点头。 “嗯！爱丽丝拿到药了！” 萨佩瞥了一眼对方，将笑意藏进眼底。 他舔舔唇。 不会让你如愿的。 圣斯苑。 -------------------------------------------------------------------- 梦魔的头靠在她肩上，吐息也变得安稳。 不夜露停下讲述，稍微动了动，让梦魔靠得更舒服些。 在一片安静中，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件事。 因父母双亡，不夜露曾在福利院待过几年。但她和叶樱一样，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是因为她被虐待，而是因为——她被害怕、被厌恶着。 因为，她是害死父母的杀人犯。 不夜露的记忆有些模糊。 彼时，年幼的她卧病在床，身体烧起来一般难受，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不断的哭泣。 妈妈在一旁急得不行。 “小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我想吃炸鸡.......！” 爸爸有些困扰。 “这么晚了，还在下雨，不知道有没有开着的店啊......” 一听这话，本来就不舒服的不夜露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要！我不要——！” “我就要吃炸鸡！就要吃——！呜呜呜——！” 夫妻俩面面相觑。 妈妈温柔的擦掉她的眼泪。 “我知道啦，妈妈这就去给你买。” 爸爸也苦笑。 “我陪你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临出门，他的大手抓了抓不夜露的头发。 “乖，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有香喷喷的炸鸡吃啦！” “嗯嗯！” 不夜露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那晚，父母没有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过了很久，饥渴无比的她爬出家门，被赶来的邻居和警察包围了。 后来，她便出现在了福利院。 没错。 她是有罪之人，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接纳。 -------------------------------------------------------------------- “当——当——” 早晨七点的钟声响起。 梦魔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里有一丝惺忪，待察觉到现状后，瞬间化为清醒。 “抱、抱歉。” 他赶紧拉开距离。 不夜露晃晃肩膀。 梦魔的头离开后，肩膀变得一片冰凉，反而挺不习惯的。 她说: “没事，我之前也这么靠过你嘛。” 梦魔有些窘迫。 不夜露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味道，竟让他不知不觉安下心来睡着，甚至一个梦也没有做。 感觉有些古怪之余，他竟又升起几分留恋。 好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 强打起精神，梦魔道: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出去了。” “嗯嗯。” 不夜露也做好了准备。 城堡里静悄悄的，像是已经陷入了死亡的沉眠。 但一切，还没有落下帷幕。 不夜露看眼怀表。 那怀表上还沾着血，是屠杀开始后她从伯爵尸体上扒出来的。 确认了数字，不夜露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她边走边小声对梦魔说： “我还活着，代表费勒也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狼人还有几个。” 梦魔探头，确认安全后和不夜露上了楼。 走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但两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二楼走廊中间正倒着一位红裙的美人。 深蓝色的光晕打在她身上，犹如一场感人的戏剧谢幕，带着悲剧性的美感。 不夜露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安赛斯夫人。” 玫瑰美人的生命停在了这里，似乎隐隐能听到安赛斯公爵悲哀的啜泣。 不夜露走近观察。 嗯……是被狼人杀掉的，他们起内讧了？ 战斗恐怕十分激烈，夫人的指甲上还挂着不少新鲜的血肉。 在尸体前面不远处，还躺着一位茶色头发的女仆。 不夜露一眼认出了女仆的身份。 阿雨...... 看她身上的血痕，想必一定很痛。 即使知道梦中雨没有真的死去，但不夜露还是感到难过。 爱丽丝想必也凶多吉少了。 梦魔道: “狼人只剩一位了。” “是啊，游戏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一切还能变回原样，没必要多加悲伤。 梦魔走出去几步，发现不夜露没动，他略带疑惑的看向她。 回以平静的对视，不夜露道: “梦魔，是我们好人的胜利了，对吧。” 梦魔点点头。 又见不夜露突然绽开了笑，那双属于露妃丝的湖蓝色眸子亮的吓人。 “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要着急投票吧。” “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除了金克丝夫人，应该还有其他玛姬书房的人进来了游戏。比如——波利斯。” 梦魔愣住。 不夜露眉眼弯弯。 “趁这个时间，你去检查下他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吧，也许会发现书房的线索也说不定！” “我就去找找爱丽丝，以及最后一个狼人的位置。” 梦魔感觉有些不妥。 虽说局势已定，但分头行动也是无比危险的。 “你要是遇到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大叫，或者直接开启投票就行了。” 不夜露罕见的有些强硬。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玛姬书房的事，梦魔不能不在意。金克丝和波利斯身上，也许真的会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夜露也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冒险。 想到此，梦魔点了头。 另一边，费勒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结束了脑中的分析。 多亏露娜给他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费勒揉了揉太阳穴。 真没想到，小丑做局让爱丽丝消耗解药，还偷来毒药，摆了他一道！ 这种毒药挨上皮肤便会造成伤害，要不是如此，露娜怎么可能会输。 费勒心想。 难怪小丑会故意撺掇不夜露夜间出门，原来是为了获得好人信任，让爱丽丝有机会打探信息啊。 第二晚也差点就让他杀了不夜露…… 如果不是露娜阻止，可能就真的难办了。 “哎，真是小看他了。” 本来以为最早确认所有人的身份，刺激安赛斯公爵打开屠杀开关，就能让露娜杀掉更多人，增长力量，抢夺先机。最佳结局——他一个人的胜利，就能达成了。 “这一局终究是好人方胜利，我也不算输。” 费勒，或者说是圣斯苑站起身来，准备去找不夜露和梦魔汇合。 等会儿再谈判一下，东西还是属于他的。 有些问题，他想问弥瑞尔很久了。 突然，圣斯苑眼前一晃，脚步失了气力，让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无法驱动四肢，他完全不能动了...... 圣斯苑呆愣一瞬间，又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源源不断的血液呛到，他却边笑边咳，十分开怀。 真是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视野逐渐黯淡，生命力清晰的流逝。 圣斯苑体味着最后的时刻，发出了一声爽快的嘶吼。 “不夜露——！” “你也是个不错的人啊！” 瞳孔彻底失去光彩，他终于没了声息。 检查完金克丝夫人的尸体，梦魔来到地下室寻找波利斯。 地下室空气不流通，充盈着剧烈的腐臭味，除了搬运尸体的仆人之外几乎无人靠近过。梦魔眉头不皱，疾步走近，利落的掀开一个个白布，挨个查验。 遗憾的是，波利斯的尸体没有异常，携带品也没有其他新的线索。 果然没那么容易。 这些人进来游戏大约只是消遣，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痕迹。金克丝临终那句话，也只是挑衅而已吧。 梦魔轻叹。 他也是急得很了，早该想到这些的。 还是早点去找不夜露、结束这荒唐的游戏吧。 正要离开，梦魔的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机械音。 “幸存者人数：2人，即将强制开启投票。” “投票剩余时间：5分钟。” “倒计时开始——” 嗯？ 幸存人数......2！？ 梦魔心神俱震。 他活着，那另外一个、需要投票的人是—— 一阵酥麻的电流穿过身体，不可名状的恐慌驱使着他冲了出去。 三楼。 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位狼人旁边，倒着身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以及……嫩黄色长裙的少女。 是爱丽丝，和—— 瞥了爱丽丝的尸体一眼，梦魔的目光凝固在了另一具女尸身上。 那人有着和不夜露完全不同的面容，更比不夜露美丽得多。 但在如今的梦魔眼中，她就是不夜露。 那个谨小慎微、细腻温和的少女。 她...... 她——！？ 靠在墙边的小丑哼哧哼哧的喘气。 他受了很重的伤，毛皮外翻露出狰狞的血肉，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 看梦魔赶来，他还能匀出一点力气笑。 “哎呀，这不是梦魔嘛。” “你真不错啊，居然叫不夜露来送死。” 小丑像是有些欣赏。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次就算你们赢吧。” “赶紧投票吧，痛死爷了......” 无视小丑的话语，梦魔面上青筋急速的鼓动着，显示出他的动摇。 少女的脖颈处还在流血，人却安安静静的，再无声息。 “她是用我的爪子割喉的，咳咳！” “平时看不出，没想到这妞儿还挺狠，真敢下手啊。” 小丑翻个白眼。 “你快着点！” 伤口极深，断口处坑坑洼洼，并不圆滑，可想而知她是如何忍耐着巨痛、如何用力割断、不，或者说是挫断自己的脖颈的。 她是真的想死。 甚至......死的如此决绝！ 梦魔心中涌起极为复杂的情绪。 无法置信的心情被少女的鲜血掩埋，昭示着这并非虚假。 理智攀住他的神经，虽知面前的并非真正的不夜露，但一抹哀痛却悄悄流淌全身，让他咬紧牙关，难得的失态。 太久没有过了。 太久没有见到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梦魔轻轻扶起地上的少女，拂开女孩脸上的乱发。 不夜露死在这里，就代表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本来可以开启投票，成为赢家，但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自杀。 她不是一心想要赢得游戏吗？ 为什么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梦魔的手有些颤抖。 又失去了。 又是血的味道。 他对这种久违的感觉感到痛恨！ 耳边“啪嚓”一声，不夜露的口袋里掉出来一个金色的信封。 这是......线索包裹！ 梦魔慢慢捡起来，将沾染了鲜血的信封打开。 那竟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父亲、母亲。】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向你们告别。】 【自从我被费勒施加了诅咒，你们为了保全我的生命，承担了太多痛苦。】 【甚至是我们高贵的夏洛特家族，也沦为了菲洛斯家族的棋子。】 【我是个怕死的懦弱之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听从费勒。】 【但是，我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我听闻父亲的旧识——安赛斯夫人会在家中举办舞会。】 【那座玫瑰之城，是父亲曾提过的、被诅咒的城堡对吧。】 【很抱歉父亲，我擅自送走碧莲，藏起了邀请函，并和费勒一起赴约了。】 【如果诅咒不能杀死他，那么——】 【就由我来结束一切吧。】 【我愿意为了我最爱的父亲母亲、和我们的家族荣耀变得勇敢，哪怕牺牲一切、失去我自己。】 【今后，请一切保重。】 【露妃丝永远爱着你们。】 “投票倒计时：10、9......” “喂！你快点啊！” 梦魔合上信纸。 哈，原来如此。 他嘴角一动，差点笑出声。 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他昨晚告诉了不夜露玛姬书房的事情，不夜露就改了主意、想把特权留给他？ 采取这样惨烈、这样痛苦、这样强迫的方式，她是什么烂好、不，是何其病态自私的人！ 他不知道不夜露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可以不用深究、不必深究，对吧......？ “输入投票结果。” “验证成功！” “游戏结束！” “传送开始！” 白光笼罩四周。 女孩和其他的尸体一起，化为光点，消散而去。 没事的。 没事的。 梦魔注视着她的离去，微微勾唇。 “你不是露妃丝，你是不夜露。” “你不会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第80章 复盘 在看到怀表的那刻，不夜露的思考飞快运转。 推算时间，屠杀是在梦中雨来与他们汇合后开始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当时，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很快得出答案。 是了。 屠杀开启的标志，大概率是——有人正确判断出了所有玩家的身份。 梦中雨在休息时间来找他们汇合的举动，一定被人报告给了夫人。也许就是因此，夫人确定了所有人的身份。 毕竟，梦中雨一贯低调行事，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会被狼人发现的举动，可以说是藏得最深的好人。 但若真的是这个条件，为何在自己、爱丽丝、梦魔汇合的昨晚，没有触发屠杀呢？ 是因为没到白天？ 肯定不是！ 能想到的只有——他们判断错了身份。 也就是说，小丑是萨佩，费勒才是圣斯苑！ 不夜露觉得一切都通了。 连爱丽丝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她一直都在帮助小丑。 自己能找到她，和她那么亲近的小丑自然也能！ 小丑早就和爱丽丝汇合，并指示她潜入好人阵营，混淆视听。 这么一想，爱丽丝的话语、她夜晚巧合的出现、甚至是她的死，也都是有所预谋的。 不夜露暗骂自己轻敌。 只是因为爱丽丝年纪小，就那么简单的相信了她，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还有扭转的余地！ 发现露娜和梦中雨的尸体的时候，不夜露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丑负伤，能护着爱丽丝的可能性太小。那么，场上仅剩的好人是她、梦魔和圣斯苑。 也许他们可以一同票出狼人，但不知道圣斯苑是否有后招。 而且，等到选出最后的游戏赢家的时候，又要怎么决定他们三人谁是第一？ 如果以游戏贡献度之类的指标衡量，对自己和梦魔就很是不利。 不夜露想起了线索包裹。 那封昭示露妃丝决意的遗书，已经表明了答案。 虽然可以不理会遗书，另寻他法，但经过昨晚和梦魔的谈话，不夜露还是选择放弃。 正如之前她展现出的体贴和努力，换取了梦魔的信任和秘密一样。卖给梦魔这个人情，将会对她、对游戏、对两人的关系更有好处。 更何况，梦魔知道很多东西，比她更了解弥瑞尔。他定能比自己、更能向弥瑞尔提出有效的特权。 在这一刻，不夜露突然理解、或者说是让自己真正成为了露妃丝。 长期以来，一直被操控着的生命，她、亦是露妃丝，终于有勇气、也有能力选择解放了。 如果能换来重要之人的自由，能发挥价值......她和露妃丝，都是愿意的。 来到三楼，如不夜露所想，小丑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构不成威胁。 他正在墙角处艰难的喘息着，爱丽丝也倒在他身侧，早已没了呼吸。 小丑听到声音，抬抬眼皮。 “居然是你。” “对，是我。” 两人心照不宣。 不夜露打量下他。 “你还能动吗？” 小丑眉头紧皱，语气烦躁不已。 “你看爷这个模样、咳咳！哪里能动！？要不是露娜那个臭婆娘......” 不夜露点头。这样也好。 “那也行，我自己动手吧。” “啥？” 不夜露抓起小丑的爪子，扒开毛发，亮出一根尖利的指甲。 小丑惊异，却没力气抵抗，只能任由不夜露动作。 “喂，你发什么疯！？” 不夜露没理他，抓着指甲对着喉咙比了比。 虽然足够锋利，但好像短了点、粗了点......没什么时间了，将就用吧。 小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 “闭嘴。” 不夜露思考的时间很短。 她怕费勒那边找上梦魔、对梦魔不利。更担心梦魔冷静下来，察觉到不对。 眉眼垂下，手臂利落又用力的一捅。鲜血喷涌，不夜露的一身裙装很快被浸透。 指甲深深地扎进血肉，却不足以立刻致死。 “唔……” 剧痛使不夜露脸色煞白，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手上更加用力。 再快点…… “汩汩”的水声中，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小丑的皮毛，流了满地。 小丑愣愣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 不夜露的眼里烧着阴暗的火，她的神情更是无比专注。 明明浑身血迹，明明全身已经痛到无意识的痉挛，她却无动于衷，一心不乱。只是慢慢的、确确实实的切割着自己的脖颈。 从左至右，一点一点的撑开组织，在血肉中步步前进。没有一丝犹豫，更不曾停下。 这种姿态太过平静，太过淡然，甚至让人感到恐惧。 作业宛如持续了一个世纪，终于，不夜露软软的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饶是疯批如小丑，都无言以对。 不夜露的伤口深的瘆人。 她几乎将脖子切开了大半。 到底是怎么忍住这样非比寻常的剧痛的？ 还是说，其实不夜露早已死掉，只是凭着惯性和本能，继续摧残着自己的身体？ 要是他的指甲再长些，或是她再多用些力，恐怕脑袋和身体都要分家！ 真是个疯子！ 小丑终究控制不住，抽抽嘴角，笑出了声。 “哎呀哎呀，真合我胃口！” 笑得太用力，他嘴角泛起甜蜜的血沫。 “爷有点中意你了哈哈哈哈！” 疼痛和血液喷涌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等不夜露再次恢复意识，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空海之间。 舒爽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和城堡截然不同的氛围，让她颇有些恍惚。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 她微微动动身子。 果然，露妃丝的皮囊也好，她的伤口也好，都不见了。 这时，不夜露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带着点气愤、又像是喜悦的、很复杂的视线，酥麻麻的扎在她背上。 ……是梦魔。 梦魔的眸子洗去灰尘，泛着些浅浅的、清亮的光，也让他的视线更加明晰了些。 他就这样盯着不夜露，一言不发。 不夜露感觉有点发毛，不由得弱弱的问： “你、你还好吧？” 梦魔冷冰冰的“嗯”了一声。 完了，他生气了。 不不不，为什么生气啊！ 他肯定是最后的赢家啊？ 不夜露还想说什么，只听那边“噗通”一声，竟是露娜跪倒在了圣斯苑身边。 “我失败了。请您责罚。” 圣斯苑虽是含着一丝笑，却是非常不爽的样子，整个人气压极低，满身压抑。 他淡然道: “没事，你起来吧，这次我不追究。” “是，谢谢您！” 露娜这才回到后面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不夜露的错觉，露娜似乎瞪了小丑一眼。 小丑估计没接收到这记眼刀，他正忙着安慰抱着他哭个不停的爱丽丝。 也是，算起来爱丽丝被杀了两次，搁一般小孩子早就崩溃了吧，真亏她挺到现在。 神选游戏的参与者，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弥瑞尔的声音响起。 “辛苦各位参与者，中场游戏结束。” “宣布结果前，先为各位进行游戏复盘和解读。” “期待各位利用此次经验，在以后的游戏中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个鬼。 谁想再来一次啊？ 说是这么说，不夜露也打起了精神。 她能感觉到梦魔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让她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白桌之上升起画面，开始播放城堡中大家的行动。 弥瑞尔也像是被什么解说附身，话多了起来。 “首先为各位宣布本次的演员名单。” “狼人阵营，演员露娜、小丑，分别出演安赛斯夫人及萨佩团长一角。” “好人阵营，演员梦魔，出演哈里斯医生，身份牌为女巫。” “演员梦中雨、爱丽丝，分别出演女仆露蜜、诗音，身份牌为平民。” “演员小一，出演狄曼德，身份牌为预言家” “演员不夜露、圣斯苑，分别出演露妃丝、费勒，身份牌为情侣。” 凭空出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几分。 ……太讽刺了。 大家都在拼命战斗，在弥瑞尔看来，这却只是一个演出吗？ “下面公布诅咒信息。” “本次诅咒发生在架空环境——玫瑰之城。” “由于安赛斯夫人与萨佩合伙谋害安赛斯公爵，公爵降下了诅咒。满月期间，城堡门窗紧闭，夫人和萨佩将化身狼人，只有每夜杀害他人、吸食血肉，才能在白日维持人形、保持理性。” “被卷入诅咒的萨佩自觉无辜受害，与夫人离心。夫人为挽回爱人心意，安排了此次舞会，希望将萨佩的乐团推荐给各位贵族。” “这便是此次游戏的背景了。” 不夜露暗自点头。 夫人和萨佩感情不佳这一点竟然没有注意到，是自己的疏漏。如若不然，其实能早一点注意到萨佩的身份的。 这倒也不怪不夜露，对她而言，这种情感太过陌生，不曾见过、不曾体验过，自然难以理解。 “下面公布各位的角色特质。” “狼人阵营。所有狼人可于夜晚2点至3点进行杀人活动。他们会获得超出常人的身体能力和战斗能力，可自由变幻杀人时的形态。此时段中，杀害对象的房门将自动开启，房中也将完全静音。除屠杀时间外，每晚必须、且至多只能杀害一人。” “屠杀时间将在有玩家正确识别所有人身份后开启，该时间段内，狼人不限制杀人人数，且杀人人数越多，能力越强。”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假如两狼共同胜利，会根据杀人数量、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剧本探索度及击杀数等多个指标进行评价。” “下面是好人阵营特质说明。” “情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一人死亡将导致另一方一同死亡。除女巫解药外，该结果不可逆。” “情侣共同胜利的情况下，同样根据玩家身份牌识别正确率及剧本探索度进行评价。” “女仆。女仆白天时间内需要完成夫人的所有指令和工作，被其他仆人举报则出局。除屠杀时间，夜晚时间内留于仆人房中，可不被狼人杀害。仅有此时段内，女仆可不受夫人控制。” 不夜露看了眼梦中雨。 且不论爱丽丝，这次被分到这种角色，梦中雨确实太难行动了。 梦中雨回以苦笑的微笑。 弥瑞尔继续说着： “预言家。每晚3点至4点可查验指定人物的身份牌，但仅包括游戏身份，不可知剧本身份。外出过程中，来到想要查验人物的门前，即可知晓结果。” “女巫。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狼人杀人后即可得知死者身份，如需动用药物，则可在夜晚4点至5点外出。两种药物也可在其他时间段内使用。其中，解药使用时限为死亡后8小时内，毒药在沾染皮肤后即可造成伤害，10分钟内达成死亡。” “最后是线索包裹，第一天的线索包裹——玫瑰鲜花，由露蜜找到，第二天的线索包裹——血液检测报告，由夫人找到，第三天的线索包裹——仆人保密契约，由费勒找到，最后一天的线索包裹——遗书，由露妃丝找到！” 不夜露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难怪夫人他们那么快就找到了狄曼德，不光是因为在监视大家，也是因为那份检测报告。玩家如果没有注意到仆人的举动，或是不小心在仆人面前多说什么的话，也将面临危险。 虚空迅速的滚动着。 大家的行动无比明晰。 看着这一切，众人的脸色也是各异。 最终，画面停在了梦魔抱着不夜露尸体的那幕。 不夜露背上的视线更加尖锐了几分，让她完全不敢回头。 就连梦中雨和小一，也向她投来不可置信的眼光。 弥瑞尔高声道: “以上就是本次游戏的复盘，非常感谢各位演员的精彩演出！也恭喜赢家梦魔！” 鼓掌和回放的画面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飞舞半空的彩色花瓣雨。 然而，在座各位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话唠的圣斯苑难得的没有说话，只见他神情一直沉重，可能是被不夜露摆了一道，非常气恼吧。 小丑倒是眼睛弯弯，正贼兮兮的对她笑，让不夜露起了身鸡皮疙瘩。 演完独角戏，弥瑞尔也终于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稍后我将与胜利者履行奖励，请稍作等待！” “在此公布第二季度的特别课题！” “关键词为——时间之谜。” “叮咚！游戏开始！” “空海之间即将关闭，传送马上开始。请参与者于第二季度结束之日返回！” 白光汹涌而来，将除了梦魔以外的所有人席卷而去。 “梦魔，你可以兑换你的奖励了，你想要的特权是？” “呵，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自然知道，但你这个要求超出范围了。” 梦魔冷哼。 “所有想要的都和‘那个人’有关，你怕是一个都给不起。” “倒也不至于如此，你可以再思考思考。”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梦魔还是有些烦闷。 他突然想起了暗室中不夜露说的话。 也许，该提前做好准备…… “我想要这个，你能给吗？” 梦魔说出来之后，弥瑞尔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 他给了梦魔答案。 第81章 时间之谜 房里一片狼藉。 露娜在一旁守望着暴怒的圣斯苑。 “啪——” 圣斯苑的脸色无比难看，极度的气愤让他脸上的肌肉不断痉挛。 “剧本——！” “好啊！” 他一把将桌上仅剩的花瓶挥开。 漂亮的珐琅花瓶顿时化为了地上杂乱碎片的一员。 露娜自然能够理解主人的怒火。 另一边，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不同的是，小丑因为爱丽丝的哭泣，不得不软了声音。 -------------------------------------------------------------------- 这次的下落有些不对劲，降落点竟然在一个高塔之上。 不夜露狂乱的叫道: “唔啊啊啊啊——！救命啊！” 呼啦啦的风力道极强，誓要将她拖下去不可。 不夜露四脚并用，攀着单薄的高塔顶，死死不撒手。 偏偏这里似乎是什么偏僻的郊区，喊了半天也没人吱个声，更别提来帮忙了。 天杀的弥瑞尔——！ 正被吹得脑袋发痛，眼睛也睁不开时，一个声音清晰的钻了过来。 有些时日没听到，不过，很熟悉！很好听！ 宛如天籁！ “哎！这不是国王小姐吗！” 沙利叶冒了个头。 “啊！沙利叶！快来救命啊——！” 不夜露的救星终于出现，她低头隐约能看见那个少年活泼的黑尾。 “快快！接我一下——！” 沙利叶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挂起鸡贼的笑。 “哎，不着急不着急！老大呢？” 这人——！ 不夜露差点想骂人。 “不是、你快点啊——！你老大好得很！赢了游戏，正在和弥瑞尔谈条件呢——！” 沙利叶眼前一亮，很是惊喜。 “哇哦！赢了游戏！这可真是太棒了！快给我讲讲细节！” “我怎么给你讲啊——！先放我下来啊——！” “不着急，你不讲我就不接！” “你你你还是人——啊不，我说——！” 受了胁迫，不夜露不得不嘴里转个弯。 “那是个剧本杀狼人杀游戏！我们被关在一个城堡，扮演不同的角色，分成两个阵营，然后要找杀人的狼人！你老大活到了最后，是最后的胜利者啊——！” 手好酸！ 她真的要不行了！ “其他的我下来再说啊——！” 沙利叶扑哧一笑。 行了，不欺负她了，看她也真的撑不住了。 他对不夜露大喊： “你跳！我接住你！” 不夜露往下望了一眼。 不是吧，这大概有两三层高呢！ 沙利叶继续喊： “你放心跳！没什么可怕的！” 确实坚持不了多久了。 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跳就跳吧！真受伤了，可不得找沙利叶算账！ 不夜露眯着眼睛辨认沙利叶的方向，脚一蹬，飞扑了过去。 风声响起了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有几秒那么短。 一个水果糖般的气息接住了她。 惯性带着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不夜露感觉沙利叶的手正护住她的头，她也下意识的贴紧了对方。天旋地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便在满溢的酸甜味道中，安全停靠了。 浑身似乎都沾染上这种好闻的香味。 不夜露多贪恋了那味道一秒，便赶紧起身了。 “没、没事吧沙利叶！？” “哎呀疼疼疼......” 沙利叶哀嚎着坐起来。 “你真是有点沉啊！” “胡说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不夜露早就消减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法和脆皮的梦魔比。 这会儿，沙利叶还能开玩笑，估计是没事了。 看着他慢悠悠的爬起来，不夜露狠心不去搭把手。 “你过来这边干嘛？专程来接我们的？” “是专程来接的你！没良心的......” 沙利叶揉揉腰。 那里刚才被不夜露抱的狠了，还挺疼。 不过，对他来说倒是挺新鲜的体验。 表面上他很有异性缘，但没有一个人能进他眼中，他的怀抱也从没有异性到访。 不夜露是第一个。 沙利叶笑道: “老大降落之后就和我联系了，但在附近没发现你人，我们就分头来找了。” ……弥瑞尔和她有仇吧。 沙利叶也是，又在骗人！明明早就见到梦魔了，还来逗弄她！ 不夜露扶额。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三人终于在熟悉的车里集合。 不夜露这才彻底瘫软下来。 做露妃丝的时候，她挺直了身子一刻不敢放松，空海之间的椅子又特别硬，根本弯不了腰。 疲惫的身子早就在宣告罢工，坚持到现在真的是不夜露的个人最高纪录，堪称奇迹。 啊，这可真舒服！ 看到不夜露难得的毫无形象，像只猫儿一样瘫成条状，梦魔轻笑一声，又不知怎的立刻打住了。 他想了下。 算了，游戏刚结束，还是先按下不提吧。 “这次真的挺顺利呀。” 见梦魔神情，沙利叶眯眼。 老大和不夜露的关系正在按照他的预期，渐渐变好。这样下去，老大的情绪和力量也能有所改善了！ 他赶紧追问起游戏细节。 “自、自杀......？” 沙利叶震惊的看眼后座已经睡熟的不夜露。 “对。” 梦魔脸色一沉。 “虽然顺应了剧本，但这也是她本人的意志，我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专心开着车的梦魔没注意到沙利叶陡然亮起的眼睛。 沙利叶只道： “可是老大，这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呀。你是最后的赢家不说，看结果的话，小姐也并没有受伤，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梦魔心里总有些难言的焦躁。 是不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呢？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不夜露脖颈流血、眉眼紧闭的模样...... 梦魔垂眸，没再说话。 一旁的沙利叶微笑不语。 他终于明白最早在梦家，不夜露跌落半空却不求救的理由了。 这太令人开心了！他找到了一个宝贝啊！ 沙利叶兴奋的牙齿都在咯吱作响。 不夜露此人，带给他太多惊喜了。 -------------------------------------------------------------------- 等到不夜露睡醒，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墨菲斯海。 梦魔和沙利叶讲完事，正忙着准备晚饭了。 看她出来，沙利叶招呼她。 “国王小姐，醒了呀，快来吃饭啦！” 梦魔没说什么，却伸手把她那份米饭摆在了老位置上。专属于她的茶杯里也倒好了热腾腾的红茶。 不知怎的，不夜露的眼眶泛起一阵酸意。 真是......久违了。 明明没过多久，她竟然感觉好怀念。 如今的梦魔和沙利叶，似乎真的成为了近似家人的存在。 如果有朝一日失去这样的生活，她会多么寂寞啊。 不夜露拍拍脸，笑着回应： “来啦来啦！” 饭桌上，沙利叶照例开始插科打诨，梦魔偶尔毒舌回击。不夜露听得乐呵，也帮着呛声，和沙利叶打起嘴仗来。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到太多游戏的事情。 只是聊着漫无边际的话，就足够让不夜露感到愉快。 简单的家常菜带着梦魔的气息，比起城堡里那些精致的牛排、红酒，不知可口了多少倍。 这是三人为数不多的平和日常。 对现在的不夜露来说，却是一段再也找不回来的影子了。 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第二天，他们便接到了五月的联络。 不夜露咬着筷子，惊讶。 “这么快就确定课题了？” “是的，这次事件闹得挺大的。” 梦魔点开一个新闻页给不夜露看。 “五月那边收集了详细情报，我们得过去一趟。” 不夜露和沙利叶头碰头去看。 梦魔则把他们俩做的养生甜品——姑且能叫甜品的话、一口一口吃掉了。 焦味、苦味和难以言喻的药材味顺着嗓子流进身体。 梦魔面上平静，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 这两人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料理才能，以后不能让他们进厨房…… 等到五月的店里，因为喝了可口的香草茶，梦魔终于感到了几分治愈。 他这么口渴吗？ 一旁的不夜露歪头不解。 把最后一杯特调红茶递给不夜露后，五月施施然开口。 “辛苦几位。游戏还顺利吗？” 不夜露捧着杯子，点头。 沙利叶睁开眼睛，他刚把意识和梦魔同调共享上。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不过，细节就不能告诉你了。” 五月点头。 “自然，我也不会多嘴问。来说说这次的时间之谜吧——这里有牛奶和糖块。” 他把手边小巧可爱的搪瓷罐拨给不夜露。 好耶！ 不夜露开始做奶茶。 没想到五月这么细心，记得她喜欢这些。 收回温和的眼光，五月继续道： “最近这个新闻闹得挺大，我想你们也看到了大概。” “有色天——弥瑞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魔法师、精灵、召唤师们的集中地，出现了时间旋涡。” “这些旋涡的出现时间地点原因都不定。但通过这个时间旋涡，人们可能去到本世界内的任意一个平行世界。” 正如弥瑞尔是镜子中的世界，浩瀚的宇宙内，还存在着大大小小无数的世界。 他们可能是和人界相似，是流速也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的世界。也有可能是长满了毒草毒花、生活着一群粘液怪物的异形世界，甚至可能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每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规则，无人可以脱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人界的规则控制之下，才不可能诞生如弥瑞尔世界一样的摩耳甫斯能力者。 但是，所有的世界都有一项绕不开的规则，那就是时间。 时间停滞，一切便没有意义。 生命不会诞生，更不会有任何变化。 流动之中，才会产生无数的能量和可能性，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成熟和强大。 时间前进，个体就会面临决定和选择，每个选择都有可能导致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由此形成一个平行世界。 每个世界内部都包含、也在不断形成无数个平行世界，像是一棵不断生长、扩张的树形图。 而这次的时间旋涡，竟能让人去到不同的平行世界？ 不夜露充满了期待。 真有趣啊。 梦魔见她神色，奇道： “看不出你这么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前往时间旋涡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不夜露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样，真让人担心。 不夜露嘿嘿笑。 “啊，可能是因为人界没有这些吧，觉得挺有意思的。”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了。 原来真实的她，是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的啊。 虽然知道有危险，心里却期待的发烫。 也许，在弥瑞尔待得久了、经历的冒险多了，她就越发能找到自己的模样吧。 第82章 出发有色天 灯光不算明暗、但却别有一番幽静气氛的当铺内。 五月拿来两份资料，又像是拿错一样，收回去了一本。 “抱歉，拿错了，请看这个。” 他顺手把不夜露差点碰倒的奶茶移了个位置。 “哇！谢谢。” 不夜露赶紧收回眼神，护住杯子。 五月点头，道： “有色天那群人你们也清楚，外人想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只能和他们疯到一起才行。我尽力收集了些信息，具体的还要你们再去打探。” 不夜露没懂。 嗯？疯到一起？ 她从没去过有色天，不过听五月这么一说，似乎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地方啊。 ......脑中不禁出现了一个疯人院的形象。 五月又道: “新闻中提及的不多，主要也是因为大多误入者出来之后，记忆会出现丢失和扭曲，根本说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你们看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是各种颜色的光无序堆积成的照片。 杂乱的色彩互相交融，互相吞吐，晕出了圆滑又不甚清晰的边缘。 而在这调色盘之上，一团近似长方形的灰色吸引了观众的目光。 不夜露指过去。 “是说这个对吗？” “对，这是用了回溯相机，从穿过时间夹缝的影像中截取出的一个画面。相机因为受到时间脉流冲击成像不清，我们尽力还原到这样了。” 五月解释道： “我的人出来之后记忆很乱，但隐约觉得好像见过什么人。” 沙利叶看了又看，皱眉。 “就这？这是个人？” 这块长方形要说是人形，稍微有点牵强，不是人形，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五月摇头。 “不，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但ta竟然能在时间夹缝中存在，一定有问题。” 梦魔认可。 “的确，时间夹缝是平行世界的交界，能量非常不稳定，ta竟然能独立于此，一定不简单。” “也就是说，必须得亲自去一趟才行了吧。” “自是如此。不过这太过危险，如果迷失在时间之中，谁都救不回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冲动。” 梦魔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夜露，不夜露赶紧低头装死。 看她干嘛！ 梦魔几不可察的叹气，只是说： “五月，之后拜托你了。” “好。” 临到出店，五月给不夜露包了几个茶包。 “你们这一趟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久久窝在店里的五月难得出来沾染了几分阳光，好看的凤眼琉璃般清透。 明明这么适合站在明亮之处，真是可惜。 不夜露心中感慨，伸手接过印着可爱花样的小袋子。 “嗯！谢谢你！” 五月没有笑，但语气难得的柔软。 “要是中途心情不好的话，可以泡来喝。这一趟可能会很辛苦，但是......祝你们顺利。” 不夜露眨眨眼，微笑着点头。 旁边的梦魔和沙利叶各怀心事，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神有些冷飕飕的。 回到熟悉的据点，不夜露问梦魔：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肩负煮夫责任的梦魔在切菜的间隙里回复： “还得过两天。” 陷在沙发里的沙利叶伸个懒腰。 “这次需要不少道具，我已经联系人准备了，毕竟——” 他眯起眼睛笑，一看就是兴奋得很。 “我们的对手是时间啊。” 误入时间旋涡的风险是巨大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会在夹缝中堕落。 时间流转，迷路的灵魂沉了底，也会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吧。 不夜露想，受害者大多都顺利回来了，真正失踪的只是少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唯愿这份幸运，也能眷顾他们的旅程，指引他们回家。 两天后。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前往有色天的妖精马车。 妖精族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摩耳甫斯都能被认为是“妖精”。 这也是弥瑞尔的特点之一了。 因为新生儿数量堪忧，散兵的摩耳甫斯较多，考虑到传承和延续问题，近年来，很多家族或种族会不局限于血脉，而是对外募集合适的人选、纳入自家。 据沙利叶所说，妖精族长老的考察尤为严格。他们会考量所有申请人的能力、血统甚至是样貌，以此判断是否有资质成为妖精族人。 这一族的成员多拥有与元素之力相关的能力，擅长手工与锻造。但他们大多性格自负，还规定不许外族人出售、贩卖自己的成果。 后来，族里转为自产自销，听说最近还新收了不少有经商才能的复制者。 不夜露不禁想到了梦家。 梦中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家族改变，从而能在激变的世界中活下去吧。 弥瑞尔也是个复杂的地方呢。 她问道: “这个马车，便是妖精族的作品了？” “对哟。” 面前这架蓝金色镂空、以人造风轮驱使的马车，就是妖精族运营的交通工具之一。 而同样亲和自然、却远离世俗不与人争的精灵族和他们一贯互相看不顺眼，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沙利叶一坐进去就笑。 “真不愧是妖精族，这审美和精灵族还是有点差距。” 不夜露环视一圈，的确如此。 马车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铺设的地毯、茶几都是简单的纯色，可以说是非常素净了。 等午餐上来的时候，那外观更让不夜露有种在吃牢饭的错觉。 然而最后，直到接驳的妖精百般催促，沙利叶和不夜露才在梦魔暴风雪般的眼神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这马车坐的太舒服了！ 行驶过程中没有任何颠簸和杂音，飞的又稳又快。 空间看似不大，却能活动的很自在。 动态系统自动调节光亮和温度，让他们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最重要的是，餐点太好吃了！ 靠垫也舒服的让人想偷回家！ 不夜露和沙利叶深有同感。 咨询处的妖精告诉不夜露，她可以在官网上购买相关产品，末了，还贴心的送给她优惠券和说明书。 这些员工眼中既有对经常被问这类问题的不耐烦，更是对自家商品的骄傲。 重视功能远超外观，妖精族就是这么一群人。 而接下来见到的有色天的景象，更是让不夜露久久回不了神。 天空是奇妙的无垠极光，蓝色、紫色、绿色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天池里自在的漂浮着，各种颜色的光带交织在一起，组成了起伏连绵的彩虹山脉。 要说极光，不夜露在人界的时候还算见过照片。 但她从来没见过天上飞甜甜圈和不明生物的！ 巧克力脆片、草莓果酱、坚果、奥利奥......各种口味的巨大甜甜圈挂在天上，间或有长着翅膀像是猪、又像是猫狗一样的团子生物在其中跳跃、穿行，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游乐场。 加上这些发着微光的甜甜圈做装饰，天空简直就是一片缤纷的糖果池。 其下的建筑群就更加奇特了。 现代风的公寓贴着水波一样流动状的瓷砖。 设计感极强的柱状大厦旁边，是高耸的蒸汽烟囱，和咯吱作响的旧木屋。 某户住家的屋顶之上悬浮着无数齿轮构成的不明机械体。 教堂一样的尖顶建筑周围飞舞着各种造型的钟表...... 穿梭于全城中的风力调节绳，每有人碰到便会亮起。 整座城市像是从来没有过安静的时候，时刻都绽放着点点星光。 太奇妙了。 不夜露叹为观止。 这超出常规、无比魔幻的城市，更是充满创造力，完美混合了各种风格的绝美造物。 她突然理解了这里为什么要叫有色天。 这是无数的色彩交织的魔法之城。 那些骑着扫把或者骑着各种奇葩道具（不夜露长这么大没想过有人能骑电视）的魔法师们已经无法让不夜露吃惊了。 站在空港平台上，她花了些时间才消化了眼前的景象。 但是…… “呃，这里没有路，也没看到其他交通工具，我们要怎么走啊？” 梦魔和沙利叶一左一右站到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嗯？” 不夜露看着两人，又看着眼前没有遮挡的平台悬崖，睁大了眼睛。 “等等、不、不是吧！”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有色天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甜味。 沙利叶猛吸一口，放声大笑。 “对！正是你的那句‘不是吧’！哈哈哈哈！” 梦魔和沙利叶拉着不夜露，从平台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真的啊！？ 强烈的失重感让不夜露浑身的器官都移了位，脸更被剧烈的风吹得撕裂般疼痛。 她紧闭双眼，脑子一片空白。 妈呀！ 要死了要死了——！ 手正要下意识的乱动，却被梦魔和沙利叶紧紧抓住。 左右两位搭档微凉的指腹间夹杂着硌手的茧，像是不停地咬着她，也强行拉回了她的意识。 是啊。 还有他们在——！ 咬牙忍耐着，不夜露也用力回握过去。 下落了不知多久，风中混进来一些别的声音。 梦魔说： “睁开眼。” 沙利叶说： “起床啦国王小姐！” 扇在不夜露身上的风听到两人的话，变得温柔下来。 她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了眼睛。 “哇——！” 三人正飞在有色天上空。 极光游动在身边，方才遥远的甜甜圈也近到触手可及，飘散着甜美的味道。 逐渐靠近的城市传来了各种热闹的声音，生机与活力袅袅升起。 如此精彩的风景，让不夜露在慌乱之后，不禁兴奋的笑出了声。 好棒！ 这里真的好棒啊！ 见她喜悦，梦魔神色温和。 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的景象，却能让不夜露这么高兴啊。 情绪会传染，梦魔也觉得心情畅快。 “这是有色天的漂浮魔法。” “外来者也好，不会魔法的人也好，都能在这里享受到各种魔法带来的便利。” “所以，有色天常年都是弥瑞尔人最钟爱的旅游地和居住地榜单第一名。” 不夜露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有色天的宣传语。 “于此神圣之地，奇迹将平等地眷顾所有人。” “欢迎来到有色天！” 第83章 时岩洞 飞行在各色建筑之间，三人最终停在了一个楼顶小花园。 梦魔和沙利叶这才松开不夜露的手。 有梦家那件事在前，他们都知道不夜露大概率是恐高的。让她一个人飞，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得掉下去...... 共同的温度缓缓消失，竟让不夜露有一丝不舍。 果然，有伙伴在身边，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刚才，她完全没有想过摔下去的可能性...... 绕过花园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散发着古怪香味的植物，三人打开门之后下到其中主体。 这是一个点着数盏油灯、充满复古气息的小洋楼。 梦魔道： “这是我们在有色天暂时的住处，也是五月的线人居住的地方，” 话音刚落，那位线人先生便满头灰尘的从一旁的杂物中滚了出来。 “哎哟哟......” 三人默默的看着他爬起来。 戴着单片眼镜的男子拍去浑身灰尘，露出一头咖啡色卷发和极有书卷气的年轻面容。其下同色的眸子混着迷茫，又像是才睡醒的惺忪，待看清三人面目后，才渐渐变得清亮。 “啊，你们几位是老板的......” “对，我们是五月介绍来的。” 梦魔微微皱眉，似乎在想这个线人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阁下便是鹑星？” 唤作鹑星的男子微笑着应了。 “几位，初次见面，我是鹑星。有色天的魔具锻造师、魔药师，也是这家小店的老板。” 他单手抚胸，姿态优雅。 “老板早有交代，我会支援各位在这里的一切需要。” 不夜露差点笑起来。 ……这人，倒是把头上的灰尘拍掉啊！ 三层小楼里，一层主要是对外迎客，做些道具和魔药的销售。二楼是住宿区，三楼花园则是草药种植地。 鹑星提醒他们不要随意去采摘。 “有些草药可是......很有意思的哦！” 鹑星微笑。 这人笑的纯良，却让其他人不禁嘴角抽搐。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啊！以后都不敢随便上三楼啦！ 等到不夜露放好行李下来，梦魔和沙利叶还没有到。 鹑星正在中间大桌上摆弄什么道具。 “呀，小姐，坐这边。” 他给不夜露倒上香茶。 不夜露噗嗤一声。 “果然是五月的手下，这习惯真是一模一样。” “跟着老板久了，不知不觉就会了。” 鹑星垂着眸子忙碌，头顶的灯光点在纤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眼眸似乎都变成了同样的金黄。 明明是那么纯粹的颜色，却在鹑星微弯的眉眼里，生生多了几分迷离的色气。 正想着，只听鹑星道: “虽然老板不让我多问，不过——” 他抬眼看来，疏忽的色气化为无情的试探。 “人界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不夜露手一抖。 茶水微微溅出几滴。 水滴的反光丝毫进入不了眼底，她直视着鹑星，目光沉了几分。 “别这么看着我呀。” 鹑星轻笑道： “你的事情我听过一些，这次见到你，也算是确认了不少事吧。” 不夜露皱眉。 “你知道了什么？” “比你想的多得多。作为见面礼，我就先说说......你的影子吧。” 鹑星扶了扶眼镜，语气悠然。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了多少，不过，你的影子既然消失，就代表你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与此相对，你和人界的联系就会越发稀薄。” 他的神色看似平和，话语却无起伏的阐述着事实。 “还记得吗？那次烧伤后你曾经情绪崩溃过一次，而现在，你的状态却十分稳定，这也是因为弥瑞尔对你的排斥开始减小，使你能够控制自己。” 居然连那件事都知道......鹑星、或者说五月，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见她沉默，鹑星眸光熠熠。 “所以呢，你还记得吗？” 不夜露抿了抿嘴。 虽然疑惑鹑星为什么主动说起这些、甚至知道这么多自己的事，但是，这正是不夜露心底的一个忧虑。 近几年大学期间的事情还能说得上一二，在那之前的事，她竟然不太记得了。连同那件最可怕、最沉重的过往，居然也变成了无声的默片，播放着播放着，越发磨损、斑驳不堪。 记忆零零落落，正化为打着卷儿的残渣。 多么可耻啊。 她居然会忘记自己的罪过。 不夜露很喜欢弥瑞尔，也逐渐和梦魔、沙利叶变得亲密。但是，她从没有忘记，即使人界没有人需要自己，有朝一日也是要回去的。 如今该怎么办呢？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明明已经尽力不去想，没想到却在这时被鹑星捅破！ 一阵清冷的木质香靠近过来，冲淡了周遭的茶香。 鹑星弯下身子擦拭桌子，状似无意的拂过不夜露的手。 “不用担心，放心继续游戏吧，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你到底——” 不夜露正想说什么，梦魔和沙利叶却已然走了过来，她只得闭上了嘴。 也罢，如今除了游戏，她别无他法。 但是...... 不夜露瞟了一眼鹑星。 他知道什么？告知自己的目的又是......？ “好啦，那我们出门吧。” 鹑星戴上帽子，拿起手杖，活脱脱一位优雅十足的绅士模样。 “除了给你们介绍下有色天的大概情况外，我也领你们去看看‘时岩洞’。” “时岩洞？” “时岩洞就是我们对那个时间旋涡的称呼。” 有漂浮魔法在，有色天几乎没有完整的街道，建筑之间靠的极近，大家都是通过魔法或者其他载具移动。 “有色天都是群浪漫的疯子。” 鹑星看着脚下的城市，露出了沉醉的神情。 五月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什么意思？” 鹑星道: “只要不破坏一些基本原则，有色天的居民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里的一切。” “这座城市，就是所有居民共同创造的结果。” 他的手杖一挥，小路之间长出几棵花树，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路过的一个骑着扫把的巫女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花冠。但她没有生气，反而顶着满头花瓣出来，大笑着给鹑星比了个大拇指，甚至又挥挥手，给树挂上了彩灯。 这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祝什么节日...... 鹑星向巫女回以一笑。 “嗯，就比如这样。” 不夜露叹服。 有色天这座城市，真是不断给她惊......吓？ 不过，能这样自由的改造城市，属实十分有趣了。 “那鹑星你的小楼，也是自己做出来的吗？” “算是，不过不完全是。老板有令，不准把它改的太过分，所以我只能舍弃掉很多精彩的部分了。” 精彩......的部分。 不夜露不太想问具体是什么。 “小姐，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怎么？” “其实，老板他......有点路痴。” 路痴？ 那个五月！？ 不夜露差点没憋住。 “对，有色天的道路模式不可更改，但如果我把小楼改的太过火，老板就会找不到路。” 鹑星也在忍笑。 “毕竟，有色天的建筑大多奇特，像我那样正儿八经的小楼反而罕见。” 不夜露表示理解。 没想到五月竟有这样的一面。感觉抓到了他的小辫子！ 鹑星轻咳一声，道： “说回正题，总之，正如你们所见，这里的人行事不看规矩，只看心意，和他们打交道也要多加留意。” “他们并不在意利益，也很忌讳被金钱器物收买。”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鹑星示意众人停下。 只见他的手杖微微亮起了光。 “时岩洞出现了。” 这个外表看似简朴的手杖能检测能量波动，从刚才开始，鹑星就一直带着它四处探测，顺便为众人导游。 不夜露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看出了点名堂。 时岩洞所处的地方微微高于地面，呈一块透明的圆片状。 要不是它在微微颤动，和周边的空气产生了微妙的不协调断层，还真是难以发现。 几人靠近。 “这就是时间旋涡啊，难怪很多人误入，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发现不了。” 鹑星笑的玩味。 “是啊，有色天里交通方式不限，大家横冲直撞惯了，一不留神就栽进去了。” 看着浮动的时岩洞，不夜露突然产生了一种控制不住的好奇。 有点想碰碰看。 不，或者说，很想进去！ 不夜露的手抚上胸口。 心跳好快…… 她莫名有种强烈的确信。 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她亲眼看看。 而且，进去不会有危险，她一定能平安回来。 这种自信明明没有来源，但不夜露却觉得无比可靠。 宛如刻在灵魂之中，是一种生来的直觉和信念。 里头会是什么？ 会是怎样不同的弥瑞尔？ 她凝望着那头的眸子微微收缩，更加专注，像是团正在酝酿风暴的旋涡。 梦魔朝她靠近一步。 “器材到齐之前，先不要靠近。” 他看着不夜露，有些忧虑。 沙利叶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犯了魔怔一般、盯着时岩洞不放的不夜露。 此时的不夜露很清醒。 心情激荡，她的思考转的迅速，甚至冒起热气，正激烈的骚弄着她。 不太对。 时岩洞中到底有什么？ 她又该怎么描述这种直觉？ 梦魔他们会相信吗？ 不夜露有些犹豫。 鹑星没注意她，只是提起手杖，道: “我们走吧，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个受害者。” 梦魔再次看了眼不夜露。 “……行，走吧。” 他说。 三人升空。 落后一步的不夜露闭闭眼，作出了选择。 来不及解释了。 如果计算没有出错，他们的关系足够稳固的话......梦魔一定会原谅她的。 她必须得进去！ 半空中的梦魔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然而，视野里已经空无一人。 宛如坠入深海，他浑身骤然冰冷。呼吸停滞一瞬，连带着心脏也陷入死寂。 不夜露......！ 一旁的沙利叶却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 鹑星也慢悠悠的转过身子，眼镜反射出微弱的光。 呵呵......竟会如此。 此时的不夜露变成轻飘飘的液体状，在时空夹缝中舒服的漂流着。 像是躺在水面上、飘在天空中一样惬意。 耳边一片杂乱，混杂着各种人事物的声音，但却仿佛是隔着一层膜在听，丝毫不会觉得吵闹。 指间偶尔会流过一些光点。 那是各个时空留下的虚影。 只是微微触碰，就能窥见那个世界的风景。 无数星辰飞过，划过数道流光。 在哪里呢？ 她要找的那颗在哪里呢？ 等待许久，不夜露眼前忽的闪过一个灰色的影子。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星星。 第84章 另一个自己 小丑是在爱丽丝的百般撒娇下才来到有色天的。 他站在空港平台，看着那些斑斓的色彩，只觉得恶心的想吐，后来实在忍不住，他还是骂了句： “靠！” 牵着的爱丽丝反而兴奋得不行。 “哇——！哥哥、哥哥！这里太棒啦！爱丽丝第一次来有色天呢！” “我们接着去哪里呀？” 小丑想生气，又只能笑着哄孩子，表情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是是是，乖啊，跟我走。” 他在心里把弥瑞尔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好死不死，偏偏选了这个破烂地方。 真是膈应！ 梦家专机紧随其后到达了空港。 梦中雨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生病了一样透着些虚。 染着曦色的提花锦绣裙没能提起她的气色，反而成了个华丽的裹尸布，堪堪裹着她越发瘦弱的身体。 梦中雨微微叹了口气，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走吧，小一。” 小一皱着眉头，心中担忧，却不能违抗。 中场游戏结束后，主人的情况就不太对劲。他劝过好几次，梦中雨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课题完成与否并不影响，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看着自家主人毅然决然前行的背影，小一终究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和不夜露脱不开关系。 只希望这场课题，能告诉他真相吧。 -------------------------------------------------------------------- 另一边，不夜露已经成功进入了平行世界。 眩晕消散，眼前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正站在凡尔顿街口。 环视一圈，一切都那么熟悉。 她真的已经到了个新的世界线？和原先的弥瑞尔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距离离作战室稍远，刚好之前鹑星提到了五月，不夜露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五月的店铺。 幸好，他的店也在老地方。 “先别进去。” 嗯？ 不夜露的手顿住。 耳边、不对，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 不辨性别、不辨年龄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像是警告。 “听我的，先别进去。” 不夜露慌了神。 “你是谁！？” 等待回复的时候，不夜露察觉到有什么人要从店里走出来，她心下一紧，还是几步退到角落。 “她”从门帘的阴影下露出了面容。 清风起，来人巧克力色的马尾微微摇晃，短裙裙摆也扬起一个活泼的弧度。 她的笑比迎面而来的阳光更加明亮，更加真挚。 不夜露呆住了。 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那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的不夜露也来到了弥瑞尔、也认识五月？ 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和弥瑞尔的联系吗？ 不夜露一时之间有些痛恨这可笑的命运。 身处弥瑞尔的世界树体系之下，她可以通过时岩洞到达的平行世界，都是、也只会是“弥瑞尔”。 她本以为其他的“不夜露”会平安无事的在人界生活，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 不、也不一定。 不夜露摇摇头，让自己冷静。 此人也许是她的复制者、或是摩耳甫斯也未可知。 梦魔和沙利叶呢？也在附近吗？ 不夜露正探头探脑，还没等找到人，只见五月也从店里走了出来。 “不夜露”小跳着催促。 “快快，赶紧的！” 五月也是一身卫衣加长裤的休闲打扮。 不夜露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褪去古风穿着的五月像是回到了应在的时代，多了几分帅气的时尚感，却越发和不夜露的记忆打架。 “看你急的，我早就约了位置，不会没有的。” 此时的五月神情自在，嘴边含着一分放松又舒适的笑意。 两人结伴离去。 暗中窥视着一切，不夜露心中感慨。 他们三人和五月见面时，因为说的都是正事，五月几乎不会笑，总是端着几分束缚和拘谨。即使偶尔体现出对她的关照，也从不会有这般亲近的时候。 不夜露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们既是自己和五月，却也明显不是。 这种一体感和割裂感交织的个中滋味，让不夜露不知为何，有些胸口发闷。 她跟了过去。 “不夜露”和五月来到了附近的一个甜品店。 “太好了太好了！布噜噜还在！” “不夜露”抬手唤来漂浮相机，兴冲冲的和那软萌的吉祥物自拍。 “来啊五月！一起拍！” 五月无奈，还是听话的过去了。 随后，他们又去逛街、买东西，连看了两场实体电影，晚上还去吃了火锅。 整条街都是他们留下的笑声和快乐。 沾染了油烟的五月，哼哧哼哧吃着饭后甜品的不夜露，在水汽糊住变得模糊的窗户中，逐渐看不清了。 角落处的不夜露跟了一天，却感觉不到饥渴。 她默默地旁观。 “不夜露”像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很习惯、很适应。甚至可以说，她无比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个不同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弥瑞尔的普通女孩，过着平凡又充实的每一天。虽然还是和弥瑞尔有着命运般的缘分，不过她应该没有参加神选游戏，梦魔和沙利叶也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少了这两人的陪伴，但她和五月成了好朋友，得到了一份珍贵的友谊。 ......难以移开眼啊。 不夜露盯着那扇窗户。 “不夜露”一直在笑着，发自真心的笑着。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比自己幸福得多。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远处的两人走出了店门。 “不夜露”伸个懒腰。 “吃饱啦！好撑！约会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吗？” 五月笑道: “你终于累了？” “放屁！谁说的！爷爷我还能再战五百回合！有本事咱再找家店！” “小葵。” 五月扶额。 “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天天这么粗鲁。” 夜蜀葵撅嘴。 “什么啊！这又不算什么脏话！” 五月敲她脑袋。 “夜蜀葵，反了教了不是？我警告你，对我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其它人面前这样！不然下次绝对不会帮你排队了！” “痛痛痛......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哥您说了算！” 不夜露愣愣的听着两人的打闹。 夜蜀葵？ 连名字都变了吗？ 心口一凉，她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颤了下。起初的冲击过后，却留下一丝苦甜的味道。 这个名字，很好听。还不明所以的......有几分耳熟。 不夜露甩甩头。 想什么呢，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相貌一样，到底把自己代入过头了吧。 虽然记不得太多人界的事，但不夜露知道，当时的她总是一个人，也很少这样快活过。 她望着夜蜀葵和五月的背影。 是啊。 这些美好的时光，是属于这位夜蜀葵的，从来不属于不夜露。 终究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嫉妒。 那头，夜蜀葵和五月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夜露下意识的跟上夜蜀葵。 已是深夜，居民区安静了下来。路灯的光轻飘飘的飞舞着，不夜露的脚步也有些发抖似的虚浮。 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不上的阴暗情绪在蠢蠢欲动。 她望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夜蜀葵，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取代了她呢？ 让她成为夜蜀葵，让她过上这样美好的人生......可以吗？ 不会有什么生死游戏找上她。 五月也会是她的好友。 真好啊。 如果能那样的话，可真好啊！ 不夜露低头看眼自己的双手。 不对，没有武器…… 眸光阴森，她冷静的思考着。 要是夜蜀葵真的是摩耳甫斯，她可不一定打得过。 不能一击毙命，就会留下无数麻烦。既然要动手，还是周全些好。 不然，先主动接触，再慢慢布置？ 不夜露感觉自己正在迷醉，正在坠落，思考却无比清楚。 对，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得仔细计划才行。 首先要…… 鼻尖，一阵香甜的气味飘来。 “呐，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不夜露抬眼，只见夜蜀葵正站在她面前。 “诶！？不......我只是——” 吓了一跳，不夜露赶紧低头。 可不能让夜蜀葵看见自己的脸！ “哎呀，你遮什么，我早就看到啦！” 夜蜀葵伸手捧起不夜露的脸，眸子因惊讶而变得亮晶晶。 “哇，真的和我长得好像！一开始五月告诉我，我还不信呢！” 五月！？ 身后恰到好处的传来脚步声。 本应离去的五月缓步而来，停在了夜蜀葵面前。 “我注意你很久了。” 他微微皱眉，神色中带着不友好的试探。 “为什么跟着我们？” 不夜露愣在原地。 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这可糟糕了，该怎么解释？！ 多亏这个转折，不夜露彻底清醒了。 怎么回事，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想要对夜蜀葵下手？ 那个杀意和谋算，是真的吗？假如真的染上鲜血，她...... 不夜露握紧拳头，脸色发白。 见她神色怪异，五月皱眉。 “喂，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 不夜露咬唇，慢慢开口。 “我叫......不夜露。我是人界而来的外来者。” 夜蜀葵和五月对视一眼。 “居然是外来者耶！我第一次见！” 夜蜀葵很是惊喜，五月的神情则有些鄙夷。 “嘁，居然是外来者......” 五月一贯清风霁月，表情淡淡，这会儿竟然露出这种表情。不夜露觉得新鲜之余，莫名有点安心。 这里果然是弥瑞尔啊，对外来者的态度依旧那么糟糕。 五月盯着她。 “那你为什么和小葵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说......你是小葵的本体？” 闻言，夜蜀葵更兴奋了，她抓起不夜露的手高呼： “真的吗真的吗！你是我的本体！？” “哇诶！我居然见到了本体本人！” 被她凑近的脸和热度搞得很不适应，不夜露后倾身子，尴尬的道： “我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吧......” 是了才有鬼了，她根本不是这个“弥瑞尔”的人啊。 五月抓起夜蜀葵的领子把人拎回来，但这个动作似乎只是下意识的，他没有看向这边，嘴里正自言自语的道： “不对，如果真的是本体，那......” 他叽里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夜露听不清。 不对，不只是听不清！ “诶！？你怎么——” 夜蜀葵也吃惊的看着她。 不夜露的身体正变得透明。 “五月！五月！快过来帮忙！她这是怎么了呀——！” 周遭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夜蜀葵跳起来去找五月求助的着急模样却依旧鲜明，不夜露只能苦笑。 这人，真是多管闲事啊。 下一秒，脑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还是见到了。” “世界产生波动，意志之力要把你驱逐出去了。” 是最早的那个声音！ “跟我走，不然你就回不去了。” 不夜露用力点点头。 她也不敢再继续直视……面前这位纯净美好的夜蜀葵了。 第85章 久违的爆发 街道，沉默的低气压已经在此停留了太久。 暴风将至所带来的恐惧和危机感，使得所有想要从此路过的法师们都绕了道。 走开之后，他们还会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之中，深刻的留下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在有色天以心眼子多、极为擅长算计和买卖而臭名昭着的鹑星老板。 一个是戴着面具，马尾飞扬，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知名狂热期待的男子。 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去揭发他们的秘密，倒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最可怕的是他们前面那位，正明晃晃的释放出冰冷怒意的男子。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危险，让人连靠近都不禁要呼吸骤停。 他正外泄着压抑不住的森然气息。 愤怒、恨意、担忧、怀疑......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都找到了可容他们玩弄的对象，纷纷扑上去吞噬他的理智。 极端爆炸的情绪中，他逐渐失去人形，成为了恶鬼。 恶鬼静静地站着，深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正倔强的守护着暴风中心的一处空白。 面对连人都不是的物种，人们甚至无法催生任何思考，只得麻木而僵硬的、在本能驱使下迅速逃离。 别靠近他。 他正在沉没。 他正在燃烧。 大家只能这般想。 谁能包容他的怒火，平息他的伤痛呢？ 面前的空白处升起些光点，恶鬼也终于有了动作。 -------------------------------------------------------------------- 不夜露脱离夜蜀葵的世界，重新进入了夹缝的河流。 “幸好赶上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不夜露四下看看，还是找不到声音主人的踪迹。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总之，你该回去了。” “你能帮我找到路？” “我可以。但似乎你并不需要。” 什么？ 不夜露正纳闷，只见自己的指间钻出一条浅咖色的细丝。 它活泼的碰碰不夜露的脸，还绕着她飞了几圈，微弱的光点洒落，像是在编织某种守护。 “这是……？” 无人回答她，细丝又向着前方悠悠而去。 “跟着它吧。” 不夜露赶紧问道： “等等！我还能见到你吗？” “最好不要。” 河流某处，光芒大盛。 不夜露离开了。 灰色的长方形影子立于河岸之上，看她顺利返回，这才安心的消失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后，不夜露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什么味道呢？ 不是沙利叶身上的糖果味。 对了，是更早之前的、那种仿佛要浸染全身的—— 一个强力的拥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脸贴在来人胸口，那种凉悠悠的气息更唤起了当初的记忆。 是……梦魔？ 视野变得清晰。 不夜露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嗯！？” 异性的臂膀十分有力，正将她圈在怀里，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怎么是这样的！？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动，却被梦魔一把摁了回去。 他死死箍着不夜露的身体，不让她离开。 “唔......” 不夜露吃痛，微微呻吟。 梦魔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想要将她压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加大了力气。 柔软的触感擦过不夜露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吹在耳垂，敏感的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回事？ 不夜露不禁颤抖。 梦魔的心跳也在激烈的回应她。 身体交叠间，躁动的灵魂互相沉浸、彼此相融。不夜露在这热烈中体会到了共鸣。 梦魔的情感无比混乱，杂糅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 他在升温，连带着不夜露也变得越发滚烫。 好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与此相对，梦魔的手却无比冰冷。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细致的、慢慢的确认她的存在，勾画着她的曲线和模样。 温度的差异让不夜露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条蛇游走到了全身，拖行着，黏腻着，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这肆意的试探化为了柔和的酥痒。 梦魔的手停了下来，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夜露竟有一丝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对待易碎品。 像是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连带着这份略带痛苦的怀抱，此时也有了别的意味。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动摇？ 心情起起落落，喜悦和苦涩交错弹跳，不夜露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难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梦、梦魔......？” 不夜露弱弱的抬起脸，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某种娇弱。 “放——” 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梦魔低头，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也让不夜露被迫接下了对方的眼神。 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剧烈的晃动着，在涣散和聚合之中来回起伏。中心一点黑星在毁灭边缘摇摇欲坠，她也在其中变形、扭曲。 梦魔的声音依旧无情，却极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暴戾，宛如看到了最为痛恨、却又难以放下的存在。 “……你去哪儿了？” 不夜露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明明梦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了，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不明原因，不夜露却在惊疑之余，产生了一丝心痛。 梦魔啊，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快平静下来吧。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的。 不夜露小声道： “我进时岩洞了......” “为什么？” “我——” “我问你为什么——！” 有什么崩断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不夜露不禁一抖。 吓到她了。 梦魔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凶过她！ 胸口起伏，梦魔继续着严厉的质问: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你是不在意吗？还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啊。 不夜露怔怔的注视着梦魔，承受着他的怒火。 梦魔为什么生气？ 自己知道规则，知道“王”的重要性，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冒险。这会儿，她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啊，对了，只要好好解释，拿出结果，梦魔就能理解吧？ 不夜露赶紧道： “那个，其实我见到——” 她找到线索了啊—— 强自压抑着愤怒，梦魔冷冰冰的打断她： “住嘴！” 一旁的沙利叶叹息着开口。 “小姐，是你不对。” 鹑星笑容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 “你瞒着他，孤身去做了危险的事。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你’啊。” ......我？ 不夜露没懂。 谁？ 王？还是不夜露？ 油然而生的什么情绪，让她失神片刻。 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 对，是白樱夜樱那次事件。 那个时候，梦魔似乎也很担心她。 当时也许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明明已经知晓了连带规则，梦魔也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吗？ 不是担心游戏，担心“王”，而是担心她本身吗？ 不夜露苦笑着抬手，轻轻抚上梦魔的脸。 “梦魔……” 触感十分细腻，温度却低的彻底。 她指尖带起的热度被贪婪地吞噬掉了。 梦魔浑身一震。 眼眶发酸，不夜露却执拗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不起。” 梦魔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夜露笑了。 被过往和仇恨那样折磨，却还有这样一颗美好的心。反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真心的……表达过真实啊。 梦魔眸子摇晃，混沌一瞬清明。 他猛地放开了她。 不夜露无处可去的手指垂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道歉。 别生气，拜托了。 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她可以解释的！ 梦魔背过身，竭力平静着情绪。 心依旧烧灼着，身体却冷得颤抖。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你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不夜露沉默了。 她脑中拼命思考着，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梦魔讽刺一笑。 “你果然不知道啊。” 一个拉扯，衣角决绝的脱了束缚，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不夜露愣在原地。 梦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竟觉得喘不上气，只能慢慢滑坐在地，犹如濒临死亡、只能无力吐息的鱼。 “我去追他。” 鹑星挥了挥手杖，飞走了。 沙利叶则慢慢的靠近过来。 “国王小姐。” 不夜露神情恍惚的抬头看他。 沙利叶苦笑。 “老大真的很生气，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不夜露当然能感觉到。 梦魔的情绪太过强烈，远胜过往，竟有种势要燃尽一切的热量。 那丝温度极高的寒气卷席着内心，让她痛的出血。 不，不只是她，梦魔自己想必也足够疼痛。她却那么无力，不知道理由，更没有办法弥补。 “对不起......” 不夜露只能说出习惯性的话语。 “是嘛。” 沙利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眼下。 “你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是吗？” 不夜露僵住。 “害怕自己派不上用场？害怕给我们添麻烦？害怕被我们抛弃？所以要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沙利叶的目光温和极了。 他眸中的翠色更加鲜明，又越发深邃，宛如能容纳一切万物。褪去了平时狡黠爱玩的少年气，隐蔽了阴狠腹黑的本性之毒，竟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不夜露迷茫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沙利叶问道: “你虽然道歉，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不夜露摇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冲击太大，她还没办法梳理出个前后因果。 沙利叶轻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奖励，又像是在诱导着她。 “对于老大来说，你是王，你的生命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游戏产生影响，老大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个独裁的人，只要你愿意说，他一定会听你的想法。毕竟，王的视点，可能会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事情。” 闻言，不夜露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梦魔是队伍的领导者。 把控属下的举动，把控所有情报和信息，再正常不过。 担心自己，担心“王”，也再正常不过。 梦魔看着的到底是谁？ 她总是不愿、也无法分清…… 沙利叶清冽的嗓音响起，宛如回应。 “我看着的是你。” 不夜露眼睛微睁。 “我看着的是面前的你。” 沙利叶笑着道: “是名为不夜露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国王小姐，是时刻伴我左右的搭档和朋友。” “即使没有游戏，我也始终挂念你，关心你，更愿意相信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模糊又卷入，他的笑容越发深了。 “老大相信王，我也相信不夜露。” “我们相信你，也希望你多信任我们一些。” 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利叶眸中绿意葱茏，生机饱满。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 冒着水汽，泡在葡萄味糖果般的紫色里，跟兔子一样可爱。 他想抱抱它，但也想再狠狠地欺负下它，让它哭的更厉害些，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缩在自己身边...... 毕竟，可以理解不夜露的人，只有他啊。 也许是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对她的色彩越发情深。 这般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看顾。 沙利叶的绿眸明暗交织，折射光影。 不夜露移不开眼，只能一心注视着他，听他的话语。 “老大是我们的中心，是掌握实权的‘王’。作为他的棋子，我们需要冲锋陷阵，需要做好受伤、甚至是死去的觉悟。” “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沙利叶的手有些重量，却很温暖。 暖到不夜露眼眶更酸。 沙利叶揉揉她的脑袋。 “别再一个人承担，让我也肩负起来吧。我们是立场相同的、最棒的拍档，不是吗？” “我会是你和老大的桥梁，有我在，你的正确率、成功率也会更高。这样，你就能实现价值，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即使游戏结束，一切迎来终局，我也......” 他凝视着不夜露，宛如起誓。 “永远不会抛下你。” 永远......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沙利叶的呼吸在不夜露耳边吹起了妖艳的旋律。 但这些，正是她想听到的话也说不定。 注意到不夜露的局促，沙利叶拉起她的手。 “没事的，不用急。” “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说，就可以了。” “不想告诉老大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 沙利叶的手正抚慰着不夜露颤抖的手心。 ……很安心。 但不夜露一时之间想起的，竟是梦魔冰凉的手所带来的、那让她感到刺痛的温度。 也许，梦魔再也不会拉她的手了吧。 她悲哀的想着。 至今为止铺垫的一切，都会尽数崩溃吧。 拉着不夜露站起，沙利叶道: “走吧，我们先自由活动，晚点我会帮你跟老大说情的。” “等到之后有好时机，你再跟他道歉吧。” 不夜露苦笑着点头。 看着这个拥有清澈的绿宝石眼的男子，她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正泛着奇怪的波澜。 不知何时，这个人于她而言，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意义。 不光是他的细腻和妥帖。 她似乎可以......期待更多。 第86章 时空中的珠因 入夜。 鹑星在有色天的安索神塔顶端找到了梦魔。 梦魔曲着一条腿坐在边缘，风衣下摆吹起，黑色的翅膀倏忽展开。 堕天使显得渺小又孤单。 下面宝石盒一般的夜景丝毫没有映入他的眼里，他一直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鹑星点着手杖，“啪嗒啪嗒”的走过去。 “委托人阁下，气消了吗？” 梦魔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纤瘦的背影。 鹑星索性也坐在一旁，看向下方。 他很喜欢有色天的夜。 不，或者说有色天的一切，他都喜欢。 极光和城市的不灭之灯，让这里从来没有所谓的夜晚，像是永生。无限的包容和自由，也给了他最棒的舞台。 “说说吧，还在想你的国王小姐？” 梦魔却另起话题。 “你知道她多少事？” 他的声音有些罕见的疲惫和沙哑。 鹑星依旧得体的笑着，扮演着谜语人的角色。 “嗯，怎么说呢，比你想的要多，也比你想的要少。” “这并非我们的交易内容，没有老板的允许，我是不会说的。” 梦魔自然明白。 “这也不光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是他们，亦或是五月，能不能说、甚至是有没有资格去了解的问题。 不夜露的事情牵扯太多，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但是，经过上次和这次的事，梦魔很难不感到担忧。 “真难得看你这么动摇。” 鹑星耸肩。 “沙利叶也就罢了，他做事乖张，没有原则，跟在你身边虽然算得上听话，不过也是别有目的，什么时候背刺你一刀都情有可原。” “而不夜露......怎么，你就这么担心她出事？” 梦魔冷冷的瞥他一眼。 “沙利叶不会背叛我，这你不用调拨。” 他知道沙利叶偶尔会有些小动作，但这些事绝不会伤害到他。 不过，关于不夜露...... 他想起了梦中雨之前的话。 那是他们完成课题，准备离开梦家之前的事。 梦中雨难得的支走不夜露，和梦魔单独见了一面。 “你说什么？不夜露很不稳定？” 彼时的梦魔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反而觉得梦中雨有些诡异的多管闲事。 “是，虽然你还看不出来，但是经过这几天和她相处，我基本能肯定。” 梦中雨眉间含霜，神情有几分忧郁。 “我不知道她在人界发生过什么，但是，她是个矛盾的孩子。看似坚强细致，冷静聪慧，但实际上，她非常软弱，非常悲观。” “你感觉到了吗？一个人的时候姑且不论，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她就会压抑自己，步步计算，始终观察着你们的情绪和举动。” 梦魔突然想起了不夜露在城堡前打扫落叶的样子。 那个活泼的模样和笑容，之后再也没看到过。 但……他依旧不明白。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搭档吗？” 不夜露在他们面前，的确十分乖巧，几乎可以说是谨小慎微，有求必应。 梦中雨道： “是也不是。” “她期待着有人陪伴，有人能爱她，却也时刻恐惧着失去。毕竟，这种情感没有保证，无法长久，因此，她需要一份‘契约’、一份正式的‘关系’作为担保。” “这就是神选游戏中，搭档的契约和关系了。” 梦魔似懂非懂。 如果梦中雨所说为实，那不夜露在担心什么？ 他们的搭档关系出自游戏的设定，如非特殊情况，是绝不会有变化的。 梦中雨摇头。 “当然不止这些。只是表面之物，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说，它非常脆弱，总有办法可以撕毁条约，违背约定。” “所以，为了维护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被抛弃，她决定付出努力。” 梦中雨叹道： “比如，将自己的主动权交付，把自己的一切都当做可以使用的棋子——” “包括她的命，也在棋盘之上。” 梦魔一愣。 宁神花坡那晚，为了获得自己的信任，不夜露确实承诺将“王”交给他，听他指挥。 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不夜露还有这样一层心思在里面。 认识不久，他正对不夜露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和她共同行动，还抱有考验她、激怒她、囚禁她、驱逐她之类的想法。 现在一想，梦魔不得不承认，不夜露的做法是有效的。 但是，她真的会轻易赌上生命吗？ 梦魔无法想象。 如果换作“那个人”，是只会牺牲别人，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还是说，梦中雨在危言耸听？ 梦中雨何其敏感，自然察觉到了梦魔的怀疑。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小露认为这样做会有两个好处。一是你们会认可她的贡献，更加信任她、放不下她，二则是，这对你们的游戏胜利有益。” “她就像是一个、功利主义的讨好人格者。”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同行之路上，一旦有她认可、渴求的人出现，她将为ta奉献所有、只为能留在ta身边。 清透的粉色眼眸映照出梦魔的身影。 梦中雨道： “请你注意她。”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真的毁了自己。” 梦魔却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这件事于他们没有坏处，他也并不觉得不夜露能做到这个份上。 梦中雨苦笑。 “你也可以当我是杞人忧天，不过，她是你的王，是会陪伴你一路进行游戏的伙伴。” “即使你对她有再多的顾忌和怀疑，也请看着她。” 像是别有深意，梦中雨的玫瑰之眼中略有花影。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但是——” “她是不夜露，不是别的谁。”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梦魔不打算追究梦中雨对自己的调查。 梦家势大，又和玛姬书房有联系，他是拦不住的。 吹着塔顶的凉风，梦魔深深吐出一口气。 上次中场游戏的自爆事件他还有些犹豫，但这次不夜露自作主张冲进时岩洞的行为，让他隐约明白了梦中雨的话，也真的又气又怕。 为了所谓的关系，为了游戏，不夜露居然真的在玩命。 她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要是不注意，是不是哪天，她就会死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了？！ 就像、露妃丝那样…… 梦魔捏紧拳头。 不对。 他为什么会这么关心？ 什么时候不夜露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了？ 因为她是“王”？ 王死了，他也会死，他当然要保护她！ 但梦魔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全部。 不止是这个原因，还因为某些别的东西。 他搞不清楚这种烦躁情绪的真容。 在发现不夜露不见、并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永远回不来的时间里，梦魔的心从来没有那么空洞、又仿佛有无数情绪争相爬出来，激烈到要摧毁他。 他拼命考虑挽救她的手段，同时也恐慌到无能为力，甚至难以正常思考。 当见到不夜露平安无事的回来之时，拉紧的弦崩断，梦魔再也忍耐不住，以至于做了出格的举动。 真不像他。 他不应该在意！ 梦魔反复否定着。 但是，为什么会记得不夜露的表情？ 为什么会因她的眼睛，因她破碎的模样而动摇？ 承认吧。 梦魔妥协了。 他竟产生一丝想把她牢牢抓住，不再让她去做任何危险之事的冲动。 想把她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 想听她说人界的故事，想见到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再也不想看到不夜露像露妃丝一样倒下的模样了……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人了！ 幽灵在耳边作乱。 过往的悲剧使他难以自拔。 身体紧贴，梦魔的手臂用力抱着那个女孩。 直到染上她的温度和淡香的那刻，他才终于慢慢冷静，也第一次感觉到羞窘。 结果就是，他难以直视那个女孩，只得灰头土脸的逃避。 “呵呵，真有意思。” 鹑星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笑了。 “明明她是那个人......你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知不觉间，她作为一个独特的个体，成了你重要的存在呢。” 鹑星眸子微亮。 “未来，她又会成为你心中的谁呢？” “是那个人的影子，是值得信任的搭档，还是别的什么呢？” 鹑星的尾音落在有色天淡淡药草和甜味混合的空气中，也唤起了梦魔心中的几分涟漪。 他好像明白了不夜露到底在执着什么。 不夜露是王，但也是不夜露自己。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到底是“王”，还是“不夜露”？ 他和她之间存在的，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吗？ -------------------------------------------------------------------- 唔，好冷。 微微睁开眼，四周是一片冰天雪地。 包裹住它的浅蓝色冰块里，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白朦。 看不清外面的模样。 身体也硬的几乎动不了，像是已经生锈了。 只是微微抬抬手指，就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ta为什么在这里？ 又是谁把ta封在了这冰里？ 然而，这样的疑问很快就消失在ta因困倦而闭上的眼睛中。 冰洞之中，寂静无声，无人造访。 -------------------------------------------------------------------- 翌日，四人在餐桌边安静的用着早餐。 许是昨晚沙利叶和梦魔说过什么，此时的梦魔已经完全平复下来。那微微垂下的灰色眸子像是在看面前的豆乳，又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别的东西。 还是有些尴尬啊。 不夜露瞟了他一眼，就赶紧埋头，紧盯着面前的小米粥不放。 沙利叶拍拍桌子。 “喂喂喂！搞什么啊这么安静，咱们还有正事没说呢！” 一时间，除了走神的鹑星，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搁的两人，都如释重负的看了过来。 “国王小姐昨天不是进了一趟时岩洞嘛！咱得快点说说情况呀。” 视线碰了下不夜露、又飞快的转向，梦魔只干巴巴的说了声： “的确如此。” 不夜露顺着台阶下坡。 “啊是，其实，我去到了一个平行世界，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五月和我，还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早餐逐渐失去温度，慢慢转凉。 讲完一切，鹑星也像是结束梦游，回过了神。 “这就有意思了，有另一个你，还存在能干涉时空的角色？” 梦魔似有所悟。 “它应该就是五月照片里那个影子......听你描述，它居然拥有这样的力量，简直像是个——” 沙利叶转转眼珠。 “管理员？” “说管理员还是有些不妥，要真的能管理时间，那完全是属于神的等级了。” 沉思不过一瞬，梦魔道： “既然不清楚情况，就只能再进去一次了。” 不夜露吃惊。 “啊？可是——” 鹑星慢悠悠的起身。 “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东西了。” 说是准备，其实就是梦魔早就拜托五月和鹑星备下的“安卡道标”。 它原本只是一个在冒险中用于标记位置、指示方向的道具，但经过改良，它能在记忆现实坐标后，直接与个体绑定。这样，即使去到别的世界，他们也能找到回程的路。 这也是多亏时岩洞的存在，使本该没有缝隙的时空之间，产生了残缺，让大家有了可乘之机。 鹑星叮嘱道： “虽然已经调整过，但毕竟还没有经过实际测试，为了避免有意外，我会在这里时刻监测信号塔。” “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三人进入时岩洞后，道标之力化为淡淡的荧光笼罩在几人身上，让他们能在夹缝中暂时稳定住。 这种不属于时空本身的力量，也引起了深处某物的注意。 “是你。” 不夜露猛地抬头。 “啊，就是这个声音！” 这次，梦魔和沙利叶也听到了。 两人皱着眉头打量周围。 无需寻找，声音的主人竟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好，初次见面，我是珠因。” 那是一个铁皮外壳，浑身方方正正的机器人。 第87章 失去的记忆 宛如被数个有棱有角的黑皮箱子堆积而成，机器人向他们慢慢走来。 它的四肢厚重又笨拙，勉强能活动自如。 三人这才看清了它的模样。 机器人表面是透着冷光的光滑铁皮，两颗圆眼珠子正发出无机质的红光。宛如一座妖怪寄宿的黑山靠近，有种莫名可怕的压迫感。 完全想不到是这种发展。 怎么是个......机器人！？ 不夜露莫名有点紧张，她小声问: “呃，之前跟我说话的就是你？” “是。” 机器人红光一扫。 “原来如此，诸位是误入、不对，是故意进来的？” “是的，我们是为了调查出现在有色天的时间旋涡而来。” 梦魔走前一步，抬头直视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大山。 “你叫珠因？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珠因摇头。 “我不记得了。” “？” 珠因的声音虽然是机械化的电子音，却有些懵懂无知的意味。 “我不记得我是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是——稍等。” 珠因伸手接住一个光点，眼睛一扫。 “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掉进去了，请容我将他带出来。” 几人仔细看着它的动作。 珠因沉默许久，仅仅只是看着手心，没过一会儿，一道浅黄色烟雾状的东西从那个光点中飘出，又很快的归于时间之河，慢慢流逝了。 虽然看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 “这好像不是你们世界的人......总之，我让他回家了。” 不夜露一愣。 “不只是我们的弥瑞尔，别的弥瑞尔也出现了时岩洞？” 原来这个课题的涉及范围这么广，可真是没想到。 她好奇道: “你是怎么做到把人带出来的？” “就像你那次一样。我可以将我的意志传给误入异世界的人，等ta接受我的说法、生出离去之意时，我再引导ta回来这里。” “怎么，会有不愿意回家的人吗？” 珠因眨眨眼，红光变成了黄色。 “的确有人想多逗留一会儿，不过，当我说起他们会被世界视作入侵、直至抹杀后，就都乖乖走了，所以目前没遇到过不愿意回来的人。” 这不就是威胁么...... 不夜露滴汗。 但这么一想，当初要不是珠因提醒，自己就差点栽在那儿了。 “谢谢你。你当时制止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珠因点头。 方脑袋摆动，隐约可见其下有一些电缆。 它说: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保护制度，可以让它不被其他世界的人事物冲击和侵害。如果世界之外的外来者，在这个世界做出了太多改变和影响，最坏的后果，便是使世界启动保护机制，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强行排除。” 外来者......吗？ 对弥瑞尔来说，自己也是外来者啊。 时间过去那么久，对弥瑞尔越发熟悉和自在，也没有所谓的排除机制找上她，搞的她自己都有些遗忘这个身份了。 不夜露歪头。 “我最初还以为，会是所谓的‘一个时空不能出现两个自己’，所以你才会阻止我。” 毕竟，在她见到夜蜀葵之前，珠因就打断了她。之后也是因为碰上夜蜀葵和五月，她的身体才开始消失。 珠因的黄色眼睛闪烁。 “这倒不是。” “其实，同一个时空能出现无数个自己，现在的你，两秒钟后的你，再两秒钟后的你......一个一个堆积重叠，无法计算。” “对于所谓的祖母悖论或是穿越论，其实他们回去的不是本世界线的过去，而是一个无限接近于本世界的平行世界。在那之中，自然可以存在多个自己，要考虑的只是世界之间所产生的冲击而已。” “如果真的能够回到本世界线的过去，则会因为同时存在两个自己，而导致紊乱，这是时间规则所不允许的。” 一通时间理论听的不夜露一愣一愣的。 “你很清楚嘛。” “这是我逻辑底层拥有的知识。” 三人对视一眼。 这个机器人真的很特别。 它居然能干涉这些平行世界，难道还真是应了沙利叶的说法，珠因是类似“管理员”的存在？ 沙利叶挑眉。 “你记得这么多知识，却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 其它误入的受害者也都失去了记忆，难道说，这是时间旋涡带来的后遗症吗？ 可是，珠因的情况明显不同…… 珠因眼睛转红，闪烁几下。 “是的，我不会骗人。” “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二十五天六小时五十二秒。” 这个时间......就是时岩洞最早出现的时间啊。 梦魔和沙利叶看着珠因，眼神不自觉的带上慎重的试探。 这个机器人，一定和课题有关！ 突然，不夜露察觉到一个问题。 她捏着袖子喃喃出声，像是自言自语。 “我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失忆呢？” 众人皆惊。 对了，他们怎么会忘记这点！ 从时岩洞中出来的不夜露，为什么还记得一切？ 珠因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从来没有人会再次回来，原来是他们失忆了……但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 且不论几人是为了调查才来，不夜露本不该记得珠因的事。 时岩洞单单放过了她？这有可能吗？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夜露想到一个可能性。 手指上那条咖啡色的细丝……会是它的功劳吗？ 不是梦魔和沙利叶，那又是谁给她的呢？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被不夜露缄之于口。 那个久违的人啊......她可能需要私底下再跟那个人确认一下才行。 “先记下吧，我们之后慢慢调查。” 感觉到鹑星的信号，梦魔挥手给两人打个手势。 “时间到了，我们先走。” 他看向珠因。 “珠因，你在这里等我们。” “我们会查清楚的。” 珠因点点头，脑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它看起来吓人，但应该没有恶意。包括不夜露在内，它甚至一直在帮助那些误入此处的人。 失去了记忆的它宛如迷路的孩子，或者说，正因为机器人没有复杂的人心，所以才显得那么单纯吧。 众人也可以肯定，它和这次课题的关联绝对不浅。 不夜露冲珠因点点头。 道标发出微弱的光，将三人的身影带走了。 小楼中，待听完三人的报告，鹑星明显的流露出了兴致。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他兴奋的站起来，神情有几分狂热，咖啡色卷毛都在活泼的跳动。 三人还没说什么，他就从背后抱过来一个屏幕，噼里啪啦操作几下，把呈现出来的数个图表展示给他们看。 “看这个！” 这人直接从优雅绅士变成了疯狂科学家啊。 吐槽归吐槽，不夜露也伸了个脖子看过去。 “这是最近出现的时岩洞数量图表，你们可以看到，数字一直都在上升！” 鹑星划一下屏幕。 “相对的，这是误入时岩洞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 “这很合理！” 他话锋一转。 “但是，真正回不来的人却很少！” 鹑星打出另一条线，这条线明显比前两条低了许多。 “我一直不清楚原因，也曾怀疑过那个长方形灰影，没想到它竟是一个能干涉时空的机器人！” “它和时岩洞出现的时间也是对的上的！” 鹑星激动的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洞里和珠因贴贴，再把它拆个干净。 当然，他是个理智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冲动，也只敢这么想想罢了。 这会儿，梦魔、沙利叶和不夜露都略带嫌弃的看着他。 咳嗽一声稳住情绪，鹑星道： “更重要的是，它知晓很多时空相关的知识，这可不是一般的家用机器人会掌握的东西。” “只能怀疑，它是为了某种目的，被专门制造出来的存在！” 某种目的？ 不夜露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梦魔和沙利叶也陷入沉思。 专门为了影响时空、影响时间？ 这会是什么人能做出来的事？ 不夜露有些疑惑。 “但是，机器人为什么会失忆呢？它没有做什么伤害人的事，反而在帮助迷路的人。” “这就是我们的调查方向了。” 鹑星关掉图表，又调出另一个画面。 “小姐，你知道‘文音寺’吗？” 不夜露想了想。 “是弥瑞尔的七个区域之一，我记得......是主打科学和技术开发的地方？” 鹑星抛个媚眼。 “答对咯！” “这个区域最早来源于人界的开发园区，因为保留了很多相关机械、设备和资料，有志于研究的人们纷纷前往，并建立了‘文音协会’，时常组织成员进行科学知识交流和新技术开发。” “影响力逐渐变大后，这个区域便也以协会名为名了。” “虽然他们之中不乏能力者，但如非必要，他们并不喜欢使用。” 鹑星介绍着。 “顺便说，文音寺和有色天关系极差，毕竟魔法和科学水火不容。多年前，他们曾经来宣讲过技术原理，推广过相关产品，但都引不起什么水花，反而经常被恶作剧，或者被人直接用魔法打出去。” 他眯起眼睛笑，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想当初，上一届副会长被我们下了霉运术，文音协会花了一个月都没研究出方法，最后不得已找了能力者才解决。我们找人偷拍了当时的情况，还黑了电视频道，让影片广为传播，啧啧啧......他们的脸色啊，可真是太好看了。” 这些人也太恶劣了吧！ 不夜露汗颜。 一旁的沙利叶拍桌而起。 “早说呀，下次有这种机会一定要把我叫上！我会玩到他们哭！哈哈哈！” “好，一定！” 不夜露吐血。 拜托！沙利叶跟着一起闹什么！ 她现在越发理解五月的“疯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沙利叶在这儿，简直就像是找到了玩伴的熊孩子！ 梦魔倒是唯一一个不受干扰，思考还在线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穿过了吵闹。 “你怀疑机器人是文音寺那边制造的？” “自然。能拥有这种技术的，我想不出其他人了。” 鹑星昂着脑袋，神情含笑。 “但是，鉴于我已经上了文音寺的黑名单，要想调查的话，还得另寻帮手！” 不是，这人是怎么做到一脸骄傲的说出这种话的...... 梦魔也无奈的点头。 “好……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 镜片发光，鹑星的笑意深不可测。 “这样能干涉时间的机器人，偏偏失忆，还被放置在了时间夹缝。如果真是文音寺造出来的，那他们内部一定也有大事发生。” “我可真是感兴趣啊。” 第88章 骷髅之舞 晚上，有色天的极光变成了渐变的粉紫色。 不夜露本来想找梦魔单独聊聊，没想到他没在房间。 明明做了好久的心理铺垫，才鼓起勇气敲门……不见也好。 不夜露叹气。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 像沙利叶说的那样，沙利叶相信她，梦魔也逐渐能相信王。长久以来的相处是有价值的，他们已经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关系。 但她的估计还是出了岔子。 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中场游戏的牺牲，都还不足以让梦魔彻底放心。 梦魔本身就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更别提，如果自己出了任何差池，梦魔就会因此遭遇危险。 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是感觉被背叛了吧。 梦魔当时恼怒又失望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夜露不禁抓住胸口的衣服。 那里还在泛着苦。 诚然，为了游戏，为了活下去，有些风险不可不冒。 但是......她并不想因此失去梦魔。 夜晚的有色天是一场热闹的盛典，比起白天充满梦幻和童话般的色彩，晚上的灯火和人声被放大，更加充满活力。 魔法师和游商们在半空摆起了摊位，也有魔药、魔法面包的试吃摊，甚至有一些街头表演，以及城市联合改造活动，向大家征集想要在有色天增加的服务和设施。 “尝尝有色天烤龙肉吗？” “游商好物！来看看了喂——！” “朋克教会设计投稿处欢迎您——！” 横竖无事，不夜露逛了起来。 刚吃过晚饭没多久，等下再看看小吃吧！ 来到饰品摊，不夜露左右看看，注意到一个点缀小珠子的发饰。 哇，真可爱！ 泛着奇妙蓝紫色的发夹，上面堆叠着淡粉色、中间有着花形虚影的宝石。宛如一团绽放的星云，带着自宇宙滑落而来的生命力。 不夜露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 糟糕，没带钱包...... 胡子拉碴性格豪爽的男店主笑道： “您真是好眼光！这是用有色天盛产的海螺珠和玉贝板做的新品！” “它在夜晚能发出淡淡的荧光，还有保养头发、提升运气和姻缘的作用，特别适合你这样的姑娘！” 不夜露摆手尬笑。 “哈哈，谢谢您，不过我——” 一个人影突然挤了过来。 “买了。多少钱。” 听到那个声音，不夜露不由得一僵。 “一个银可！谢谢惠顾！” 那人拒绝包装，将发夹接过，轻轻别在了不夜露发间。 一旁的男店主吹声口哨。 不夜露猛的低头，支吾着道: “让你破费了，谢谢你......” 没想到是梦魔。 他怎么会在这里！ 被梦魔无声的注视着，不夜露心头激荡。 明明想见他，如今真的见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准备好的草稿忘得一干二净，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深沉的眼扫过不夜露，梦魔背过身子。 “跟上。” 不夜露乖乖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均是无言，一直走到了中心广场处。 这里正在举行篝火舞会。 大家没有穿着正式服装，都是一身家居服、休闲服，随意扭动着身子。还有和自己的魔物一起跳踢踏舞的，气氛温馨又热闹。 火光照耀着笑意与快乐，烟火和乐队为他们点缀。 高处的dj挥手送上一道绿光。 “特别曲子要来咯——！大家找好搭档啊！” “哈哈哈哈敢不敢对单身狗友好一点！” “嘿，来，我把珠珠借给你！” “这也太矮了......也行，看我漂浮术！” “你们这不是跳得很好嘛！下届舞蹈大赛就让你和它上！” 人们笑闹着结伴走近篝火。 梦魔停下脚步，不夜露也跟着站定。 她没发问，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的背影，看着他的黑色风衣被染上几分火焰的暖黄。 梦魔突然回过身子，向不夜露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白皙又修长，微微有几分颤抖，像是述说着不安，又像是害羞，但却固执的等待着回应。 “跟我过去跳一曲吧。” 不夜露正欲伸手，又蜷缩了手指。 “不、我不会......” 现在的她不是露妃丝，真实的她更不曾学过这些。 “不会也行。” 梦魔强硬的拉过她，走向人群。 两人找了个空位，dj的音乐也在此时响起。 “滴滴滴！本首特别曲子的功效是——变成心目中的自己！” “看看你的舞伴有怎样的变化吧！” 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场中众人都发生了改变。 有变成毛茸茸的猫咪的。 有一身家居服变成华丽公主裙的。 刚才那只名叫“珠珠”的魔物，也变成了俊美的男子造型，把它的舞伴闹了个脸红。 “哈哈哈哈哈——！” 大家的笑声差点掩盖了音乐。 不夜露伸手打量自己。 然而，眼前的场景过于震撼，她浑身颤抖，血液倒流一般生冷。 正要抽出手，却被梦魔用力抓紧，怎么也拉不开。 “放、放开我——！” 不夜露几乎快要哭出来。 别看她。 不要看她这个模样！ “哎呀，那个女孩......” “哇，有点瘆人耶......” 周围人投来好奇的眼神，间或有人窃窃私语，让不夜露更加羞耻。 她依旧穿着连衣裙，那还是在墨菲斯的时候，梦魔给她买的。但暴露在外的部分，却是灰白色的、细长的骨头。 伸手抚上脸颊，那里也是一丝血肉也不剩，徒留坚硬的冰冷。 空荡荡的眼窝。 丑陋的牙床。 光滑的头盖骨。 啊、啊...... 自己竟变成了如此骇人的模样。 变成了一具已经死去的、虚无的、什么都没有的—— 骷髅。 是啊，这不就是她的模样吗？ 不夜露牙关颤抖，无法出声。 谁都厌恶她、忌讳她！ 谁都不会喜欢她，不会爱她！ 可怖恶心的模样被暴露在众人面前，肮脏的本质被所有人亲眼所见。 她拼命埋低脑袋，缩起身子。 “别看我……” 梦魔，大家……别看她......！ “冷静点。” 梦魔捧起不夜露的脸。 他的双手正紧贴着不夜露的面骨。 这种感觉太过刺激，像是直接触及灵魂，触及到了最深层的她。 不夜露一个哆嗦。 梦魔俯身靠近，专注的凝视着她。 那漆黑的眼窝深处，分明就是不夜露带着泪光的漂亮眼睛。 她正在哭呢…… “没有什么可怕的。” 梦魔说: “对我来说，你就是不夜露。” 明明模样没有改变，梦魔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不夜露泪眼朦胧，望进他眸中一片星海。 诶？ 梦魔的视力恢复了！？ 不夜露马上明白了。 是吗，心目中的自己......梦魔的确一直想要恢复原来的模样啊。 不夜露为那双眼感到震撼。 她从来没有想过，梦魔的眼睛会这样好看。 是隐含星辰的蓝砂石，是闪烁细密金芒的宙海。睫毛眨动，半遮半掩之间，透出迷蒙的妖艳之光。无数流星落在其中，飞舞徜徉，永不坠落，更会将眸中之人的身影尽数包裹，尽数吞噬。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有的眼睛。 失去眼白和瞳孔，仅仅留下无情无欲的美，甚至让人心生恐惧。可同时，这是最为优秀的匠人才能打造出的工艺品。 不夜露下意识的低头。 她没法再看下去了...... “别忘了你答应过，要和我跳舞。” 梦魔扶住不夜露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手骨。 “开始吧。” 暂时忘记自己骷髅的模样，不夜露颤颤巍巍的迈开脚步。 “哇，对不起！” 踩到梦魔了！ “没事，放松，跟着我。” 梦魔的动作流畅优美，他扶着不夜露，在温柔的拉扯和牵引中，引导着她。 不夜露终于慢慢跟上节奏。 “很好，就是这样。” 不夜露转了个圈。 “啊……” 下一个步子是—— 梦魔轻拉一下，将她搂过。 “别低头，看着我。” “嗯……” 不夜露脸色涨红，却听话的抬眼。 梦魔依旧戴着那张面具，看似阴森邪气，但他的手心却正在融化，如他低垂的眼眸，似是柔情。 一片恍惚之中，不夜露宛如陷在云端。 浑身发热，又轻飘飘的。 她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跟着梦魔的带领。但同时，她又能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对方。 身体各处都在品味着他的体温、他的存在。 指间和舞步的交缠中，不夜露的呼吸灼热。心中被不知名的情绪挤满，高昂着叫嚣。 明明如此紧张，明明如此悸动，明明不清楚这一切的答案...... 不想停下。 不愿放开。 她好像……醉了。 梦魔的手，是这样的感触吗？ 和他的距离，有这样近过吗？ 时间像是暂停，过往如同消散，两人在这样特殊的空间里，达成了某种暧昧的共识。 众多光芒在夜空中璀璨无比。 染上色彩，白色的骨架也不再单调。 黑翼死神与骷髅共舞的画面，怪异而美丽，荒谬却动人。 周围不再议论这对搭档，只是静静的看着，为他们留出空间。 仿佛跨过不该跨过的界限，让被生死隔阂的羁绊和缘分相连，化作浪漫的奇迹，让人不禁……想要相信什么了。 追逐着梦魔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温度，不夜露慢慢放松。 不知何时，她的唇边挂上了一丝微笑。 梦魔眯起眼睛。 面前的骷髅女孩正在逐渐恢复。 血肉攀爬生长，使她变回了本来的模样。 心变得充实，所以找回了自我吗？ 梦魔注视着她。 总觉得......不夜露有些不同了。 是因为自己终于能放下偏见、正视她的模样？还是因为那个发夹？ 一贯清浅的人儿，此刻正被隐约星辰包围，散发出魅惑又甜美的雾气。水灵的眼睛带着迷离般的紫色，她嘴唇粉嫩，笑容羞涩，让人心生怜爱。 一切都那么清晰，又那么朦胧，像是星云孕育出的一场梦。 梦魔不禁屏息。 和不夜露的相贴之处，有些不对劲的酥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耳朵也在发热。 明明最早在梦家那次，他还因这接触而感到异样。但如今，竟是在怀念那时的感觉吗？ 指腹擦过女孩细嫩的肌肤。 摩挲间，梦魔感觉到了对方的轻颤。 她的呼吸敏感的起伏，因为自己......而起伏。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要是能一直看着她，感受她的变化就好了......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熟悉的嚎叫响在耳边，梦魔竭力压制着它。 不是的，不夜露不是那个人。 她是——！ 一次并不好看，更算不得正式的舞会，是两人求而不得的心愿，也是一场终究要落幕的剧目。 音乐渐渐小了下去。 不夜露在尾声中率先苏醒。 ……她还有必须要说的话。 “沙利叶已经说过我了，对不起。” 她咬住嘴唇，垂下脑袋。 “我做了危险的事，让你也差点受我连累，真的很抱歉。” 不对。 不是因为这个！ 梦魔有些气恼，却突然松开眉子，叹了口气。 “我弄痛你了吧。” 不夜露愣了下。 什么？ 梦魔看她。 “我是说，之前你回来的时候，我把你弄痛了吧。” 不夜露脸红。 原来是说那个拥抱。 “啊，嗯......” 回想起那时，梦魔的力气确实异常的大。 不夜露能清晰的记得那种疼痛。 但是、并没有觉得讨厌。 她知道那是梦魔的情绪作祟，其中藏着的是梦魔热烈的心。 “我的情绪会影响你，我也答应过你会尽量控制，但这次没有做到，是我该说对不起。” 勾起一个苦笑，梦魔道: “我没想到，我会为了你的安危如此担心。” 担心到完全无法压制，连沙利叶的能力都安抚不住。 明明可以不管不顾，或是压榨她的价值，让她成为胜利的垫脚石，可自己竟然会心生犹豫...... 这是他第二次为别人如此动摇吧。 梦魔的语气像是自嘲，又像是放弃了抵抗。 “我想了很久，我到底是在在意什么。” “现在，我有答案了。”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脸。 舞会结束，所有的舞伴都在相互致礼。 他也俯下身子，将唇轻轻落在不夜露手背。这个吻蜻蜓点水般倏忽离去，却留下了滚烫的痕迹。 “！？” 不夜露脸颊绯红，哑口无言。 礼毕，梦魔始终没有放开手。 他凝视着她，眸中星光熠熠，真诚如起誓。 “不是因为你是王，而是因为你是你。” “我所担心的，就是站在我面前的你而已。” 第89章 何为真实 不夜露睁大眼睛。 梦魔的声音更加沉静。 他执拗的重复着，像是在反复确认自己的答案。 “我想要的是你。” “不是王，是你。” 他看着她，眼光深邃却温柔。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告诉我你的想法。” 梦魔不了解不夜露。 但那具单薄的骨架，实在骇人、可怕，更让他心痛。 不想再见到她骷髅的模样。 不想让她用这样的空壳面对自己。 他想要认识的......是真正的不夜露。 不夜露深吸口气。 真是输了。 她没想过梦魔会说这种话。 那些怀疑和避讳烟消云散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不，她不想深究，至少现在，她并不想知道原因。 不夜露轻声道: “接下来的话，也许会让你生气，也许会让你改变主意，即便如此，你——” 梦魔微微用力，将她拉近。 他一字一句，认真的道: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厌弃你。” 不夜露沉默许久。 即使是假话也没关系，能得到这样的话，已经足够。 她做好了觉悟。 【每位王均可指定一位辅相共同参与游戏。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该关系不可变更。】 最早看到这条规则的时候，不夜露就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搭档关系，是可以改变的。 如若不然，根本不必说什么除非一方死亡之类的假设。 而且，既然是带有上下级关系的王与相，那大部分的主导权、甚至是改变关系的权利，都必定是在“王”这一方。 对于梦魔，不夜露只是初见，谈不上信任。 然而，其他参与者给她的初印象更不好。 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深挖他们，也没有多少闲暇去探索更换搭档的方法。 此时的第一选择，只有最近的梦魔。 在圣斯苑他们袭击城堡时，不夜露初步认可了梦魔的能力。 之后，宁神花坡的交流卓有成效，让不夜露确定了梦魔的人品。 考虑到游戏进程和自己的情况，她得出答案，选择了梦魔。 对，表面上是梦魔带上了她，但实际上，这也是不夜露自己的选择。 走向低重力车的路上，不夜露不由得微笑。 既然决定搭档，认可了这份关系，剩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维持它、加深它。同时，也要注意不暴露最深的真实。 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后，没有人会选择留下。 她不希望梦魔也变成那样。 不夜露开始了计算。 放低身段，交出主动权。 时刻递去的热茶，点燃的熏香，关心的礼物。 不刻意邀功的谦虚，不多嘴任性的乖巧。 理智的思考，推进游戏的行动力。 一切一切。 她将自己塑造为一个合格的“王”和“伙伴”。 就像是在玩攻略游戏，每前进一步，不夜露便在心里为自己加上相应的点数。 点数增多，价值提高，梦魔就会对她更加信任。 然而，事情看似发展良好，不夜露心中却越发恐惧。 她所积累的东西，是属于“王”的。这份关系，也是“王”和梦魔的。 从一开始，其中就没有不夜露自己半分。 假如有一天，有别人坐上这个位置呢？ ta会做出同样的事，甚至比不夜露做得更好。 搭档关系可以改变，梦魔自然也有离开的权利。 当“王”和“不夜露”分开，那个时候，梦魔还会选择她吗？ 还会非不夜露这个人不可吗？ “对不起。” 不夜露自嘲道： “很幻灭吧，我竟然是这样想的。” “我也戴着面具，而且一直在假装，在欺骗你们呢。” 所有的举动都是基于利益，别有目的。 真实的她并非善类啊。 不夜露平静的看着梦魔。 想的太远，她已经为梦魔规划好了暴怒、背叛、辱骂......所有可能的路线。 梦魔没有说话。 把对方的无言当成默认，不夜露稍稍挣脱梦魔。 ……果然啊。 要选哪一条呢？ 心头酸涩，她脸上却绽开格外明快的笑。 “抱歉，我——” 梦魔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声音低哑，听不出喜怒。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 “所以，什么都不敢相信？什么都可以拿来算计？哪怕是自己的心，也可以玩弄？” 梦魔感觉，不夜露在勉强自己。 明明不是那么冷酷的人，却逼迫自己这样想、这样做。像是一定要找个理由去成为恶人、再步上某种注定的坏结局一样…… 她心底，为何会藏着这样沉重的矛盾？ 不夜露张张嘴，却没出声。 重要的东西？ 她……有过吗？ 啊，对了，她以为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真的啊。 不夜露有点恍惚。 她似乎又看到了人界，看到了手上的血。 那些事情之后，过了很久了啊。 体会过那么多伤害，她还能相信不掺杂利益和欲求的爱吗？ 明明，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曾给过她...... 不夜露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陈旧的她早已面目全非。 如此的话，就去成为另一个“她”吧。 戴上无数的面具，展露别人希望看到的模样吧。 内里越卑劣，越肮脏，表面就越平和，越美丽。 “这是一场只谈利益不谈人性的，真正的生死游戏。” “我不在乎。如果你真的无能——那你就去死吧。” 实际上，梦魔不也这么说过吗？ 梦魔一震。 没想到当时的气话，会成为束缚不夜露的锁链，让她将自己再次掩藏起来...... 原来，将不夜露推下悬崖的，也有他的一份啊。 薄唇微抿，梦魔感到难以名状的悲伤。 也许，当初的不夜露想要相信、曾相信他会接纳真实的她，但他却伤害她、再次验证了她的猜想。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可耻的……从来都是自己才对。 梦魔差点控制不住开口。 没错，他对不夜露隐瞒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不夜露突然转移了话题。 她略略皱眉，眼神下压，似乎想要阻止梦魔。 梦魔死死掐住手心。 故意的。 不夜露知道他在勉强......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关于我这么做的理由。” 不夜露道： “之前自爆那件事，是因为我猜到最后剩下的是你和我、还有圣斯苑和小丑。” “圣斯苑如果拿我威胁你，或者是我们三人一同获胜，对你都是不利的。而我，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卖你一个大人情。” 她略略歪头。 明明说着算计，神情却近乎天真。 回想起当时她脖子上的伤口，梦魔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轻声问道: “那这次呢？” “嗯，这次的事，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妙的预感。” 接下来的话，梦魔恐怕不会相信。 不夜露明白这一点，却依旧笑着。 她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微笑的面具已经焊死在了脸上。 “那个时候看你们要走，我很着急，我直觉我必须进去，也确信自己能平安归来。” “经过这么多事，我们之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信任程度，我可以主动冒险一次，只要之后取得线索和收益、跟你解释清楚就行，到那时，即使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因此做什么。” “......就是这样了。” 不夜露还在笑。 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真实的喜悦，甚至算得上、无情。 “但你却没有料到，我们会担心你……” 梦魔闭了闭眼。 那是他曾经获得过的感情，如今复苏，却无法传递。不，或者应该说是、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吧…… 不夜露咬咬牙，只道: “抱歉，是我的错。” 听她这么说，梦魔更觉苦涩。 错在哪里？ 只是错在她算错了吗？ 再也按捺不住，梦魔伸手，拂过不夜露的嘴角。 真是的。 从宁神花坡那晚开始，她就一直...... “不想笑就别笑了。” “我不喜欢、也不想勉强别人露出这种表情。” 被他触碰，不夜露下意识的绷紧身子。 嘴角没了刻意的支撑，终于松懈下来。 梦魔轻轻的叹息。 ……其实就是不在乎吧。 他说: “还没告诉过你，其实，我们的父母亲人都死去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和沙利叶便成了孤儿。” 什么？ 无视不夜露眼中的惊愕，梦魔继续了讲述。 虽然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我们有很多必须要完成的事，这些事物与他人无关，只能由我们自己背负。” “因此，除了彼此，我们从来不愿意和任何人交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人相处。” 那段日子，梦魔和沙利叶过的枯燥，单调，没有任何变化，两人也不想有任何改变。 除了族人和对方，他们更不曾关心过他人的死活。 但是，不夜露闯了进来。 一切便不同了。 “因为不信感情，你选择抛开这些，只用对对方带来利益的贡品，换取信任和容身之处。” “一开始的我，恐怕也乐意这样。但你改变了我们。” 她唤醒了他的情绪。 “逐渐习惯你的存在，习惯了你在我们身边。” “不求好处，不论你的身份，只是纯粹的为你这个人。” 梦魔明白的知道，他担心不夜露、希望她平安。 而且，只是为了她本身。 不夜露怔了半晌，才道: “不，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 “这不值得，也不公平。” 眼眶微红，她说: “我从未诚心以待，你们只是被我骗了，又何必——” 梦魔他们一定是太寂寞，才被自己的演技蒙蔽了！ 心底有小小的期待，但不夜露不敢正视，不敢掏出来细看。 她并不是什么好人，她做的一切都……！ 梦魔摇头。 “不对。” 共同的目标和利害，使他们相遇。但一路走到至今，依靠的绝非仅仅如此。 他感觉得到。 除了家人之外，再没有人像不夜露这样重视他们，甚至到了讨好的地步...... 三人的时间是那样耀眼而愉快。 沙利叶比以前更爱笑爱闹，梦魔自己也觉得、有什么正被填满，有哪里正变得充实。 他记得不夜露专心整理资料的身影，记得她泡的茶的温度，记得她捧来礼物时的隐约期待，记得她讲述的人界的故事，记得她“死去”的冰冷，更记得她那昙花一现的灿烂笑容。 即使不夜露说是谎言，但那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吗？ 有些事经历太多，会刻入习惯和本能，最终化为她珍贵美好的灵魂。 “你不相信你自己，但我们相信你。” 不夜露绝非她认为的那样自私卑劣，她只是从来不看向自己罢了。 睫毛收敛，落下柔和的阴影。 证据就是，不夜露像是放弃似的挑明一切，等待拒绝，但她的手，可一直都在发抖啊。 “你可真是……” 不夜露哑然。 找不到话语反驳。 比她更相信她……这样的人，怎么敌得过？ 她的胸口又酸又烫。 明明做好了心理建设，可这层防御居然这样弱，以至于轻易就被梦魔破坏。 他知道了她的想法，却依然接受了。 不是坚强聪慧的王，而是接受了这个令人讨厌、软弱的她…… 不夜露只得投降。 如梦魔所说，这羁绊之中的确有她的真心，正因如此，她才会那么恐惧失去吧。 想要为梦魔和沙利叶做些什么、想要和他们一起前行的心情，不是假的。 太多人离开她身边了，她再也不想独自一人了...... 梦魔拍拍不夜露的头。 “先答应我，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了。” “你不必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争取容身之地。” 眸中星星微笑，他道: “这不光是因为你的身份，更因为，你已经成了我们重要的同伴。” 沙利叶和他都以为，他们不会再有同伴。 但这个词，其实并不需要清楚的定义。 就像他们，根本不必执着于身份，执着于任何外皮。看着的、感受的是什么，承认它就好。 脑中闪过某些碎片，不夜露嘴唇微动。 “谢谢你……” 得到认同，得到承认，她真的很感动，可是—— “伙伴、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需要做什么才好？” 她知道这个词的美丽，却慌乱于对它的无知。 梦魔惊讶。 不夜露的确说过，她的家人已经离世，也没有什么牵挂的朋友。 “你……” 止了声音，梦魔无法开口探究。 面前的女孩面色惨白，眼神无助，藏着快要碎掉一般的脆弱。 所有环抱她的星云都早已远去，只留下了凄惨的凉风。 梦魔深吸一口气。 如果贸然戳破，不夜露一定会崩溃的吧。 没错，还不到深究她秘密的时候，眼下，他需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梦魔道： “但我想，家人也好，伙伴也好，都没有高下，没有地位之分。他们会包容你的一切，不需要你假装什么、奉献什么、给予什么，他们也会爱你，珍惜你。” 这是他的亲身体会。 不知道不夜露……是否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呢？ 听他说完，不夜露点点头，突然笑了。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幸福，真好。” 她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见那笑容毫无阴霾，梦魔反而觉得心疼起来了。 即使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幸福，她也依然为自己感到高兴。 多么温柔的人啊…… 要是有一天不夜露不在了，能这样为自己微笑的人不在了，他一定、难以接受吧。 梦魔拉起不夜露的手。 感受到那温度，他略略放心。 ……没问题，不夜露还好好的在这里！ “所以，你不用做什么，只要保护好自己，不伤害自己就足够了，好吗？”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但如今，你的生命是我们绝对会守护的东西。” 他故意道: “还是你觉得，我和沙利叶很无能，没有你出头的话，我们就赢不了？” 不夜露赶紧否认。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很好。” 点头肯定，梦魔又说: “还有一件事，真实的你是怎样的，就表现出来吧。” 即使任性，即使无理，他也愿意倾听。 即使有索求，有私心，他也愿意理解。 面具并非全是坏事，但梦魔希望，自己能够被允许揭下她的。 他想了解不夜露。 想了解这位重要的、新的伙伴。 “这不是命令，而是我的请求。” 梦魔稳稳的吐出音节。 “我不会违背我的承诺。” 不夜露静静地注视着梦魔，眼眸中水光摇曳，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这份话语无比甜美，却太过陌生，让她眩晕，让她恐惧。 梦魔没有勉强她回应。 来日方长。 就像他自己，也在慢慢学着脱离麻木，捡拾起略带陌生的感情碎片一样…… 最终，不夜露喃喃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哪怕是面对梦中雨，不夜露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假装、在扮演。 这样的生活过了太久，她已经快要忘记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了。 梦魔几不可察的晃了下身子，又立刻稳住。 ......头又开始痛了。 “没关系的。” 他说。 毕竟，他也不是完整的。 这条追寻之路，不夜露不会孤单。 “既然都是懵懂之人，就让我们重新开始，一起学习吧。” 梦魔也早已丢掉过去、找不回原样了。 “学习怎么、找回真正的我们。” 第90章 再次唱起那首歌 看着这个银色外墙的古怪建筑，除了一脸笑容的鹑星，剩下三人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这......这就是她住的地方？” 子弹造型的银色高楼通天立地，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外部没有任何窗户或是门，整个就是一个冰冷的雕塑。 沙利叶挑眉。 “这就是你所谓的，有色天最出色最可爱的魔物训练师——十二鲸的住处？看不出来小姑娘喜欢这种风格呢。” “确实，十二鲸的审美和个性，挺特别的。” 鹑星笑着走上前，掏出手杖，在“子弹”表面东敲敲西敲敲。 看似毫无章法，银色却开始微微颤抖，甚至冒出了红光。 沙利叶抱胸，和不夜露一起期待的看着。 “噢！要打开了吗？” 梦魔却悄悄拉起两人，后退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警报和机械声说明了一切。 “滴滴滴滴——检测到危险人形魔物，登录名为‘散发恶臭的情商低下腹黑王八蛋鹑星’，登录等级三s，对应射线准备中——” 妈耶！ 这下不用梦魔拉，两人赶紧跟着又退后一大步。 鹑星好整以暇，还有心思笑。 “哎呀，这家伙的系统升级了啊，原先好像没有王八蛋这句的。” “射线发射准备——” “咻——” “咻——” 无数道红色的激光射线交织着吞没鹑星，卷起了可怕的爆炸声和烟雾。 “唔——咳咳！” 三人再次退后。 “啪——” “咻啪——” 混乱的噪音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隐约可见烟雾中闪烁着像是金属碰撞般的火星。 随着地面微弱的震动，银色子弹中心处竟收缩进去一块，一个人影从黑洞中显现出来。 她披着紫色绘金星的斗篷，脚踩一双小羊皮靴子，正飘浮在半空。 “水平有长进嘛！” 少女轻哼一声。 风卷走烟雾，也露出了其中的情形。 只见鹑星正挥舞着手杖，灵活的接下每一道激光。 他的手杖无比坚硬，激光打中它留不下丝毫伤痕，迸射出的火星还为这场演出增加颜色。如雨般倾泻而下的激光攻击中，鹑星宛如游蝶一般飞舞其中，脚步轻盈，身姿飘忽又翩跹。 看少女出现，他游刃有余的笑了。 “小鲸，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啧！别那么叫我！” 少女咂舌。 “我跟你关系没有这么好吧！” 呃，不夜露记得鹑星一开始说的是，要去拜访他亲如自家妹子的人...... 戴着兜帽，虽看不清面目，但这位少女明显对鹑星很是不满。 她手里的小魔棒一挥，脚下又有几个洞口打开，黑压压飞出来数十只大大小小的魔物。 这些魔物姿态各异，有表面覆盖绒毛、像是羊一样的魔物，也有些长着长鼻子、身形似猫，更有身体细长、长着利爪，作游龙之状的。 不夜露三人围观着这个奇异的场景。 “喂喂喂，不至于吧！” 鹑星夸张的叫唤一声，手里却是一点没停。 他手杖一指，顶端绽开，从中发射出一颗颗漆黑的石子状物体，那些石子在空中爆开，竟成了一张张大网，直奔魔物军团们而去。 名为十二鲸的少女灵巧的指挥魔物们躲开，却不料那个大网还带有追踪功能，一击不着迅速拐弯，其他几个大网也像是有智慧一般，你左我右，配合得当，直接来了个四面夹击。 饶是魔物们跑得足够快，也有几只落后的被网住，霎时间失去了行动力。 把抓住魔物的网子放在身边，鹑星手杖抬起，几道光飞出，又直接劈断了激光发射口。 胜负已分。 好厉害啊鹑星！ 看的咋舌，不夜露简直想为他鼓掌。 鹑星优雅的把礼帽戴回头上，作了个谢幕姿势。 “结束啦，小鲸也收手吧，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谈。” “你还好意思！？每次来都非得破坏我的东西！” 十二鲸气得跳脚。 “管你要谈什么！我绝、对、不、谈——！” 话音刚落，网子里的魔物们竟然一瞬消失了。 看鹑星愣住，十二鲸得逞似的大笑。 “你以为你赢了？这又不是我们第一次干架，我早看出你的手法了！” “这次的这些都只是影子而已！略略略！” “我是不会让我的宝子们见到你这个大烂人的！” 鹑星掏掏耳朵。 “哎，那倒无所谓啦，又不是没见过......” “嗯！？” “啊不，其实这次找你，也不是为我的事情，是我的委托人的啦。” 鹑星挥手让三人过来。 “喏，就是这几位。” 三人磨磨蹭蹭的走近。 似乎在观察他们，十二鲸暂时没有说话。 不夜露莫名有些发冷。 明明戴着兜帽，却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 好强的压迫感，像是被整个看穿了一样…… “原来如此......” 低声感叹一句，十二鲸慢慢飞了下来。 “我不会对无关的人发脾气。算你走运了鹑星垃圾人，胜负就留到下次吧。” “几位客人，先说说吧，具体是怎么回事？” 听罢事情原委，兜帽摇晃，十二鲸抱胸笑了。 “哼，这件事的确非我不可呢。” 沙利叶拍拍掌，面露崇拜之色。 “是啊，十二鲸小姐您不仅是有色天负有盛名的魔物研究专家，还是和文音寺有着友好合作关系、在文音协会挂名外聘研究员的人呢。” “要想知道这一切是否和文音寺有关，就需要您帮我们牵线搭桥了。” 十二鲸自豪。 听好话总是开心的，虽然这个绿眼睛男子一点都不真心。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她已经看到了这个人的本质。 想到这里，十二鲸哼哼一笑。 “要我帮忙也可以，但我从来不干白活儿。” 沙利叶谄媚道: “好说好说！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不知为何，十二鲸像是看了眼不夜露，这才给了下文。 “其实，我是stars白樱的粉丝。我的要求就是，我要听到她那个双人组合的未发售单曲。” “我记得是叫......《宙响诗》。” 三人面面相觑。 白樱和夜樱已经死了。 经纪人也表示这个曲子将被封存、永不公开。 这......要怎么给她听？ “这.....有些困难。” 梦魔迅速评估了一番。 “即使我们去联系经纪人，短时间内想来也无法得到许可。” 进入他们的梦，也不知道能把曲谱拼凑到何种程度。 “那我不管，我就要听，而且，是要今天之内。”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也许明天我就换条件了。” 十二鲸咧嘴，笑的狡黠。 “到时候，你们就不一定完的成了。” 梦魔看眼鹑星，鹑星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也许是故意为难，但他们非做不可。 有色天的做事方式一贯如此。 梦魔正思考着办法，却感觉有人拉了拉他。 ……是不夜露。 他侧头，轻声问她： “怎么了？” 眼睛亮亮，不夜露仰头一笑。 “也许，我有办法，让我试试。” 梦魔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头。 记忆中，不夜露好像很少有这样狡黠灵动的表情。 他也愿意试着相信这样有些不同的她。 不夜露走出几步，微笑着问道： “十二鲸小姐，你有要求必须是白樱来唱吗？” “人已经没了，我还不至于这么严苛，是谁唱都行，只要是这首歌就好。” “可是，你并没听过原曲，即使我们找来，你又怎么确定是对的呢？”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管。” 不夜露点头。 这样就好。 她平静的说: “虽然我不擅长唱歌，但是——” “这首歌，就由我来唱。” 余下几人皆是惊讶。 沙利叶吹声口哨。 “哇哦，国王小姐厉害了啊！” 鹑星眯眼笑。 “这可有趣了。” 梦魔则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被这些人注视着，不夜露有点紧张。 她深呼吸一下，努力让视线停留在十二鲸斗篷的星星上。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白樱，夜樱，你们的歌，还会有除我之外的人听到。 “?镜子装着我们的幻想——” “?这是一片自由的土地——” “?太阳、月亮、万千星辰——” “?与我们一起绽放——” “?汇集而成的宇宙——” “?是你我眸中所映照之处——” “?我知晓它虚假又残酷——” “?知晓它其中唱着的秘密——” “?并非永恒的乐土——” “?但相遇的奇迹，组成的羁绊——” “?将化为动听的掌中之诗——” “?将成为透亮的海洋之心——” “?故事会漫长，光芒会延续——” 歌词和旋律流出，不夜露仿佛看到了流星雨之下的白樱和夜樱。 是啊，她们曾说过...... “?终点处，尽头处——” “?愿我们在那宙之彼岸——” “?再次相见吧——” 四人静静地听完全曲。 不夜露也忍耐着脸红和颤音，落下了最后的音节。 她不安地问： “怎、怎么样？” 唱功就这个水平，她有自知之明，但至少没跑调，好好唱到最后了。 虽然不能完全领会这首歌的意思，但不夜露能感觉到，词曲中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有些哀伤，却没有放弃希望、放弃挣扎。 的确，白樱夜樱就是这样的。 即使背负着难言的过去，即使知道参加游戏是九死一生的豪赌.......为了众生幸福，也一直积极的努力着。 希望她能传达到一点点吧。 鹑星和沙利叶给力的鼓掌。 “还是第一次听小姐唱歌！真好听！” “你不参加游戏的话，就去当歌手吧。” “噗！别开玩笑！” 梦魔没说话，却目光温和的看着她，给她无声的应援。 虽然视力回归原样，但不夜露似乎能读懂他的情绪了。 她松口气，笑着走回梦魔身边。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十二鲸。 不夜露打量着斗篷女孩。 毕竟是梦里的歌，她根本没法确定是不是真货。 “很好。” 打破寂静，十二鲸突然笑了。 那樱色嘴唇之间，露出珍珠般小巧可爱的牙齿。 “这的确是那首歌。” 她掀开斗篷。 风起，幽香飘然而至。 银白色的齐肩发像是缎带一般，闪烁着如雪的光华。 一蓝一红的眼珠点缀在乳白鹅绒般的面颊上，宛如打开一个华美精致的宝石盒。 不夜露不自觉屏息。 这般容颜，过于美丽，过于完美，以至于不像是人之产物。 风格气质不同，但和阿雨一样漂亮…… 不比她的动摇，鹑星见怪不怪，沙利叶和梦魔也没什么表情。 耳边，女孩的声音清冷的落下。 “我会遵守承诺。” “你们的忙，我帮了。” 第91章 平行世界之梦 十二鲸领着众人进入子弹建筑内部。 门在身后关上，和银色墙面严丝合缝。 “欢迎各位。” “此处一楼是研究室。” 像是进入某个医院，一层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的臭味。 雪白的墙，雪白的地，一切都是十分刺目的颜色。 走廊两边整齐排布着数个房间，透过大玻璃窗能看见里头不知名的机械，也依稀能听到机器运作的声音。 还真是......十分严肃的地方啊。 不夜露放轻脚步，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我自然也不想装修成这样。” 十二鲸摊手。 “文音寺的人经常会来视察，那群老头子就喜欢这种死板的风格，好像能显得更专业几分似的。” 玩笑中，那看似清冷的容颜，竟有如此生动娇俏的表情。 不夜露顿时感到几分亲近。 这女孩果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呀。 鹑星笑着打趣。 “想不到连你也受不了他们的逼逼赖赖。” 十二鲸反手捶他一拳。 “闭嘴！” “哎哟哟......” 白了装模作样的鹑星一眼，十二鲸清清嗓子。 “咳咳，二楼以上就是我的私人地盘了，我们去那儿谈吧。” 临到上电梯，十二鲸又突然止住几人。 “等等，我要上去收拾一下东西，男生们等下再来。” 她拉着不夜露进了电梯厢。 “我和她先上去。”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理，但大家都明白意思。 这是有话要和不夜露单独说了。 不夜露冲梦魔点点头。 电梯带着两个姑娘离去。 “小鲸看人很准，估计是注意到什么了吧。” 鹑星靠在墙上，道： “你们不打算阻止么？” “没那个必要。” 注视着电梯数字，梦魔的神情平静无比。 “她总会知道的。” 沙利叶倒是难得的皱了眉。 “可是老大，会不会还太早了？” 梦魔抬头，像是穿过天花板看向了更高的地方，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不管我们说不说，游戏也会自己告诉她的。” 来到二楼，不夜露被这个植物园一样的地方吓到了。 四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藤蔓和草木，其中夹杂着一簇一簇开的热烈的花儿。 更让人惊讶的是，从外面看，这里明明没有窗户，但不夜露身侧墙壁上，赫然是一整面玻璃落地窗。 充足的阳光照进来，木制家具散发着暖暖的古朴味道。 十二鲸脱下斗篷，露出其下的蝴蝶结连衣裙。 “还是自己家最好啊。” 她舒服的伸个懒腰。 不夜露好奇地问： “那外面为什么会设计成那样啊？” “主要是为了防护啦，墙面全是银色的特异金属打造，就算整个有色天都毁了，它也不会有事哦。” 还真是厉害...... 不夜露暗自感叹。 十二鲸指指地上。 “坐吧。” 中间地毯上有几个蘑菇状的椅子，四周还散落着不少靠垫抱枕。 不夜露依言坐下。 陷在一堆柔软中，十二鲸道：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那首歌，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藤蔓舒展，送上几盘浆果。浆果表面沾着露水，看起来十分新鲜。 十二鲸捻起一个，没急着吃，只是淡淡开口道: “不用想着骗我，我看人很准的，而且——” 她直视着有几分拘谨的不夜露，红蓝双瞳无比澄澈。 “我也许比你想的、要知道的更多。” 不夜露苦笑。 “我也没打算骗你啦。” “事实上......这是我之前梦到过的。” 她将自己做的那些模糊的梦，都告诉了十二鲸。 十二鲸听罢，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不可思议般叹道： “呼......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不夜露不禁捏紧了手。 “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她也怀疑过这些奇妙的梦。 本来以为只是单纯的、没有意义的内容，最多就是在白樱夜樱事件中，曾经预示过梦魔可能发生的危险。 但这次十二鲸提出的要求，竟然也是由梦化解的，实在不能再以“巧合”二字概括了。 “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叫它‘预知梦’......不，该叫它‘平行世界之梦’更合理吧。” 十二鲸道： “你所看到的梦魔受伤的场景，还有白樱夜樱的演唱会、那些歌，都是真实的。” “只是，不是发生在这个弥瑞尔，而是其他平行世界的‘弥瑞尔’。” “如果世界的发展轨迹非常类似，就会起到预知一样的作用呢。” 不夜露慢慢理解着，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她有些犹豫。 “我以为我只能使用一些梦魔的梦之力。” 用手指卷卷头发，十二鲸想了想，道: “我对神选游戏了解不多，不过，基于你们建立的搭档链接，你或许确实可以使用部分与他同源的力量，但问题是——” 她的眼神无比专注，像是正在极力分析面前的不夜露。 “梦魔可没有这种梦的能力。” “即使他能干涉别的世界的人的梦，也应该仅局限于‘现在’这个时间。” 十二鲸的双眸太过干净，不夜露的身影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你到底是谁？把你的来历告诉我。” 说出口的话，似乎就会接触到某种可怕的秘密。 不夜露有点害怕，却渴望知道答案。 “我是从人界来的......”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她姑且还是说明了参与游戏的原委。 听罢，十二鲸皱眉。 “有点奇怪。” “怎么一说？” “你如果是从人界来的，那你的体质，就无法解释。” 不夜露不懂。 体质？ “这是我的能力——‘看穿’，我能看透各种生物的本质。” 十二鲸说： “器官构成、基因排序、能量方向、表情变化，包括魔物的内部运转，在我眼中都是清晰无比。所以我成为了研究者，也能看出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方才唱歌时，你并没有任何说谎假装的迹象，因为你认为，你唱的就是真正的歌，所以，我相信了你的相信。” 十二鲸在空中比划了下。 “你知道吗，弥瑞尔人的体质和人类是有区别的。在我的能力之眼的注视下，所有的弥瑞尔人......都有一团火种。” “那是一团金色的光，像火焰一样燃烧着，证明他们是活着的生物。恐怕，那就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即本体赐予的愿望和幻想，或是复制而来的部分特质核心。” 不夜露好像知道了十二鲸想说什么。 十二鲸点头。 “我在弥瑞尔这么多年，也曾见过一两次人界之人，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加明亮热烈，或者说是、存在感很强。但是，他们并没有火种，因为他们自己就是火种，就是播撒火种之人。” 她指向不夜露胸口。 “但是，你的体内......却拥有火。” 不夜露想到了她的影子。 她思考一瞬，提出一个假设。 “是因为我来这里太久，渐渐和这里的人同化了吗？” “有这个可能。” 十二鲸饶有兴趣的笑了。 她喜欢难题。 “但是，你的能力又怎么说呢？” “即使因为滞留时间和游戏的缘故，你和弥瑞尔产生了过强的羁绊，导致体质也发生了变化，但能力这种摩耳甫斯与生俱来的东西，你又是如何习得的？” “按照时间来说，你最早做这种梦的时候，也才来这里不过几日。” 为什么呢。 不夜露也有些傻眼。 体质什么的，她可是初次听说。更别提她一直以为那些梦、是出自梦魔能力的影响。 思考的过程有无数缺口，不夜露无法拼凑出答案。 “没事，线索不够，不足以推理，这事我会再查查的。” 十二鲸倒是很洒脱。 “以后你也尽量暗示自己，多去做一些平行世界之梦吧，也许其中会有什么线索。” “等下次见到弥瑞尔，你也可以问问它。” 不夜露点头。 “唔嗯，谢谢你。” 她有种预感，其中缘故，应该和她被选中参加游戏有关。 这件事，梦魔和沙利叶又知道吗？ 不夜露纠结起来。 又听十二鲸道： “其实，在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几分特殊。” “仔细一想，我只是见过白樱，并非她的铁粉，但我却还是提出了那种要求，也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做到。” “甚至可以说，这个要求，就是为了引出对你能力的解答，为了引出这些问题，而产生的。” 十二鲸语气平和。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操纵我，操纵你，操纵这场游戏一样呢。” 淡然的话语激起不夜露心中的千层浪。 她想起了中场游戏的剧本。 那次游戏，可以说注定是梦魔的胜利。 选角、剧本、特质......都是命运。 狼人性格不合，自相残杀。 情侣貌合神离，彼此不信。 女仆相互竞争，欺瞒背叛。 预言家身份特殊，必死之局。 唯有女巫。 他是暗处的观察者，是最大的boss。 难道说，这场游戏也是一个大型剧本......？ 不夜露皱眉，突然有些心慌。 人界的记忆逐渐模糊，过去的她正在逐渐消失。 她还是不夜露吗？还是只是在谁的操控之下，扮演着名叫“不夜露”的一个角色？ 这一刻，像是被某个不知名的魔鬼窥视，不夜露恐惧到无以复加，浑身都起了黏腻的冷汗。 她不禁想起了夜蜀葵。 夜蜀葵会不会也是另一个剧本里的“她”？ 此时此刻的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连“自己”都丢了，她该—— 秘密堆积的太多，集合成了一片深灰色的浓云。 雷雨将至。 她会遇到什么、又真的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吗？ 见不夜露脸色不好，十二鲸出言安慰道： “别太担心，你一定会知道答案的。” “既然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命运也一定会告诉你答案。” 闻言，不夜露艰难的笑笑。 “你明明是科学家，却相信命运吗？” 十二鲸道： “我是科学家的同时，也是有色天的魔法师。在我心中，科学和魔法并不是绝对对立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它们拥有同样的根源。” 她笑道： “那就是知识。” 不夜露一愣。 “科学有无法解释的东西，魔法也并非无理之物，正因如此，我才对知识更加敬畏，更加好奇。也无所谓有色天和文音寺的恩怨，做了两边共同的人。” “命运是经验导向的必然，却不是无法改变的存在，碍于我们不够强大，才难以彻底掌控它。” “知识可以帮助我们探究未知，带领我们爬的够高够远。等找出命运背后的手，就有办法得出解答，有办法逆转乾坤。” 异色双瞳无比耀眼，她是热烈的火，也是极寒的静。截然相反的波光，却在十二鲸身上完美融合。 如此出众的人物，难怪鹑星对她的评价那么高。 不夜露终于有些释怀。 “是啊，你说得对。”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她就去接受、去面对，然后再蓄力一击，来个天翻地覆。 毕竟，她是变数，是一个可能的契机。 她会同时带来未知和机遇！ 见不夜露想通，十二鲸扔过来一颗浆果。 “尝尝。” 不夜露接住，咬下。 酸甜的果汁让她不禁微笑。 第92章 寻找记忆 十二鲸将楼下几人接了过来。 植物们又送上了一盘浆果。 这下，不夜露也有心情和十二鲸一起吃了。 听完详细，十二鲸道: “大致情况我清楚了，正好明天要去一趟文音寺，我会调查看看的。” 即使被柔软的抱枕包围，梦魔也坐的笔直。 他沉声问： “在这之前，你有听说过相关的情报吗？” 十二鲸咬着浆果，耸肩。 “时间是属于神明的权力，文音寺那群科学狂人自然是非常关注的，协会里和时间有关的实验比比皆是，机器人项目更是多得数不清，不过——” 她擦擦手。 “能制造出这种干涉各个平行世界的机器人……一定属于顶级机密项目了。” “你有权限？” “没有。” 宝石眼明亮，十二鲸笑的爽朗。 “但我是魔法师啊，悄悄查些资料什么的，简单的很啦！” 鹑星鼓掌。 “不愧是你！” 十二鲸瞥他一眼。 “说的像是你不会一样，你也不是第一次吧。” 鹑星笑。 “哎呀呀，要是可以，我还真的想和你一起去呢，这个情报要是给到老板，我就能少打几年工啦。” “哼，你已经是黑名单了，别想了。” “我有办法啊，不信打赌？” “谁跟你赌啊，你老实待着！” 这两人还真是欢喜冤家。 不夜露倒是听的很乐呵。 “好了，闭嘴吧你。” 不想再跟鹑星斗嘴，十二鲸疲劳似的扶额。 鹑星真的很喜欢捉弄她，烦人的紧！ “总之，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也有事情可以做。” “比如说？” “既然那个珠因失忆了，你们就去帮他找回记忆吧。” 十二鲸伸手，旁边的藤蔓送来一个小遥控器。 “这个给你们用。它本来是个追踪绑定对象活动轨迹的道具，但如今时间夹缝产生破洞，想必也能绑定珠因，找出它曾去过的世界。你们进入其中，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让珠因自己想起全部，会比我这里来的更快些。” 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三人点头回应。 待到走出子弹楼，鹑星稍微留在后面几步，和十二鲸说起了悄悄话。 “你问了她什么？” 十二鲸有几分气恼。 “我问什么，你不知道？你和五月应该早有预料吧。” 鹑星还在笑，但眼中咖色冷却，竟有几分陌生的淡漠。 “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你不必生气。更重要的是，她的事你最好不要探究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十二鲸别过脸去，不看鹑星。 “我自然知道，我不会跟她说太多的，我可不敢插手你们这种大事。” 她很讨厌鹑星。 不只是因为他捉弄自己、玩闹一般的态度。 鹑星身份贵重，是有色天惹不起的隐藏大佬，表面文质彬彬，对谁都温和有礼，看似很好相处，实际上一肚子黑水，嘴里也没有一句实话。 现在说这些，是在关心她、还是威胁她？ 又或是把她看成玩具，期待她的反应？ 十二鲸咬牙。 她确实不能告诉不夜露什么，但她一定会私下去查。 自己想知道的话，谁都没办法阻止。即使是鹑星，她也敢正面刚！ 知道这个倔强少女的个性，鹑星垂眸，不再多说。 走在前面的不夜露三人，气氛也有些微妙。 要不要说刚才的事情呢？ 但梦魔和沙利叶好像也没有主动问起的意思…… 不夜露犹豫着打破沉默。 “那个，方才......” “没事，我们知道的。” 梦魔干脆的说: “她应该告诉了你关于能力的事吧。” 不夜露惊愕。 “啊？你们知道？那为什么——” 梦魔却道: “之前白樱夜樱的事，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你有预感我会受伤吗？” 不夜露点点头。 梦魔道: “我很在意这件事，就和沙利叶私下调查过，但当时只是猜测，没有证据，才没有告诉你。经过刚才那首歌，才让我们彻底确认了。” 不夜露确实拥有某种能力。 与梦魔类似，同梦相关，又并非完全一致。 不夜露吸口气。 “那，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手指不安的收紧，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梦魔看向她，眼神有一闪而过的哀伤。他却很快就将这种心情收住，只对不夜露露出个安慰似的浅笑。 不夜露才刚开始改变，他不想妨碍她。 虽然有约束在身，但梦魔自身，也并不希望她过早的得知那些事情。 回想起当初，他明明还如此讨厌不夜露，没想到现在竟会心生这种感情。 是啊，不夜露不是“那个人”。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我不想骗你。其实，我们是知道的。” “那——” “但是，还不能告诉你。” 梦魔灰暗的眼眸更加阴郁几分。 “再等等吧，时间快到了。” 过了很久，不夜露才终于点头。 “好。” 她知道，梦魔他们一定很清楚自己的事。 以前在梦家的时候，他们便私下说过些什么，这次也没有任何一丝疑问或惊讶，要是不夜露再不怀疑，就真的是智商掉线了。 不过，正如沙利叶和梦魔都愿意直面真实的她、原谅她的虚伪一样，她也会打从心底相信他们，原谅他们暂时的保密。 不夜露自己也有模糊的预感。 随着游戏进行，命运总会出现。 -------------------------------------------------------------------- 再次进入时间夹缝时，珠因正在原地，似乎在等他们。 “各位好，又见面了。” “你好，珠因。” “诸位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是来兑现诺言的。” 梦魔掏出十二鲸给的遥控器。 “借助这个，我们可以帮助你找到去过的世界，恢复你的记忆。” 珠因没有马上同意。 它眼睛的红光闪烁几下，又黯淡些许。 像是考虑许久后才下定决心，珠因道: “好的。” 不夜露顿时有些好奇。 机器人也会犹豫的吗？ 总觉得珠因并不是那么死板的机器人，偶尔也会体现一些人类才有的情绪。 梦魔倒没在意，只是启动了遥控器。 小遥控器颤抖着，开出一朵烟花。数条蓝色的光线绽放开，指引到不同的方向。 沙利叶挠头。 “啊？居然和这么多世界有联系？” 不夜露数了数。 开玩笑吧？竟然有好几十个世界？ “总之，先查查看吧，十二鲸那边也会有新的情报的。” 梦魔道: “时间机器人的实验，也许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开始，所以它才会和这么多世界有过牵扯。” 不夜露明白了这个意思。 在珠因还正常的时候，它大概就已经去过不少世界了。 珠因也似是有几分傻眼，回答都有些局促起来。 “我不清楚......” 沙利叶笑着拍它，拍的珠因的铁皮哗哗作响。 “没事的，跟我们走吧。” “是，我知道了。” 珠因乖乖回应，又道： “但请遵守一点，如果我检测到各位的行动对世界的冲击过大，各位就必须立刻离开。” “那是当然。” 他们随意挑选了一处进入。 进入世界的过程仅仅只是一瞬间，却像是把整个人压缩、又舒展开一样，有一些奇妙的痛感。 不夜露眼前一闪，环境便变了模样。 这是一座看似很普通的城市。 宽敞而干净的街道延伸而去，依稀可见远处深蓝色和灰蓝色的高楼建筑。 周围十分安静，不见多少行人。 这里应该是居民区。 两边都是独栋民居，门前的花园几乎都精心打理过，栽满了各色花朵，很是好看。 不夜露打量一圈。 梦魔和沙利叶不在。 他们又没有传送到一块…… 待走到街头，周遭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像是刚到下课时间，一群群穿着不同校服的人们从各个建筑物里走了出来。其中不只是少年少女，也有些明显年长的多的中年男女。 难道是进修？ 从校服判断不出他们的学年，不夜露索性走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半圆形建筑物。 “欢迎来到十二月腊梅学院！”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性很热情的迎了上来。 “您要咨询转学吗？” 还没入学就办转学呢？ 看不夜露露出奇怪的表情，女性这才注意到什么。 “啊，难道您不是昆体良城的居民吗？” 昆体良城？ 原来这个世界叫这个名字。 不夜露打个哈哈。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我算是......想要加入这里，正在考察。” 女性笑道： “那您可来对地方啦，方便的话，就由我给您介绍下吧！” “嗯，麻烦你了。” 两人正要离开，入口处又有人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新住户，能一起介绍下吗？” 不夜露回头，笑了。 是梦魔和沙利叶。 女性鞠一躬。 “啊，那当然，请一起来吧！” 三人跟着女向导，走进建筑深处。 “这里是昆体良城，是一座教育之城，根据昆体良先生的理念，儿童教育、以及教学的质量是非常重要的！” 女性、或者该叫她的名字梅萨，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历史走廊。长廊两边贴着历代校长的肖像画，也有专栏记录了这位名为昆体良的教育家的生平。 梅萨边走边介绍着。 “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教育作出了很多改良和发展。” “除了幼儿，青少年、上班族、父母、甚至是老人、各行各业的人，都应该持续的接受培养。教育应该普及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年龄段。” 不夜露听说过昆体良。 他是人界古罗马时代的教育家，甚至被誉为教育之神。这个弥瑞尔世界，是因为发展了昆体良的思想，才成为了如此特别的教育之城。 人界对弥瑞尔的影响果然很大。 即使弥瑞尔人痛恨人界，但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界，就不会有弥瑞尔。 不夜露突然想起了那首歌。 说是虚假，但弥瑞尔也是真实存在的啊…… 穿过走廊，就是教学区域。 教室都是半开放式，中间分配了各个科目的训练室，还有烘焙、舞蹈、器乐等专属教育房间，设施一应俱全。 “我们有很多测评会帮助学生分析自己，并为他们设计出匹配的教育方案。” 梅萨随便指了指一个教室。 “你们可以看到，这里不只是年轻人，也有很多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 “学无止境，能力和知识是没有尽头的。正因为他们是昆体良城的一员，才能一生享受教育。” 看到其中还有很多中年人，不夜露不禁问道： “大家不工作不上班的话，哪里来的收入呢？” “我们这里是交叉教学制，比如这位奶奶。” 梅萨示意大家看第一排一位花裙子的奶奶。 “她下节课就要去教学艺术插花课，这就会发生相应的工资。” “每个学员在达到一定水平后，都会负责一门教学课程，年龄小的、水平低的就教学低级课程，年龄大的、水平高的则教学高级课程，工资也会更高。” 原来如此。 梦魔也发问道： “学生天天都在这里上课吗？他们有其他工作吗？” “教育和被教育就是昆体良城民们唯一的工作哦。” 梅萨很是自豪。 “学到更多知识，提升更多能力，就能更好的教育别人，得到更多的工资，之后，又能继续接受更高级的教育！” “这就是昆体良城！” 第93章 教育至上 有色天一处高台处，气氛无比紧绷。 小丑挑衅的看着梦中雨。 “怎么，这么护着人？都不准我靠近他们一步？” 梦中雨的裙摆发出猎猎之声。 她的身体虽单薄柔弱，却愣是纹丝不动。 “我只是劝阁下，行事稍微谨慎些好。”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夜露看的这么紧，甚至暗地里布置了不少东西，只为了不让别人阻挡他们的调查，但是啊——” 小丑舔舔唇，眼神中似有杀意。 “我不会容忍你太久的。” 小一拔出了刀。 小丑手里的锁链也发出刺耳的声音。 -------------------------------------------------------------------- 不夜露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教育之城”。 也太可怕了吧！ 除了上课和给人上课，其他什么都不做！？ 简直像是回到了人界黑暗的高中生活一样...... “不不不，您可别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不夜露面色如土，梅萨笑着摆手。 “教育有很多形式，上课只是其中最为单纯和朴素的一种。” 她将手里的一个宣传海报递给三人。 “比如您看，这个是生产能力教育项目。” 生产能力？ 不夜露接过那张花花绿绿的单子。 梅萨也同步给他们介绍。 “这个项目为期五年，是专门为培养生产类人才而生的。包括能力分析、工厂生产实践、文字产出教学、食品加工实践、软硬件制造等等一系列课程，也包括素质类的植物园见学、心灵修行、祭祖旅行等。” “经过这些课程，他们就能成为各方面都能达到合格生产量的专门人才了。” “由此生产出的各类用品，也会出售给昆体良城全民，他们就能获得相应的生产工资。”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艺术专门人才教育项目、经营专门人才教育项目，也有单独某个科目，比如语言、数理等的专门课程。内容不仅仅是授课，而是会结合现实生活实际需要，完成各种实操任务。” 梅萨笑的眯起眼睛，像是打从心底认可和赞美。 “通过课程提高自己，就能完成更复杂更高级的结果产出，就能获得更高的工资，然后又能继续参与培养，由此形成良好的循环。” 不夜露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把各种课程、各种能力和各种工作连接在了一起。 活着的意义仿佛都变成了教育。 还真是......奇怪啊。 沙利叶突然打断： “不好意思，我能去下洗手间吗？” “当然，前面左转就是。” 沙利叶一溜烟跑走。 哈，这个时候怎么还去上厕所的，该不会是故意偷懒跑路吧！ 不夜露暗自腹诽。 梦魔又问： “教育以外的时间呢？” 梅萨笑道： “教育已经深入到了每个居民心里，生活的每分每秒都与教育挂钩，严格来说，没有您所说的那种休息时间呢。” “但是刚才，我看见很多学生都放学了？” “那也是教育的一环。” 梅萨道： “学院课表以外的时间，大家需要和匹配的朋友们交流，也要通过外出就餐、散步、购物等活动体验社会，回家后也需要和父母沟通，甚至是洗漱、各种玩耍，也都是固定安排的教育内容。” 不夜露感觉有点过分。 一切都按表执行，未免也太死板了。 梅萨摇头。 “时间表的安排并不会准确到每分每秒，是留有足够的余地的，但每天需要完成的项目一定要做完，这也是为了保证教育的完整性。” 即使这么说，也挺累的吧…… 知道纠结这个没意义，不夜露问起了别的事。 “怎么保证大家都学到了东西呢？每个人的想法和接受度都不一样，学校总不至于时刻监控吧？” 梅萨道： “我理解您的意思。” “人的个性是多种多样的，我们的教育也不是为了生产机器人而生。我们希望的是学生在保持个性之美的同时，能从日常之事中学到东西，有所成长而已。” “如若出现预期以下的影响，也会在定期的能力测评中有所反应，我们也会根据情况进行相应调整。” 像是非常骄傲，梅萨满面的自信。 “我们的城市干净整洁，规划得当，各项制度完善，人们的生活幸福度非常高。除此之外，居民的平均智力水平和道德水平十分优越，犯罪率为零，治安也有保障，您一定不会后悔加入的！” 毕竟是在这样的机制下培养出来的人，倒也可以想见这个结果了。 不夜露再次感慨。 总之，生活中的所有一切都是教育。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愧是“教育之城”。 但是，不管是刚才遇到的放学的人们，还是现在在建筑物中见到的学生们，大家的神情看起来都很明快，没有一丝压抑的感觉。 恐怕是因为习惯了吧。 退一万步说，这似乎没什么坏处？ 他们依旧有娱乐，有放松，有充实的生活。只是这一切，都被冠上教育之名，必须按照计划执行而已。 不夜露可以理解，但并不喜欢。 她宁愿选择更自由一些的生活。 虽然自己缺点无数，但她可不想因此成为这样“完美”的机器啊。 走了一圈，梅萨拍拍掌，道: “好啦，大致情况就是如此，这就是我们十二月学院了。” “谢谢你的介绍。” 等到沙利叶回来，梅萨带着几人返回一楼大厅。 “几位还要去看看其他学院吗？” 这么一说，刚才确实看到了不同的校服。 不夜露好奇道: “还有哪些学院呢？” “我们是十二花学院联盟成员之一、取十二月份的代表花腊梅为名的学院。花之街还有其他十一个不同的学院，分别是一月山茶学院，二月迎春学院，三月桃花学院，四月牡丹学院，五月石榴学院，六月荷花学院，七月茉莉学院，八月桂花学院，九月菊花学院，十月芙蓉学院，十一月水仙学院。” “这些学院都在本片区内，您走出去就会看到指示牌。” “其他还有中央联盟学院、t10联盟学院、三校联盟、还有很多低一级的区级学院，具体可以听你们住处附近的教育管理局的介绍，每位新住民都会了解到的。” 不夜露暗自咋舌。 “原来如此，谢谢你……” “那请各位考虑考虑吧，我就先告辞了。” “好的，再见。” 三人走出门，外面熙熙攘攘不少学生，很是热闹。 “唉。” 不夜露感觉有些心累，又赶紧挺直背。 “对了，最关键的珠因在哪里？” 差点忘了正事！ “不用急，我已经找到啦！” 沙利叶拉着两人走到角落，掏出一个小屏幕。 “这是我刚刚去计算机室拷贝到的学生资料！” 不夜露悟了。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要去上厕所！” “那当然啦！不过能那么顺利的偷到梅萨的教师证，还是多亏老大。” 沙利叶嬉皮笑脸的用胳膊肘拱了拱梦魔。 梦魔略带嫌弃的挥开他。 “所以呢，找到珠因了吗？”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 沙利叶翻出一页。 “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它本人呢。” 这是十二花学院联盟优秀毕业生名录。 资料的姓名栏确实写着珠因，但照片上却是一个眉眼清秀、有几分青涩的年轻男孩。 不夜露犹疑道: “呃，这怎么看都是个活人，不是机器人啊。” 梦魔想了想。 “既然叫珠因，应该不是什么巧合，我们先去找它吧。” 沙利叶把资料往下滑。 “嗯......找到了，它毕业于十二花学院联盟首席——一月山茶学院。” “不过，非本校学生是不可以查询毕业生详细信息的。” 梦魔听罢，当即决定道： “那我们就入学那个学校吧。” 沙利叶点头，很开心的样子。 “好耶！” 不夜露却不自禁的皱了下眉。 ……可真是不太喜欢学校啊。 注意到她的沉默，梦魔问道： “没想到你讨厌上学？” 他还以为不夜露是那种三好学生。 不夜露尴尬。 因为记忆的模糊，她其实并不记得曾经在学校里发生过什么。只是，灵魂深处似乎还印刻着某些负面情绪，让她下意识的感到抗拒。 “倒也不算，只是我......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太确定理由。” 本来可以随便想个说辞带过这个话题，但看着梦魔的眼神...... 不夜露仔细观察他。 不对，梦魔的眼睛没有变化，还是一片沉默的黑池。 但其中、似乎有些柔和的关切。 是错觉吗？ 不，即使是错觉也没关系。 不夜露不打算对他说谎，也不想再多做什么伪装了。 梦魔点点头，没有追问不夜露的欲言又止，他只是说: “没事，别担心，这次有我们一起。” 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不夜露一愣，有些释然的笑了。 是啊，和白樱夜樱的事件、中场游戏不同，她不是单打独斗。 重要的伙伴就在身边，在触手可及之处。 凝视着梦魔的脸，不夜露也有点惊讶。 他也……在笑吗？ 昆体良是另一个弥瑞尔，不会有人认识他们，所以这次出来，梦魔和沙利叶并没有戴面具。 靠的这么近，能很清楚的看清梦魔的脸。 可能是因为不怎么晒太阳，梦魔的皮肤十分白皙，还带着点病态的透明感，隐约可见其下青红的脉络。 不夜露回想起了之前、手指碰到他脸颊时的温润触感。 和梦魔的外在不同，他的脸、他的身体，是无比温暖的。 梦魔是活着的。 他此时的表情也是活着的。 不知名的情绪作祟，不夜露竟不愿移开视线，只想这样多看他一会儿。 一直以来，梦魔的情绪宛如跳台，时刻处于大起大落的状态。要么是无比激动，要么就是如死水般平淡克制。 激动的时候无法平息，并不出自他的本意。平常，又因为看不见，他经常是虚虚的耷拉着眼皮，半梦半醒一般，始终游离在现实之外。 如今，嘴唇勾起微弱的弧度，他的眉眼柔和的舒展开。那双灰败的盲眼泛出活力，如流沙涌动。 相比起以前那个在阴影中独自沉眠的他，现在，梦魔像是终于走了出来，正用自己真正的面目，拥抱这个世界。 凋零的梦会再次开放吧。 悲伤的恶魔也能微笑吧。 不夜露感到欣慰。 虽然不知道要过多久，不过，希望能再次见到流星盛放于他的眸中。 梦魔还是更适合那样一双美好的眼睛。 看着两人彼此凝视的模样，一旁的沙利叶也轻轻的笑了。 第94章 欢迎新同学 山茶学院的老师就没有梅萨那般友好了。 这位年轻的接待男老师个性死板顽固，态度也冷冰冰的，和梅萨完全不一样。 一听他们想要入学，男老师接连询问了很多问题，几乎要把三人的过去挖个干净，才带他们去办手续。 呜呜呜，梅萨真是个好人啊。 应付老师到心力交瘁的不夜露欲哭无泪。 要不是为了任务，真的宁愿去梅萨的学校…… 幸好，办理入学的手续十分简单，只需要做一下生物监测，录入dna数据，就能生成一张全城通用的学生证。 本来还担心梦魔和沙利叶这样的能力者会引起骚动，没想到他们很顺利的通过了测试。 也是，这里毕竟是弥瑞尔，自然也有很多摩耳甫斯了。 三人领了校服，换好出来，看着彼此都有些好笑。 “好多年没穿过这种衣服了。” 沙利叶嫌弃的把领带拉松。 “好勒脖子啊这。” 见到一身校服、作普通学生打扮的他俩，不夜露也很新奇。 沙利叶本就活力灵动，又是一张年轻的娃娃脸，如今穿起校服，端着招牌的痞气邪笑，活脱脱一个横行校园、玩世不恭的校霸。 而西式校服的设计也非常适合梦魔。 不是平时宽松的风衣，这次的衣服让他的身形展现的淋漓尽致。上身略有些瘦削，却不显单薄，双腿被裤筒服帖的包裹着，更加修长笔直。 校服带来的那丝青涩又纯净的少年感，融合了他自己的沉稳气质，竟丝毫不违和。 像是黄昏时分的琴房里独自弹琴的少年。 悠扬的旋律如舞步回旋，他和夕阳正沉浸在自己的故事和情绪中。让人不自觉驻足聆听，甚至宁愿冒着打扰他的风险，也想走进他的世界。 不夜露苦笑。 要是能在过去相遇，说不定、只是说不定，他们还是可以成为亲近的朋友？ 那样的话，在学校的日子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看梦魔怎么也打不好领带，不夜露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帮他弄好。 梦魔似乎僵硬了一下。 不夜露问他怎么了。 “不，没什么。” 感觉到梦魔有些不自在，不夜露这才意识到方才的举止似乎有些亲昵了。 明明没有别的想法，却连带着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国王小姐！也来帮帮我啦！” 沙利叶已经把领带彻底松开，怎么也系不回去了。 “好好，来啦。” 待到三人打理好，男老师带他们去做能力测评。 沙利叶在后头唉声叹气。 “呜哇，真讨厌，还要做测试啊......” 梦魔又抓了抓领带，像是有些拘束。 “在能自由活动前，还是先跟着去吧。” 等到准备工作结束，已经是黄昏了。 三人终于有时间坐下休息会儿。 山茶学院是十二花学院联盟中最优秀的学院，它的教学风格比起十二月腊梅学院更加严谨。 经过学力、体能、素质测评及一系列试听课轰炸，三人都是累得不行。 竟然久违的体会到了上学的压力。 不夜露再次梦回人界。 “明早才能知道测评结果，测评不合格的话，就无法正式入学。在此之前，我们还没办法进入学校的学生系统，只能按兵不动了。” 梦魔靠着墙，揉了揉太阳穴。 身处这样一个崭新的弥瑞尔，他的“梦脑系统”还来不及搭建起完整的世界框架，所以不得不借用了沙利叶的左眼视觉。 但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是极其消耗精神力的。 沙利叶在旁边瘫着，声音有气无力。 “是啊，教师证也都看管的很严，方才没找到机会偷拿。” 不夜露挠头。 “这可怎么办，我方才的数学题答的都很差......”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拖后腿。 沙利叶摆手，十分无所谓。 “没事啦，我一道题都不会，全是瞎写的。” “呃......” 行吧，有人一起拖后腿就没事了。 “不用太担心，我也做的不好。” 梦魔也不着急。 “等明天结果出来，再看情况行动吧。” 不夜露有些惊讶。 没想到梦魔这种一看就很学霸的类型，居然也答得不好。 察觉到不夜露的眼神，梦魔抬起眼皮。 “我和沙利叶都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 嗯？ 什么叫......正常的教育？ “能力者的养成方式和人界的教育模式不一样啦。” 沙利叶接过话头。 “梦魔一族都是内部家长教育的，学的东西也不一样。” “哦......” 这也是，能力者肯定要学习怎么使用能力，以及能力的原理之类的吧。 人界怎么可能开设这种课程。 但不夜露觉得梦魔的“正常”一词……有些奇怪。 正常的反面是异常。 也就是说，梦魔觉得自己接受的，是异常的、不正常的东西吗？ 不夜露没有多问了。 事关梦魔的家事，他自己一向不喜欢提，如今也不是个细问的好场合。 三人随后入住了学校的临时宿舍。 当晚，不夜露又做了梦。 -------------------------------------------------------------------- “喂，睁开眼睛啊。” “好奇怪，你们看，它的骨头怎么是灰色的？” “这、这是铁做的啊！” “嗯？伤口愈合了！？好快！” “你不是人！” “你是什么玩意啊！” “离它远点......” 昏暗的梦中，只能听到些带着恐惧和怀疑的只字片语。 -------------------------------------------------------------------- 清早，三人被男老师叫到一起，得知了测评结果。 出人意料的，他们竟然都通过了。 其中，不夜露的学力虽然不算高，但加上并非为零的能力值，算是全面发展，梦魔和沙利叶则因为高的出奇的能力潜质合格。 “详细指标保留在你们的个人档案中，稍后可以自行查阅。” “那么，恭喜各位正式成为山茶学院的学生。” 男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期待未来，各位也能成为优秀毕业生的一员。” 三人的学生证都盖上了山茶花红戳。 “请注意，没有完成教育任务的话，学生证会被取消。” “好的。” 不夜露只觉无力。 搞了半天，还是要好好上学…… 男老师一走，三人各自打开课表确认。 密密麻麻的日程，让他们一时无言。 各项活动之间虽有间隔，但考虑到移动时间，也几乎没有什么余裕。 看样子，只能在全部完成之后再找线索了。 “你们的课在哪里？” “我和沙利叶在a-3。” “......我在c-4。” 不夜露的课表上大都是能力养成类的课程，而梦魔和沙利叶则偏向学术养成方面，除此之外，中间还带有思想品德、文化类的讲座课。 还真是查漏补缺啊！ “没办法，只能先分头行动了。” 梦魔看向不夜露： “我把我的课表共享给你，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我们。” “不要勉强，哪怕是暂时放弃学生证，放弃此处的调查也没关系。” 他这么说，是为了让她安心吧。 不夜露笑着点头。 而这一去，竟然一直等到傍晚，他们才有时间汇合。 除了面露惨淡的不夜露，梦魔和沙利叶倒是显得十分轻松。 学术课这种东西，大多都是听的，无所谓懂不懂，反正他们就是来混的。 但对于不夜露来说，就不能这么破罐破摔了。 能力课以实践为主，理论为辅，根本没有让不夜露躺平摸鱼的余地。 “来，不夜露同学，试试看这个器材。” “啊......呃，这啥啊，该按哪里？” “是新同学呢，请一定和我切磋一下！” “啊不不不不我的能力不是这种攻击类型，等下！别放火啊——！” 回想起这波澜壮阔的一天，身为一个可能有些能力潜力、但本质上还是个普通人类的不夜露，感到被消耗殆尽。 虽然上课也不是一无所获，她终于可以体会到一些周遭的“能力粒子”，也许能够更好的使用能力了。但这样高压的训练，对她的精神消耗也是十足十的。 沙利叶递过饼干。 “没事吧小姐？” 从梦家那次事件起，他便猜到了不夜露喜欢甜食，有事没事就会在口袋里备一些。 梦魔也掏出个饭团给她。 “要不要休息下？” 那是他中午在食堂没有见到不夜露，担心她没吃饭买的。 两人皱眉看着脸色发白的她。 不夜露摆手。 “啊，那倒不用，我们赶紧找人吧。” 她没什么大碍，也不应该再耽搁了。 梦魔看她一会儿。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不要勉强。” “嗯，知道啦！” 不夜露咧嘴笑了。 真神奇。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这两人对她异乎寻常的好。 捧着食物，不夜露心中温暖，好像没有那么累了。 三人来到档案室。 有了学生证，他们有权限查找毕业生资料了。 电子系统查的很快，几份资料瞬息之间就跳了出来。 “珠因......就职地点不明啊。” “是因为它不在这个世界吗？” 看着屏幕，梦魔摇头，也有些犹豫。 “不清楚。这位珠因明显是人，并不是机器人。” 这也是不夜露疑惑的点。 难道真的只是同名？但根据十二鲸的机器，珠因确实和这个世界有所关联才对...... 梦魔看向后几份文件。 “这几份关联资料是？” “是昆体良城给珠因安排的朋友的资料。” 沙利叶提议道: “资料上说，‘珠因’的家人已经去世了，要不我们试试去拜访它的朋友吧，也许能知道一些现状也说不定。” 只有如此了。 午后，山茶学院校长室。 “您好，是昆特先生吗？” 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气质的校长从文件中抬起头。 他已近中年，面目儒雅，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绅士大叔。 “你们是？” 沙利叶端着乖巧的笑走近。 “初次见面，我们是记者团成员，想对您所在的第329期优秀毕业生做一期独家访谈！” “不知校长先生您现在是否有空？” 昆特笑笑。 “原来如此。” 他看了下表。 “离我下节课还有十分钟，只能简单回答下，可以吗？” 三人纷纷点头。 “我是梦魔，这位是摄影师沙利叶和书记不夜露，请多指教。”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 沙利叶装模作样的掏出相机，不夜露则拿起了笔。 梦魔向两人使个眼色。 “校长先生，那我们开始吧。” “首先，能简单介绍下329期各位优秀毕业生现在的情况吗？” 昆特像是有些怀念。 “我目前任职学院校长，其他毕业生则分别在教育开发中心和城市政府工作。” “大家都没有辜负自己所学，已经成为了各自领域的专家和头部人员。” 梦魔点头。 “329期获得优秀毕业生荣誉的共有四人，分别是您、康佳尔、千穗——” 他盯着昆特的表情。 “以及——珠因前辈，对吧。” 昆特眼神一晃，抬手扶了下头发。 “啊，嗯......” 果然有问题。 接收到梦魔的眼色，不夜露笑着接话。 “不瞒您说，我是珠因前辈的粉丝呢！正是因为崇拜它，我才加入了记者团，并请团长允许我们进行本次专访。” “请您务必多给我们讲讲它的事呀。” 昆特笑的有些勉强。 “啊、其实珠因不是329期最优秀的毕业生，为了让采访更精彩，我可以跟你们讲讲康佳尔——” 不夜露继续笑。 嗯，感觉学会了鹑星笑里藏刀那套。 “多谢您，康佳尔前辈的事我们自然也会问的！” “既然提到了珠因前辈，能麻烦校长先生您先跟我们讲讲它吗？” 昆特略带狐疑的看了几人一眼，却挑不出问题。 他被几人的笑颜搞的有些心梗。 “它的事、大多都是毕业生名录里写的那样，我能说的还真不多。” “实际上，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也有段时间没有联系啦。” 昆特又看了眼表。 “抱歉，时间快到了，我要先去准备上课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沙利叶看眼钟。 这才不到三分钟吧！ 不夜露和梦魔也赶紧开口。 “校长先生，等等！” 昆特终于忍不住皱眉了。 “你们几位怎么回事？” “为什么非要打听？” 正欲拂袖而去，梦魔挡在了他面前。 “你们——” “校长先生，请留步。” 梦魔收起笑，他的眸子准确地捕捉到昆特。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只问两个问题。” “珠因是否是机器人？” “以及，它现在在哪里？” 昆特看着梦魔，只觉压迫感极强，以至于他嘴唇颤抖，额上都开始渗汗。 “我、我……” “说！” 手心隐藏蓝光，梦魔暗暗加力，沙利叶则在身后帮他调息。 时间不多了。 一定要问出来！ 不夜露也焦虑的看了下表。 第95章 冲突 除非课程或安保要求，否则是不可以在昆体良城随意动用能力的。 全城各处都有配置相应的限制结界，学校里除了能力教室，全部都是能力禁用区。 他们能用，是因为本质上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一旦动用，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强烈影响。 珠因调整过的、附带测量世界影响度功能的安卡道标已经开始警告。 在昆体良城的世界规则干涉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精神力影响下，昆特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是、是......它是机器人......” “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知道......” 眼睛上翻，昆特的神色变得扭曲，嘴边甚至流下了口水，看起来无比滑稽。 感觉到他强烈的反应，梦魔只得住了手。 再继续的话，有可能伤及神经。 ......只能问到这个地步了。 不夜露挥手示意两人，拿起了脖子上的安卡道标。 它已经从蓝色变成了血液般的鲜红。 “该走了。” 三人刚准备激活道标，只听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 “出事了！” “各位，请尽快脱离世界！” 那竟然是鹑星的声音。 此时，时间夹缝中。 十二鲸的容颜仿若冻结，平静中透着丝丝寒气。 她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三位看不见容貌、全身着深灰色斗篷的人。 他们既是......也不是文音寺的人。 文音寺和她的一层研究所一样，热衷白色。研究员们不是白大褂，就是统一的短白斗篷。 灰色，又是什么派系的人？ 十二鲸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为首的人先开口打了招呼，声线却像是机械加工过，听着生硬，也不辨性别。 “文音寺外聘研究员，研究员代码dx，十二鲸小姐，初次见面。” “今天早晨5点12分，您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擅自开启机密档案室密码锁，查阅了等级为sss的项目档案。” “我们需要押送您回去接受文音监理会的审议，还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他们又看向十二鲸护在身后的珠因。 “发现失落的项目制品，此次也将一并带回。” 十二鲸面色不改。 好久没有听到自己那串代码了，还挺怀念。 她也应该表扬下文音寺发现的速度，毕竟这个安全锁也有她参与开发的部分，照理来说不会那么快暴露的。 但是，审议会啊…… “原来如此，你们是灰之使者。” 十二鲸终于想起来隶属于监理会的、那个传说中的安保团队了。 它们是为了守护白色的公正与公平，与黑暗作斗争的灰色代言人。 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足以可见文音寺的重视程度了。 “是的，既然您猜出我们的身份，那我们就好说开了。还请您不要反抗，跟我们离开。” “您插手的这个项目十分重要，我们必须知晓您违规的理由，由此保证情报的安全性。” 十二鲸冷冷的打断他们。 “那可不行。” “我不会走，也不会让你们带走它。” 这个项目的内容超出她的想象，涉及到的真相更是无比严峻，不能放着不管。 考虑到一个人能做的有限，必须要联合参加神选游戏的不夜露他们。谁能想到，她刚进来夹缝找人没多久，就被这群灰影逮个正着。 把这种行动力用在研究上不好吗？ 十二鲸真是恨铁不成钢。 注意到情势不妙，珠因悄声对十二鲸说： “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的手段，请您先逃走吧。” 十二鲸摇头。 机器人的确不会受皮外伤，但逃跑是不可能的，这有违她身为魔法师的尊严。 为首的使者道： “差点忘了，把那个打开。” “是。” 他后面的两个使者伸手在斗篷里动了动。 十二鲸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那人的“因子”有些变了。 难道是......糟糕！ 瞬息之间，她在心里复述了好几次咒语。然而，她那几只可以感应时间的高维魔物并没有出现。 果然是魔法场屏蔽器之类的东西。 这在弥瑞尔算得上限制品，非执法部门不得擅用，居然敢给他们使！ 十二鲸轻飘飘的扬了扬眉，倒不是很担心。 自己这边还没出手呢。 对面似乎也清楚她的实力，不打算浪费时间周旋，两把枪、一把细剑早已经对准了十二鲸。 “我们不会伤到您的要害，只会让您丧失力气而已。” “请不要抵抗。” 十二鲸无比淡定。 “那还是敬谢不敏了。” 虽然所知不多，但灰之使者做事一向狠厉，被他们盯上的“犯人”，大多下场极惨。 说是不伤到要害，但肯定会把自己手脚打断，再像垃圾一样带回去。更别提珠因，说不定会被拆碎装袋......哇，好惨。 被十二鲸护在背后，珠因心中也在计算。 不知道十二鲸是谁、有什么底牌。但他没有战斗能力，场上还是一对三，属实不利。 要不然......先逃走？ 自己绝对不能被文音寺抓回去！ 珠因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什么异物。 “哎呀，你让让。” 是——！？ “咻——” 一道绿光划过漂亮的弧线，直直的冲进了对面三人的阵型之中。 为首的使者反应很快，头一偏就避了开来。后一位正准备开枪的使者就没那么轻松了，手枪被打飞出去，他一声闷哼，痛的捂住了手腕。 仔细一看，落在一边的手枪竟是被这支绿色光箭给捅穿，完全不能用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箭射来，另一位使者的枪也瞬间报废。 “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么热闹的场面，可不能少了我！” 沙利叶笑嘻嘻的走到十二鲸身边。 他肩上正挂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弓箭。 “没事吧两位？” 不夜露和梦魔也几步走近。 “嗯，我们没事。” 十二鲸放松之余，也有些惊讶他们的到来。 没想到时间这么巧。 珠因也终于松了口气。 沙利叶动手的干脆，但扫一眼局势，不夜露还是一头雾水。 这三个灰袍怪是谁啊？ “他们是文音寺的保镖，来抓我和珠因的。” 十二鲸一句话带过。 “咳咳。” 为首的人像是闪了下腰。 “十二鲸小姐，请注意您的表达。” “我们是文音监理会的安保团队，严格来说并不完全属于文音寺，只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十二鲸眼也不抬。 “那保镖总没错了吧。” “......” 居然还在意这种名头？ 这些人有点幼稚了吧。 不夜露无语。 梦魔瞥一眼他们，转回头问道： “他们做了什么？好像使用不了能力了。” “嗯，他们大概是干预了这里的粒子场，阻碍了我们对魔法粒子的感应。” 正好在昆体良城上过课，不夜露学着老师的说法感应了下。 的确不太一样。 弥瑞尔的空气一贯清澈，又充满活力。现在却像是刚下过暴雨一般，黏腻又沉重，让人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那沙利叶那个弓箭......？” “他体质特殊，使用能力的方式和我们不同。” 梦魔淡淡的道： “护魔弓是全人工打造，可以直接从身体里抽出魔力，不需要外界魔法粒子就能使用。” 原来叫护魔弓。 不夜露点头。 梦魔确实说过，沙利叶是特别的存在。虽不知具体内情，但在这种场合，有他在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三人组中，也就沙利叶最能打了。 不夜露偷偷看了眼梦魔。 尤其是他...... 梦魔身体素质本就糟糕，这下还不能使用能力，妥妥的成了个战五渣。 如今的不夜露，怕是都要比他强上几分。 “没事，交给我！” 沙利叶挥手让他们退后。 为首的灰袍人笑了。 “呵呵，原来是梦魔先生，沙利叶先生，和——” “不夜露小姐。” ta发出的还是沙哑刺耳的机械音。 不夜露却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被ta放在嘴里，用唇舌翻滚着、舔舐了一遍。 身上不禁生寒。 这几个使者，到底是何人？ “此事与各位没有直接关系，还请不要干涉文音寺内务。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哎呀，刚才都那么直接挑衅了，你们还看不懂吗？” 沙利叶嘲讽道： “这事儿啊，我们可管到底了！” 灰影笑了两声。 “本意是不想马上与您几位对上的，既然不识好歹，就打一场吧。” 三个使者更换了武器，蓄势待发。 沙利叶拉开弓箭，直直的对准了他们。 “不管是谁，只要妨碍我们，就都不能放过！” 修长的手指衬着漆黑的弓身，显得更加白皙。 沙利叶嘴角挂着狂热的笑，眼睛里也烧起了翡翠色的火焰。 好久没打架了。 “敢用枪对准我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哈哈哈——！” 绿光逐渐凝成箭矢，被他调戏一般轻拢在指间。 然后，飞出。 箭划出的风声。 枪声。 低沉的笑声。 各种声音交织之中，一道银色闪过不夜露的眼前。 大朵的血色之花盛开。 她的脸颊上画上了朵朵红梅。 第96章 负伤 十二鲸一脚踢了过去，也没有再吝啬怀里揣着的无影针。 灰影轻巧的退后几步，最终站定。 “哎呀，您终于舍得出手啦。” 十二鲸挡在不夜露面前，咬牙道: “原来如此，她也是你的目标之一。” 刚才那个攻击，完全就是冲着不夜露来的！ 不夜露正怔怔的抱着梦魔。 枪声和箭矢声相互抵消，为首的使者却撇开一切，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瞬息之间，一斩而下。 惨白的光却落在了梦魔身上。 要不是梦魔为她挡下这一击，不夜露怕是凶多吉少。 “各位放心，为表诚意，我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毕竟我接到的命令、是要把人活着带回去。” 不夜露已经完全顾不上ta的话了。 “梦、梦魔......！” “你怎么样！？” 那么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现下完全直不起身子，正被不夜露半抱半搂的撑着。 鼻腔里属于他的气息已经完全变了味，正混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慌慌张张的在梦魔身上摸索。 “伤到哪里了！？” “在哪里！？是不是很严重！” 梦魔喘着粗气，抓住她不听话的手。 “别、别乱动。” “没太大事。” 不夜露急得很了。 梦魔在逞什么强呢！明明风衣都被血湿透了，肯定伤的很重啊！ 刚想说什么，她只感觉到他微微动了动。 原是梦魔挂在不夜露身上，直觉和她贴得太近，想要撤开身子。 不夜露赶紧搂紧他。 这人怎么这么——！ “你才是别动啊！让我扶着！” 不夜露差点炸毛。 梦魔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听不夜露这么激动。 被不夜露的气势碾压，梦魔只得不再抵抗，乖乖把身体的重量交给了对方。 他确实撑不住了。 灰之使者刚才那刀力道极强，几乎将他切开了半截。 血流的太多，梦魔有些冷，他的确不愿离开不夜露身上的温暖。 不夜露扶着他慢慢坐下。 “还好吗？” 她这才看清了梦魔的脸。 梦魔很疲惫的垂着眼，轻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 风衣吸饱了血液，多余的部分开始在地上流淌，甚至随着时间之河四处蔓延，像是一幅红笔的森林画。疯长着，吞咽着梦魔的生命力。 不夜露颤着手去脱他的衣服，奈何里面那层已经黏住。 她不敢用力，也慌的使不上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止血啊......” “很痛吧！” “对不起，都是我......” 不夜露的声音都哽咽了。 梦魔艰难的抬起眸子。 他的眼睛正泛着湿润的灰雾，脸颊隐约透着妖艳的猩红，竟有一种病态的美。 “别哭啊......” 不夜露揉眼睛。 “唔唔......” 看着一直冷静不下来的她，梦魔无奈。 要是他的手、还有力气动就好了。 “老大——！” 沙利叶把剩下两个使者暴揍了一顿，这会儿终于奔了过来。 “啊！真是气死我了！” “老老实实让我打不好么！多费了那么多时间！” 不夜露看了一眼那边变成一坨烂泥的敌人，无言以对。 沙利叶真的好厉害...... 十二鲸也回头，弯下了身子。 “让我看看。” 不夜露赶紧让开位置。 眼见着十二鲸熟练的撕开衣物，露出了伤口。 伤口从脖子开始直到腰间，狰狞的横亘在梦魔精瘦的背部。红色与白色，刺目的让不夜露差点落泪。 血肉外翻开裂，看着都觉得疼。 十二鲸的手很快被染红。 她抿抿嘴。 “还真是好深一道口子......” “让让，我来我来！” 沙利叶挤过来，干脆利落的动用能力。 “老大，放松，我先帮你调整一下气息！” 使者看戏一般说话了。 明明是机械音，却莫名听出几分笑意。 “几位感情不错啊。” “放心，他不会死的，我对自己的力道还是很有自信的。” “还请你们几位乖乖和我离开，我的耐心也不多了。” 不夜露再也忍不住了。 她闭了闭眼。 “伪神，你在吗？” “主人，在哟！等你好久啦！” 银发的伪神出现在内心深处。 可能是因为和梦魔变得亲近，不夜露不再需要伪神出马，便能使用梦魔的力量，就像上次的梦境领域一样。 但那些只是小打小闹，这次，她需要比往常更强大、更多的力量！ “拜托你，帮助我吧！” 看梦魔伤成那样，不夜露担心的要死，心里也气的爆炸。 她忍到指甲都抠破了手心。 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如您所愿。” 伪神回应了她的召唤。 冰蓝色的气流流转，她的眼睛染上了淡淡的月光。 不夜露轻声撂下一句话。 “十二鲸，你也帮帮我吧。” 那透着汹涌怒意的声音，饶是十二鲸都有些愣住了。 嗯？不是...... 沙利叶也就罢了，不夜露怎么还能动用能力的——！？ 屏蔽器效果还在的啊！？ 不夜露看着使者。 “不好意思，没有人会跟你走的。” “伤了我重要的同伴，你以为能就这么算了？” 灰衣使者似乎也震惊于不夜露的变化。 ta沉默一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 “不夜露小姐，你真是比我想的有趣得多！” 听着对方的笑声，不夜露脑仁作痛。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使者笑的太过火，以至于本就破损的兜帽都散开了。 深灰色长卷发的女性抬头看了过来。 她应该是三十左右的年纪，妆容俏丽，风华繁盛，透着满开的成熟与娇媚，让人见之难忘。 “哎，变声斗篷真的不好用啊，憋得慌。” 女人抿唇一笑。 “初次见面，我是监理会安保副队长，代号木鱼。” 十二鲸点头。 “原来是你......我听说过你。银光人鱼，难怪剑术这般精妙。” 木鱼抱胸微笑。 “多谢夸奖。” “不，我不是夸你，只是陈述事实。” “那我更高兴了呀哈哈哈！” 木鱼的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不夜露早已在身前设下屏障，并将木鱼钉在原地，耳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她也在不断思考着。 呼，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激动了…… 木鱼深不可测，场面如此紧张，自己不该轻易动摇才是。 她盯着木鱼。 “你带走十二鲸和珠因我倒是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要找上我？” 文音寺和她的接点，只有珠因。但并非附带，他们分明也针对自己！ 木鱼歪头。 “啊，这可不能说呢。告诉你的话，也许世界就砰的一声毁灭啦！” 什么破玩意...... 不夜露暗骂。 木鱼又道: “不过，我们一贯是使命必达，完不成任务的话，惩罚可是很重的，所以呢——” “哪怕是卸了你们的四肢，只留下你们一口气，我也要带你们回去复命呢——！” 木鱼的身影消失了。 “！” 梦之力的束缚被打破了！ 不夜露和十二鲸迅速摆好架势。 下一秒，一团黑色如陨石般降落，与银光缠斗在了一起。 随之而来的是飞舞的裙角，和一个温柔的女声。 “各位，好久不见！” 抬头看向来人，不夜露怔愣一下。 “阿雨......？” 竟然是梦中雨！？ “嗯，终于找到你们了。” 梦中雨微笑。 见到友人，不夜露终于也挤出几分笑意。 “谢谢你们赶来！” “没事的，那边就交给小一吧，你们——” 梦中雨看向梦魔。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不夜露一僵。 “果然很严重吗......” 她眼里的蓝色倏忽褪去。 “对不起，都是因为要保护我......” 在沙利叶的应急措施下，血终于止住的梦魔皱眉看她。 “不是你的错。” 虽然是这么说，但不夜露还是耿耿于怀。 梦魔干嘛要保护她呢？ 这不是徒惹她难受、让她愧疚、逼得她体验……美好的痛苦吗？ 明明只有自己的话，就没有这么麻烦—— 不夜露握紧拳头。 她甚至有点埋怨梦魔了。 过往的罪孽如影随形，直至今日也是抹不去的阴霾。 她知道如何伤害别人，却不懂如何保护，更不懂要如何接受他人对她的保护。 梦魔看不出不夜露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她沉痛的悔恨。 渴求他人，却又像只抗拒的刺猬。 她总是太把别人放在心上。 轻咳两声，梦魔注视着不夜露，可能是因为受伤，他的眼神虚软，掺了雾似的柔和。 “不要道歉。” “是我想保护你，这是我自己的意志，你不需要为此负责。” 时刻看着他人，却不注视自己，总有一天会迷失。 梦魔不希望不夜露变成那样。 明明如果她受伤，自己和沙利叶也会同样焦急担忧，不夜露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这边没有大碍，你不必如此。” “比起这个，还有其他应该做的事吧？” 不夜露低头。 真是......败给他了。 心中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并不知道要怎么接受、日后又该怎么回报这份沉重的心意。 但如今，不去想这些，她能做的只有...... 不夜露苦笑。 “......谢谢你救我。” “嗯。” 梦魔这才放过了她。 沙利叶站起身。 “小姐，别太担心，老大的伤虽然严重，但已经做了处理，不会有事的。” 梦中雨也笑着安慰不夜露： “放心吧，我带上了法器，稍后就帮他治疗。” “嗯......谢谢你们。” 不夜露强行放下这事，转而问道： “说起来，阿雨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梦中雨道: “我本想去找你们汇合，联系上鹑星先生后，得知你们在时间夹缝里遇到危险，我和小一就赶了过来。” 她看向正跟木鱼打的不分上下的小一。 “那位就是文音寺派来的人吧？没想到剑术能和小一相抗衡。” 十二鲸也在观战，她插话道： “应该也有这里的粒子场被屏蔽的缘故。” “那位小一先生的武器，也是会受粒子影响的，对吗？” 说这话的同时，她还看了眼不夜露。 没想到，又有一个谜题出现了。 梦中雨柔柔一笑。 “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愧是十二鲸小姐。” 十二鲸也挂起礼貌的笑。 “小一先生也不愧是梦家亲卫队第一。” 不夜露来回打量她俩。 这两人明明都在笑，怎么气氛却古怪的很？ 没一会儿，十二鲸最先收回目光。 真是敌不过梦中雨，再看一会儿她的眼睛和笑容的话，自己就会像喝了玫瑰酒一样，疯狂心软。 真可怕，这梦家人身上的血果然太过特殊。 十二鲸清清嗓子。 “总之，我已经找到屏蔽器的位置了，麻烦大家配合一下。没了屏蔽器，我们就能自由使用能力了。” “嗯嗯！” 那边，木鱼正猖狂的笑着。 “哈哈哈哈——居然能和传说中的‘无声之黑’打一架，我可真是荣幸！” 不理会对方，小一一言不发，眼神却逐渐凌厉。 手里的武器划出满月，快的只剩光影。 然而，对方却游刃有余的接下了所有的攻击。 虽然并没有使出全力，但这也是小一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对手。 呼吸之间，他的余光接收到了梦中雨的信息。 手中的剑瞬间改换方向。 “喝——！” 一个劈砍，气流爆开，饶是木鱼也被这力道压的退后了几步。 时间到。 十二鲸微笑。 “到此为止了——！” 指间的无影针扎在地上，时间之河被分隔开来，露出一个略微凸起的圆形形状。 原来如此，明显有一处异物被埋藏在那里！ “咻——” 绿色箭矢紧随其后，完美命中正心，笼罩在大家身上的束缚感也瞬间消散。 能力回来了！ 不夜露紧了紧手心，只觉得皮肤之下，有什么正在微微发热。和伪神给她的感觉不同，这是一种更为清晰、更为确实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梦魔，梦魔颔首，似是在笑。 他的眼睛正低沉的泛着深蓝。 是梦魔的梦之力。 他正在展开领域。 对了，领域中可以改变自己，梦魔就能为自己疗伤。 虽然只用覆盖梦魔自身即可，但不夜露却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色彩包裹住两人。 梦魔竟然也将她纳入了领域之中。 周围的意识水母拖着长长的尾巴游荡其中，拂过她的脸颊，抱住她的肩膀，宛如安抚。 “没事的。” “不要责怪自己。” 梦魔的心声清晰的回荡在不夜露耳边。 “你啊……” 摸摸水母，不夜露笑得无奈。 梦魔真的越发温柔了。 美丽的蓝色海水中，方才那些焦躁、激烈的情绪正慢慢消散。 她逐渐平静下来，内心却莫名生出些欢喜、和苦涩。 能得到这样坚定的守护，自己真是个幸福的人。 但梦魔却不知道，这并不值得…… 不夜露强忍住眼眶的酸涩，只安静的感受着水波。 海洋空间之外，十二鲸的魔物出现在半空，正跃跃欲试的摇晃身体，卷起纤长的尾巴。 沙利叶举起了弓箭。 加上小一。 局势彻底反转。 木鱼终于笑不出来了。 第97章 恢复 珠因的记忆有些混乱。 来到昆体良之后，它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变成了人形。 柔软的黑发，纤长的手指，细软的肌肤。 是人类。 但这不是它的身体才对。 现在的它……是谁？ 突然，一个巴掌拍到了它的背上。 “喂，珠因，下节课要开始了，你发什么呆呢！” 一个女孩凑到它的面前。 “啊，嗯——” ……是千穗。 名字习惯性的出现在唇边，珠因一愣。 不对，它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一身水手服、戴眼镜的少女，曾经出现在它的记忆中吗？ “好啦，快走吧。” 见它不动，千穗拉起它的手，迈开步子。 她连珠炮似的说: “幸好有你帮我们预习新课！等下的算数课据说要讲进阶的内容呢。” “还有还有！昨天的作业好难！我有几个地方怎么都解不出来，等下你给我讲讲呀！” 千穗嘴里喋喋不休，珠因却不觉得吵闹。 跟随着女孩，它一面打量四周。 涂着淡粉色油漆、画着山茶花的走廊。 透过窗户看到的中庭的喷泉。 大家身上穿的条纹格子校服。 一切都很熟悉。 ……怎么会忘了呢。 珠因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这是它的母校——昆体良城山茶学院啊。 -------------------------------------------------------------------- 待木鱼等人败退离去，众人终于可以安心交谈了。 “时间有限，我看到的资料内容不多，但毋庸置疑，珠因的确是文音寺最为重要的项目试验品，等级是最高的3s，还加上了白色火焰标记。” 十二鲸说。 “它是我已知的、文音寺紧急和戒备等级最高的标志。只有权限最高、编号最靠前的几位研究者才能参与的——与世界存亡攸关之事。” 世界存亡！？ 不夜露惊讶。 事情的严重等级显然超过了她的预想。 梦中雨沉思道: “能干涉和穿越时间的机器人，如此特殊的存在......不论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一旦被人知道，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十二鲸双瞳深深，语气亦是寒凉。 “是的，当我看到文件后，我就明白，文音寺一定不是出于什么好的理由制造出珠因的。” “这是为何呢？” “如此重大的项目被他们隐瞒，这打破了协会知识共享，项目公开的原则。另外也是因为，自从更换管理长后，文音寺的风格开始变得激进起来，监理会安保团队就是新管理长上任后设置的。” 想想刚才那种被赶尽杀绝的势头，不夜露表示理解。 只是为了保护情报不泄露，也不至于如此狠辣。 十二鲸抱胸，无奈道: “现在我们很难再查文音寺内部了，剩下的办法也只有——从珠因下手了。” 不夜露接过话头。 “嗯，我们刚才去昆体良城找到了些线索。” 几句话说明情况后，不夜露看向沉默的珠因。 “珠因，你想起什么了吗？” “……” 珠因似乎发出了笑声。 在众人的注目中，它僵硬死板的身体逐渐软化，坚硬的四角变得圆滑，并加速了精致的雕琢。 黑色的头发、修长的四肢......竟隐约是个人形。像是人类的灵魂沉睡在黑箱子般的身体中，如今终于有了苏醒的征兆。 珠因喃喃道: “是啊，我本来——是一个人形的机器人。” “这具躯体也不并是我本来的身体。” 十二鲸点头。 “原来如此……刚见到你我也有所察觉，目前的你只是一个意识体，你的本体不在这里。” “那过去的事情呢，你还记得多少？” 珠因的脸还是像蒙着层雾一般看不清楚，但声音却清润多了。 和它如今的姿态相符，果然是个年轻的少年音。 “我还没有记起全部，但是，我的确是文音寺制造出来的。” “为了教育我，他们将我送到昆体良城学习。我在那里吸收知识，也认识了一些人......” 就是同期的毕业生吧。 “之后呢？毕业后你去了哪里？” 珠因摇摇头，脖颈处也终于不再有摩擦声了。 “我不记得了。”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不夜露猜测道： “关键或许在昆体良。” “在那里恐怕发生了什么，毕竟——” 昆特的态度也说明了问题。 “老大——！” 闻声，不夜露看过去。 原来是沙利叶正在摁住想要起身的梦魔。 “诶！你怎么起来了！” 不夜露也迅速奔过去。 “你好好坐着！” 拗不过紧张的两人，梦魔只得道： “我想说，我们得赶紧再去一次昆体良。既然文音寺已经找上门来，我们也不能浪费时间了。” “这是当然的！” 不夜露看一眼沙利叶。 沙利叶会意。 “老大你别去了，交给我们俩吧！” 梦魔刚要反驳，几乎同时，梦中雨和十二鲸也幽幽开口。 “你现在没法行动，留下吧，我帮你治疗。” “你好好养伤吧，我们也需要在这里提防文音寺搅局。”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默契的移开了眼光。 不夜露狐疑的看向她们。 怎么回事？ 错觉吗？她们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奇怪起来了...... 梦魔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好，去了也是拖后腿。 昆体良城平静祥和，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他看向沙利叶。 绿眸清澈，沙利叶笑着望向他，像是让他放心。 接收到对方的信号，梦魔却依然有些犹豫。他隐约觉得，不应该让沙利叶和不夜露单独行动。 沙利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旁的不夜露也盯着梦魔。 联想起上次他在梦家消耗到昏睡的事，不夜露担心的不行。 力量的缺失。 身体的脆弱。 梦魔真的没事吗？ 要找玛姬书房报仇，就必须在游戏中取得最终胜利，他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要是以前，不夜露大概只会担心游戏，担心自己能不能回去，但现在，她考虑的更多的......居然是梦魔。 只要和他们一起，她就能坚持。 但要是他发生什么不测...... 晃晃脑袋，不夜露强行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能随便给梦魔插旗，一切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挂起微笑，说： “好啦，别让我们担心，你要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约好了！” 少女的笑颜沉静温暖，令人安心。 梦魔只能点头。 几人消失之后，梦中雨蹲下身子帮梦魔治疗。 等待铃织娘的治疗粒子修复伤口的同时，她向另一位少女搭了话。 “十二鲸小姐。” “有何贵干，梦中雨小姐？” 梦中雨苦笑。 “你也不用这种态度，我确实和死人没多大区别，但对你，对他们，都是没有敌意的。” 十二鲸摇头。 “不，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悲。” “你身上的死气太重了……你接受了命运，连一丝一毫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难以忍耐一般，十二鲸移开视线。 表面光华、内里黯淡的人，她真是不想再看…… “我感觉我们会成为朋友，我也挺喜欢你的。但我不愿意多亲近你，以免失去之后难过。” “这种口气是故意的，你就受着吧。” 她可不能再多看梦中雨几眼了，这人的特质实在棘手。 听到这不敬的话语，小一微怒。 他看向梦中雨。 “主人......” 梦中雨一愣，反而笑了起来。 许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有趣，这么直白的人了。 胸口的石头搬开，梦中雨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 小一一直很紧张，生怕她有任何不妥，之前又被弥瑞尔惩罚，让她有些瞻前顾后……正因如此，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死并不可怕。 她的死是有价值的。 苦涩中的希望实际存在，梦中雨再次露出笑意: “我理解。我只是想说，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但请不要告诉小露他们，我会找时间跟她说的。” 十二鲸耸肩。 “我没兴趣，自然不会去多话。” 听着她们的对话，梦魔只是耷拉眼皮，没有多问。 虽然不知道实情，但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梦中雨无非也是剧本、是游戏的祭品。这也许和她的身世、和梦家与创世之神的联系有关。她需要去死、以此推动什么、成就什么。 梦魔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也自觉查不出任何线索。只希望结局到来之时，不夜露不要太难过就好。 他也好，沙利叶也好，真的不擅长应付别人哭。 铃织娘不愧是梦家宝物，几分钟过去，治疗便结束了。 梦魔感觉没那么冷了，但因为失血过多，他开始昏昏欲睡。 耳边隐约传来两位少女的交谈声。 “你为何要帮他们这么多？这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梦中雨似乎根本不想完成课题，否则就应该跟着不夜露一起去昆体良。 她完全是为了帮助他们才来的。 “对我而言，游戏胜利与否没有意义。” 梦中雨道： “你大概已经猜到，小露一定会是游戏的胜利者，她也一定会成为弥瑞尔的王。命运已经注定，我只能尽力帮他们排除其他因素，守护他们平安的走这条路，仅此而已。” “不光是文音寺，其他敌人也快要找上他们了，他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梦中雨瞥了一眼梦魔，看他已经闭上眼睛，这才继续说。 “十二鲸小姐，你知道原因的吧。” “——关于文音寺为什么想要带走小露。” 十二鲸无言的摇头，又点头。 具体还不清楚，但不夜露身上藏着的、显然是能改变世界的因果律。 梦中雨也发出一声叹息。 两人正沉默着，十二鲸突然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说起来，即使是你的法器，也没办法恢复梦魔的力量吗？” “他快要枯竭了，再不想想办法，离消失可就不远了。” 在少女的眼里，如今睡着的梦魔和梦中雨一样，浑身布满死气，体内的血液更是流淌的极为缓慢，那些漂亮的蓝色力量也正在不断蒸发，如同他逐渐虚弱的灵魂，抓不住、寻不到一丝尾巴。 梦魔的睫毛几不可察的一抖。 梦中雨摇摇头。 根据之前的调查，梦魔的情况也并不简单。 “我想，弥瑞尔不会放任不管，他一定会给出提示。” “关于缺失的那部分力量......也许小露可以帮上忙，稍微弥补一些他的不足。” 梦中雨微微眯起眼睛。 “前提是——她足够信任梦魔的话。” 这像是一则神的预言，播撒下的金光却并不都是慈悲。 梦魔心底宛如洪钟响起。 这震颤扩散到全身，却最终敌不过睡意，逐渐消散了。 ……虽然时间所剩不多，但他真的该休息了。 意识开始飘忽，梦魔正在下沉。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诚然，不夜露担心梦魔只在乎“王”，不在乎她本身。但对于梦魔来说，似乎也是这样。 不夜露接受他、相信他，是因为他是梦魔，还是因为他是辅相，是她必须信任的搭档呢？ 初来弥瑞尔的她根本没有多少余力改变，只能被迫接受这份关系。 她害怕孤单、渴望爱。骨子里温柔又卑微、始终苛责自身。哪怕不是梦魔，是别人，不夜露也会是同样的态度吧。 这份羁绊，有几分是独独属于他的呢？ 等到不夜露再成长一些时，有一个更好的人出现了呢？ 他不会像自己一样隐瞒，也不会像自己这样异常。不夜露不会受伤，不会被背叛，也会露出更开心、更坦率的表情吧。 梦魔竟有些难过，不愿意去想那样的未来。 也许，不必等到倒计时结束，他早该做好觉悟、做出选择了吧。 第98章 朋友的暴力 文音寺——文音监理会办公室。 “木鱼回来了？” “是的，管理长。” 此时的木鱼换了身衣服，像一个普通的文音寺研究员来汇报进展似的。 阴影处的人叹气。 “人没带回来？” “十分抱歉。” “哎呀，毕竟有十二鲸在，那姑娘可是难得的天才，即使不用能力，观察力也是一等一的强。难怪能那么快就发现我们设置的干涉器呢。” “我不想听解释，你也用不着帮她说话。” 管理长斜睨一眼队长苍蓝。 “我要的是结果。” 木鱼撩撩长发。 “除了多派点人追捕之外，我还有个想法。” “说。” 木鱼无语的看了一眼管理长。 他人冷冰冰的不说，话也少得可怜。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对自己的媚眼没有一丝反应。难得今天她穿了研究员服，戴了眼镜，是一个知性大美人的形象耶！ 木鱼甚至开始怀疑管理长的身体功能是否健全。 难道是里面的吊带得再低点？ “说。” 管理长第二次平静的催促。 “好啦好啦。” 臭男人。 木鱼说： “虽然我不了解为什么要同时带回不夜露，不过——” “就我的观察，她是那群人的中心。” 木鱼笑得恶劣。 “虽然这次被梦魔阻止，他们以后会更加警惕，但比起不夜露，他们定会认为珠因才是最大的目标。来个声东击西，会很有意思吧。” “的确。” 苍蓝也笑了。 “某些时候，不夜露对我们的作用，会比珠因还大。要拯救这个世界，我们一定要得到他们。” 管理长站起身来。 白大褂别说尘埃了，连一丝折痕都没有，跟木鱼身上那件破烂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文音寺的衣服质量可不咋地，多的钱都拿去搞研究了。 “行了，我会安排人继续追踪。苍蓝，你和木鱼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费尔莫斯，我的命令一到，你们就立刻出发。” “是——” “好哦。” 同一时间，文音寺智理研究所。 门上的牌匾金光闪闪，“无上智慧，高洁真理”八个大字更是无比闪耀。 靛所长急匆匆的走进来，一旁等候的年轻实习生赶紧递上了报告。 “事情我已经报告管理长了，他们已经行动了。” “估、估计还得再快一些。” 实习生不敢看所长的脸色。 “从今天的探查结果来看，速度更快了，不出一年，就会完全撞上了。” 靛的眉头层层叠叠的皱起，简直可以夹死研究所所有的蚊子。 实习生无比想要后退。 奈何他签了多年的卖身契，退又能退去哪里？ 靛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屏幕，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研究所穹顶的人造星空，转头看向实习生。 “你、叫什么名字？” 实习生愣了一下。 “我叫塞法。” “是么，原先在这里的真言呢？” “啊，真言前辈上周已经辞职了......” 虽然前辈没有告知理由，但塞法是知道的。 在他签了协议，得知世界的秘密之后，他同样升起了几分害怕。 无知是幸运的。 他不想、也没有资格指责消除记忆逃避真相的前辈。 靛笑笑。 “现状的确很危险，但是，你要相信文音寺。有无数优秀的前辈们的积累和我们这代的突破，我们找到了方法，不是吗？”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迹，我们都应该为此骄傲，也要相信这份骄傲！” 他的手压在塞法的肩上。 胸口的研究员标牌也折射出微弱的光。 “不要逃避，好好用你的眼睛去面对，然后用你的手去改变吧。” “你也是这份奇迹的创造者之一！” 看着白发苍苍的所长那热切又真挚的眼神，塞法终是说不出质疑的话。 他仿佛也受到了几分感染，心底某处开始发烫。 -------------------------------------------------------------------- 梦魔在不夜露的呼唤中醒来了。 他已经回到了鹑星的小楼。 歪头一看，不夜露正在他的床边守着，见他睁眼，不夜露这才放心的笑了。 “你醒啦！” “沙利叶说的没错，果然时间差不多了呢。” 梦魔的伤口好了大半，身体也不再发冷。他稍微用力，自己撑着坐起来了。 “诶诶，还是小心点。” 不夜露搭了把手，又拿了个垫子垫在他背后。 梦魔问: “你们......没事吧？” 他睡了多久？ “嗯嗯，放心，一切顺利。” 不夜露道： “这次我们去到了另外一个昆体良城，时间比之前去的那个稍微早一些，就和珠因顺利碰面了，它也想起来不少事。” 她又拿过一边的杯子，给他倒上温水。 “我叫大家过来，我们在你的房里说，你就别动啦。” 梦魔正要阻止不夜露，她却已经风风火火的跑出了门。 捧着茶杯，梦魔觉得有些好笑。 不夜露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目的。但即使是在心思暴露之后，她也依然表现出了同样的体贴和温柔。 明明本质上是个如此善良可爱的女孩，为何非要看低自己呢？ 众人很快集合在了梦魔周围。 “珠因不能离开时间夹缝，我们便将它留在那里了。有任何风吹草动，它会通过道标和鹑星联系。” 梦魔点头。 “那先说说珠因想起来的事情吧。” 不夜露道： “抱歉，我应该早点和大家报告的，这其实也是我之前梦到的内容。” 原来如此，是平行世界之梦。 以前梦到的内容大抵在第二天一早就会忘掉，但也许是不夜露的能力增强，她的记忆也能维持的更久了。 “我之前梦到过珠因被人发现机器人身份、因此被欺负的事。” “这次去到的昆体良......我称呼它为第二昆体良吧，当珠因见到那几个同期生之后，它想起来了一些事。” “它的确被他们欺负过。” 不夜露回忆了下珠因的话。 “对、是这样......” “我是文音寺创造出的特殊的摩耳甫斯，是一个人形机器人，更是最顶尖的技术结晶，外表来看，几乎和人类没有区别。” “跟我朝夕相处的同学，也从来没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是什么时候呢......是那一次实验课吧。” “同组的组员出现操作失误，激光仪器伤到了我的外皮，露出了金属的骨头。” “虽然遮掩的快，但送我去医务室的千穗、康佳尔和昆特，发现我的伤口愈合速度异于常人，因此得知了真相。” “他们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变化了。” 昆体良城纵然有着完善的能力和性格测试，但对稍微聪明点、或者有心掩饰的人来说，他们可以随时表演出“需要”的一面，可以灵活的切换面具和真容。 这三个才智近妖的学生，更是如此。 表面上，他们一直都是学校引以为傲的、最为品学兼优的学生们。 然而，被藏起来的真实的模样，那些看似不会出现在昆体良居民身上的恶意，因为找到了适合发泄的对象，无比鲜明的爆发了。 明明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什么是坏、什么是恶，他们却天然的学会了这些。 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人教导，才会分不清好坏和善恶，使这条界线变得模糊吧。 彼时的珠因有着高级的学习和交流能力，但它并不明白要如何应付暴力。更何况这个暴力，是出自昆体良为它安排的朋友。 作为一个运行规则、固定程序一般写在它脑中的“朋友”。 朋友是什么？ 要怎么对待？ 它搜寻了一番。 从定义来说，朋友是志同道合、情意相投、交谊深厚之人，是人际关系中重要的交际对象。 朋友双方，通常会对对方诚实、忠义、表现体贴和关心。他们也会互相帮助，互相倾听烦恼，互相给予支持。 是这样啊。 珠因明白了。 这三人对自己拳打脚踢，就是因为他们平时太累、太辛苦了吧。 在自己身上做些奇怪的实验，也是因为他们太好学了吧。 那作为朋友，它可得好好出力才是。 反正感觉不到痛，伤口也会很快复原，并不会产生任何损伤。 它的底层逻辑里，也有不得伤害其他弥瑞尔人的铁则。 珠因一直承受着。 “哈哈哈哈哈——真的耶！怎么打都可以！” “小心点，要是损耗过多，也会影响实验结果的。” “这之后是......伤口大小和复原速度的实验吧！” “嗯，火和电已经试过了，因为它的骨头是金属的，电流的伤害会稍微厉害一些。” “原来如此，那我下次加大一下电压，多做几次实验，应该能写出不错的论文！” “有个先来后到嘛，先让它试试看这个试剂！我前几天刚配的好东西哦！” 珠因躺在台面上，机械化的眼睛正盯着头上的无影灯。 朋友们围在它身边，正热烈的讨论着。 真好。 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不夜露冷笑一声。 “难怪昆特听到珠因的名字时，态度会那么奇怪。” “虽然每个世界的情况不一定相同，但恐怕他们对珠因做过同样的事，也是施暴者吧。” 只会欺负人的家伙，真是讨厌！ 不夜露很是不齿。 梦魔注意到不夜露捏紧了拳头，语气也有些生硬。 沙利叶也发现了，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不夜露的肩。 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事情了吗？ 梦魔一瞬间想到，如果他快点的话，是能在沙利叶之前、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那样，不夜露就不会再去想糟糕的事情了吧。 心中思绪掠过，梦魔却执拗的无视了。 他继续问道： “文音寺没有发现吗？” “珠因的系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加上珠因自己并没有上报，所以……” 它只当是朋友在学习而已。 “那珠因的失忆，和这件事无关？” “不，还不太清楚，它目前的记忆有些混乱，我们就让它自己先梳理了。” 注意到刚才的过激，不夜露强自平静的道：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关于文音寺制造珠因的理由。” “珠因也想起来了。” 众人静静地等着不夜露的下文，面色各异。 说是等，其实除了梦魔，大家都已经知道答案了。 第99章 转移变数 弥瑞尔是镜子里的世界。 它的一切，都来自于人界。 山川草木，街道建筑，男女老少......都是由人界复制或是投射而来。 说到底，弥瑞尔究竟为何会诞生，又是为何会和人界产生这样的联系呢？ 文音寺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世界的来源。 这恐怕只有创造这个世界的神、亦或是世界的意志——同名之物弥瑞尔才能解答吧。 但经过很多年的研究，文音寺明确了另一件事。 之所以发生复制与投射，是因为通过镜子这个媒介，人界和弥瑞尔之间形成了一个通道，由此，两个世界被连接在了一起。 人类的意志由镜子吸收、转化，出现摩耳甫斯能力者。长期被镜子照射的各个景色、人事物，也通过这个媒介，被复制到了弥瑞尔。 而随着弥瑞尔不断发展，它和人界之间的引力越来越强，两个世界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 这既是因为人类数量增加，意志之力增强，也是因为弥瑞尔即使再怎么厌恶人界，也绝对无法放下和人界的联系。 复制者无法生育，寿命一到便会消亡。 摩耳甫斯彼此结合，代代相传，后代也会因为能力稀释，逐渐变成和复制者相同的存在，最终走向终结。 更别提因为灵灾、犯罪等原因造成的人数折损了。 如果没有人界，弥瑞尔就不会再诞生新的摩耳甫斯，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但是，正如之前珠因说到的世界保护机制，人界和弥瑞尔本质上是两个世界，要是继续这样靠近、甚至相撞的话，世界互相影响，互相排斥，下场只有一个—— 毁灭。 就像是将两个玻璃瓶强行按压在一起，得到的结果只能是一地碎片。 “怎么才能拯救弥瑞尔呢？” 得知这一事实的文音寺的研究员们，开始发了疯一般的寻找方法。 他们瞄准了其他的平行世界。 由此，珠因诞生了。 第一次听说这些的不夜露消化了老半天。 这不仅是弥瑞尔的问题，也攸关人界的存亡。 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严重的事。 小市民不夜露一阵恍惚，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这个通道......不能关闭吗？” 珠因摇头。 “一旦关闭，弥瑞尔就再也不会出现新的摩耳甫斯，从结果来说，弥瑞尔还是会不复存在。” “更根本的原因是，这个引力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引力，我们没有办法去干涉它。” 珠因的语气似乎都沉重了些。 “根据文音寺的观测，时间不到一年了。” 一年...... 刚好也是他们神选游戏的终点。 这样下去，不管最后谁活下来，谁成了王，都没有意义了。 此刻，不夜露也终于明白在那个梦里，为什么白樱夜樱会说“弥瑞尔已经不稳定了”。 正因为得知了真相，她们才非要参与游戏啊。 想到两个姑娘的结局，不夜露突然心生疑问。 明明已经面临这样的困局，弥瑞尔却不曾出手干预、不曾透露分毫，身为王的鸢无极，又在做什么？ 而且，为何要照常进行游戏、又为何要惩罚落败者、要让白樱和夜樱消失呢？ 如果只是为了王登基之后、减少一个两个曾经的敌人、确保人民的忠心的话，似乎也并不合理。 消失的人们，去向了何方？ 没人能回答不夜露。 十二鲸贝齿轻咬，急急的问道: “你刚才说的其他平行世界是什么意思？” “珠因，你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 珠因浅黄色的眼珠黯淡几分。 “弥瑞尔的世界树体系之下，有无数个平行世界，每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并不相同，就像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弥瑞尔，以及第一、第二昆体良城。这些世界都是镜子的产物，却完全不一样。” “假如说......能够将我们所处的弥瑞尔的所有灾害变数，都带去另一个世界呢？” “或者，能否找一个最为安全的平行世界，将所有人都迁移过去呢？”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灾害变数？” 不夜露听不懂。 “弥瑞尔不是一个和平的世界，它同样会发生灾害，发生各种事故，也会有杀人、有各种犯罪。在能力的加持下，这种破坏力和影响力会更加可怕。” 的确。 不夜露看过不少新闻。 每一天，弥瑞尔都在发生着不同的争斗。猫叮咚的各大头条，也大多是关于犯罪事件的报道。 沙利叶和梦魔解释说，拥有能力的摩耳甫斯易生高傲，易生欲望，没有能力的复制者则容易心怀怨怼，心有愤恨。这就导致双方、甚至是群体内，都经常产生冲突。 在能力的修复下，所有的血和痕迹很快被抹去，像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世界一如往常，却也不复从前。 珠因继续道： “所有导致摩耳甫斯数量减少的事件的源头，比如导致灾害的实验、造成事故的机器和犯罪者等等，我们称之为灾害变数。” “在研究者和相关能力者的帮助下，文音寺做出了一个预测系统，取名为‘观测者’。观测者可以时刻监测弥瑞尔，推演未来和事件概率，预测这些灾害变数的出现。” 不夜露迟疑道： “啊？这样的话不就——” 珠因否定了。 “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观测者系统的准确度不高，且最多只能在变数出现前几分钟预警，我们根本来不及对应。” “因此，文音寺提出了新的方法——转移。” 珠因说： “通过将时间机器和预测者连接，再赋予预测者权限，就能在发现变数的瞬间，将之转移到其他的平行世界。” “这样，就能规避所有的灾害了。” 不光是不夜露，连一向冷静的十二鲸和小一，都有些动摇。 他们没想到世界正面临这样的危机，文音寺正在下着这么大的一盘棋。 不夜露似乎明白了什么。 “珠因......你就是那个时间机器吗？” 珠因点头。 无机质的眼睛诉说着残忍的事实。 “是的，我是文音寺创造的、能够穿越所有平行世界的机器。接到预测者的命令后，我会判断适合转移的世界，并将变数投放过去。” “现在的我没有和本体融合，只是一个意识。原本的能力失去载体，无法控制，在不断穿梭于时间夹缝的过程中，搅乱了原本的能量秩序，才导致时间夹缝出现漏洞，形成了时岩洞。” 原来如此，他们的方向果然是正确的。 时岩洞出现的根源，就是珠因。 不夜露暗暗点头，又问: “这个转移......已经在做了吗？” “目前只是在小范围实验。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文音寺不可以随便推行。” “不对。” 十二鲸打断道： “这只是保护摩耳甫斯数量的一个方法，并不能解决和人界相撞的问题，文音寺还做了什么？” 这恐怕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珠因沉默一下，才道： “......文音寺会向各个平行世界施加灾害。” 别说不夜露他们，聪慧如十二鲸，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施加灾害……你是说——” 珠因道: “通过人为制造灾害，他们就能收集数据，判断这些世界的保护机制底线。等到了那个时刻，就能从中选出底线最低的世界，将弥瑞尔的所有人都转移过去。” “空无一物的弥瑞尔即便毁灭，便也无甚所谓了。” 不夜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人界呢？” 珠因没说话。 不夜露哑然。 弥瑞尔倒是拍拍屁股就走了，烂摊子就丢给人界承受？开什么玩笑！ “疯子。” 十二鲸也冷冷的抛下评价。 “所有的弥瑞尔世界都是因人界而来，也都在逐渐靠近人界。即使转移去别的弥瑞尔，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并没有解决根源！” 珠因认同。 “如你所说，这只是一个拖时间的办法。” “但文音寺考虑的不止这些。” 还有下文？ 不夜露气的咬牙。 还能做得更过分吗？ “平行世界是无数的，转移可以一直这样进行下去。同时，在不断穿越世界的过程中，还能积累庞大的时间力量，某一天，这份力量将大到足以挑战世界树的规则。” “到那时，大家就能突破壁垒，跳出弥瑞尔的束缚，去到其他世界了。” 嘴角弯起，珠因像是笑了下，却有点嘲讽的味道。 “甚至于，我们可以创造一个新世界，彻底成为自己的主人——这就是文音寺的赌注。” “真是疯子。” 梦魔听罢，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想。 “文音寺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当成神明了吗？” “还妄想操纵规则，建立新世界？” “多么愚蠢，多么自负。” 十二鲸也十分恼怒，尽管她的容色结冰般凝固，表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不会奉陪文音寺的这场闹剧。” “他们哪里来的权力去转移所谓的‘变数’？别的平行世界凭什么要承担我们的灾害？” 之后，珠因还说了很多。 文音寺所行之事，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不光是时间机器和平行世界，他们对预测者的依赖也变本加厉。 明明只是无生命的概率数字，却被奉为真理。 明明并不一定会发生的事，却过分防患于未然。 演变至今，有可能变为灾害变数的能力者将被提前洗脑。有可能造成影响的研究和项目也会被不明缘由的停掉。 一刀切的处理方式，的确可以阻止某些坏事的发生，但也同样扼杀了所有的可能性。 文音寺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弥瑞尔。 这种改变，甚至将蔓延到其他所有的平行世界。 生长于有色天的十二鲸绝不认可他们的做法。 “能够无视人的意志，自私到这种程度，他们不配被称作科学家、研究者！” 弥瑞尔何其光华灿烂。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想象力与可能性的结晶。 红眸燃烧，蓝眸结冰，十二鲸坚定的道: “我想要保护的是这个弥瑞尔，这里才是我生活的地方。” “我决不允许他们滥用珍贵的知识和技术，伤害这里、或是其他世界的人事物！” 不夜露也重重的点头。 她深有同感。 就像文音寺的昆特等人只学习“善”，不理解“恶”，以至于伤害珠因一样。 彻底剥夺“坏事”的弥瑞尔，又能走到怎样“好”的境地呢？ 这样的人会多么狭隘。 这样的世界又会多么僵硬。 “这件事同样关系到人界的存亡，我不能放任不管。” “虽然不知道能怎么做，但是......” 不夜露看向众人。 “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家都向她回以点头或微笑。 弥瑞尔的诞生本就是一个奇迹。 仁慈的神明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走向死局。 第100章 吃甜甜圈吗 玛姬书房——王政议事厅。 “下面开始例会。” 卢维娜眼神一扫，奇怪道： “嗯？阿莲呢？” 梦一泉忙着投喂肩膀上的碧海鸟，像是没听到。 尤金倒是很给面子，小声回道： “她去王那里报告了，应该会迟一会儿。” 卢维娜扶额。 “哎，好吧好吧。那我先给大家泡咖啡。一泉是拿铁和玛德琳，尤金你还是老样子，要意式和年轮蛋糕？” “嗯，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是大家的生活管家嘛。” 一身浅色曳地长裙的卢维娜飘向料理台。 虽说是议事厅，但除了中间的圆桌，其他地方都被改造的非常具有个人特色了。 放置兵书和武器的角落属于尤金。 各式食材和厨具的料理台属于卢维娜。 鸟笼鸟食整齐摆放的架子属于梦一泉。 摆满化妆品的梳妆台和包包展架则是菲比克莲的领域。 “哇，好香好香！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呀。” 菲比克莲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把手里的包往台子上一甩，这才坐到了梦一泉旁边。 看鸟儿晃晃脑袋，似乎不太喜欢菲比克莲身上的香水味，梦一泉往旁边挪了挪。 放在平时，菲比克莲非得跟那只破鸟吵两句不可。但今天她有点累，就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 “欢迎回来，辛苦啦。” 卢维娜把饮品和点心分给大家。 “虽然是例会时间，不过要讨论的事情并不多，估计两分钟以内就能结束耶。” “可不嘛！真的好无聊！” 菲比克莲抱怨道： “离下一次中场游戏还有好长时间呢！” 卢维娜脸上也是温和的笑意。 “真是很久没有玩的这么开心了。” “是啊，虽然是我们以前玩过的模式，但这次扮演npc，就是另一种玩法和视角，真是不错的消遣。” 菲比克莲含情脉脉的看向梦一泉。 “可惜，波利斯你死的太早了。” 卢维娜也笑： “被杀的时候还是挺疼的，是吧芬迪？” 尤金吃着蛋糕，头也不抬： “我倒是没想到，月莲你会走得比我早。” 卢维娜捂嘴，长睫毛忽闪，表情很是无辜。 “的确呢，看我身体那么孱弱，他们也真能忍心对我动手呢。” “说起来，阿莲你和她们聊了很多吧，怎么样？你觉得会顺利进行吗？” 见大家都望向自己，菲比克莲红唇一抿，露出个娇艳绝美的笑。 “是啊。” “我相信、会的。” -------------------------------------------------------------------- 事情谈完，梦中雨和小一便要告辞了。 十二鲸作为被追查的目标之一，虽然很不情愿，但会暂时借住在鹑星的小楼，方便行动。 “早知道我就先把研究室炸了。” 十二鲸很后悔。 不夜露这才知道，原来十二鲸的子弹大楼一层，有个和文音寺的传送通道。 现在，估计文音寺的人已经把她的小楼翻了个遍吧。 鹑星带着十二鲸去客房。 梦中雨也起身准备离去。 见她要走，不夜露低头迅速和梦魔说了什么，然后出声叫住了她。 “阿雨！等等！” “嗯？怎么了？” “今晚有空吗？我想约你去散散步。” 不夜露笑道： “毕竟，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啦。” 小一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梦中雨有些惊讶，但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夜露约她的理由。 果然是注意到什么了吧。 对她来说，这可能也是一个坦白的好机会。 梦中雨点头。 “嗯，没问题。” 不夜露笑了。 “刚才梦魔跟我说了一个好地方，可能有点难找，晚点我去接你。” “稍后见！” 入夜，不夜露来到了梦中雨住的酒店。 虽然是酒店，但它的外形承袭了有色天一贯奇异、让人难以理解的超前风格，是个有着巨大蒸汽烟囱、外面爬满了百合花的方形建筑。 烟囱隔一会儿响一声，还会吹落不少花粉，经常把不夜露吓一跳。 幸好里面还是正常的布置，不夜露很快找到了梦中雨的房间。 “久等了。” “我也刚到，没事。” 梦中雨梳起马尾，穿着一身简便的裙装走了出来。换了家中那有些拘束和传统的服装，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 果然......梦中雨还是不适合那种鸟笼啊。 见她身后跟着小一，不夜露问： “嗯？小一你也一起来吗？” 闻言，梦中雨有些惊讶的回头。 “小一......！我都说了，你不用跟着我啦。” 小一犹豫。 “可是——” 梦中雨像是有些生气，声音却还是软的。 “听话，这是命令！”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只是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真的发生什么危险，我也会召唤你的。” 以前也没见小一跟的这么紧啊。 不夜露好言劝道： “给你家小姐一点自由时间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放心！” 到了这个份上，小一只得让步。 眼见着梦中雨离去，他心中像是失掉什么一般，吹起了荒芜的风。 有些话，有些事，主人是绝对不会对他说的。 他不是朋友，不是爱人。只是一个侍卫，一个因任务而生的、短暂的同伴。 以前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期望着奇迹，期望着改变。但随着梦中雨完成心愿、明确期限，开始着手准备后事之后，小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终点就在眼前。 而他竟是那样无力。 梦星容之前也体会过这样的绝望和不甘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要之人走远，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小一握紧了拳头。 不......真正走远的是自己。 梦中雨才是被迫停下的那个人啊。 凝视着那抹纤瘦的背影，心跳在激动的述说着疼痛。 一下一下，拉扯血肉和神经，让他的全身都在体会流走的时间。 这种感觉，比过往的任何训练都要痛苦，让一贯冷静自持的小一都难以忍耐。 明明在影队的时候，时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身为一件工具，在已然注定的命运中，也不必思考这些。 让他的时间开始转动的，是梦中雨。 让他的心学会了不该学的东西的人，是梦中雨。 一时间，小一竟有些发狠似的恨她。 真残酷啊。 要让他亲自计算、亲自见证倒计时。 -------------------------------------------------------------------- 不夜露和梦中雨往高处飞去。 “小露，我们要去哪里？” 香甜的风里，传来了不夜露快乐的笑声。 “阿雨，你想吃甜甜圈吗？” 十五分钟后，梦中雨手捧两个甜甜圈，愣了半天。 “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夜露笑她。 “快尝尝呀，这是我超级推荐的黑糖和奥利奥口味！” 此时的有色天上空出现了众多巨型甜甜圈，它们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宽广的隧道。 隧道里头装饰着彩灯，五彩缤纷，热闹非凡，众多住民和游客在其中穿行，购买着摊位上的商品。 精致的小蛋糕、布丁、苹果派、草莓挞......在温度和食材的神奇作用下，甜香味袅袅而起，充满了美味的幸福感。 “让人开心的地方？” “是的，怎么样，有什么建议吗？” 梦魔想了想。 “......甜点集市行吗？既然梦中雨也喜欢甜食，你俩就去那里逛逛吧。” 不夜露拍手。 “好主意诶！梦魔，谢谢你！” 看不夜露开心，梦魔心中却有几分奇妙的......不爽？ 自从知道有色天有这个活动之后，他本来想找时间带不夜露去的。 没想到却把机会拱手让给了梦中雨。 梦魔本想再说什么，但看着不夜露兴奋的神情，还是闭口不谈了。 “嗯！真的很好吃呢！” 炸的脆脆的甜甜圈外面撒着糖粉，简单的材料和制作方式，原始的甜蜜滋味却更让人感慨。 “你喜欢就好！” 不夜露四下一瞥，眼睛又是一亮。 “啊，居然也有人界的传统点心呢！” “阿雨，你吃过荷花酥吗！快跟我来！” 不夜露拉起梦中雨的手，冲向下一家店铺。 梦中雨跟着她跑了起来。 呼呼...... 她很少这样跑过，胸口正激烈的跳动着，马尾也在快活的起舞。 “呵呵！” 梦中雨开怀的笑出了声。 点心的确好吃，但更重要的是，有喜爱的人陪伴在侧。 只是听见她的话语，看见她的笑颜，心情就能有这样的变化……这一定是她遇到过的最棒的魔法吧。 绑着蓝色头巾的女摊主笑着招呼她们。 “欢迎呀，两位可爱的小姐！” “哇，这些都是您做的吗？” 看着台面，不夜露惊叹。 小巧可爱的点心装在一个个透明袋子里，表面还装饰有不同的贴纸和缎带，充满了手艺人的情趣和温暖。 摊主笑道： “是的，都是我纯手工做的，一点魔法都没有用哦！” “那您可真厉害！” 正如之前沙利叶提到的那样，有魔法和能力的加持，很多弥瑞尔人已经不怎么亲自动手了。像梦魔那样擅长下厨做饭的，称得上是十足罕见。 要说凡尔顿还留有几分人界的气氛的话，有色天就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摊主道： “我正准备收摊回家了呢，遇上就是缘分，等下算你们便宜点！” “虽然是手工，但味道我可以打包票！还请多买些！” 看这卖相便知道不错！ 不夜露拿起小竹篮。 “阿雨，你喜欢哪个？” “都不错呀，有点纠结......干脆多买些，也给小一带几个回去。” 两人高高兴兴的挑了一堆，几乎解决了摊主所有的库存。 “谢谢惠顾——啊，对啦！” “买够五十银可的客人，可以参加抽奖活动哟。” 女摊主拿出一个九宫格木盘。 九个格子，每个都放有一个木牌，木牌面上画着不同的花样。 “选个喜欢的花纹吧，每个花纹都对应不同的礼物，是我周游各地收集到的好东西哟。” 不夜露看向梦中雨。 “阿雨，你选一个吧。” 梦中雨笑着摇头。 “你选吧，我运气一向很差，我也很想看看小露你能选到什么。” 这些花纹似乎并不是具体的花朵，而是某种不规则的涂鸦。至少从表面来看，是推测不出会对应到怎样的礼物的。 不夜露思考几秒，伸手指向了一个木牌。 “好嘞，让我看看——” 女摊主挥了挥法杖。 被选中的那块木牌发光、浮起，逐渐改变了形状。 “哦！恭喜，这可是个好东西呢！” 摊主笑道: “好好珍惜噢，这是从人界流过来的、仅此一件的孤品古董！” 不夜露也看清了。 她笑着向摊主道谢，转头把东西递向梦中雨。 “我本来就想送你一个礼物来着，这下真的刚刚好呀。” “虽然只是附赠，但这个一定很合适你！你看看喜欢吗？” 梦中雨呼吸一滞。 那竟是一个樱花发簪。 像是将春天里开的最美最烂漫的花枝取下了一段，栩栩如生，幽香四溢。 簪身还保留着一些木材原来的模样，但触手温润，并不硌手。前端的几簇花朵是温和淡雅的粉白色，边缘勾出一点紫，点缀以浅金色叶片和玉珠，其下流苏迎风轻摇，发出清灵之声。 摊主在一旁道: “这簪子，据说是人界一个小说家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过了很多年依然保存完好，想必也能保佑你幸福吧。” 不夜露惊讶。 竟然这么巧？ 梦中雨却很平静，只是笑着点了下头。 “这样啊。” 简直是最匹配她的礼物了…… 看着簪子，梦中雨露出了一瞬似是痛苦、似是释然的神情。 命运已定。 “谢谢你，小露。” 她把发簪戴在头上。 “我真的......很喜欢。” 女孩的眼里倏忽开出玫瑰般的浪花。 第101章 遇袭 集市结束后，两人寻了一个无人的甜甜圈坐下。 目中所见尽是极光，甜美的点心也让人生不出逃避和恐惧之心。 在有色天待久了，不夜露的恐高似乎都不治而愈。 看着脚下的夜景，方才的热度仿佛梦一般散去，只留下了淡淡的安稳和平和。 不夜露突然问： “阿雨，你......身体还好吗？” 梦中雨点头。 “你是注意到什么了吗？” 不夜露苦笑起来。 “阿雨，你这是不打自招呀。” “哎呀，倒也是呢。” 在夹缝里见到梦中雨的瞬间，不夜露就察觉到了不对。 梦中雨依旧美丽，高贵清雅，难得施以淡妆，更为她增添颜色，但有一些决定性的东西却不一样了。 像是太阳笼上阴云，正在逐渐丧失温度和光亮。 明明这般清晰的存在于眼前，却只觉得越发遥远。 不夜露关切的看着她。 “到底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吗？” “不是的。” 梦中雨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这可不行。 当年，有很多话她来不及传达给梦星容，如今，她不想留下同样的遗憾。 即使这会成为伤害不夜露的一根荆棘，她也必须递给她。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早就得知了自己的终点吗？” 梦中雨轻声道: “这个终点，就快要来了。” 不夜露脸色一白。 “真、真的吗......？” 梦中雨眸中沉静。 “是的。” “可是、可是！” 不夜露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 她以为梦中雨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或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会，就已经到了最后！？ 意思是……她要死了？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梦中雨不会、也不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以她的血脉和能力，也确实能窥探到未来的碎片。 “但是，为什么，阿雨你……” 她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口吻说出来！？ 看着阿雨温柔的笑颜，不夜露握紧拳头，难过的无以复加。 虽然只认识几个月不到，但梦中雨是她极为看重的人。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友谊和关心。 能感觉到……梦中雨是少数的、真正爱着她的人。 明明，自己也正准备用同样的心意去回报她啊。 怎么会就...... “你说过我是契机，能改变你们的命运不是吗！” 不夜露抓住梦中雨的手。 “怎么会就要到时间了呢！？”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没有为梦中雨做！ 感觉到不夜露手掌的颤抖，梦中雨轻轻用力，回握过去。 温柔的看着不夜露，她说: “其实，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就是担心你会为我难过。” “但要是不说，你会更不放心，等到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也许我就来不及告别了。” 眉头皱紧，不夜露心中痛极。 “说什么告别......！” 见不夜露泫然欲泣的表情，梦中雨也不好受，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弯下身子，将头轻轻靠在了不夜露肩上。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你别......” “别动，让我靠一下。” 梦中雨的声音平淡到了极致。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夜露明白了什么。 阿雨……一向如此仁慈、如此残忍。 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愿意展现真实的脆弱和痛苦吗？ 方才的小一那般紧张不安，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吧。 不夜露一时间竟有些讨厌梦中雨了。 这般逞强，这般妥协，伤的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周围的人呢？ 最为重要的人竟没有一丝反抗、没有一丝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小一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身为她亲近的朋友的不夜露自己，也自觉承受不住啊！ 身侧，梦中雨叹了口气。 即使有预料，但亲眼见到小露的表情时，她还是感到了愧疚和不舍。 这是她们难得一次出来玩，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明明还有很多事想要一起体验，想要一起做的。 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自己没有时间了啊。 要是多一点、只是多一点—— ……不！不可以！ 立刻否定，梦中雨拼命告诉自己。 她自愿接受了那个命运，事到如今，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手指不自觉握紧，梦中雨轻声道: “别为我担心，这是已经决定好的。” 更何况，比起自己，更让人担心的反而是—— “我只担心和我有所羁绊的你们，会因为我痛苦，就像现在的小一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太哀伤、太沉重了。 是想要留下她的束缚，是想要她回应的殷切。 但她唯独给不起的，就是这些。 可能是特质的影响，梦中雨隐约知道小一对她的情愫。但她只能做一只鹌鹑，不看、也不能应答。 已经有一个梦星容，她怎么舍得让小一也体会同样的感受？ 最早参加游戏时，她就和小一做了约定。 和不夜露的友谊，也是她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可以被允许的任性。 现实足够残酷。 要是连这样微小的幸福都没有的话，就太可悲了。 但是，等到她真的离开，留下的人们又要怎么走出来？ 梦中雨太担心了。 不夜露一定会哭的吧。 小一好不容易得到的心，也会受伤吧。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不要相遇反而更好呢？ 梦中雨难耐似的闭上眼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以后会给你们带来痛苦，却还是选择遇见你们。” 不夜露又想哭，又生气。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梦中雨记挂的却还是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留给她自己。 “你真是……！” 但凡她能稍微自私一点，不夜露都不会如此难过！ 这是什么戏剧般的人生呢？ 如果梦中雨不那么善良，也许就治愈不了不夜露腐烂的心、更无法和她成为朋友吧。 一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不夜露明白这点，但并不愿意承认。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拜托了，阿雨......不要否定我们的相遇。” “即使要分开，我也绝不后悔认识你！” 她见识、也亲手塑造过别离。 但当它如此深刻的发生在身边、发生在给予自己真心的人身上时，竟会这样寂寞。 难受到忍不住流泪。 甚至想要嚎叫出声，痛斥看不见的命运之神。 不夜露祈求般的道: “你也不要后悔，好吗？” 梦中雨苦笑。 当然不会。 “我也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过的很开心。我可以自豪的说，我的每分每秒都是充实的。” 她的声音变得更柔: “小露，你要记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请一定不要自责。” 不夜露猛地抬头。 夜空在她的眼睛里变得模糊不清，她赶紧伸手盖住。 “不是的，我……” 不夜露说不下去了。 她怨自己的无能，但更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有时候，没有做、远比做不到更加罪恶。 不愧是梦中雨，真了解她，甚至抢在前头原谅了她。 每次每次，阿雨都在拯救自己啊…… 不夜露还能说什么呢？ 她再没有办法开口了。 梦中雨小猫似的蹭了蹭不夜露，动作间，带起一丝清雅的花香味。 不夜露的肩头温热，却依旧干燥。 是的。 梦中雨不会哭的。 “虽然我没有机会看到，但是，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小露，你也是。” 她唱歌似的喃喃着。 “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月色迷人，梦中雨的笑意静谧而温和。 抓着梦中雨的手，不夜露的眼泪流了满脸。 有色天的极光宛如幻梦一场。 于梦中雨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短暂的人生之梦呢？ 啊，这场梦啊。 梦醒之时，会留下什么东西？自己又会身处何方呢？ 拍着不夜露的背，梦中雨静静地体会着安稳的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有色天，第一次见到这里的盛景。 曾几何时，梦星容也见过同样的景色吧。 虽说是为了课题，但她终于能踏出家门，来看他所见过的事物了…… 并不难过，也不会不甘。 无数记忆在梦中雨脑海中流动。 没错，这是神明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无数次博弈之后，这是最有希望达到happy ending的命运。 美丽的夜空中，留存着甜味的星星依旧闪烁，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之一。 -------------------------------------------------------------------- 小丑坐在漂浮的钟表之上，打量着其下的街景。 有有色天那群疯子在，这里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也幸好如此，他才不至于一直梗得慌。 “呐，哥哥。” 爱丽丝抱着兔子，坐在小丑隔壁的钟表上。 “还没有来吗？” 小丑把手里的链刀抛起又接住，他那涂着浓重色彩的眼睛笑得眯起。 “嗯，来了，时间刚好！” 他抱着爱丽丝，呼的一声跳了下去。 “两位，真是让我久等了啊！” 面前砸下一个黑影，把不夜露和梦中雨吓了一跳。 “小丑？” “你想干嘛！？” 小丑晃着链刀，吊儿郎当的走近。 “外来者，要找你可不容易啊。” 他笑看一眼梦中雨。 “这女人和小一把你看得太紧了。” 不夜露愣了下，瞬间明白了小丑的意思。 她心中更是酸楚。 梦中雨这一趟来，是专门为了保护她、和她告别的吧。 梦中雨走前两步，粉眸清冽，早已没了方才的柔软。 “你既然知道我会护着她，还专门来挑衅？” “小丑，该说你有勇无谋、还是上次没吃到教训呢？” 不夜露也怒瞪小丑。 偏偏选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她和梦中雨相处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一分一秒也不该浪费！ “哎，爷就是喜欢打架，顺便想给你们找点不痛快而已。” “好不容易找到外来者的踪迹，又碰到你们两单独出来——” 小丑嘴角弯弯，神色越发诡异。 “可不得好好玩一场嘛！” 血色红唇咧开一个匪夷所思的长度，他的链刀哗的一声飞了过来。 白光纤细，却有撕裂一切的万钧之势。 梦中雨和不夜露纹丝不动。 “呼——！” 一个黑影带着几缕蓝光来到不夜露身后，将她罩住。 “锵——！” 一道银光护在梦中雨身前，接住了小丑的攻击。 “哎呀哎呀，护花使者们来的这么快，这才有意思嘛。” 不夜露靠在梦魔身边。 她这会儿还有些余惊未消，但她庆幸自己选择了相信梦魔。 只是在心中下意识的呼唤，梦魔就迅速给了她响应。 小一也是同样。 这种危急时刻的瞬时召唤，也是搭档的效果之一。 小丑收回链刀。 “不错不错，人到齐了，你们可得让我尽兴啊——！” 他啪的打了一个响指。 “爱丽丝。” “在！” “演出开始了！”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热闹的音乐，凭空竟出现了无数把冒着火的飞镖，地上也咕噜噜的滚过来好些体积硕大的彩球，声势浩大。 要是换成马戏团的背景，这一切一定会引起观众的欢呼和喝彩吧。 小丑左手抚胸，右手扬起。 他的声音也兴奋的高亢起来。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美丽的女士们！” “敬请观赏小丑的梦幻演出！” 他拿出一个黑布条，利索的绑在眼前。 “首先是——蒙眼飞镖表演！” 伸出指头一挥，无数飞镖裹着火焰的翅膀，向不夜露等人飞来。 小一长刀一扬，却见那些飞镖像是有意识一样，一个上挑就避开了。 众人不禁惊疑。 再看小丑，他明明蒙着眼，却能看清他们的动作似的，修长的手指动动，飞镖就躲开小一的攻击，转个弯继续向众人逼去。 数量开始增多，满天都是星星点点的红光。 主演始终保持着微笑，姿态游刃有余，宛如指挥家一般，完美的掌握了全场的节奏。 这是小丑的表演时间。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小一不再留手，疾步穿行中，他化身为黑色残影，与手中的银光交织成华丽的龙卷风，席卷之处，那些火点崩裂、掉落，下了一场绚烂的火雨。 梦魔护着不夜露和梦中雨躲避。 事情突然，沙利叶也还没有赶来，梦魔的意识根本支撑不起这场战斗。 幸好不夜露能使用几分他的力量。 为了让不夜露能自保，梦魔也教导过她几次关于梦之力的用法。 “这样啊，我原以为梦之箭只能作用于人，就像之前夜樱的事情一样。” 梦魔的掌心浮起熟悉的蓝色光球。 “梦之箭可以用作无形的精神力，直接作用于生物。同时，也可以做成梦境领域，只是在覆盖现实环境的时候，刻意使其形状化为箭状。” “还记得吗，外人或者外物是不可进入领域的。所以领域相当于是一个具有隔离作用的介质，可以用作屏障，也可以起到攻击的效果。” 不夜露点头。 梦之力的用法果然丰富，还有很多可以深入挖掘的余地。 此时此刻，不夜露的所学派上了用场。她学着梦魔的样子凝出些短箭，或是直接展开屏障，护着他们几人倒是问题不大。 小丑指尖飞舞，犹如弹奏，又轻柔如爱抚，飞镖以各种刁钻的角度袭去，小一都能身姿跃动，手掌翻腾，将它们预判、进而捕捉。 他确实是天生的战士，既有绝妙的技巧，又有在无数战斗中养出的直觉。 双手伸展开，小丑酣畅淋漓的笑道: “哈哈哈哈哈！作为开场表演来说还真是不错！” “爱丽丝！” 爱丽丝开心的喊着，一面将彩球推了过来。 “好！爆炸彩球来咯！” 足有三四人高的彩球很快接近众人，撒下铺天盖地的黑影。 距离太近，加之还能爆炸，小一判断了下众人的距离，准备后退躲开。 “怎么能离场呢——！” “表演还没有结束啊——！” 小丑掌心里又是几道银光跃起，数十条链刀铺天盖地，结成银色的大网，切断众人的后路，也黑压压的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彩球近在咫尺，即使破开了大网，也只来得及带走主人一人......但主人想要保护的事物，自己也绝对会守住！ 小一气息陡转，长刀亮起微红的光，他一个用力将刀插进地面，缝隙中瞬间升起一道同色的光幕，将众人护住。 “请到我身后！” 三人赶紧靠了过去。 “嘭——！” 第一个彩球爆炸。 巨响响彻云霄，卷起的烟尘甚至吹倒了两边的树木。 光幕后的几人安然无恙，几乎没有感觉到那阵强风。 小一皱了皱眉。 “嘭——！” 第二个彩球撞上光幕，再次爆炸。 “小一！？” 梦中雨惊呼。 即使小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毕竟承受了所有的冲击，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要不是梦中雨，大家都没有发现小一的手臂正咯吱作响，骨骼更有几分怪异的扭曲。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牢牢把守着防线，没有丝毫动摇。 “不行，我也帮忙！” 不夜露调动起身体里的梦境之力，为光幕添上一层淡蓝。 能施加于现实环境的梦之力，也能附于武器和物体之上，增加效果。 小一低声道： “不够。” “可是——！” 最后的彩球就在面前，来不及了啊！ 梦魔的声音传至两人耳边。 “我也加入。” 眸中色泽滚动，光幕颜色更深几分。 梦魔沉声道： “小一，你还能攻击吗？” 小一的手已经无意识的痉挛，但他感觉不到一般，只平静的点了下头。 “好。” 得到回应，梦魔微微一笑。 “就让这场可笑的演出快点结束吧。” 第102章 赌注 小丑的背后从来不会有任何人。 舞台上，他是逗人开心的小丑，为了受到人们的瞩目，他的演出一向都是一个人完成。 马戏团不需要两个小丑，他也不愿意有人分走他的荣耀与光彩。 明明在颠倒轮胎待了那么久，现在一想，他却已经有些遗忘了。但可惜，即使灵魂将它们埋进心底，他的身体依旧诚实。 他还是那个只记得做小丑，只会表演的人。那几句熟悉的开场白，也成了放弃不了的固定桥段。 真实的自己再也捉摸不到。 妆容也再也洗不干净。 但对于爱丽丝来说，不管是怎样的他，都是越文。 是她唯一的哥哥。 两个人都是孤儿，彼此也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这一份特殊的羁绊，让他们相伴着走过了这么多年。 小丑喜欢小孩子，但只有爱丽丝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 他唯一信任的也只有爱丽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笑着望向最后一颗彩球爆出的烟花。 无数彩带纷纷扬扬的落下。 太美了。 太壮观了。 小丑的又一场演出，顺利谢幕。 这几个弱鸡，即使不死，估计也得受重伤。 上次在小一那里吃了亏，这回自己可是狠下血本，投入了不少火力呢。 突然，他注意到一丝不对劲。 一道金色光带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锵——！” 远处袭来的银色长刀被轻易地弹飞，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一秒的讶异之后，小丑愉悦的道： “哎呀，居然还有余力呢。”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第二把长刀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然而，在金色光带面前，那凌厉的气势外强中干，毫无效果。轻易就被消解，甚至没有将小丑的头发吹动几分。 硝烟散去。 不夜露扶着梦魔，气喘吁吁。 小一看起来平静，双手却在身侧无力的垂下，看样子方才将武器投来，已经用掉了他最后的力气。 梦中雨的脸颊和裙摆也沾染了不少灰尘。 四人都有些狼狈。 看清局势，不夜露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 “为什么打不到？” 小一也皱眉看着跌落在远处的双刀。 其中蕴藏的力量他是有数的，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卸掉。 那道光带到底是什么？ 梦中雨望向小丑身后，明白了答案。 她提高声音： “爱丽丝，你做了什么？” 爱丽丝走了出来。 她胸口处的怀表散发着淡淡金光，上面的指针正一格一格行进着。 “决不允许你们伤害哥哥！我会保护他！” “这就是我的能力——绝对防御！” 小丑摸摸她的头。 “乖。” 小丑也是需要助手的。 他信任爱丽丝，保护爱丽丝，愿意将后背交给她。爱丽丝的能力，也只会为了他使用。 不夜露不免心惊。 原来如此，这就是爱丽丝的能力，也是小丑的底气！ 绝对防御，岂不是再也无法伤害小丑一点，实在太开挂了。对他们这边来说，现在的局面太过不利！ 小一、梦魔失去了战斗力，她的力量也太过弱小。更别提不在梦家土地、没有神之血，梦中雨也没法使用能力。 即使她确信这个绝对防御是有时间限制的，但他们......也已经失败了。 不夜露瞥眼身侧。 梦魔的身体在颤抖。 这也难怪，刚才他输入了很多力量给屏障，否则，他们不可能伤得这么轻。 算算时间，沙利叶应该也快到了…… 各种方案在脑中碰撞重组，不夜露抬头看向小丑，握紧拳头。 察觉到她的举动，梦魔轻声问她： “不夜露，你想干什么？” 撑住梦魔让他自己站稳，不夜露抽开身子，笑了笑。神情像是自信，又像是要去做某种游戏一样的狡黠。 “你乖乖站好，别摔了。” “放心。” 她走了出去。 看着不夜露走近，小丑挑眉，嘲讽道： “怎么，主动来受死？” 不夜露耸耸肩，轻快的道: “小丑，来打个赌怎么样？” 小丑眯起眼睛。 “嗯？” 什么意思？ 不夜露道: “只是想和你玩个游戏。这不是你喜欢的吗？” 小丑冷哼一声。 “我现在要杀你们，是轻而易举的，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谈条件？” “倒也不是条件，只是呢——” 黑发卷起，不夜露的双眼在未尽的烟尘中无比明亮。 如果说之前的计算是为了维护关系，现在的筹谋，就是为了保护重要之人。 绝不会再让他人受伤了。 她会成长到独当一面，不只能保护自己，更要强到足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不夜露笑着说: “你没办法杀掉我们的。沙利叶就快来了，鹑星和十二鲸也是我们的伙伴，要真的拼起来，你不一定能赢。” 她一歪头。 “而且，要是我们真的死了，你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小丑啧了一声。 不得不说，的确如此。 他的人生是一场表演。既然是表演，就一定要有趣，要刺激，要吸引人眼球，还要有难以预料的转折和情节。 不夜露的提议倒是很合他胃口。 小丑想起了中场游戏。 对啊，她可是个能笑着捅穿自己脖子的人！ 这是个疯子，是个让人兴奋的神经病啊！ 看着他狂热的神色，不夜露暗自松口气，手心里的汗也稍微冷静了些。 她再加了把火。 “跟我来一场生死对赌，让我们全身心的、斗个酣畅淋漓……” “你真的舍得拒绝？” 小丑拍掌而笑。 “很好，我同意了。说吧，你要赌什么？” “赌注不让我满意的话，我是不会参加的哦。” 不夜露眨眨眼。 “既然是生死赌注，不拿自己的命做筹码，就不够看了吧。”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小丑道： “赌注内容呢？” 不夜露的声音很平静。 “在这场课题结束之前，我和你之间，必有一个人死。” “我们可以彼此动手，直到将对方杀死为止。如果时间到来还没有决出胜负的话，就从我们之中随意选择一人去死。” “投骰子选、抽签选，什么方式都行。” 听得此言，身后不远处，其他人都不由得皱眉。 梦中雨担忧的望着，她虽觉得不妥，但并不想干涉不夜露的决定。梦魔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夜露，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相信不夜露。 不夜露说了让他放心的。 小丑夸张的抬高音量。 “哦——？” 不夜露淡然的继续道： “附加条件是，不准对我以外的人下手，也不能阻挠我们完成课题。我也答应你，不会对爱丽丝下手，不会求助阿雨和小一去阻挠你的行动。” “其他时间，任何手段，随你我使用。” “如何？” 小丑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 他笑出了眼泪。 太有趣了。 “好，很好，很刺激嘛，那就来玩吧！” 不只是实力，还赌上了运气，的确很符合自己的喜好！ 不夜露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呵，你先别急。” 小丑抬手，拿出一个卷轴模样的东西。 “这是‘真言之书’，为了保证双方守约的媒介道具。我不会给你退路，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反悔的。” 不夜露应的干脆。 “行啊。” 有这种道具也好，省得小丑半路毁约。 小丑展开那个古旧的卷轴。 闪着光的古文字浮现在半空。 “承诺吧。” 他难得的垂下嘴角，神情正经了不少。 “我越文在此向真言之书约定，在不对其他人下手，不阻挠对方完成课题的前提下，会在课题截止时间前，杀掉不夜露，时间手段不限。” 不夜露接话。 “我不夜露在此向真言之书约定，在不对其他人下手，不阻挠对方的行动的前提下，会在课题截止时间前，杀掉越文，时间手段不限。” “附加，如果期限前没有杀掉对方，就随机选择我们两人的其中之一死去，方法的话......就投骰子吧。单数是我、双数是你。” “这样可以吧？” 小丑满意地笑了。 “可以，为了避免彼此出老千，这个真言之书可以帮忙投，很公平！” 他们的话语成为新的光文字，书写在了卷轴之上。卷轴收起，凭空传来一道机械音。 “真言之书担保宣言内容。” “已记录，十秒后正式生效。” “如内容有更改，请在十秒内提出。” “10。” “9。” 不夜露和小丑默然对视，一个眼神狂热，一个眼波平和。 “8。” “7。” “6。” 沙利叶出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梦魔。 “5。” “4。” 梦中雨担心的走向不夜露。 “3。” 不夜露转身，对梦中雨笑了笑。 “2。” 绝对防御的金色光带消失，小丑抱起了爱丽丝。 “1。” “0。” “真言之书即刻生效。” 不夜露走向伙伴们身边，小丑也抱着爱丽丝消失了。 生死赌注，就此开始。 “怎么能随便做这样的约定呢！？” 梦中雨握住不夜露的手。 “太危险了！你怎么——” 不夜露拍拍友人的手背。 “别急别急，我也是考虑过的。这既是拖延时间，也是因为——” 她笑笑，似是确信。 “我有办法赢。” 梦中雨不懂。 那可是小丑啊，狡猾狠辣如他，万一—— 不夜露安慰她说: “没事的，相信我吧。你赶紧看看小一的伤，我也去看看梦魔！”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梦中雨这才放下点心。 不夜露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她应该确实有什么主意，或者说，是梦魔那边找到了小丑的把柄？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 梦中雨并非不能理解不夜露的做法。 即使小露不下赌注，在这次课题结束前，小丑也一定会跟他们做个了断。早些正面对上，还能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 小丑此人并不蠢笨，自上次游戏之后，他肯定是注意到什么了。 梦中雨想着，几步走向小一身边。 而梦魔那边，除了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沙利叶也说做了调息，应该无事了。 不夜露皱着眉头看着梦魔，还是有点不安。 总感觉最近梦魔又虚弱了些。 可能是错觉？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也消耗了他不少气力吧？ 沙利叶问她： “小姐，你们刚才说的赌注是怎么回事？” 梦魔也盯着她，等着她解释。 不夜露几句话带过。 两位搭档听完，一时语塞。 沙利叶抓狂似的挠头。 “你、你这也......” 他真是要被不夜露折腾死。 “我不是说过吗，下次有这种事，你得——” “哎，我知道，我没有不带你的意思啊。” 不夜露笑道： “沙利叶，你的作用非常大，请你一定要帮忙。” “我虽然拖住了时间、也留有底牌，但阻止不了小丑来攻击我们。梦魔身体不允许，不适合战斗，我也只能勉强自保。所以呢，在完成课题前，你就是我们的主力啦！” 合着把他当保镖使呢。 沙利叶无奈。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而且，不夜露能主动向他求助，将他列进考虑，就已经是个进步了。 梦魔也反常的没有生气，很平静的接受了不夜露的说辞。 “就按她说的做吧，我也会尽力调整好的。不过，如果遇到危险——” 他空虚的眼看向沙利叶。 “你优先保护她。” 不夜露急忙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没事。” 梦魔生硬的打断她。 “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你有主意的话，就放手去做吧。” 他别开了眼睛。 不夜露一时怔住。 怎么回事。 为什么......梦魔在避开她？ 就像即将远去的梦中雨一样，此时的梦魔，竟也有种触不可及的感觉。 她惶恐不安的想伸手，梦魔却已经离去。 对方的态度过于明显，不夜露不敢再继续深入。 “梦魔......” 明明说好了会接受她的。 她好不容易愿意直面，为什么他却退缩了？ “老大......” 沙利叶的脸色也有些阴沉。 老大的身体，可能快要到临界点了。但……他却不让自己告诉不夜露。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凝视着垂眸不语的梦魔，沙利叶不甘心的咬紧了牙。 老大，你要放弃了吗？要准备退场了吗？所以才不准备干涉，甚至要把国王小姐托付给他吗？ 他绝不会允许的！ 第103章 废墟世界 夜晚。 许是因为劳累，不夜露很快就入睡了。 透明的魔法粒子围绕在她身边，为她编织了一个过去的梦。 “起来！” 啪的一桶冷水浇醒了沉睡的人。 “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丑吗？” 脏兮兮的小孩抬头。 “......要怎么做？” 高处的人俯视着他： “即使再怎么难过，再怎么悲伤，也绝对不要在人前展露出来。” “要供人快乐，要时刻笑。即使我这么对你，你也要笑——！” 灼热。 刺痛。 流出的鲜血。 小孩蜷缩在地上。 “给我笑！” “笑啊！” 他终于扯了扯嘴角。 “唔、唔——！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小楼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众人惊醒。 鹑星的声音响彻在整栋楼之中。 “各位，文音寺派人来抓捕珠因了。” “我们要马上出发——！” 借由鹑星的传送阵，几人出现在了时间夹缝。 然而，这里却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不夜露忧心道: “怎么回事？它去哪里了？” 难道已经被抓回去了吗？ 十二鲸掏出小遥控器。 “别急，我看看。” 这次出现的光线只指向了一个方向。 “珠因应该是察觉到了危险，躲进了平行世界。” “我们追！” 宛如踩在水波之上，漩涡状的流体涌起，将几人吞没了。 睁眼一看，大家陷入了沉默。 昏黄的天空布满细密的粉尘，还夹杂着某种诡异的淡红。 连一丝太阳和清澈的光明都不见，预示着它再也庇护不了下方的废土。 “这里......是遇到了什么事？” 无怪乎不夜露这么问。 破碎的沙土和残片堆积成大片大片的坟包，成了这里主要的景色。街道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有残存的废墟和干枯的草木隐约隔出了些通路。 像是被焚烧过一般，仅剩的建筑几乎都是灰败的颜色，倾倒的招牌、半截的阳台、连同无数鲜活的记忆和生命，都和这座城市一起死去了。 甚至连风声都没有的、无比安静的死城。 “还有人在吗？” 十二鲸皱着眉头，有些不忍。 “暂时感觉不到。我们边找珠因，边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居民吧。” 几人无言的开始走起来。 那样美丽生动的弥瑞尔，竟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吗？ 不夜露不禁想到，如果他们阻止不了人界和弥瑞尔相撞，两个世界是不是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嗯？” 沙利叶突然踢到了什么，垂头去看。 “什么东西？” 他眯着眼睛辨认了半晌。 不夜露倒是立刻就认出来了。 那是一张红色花纹的卡片。 主人的头像和下头的文字已经模糊，但在这一片灰烬中格外显眼。 “是学生证！？” 不夜露惊讶道： “是茉莉学院的......” “这里竟然是......昆体良！？” 一个声音适时地在他们背后响起。 “这里确实是昆体良。”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 这位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太过俊秀干净，与背后的断壁残垣形成鲜明对比。 它的眼眸是有些暗淡的黄。 不夜露了悟。 “你是珠因？” “是的。” 此时的珠因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的模样，面容上的迷雾散去，身体各处也再没有原先那种僵硬感。 除了眼神有些无光以外，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类的模样啊。 “看样子，你完全想起来了？” “没有，只是......我对这个世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珠因环视一圈周围。 “所以我才逃来了这里......这个‘第三昆体良’。” 的确，这是他们到过的第三个昆体良城了。这样命名，倒也简单明了。 “但是，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珠因还没说话，却被又一个戏谑般的声音打断。 “当然是因为文音寺啦！” 黑压压的数十个灰衣使者，已经无声的包围了众人。 领头的两人没有戴兜帽，大大方方的露出了真容。 其中一个是木鱼。 另一位则是一头银色长发，有双奇妙湖水蓝眼睛的男子。 长发拢在一边，垂在肩上，他身着一件华丽的紫色旗袍，在一片灰影中，可以说是极其显眼。加上此人神情放松，姿态闲适，不像是敌人，反而像是某个路过的观光客。 但众人都无法忽略他腰间的佩刀。 虽然还在刀鞘里沉睡着，但这把武器却散发着极强的寒意，这股寒意，甚至化为有形的白色气流，正萦绕在主人身边。 大家都明白，这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男子勾起个笑。 “初次见面，我是苍蓝。” “姑且算是木鱼的上司，安保队的老大吧。” 他似乎也不太在乎自己的头衔，语气漫不经心。 十二鲸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居、居然是那个苍蓝！？” 不夜露紧张的问： “苍蓝是谁？” 十二鲸定定神。 “苍蓝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代号，只属于苍蓝雪刀继承者的、顶尖剑客的代号。只有被这个传说中的神器认可的人，才能继承苍蓝之名。” “被认可的，无疑都是万里挑一、不，可以说是千百年都难得能见其一的天才。” “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苍蓝雪刀本身，他们和武器就是一体。” 苍蓝嘴角上扬，笑意妖艳魅惑。 “不愧是十二鲸小姐，您知道的不少呀。” 他摸了摸刀鞘。 “苍蓝确实是个神器，不过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 十二鲸略带忌惮的看着他，脸色依旧没有好转。 她吐出了惊人之语。 “苍蓝是摩耳甫斯。” “是人的欲望所创造出的、最强大的刀。” 弥瑞尔承认了这份欲望，也给了苍蓝“最强”的力量。 几人互相看看，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沉重。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场战斗，就不好说了。 不夜露不动声色，捏了下怀里的道标。 希望远处的鹑星能够尽快联系梦中雨和小一…… 空气开始变得凝滞。 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身上。 十二鲸的眼睛仔细打量四周一圈。 “保险起见。”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只见里面装着某种淡金色的雾气。 打开瓶子后，那雾气迫不及待的逃离束缚，飞至半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十二鲸解释道： “它会吃掉这里的屏蔽场。屏蔽场越强，它就吃得越多，也会变得更强大。” 幸好十二鲸有准备。 虽然这些敌人没有要用屏蔽器的意思，但一旦他们的能力被封锁，就彻底完了。 苍蓝和木鱼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他们去了。 十二鲸踏出一步。 衣袖翻飞，卷起的烟尘为她献上敬意。 “是文音寺带来的变数，将这里破坏成这样的吧。” 刚才苍蓝确实是这么说的。 苍蓝笑笑。 “这是上头的决定，跟我们没有关系。” “如您所说，破坏掉这里的元凶——或者说是本来应该发生在弥瑞尔的一个重大灵灾，被转移到了这里。” 他仿佛在说一个故事般轻快。 “昆体良城是以教育为主的城市，防护水平和人们的安全意识并不高。所以这场爆炸造成的影响极为严重，直接将昆体良毁掉了半数以上。” “另一半呢？” 如今的昆体良明显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了。 “啊，这就更不是我们的原因了呢。” 苍蓝道： “毕竟一大半的城市被毁去，昆体良相关的生产和管理体制被迫暂停，物资也出现了紧缺。为了争夺物资，加之有人想利用这个局势牟利，一来二去，昆体良仅剩的部分便也成了废墟。” “这一半，可是居民们自相残杀、互相伤害所导致的结果哦。” 那样一个人人和乐、看似乌托邦的地方，竟也会变成这样。 不夜露实在难以将眼前的场景和之前所见的昆体良联系在一起。 “呵。” 双眸森然，十二鲸冷笑一声。 “真是无可救药……我不会原谅文音寺的。” “您戾气不要这么重嘛。” 木鱼假笑道： “不然打个商量，您和我们乖乖回去，到时候就能和上头的人正面对峙了哟！” 压根没有看她一眼，十二鲸充耳不闻。 得先解决这帮毫无道德的雇佣兵，保下珠因和不夜露他们，才好去找幕后之人算账。 她心里姑且有了答案。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三个人影从高处的废墟上跳了下来。 珠因无神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吃惊。更别提正在对峙中的众人，也被打断个措手不及。 他们是谁？ 是还活着的居民？ 突然出现的三人都穿着破旧的皮夹克和工装裤，背着大包，容颜因为风吹日晒变得粗糙发黑，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警惕，正打量着不夜露等人。 虽然变化了些，但也能认出来是......！ 不夜露三人震惊的看着来人。 昆特。 以及同期的毕业生——千穗、康佳尔。 怎么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昆特看了眼珠因，又转头看向苍蓝那边。 “那边的才是敌人……” 千穗猛啐一口，柳眉倒竖： “又是被转移来的吗？” 康佳尔摇头。 “应该不是，我们的监视没有出现问题。” 脱去西服的昆特，胡子拉碴，身材粗犷强壮，风格和校长时期的他截然不同。 他把背上的背包取下，从里面掏出不少枪支武器，发给千穗和康佳尔。 “总之，准备战斗吧！” “啊不是！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夜露几人完全不懂。 但他们自顾自的准备着，并没有和不夜露多说什么的意思。 “你们能战斗吗？不能的话护着珠因就行！” “这边人数太多，我们尽量突破一个口，你们带着珠因先走！” 昆特脸色严峻，拿起武器就准备冲。 千穗和康佳尔也利落的开始装弹。 “诶不是！等等、等等啊！” 眼看着拦不住人，珠因终于出了声。 “你、你们......” “等一等，我——” 电流接通，飞速奔流。 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珠因眸子颤抖，声音都开始有些动摇。 “我——？” “我的记忆......” 昆特略带悲伤的看向它。 “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你。” “但是，这次不会是你一个人战斗了。” 千穗和康佳尔也笑着看它。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眼见着高处三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珠因彻底呆住了。 第104章 相反的记忆 混着沙尘的风有些燥热。 十二鲸仔细打量下珠因的“因子”，下了判断。 “你的记忆似乎有些不对。” 她背过身。 “这边交给我吧，你们先聊清楚情况。” “刚好我现在——非常不爽呢。” 纤手抬起，她轻声吟唱出一段古老的文字。 “我的魔物们，出来吧！” 数道闪电“啪”的打在地上，伴随着阵阵嘶吼，十二鲸——有色天最为强大的魔物训练师，终于拿出了她的真本事。 长着巨大翅膀的恶魔、飞龙。 哼哧哼哧吐露灼气的巨象和狮兵。 举着弓箭和法杖、目光锐利的自然精灵。 无数颜色为这片死城带来新的气息，即使这宣告了又一场战斗。 她的军队足有数百只之多，铺满这空旷的场地，更是一大片压顶的黑云，压迫感强到连不夜露这几位友军都不禁轻颤。 看着这壮观的场景，不夜露吞口唾沫，看十二鲸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拜。 好厉害。 鹑星说的是真的啊。 远方的鹑星也感觉到什么，他从一堆屏幕中抬起头，笑的意味深长。 “居然舍得动用那么多魔物，小鲸是真的生气了。” 十二鲸神色淡然，语气干脆利落。 “我的魔物们能撑一段时间，加上你们的力量和稍后的援军，应该足够我解决那头的事。” “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 几人点头。 十二鲸看向珠因。 “珠因，将我带回鹑星那里。” 珠因眼睛一眨，金黄色的光芒便将十二鲸的身影带走了。 “哇哦，不愧是十二鲸小姐。” “这么多魔物，足够我们打个爽了！” 安保队伍的人们跟领头的木鱼一样，看着这数量庞大的魔物，不仅不怕，面上还都是狂热和兴奋。 “老大，你先不要出手，等我们先玩会儿！” “好好好。” 苍蓝兴致缺缺的让开一步。 “不过，等老板发来信号，我就必须动手了。在那之前，你们抓紧时间，放开手脚玩吧。” “没问题！” 魔物的攻击和敌人们的攻击交织在一起，满天都是爆炸的光和热，本就浑浊的天空更加看不清楚。 不夜露和梦魔姑且再在周围加了一层梦之力的屏障。 这下，大家终于有时间好好谈一谈了。 珠因的眼睛里闪过无数思绪的光点，似乎是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回忆。 不夜露皱着眉看向这三人。 “你们刚才说......要保护珠因？明明你们之前一直在欺负它，现在又是闹的哪一出？” “还是这是什么实验？” 她难得说出这么激烈的言辞。 梦魔看不夜露一眼，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沙利叶打起了圆场。 “哎呀，有话好好说。” 他看向昆特三人。 “那什么，我们是珠因的朋友，听说它之前遭到过校园暴力，被你们欺负过什么的......” 千穗眉毛倒竖，差点跳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呢？！” “珠因是我们的好伙伴，好兄弟，我们保护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它？！” 康佳尔拍拍千穗，又看向他们。 “你们既然是珠因的朋友，那你们也知道平行世界和文音寺的事？” 不夜露等人互看一眼。 照道理来说，昆体良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些才对。 昆特他们到底......？ 见几人知情，康佳尔点头。 “那我们可以对你们说实话吧。” “看刚才的情况，你们应该的确算是我们的伙伴。” 昆特舒展眉目。 “那就让我来说吧。” 随着昆特的讲述，珠因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是啊。 他们的确是...... 我珍贵的朋友。 第三昆体良城，一年前。 “恭喜荣获学院优秀毕业生称号的四位同学！” “希望其他同学向这几位前辈看齐，在昆体良城学有所成！” “啪啪啪啪！” 滔天的掌声却没让台上的四人露出任何喜悦。 一贯没什么表情的珠因也就罢了，但活泼的千穗都抿着唇，脸色沉沉，就有些不对劲了。 结束了颁奖仪式，四人来到他们的小基地——一个空置的活动室。 “珠因，你真的决定了吗？” 珠因点头。 “是的，我接到了文音寺的命令，不会再留在昆体良了。” “难怪你一直不接受研究院的邀请......” 千穗有些要哭似的耷拉了眼睛。 “我还以为能和你一起去数学院呢......” “对不起。” 珠因低头。 康佳尔一掌拍到它脑袋上。 “别道歉，毕竟你是那边造出来的机器人，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嘛！” “而且你是那么特别的、能够穿越时间的机器人呢！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使命要完成。” 友人这么体贴，珠因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不是离开昆体良的好时机。 但是命令已经到了，底层逻辑容不得它拒绝。 珠因只能轻叹道: “多谢你们......” 千穗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猛地抱住珠因。 “呜呜呜呜——！你才不是什么机器人！你明明就是我们的好朋友！最好的兄弟之一！” “我的数学都是你教的，你从来不嫌我吵，嫌我烦！” “我们一起上课，一起玩，相处了那么多年！” “你虽然是个面瘫，但是、但是——” “我、我们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千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昆特和康佳尔感同身受，别开了脸。 珠因心头苦涩。 它也真的舍不得这群好朋友。 虽然内置了学习技能，但学习情感其实并不在它的任务范围。奈何昆体良城为它安排了朋友、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课程，在无数互动和对话中，它这颗机械的心，都真的开始跳动起来。 更何况，这些友人是如此可爱，它无比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这可能是文音寺没有想到、或是并不在意的吧。 珠因不自觉的回抱住千穗，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背。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我一定会回来！” 半年前。 一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巨大灾害，席卷了昆体良城。 起初，只是一颗银色的小球，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市中心的教育广场。 是谁家小孩子弄丢的吧。 没有人多加在意，眼光也并没有在上面多停留几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渺小的物件，在几秒钟之后，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白光。 热量烧毁了地面的一切。 暴风卷席了所有的建筑。 离得近的人们瞬间化为灰烬，残存的人也大多被刻入骨髓的灵灾余韵侵害，身体机能大幅下降。 庆幸的是，昆特、千穗和康佳尔三人，要么在机密实验室，要么在高级办公楼，都平安存活下来。 但是他们的世界，也从此改变了。 为了食物，为了武器，为了药品，拿惯了书本和器材的手，开始沾染烟尘与鲜血。 他们脱下西服和白大褂，穿上了马甲和工装裤。背上包，塞满捡来的各种杂物，三人居无定所，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然后有一天，珠因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也终于得知了真相。 “对不起。” “对不起！” 珠因无机质的眼睛里竟然滚下了泪水，它痛哭出声。 “造成这一切的是我，破坏了家园的人是我。” “让你们这么痛苦的是我！” “我对不起你们！” “你们怎么对我，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它跪倒在三人面前。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 “起来。” 三只手同时向它伸出。 “事情已经发生，而且做错事的不是你。” 珠因的身体破破烂烂，手臂无力的拖着，皮肤外翻，金属骨头泛着冷光。 尤其是它的头部，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恐怖的重击，眼睛没了一边不说，大半边脸都成了焦炭色，露出下面残破的线路。 看样子是和文音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原先那个一身白衬衫，干净到像是毫无一物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感到痛心的同时，不禁想起了过去。 山茶学院入学式当天，会为大家安排学习小组。每组大约4-5人，他们会作为最亲近的同学、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生活。 根据昆体良人际关系调查报告，大多数的学习小组成员甚至会成为比家人还要亲密的存在。 碍于人数问题，昆特、康佳尔、千穗成了当时唯一一个三人组。 他们很快建立了友谊，成了一个坚固的铁三角。 很久之后，作为转学生的珠因加入，将这个三角形变成了漂亮的正方形，还是个体积不断减小、点的距离在不断变短的方形。 在发现珠因的身份之前，几人只觉得这个新生是个挺奇怪的人。 说它有常识有知识，它好像的确有。 学术方面在学校里一骑绝尘，但其他方面简直是固执龟毛到让人发指。 “建议各位别吃油炸食品，会导致脂肪堆积，加重胃肠负担，也会升高血脂，影响血液循环@％*&……” “啊啊啊啊别念了别念了！我就要吃！” “依照这样的饮食习惯，你在70岁会有83％的几率患病，最终寿命预计为87岁。” “昆体良有很多好医生！也有治疗能力者！哪有这么容易啊！” “你明明可以自律，却要通过这种刻意的方式浪费城市和人力资源？” 珠因道： “我不建议。” “.…..” 三人如坐针毡的看着对面的珠因。 它的眼神平静到可怕，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尴尬。 当然，珠因几句话也拗不过其他三人。 吵完这几句，四人终于开始吃饭了。 比起笑闹着的三人，珠因端正的坐着，正用刀叉切着牛排。 仔细看，那每一块都切的是同样的大小，切好之后，它又一口一口，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和姿势，将肉块吃掉。 待将配汤喝完，它擦擦嘴角，又将所有餐具和垃圾妥当的分类收拾好，然后就静静地看着还在吃饭的三人。 三人被盯的不自在，只得结束对话，专心吃饭。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三人变着花样避开珠因。 虽然最后都会被它抓个正着。 “这人是安了雷达吗……” 他们无语凝噎。 但撇开这些事，珠因是一个绝佳的学习伙伴。 有任何不懂的题目都可以问它不说，还能从它那里得到准确率极高的考试预测卷。 它也从不会拒绝三人提出的请求。哪怕像食堂的事情一样，它觉得不合理，也只是会提出意见，不会强行阻止大家。 更何况，它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那只是“道理”。 不是珠因自己的想法，更不是其他人乐意接受的说法。 三人逐渐明白了，珠因的性格就是如此。 同时，他们也隐约察觉到了安排珠因加入这个小组的理由。 昆特沉着冷静，领导力强。 康佳尔八面玲珑，油嘴滑舌。 千穗活泼聪颖，个性跳脱…… 他们各自有自己独特的颜色，且无比鲜明，以至于经常会产生碰撞。 珠因则作为能够融合、包容一切的白色，加入了这个调色盘。 三人从没有见过它的情绪有任何动摇，也未曾看到过它的心。 珠因正是白色本身。 一无所有，风过无痕。同时太过干净，太过无知。所以，才需要在三人身边学习人心，学习多彩的感情。 如今，看珠因残破成这副模样，甚至第一次流下眼泪，他们还怎么舍得责备它。 自从知道珠因的身份后，他们开始致力于让珠因学会感情，同时也去查过珠因的机械代码，想要将它从文音寺的控制中解放。 奈何这个代码承载了太多，是无数祖祖辈辈研究者的成果，其复杂度，岂是他们这群小辈能轻松解决的。 珠因的存在本身和其根源，就是文音寺的意志之力，他们的“欲望”。 这种东西，又怎么能用客观的数学或者科技去消解？ 如果珠因有错，那也同时是无能的他们的错。 珠因是他们的学习顾问和镇静剂，他们更是珠因的情感导师和画笔。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在文音寺，你受制于人，不能怪你。” “还是想想怎么弥补吧。” “在这里纠结谁对谁错也没有意义。” 三人笑笑。 灰暗的世界里，重逢这件事，比什么都让人开心。 “兄弟——” “欢迎回来！” 四人拥抱在一起。 空旷寂寥的街道中，久违的响起了热闹的人声。 第105章 沉睡中的守护 “原来如此，你强行刺破太阳穴，从脑中剥离了底层逻辑的一部分......” “是的，但没关系，还不至于影响到活动。” 一想到珠因作出那样决绝的反抗，三人都无比心痛。 他们其实应该感到欣慰，因为珠因终于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不再是个听从命令的机器，而是有自己的判断了。 但三人并不想看到珠因伤成这个模样。 于是，他们每天的外出行动中多了一个目标——搜刮零件，给珠因做修复。 这天，昆特边给珠因安装部件，边问道： “文音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吧。” 珠因晃晃身子，这个四方方的新“手臂”用起来确实有点膈应。 “嗯，他们还在追捕我。” 康佳尔叹息。 “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 人界和弥瑞尔的吸引之力。 时间机器和转移变数。 终将毁灭的世界。 哪个都是荒谬无比、却实际存在的东西。 珠因一边的眼睛已经完全黑掉，成了个无声的圆环，另一边的黄色眼眸却坚定地望着他们。 “即使因为我破坏他们的计划，导致弥瑞尔真的走向灭亡......我也绝不会让他们伤害这个世界，伤害我重要的人。” 三人第一次听到珠因说出“我”的意志。 这份话语，还是为了他们，为了这个共同生活过的昆体良。 昆特握住珠因的手。 康佳尔和千穗也把手叠了上来。 即使非常硬，非常硌手，但他们还是紧紧地贴在一起。 如今一片荒芜冷寂的昆体良，正需要这样珍贵的心意。即使它来自一个机器人，却也是如此温暖而真挚。 “你果然还是那个珠因，还是我们最棒的家人。” “我们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优先指令已出，全力开始搜捕——！” “是！” 因为剥离了控制程序，文音寺失去了珠因的踪迹。 它是文音寺制造出来的最特别的摩耳甫斯，也是他们掌握各个平行世界信息的窗口。 为了拯救世界，为了他们的大计，对珠因的回收是势在必得的。 困难的是，在将它投放至昆体良后，无数平行世界也会同步产生“另一个它”，对文音寺来说，寻找珠因的难度极其之大。 但幸好，因为珠因的特殊性，真正能够使用能力的本体有且只有一个，其他的都只是虚影罢了。 他们知道珠因一定会去昆体良。 管理长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同意将珠因送去那里学习。 一开始是看上了昆体良完备的教育资源和成长体系，没想到它学了不该学的东西，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没关系，只要找到那个唯一的昆体良，他们就能找到它！ “珠因，好好看家，我们要出去找食物啦。” “要小心。如果碰到文音寺的人的话，尽量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珠因叮嘱道：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要是怀疑上你们，一定会不择手段的。” 昆特问： “他们知道我们的事吗？” 珠因摇头。 “他们只关心我的智力和能力数据，并不关心我在昆体良的生活，我想，他们是不知道你们和我的关系的。” 昆特点头。 “明白，不管是谁向我们问起你，我们都不会说的。我们只是同期的同学，但我们一点都不熟悉。” 千穗故作严肃的接话。 “是的，它可孤僻了，同窗这么久，我都没怎么跟它说过话。” 康佳尔噗嗤一笑。 “平时就你跟珠因说话说的最多，你可小心别暴露啊！” “这应该是你担心的问题吧！” 破旧的小木屋里，四人笑成一片。 看着三人离去，珠因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 正方形即使缺少一边，也是个坚固的三角。 他会保护好这个珍贵的形状！ 听到这里，沙利叶明白了。 “难怪最早在昆体良的时候，昆特一听我们问起你的事，态度会那么奇怪。即使是不同的平行世界，也会有一些相同的部分。想必在那个昆体良，他们也是想要保护你的吧。” 不夜露依旧眉头微皱。 “那关于......你们欺负它的那些记忆呢？” 昆特看向不夜露，眼神坚毅。 “我不知道。也许是其他某个世界中，我们真的做过这样的坏事吧。但在这里、在这个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昆体良，我们绝对没有伤害过珠因。” “我们非常珍惜它。” 珠因抬起眼。 “是的，我想起来了。” 它的眸子有了些神采，表情也变得柔和几分。 “我的记忆出现扭曲，现在修正完毕了。” 不夜露一愣。 机器人的记忆也会扭曲吗？ 珠因解释道： “也许是因为我脱离本体，以意识形态穿越各个世界，经历了太多‘另外的我’的事情之后，才产生了混乱。” “经历？” 感觉这是第一人称才会使用的词语，珠因为什么会用它？ “是的，我的本体存在于这里，但同时，自我诞生开始，无数个平行世界里也会出现‘我’。我能看到它们看到的东西、体会它们体会过的一切。” “本体去到哪个世界，就会替换掉那个世界的‘我’。其他世界里，非本体的所有珠因、则会根据计算好的习惯模式行动。” 明白了。 珠因可以用第一视角经历其他珠因经历过的一切，无数记忆交织，加之没有本体作为记忆的载体和处理器，由此才变得混乱。 无数个世界中，真正的、能使用时间能力的珠因，有且只有他们面前这一个。 梦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本体？” “又为什么把本体存放在这里？” 珠因看了眼朋友们。 他们也正回以苦涩的笑。 抓抓咖啡色的头发，康佳尔长叹一声。 “其实，珠因这样做，就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这个世界。” “自从知道珠因逃跑之后，文音寺开始大肆追查，同时也在持续不断的用观测者探查珠因的行踪。虽然破坏了一些控制机制，但珠因和观测者的联结依旧存在。这样的话，它就极有可能会在观测者的影响下，继续将灾害变数转移到这里。” 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头顶。 “为了给第三昆体良恢复和重建的时间，同时也为了停止自己的机能，保护这里不再被伤害，珠因将自己的本体冰冻在地下，只将部分能力分离出来，化为了能量体。” 珠因竟然…… 众人听罢，都震惊不已。 不夜露似乎也明白，为什么珠因会拯救误入时岩洞的人们了。 这个机器、不，或者该说是这位少年，从头到尾，都无比善良，未曾有变。 “珠因。” 千穗垂下脑袋，声音闷闷的。 “那天我们难得的很顺利，找到了很多食物不说，还挖到了不少可以给你用的零件。” “但你却不在家里，只留下了一封信。”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失去本体的你变得极其不稳定，也为了混淆文音寺的视线，你才离开了我们身边。” 她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哽咽。 “经过了那么久......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康佳尔拍拍自己的背包，笑着说道: “那些用得上的零件和线路，我们一直都带在身上，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给你安上。” “毕竟你没有和我们告别，就说明我们还会再见，对吗？” 三人走近它。 “而且，那些箱型零件真的很丑嘛——！” “可不符合我们的审美！” 珠因浑身一震。 它喃喃地道：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千穗捶一下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说什么对不起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昆特和康佳尔也红了眼眶。 “哈哈哈，好久没见你们两个打闹了！” 时间没有让这个正方形散落天涯，反而使他们彼此思念、彼此靠的更近。 不夜露静静地看着他们。 原来是她太过固执，太过......嫉妒。 还能记得起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友谊。 不夜露眼前刺啦作响、断片撕扯着尖叫。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伤痛，皮肉泛着苦意，深的入骨，正因如此，她不敢、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反转。 哈，这么巧合的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啊。 不夜露不禁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 一旁的梦魔看着她，心中莫名纠缠。像是感慨、像是同情，又似乎只有不甘的愤慨。 不夜露真的经历过太多他不了解的事情。 因为有这些事情的存在，才使她成长为了如今这样、和“那个人”完全不同的样子吗？ 也是因为这些，她才会变得那样胆怯自卑吗？ 梦魔忍了又忍，指甲几乎快要划破掌心，但他还是没有开口。 是啊，自己快要退场了。 还是不要再多接触她，让彼此徒增烦恼了...... 沙利叶倒是大大咧咧的、伸手去弹不夜露的额头。 “你看你，皱什么眉头啊，这里都有印子了！” “烦人！哪里有啊！” 被这么一打岔，不夜露吃痛，倒是脱去僵硬，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灰眸掠过复杂的暗影，梦魔别开眼神。 “锵——！” 一声巨响打破了平稳的气氛。 众人注目，竟是一把巨斧砍在了周遭的屏障之上。 梦魔脸色一白。 他努力将喉头的腥甜咽下。 不夜露也是心口一痛，但比起梦魔，她状态明显好得多。 “老大！” 沙利叶赶紧给梦魔调息。 仰头一看，魔物们少了一些，但仍是声势浩大，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大部分的安保队员也在和它们混战。 那这斧头……又是谁扔过来的？ 不夜露心有所感，视线穿过混乱，直达那头的女人。 木鱼正眯着眼睛笑看这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迎上了不夜露的目光。 “哎呀呀，打扰你们叙旧可真是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甜腻的飘了过来。 “这出戏码叫做‘华丽的逮捕’，可不是什么青春友情剧哦。再不认真的话，这些魔物可撑不了多久。”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们。” 这人在说笑吗？ 环顾四下，不夜露不确定。 魔物数量还有很多，怎么会撑不住！？ “老大，你看，他们不相信呢。” 木鱼用手肘轻碰身旁的苍蓝。 “不然你让他们看看嘛，我也好久没见你用过苍蓝啦。” 苍蓝斜了木鱼一眼。 “难怪你叫大家玩玩就好，不要使出全力，原来就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嘿嘿，那你愿不愿意？” 正打的欢腾的部下们也投以热切的眼神。 轻撩衣摆，苍蓝慵懒的起身，笑了。 “如此，便如你们所愿。” 指尖一推。 苍蓝雪刀出鞘。 极强的寒意将周围的空气化为白霜。 微风起，浮云流动，如梦似幻。 明明已是初夏，众人却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股从心底而起的、蚀骨的冷，仿佛要吞噬所有的生机，只留下一片干净的雪。 第106章 管理长a 前夜。 “文音寺一定会派人来继续追捕我们。” “要想解决一切，不能光从珠因下手，也得把文音寺那边的源头处理掉。” 昏黄的油灯让众人的脸陷入半明半暗。 氛围有些诡异。 “有道理，但是，了解文音寺状况的只有你和鹑星。” “我们几个的战斗力不高，即使有小一相助，胜算也不大。” 十二鲸点头。 “放心，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派出我的最强军团。” “趁着那时，我再通过道标回来，并立刻转移去文音寺。” 鹑星抱胸笑道: “明智之举。” “到时候，我也和你一起去。” 十二鲸没看他，只是道了句： “随你。” 两人顺利来到文音寺第二隔离区。 这是只有高级研究员才能进入的区域，也是进入管理长办公室的必经之路。 经过十二鲸的改造，他们本被封停的证件重新取回了权限。 过了几道验证后，两人得以潜入。 高级研究员数量不多，走道里也是空旷的很，但鹑星和十二鲸还是十分谨慎，甚至使用了漂浮道具，连一丝脚印都不准备留下。 十二鲸罕见的脸色沉沉。 “鹑星，你了解管理长吗？” “我已经被文音寺拉黑很久了，你知道的。” 鹑星还是挂着笑，一点也看不出紧张和不安。 “不过，这位管理长我听说是两年前上任的，手段干脆利落，做事雷厉风行，除了建立了强力的监察体制，也各处争取投资，支持推动了文音寺不少科研项目，深得人心。” 说是被拉黑，还是调查到了不少信息嘛。 不在意这个男人的虚情假意，十二鲸思索道： “两年前……珠因被创造出来是在三年前，有些奇怪啊。” “这么重要的项目，中间居然会更换一次管理长，还是谁都没有听说过的一个人。他没有资历，过往神秘，我甚至查不到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通称是‘a’。” 鹑星晃晃手杖，微笑。 “马上就到目的地了，等见到他本人再说吧。” 走出第二隔离区，是最为内部的智理研究区，管理长的办公室也在这个区域中心。 他们提前黑了系统，知道管理长这个时间没有预约，想必现在正独自在办公室工作。 两人丝毫不拖泥带水，门都不敲，就直接闯了进去。 “真是稀客。” 管理长的身影被背后的阳光勾勒的十分清晰。 “外来者十二鲸小姐，以及gm鹑星先生。” 两人同时反驳道： “哎哎，别这么叫我，我可不是什么gm。” “我也不算是外来者吧……” 管理长挂起一个标准的笑。 “如此，那便是我失礼了。” 他投来的眼神毫无情绪。 “两位前来，有何贵干？我想，应该不是鹑星先生好心帮助我们将十二鲸小姐带回来吧？” 鹑星挑眉。 “你开价多——哎哟！” 十二鲸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别贫了你。” 她重新看向管理长。 “请你交出观测者和珠因的控制权限，并除外mrrs计划。” “我拒绝。” 管理长没有丝毫犹豫。 “我想也是。所以，我们会杀了你。” 十二鲸耸耸肩。 “毕竟，你的身体数据就是权限的钥匙。” 管理长淡然。 “是吗，请随意。” 居然这么自信？ 十二鲸仔细打量着管理长。 他似乎是军人出身，身材高大有力，气质沉稳，非同寻常。 但是，怎么回事，无法看破他的因子……？ “有点不对，鹑星你也小心点。” 十二鲸姑且提醒一句，手里的窒息弹和无影针尽数向管理长抛出。 鹑星的手杖也对准目标，发出阵阵激光。 管理长一瞬消失，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好快！ 十二鲸惊讶。 肉眼竟然完全捕捉不到！ “轰——！” 两人一左一右闪开，原地只有管理长的一记重拳之后留下的深坑。 地面传来这力道的余韵，让他们都有些站不稳了。 是力量型的能力？ 十二鲸和鹑星对视一眼。 两人分开，十二鲸的魔法弩装载完成，开始发射，鹑星也转为辅助攻击。 漫天的箭矢和光线如雨般倾泻，房间里一片狼藉。 哪怕是在这样的攻击下，管理长也没有受到影响。他简直像是有分身一样，一会儿出现在鹑星面前打偏他的手杖，一会儿跃到十二鲸身前截断她的弩箭。 两人满场跑动，累的有些狼狈。 场中的管理长却气息平和，衣物甚至都没有伤到一分。 他还没有出全力。 只是在防卫，又像是在玩耍，根本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已经体现出他无与伦比的强悍了。 撩开凌乱的发丝，十二鲸喘口气。 一般来说，她都是通过驱使魔物和使用各种道具来战斗的，因为“看穿”的能力，她能够很快地判断敌人的攻击方向，从而做出对应。但无法看见对方的“因子”，加上魔物并不在身边的缘故，这场战斗，她竟打的极为艰难。 这是什么怪物一样的人啊。 看不出因子的，只会是—— 逮到空隙，鹑星轻盈一跃，来到十二鲸身边。 他擦把并不存在的汗，笑着对十二鲸说： “果然不好对付。” “你还在犹豫什么？再不使用力量，我两都会交代在这啦。” 背后的十二鲸暗骂。 说什么“果然”。 如她所想，鹑星对目前的情况早有预料。 而且，他同样没有使出全力，有几道审视的目光，甚至是对她十二鲸、而不是对管理长的。 不过，也没办法了。 这是已经设计好的环节，她非用不可。 十二鲸深呼吸一下。 再睁眼时，那双美丽的双色宝石眼已经晕染上一层浅浅的蓝紫色。 “抱歉了管理长，化为养料吧——！” 手臂一挥，地面上倏忽间开放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绣球花，一簇一簇的挤在一起，如海浪一般朝管理长涌去。 管理长挥舞拳头，拳风击落无数花球，泼洒出大片落花，上演了一出刚柔并济的暴力美学。但花儿们的生长速度显然超过了他的破坏速度，以至于瞬间吞噬了他的脚背，开始争先恐后往他身上爬去，吸收他的生命。 这应该是极其疼痛的，但管理长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透过极光般的眼眸，十二鲸注视着花瓣之舞中心的主角。 管理长加快了速度，漫天的花儿越来越多，几乎要遮盖众人的视线，又像是要将整个房间都填满才作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啸的风终于逐渐舒缓。 等完全安静下来，十二鲸和鹑星面前已然多出一个足有人高的花柱。 各种颜色的绣球花开在上面，兴奋地舒展着，成了这片花之废墟中唯一矗立、却已然死去的存在。 见证了这场生死厮杀，却显得如此纯洁而美丽，如此惊心动魄。 “结束了。” 飞扬的裙摆安静下来，十二鲸淡淡的说。 鹑星微笑。 “是啊，辛苦你、和另一个‘她’了。” “说起来，即使是我，也不知道‘她’的事情呢。” 十二鲸走向管理长的电脑。 “有什么可深究的，不就是我的另一个灵魂而已么。” 她噼里啪啦的敲起了键盘，嘴里也不闲着。 “不光是不夜露他们那边，你应该也在估算我身上的时间吧。” 知道鹑星讨厌她，但没想到会讨厌到......想要驱逐她。 十二鲸手上动作着，心里却不禁感慨。 自己的能力不容易引发什么巨变，加上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足够长，她正在逐渐获得自由。但一旦动用这种bug一样的能力，弥瑞尔的保护机制就会盯上她，长久以来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到时间，就得离开了。 垂下的眸子似乎在看着屏幕，却并没有在读取信息。 手指停下一瞬，十二鲸有点恍然。 也是，五月和鹑星是何种身份…… 有可能阻碍他们、干涉重要人物的人，必须作为敌人排除。 即使清楚这点，她还是有点难过的。 带着死去的双生子的灵魂，从其他的弥瑞尔世界流浪到这里，还以为能过上新生活，得到一个新的家...... 终究，自己还是个不被接受的外来者啊。 即使在这里有了那么多牵挂和羁绊，也不被认可是这里的住民啊。 心绪散落，十二鲸再次敲打起键盘。 她面上平静，嘴里淡然道： “......希望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和目标。” 五月和鹑星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保护这里，保护这个弥瑞尔。 她不打算反抗。 停留在这里也好，选择离开也好，都是十二鲸自己的选择。 没错，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选的。 她会骄傲的接受一切，骄傲的转身离开，绝不会让鹑星小看！ 鹑星何等细腻，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刻意，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和十二鲸认识也有那么长时间了，鹑星知道自己不被她所喜。 明明十二鲸是个很有包容力的姑娘，在有色天的人缘也非常好，能被她针对至此，他也做的够绝了。 所做的事既是出自本心，也完全并非自己所愿。 ……都是命运棋盘的棋子而已。 鹑星假面般笑着，看着忙碌的十二鲸的眼神却温柔了几分。 可能区别只是在于，自己能稍微关照一下在意的人，让她早些离开这场乱局罢了。 即使这代表着，他们也许不会再见。 -------------------------------------------------------------------- 收到鹑星联络的时候，五月罕见的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你第二次、为了十二鲸提出这种要求？” 第一次是为了让初来乍到的外来者十二鲸、能快速被弥瑞尔接受。 这就是鹑星替五月干活的报酬。 但这第二次却是为了......要驱逐她？ 鹑星笑： “的确是。不过，这件事影响不大，没错吧？” “十二鲸不适合再留在这里，她太……正直、太固执了。” 闻言，五月想了下。 是啊，十二鲸本质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为了之后的计划，让这种外来者回归原处，算得上利大于弊。 但是...... 五月叹息。 “你为她做了那么多，考虑了那么多，还故意让十二鲸讨厌你，让她远离我们背负的真相。” “一旦这么做，恐怕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好了吗？” 镜片后的眼睛显露出柔软的光，鹑星的笑也是难得的真心。 “当然。” -------------------------------------------------------------------- 鹑星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耳边是十二鲸呼唤他的声音。 “喂，别发呆了。” “管理长的权限拿到了，我这就把珠因和观测者的控制给——” 突然，屏幕中的代码被强行切换了。 一道红光笼罩了整个房间。 “滴滴滴滴——！” 警报声响起。 十二鲸再次敲打键盘，却无法输入任何指令了。 系统的机械女声无情的报告道: “权限系统工作异常，正在重新检测。” “检测到管理长登入，系统移交至一级管理权限。” 房间门再次打开了。 女声又道: “欢迎回来，管理长。” 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 他挥手将中间的花柱斩断，红花血液般飞溅，然后坠落。 鹑星和十二鲸看清了对方的脸。 “两位擅闯管理长室，又搞了这么一通破坏。” 来人抬起眼，视线冰冷。 “看样子需要给你们一些教训才行了。” 不管是硬朗的容貌、还是低哑的声音，都完全是—— 十二鲸沉了脸色。 怎么可能。 管理长……复活了？ 第107章 苍蓝色之风 “我们分成几队逃吧，这样下去不行！” “知道了，你们带着珠因先走！” 不夜露把珠因推给沙利叶。 “我和珠因分开跑！你带着它！” “喂！国王小姐——！” 沙利叶的手什么都没抓住，不夜露已经拉着梦魔跑走了。 他暗骂一声，只得和其他人一起往反方向跑去。 梦中雨没有动，她依旧站在小一身边。 “要给他们争取点时间才行。” “拜托了，小一。” 劲装下摆飞起，漆黑如墨的刀身映出小一的疤痕，更点燃了他眸中狰狞的战意。 “不负所望！” -------------------------------------------------------------------- 苍蓝出鞘带来的寒气，把这座废墟的漫天黄沙给吹开了。 冷白色的光透进来，亮的炫目。魔物们像是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原地打转、不安的嚎叫。 昆特三人围在珠因身边，抱团取暖。 沙利叶没事儿人似的，只是双手插兜，看着那头，收起了平时的谑笑。 不夜露搓搓手臂。 她的牙齿冷的打颤。 像是一下子进到了冬天……好冷！这就是苍蓝的力量吗？ 没忍住，她打了个喷嚏。 这时，旁边“唰”的飞来一团白色。 不夜露接住一看，竟是梦魔的白色长巾。 “拿去。” 不夜露猛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不用不用，你——” 梦魔瞥她一眼，索性抬手，直接把长巾给不夜露披上，又围了几圈，最后把多余的部分扎了个结。 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夜露傻愣愣的看着他。 脖颈被温暖包裹，鼻腔里满溢着梦魔的味道。 她能想起长巾被围在梦魔脖间时的样子，也能想起某个时刻，梦魔修长苍白的手指拉下长巾，露出精致漂亮的脸，又投下反差极强的、寒凉到让人心悸的眼神。 那双死去的眼，于不夜露来说已经不再让人恐惧。 她瞬间有点无地自容，只得把脸缩进围巾，闷闷的道了声谢。 此时再说什么，就是辜负梦魔的好意了。 木鱼调笑道： “哎呀，可真是绅士，我有点喜欢你了！” 苍蓝手中的刀通体灰白色，隐约可见蓝色暗纹闪着荧光，这一切又被白气萦绕，显得更加不似凡物。 他看向木鱼。 “你要真的喜欢，我就把他留下。” “那可不行，比起他，我还是更喜欢老大！” “哎呀，就你会拍马屁。” “你可不是马，我拍的是我敬爱的老大！” 不夜露隐约听到他们的闲扯，却没办法打断。 他们的姿态太悠然了，太……自信了。 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小不过的日常之事。 竟然完全没把他们、把这些魔物们看在眼里，苍蓝真的强大如斯？ 视线下移，那把传说中的雪刀确实散发着恐怖的气场。还没动手，已足够让人不安…… 不夜露又看向梦魔。 虽然看上去没有大碍，但刚才木鱼肯定伤到他了。 单凭自己......根本建立不起坚固的屏障。 她捏紧手心里的道标。 苍蓝拍拍木鱼： “好了，别闹了，有人等不及了。” 他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不夜露那边。 木鱼欢呼。 “好诶！快让我们看看老大的英姿！” 苍蓝抬起雪刀，眸中也是久违的畅快。 他轻巧的一挥。 浅蓝色化作一道弧光，穿越层层寒气与风，冲入半空，灵巧的似是活着的翅膀。 但那翅膀，是死神之物。 打头的魔物是一只漂亮的长尾凤凰，它的惊叫宛如被谁掐住脖子一般突兀的断掉，地面上的众人只是一个眨眼，那凤凰就化为齑粉，彻底散进了风里。 “！？” 不夜露惊愕的瞪大眼睛。 梦魔和沙利叶等人也变了脸色。 天上开始掉落无数白雪，纷纷扬扬的，数量太多，在地面上堆积起来，结出一层薄霜，宛如真的进入了残冬。 魔物们甚至连嚎叫躲避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那刀气剥夺了一切。 弧光收割着生命力。 它要这里变得一片干净，也要用飞雪卷走所有的生机，向大家昭示其主人的力量。 ……何其恐怖。 不夜露咬唇，不甘的看向远处的苍蓝。 只是那样轻轻一挥，魔物们就瞬间死去大半，要是那个攻击落到他们身上—— 梦魔眼神阴郁，当机立断道: “等不了了，魔物们已经不能保护我们！” “趁着它们还能抵挡一会儿，我们必须离开！” 只能如此了。 硬刚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我们会替你们争取时间！” “快走吧！” 不夜露一怔，将道标重新塞回口袋。 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阿雨，小一！” 小一抱着梦中雨，从高处飞跃了下来。 “抱歉，我们来晚了。” 梦中雨微笑。 如果苍蓝色之风是死神的羽翼，这位慈悲的金发女神，就将带来救世的奇迹。 -------------------------------------------------------------------- 虽然是废墟，但这些断壁残垣高矮胖瘦各种类型的都有，也给了大家隐蔽的余地。 不夜露和梦魔先委身于一处残骸背后。 “呼呼，好久没这么激烈的跑过了。” “梦魔，你还好吗？” 梦魔虚虚的喘几口气，身子有些蜷缩。 “嗯，没事。” 他说。 ......哪里没事了。 不夜露皱眉打量他。 刚刚那下攻击对梦魔的伤害肯定远远超出预料。 明明伤才好没多久，就又...... 内忧外患太多，不夜露一时间有些迷惘。 也不知道十二鲸那边怎么样了。 一旦关闭观测者系统和珠因的控制器，珠因就能回到本体，取回力量。 时岩洞消失，时空秩序恢复，他们这些乱闯的“客人”便能回归弥瑞尔，也不会再干涉其他平行世界。 到那时，加上失去珠因，文音寺就再也没有作妖的余地，他们的课题也能圆满完成。 但前提是，必须在这里拖住敌人，不让他们回去妨碍十二鲸和鹑星！ 脑中正转着万般思绪，只听梦魔叫她：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刚才不夜露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拉他跑了。 不夜露僵硬的转头。 的确，合理考虑的话，该带上沙利叶和他们行动才对。 让自己和梦魔两个打不了架的人抱团，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现在虽然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候，但既然梦魔提起...... 不夜露盯着他。 “告诉我吧，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夜露提高声音。 梦魔却微微别开脸，没再说话。 “你为什么避开？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不夜露快被这人急死。 要说以前梦魔是因为不信不夜露、不喜不夜露才表达出排斥的话，现在就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了。 不夜露直觉不是游戏的问题，而是梦魔本身发生了什么。 他在逃。 在退缩。 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愿意说！ 看着梦魔的侧脸，不夜露张张嘴，却没出声。 应该问沙利叶吗？ 但比起他人，她更想听本人说……更想听梦魔亲口说出来啊。 之前强行按压的糟糕预感又涌上心头。 眼前梦魔灰暗的身影，也似乎被预感吞噬，一瞬模糊。 不要——！ 不夜露猛地晃晃脑袋，又眨眨眼。 视野中，那个人依旧清晰。 没事的……梦魔还在。 不夜露强行安慰自己。 他还在自己眼前，还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不会消失的，一定不会——！ 尴尬的沉默中，一个声音蓦地出现。 “哎呀呀，你们两在吵架吗？” 不夜露瞬间白了脸。 “木......木鱼！” 木鱼轻巧的跳下来，她身上还带着一些苍蓝的雪的气息，让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几分。 凉意袭来，不夜露浑身僵硬，根本来不及逃跑。 “好的，我抓住你啦——！” 她笑得眼睛弯弯，手里动作飞快，很亲近似的搂住了不夜露。 “放开！放开啊！” 不夜露正要挣扎，却被木鱼勒得更紧。 某种尖利的东西抵上了她细嫩的脖颈。 “哎呀，你乖乖的，别乱动哟。” “我只答应过老板要带你走，可没说要是完整无缺的哦。” 话音未落，木鱼浑身竟发出淡淡的光芒，连带着不夜露也被卷入其中，逐渐变得透明。 这是......要被带到哪里去？ 不夜露再不敢挣扎，只得下意识的看向梦魔。 能救救她吗？梦魔......！ “锵——！” “呼——！” 梦魔正在提力攻击。 本该沉静的深蓝有些发白，箭矢也弱了许多。 木鱼只是几个抬手，便轻松化解了。 距离越来越远，不夜露呆呆地看着梦魔的方向。 梦魔......竟然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 她无助的抓紧脖子上的长巾。 说不怕是假的，但是至少，要让梦魔—— “梦魔，你快走啊！” 去找沙利叶！ 强撑着抬头，梦魔无力的投来沉重的目光。 以如今这副身体，是救不了不夜露的。 他只能充分的、深刻的体会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夜露远去。 但是——！ 在不夜露满面不安，眼前的场景彻底黯淡下来之前，梦魔的声音到达她的耳边。 “等着我——！” 明明没有任何客观依据，也没有任何道理可以参考。只是短短的三个音节，就让不夜露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她相信梦魔。 另一头，十二鲸和鹑星的处境也算不上好。 他们如法炮制的干掉了复活的管理长，然而，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权限转移。 新的管理长又出现在了门口。 十二鲸喘口气。 她眼睛里的蓝紫色还没有完全褪去。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些管理长是杀不完的。” 鹑星也明白这一点。 两人再次解决掉管理长，但这次并没有转移权限，而是直接离开了房间。 “下一步去哪里？有头绪吗？” 十二鲸点头。 “去智理研究所。” 她神色莫名晦暗。 “我知道、谁是最大的幕后黑手了。” 不再顾及留下足迹和线索，十二鲸飞快的跑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得尽快！ 鹑星抬起手杖。 “别用跑的。抓住我吧。” 没等十二鲸回应，他主动拉起了十二鲸的手。 手杖前端伸出丝线般的气流，它们聚合、又像花朵一样绽开，无形之中抓住空气，拉扯着两人往前飞去。 乍然一个拉力，让十二鲸反射般的回握住鹑星的手。 啧。 要不是情况特殊...... 被这突然的亲密举动搞的有些烦躁，十二鲸嘴里没好气的说： “你的手杖还真是功能齐全。” “下次我一定会把它打断！” 他们来来回回打过不下数十次，直到现在，十二鲸都没能查清鹑星手杖的奥秘，实在不甘。 只是不知道，她还有多少时间…… 本就不算猛烈的风被鹑星挡下大半。 前方传来的声音显得破碎了几分。 “感谢认可。”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打吧。” 十二鲸感觉其中有些微妙的颤抖。 她竟然从鹑星身上“看”到了悲伤。 ……是错觉吧。 她对自己说。 第108章 真正的雇主 智理研究所。 靛叫住正在整理数据的塞法，塞给他一个记忆球。 “塞法，带着这个去一趟机密实验室，等下我叫你，你再出来。” “嗯？可是......” 塞法打量下那个记忆球。 没记错的话，这里面装着观测者和机器人的所有资料，一直是靛所长贴身保管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 “正因为重要，才想让你把它带去实验室的保险柜。” 靛慈祥的笑道： “那个保险柜有着文音寺最强大的锁，把这些资料放在那里，我才能安心。” 他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我有两个......可爱的客人要来了。” -------------------------------------------------------------------- 木鱼带着不夜露回到了有色天。 之所以认出是有色天，是因为那奇妙的天空依旧在头顶淌着光。 为什么是有色天？ 不准备回文音寺？ 不夜露转着脑袋看看四周，有些不清楚木鱼的目的了。 还是说，是因为顾忌到十二鲸和鹑星在那边，所以暂时不回去？ 木鱼把手放在额头处，做出了远望的姿势： “哎呀，老板呢？” “我都把人带来了啊。” 不夜露一愣。 老板？ 对了，为什么他们会叫老板？ 这种称呼，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那样刻板的文音寺啊？ 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不夜露瞪大眼睛。 难道说，他们真正的主人是——？ “哗啦——” 数道银光从天而降，流星一般坠落在不夜露身边。 木鱼果断的放开不夜露，跳到一边。徒留原地的不夜露来不及躲闪，身上多出数道擦伤。 “嘶......” 她吃痛的轻吸一口气，只觉得脸上也火辣辣的痛。 木鱼笑道： “我的老板，你怎么还是这么暴躁啊。” 那些光的尽头之处，是一团无比浓烈的色彩。 不夜露抬头看向那边。 “......小丑。” “原来你才是他们的雇主！” 镰刀收起，一身黑白格子拼色装的小丑落到不夜露面前。 “答——对——咯！” 嘴唇咧开，他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木鱼挥挥手。 “老板，尾款记得打到我们户头啊。” 她又看向不夜露，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文音寺的人啦。” “既然有人出更高价，我们就索性跳槽了，可别怪我哦。” 末了，她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如果这次你能顺利逃脱，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成为我们的客户，到时候会给你打折的。” “那就、有缘再见！” 说着，木鱼便隐去身形，将场面留给了不夜露和小丑。 能让木鱼他们做出背叛文音寺的行为，小丑不知道付了多大一笔巨款。但论起钞能力，他的确是绝对的翘楚…… 注意到不夜露的眼光，小丑伸出舌头舔了舔银亮的刀身。 “最后的狩猎要开始了，可爱的小兔子，仁慈的猎人给你十秒钟逃跑时间！” “尽情逃吧，尽情跑吧！” 眼神迷离，小丑兴奋的微微发抖。 “被抓到会怎么样呢？” 他张开双手。 “观众们！来宾们！请拭目以待！” “哈哈哈哈哈——！” 抛下那诡异刺耳的笑声，不夜露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幸好这两天已经适应了有色天的漂浮魔法，论起移动速度，还真不一定会轻易输掉！ 至少要拼命坚持到......梦魔和沙利叶来救她！ 穿行在有色天的建筑之中，不夜露一个劲儿的往前飞。 课题将要结束，赌注也来到了最后，小丑绝对是铁了心要杀她。 得离他越远越好！ 再次穿过一个桥洞，不夜露耳边却响起了此时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那个声音无比扭曲，在身后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般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快跑呀。” “快跑呀。” “猎人要追上你咯——！” 不敢回头，不夜露咬牙。 这人居然追得这么紧！ 她再次提起一口气，钻入一旁的细长小巷。 小巷里挂着花花绿绿的旗帜、各色宽大的布料，用来掩饰身形倒是合适。 不夜露的余光可以瞥见小丑的身形，他正悠闲的飞在高处，遥遥俯视着这头。 这人应该是用了其他的移动道具，不然不可能这么快。 不夜露往下沉了沉身子，努力遮掩自己。 “啊——兔子跑的好慢，观众都要无聊啦。” 小丑幽幽的道: “让猎人来给大家增加点玩法吧！” “啪——！” 风声中响起一个尖利的不和谐音。 声音未落，不夜露只觉得手臂一痛。 她低头看向伤口，那里正渗出血珠。 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划伤了她？ “哗——” 又是一道黑影飞来，这次不夜露学乖了，挥起梦之力就挡了下来。 她也看清了黑影的真容。 竟然是......扑克牌？ 作为一种游戏道具，扑克牌的设计包含了无尽巧思。 花色代表行业，或是占卜所用的器物，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卡面上的数字和图案，也与星象历法有所关联，甚至可以影射各种着名的人物及事件。 不夜露捏了捏纸牌，心生一计。 对了。 结合那些梦，结合这些扑克牌和梦之力的话......也许她能反客为主！ 透过数道艳影，不夜露看向远方的人。 “呐，小丑！” 冷静想想其实没什么胜算，但不夜露竟然有点说不出的兴奋。这可能是她难得的不顾一切，只是跟着心意和直觉走。 放手干吧！ 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最棒的伙伴和搭档呢！ 不夜露的声音清朗的响彻周围。 “抱歉，你的剧本要改变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当心猎人被反伤一口哦！” 小丑一愣，旋即欢快的笑了。 他俯视着下方的人儿，直直的接下了她的眼神。 外来者啊。 果然还是有几分有趣的。 小丑眯起眼睛。 那样一颗闪耀的、燃烧着的眼珠，他一定亲手将它击碎。 “这才对啊——！” 两人的身形同时一动。 -------------------------------------------------------------------- 十二鲸辅一进门，便听到了那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 年长者就是这样。 身上带着久远的岁月的痕迹，却让人不自觉感到安心。 是啊，每次来这里，都能听到同样的问候。声调、话语，哪怕是对她的称呼，也从来没有变过。 “欢迎，我的小天才。” 十二鲸没有笑。 “......好久不见，靛所长。” 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靛的面前。 靛老了。 每一天似乎都比前一天更加老去几分。 本来就个子不高的他，身形佝偻，更显得瘦弱。皱纹太多，连那睿智的双眼也被埋藏其中，看不清了。 是什么时候呢？ 十二鲸都需要低头看他了。 然而，此时决不能放过，也不能因为过往的交情而感到心软。 面前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手里握着的，是能撼动无数人命，甚至会影响整个世界的关键！ 十二鲸的无影针对准了靛，她的眼神也没有移开分毫。 “所长，交出权限和资料。” 靛摸摸胡子，笑了。 “我们的小天才啊，还是年轻了些。” 像是感觉不到无影针的存在，他背过双手，走了起来。 “小鲸，你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我认可你的才能，所以才力排众议，让你进了文音寺。” “本来啊，你是必须摒弃有色天的身份才能加入的，但你说过，你追求的是极致的、完整的知识，这点......深深打动了我。” 想起那时有些幼稚，神情却无比坚定的小女孩，靛平静的笑了。 “你我都知道，文音寺走的道路太过狭窄。一味摒弃魔法，摒弃那些看似和科学截然相反的存在，是无法在探寻真理之路上走的更远的。” “我期待有你的加入，文音寺会变的更好。” 十二鲸不忍皱眉。 她认识靛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对她而言，靛既是值得尊敬的科学家，更是一个无比亲切温和的老前辈。 当初，因为年轻、缺乏经验，十二鲸经常被其他年长的研究员排挤，提出的意见也好、想法也好，更是说不到几句就被否决。每每这种时候，总是靛宽慰她、教导她，还力排众议，带她参与重要的项目组。 十二鲸能成长的这么快，离不开靛对她的帮助。 “但是，您......又为何——！” “没有时间了。” 靛叹道： “没有......时间了啊。” 十二鲸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只剩一年不到，不管是怎样的成就，怎样的研究成果，一旦扎根的土地消失，便都没有意义了。” 靛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十二鲸。 “你觉得我、我们，做错了吗？” 那黯淡的眼光如同灰蛇般缠绕于身，让十二鲸觉得窒息般痛苦。 心中无比沉重，思绪却像是喝了酒一样，逐渐堕入虚假的梦魇。她竟有几分困倦，也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词。 “咚——！” 鹑星的手杖敲在地上，发出轻响。 他拍了拍十二鲸的肩。 “醒醒，别被他迷惑了。” 迷雾倏忽散去，十二鲸猛地惊醒。 被这么一打断，靛看向鹑星，眼中竟是刺目的恶毒。鹑星无所谓的耸耸肩，问十二鲸道： “怎么样，清醒点了吗？” “嗯，多谢，算我欠你个人情。” 十二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靛。 “......您居然对我使用能力。” 恼怒，在那之上的更是难过。 所有组成靛的因子都没有改变，变的是靛的心。 记忆里那个总是“嚯嚯”笑着的爷爷终究还是消失，成了面前这个满眼怨怼的人。 十二鲸悲哀的说： “所长，您当然错了。文音寺利用观测者和珠因，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这些都是绝对无法抹去的罪孽。” “您已经失去了科学家和研究者应有的伦理观，我也......不会认可您了！” 她再次拿起无影针。 “明明您是一个对权力没有欲望的人，但不知何时起，整个文音寺都唯您是从。就连管理长、也是您打造的棋子吧。” “您造了多少个‘管理长’？从a开始，直到z吗？” 靛只是阴森的看着十二鲸，没有说话。 十二鲸叹息。 没有办法回到最初了。 那个将她当做亲孙女对待的人，如今也对她起了杀心。 见靛的模样，十二鲸就知道，她是无法说服他的。 作为见证者和参与者，她必须亲手斩断所有，让一切回到正轨！ 研究所的牌匾依旧金光闪闪，像是从来没有沾过污秽一般干净。 “......对不起，所长。” 双眸一缩，十二鲸再也没有犹豫。 -------------------------------------------------------------------- 柔软的布料擦过脸边。 阴影变得尖利。 不夜露持续着飞行。 真该感谢昆体良那几节能力训练课程啊。 能记得更清楚了......不管是那些梦境碎片，还是更加久远的过去。 “黑桃q。” 不夜露接下第一张扑克。 “小丑，没有人知道你的双亲是谁，但根据马戏团给出的信息，你的母亲出生在弥瑞尔一个遥远的郊区。” “她是没有能力的复制者，幸运的是，她继承了本体一身精妙的舞艺。犹如一位战斗的女王，她拼命打拼、闯荡，最终攒够资金，来到了有色天。” 小丑面露不悦，手指一立，投来又一张扑克。 “呀呀呀，偏题了，没有观众想听你讲这些！” 不夜露一时不慎，又被划伤。 但她没有停下讲述。 “在这里，她遇见了一位男性，那位位高权重的男性将她从剧院里买下，并和她结为夫妻，生下了一个儿子。” “闭嘴！” 不是扑克，这次飞来的是火星般的飞镖。 躲闪不及，不夜露被烧到肩膀，血花飞溅。 她闷哼一声，嘴里却不甘示弱。 “怎么，说出了猎人的故事，让猎人你气急败坏啦？游戏不是才刚开始吗？” 不夜露脚一蹬，继续加速。 小丑的嘴角垂下，笑容收敛几分。 手里的扑克化作缤纷的扇面，身边的各式武器也跃跃欲试。 知道他的过去的人已经不剩几个。 虽然不知道不夜露是怎么查到的，但是，她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小丑的传说和故事可以源远流长，但越文的一切，必须尽数掩埋。 第109章 演出落幕 不夜露做的梦越来越清晰。 但与此相对，其中的内容却夹杂了嘈杂的噪音，仿佛是在提醒她什么。 来到有色天后，她几乎每天都在做梦。 梦到珠因的时候不多，反而是小丑的过去，几乎是完整的展现给她看了。 就像是之前进入夜樱白樱的梦那时一样，不夜露将了解更多人的故事。 那她自己的故事，又是从何处发生，又是从何处开始......扭曲的呢？ -------------------------------------------------------------------- “梅花a。” “这个儿子，便是幼时的猎人了。” “仿佛是继承了双亲身上最优秀的品质，这个男孩聪慧过人，才思敏捷，个性也是温和优雅，深得大家喜爱。” “在这样幸福美满的、优渥的家庭环境中，他逐渐长成了一个十足优秀的少年。” “方块6。” “拥有了财富、本来可以满足于现状的母亲却并没有改变之前的习惯，经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交际。脱离了舞女的身份，她骨子里似乎也是一个不甘平淡、憧憬刺激的女人。这些举止，也引发了父亲的不满。” “家庭开始出现缝隙，但彼时的少年却恍若不知，只是沉浸在了看似和谐的现状之中。” “红桃q。” “是啊，就像嫁给查尔斯一世的朱尔斯一样，双亲的隔阂越来越深。父亲为了阻止母亲在外抛头露面，有损名声，断绝了她的金钱不说，还想将她幽禁在家中。” “崇尚自由的鸟儿又怎会忍耐，很快她就找到了另一位对她有情的贵族，两人抛下一切，在一个月夜私奔，从此杳无音信。” “被背叛的父亲像查尔斯一世一样变得残暴，他憎恨水性杨花的妻子，甚至开始怀疑起少年是否为自己亲生。” “这些负面情绪的作用之下，父亲精神失常，日日酗酒，原本丰厚的家产，也在各种失败的决策之中，被消耗殆尽。到了最后，家中的一切都被变卖，什么都不剩。” “黑桃9。” “在少年9岁之时，曾经的和平天翻地覆。父亲被追债人杀死，孤苦无依的少年在几经跌宕之后，最终被一个旅行马戏团买下。” “这个马戏团，就是十年后名震弥瑞尔的——颠倒轮胎。” 不夜露擦了擦脸上的血。 真疼啊...... 全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伤口，风一吹就刺刺的痛，也带走了她身上为数不多的温度。驱动这僵硬的躯体、靠的不是力气，而是某种重复多次后固定下来的本能。 胸口的项链微微发热，是此时唯一的慰藉。 撑着疲惫的眼皮，不夜露在一片红雾中抬头。 小丑果然被激怒了。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收起了笑，眉眼中尽是冰冷的怒意。 “哎呀，明明是小丑，不笑怎么行呢......” 快失去理智吧。 这样，你就不会注意到其他东西...... 不夜露虚弱的勾起嘴角。 -------------------------------------------------------------------- 脚下的血液并没有太多，但十二鲸依然感觉到了刺目。 亲手杀掉谁的感觉，总是如此糟糕。 “走吧。” 鹑星催促她。 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靛已经死了。 十二鲸蹲下身子，轻轻合上了靛的双眼。 即使魅惑之力不再有效，她依旧会接纳他的不甘，也会继承他未尽的心愿。 ……弥瑞尔一定不会出事的。 如他们所料，智理研究所中的确存放着观测者和珠因的控制系统。十二鲸很快就切断权限，并将所有的“管理长”报废了。 没了德高望重的靛和管理长，其他人就无需多虑了。 十二鲸擦擦额头的汗。 “呼——终于解决了大半。鹑星，你那边如何，找到资料库了吗？” 鹑星从一堆屏幕中抬头。 “没有，看样子靛将资料转移了。” “这样......” 十二鲸想了想，得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 她示意鹑星跟上，两人往深处走去。 “很久之前，我曾经为所长做了一个保险柜，用上了所能做到的最强的保护技术。” 十二鲸苦笑。 “所长说过，他会好好珍惜，会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这个柜子保护。” “这人啊......到了最后，竟然真的相信我，还把资料放在了那里。” 鹑星明白十二鲸的意思。 既然十二鲸是柜子的创造者，那就必定能够解开它。 靛啊，冥冥之中，你也是希望有人能阻止你的吗？ 还是说，你打算将资料交给十二鲸，让她来做选择？ -------------------------------------------------------------------- 不夜露和小丑来到了靠近市中心的位置。 其他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都纷纷远离，留给他们一个清净的场地。 除了扑克牌，小丑还扔出了各种武器。 这些武器都是诸如小刀、飞镖之类的小物件，无法给不夜露造成致命伤，但能轻易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呵呵，染血的小兔子啊。” 看着破破烂烂的不夜露，小丑阴阳怪气的笑了。 “继续说啊，继续讲啊？” “我不会杀了你，会一点一点慢慢折磨你的啊，哈哈哈哈——！” 长时间的飞行，加上精神紧绷，不夜露已经很累了。 汗水混合血液，疼痛和寒冷让她的视野模糊不清。 再坚持下...... 梦魔他们、一定会来！ 侧开身子，不夜露险险躲开头顶劈下的链刀，手也颤抖着接下了半空中的扑克牌。 “方块9......咳咳。” “你在马戏团经历了惨无人道的训练，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小丑。” “演出机会不断增加，得到的喝彩越来越多，你的妆容再也没有时间洗掉，也再也洗不掉，成了一副永远的面具。” “你想要丢掉属于‘越文’的一切，从此之后只作为‘小丑’活下去。殊不知，你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像你的父亲一样喜怒无常，对世人满心憎恶。” “你不再相信任何人，还会用同样的手段对待马戏团的后辈和其他演员。” “同时，你也成了你的母亲，开始追求极限的刺激和快乐。” “发疯一般求生，发疯一般赴死，发疯一般杀戮和玩耍，以此提醒自己还活着。” “梅花2。” “但即使是这样的你，也生出了软肋。” “那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巷里，你遇到了正被人欺负的爱丽丝。”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作祟，你罕见的出手救人，甚至将无依无靠的爱丽丝带在自己身边，对她极尽温柔，关爱非常。” 在不夜露的讲述里，小丑也想起了当时的事情。 那天，他只是心血来潮的拐进那个贫民区，心血来潮的走进一旁的小巷，就看到了一个令人不爽的场景。 几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正对着脚下一小团东西拳打脚踢。 那小东西正抱着脑袋，低低的哭着。 小丑眯眼打量。 居然是个金毛小孩儿。 这些人也真是无聊啊，居然还欺负小孩子。 正欲离开，一瞬间，他却仿佛听到了母亲的歌声，看到了母亲最爱的那条火红的裙子，还有在一边微笑着的父亲。 “小文！” “小文，快来！” 他们正向自己笑着、向自己伸手。 啊，那阳光正好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 说不出的情绪作祟。 手一抬，链刀划过半空，收割几声惨叫。 几步走过去，小丑道: “喂，滚起来。” 爱丽丝颤颤巍巍的抬起眼睛，看向这位新的来客。 真漂亮啊。 小丑因那澄澈的蓝眸愣神了片刻。 这是一双没有染上任何阴霾的眼睛。 这样的小孩，也还没有长成自私又恶心的大人。 ……还来得及。 小丑蹲下身子，对爱丽丝伸出了手。 “算你走运，小孩儿。” “愿不愿意跟我走？” -------------------------------------------------------------------- 不夜露靠在墙上。 血液滴答滴答，在脚下黏成了一片泥泞。 左边肩膀被小刀扎穿，抬不起来，她真的要稍稍休息下，才有力气继续了。 手里的卡牌是—— 她努力辨认着。 “黑桃......3。” “爱丽丝的出现改变了你，你开始想要拯救所有不幸的孩子。” “为了不让他们步上你的后尘，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出现又一个强颜欢笑的小丑，你将所有的财产捐给孤儿院，此后也经常匿名给福利机构捐赠各种财物。” “为了方便照顾爱丽丝，你脱离了颠倒轮胎。” “多年之后，你选择了参加神选游戏。” “我想，虽然你并不情愿让爱丽丝成为搭档，但你的性子无法让你相信任何人，爱丽丝自己也绝对不愿意离开你。” “成功，你们能通过王之力，建立自己想要的世界。失败，你会和爱丽丝一起死去——” “哈哈哈哈——！” 小丑朗声笑着，打断了不夜露的话。 “的确如此！” 红唇炫目，他笑的狂妄。 “如果弥瑞尔不认可我的愿望，不接纳我为王，那这个世界就注定是个垃圾！注定会走向不幸的未来——！” “既然要迎接那样的未来，还不如让我主动停留在现在！” 真是高傲啊。 如果世界不如他所愿，他便做主动抛弃世界的那个人。 这就是小丑。 无比荒诞......却又无比绚烂的小丑。 不夜露喘着粗气。 呼、呼......浑身都好痛，动不了了。 脑子也开始糊涂了。 该往哪里跑，还能往哪里跑......？ 注意到不夜露的状态，小丑悠然的飞了下来。 “故事讲完了，你也到此为止了吗？” “那我便不客气的结尾吧——！” 血气弥漫之中，不夜露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 真是的。 她调动起最后一丝力气，身子跃起。 不远处，有一小块空气产生了旋涡状的变化。 是时岩洞。 时岩洞出现了。 不夜露没有犹豫，一头撞了进去。 “居然跑到时间夹缝？你以为你跑的掉？” 小丑略略一个加速，也冲了进去。 色彩杂乱的夹缝之中，不夜露跌倒在地，再也没有动弹的力气。 一双手扶起了她。 “小露！你还好吗！” 是梦中雨。 沙利叶和小一也挡在了不夜露面前。 久等的援军终于到了。 不夜露气息奄奄，失血过多，身子无意识的轻颤。眼前迷蒙一片，连他们的身影都快看不清了。 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 那人的声音发怒似的冷硬，却又混合着克制的疼惜。 “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睡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不夜露的神经彻底放松。 ......梦魔，是梦魔啊。 她终于能放心的晕过去了。 “哟，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啊。” 陷入一对多的局面，小丑抱胸，倒是不急。 “既然你们出来，就代表课题完成了。别忘了，即使我杀不死不夜露，我们的赌注也会生效！” 小丑狂笑道： “到时候啊，谁生谁死，就看天意了——！” 没理会他，梦魔再次抚了抚不夜露的发。 不夜露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神情并没有好转多少。 不用想便知道，她在小丑手下受了多少苦。 站起身子，梦魔按捺住了暴怒的情绪。 “小丑，死的只会是你。” “你再也没有机会伤到她了。” 他滚烫的眼睛如此宣告着。 沙利叶、小一没有战斗的意思，他们飞快的退后，扶起不夜露，和梦中雨一起消失了。 小丑的笑凝固了。 梦魔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化为漆黑的风，离开了时岩洞。 “哈、哈！还想跑吗——！” 怎么能让游戏在这里半途而废！ 自己执导的演出，绝不能是这样的结局！ 正要追出去，一双手抓住了小丑的脚。 那温度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冰冷，倏忽间爬满小丑全身。 “哈哈......” “你还记得我吗？” 回头一看，小丑身子一僵，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此时，时间夹缝受刺激一般，开始激烈的涌动。所有的颜色分开、又向同一个方向奔流而去。 原来如此。 这个世界……没救了，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小丑再次笑了。 第110章 真相为何 不夜露知道自己在睡。 沉在水底般的梦境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但依稀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漂浮之中，似乎有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束成马尾的长发。 深邃如夜的眉眼。 还有那件绣有竹叶的长衫...... 不夜露蠕动着嘴唇，轻声唤出那人的名字。 “……五月？” 五月没有回应，只是用一种悲戚的、带着愧疚之意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不夜露不明白。 五月和她，明明是——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不夜露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一片寂静里，五月的身影在水流的吞噬中慢慢退后，逐渐变得模糊。 到底是因为他们在远离，还是因为不夜露在哭泣？ 她只知道，她再也寻不见他了。 -------------------------------------------------------------------- “不夜露......” “国王小姐......” 在几个熟悉的声音的呼唤下，不夜露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唔，好亮。 是油灯。 鹑星的小楼的油灯啊。 不夜露还有点迷糊。 她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醒了！” 沙利叶凑过来。 他的眼睛猫眼似的发着绿光。 “我给你调息了好长时间，差点以为你真的要一睡不起了！” 梦中雨正握着不夜露的手，闻言，语气不悦。 “胡说什么！小露不会有事的！” 不夜露轻轻捏捏她的手，低声道: “你哭了啊......” 梦中雨吸吸鼻子。 “没有。” 她赶紧笑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不夜露微微动了下身子，身上倒没什么难受的地方了。 “我......睡了很久吗？” 左边的梦魔伸手过来，抚上不夜露的额头。 凉凉的。 不夜露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 梦魔试试温度，终于放下了心。 “......三天。” “你啊......之前把你带回来之后，你就开始发烧，一直烧到今早。” 不夜露惊讶。 “那、那么久！？” 沙利叶叫唤着: “你以为呢，我们都担心死了！” “小丑呢！？” 不夜露赶紧挣扎起来。 “珠因呢？课题呢？还有十二鲸和鹑星他们——！” 学着以前不夜露照顾他的样子，梦魔扶住不夜露的肩，给她垫好靠垫，让她安稳的坐了起来。 “别慌，都解决了。” 见不夜露嘴唇起皮，他递来水杯。 “慢慢听我们说吧。” -------------------------------------------------------------------- 解决掉靛之后，十二鲸和鹑星来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靛的魅惑之力不再有效，没费多少口舌，塞法就把记忆球交了出来。 “我不敢......” “我不敢承担这些——！” 塞法哭叫着跪了下来。 那个记忆球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根本接不住分毫。 怎能把这种东西......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无力、也无能做出抉择啊。 “拜托了，救救我！” “我不想再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十二鲸闭了闭眼。 既然不愿意参与，不愿意改变，不愿意使用这份权力……那这个世界的未来，也不会因他改变。 这位年轻的实习生，终究只是世界浪潮中的、一朵随波逐流的小水滴罢了。 “也罢，我会消去你的记忆的。” “别再和这一切扯上关系了，回去你原来的生活吧。” 待塞法睡去，鹑星问： “你要怎么处理这些资料？” “这些可是文音寺无数科学家的心血和结晶，是最先进的知识和技术。” 十二鲸手指一动。 记忆球化为金色的粉尘，消失不见了。 鹑星挑眉。 “你可真是干脆，一点都不心疼啊。” 十二鲸摇头。 “我当然心疼，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 实际上，她的眼眶的确微微发红。 “我一直在劝自己，没有生来就邪恶的武器，没有生来就有害的技术，要怎么使用，全凭人心。” 想起靛，十二鲸咬紧了牙。 “但是，我没有自信会成为那样无私的、不动摇的人！我不知道在这样的东西的影响下，我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所长——！” “现在我的心智还不够坚定，性格也不够成熟，这种东西不能留在我这里。” “我也信不过其他人，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 “既然如此，就让它在这里消失吧。” 十二鲸捂住眼睛。 细弱的金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等到未来，有下一个科学家再创造出这些知识的时候——” “我衷心希望他们在足够强大的同时，能怀有一颗不忘仁慈和和平之心。” “那时，我们才能真正拥有使用它们的资格吧。” 看不见的线骤然断裂，远方，珠因的束缚被解开了。 “我......自由了。” 它的身体从来没有那样轻快过。 背后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凝视着它，它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去你的本体那里！” 昆特他们也十分激动。 “你要取回你的力量，将时间秩序导回原状！” 沙利叶扶着梦魔，猛点头。 “快点！” “国王小姐还在等我们！” 地下冰室处，众人很快解放了珠因的本体。 虽说是机器人，但本体和如今的珠因一样，外表依旧是个清俊的男子模样。 “赶紧的，开关打开！” “嗯，这边已经连接好了！” 忙着预热、启动本体的过程中，沙利叶听到千穗隐约嘟囔了句： “怎么回事，好像是二次冷冻......？” 二次？ 沙利叶和梦魔面面相觑。 不等他们反应，机器发出震动，连带着整个地下冰室都摇晃了起来。 冰块中，珠因的本体睁开了眼睛。 站在众人身边的“珠因”，也缓缓消失，回归了原处。 雾气升腾，整个冰块极快的融化干净。 在昆特等人期待的注目下，白皙的手指撑住侧边，珠因从中站了起来。 身材纤细修长，薄薄的白衬衣散发着清凉的气息，他和意识体珠因的外表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更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稳重的存在感。 “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各位的帮忙，趁着现在，大家快离开吧。” 珠因温和的道: “我的力量外泄停止，秩序开始修复了。时岩洞会全部关闭，平行世界的漏洞也会全部补上。” 他的黄色眼睛似乎略有笑意。 “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 “当时我听到了梦魔的声音，让我赶紧进去身边的时岩洞，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梦魔点头。 “是的。时岩洞一旦关闭，夹缝中的人事物就再也无法回来。” “如今的小丑，会永远迷失其中，直到死去吧。” 夹缝中没有任何生存物资。 去到别的世界的话，又会因为干涉行为、而被保护机制抹杀。 在时岩洞关闭的当下，小丑只有死路一条。 不夜露还是有些不懂。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追出来？” “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出来啊？” 话音刚落，鹑星和十二鲸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这件事就让我来解释吧。” 鹑星的眼镜折射出戏谑的光。 “这是很早之前，梦魔向我的老板提出的委托。” “我的老板调查了颠倒轮胎的过去，找到了一个和小丑深有关联、却又极其憎恨他的人。” 鹑星问不夜露。 “小姐，你知道小丑为何会离开颠倒轮胎吗？” “不是因为要照料爱丽丝吗？” “是有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颠倒轮胎有了第二个小丑。” 第二个......小丑。 不夜露感觉明白了什么。 “小丑是多么高傲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抢走他的舞台和成就。他在一次表演中，给道具做了手脚，让那位小丑摔断双腿，落下了永远的残疾。” “因为这件事，颠倒轮胎终于意识到，他们无法再控制小丑，所以将他逐出了马戏团。” 不夜露心头一震。 “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这个人......？” 鹑星笑道： “是的，我们找到了他。” “因为被小丑毁掉了人生，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报复。同时，因为长期的心理和身体原因，他的寿命也所剩无几。” 失去马戏团的位置、失去自由行动的双腿，作为一个没有其他能力和技能傍身的复制者，这位小丑过着极其穷苦的生活。 “所以，他答应了我们的交易条件。” 在时岩洞即将关闭、小丑即将逃离之际，早早埋伏其中的他，化身恶鬼，死死地抓住了小丑。 人生的尽头处，他选择用自己的命，拖着仇人一同堕落地狱。 竟然......是这样。 不夜露轻出一口气。 小丑判负，爱丽丝估计也难逃一死。 这对搭档，已经不会再出现、阻挠他们了。 她和小丑之间的赌注，便也结束了。 “......珠因呢？” 十二鲸接过话头。 “珠因留在了第三昆体良，准备和昆特他们一起重建城市。” “我已经销毁了所有相关的东西，文音寺他们不会有能力找到它了。” 不夜露点头。 珠因生出了“心”，又有了陪伴身侧的伙伴，不必担心它会滥用自己的能力。 虽然不会相见，但彼此都在走上更好的道路。 这样就好。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为了让不夜露再休息会儿，除了梦魔，其他人都纷纷出了房间，各自行动了。 说了会儿话，不夜露的确有些困倦。 “明明已经睡了那么久了......” 梦魔给她拉拉被子。 “你才刚好没多久，别逞强了，快睡吧。” 不夜露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但她太困了。 等醒来再说吧…… 耳边，梦魔的声音变得无比遥远，像是错觉。 “等你好起来，我......” 那个有些悲伤的男子的声音，终究没有抵达不夜露的耳边。 外头，梦中雨和小一告别众人，前往空港。 “不和不夜露再说些什么吗？” 梦中雨摇摇头。 “已经告别过了。我也得为之后的事情，做些准备了。” 小一沉默了。 到头来，连不夜露都没法改变主人的命运吗......？ 梦中雨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小一，你相信机器人会有心吗？” 小一愣了一下。 “应该......会有的吧。” 那个珠因就是如此。 “是啊。” 梦中雨的侧脸依旧美丽，眼眸中却有些复杂。 “拥有人心，是件好事吗？” “它会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会感觉到痛，会产生无数情绪，甚至有可能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诞生出第二颗心，诞生出第二种能力啊......” 小一疑惑。 “主人，这是何意？” “没有......只是刚才听沙利叶说了件事，让我有些怀疑。” 梦中雨道： “机器人的构成非常纯粹，照道理来说，它们是不会轻易发生记忆扭曲之类的问题的。” “如果没有人动过它们的记忆储存晶体，有可能改变这份记忆的，就只有——” 此时，第三昆体良。 “喂，昆特，怎么不见珠因啊？” “珠因去北边找材料啦，说是晚点才会回来！” 千穗跺脚。 “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呢，真是的......” 这时的珠因正在时间夹缝中。 他眼神一冷，终于结束搜索，找到了目标。 校长室。 昆特满面惊恐的看着珠因。 “你、你怎么会——！” “啊——！” 下一秒，昆特的叫声戛然而止。 地面上咕噜咕噜的滚远一个东西，划出一道惊人的血痕。 珠因轻笑着甩了甩手。 “真是肮脏啊......” “昆特，以前你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开心吗？” -------------------------------------------------------------------- “机器人怎么可能会有心。” “它们所做的所有反应，都是根据人类的反馈计算出的。” “你想它爱你，它就可以表现出爱，但你却浑然不知，只以为是它真的有了心。” “别天真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机器人和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 机器人到底会不会有心？ 现在在想着这件事的他，又是怎样的存在？ 他不知道。 从冰中苏醒之时，他明白了一切。 “哈哈哈，什么啊，那些渣滓还真的......” 昆特等人在珠因身上做的实验，让他们窥见了珠因的底层，也得以了解文音寺的目的。 “果然是无情无义的机器人！” “是昆体良安排的朋友又怎样，他们想要杀了我们，想要毁了这里啊——！” 权衡之下，三人合力将珠因关停，并将它冰封在了地下。 他们没有料到，珠因的机能并未完全停止，甚至有第二颗心、或者说是第二个人格的诞生。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随后，他开始了一个计划。 解冻身体，他离开了昆体良。 通过其他的“珠因”之眼，他从无数个世界里选中另一个昆体良，停留在了那里。 是的，就是那个对珠因温柔以待、相信“它”的心的昆体良。 之后，灾害来到这里，破坏了一切。 珠因主动将自己封冻，从内部将自己的机能关闭。 他静静地笑了。 “它”的记忆已经被彻底改写。 等冰雪融化，再度苏醒之时......一切都会开始，一切也将结束。 温度升高，四周升起了火焰。 虽然无法消除不夜露的记忆，让她们几个变数掺和了进来，但这个结果比他想的好得多。 珠因再无束缚，文音寺也倒了台。 他不必等到灾害投放于此，可以亲自动手了。 山茶学院只是一个开头。 他会毁掉这个昆体良，毁掉曾经伤害过他的所有人。 等此间仇恨尽数了却，带着虚假记忆的珠因，便能从此在第三昆体良，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吧。 到时，他也能陷入永远的沉睡，不再带着痛苦醒来了吧。 俯视着这红色的火焰，白衣的珠因转身离去。 身上不染尘埃，从始至终，依然干净。 第111章 哀伤花田 再休养几天，不夜露终于恢复了健康。 三楼花园。 “嗯？十二鲸走了？” 鹑星垂着眼睛，正在浇花。 “对，她准备去周游弥瑞尔了。” 还真是突然。 不夜露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个所以然。 事情都解决了，十二鲸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走的吧？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没跟她道声谢呢。” 鹑星抓着水壶的手顿了顿。 “也许......很快就能见到的。” 不夜露沉默了下，旋即笑着点头。 “这样啊......那就好。” -------------------------------------------------------------------- 梦中雨回去之后，梦魔和沙利叶也要带着不夜露返回了。 下一季度的集合时间就要到来。 “恐怕这次也会有中场游戏吧。” 沙利叶笑道： “没问题的，上次不是还拿了第一么！这次也一定会很顺利的。” 不夜露瞥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梦魔。 希望如此吧。 “好啦，我们要准备回去了，小姐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有什么想买的特产，也抓紧时间买起来哦。” “对哦！” 不夜露冲回房间。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沙利叶转回头，看向梦魔的眼神由笑转哀。 他放在桌上的手正颤抖着。 “老大......” “你是不是——” 梦魔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的点了头。 “真的要告诉她吗？” 沙利叶死死咬住了牙齿。 “明明她是唯一可能拯救你的希望啊！” “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 梦魔打断道： “她有资格知道。” “之后要决定怎么做，是她的自由。” 睫毛微颤，梦魔的声音却依然平静。 “她有这个权利。” -------------------------------------------------------------------- 夜晚，已经收拾好东西的不夜露正等着其他两人。 怎么还不走啊？时间马上要到了耶。 “咚咚。” 敲门声响，梦魔走了进来。 不夜露站起身子。 “要准备出发了吗？” “......不是。” 梦魔道：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跟我来。” 这种时候还要去哪里啊？ 不夜露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穿过热闹的广场，两人一路飞了很远。 一直到身遭的风变得有些凉，天空的颜色也更加清冷时，梦魔才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不夜露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花田......？ 此起彼伏的蓝紫色从脚底开始蔓延向看不见的尽头，眼底都要被这细密的色彩染个彻底。 粉蝶花的花瓣发出隐约的摩擦，化在香甜的空气里，竟成了可爱的轻笑声。 “好、好漂亮！” 比起白日的明艳，夜晚的粉蝶花田更有一种妖异梦幻的不现实感。 天空不见云彩，极光和花儿们跳的轻盈。 连带着不夜露也感觉到了开心。 她不自觉的往前走几步，让整个身子都被花香包围。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呀？” 前方的梦魔没有回头，只是道： “偶然发现的。” “本来一早就准备带你来的，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不夜露感觉到了什么。 抬头望过去，花田的存在感太过厚重，她看不清梦魔了。 “喂，梦魔——！” 不夜露向他走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知名的恐慌作祟，不夜露着急起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会离他这么远？ 听见女孩的呼唤，梦魔垂眸轻叹。 唉…… 他的叹息被风带走，散了个干净。 有些话，必须得说了。 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回过头来，梦魔伸手把面具摘下。 漆黑的面具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或者说，是因为不夜露的心猛地下沉，她才会听不到吧。 “！” 梦魔的脸惨白到了可怖的地步。 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连最温柔的花香也能撼动。 两个黑色无神的眼珠犹如人偶面上的孔洞，已经没了生气，其中再无流动。其下的血管和神经红绿交杂，无比狰狞的爬了满脸，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咒语，吟唱的却是毁灭的歌。 不夜露不知道该用幽灵、还是僵尸来形容他。 但她清楚的察觉到了一件事。 梦魔......快要不行了。 “不......” “不会......！” 不夜露捂住了嘴。 舌头打结，竟怎么也发不出成形的音节。 梦魔看着不夜露。 眼神已经传递不了任何情感，但他还是努力让声音显得温和。 “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事情吧。” 不夜露慌乱地摇头。 她从未如此恐惧过，害怕过。 “不要、不要——！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听我说。” 不夜露一僵。 梦魔平静道: “你曾经问过我，关于玛姬书房和我之间的恩怨吧。” “我的仇人，是现任的王鸢无极，以及他的爱人——鹭夫人。” 鹭夫人？ 没等不夜露提问，梦魔淡淡的说道： “梦魔一族一向隐世而居，自给自足，并不常离开自己的土地。然而，一年前，为了获得梦境之力，鸢无极和鹭夫人抓走了偷偷溜出村子、且身为下任族长继承人的我。” “他们威胁我，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便会叫我付出代价。” “当时的我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拒绝。之后，梦魔一族被尽数屠杀，只留下了我、和被托付要保护我的沙利叶。” 不夜露呆呆的听着。 “鸢无极......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能因此杀光梦魔的家人，这该是怎样的人能做出的事！？ “全盛时期的我的力量，能够影响到其他世界的人的意识。” 梦魔道： “我可以通过梦境进入集体意识，再从集体意识空间连接到其他世界、甚至是人界某人的意识。” “鸢无极他们的条件就是，要我通过梦境影响一个人，让她......来到弥瑞尔。” 此话一出，违背约定的惩罚也随之到来。 身体撕裂，梦魔喉头腥热，但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动摇。 闻言，不夜露眼神一变。 来弥瑞尔。 “难道说......那个人就是——？” 寒意阵阵，风声鹤唳。 强咽下痛楚，梦魔凝视着她，薄唇微启。 “没错。” “那个人就是你。” 闻言，不夜露沉默了。 似乎是有点冷，她抱住肩膀，一贯的浅笑消失，嘴边也没有任何情绪。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梦魔。 梦魔终究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给不起，也给不了。 这件事犹如心底最深的刺，拔出来的话，一定会导致某个东西破碎。 即使有缘由，但也不是伤害不夜露的借口。 鸢无极的惩罚倒是其次，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和不夜露之间就定会划上一条难以弥补的鸿沟。本来那点微薄的活下去的机会，也会被他亲手掐灭。 梦魔闭了闭眼。 太累了。 让不夜露恨他，让他就此死去，反而会轻松些吧。 看着女孩近乎漠然的脸，梦魔克制住心头的疼痛，才继续道： “我不确定鸢无极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将你带来这里之后，弥瑞尔立刻把你转移去了空海之间，指定你参与游戏。” “同时，作为将你带来这个世界、和你有最深的牵绊的我，也被夺去双眼，失去大半力量，成为了你的辅相。” 每一分真相都在吞噬梦魔自己。 他似乎又闻到了浓烈的腐臭。 时至今日，过往的火焰依旧在烧灼他，直到什么都剩不下。 不夜露突然叹了口气。 “你这个人啊......” 他到底经历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正如那个漆黑的面具一样，梦魔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了心底。 面具没有了，脆弱的他也没有遮掩的力气了。 看不见的眼泪凉透了梦魔，不夜露也感同身受般悲伤。 一步一步、她慢慢走近。 “梦魔，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我的穿越、和你有关。” 不夜露苦笑着说： “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做那样的梦，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成为你的搭档，不是吗？” “十二鲸也说过，你能干涉其他世界的人的梦。”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怀疑、不，是确信了。 梦魔自嘲一笑。 果然聪慧。 知道了，却一直不问吗？ 他刚要说什么，不夜露却提高了声音。 “我不怪你，不恨你。”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这种事，很难说出口吧。” 她直视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怨怼。 “梦魔，我原谅你。”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撒了多少谎，不管你隐瞒了多少事——” 黑眸纯粹而热烈，不夜露再次露出了笑容。 “我都会原谅你。” 那一瞬间，花瓣悠然而起，所有的火焰都熄灭，所有的腐臭都被淡雅的香气冲散。 蓝紫色的幽暗之梦里，是不夜露明艳的身影和笑意。 “你啊......真的是......” 梦魔无奈的笑了。 “我最开始那样对你，还是拉你入局之人，为什么你还能这样温柔啊......” 明明和鹭夫人有着同样的面容。 但梦魔已经明了，不夜露和鹭夫人，绝对不是同样的人。 只能是她。 只能是这样的不夜露，才让梦魔愿意说出真相，心甘情愿的将一切......托付给她。 没了气力，视野昏暗，他已经看不清不夜露的身影。 梦魔平淡的道： “抱歉，但我没有时间了。” “之后的事，就拜托你和沙利叶了。” 风变强了。 星星逐渐落下，变得越发黯淡。 不夜露眯着眼睛，竭尽全力向前移动着双脚。 “我不是个温柔的人，从来不是！” “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了！” 她失去了太多人，甚至没能保护最为亲近的亲人。 所以，这一次—— “所有我在意的、喜欢的人，我都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救下他——！” “绝不会让他再痛苦了——！” 如果能使他的心不致破碎，如果能纾解他的郁结，抚平他的痛楚，这罪孽深重的生命，便也有那么一点价值吧。 没错，梦魔绝对不可以死！ 不夜露伸出手。 拜托了，够到他......她一定要带他回去！ 可惜，再怎么用力，指缝间的梦魔也依然渺小。 这夜晚要带走梦魔，正不断动摇着他的身影。 脚步一晃，不夜露摔倒在地。 地面松软，身体并没有感到疼，可她还是痛到哽咽。 “不要……” 不要去她看不见的地方啊...... 眼眶湿热，泪水模糊了不夜露的理智。 拼命想要爬起来，地上的花儿却栓住了她的手脚。 是它们拦住了她。 “放开！放开啊！” “要来不及了……！” 她粗暴的撕扯着。 手染上泥泞，深褐色的泥土中，隐约可见鲜红的血液。 十指连心，痛的到底是手、还是那几近绝望的灵魂？ 阻止她的到底是这些花，还是梦魔自己！？ “梦魔——！” 瞪着通红的眼睛，不夜露嘶喊出声。 不是说好了不会抛弃她吗？ 不是说好了一起找寻真正的自我吗？ 现在却打算自说自话的把一切丢给她，自己走掉吗？ “你是要毁约吗！？” “别放弃啊！再想想办法啊！” 不夜露凄绝的声音让梦魔有些恍惚。 多久没有人为他哭泣过了。 真的很想抱抱不夜露，再亲手擦去她的眼泪。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梦脑系统逐渐崩溃，梦魔收集不了任何人的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褪色，直至变成墨黑的渊底。 他终于看不见了。 五感失去作用，所有的感触都消失无踪。 他再也寻不见世界，也寻不到自己。 “为我们报仇啊。” “为我们报仇啊——！” 梦魔的耳边时刻都是族人们的哭嚎。 过去的梦魇和冰冷的双手会紧紧扼住他的脖子，叫他饱受折磨。 恨意也使他燃烧自己，再难平息。 等见到不夜露、想起那些过去，头痛就变得更加剧烈。 “你为什么和鹭夫人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不是的，她不是鹭夫人！” “她不是——！” 再怎么反驳，再怎么说明，那些失去理智的亡灵也不会放过他。 他早已七零八落。 “真的要这样做吗？” “梦脑系统只是停留在理论假设，谁都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 “......我早有觉悟。” 漫长的博弈后，梦脑系统的确让他活了下来。但同时，梦魔再也得不到片刻的欢愉和宁静。 无数人的意识吞噬着他，无数光怪陆离的梦使他与现实脱节，就连所有的情绪也必须拼命压抑。 梦魔时常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再没有什么能抓住他，能让他留在这个世界。 他真的太累了。 时刻的思虑和筹谋太过沉重，压的他每分呼吸都在挤压生命。 亡者的嘶吼和能力的消耗，也让他脑中嘈杂，身体无时无刻都在疼痛。 这种地狱一般的生活...... 他真的太累了。 脑中最后回想起的是梦中雨的话。 “关于他缺失的那部分力量，也许小露可以帮上忙，稍微弥补一些他的不足。” “前提是——她足够信任梦魔的话。” 一切因他而起，是他将不夜露推了下来。 “对不起......” 别来救他。 别原谅他。 不夜露的手悬在半空。 “啊、啊……” 在她面前，在那么那么近的地方...... 梦魔纤瘦的身影颤抖一下，向后倒去。 他似乎想要向不夜露的方向伸手，最终却放弃了抵抗，整个人犹如殉道者一般坠落。 骤然而起的花儿惊叫着逃离。 他奔向了终点。 不夜露知道，梦魔要去做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了。 沙利叶出现在阴影处，手心微冒绿光。 也不知道他在远方观望了多久。 “叮咚！” “传送开始！” 弥瑞尔的声音响彻四周。 第112章 幸福教会 “欢迎各位来到中场游戏！” “本地图名为——幸福教会。” “本场游戏无任何规则提示，胜利条件为：解决发生在教会内的灵异事件。” “祝各位游戏愉快！” 此时的不夜露正坐在一个石桌、或者说，是一个手臂宽的座位前。 “什么鬼......” 青色石头做成的桌面触手冰冷、滑溜溜的。配合着有些暗淡的光线，石头之间的黑色污渍看上去像是爬行的毛毛虫，莫名有些吓人。 不夜露面前正堆积着不少纸质文件，桌上还摆放着破旧的羽毛笔和墨水瓶。 “喂，露西，新信徒列表做好了吗？” 破旧的木板隔开，另一边传来一个女声，吓了不夜露一跳。 露西......是在叫自己？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白色修女服、盘着头的中年女性。 她面色不善，说话的口气也很严厉。 “ddl是十分钟后，你可别迟了！” d、ddl！？ 不夜露好像只从已经工作的前辈那里听过这个词。 教会、修女，明明是这么古典的背景，居然还会用这么现代的表达吗...... 不夜露无语，但也清楚这恐怕是npc布置的任务。 还有十分钟截止，可得赶紧了。 她赶紧低头。 幸福教会新信徒登记表......？ 不夜露从信徒名字、学历、年龄、经历之类的信息一路往下看，被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搞的头昏脑涨。 绝了。 这个地图是在教会也就罢了，但居然真的要她们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某家公司了！ 幸好她大学期间并没闲着，有过打工实习的经历，倒不至于一窍不通。检查一遍，这个表格已经完善的差不多，手边的各种资料也提供了参考信息，她只需要挑出需要的部分、手动补全就好。 握着羽毛笔奋笔疾书，不夜露终于掐着点把表格递给了隔壁的琳达。 “怎么这么晚？” 琳达皱起的眉头就一直没下去过。 “我早就说过了，要你昨晚加班加点把这个弄完，你非说你有事，要准时走！” “就没见其他人像你这样不热爱神明的！你的信仰在哪里呢！？” 琳达的声音极高极响，周遭同样修女装扮的人们、却没有一个看过来。 不夜露低头道歉，好不容易才让琳达消停。 ……搞什么啊。 反正并没超时，怎么还上升到她信仰不足了，真是大惊小怪。 不敢再招惹她，不夜露龟缩在座位，眼睛却滴溜溜打转，找起线索来。 此处不愧是教会，整个尖顶建筑破旧却古典，别有一番趣味。三角形的穹顶高高的搭在头上，前后还有两面巨大的彩绘玻璃，但因为光线过于暗淡，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和梦幻。四下被刷刷刷的书写声充满，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闭塞。 不夜露身上也是一身修女服，但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们的服装整体是灰黑色。琳达的修女服则是绣有暗纹的白色，恐怕意味着她的职位要高得多。 除此之外，大家的头上还戴着黑色蕾丝装饰的同色头巾，头发被一丝不苟的包裹在里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看上去竟然没有一点区别。 不夜露摸了摸怀里。 一个铜色铭牌，上面写着露西的名字、及“信徒管理部、信徒招募助理”的职位名。 三个黄铜色的原片，上面粗糙的印着一个头像，看不出来是谁。 一个小手镜。不夜露照了下，和上次游戏不同，这次倒是原原本本自己的模样。 这就好了，等下找到梦中雨她们，就能合作通关了。 不夜露轻轻吐出口气，不敢发出过大的声音。 真的好压抑啊。 琳达在侧，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安静的继续阅读桌面上的文件。 紧凑的一段时间过去，远处钟声响起，似乎预示着午休的开始。 修女们这才像解放一样，纷纷向外走去，不夜露也揉着僵硬的腰杆，站了起来。 背后，琳达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对面桌的马尾辫修女招呼不夜露。 “露西，你还不去食堂吗？” “哦哦，这就去！” 跟着这位名叫黛西的修女，不夜露来到了教会食堂。 根据之前阅读的资料显示，幸福教会是这个街区最负有盛名的教会，每天前来祈求和祷告的信徒数不胜数，商会和领主也经常捐赠财物，支持教会发展。在信仰神明、崇拜神明的街区，无数人都以能进入教会、侍奉神明为荣。 教堂大殿里，神明的白色雕像下面正放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展示着教会的座右铭—— 神爱世人，世人爱神，则幸福！ 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感觉并没有说得这么好啊...... 不夜露边腹诽着，边跟着人流排队打饭。 石制食堂让人想起老式的披萨炉，闷闷的，有些灰尘的味道。虽然面积不小，但其他部门的主教、修士们也来吃饭，挤的难以下脚。 等排到不夜露的时候已经不剩多少好菜，她刚好也没什么食欲，便随便选了几样素菜。 说是素菜，本来台面上也就只有面包、沙拉之类的东西，连点荤腥都不见。 负责打饭的修女扫她一眼，道： “三枚。” “啊？” 修女瞪她： “啊？还能有啥，给神明币啊！” 不夜露一愣，赶紧把兜里的黄铜圆片递了过去。 修女这才冷哼一声，接着给下一个人打饭了。 不夜露端着饭盘子，脸色更沉。 一顿饭就吃掉了她所有的积蓄？ 还是说这里是日薪制、等会儿会发工资？ 虽然没什么好的预感，但、希望如此吧...... 这会儿，修士修女们貌似都吃的很快，食堂的座位倒是很有富余。 那头的梦中雨独占了一个双人座，向她招手。 “小露！” 不夜露眼前一亮。 “阿雨！” 端着饭盘坐下，不夜露这才安心了些。 “终于见到你了......” 盘起金发，玫瑰眸子显得更为突出而美丽。一身白色修女服的梦中雨干净利落，别有风姿。 “这个地图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小露，你是哪个部门的？” 不夜露苦笑。 “我是信徒管理部的......你呢？” 梦中雨指指自己的铭牌。 “我是教义宣传部的。” 不夜露盯了一会儿工牌上的“主教”一词。 “失敬，原来是领导。” “噗，你就别笑话我啦。” 梦中雨看上去也有些苦恼。 “刚才突然就叫我组织个什么宣讲会，可给我愁坏了，我对圣经什么的一窍不通呢。” “啊，那你怎么解决的？” 梦中雨尴尬。 “我还没说话，下面的修士就主动请缨，替我完成了......” 虽然很同情其他人，但不夜露还是点头回应。 “也是难为你了......” 弥瑞尔虽然也有教会，但此处教会显然更官僚、更类似人界的公司组织。 弥瑞尔大概少有这种组织管理形式，梦中雨久居深闺，更是不曾接触过这种工作吧。 “总之，能和你汇合就好，这次游戏貌似不是个人战，我们应该可以组队吧？” “嗯嗯，我和你组队，赢过圣斯苑的几率就更大了。” 梦中雨道： “搭档并没有一同进来，这次游戏，恐怕只有‘王’参与。” “是这样啊，难怪小一不在你身边，我刚才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沙利叶。” 不夜露不经意的一句话，倒是引得梦中雨皱了皱眉。 “嗯？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梦中雨眼中疏忽闪过什么，但她只微微笑道： “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小露，快吃饭吧。” 看眼食堂边上挂着的壁钟，竟然只有十五分钟了。 午休也太短了吧——！ 不夜露只得快速扒饭。 赶着时间回到位于工位，明明还有几分钟才到点，但大家都开始干活了。 发现不夜露回来，琳达的脸色由晴转阴。 “怎么才回来？下午跟进一下新信徒募集，今天务必要再招来两个信徒！” “这中间穿插了两场祷告，黛西忙不过来，要让你协助下。祷告室那边记得好好布置，虽然没有大主教们来，但也不能出岔子！” “还有，上次说的活动的方案，教会开放时间结束前给我初版。” 哗啦啦一堆砸下来，不夜露晕头转向。 这也太忙了吧，都得她一个人干？ “那个，修女长，我好像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能不能找个帮手啥的......” 琳达柳眉倒竖。 “每个修女都在一心一意的努力为神奉献，不是只有你忙。” “你是忘记神的教诲了吗？真是，当初到底是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算了，无法交流。 看了眼部门的其他伙伴，他们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手下哗啦啦的写着，头也不抬一下。 只有黛西颇为同情的瞥了不夜露一眼，但又马上低头干活了。 这就是社畜吗。 不夜露欲哭无泪。 虽然不知道工作完成度会有多大影响，但要真的搞的太差劲，被炒了鱿鱼，就谈不上解决什么灵异事件了。 投身于一下午的血雨腥风，不夜露在教会里跑上跑下，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经过二楼宣传部的区域，梦中雨也正被一群信徒和修女围攻，连和不夜露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忙碌也就罢了，最让人心累的是，工作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和以前实习什么的不一样，没有人带没有人教，不夜露需要独立摸索不说，得不到其他人的配合支持，几度来回拉扯之下，她差点跪求了。 四处碰壁，讨不到好不说，还被琳达骂了个半死。 “这个事情怎么还没有处理好呢？你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我一直在跟进啊，但这个明显是大主教没想好，没有给到清楚的——” “你怎么可以冒犯神明亲近的仆人？神的教义是怎么教导你的？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重新审视一下你的信仰是否纯正！” 此话一出，不夜露像是什么大罪人似的，周遭几个同事瞥她的眼神，都略带惊愕和责备。 教会中，等级越高，代表和神明越亲近。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她一个小修女、甚至是琳达这种修女长、都得罪不起。 不夜露忍了又忍，才没有把白眼翻出来。 就算是教会，也别什么都拿神来说事儿啊！ 一整天，不夜露被气得血压几度超标。 在祷告室，不夜露终于见到了圣斯苑。 不是军服和夸张的披风，圣斯苑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白的发光的长袍，头发戴着织金高帽，活脱脱一个闪闪发光的神之代言人。 不夜露险些没认出来。 琳达的神情则一瞬明亮，笑靥如花。 “哎呀，枢机主教大人来啦，今天的祷告会可真是蓬荜生辉！” 枢机主教！？ 比阿雨地位还高，这家伙竟然是个那么大的领导！？ 不夜露险些憋不住。 “嗯，修女长，好久不见。” “我好久不曾来看看信徒募集的工作了，听说你们在办祷告，就说来听一听。” 圣斯苑微笑着看向不夜露。 “但准备工作貌似还有些不足啊......” 不夜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是是，枢机主教大人批评的是，我们立马改进！” 琳达扯了扯不夜露。 “还不赶紧做！” 做、做什么啊？圣斯苑说什么了吗？ 不夜露莫名其妙。 “哎你......！” “枢机主教大人稍等啊，新来的修女不懂事，我跟她好好说！” 转头把不夜露拽到角落，琳达的笑脸瞬间拉了下来。 “枢机主教都亲自来了，座位表肯定要改啊，还有活动流程！要加上主教致辞！” 不夜露愣愣的点头。 像是怕不夜露领会不到，琳达机关枪似的继续指示： “赶紧联系教务管理部！再跟助祭的杰西卡知会一下，把枢机主教的那本专用圣经拿来！” “教务那里还有新采购的顶级熏香，也一起带过来！” 不夜露忍了又忍，终究没敢瞪一眼圣斯苑。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等到一切结束，教会关门，也是大家的下班时间了。 “露西，活动方案呢？” “......呃。” 不夜露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琳达吓得跳起。 完了，忙到现在，早就把那个什么方案忘得一干二净！ 琳达冷哼一声。 “这是神的考验，你必须努力度过。” “哦......” 直说是加班不就好了！ 心里唉声叹气，不夜露正认命的打开资料，一阵香风吹过，琳达竟然拎着包，干脆的下班了。 “？” 不是，你都下班了，那我等下发给谁啊！？ 发给你你在家看吗？你最好是在家看啊——！ 不夜露青筋暴起。 第113章 文化馆怪谈 夜深人静。 时针指到十一点的位置，窗外早就一片漆黑。 然而，不夜露所在的房间还灯光大亮。 加班的人不在少数，让不夜露感到了几分安慰。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正绞尽脑汁编辑方案内容，梦中雨走了过来。 “小露，怎么样，工作完成了吗？” 不夜露揉脑袋。 “呜呜呜，没有呢，阿雨来的正好，快来帮帮我！” 唯一能求助的黛西不知何时下班跑路了。 其他修女们又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不夜露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还是没敢出声搭话。 幸好梦中雨来了——！ “别担心，虽然我不一定帮得上忙，但可以跟你一起看看！” 主教看的圣经啊教义啊总比不夜露多，有她的指点，这个方案终于东拼西凑的搞出个大概。 不夜露把东西发给琳达后，火速把羽毛笔扔回墨水瓶。 眼不见心不烦。 真是再也不想看这玩意了！ “辛苦啦！” 梦中雨拍拍手里的布巾包裹。 “我准备了盒饭，走，我们去食堂吃吧。” 摸摸早就没有知觉的肚子，不夜露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饥饿。 此时的食堂已经不提供员工餐，只有几个修士在安静的吃便当。他们貌似会负责深夜巡逻，以免失火。 两人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虽然盒饭凉了许多，但不夜露还是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梦中雨看眼挂钟，道：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0点了。” “0点是天数更替时最特殊的一个节点，古书传闻中记载的灵异鬼祟，也大多都是这个时段之后。” 不夜露点头。 “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又会在哪里发生呢？” “我今天稍微问了下其他修女，但没掌握到什么线索。” 今天一天，唯一能开口说几句话的只有黛西。 黛西和不夜露同龄，设定上是同时进入教会不过一周的新人。这也难怪她和她亲近，状态看上去还比较明快了。 “借着宣传部的职务之便，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梦中雨拿出一本册子，那是教会门口摆放的供人免费取阅的宣传册。 “小露你看，教会信仰这里。” 略过那些高大上却假大空的文字，不夜露注意到了一个地方。 “文化馆？” “是的，为宣扬神明形象，凝聚信仰、振奋士气，幸福教会专门在隔壁塔楼里设置了一处文化馆，里面放着修女修士们的画作、诗歌、记事随笔等等。” 梦中雨道： “尤其是画作，一旦被选上，都会精心装裱后挂出来展示，像是专业的画展画廊一样。” 不夜露问: “也就是说，是这个文化馆闹鬼？” 梦中雨点头。 “是的，就我部门里那位刚来不久的小修士说，信仰不纯的人，若在特定时间里进入这个文化馆的话，会面临神的惩罚。他们轻则被洗脑，整日浑浑噩噩，重则找不到出口，永远在馆内徘徊。” “还有一个传言则是，夜晚的文化馆会有哭声，所有的画和作品都会活过来，四处作祟。早上进到馆内的人，总会发现不明原因破损的玻璃、脚印或是满地的血迹等等，这是神明警示众人的表现。” “所以大多人都对文化馆敬而远之，也几乎不会在晚上入馆。” 作、作祟...... 越来越有鬼故事的味道了。 不夜露咽口口水。 梦中雨没接触过这种事，倒不觉得可怕。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好啊，带我一个如何？” 一个戏谑的男声凭空插进，吓了两人一跳。 “圣斯苑......！” 圣斯苑双手插兜，嘴角挂笑，看上去倒是清闲得很。 “哟，看你脸色好差，还行不行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吸走了精气呢！” “别说，这教会说不定还真的有什么猛鬼，哈哈哈哈——！” 不夜露扶额。 “够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比不得厉害的‘枢机主教’，我们这些底层小修女可是辛苦了一天啊。” 这人真是个死话痨，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让人不得安生。 圣斯苑抱胸轻笑。 “跟你开开玩笑，联络联络感情，何必这么冷淡？我们也算是交情深刻的熟人啊。” “......明明就是敌人。” 不夜露才没忘记下午圣斯苑给她挖坑的事儿。 除了调整各种计划之外，祷告中途，这人也是各种使唤她，把她累的半死。 约莫是平时被露娜照顾惯了，圣斯苑的脾性一点不改，在教会里也是呼风唤雨，颐指气使。奈何地位高，又是更接近神的存在，下面的人都自甘为奴为仆，上赶着巴结他、伺候他。 被这些世俗和私心沾染，教会早已不复纯洁与神圣。 “总之，既然你们也查到那个文化馆了，我们就一起去调查吧。” “毕竟这次游戏并不需要我们互相争斗，合作攻略才是上策。” 不夜露和梦中雨对视一眼。 虽然明白圣斯苑必定心怀不轨，但比起让他在暗地里搞小动作，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调查中间但凡有任何情况，她和梦中雨都能联手应对。 怎么说也是二比一，在能力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最坏也能打个平手。 塔楼配合教会主楼，也是方形尖顶的样式。深夜，在没有多少灯光的情况下，塔楼看上去像是西方故事里出现的场地、暗藏神秘。 虽然非教会人员也能参观，但在已经闭馆的当下，只有内部员工可以通过出示铭牌，让守门人帮忙开门进入。 三人安静的走入了馆内。 幸福教会似乎很重视这个文化馆，内部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藏品数量也比不夜露想的要多的多，竟然占据了整整三层。 整个塔楼犹如被掏空的圆柱体，虽有个四五层高，但三层以上都被封锁，已经不能上去。看样子是只用作文化馆，没有别的用途了。 墙面采用灰白色为主调，石壁虽然打磨的光滑，但似乎是刻意保留了石头原本的模样，内里自带不规则的花纹，宛如爬满了虫的管道。 此处只有蜡烛照明，昏黄昏黄的光斑微微摇曳，投下阴影，本就黯淡的塔楼内部显得更加可怕。即使是温暖的烛光，给人的感觉也并非安心、而是某种异样的阴森。 一楼主要是展示绘画作品，不夜露端详着画作，不禁感叹。 “虽然是修女修士们的画，但大多画的很不错呢。” 梦中雨点头。 “是啊，素描、水彩......甚至是油画都有。但内容大多雷同，都是和神明、和教会有关。” 是的，几乎所有的画都展示的是教会的人事物。 祷告的场景、认真工作的场景、热烈交谈中的信徒们、和蔼微笑着的主教们...... 不夜露扯扯嘴角。 “这也太夸张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值得画的东西了？” “也许有，但我想，教会只会选择那些特定的画。” 仅仅在宣传部待了一天，但梦中雨也大致明白教会的德性。 不夜露从那些看似一派美好的画上移开了眼睛。 这种幸福是刻意营造的，完全感受不到真实感，甚至让人有些无端端的害怕起来了...... 圣斯苑的声音插了进来。 “别说是那些画，二楼的文字作品也都是歌颂神明，歌颂教会的呢。” “你什么时候上楼去了！？” 圣斯苑耸耸肩。 “就刚才。你们看的太慢了。” 这人还真是我行我素。 两个女孩白他一眼，懒得多说。 一楼看的差不多，她们结伴、通过旋转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的布局差不多，但正如圣斯苑所说，大多展示的是文字类作品。 不夜露痛心疾首。 “我真的很怀疑，我和这些作者是不是在同一个教会了。” 要不是有玻璃橱窗挡着，她真的想把那篇《设计部温馨大家庭》给撕了。 “他他他、他居然写大主教是个很谦虚、很体贴的人！？” 要不是今天和本人打过交道，不夜露还真的信了这个邪。 梦中雨也有些好笑。 她指指那篇《宣传部生日派对》。 “那位副主教也不是会关心下属的人啊......” 合着这些作者都在胡编乱造呢。 教会怎么有脸把这种东西展示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 身后的圣斯苑倒是看得挺乐呵。 “多待几天，是不是就会有赞扬我的作品出来？” “到时候，梦中雨你一定要展示在最大的那个展柜哦。” 有毒啊。 两人都不想搭理他。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梦中雨低声道： “还有一会儿就要十二点了，我们先抓紧时间熟悉下周围吧。” “好。” 不夜露和梦中雨往前，圣斯苑则吹声口哨，慢悠悠的跟在了后头。 十分钟后，三人转完全馆，掌握了大概情况。 整个文化馆分为三层，主题分别为“神之教义”、“神之代行者”以及“教会故事”，各自展出对应主题的画作和文章。 有些文章甚至配有照片，但鉴于照片上的人物都笑的太过僵硬，摆拍痕迹过于严重，不夜露实在不忍多看。 回到入口处，不夜露问： “阿雨，你的工作会涉及这个文化馆吗？” 梦中雨点头。 “会的，我们要负责作品的征集和管理。馆里的作品每年都会调整，尤其会加入新人的作品。上一次更新刚结束，相关资料都已转入档案室，可惜今天太过忙乱，我还没来得及去调出来。” 不夜露深以为然。 “没事，我这里也是兵荒马乱了一整天，但要是之后也这样的话，就很难有时间调查了耶。” 梦中雨看向圣斯苑。 “既然圣斯苑是高高在上的‘枢机主教’，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帮帮忙呢？” 这倒是哦！ 不夜露也投以期待的眼神。 圣斯苑愣了一下，金眸笑开。 “举手之劳，我明天便打个招呼。虽然不能直接放你们的假，但少布置点工作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你们要怎么回报我呢？我这里可不接受赊账。” 合计一下，不夜露迎上圣斯苑的眼光，道： “跟你情报共享，这是我们的筹码。” “枢机主教一旦出现，下面的人没有一个不阿谀奉承、谄媚于你的。你单独调查得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情报，安排别人去做又容易打草惊蛇，在不知道灵异事件真相的情况下，和你同一战线的只有我和阿雨。” 不夜露挑眉。 “反正你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也不会答应帮忙吧。” 圣斯苑重新打量了下不夜露。 要说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外来者有几分小聪明，还不足为惧的话，在白樱夜樱以及小丑都陆续倒台的当下，他也不能再小看她了。 更何况，这局还有梦中雨。 梦中雨可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不夜露这边的。 圣斯苑的眼睛扫过两人。 虽然不参与课题，但他很清楚这几个人的动静。 自上次中场游戏之后圣斯苑就有所怀疑，现在他也逐渐确信，成长起来的不夜露，也许会活到最后，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也说不定。 在这种情况下，不争不抢，个性仁慈温吞的梦中雨就有些碍事了。 这局游戏，就让他看看不夜露能做到哪一步吧。 “好啊。” 神情莫名戏谑，圣斯苑微笑着应下。 话音刚落，零点的钟声接班似的响起。 就在这一瞬间，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 整个文化馆的氛围......有了质的改变。 第114章 腔中宠儿 “逃不出去了。” “出口......不见了！” 察觉到不对的瞬间，三人立马回头，想要先确保出口。 然而，刚才进来的那道门已经消失了。像是从来不存在一般，成了一堵找不出接痕的灰色墙面。 不夜露拍了又拍，摸了又摸，终究只能放弃。 “不行，找不到门！” “守门人没动静，应该也不在了，得找其他出路。” 别无他法，他们只得直面这陡然的异变。 不夜露有些紧张的看向周围。 这里……似乎活了过来。 明明是死物，她却不禁这么想。 地面化为血肉一般温热、柔软，每走一步，就有种恶心的粘连感。 空气里也钻进一股极腥的腐臭味。 明明没有风，蜡烛的光却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三人能明确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涌动。 细细密密。 窸窸窣窣。 响在耳边，沉在地里，又伸出轻细的触手，爬了他们满身。 不夜露面色苍白的盯着前方，害怕，却又不敢移开视线。 是成群结队的虫子？还是什么软体动物之类的东西？ 那声音太过恶心，完全分辨不出。 难道说，真的是鬼......！？ 圣斯苑平静的道: “在这待着也是无用，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三人谨慎的往前走去。 光线太暗完全看不清脚下，不夜露稍微伸手撑了一下墙，这一撑不要紧，她猛地一个惊叫，跳开了半米远。 “哇——！” “小、小露！？” 不夜露吓的脸色苍白，可劲儿甩着手。 有什么黏糊糊软绵绵的东西在！ “这墙、这墙在动，有东西在爬！” 闻言，梦中雨和圣斯苑侧目。 果然，那灰色的墙像是活物，正微微鼓动着。表面那些短小的黑色花纹也开始了无声的爬行，它们数量极多，爬满了整个墙，看的众人犯密集恐惧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亲手摸过这些虫子的不夜露更是皱着眉头，努力压抑想吐的冲动。 梦中雨和圣斯苑也更加谨慎，不敢再四处乱碰。 这文化馆变化的如此突然，如此没有逻辑，完全无法用常理推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待走到一层中心，身旁的蜡烛跳了起来似的、忽的亮起。 “！” 路过的三人均是一惊。 这光打的恰到好处，特意提醒他们去看什么东西一样。 事实上，蜡烛也的确照亮了下方的画作。 不夜露轻声读出名牌上的文字。 “张凯文——《我的家人》。” 这是一幅油画，用丰富的色彩描绘了一个诵读教义的场景。 画布右边，彩绘玻璃透出绚烂的光芒，神明雕像正面带微笑。主体部分则是四位男男女女围在方桌边、研读教义的场面。 这位画家功力了得，人物们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生动，就他们满足的神态来看，似乎从教义中收获良多。 “这幅画好像没什么问、呃——！？” 话音未落，只见画中人竟缓缓扭头、看了过来。 下一秒，他们笑了起来。 “！” 所有画中人，无一例外，都挂着同样的微笑，看着外面的不夜露三人。 画里画外，对视之间，似乎将要进行某种诡异的吸收和交换。 三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有不好的预感…… 这还不算完，又见画中人们嘴角上扬，竟一直勾到了太阳穴的位置。那笑容旋转、扭曲，还隐约发出了拉扯皮肉似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伴随着混合在一起的、逐渐变脏的色彩，画中人的眼睛被吞没，眉毛沉入皮肤，五官揉成一团，整张脸变得一塌糊涂。 祷告室里生生多出了几团怪物，神明却宛如看不见，依然微笑。 这是什么妖法！？ 不夜露一身寒意。 三人因这惊悚的景象陷入了沉默。 一片安静中，画里传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那四个信徒的头瞬间落地，咕噜咕噜的滚远了。 断裂处，甚至还能看见汩汩涌出的、还在跳动的骨肉。 彩绘玻璃和纯白雕像干干净净，衬着地上的血痕，更加触目惊心。 “......” 画作的颜色并没有改变，但因这可怕的内容，再也不复最初的积极明快。 周围的腐臭味更加浓重，不夜露捂住嘴巴，险些吐出来。 梦中雨也脸色发白，别过头不愿再看。 金眸流动着沉稳的暗光，圣斯苑左右观察了一会儿，道： “看样子，其它画也会有变化，去确认下吧。” 在这逐渐升温的甬道中，其他画作果然变成了方才的异常模样。 人物嘴角挂笑，脑袋掉落。所有的画布也爬上暗影，淌下腥臭的汁液。连那些文字作品也沾满了血手印，无声的述说着苦楚和诅咒。 灯光闪动。 颜色变化刺激着几人的眼睛。 “唔......” 每每睁开眼睛，眸中都是黑白的爬虫和血。 明明距离那么遥远，这些东西却像是长在了眼睛里，不管看向何处，不管怎么眨动双眼，都无法祛除。 ……越来越多了。 一切都是黑白，一切都是暗红。 世界上下颠倒，左右转换，逐渐成为一体。 不夜露只觉得眼睛充血，头晕的厉害。 如果不是踩在平地，她恐怕会完全丧失方向感。 而随着他们走入深处，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 “这些是什么......” 空气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细密的红丝。 它们只有拇指般长，轻飘飘的在身边游荡，发出哭声。 这哭声断断续续，并不响亮。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撕裂丝帛般刺耳，又拉扯到沙哑，听得不夜露头皮发麻，浑身都凉嗖嗖的。 不光是她，饶是梦中雨和圣斯苑的神色也并不轻松。 三人转了一圈，回到了入口。 远离作品区，空气都变得清新许多，不夜露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但是，局面没有变化，来时的门依旧没有出现。 她思索道： “虽然发生了这些怪事，但并没有对我们产生实际的伤害，也没有什么破局的线索......嗯？阿雨！？” 不夜露紧盯着梦中雨的脖子。 那上面不知何时起了一片黑影。 不对。 仔细一看那根根分明的形状......是暗红色的、手印。 它正紧紧地掐住梦中雨的脖子。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不夜露不禁抖了抖。 “阿雨，你、你还好吗？” 光线昏暗，不夜露看不清梦中雨的脸色，但一贯平和悠然的梦中雨正罕见的皱眉，额上也略有薄汗。 梦中雨笑笑，说话间，喘气声很是明显。 “呼......可能是这里的气味的原因，有点、呼吸不畅......” 她无意识的摩挲了下喉咙处。 不夜露这才发现，不只是手印，梦中雨的手指都黏上了那些红色的血丝。 这些短小的血丝数量繁多，宛如鼓动着的虫群。甚至让不夜露怀疑，他们是方才那些黑色蛆虫诞下的后代……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梦中雨抓了抓手背。 “能感觉到这些东西、正在皮肤上蠕动，但抓不到，也弄不、不下来。” 看样子是难受的紧了，她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不夜露皱眉，伸手抬起梦中雨的手。 摸了一圈，确实像梦中雨说的那样，明明能感觉到血丝的存在，却根本摆脱不掉，像是一层擦不干的雨雾。 “没事的，暂时、没什么大碍。” 梦中雨别了别身子。 “你也、别碰了。” 圣斯苑看着梦中雨，笑了一下。 “呵，原来如此。” “我也有些不适，现在看来，是出现和你一样的情况了。” 不夜露打量下圣斯苑，他身上果然有同样的手印，裸露在外的皮肤也爬上了血丝。 比起梦中雨，这人虽然看上去冷静，没什么异样，但呼吸也正变得局促。 这可有些严重了。 万一直接把大家掐死，或是让他们逐渐不能呼吸的话...... 不夜露下意识低头，摸向自己的脖子。 诶？ 不对，她为什么......？ 圣斯苑的白袍被周遭的光染的暗红。 一双金眸暗沉无比，让他的笑也显得森然起来。 “真有意思，你身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呢。” “为什么‘它们’，独独不伤害你？” 不夜露哑然。 “我不知道原因。” “但是，我会想办法找到出口的。” 现在唯一能行动的只有自己。 不夜露回头，望了一眼爬满蠕动脉络的内部。那充满腥味的冰冷气息更加明显，正引诱着猎物进入。 说实话，真的很不想进去...... “保险起见，你们俩留在这里，我再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她必须做些什么。 “小、小露......！” 知梦中雨担心，不夜露温言道： “没事的，我去去就来。” 她又看向圣斯苑。 “圣斯苑，阿雨姑且就拜托你了，你要是敢耍什么坏心思的话——” 不夜露歪头一笑，语气轻快，阴狠却在其中微微冒头。 “那我就把你拖死在这里，我们谁都别想出去。” 圣斯苑愣一下，旋即呵呵的笑了起来。 要不是呼吸不畅，他恐怕会笑的更加放肆一些。 真有意思。 可能的确应该留梦中雨多活一会儿？否则，他就见不到不夜露这么有趣的表情了呢。 看圣斯苑笑的癫狂，但并没有拒绝的倾向，不夜露这才迈开了步子。 馆内的蜡烛已然熄灭许久。 虽然不会看不清，但一切都被笼上暗色，只让心头更加阴郁。 所有的画框、橱窗都尽数被蛆虫和血肉包裹，一个个鼓鼓囊囊，宛如皮肤鼓起后形成的肉瘤。 周遭也全是细碎的肉块，踩上去吱呀哭叫，溢出鲜血，有些爆汁一般溅到不夜露身上，让她恶心的直皱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爬行生长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了。除了隐约几次的鼓动之外，这温暖的腔内仿佛陷入睡眠一般静止。 这是什么地狱啊。 不夜露艰难的屏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直到来到中心休息处，闭塞的视野才终于开阔了些。 不夜露喘口气，抬头打量。 无数粗粗细细的神经经脉爬满了天花板，它们交错缠绕，合力吊起了一个足有手臂宽的肉球。 这肉球表面光滑，颜色也稍微浅些，泛着点白。 是刚生成不久的吗？ 不夜露停下脚步，不打算再前进了。 这个肉球......也许是突破口。 刚进塔楼的时候，不夜露曾记下过周遭的一些地图和告示。 在钥匙丢失的时候，还有两个办法能打开馆门。 其中一个，是联系教会值班的修士。但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不夜露他们也没有电话，找外援是肯定没戏的。 能采取的只有另一个方法——馆内安装的煤气保险柜。 里面放着第二把备用，只要取出钥匙，便可手动开门。 虽然入口处的门消失无踪，但只要能拿到钥匙，也算有所进展。 衡量了下高度，不夜露搬来两个椅子。 清理掉表面的肉片，她爬了上去。 肉球近在眼前，生腥的味道也更加明显。 呃，靠近了更想吐了...... 伸出手指碰了碰，这肉球微凉，表面像皮球一般绷得紧紧的，也没有什么要动的迹象。 不夜露掏出了兜里的匕首。 幸好，还留着这个。 本来之前想把匕首留给梦中雨防身、防圣斯苑。 但她自己这边的探索更加危险，且圣斯苑并不蠢笨，不至于那么早翻脸。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不可能随意惹怒可以自由行动的她。 不夜露深呼吸一下，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一个用力，捅进肉球。 “噗嗤——” 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液体淌过不夜露手上。 黄黄绿绿的，夹杂着某些柔软的碎屑，像是腐烂的柿子。 但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 不夜露别过头，憋的险些晕过去。 太难闻了！这是什么味道啊！ 眼睛被熏得直流泪，几乎睁不开。 这恐怖的腐臭还带着刚出炉似的、热烘烘的温度。 不夜露拼命克制着喉头处的涌动。 不行，得快点！ 真的要吐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夜露索性左手捏好鼻子，右手拿起匕首，开始往肉球里挖。 随着她越挖越深，越挖越用力，肉球几乎快被掏个大半。 飞出来的液体粘在皮肤上，挖出来的肉块也贴在衣服上，几乎快把她整个人埋没。 “咔啷——！” 匕首刀尖碰到了什么硬物！ 不夜露眼睛一亮，也不捂鼻子了，伸手把东西摸了出来。 这个小黑盒......！ 虽然称不上是保险柜，但肯定就是它没错！ 不夜露来回摸索了下，这小黑盒很硬、四四方方的，没有任何开关，只在表面有一个方形凹陷，似乎是要放什么东西进去卡住。 心念一动，不夜露赶紧把铭牌摁进去。 “咔嚓”一声，果然正正好好！ 小黑盒设计为了两层，铭牌卡进去后，面上这层打开，黄铜钥匙等来了唤醒它的公主。 过于欣喜，不夜露觉得身上的腐臭味都不那么难闻了。 第115章 后门 “早上好，露西、呃？” 黛西愣了下。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没休息好吗？” 不夜露苦笑着摆手。 昨晚经过那种血雨腥风，能睡好才有鬼了。 更别提，不知为何，文化馆的时间流动异常迅速。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天亮，只得迅速去洗漱换衣，这才赶上了上班时间。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给他们安排“家”，但必备的用品倒是都在教会。休息室有换洗用的衣服，毛巾牙刷之类的也能在盥洗室找到、也有统一的淋浴间。 当然，圣斯苑可不像她们这么赶，估计这会儿还在慢悠悠的吃早饭呢。 胃部空虚，熬夜带来的疲惫感让不夜露头痛的厉害。 越想越饿。 越想越气。 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昨夜。 拿到钥匙后，几乎化作泥人的不夜露飞快的跑回入口处。 梦中雨和圣斯苑的情况恶化，不只是手指和脸已经尽数被红色淹没，他们的脚上也被无数血丝包覆，整个人都成了根红柱。 不夜露险些没有找到他俩。 比起馆内，这附近极为活跃，可能是因为有两个甜美的祭品，血丝兴奋的飞舞，肉块也在激烈的蠕动着。 不夜露踉跄前行了好一会儿，才扑腾到梦中雨身前。 “阿雨——！” 陷在一片血红中，梦中雨眼睛紧闭，气息奄奄。 不夜露掏出匕首。 幸好这些东西并不执着，也没有攻击她的打算，不夜露很快就清理掉表面的血皮，把梦中雨抱了出来。 “阿雨、阿雨？” 她赶紧检查了下。 还好，阿雨身上没有外伤，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以防万一，还是得快点出去才是。 不夜露侧目，这才注意到另一根人柱。 啧，姑且把圣斯苑也...... 他现在不能死。卖个人情给他，日后也能派上用场。 划拉几下，不夜露把圣斯苑拽出来，随意扔到一边。 这就行了。 她拍拍手。 像是没了食物，周围的躁动逐渐平静，不夜露也能放心思考了。 关键的门在哪里呢？ 刚才打开了钥匙盒，相当于激活了游戏条件，照道理来说，出口应该打开了啊—— 不夜露再次伸手摸索。 墙面的温热感还在。 她继续往旁边摸。 门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 诶。 她停下动作。 此处......似乎有一些金属特有的微凉气息，触感也明显不同！ 拂开血丝，割开血肉。 不夜露松口气。 那扇本应该消失在墙里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原地。 透过门缝，似乎还能看到外面的煤油灯光，亮的让人安心。 “露西。” “露西！” 一个恍神，不夜露惊恐抬头。 面前的是……琳达。 “正在早晨祷告呢，你在干什么？” “神明在上，你怎么还能打瞌睡呢？迟迟没有新的信徒进来，你都不感觉愧疚的吗？” 满面怒容，琳达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信仰如此不纯，祷告结束后罚你一个神明币！” 不夜露装怂低头，不甚在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一讲一，她身上可是一个币都没有了。 除了黛西，其他修女也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沉浸在教义里，都保持沉默。 等到煎熬的工作时间结束，大家进入午休。 拒绝了黛西的邀请，不夜露和梦中雨汇合。 见她两手空空，梦中雨疑惑。 “嗯？小露你怎么没拿饭菜？” “呜呜呜，我神明币不够了。” 不夜露很是抱歉的对梦中雨说： “阿雨，能借我两个神明币不，我没有领到工资......” 今早祷告的时候，不夜露看到了其他修女排队从琳达那里领取神明币的画面。 看样子确实是日结的工资，但每个人拿到的量并不相同，琳达会根据大家的级别和“信仰”情况给到不同数额的神明币。 新入职的黛西和不夜露是四级修女，每天都有两枚神明币。上面高级一点的修女或是修女长、再或是更高的主教，能拿到的神明币则是几何倍数的多。 刚才，琳达可是拿到了一整袋子的神明币呢，不用数都知道一定很多！ 反观不夜露，不仅表现差、还被罚了款，自然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难怪同事们看上去那么纤瘦苗条，脸色也白，每天饭都吃不饱、吃不上，能不瘦吗！ 不夜露骂骂咧咧。 梦中雨惊了一下，赶紧从兜里抓了一把神明币出来，塞进不夜露手里。 “我应该还有好几百个神明币，你放心用！” 不夜露再次受到暴击。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梦中雨同情的拍拍她。 “快去买饭吧，我等你。” 两人安静的吃着饭，耳边是修士修女们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昨晚塔楼的那个文化馆又出事了......” “就是说啊，好吓人啊，听说满地都是血脚印不说，门也被弄坏了，是有人冲撞了神明吧！” 文化馆的异变闹得沸沸扬扬。 估计是早上来上班的守门人发现的吧。 收回偷听的耳朵，梦中雨看向不夜露。 “小露，昨晚真是辛苦你了。” 不夜露放下手里的咖啡，笑道: “没什么呀，反而是你，身体还好吗？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没有没有，洗掉那些东西之后，就好多了。” 梦中雨道： “那些红丝和血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在身上，就会难以呼吸，身体会像被吞没一样动弹不得。耳边也一直能听到各种嘈杂声和嚎叫声，让人完全无法思考。” 她轻叹。 “它们不攻击你，也是好事。” 不夜露道： “关于它们不攻击我的理由，我也有想过一些，如果猜的没错的话——” 她一顿，道: “因为我是四级修女。” “因为你是一般修女。” 不夜露和梦中雨相视一笑。 “是的，我是普通的底层修女，而你和圣斯苑是领导层，这是唯一的不同之处。” “联想到文化馆里虚假的作品......那些人，恐怕都是迫于无奈，或者是因为有所谓信仰的压力，才创作出那种作品的吧。” 梦中雨点头。 “是的，所以他们对领领导层、对我们有怨气，也就只会对我们动手了。” 几乎所有灵异事件的源头都是仇怨，这样推理，是合理的。 不夜露问： “阿雨，你还记得那些作者的名字吗？” 闻言，梦中雨取出一张纸。 “虽然不是全部，但大部分我都写下来了。” 不夜露接过，扫了一遍，拿笔往上添了几个。 “嗯，大概就这些——” 一双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纸张。 “嗯？” 不夜露抬头一看。 “圣、圣斯苑？” 圣斯苑一身白袍，上面搭着金色圣带，简约中流露尊贵。他的金发打理的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状态极佳。 不少修女都投来了仰慕的目光。 这人还真是以一己之力照亮了整个食堂啊。 “在教会得叫我枢机主教大人啊，露西。” 圣斯苑笑的戏谑。 “不然，我不介意找琳达聊聊你的态度问题？” 不夜露翻个白眼。 她那里还攒了一堆活儿呢！ “你可放过我吧......难道你忘了昨晚的救命之恩？” “呵呵，这倒不至于，不过，没见到你昨晚的英姿，确实很遗憾。” 圣斯苑坐下，翘起腿，露出脚上擦的锃亮的皮靴。 “或许你愿意先解释下、为什么我头上有一道擦伤？今早可给我疼到了呢。” 他指指脑袋。 虽然看不见伤口，但不夜露已经明白过来。应该是昨天把他扔地上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哪里了吧...... “咳咳，当时情况那么混乱，谁知道啊。” 她别开脑袋。 圣斯苑怕不是个记仇的主，还是别主动暴露为好。 梦中雨恰到好处的插话。 “枢机主教大人，情况你也了解了，我们要想调查作者们的情况的话，需要进到资料库，这个权限得拜托你帮忙了。” “当然，乐意为各位效劳。” 眼光从两个女孩面前的餐盘移开，圣斯苑语气夸张的道: “那我就先去专属包间吃饭了，今天也是厨师特别搭配好的饭菜，真让人期待。” 不夜露和梦中雨无语。 走就走吧，还非要膈应她们一下…… “啊对了，这个还给你们。” 一张纸悠悠的落到桌面。 “不得不说，你们的记性还是有待提高啊。” 圣斯苑离开了。 再一看那张纸，上面又加上了几个名字不说，甚至圈出了作者们的分区。 回到工位，还没坐下，不夜露便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 奇了怪了，今天可是按时回来的啊？ 不夜露狐疑的望向那些同事。 她们可不是什么会管闲事的主，但如今，她却从他们的视线中感觉到了一丝......嫉妒？ “呀，露西，你回来啦。” 隔壁的琳达罕见的面带笑意。 “来的正好，有事情要交代你！” 不夜露眼角抽了一下。 该不会又是什么新的工作吧...... “是这样，圣密西大人打了招呼，特地指名你，让你加入他和雷伊大人负责的教义推广项目！” 圣密西、雷伊？ 对了，是圣斯苑和梦中雨在教会的名字！ 琳达继续道： “之后你手头的活儿会交给黛西，你就专心帮着圣密西大人吧，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对面的黛西勉强的笑了笑。 不夜露也拼命按捺住了嘴角。 哎呀，这圣斯苑还是很有效率的嘛！ “你需要什么支援就及时跟我说，我们都是神明忠心的仆人，愿为两位大人尽心竭力！” “你和两位大人也要多多交流，期待你找回你的信仰之心！” 琳达像是很满意不夜露，面上尽是赞许。 虽然觉得这人变脸如翻书，笑的太过做作，但不夜露心里乐的不行，便乖巧的点头应声。 下一秒，突然的头痛来袭，她差点克制不住皱眉。 “唔……” 咖啡好像没什么效果啊。 此时的她再也无暇关注其他人的眼神。 午后，有了领导的尚方宝剑，不夜露光明正大的离开座位，去找梦中雨。 她那边也得到圣斯苑的授权，得以进入档案室了。 两人结伴来到地下。 “我的天，档案室怎么会修在这种地方。” 不夜露惊讶。 通往地下的楼梯不止有守门人看守，打开档案室的大门也需要上级特批的权限文件。 哪怕是主教等级的梦中雨竟然都不够格，可见这档案室的重要性。 为了防止档案泄露，她们经过了几道搜身，浑身没有任何杂物，连一根笔都带不进去。 “的确，只是一个档案室，居然管得这么严格。” 在地下通道里走着，梦中雨也有些不解。 “而且小露，这个档案室的位置似乎就在、塔楼的正下方啊。” 不夜露皱眉。 地下通道很长，粗略估计下方向和距离，的确如梦中雨所说、她们应该到了塔楼正下方！ 这会是什么巧合吗？ 另一头，圣斯苑办公室内。 位及枢机主教级别的人不再需要参与日常事务，只在重要的节日或者祭典才会主持。但他和其他几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大叔大爷可不同，自是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的。 “杰西卡，通知下去了吗？” “是的大人，集会安排到明天早上了。” “辛苦了，之前说的那个文件，今天内也尽早给我。” “好的，预计半小时后提交给您。” 挥手让杰西卡离开，圣斯苑从加了软垫的椅子上站起。 他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向面前的资料。 设定上，他是幸福教会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他就相当于是这个小社会的“王”。 怎么利用他人，怎么协调安排，怎么统筹布局......可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啊。 “这次我不会手软。” 圣斯苑金眸眯起，笑容变得凌厉了些。 “呵呵。” “我有话......必须要问一问弥瑞尔呢。” 等不夜露和梦中雨回到工位，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七点。 琳达准点下班，座位收拾的很干净。 领导不在，不夜露松口气，看向对面。 “啊，黛西你还在啊？” 不知道黛西在桌前坐了多久，只见她脸色发白，似乎忙的连水都顾不上喝，嘴皮明显起了不少干裂。 听到问话，黛西冲不夜露苦笑一下，就继续埋头写写画画了。 糟了。 自己的工作给了黛西，她可不得忙死吗！？ 不夜露瞬间愧疚起来。 “黛、黛西......不好意思，我的活儿都让你做了。” “你那边结束了吗？我来帮忙吧。” 黛西愣了下，拒绝了。 “没事。” “如果让你干了，琳达更要生气。” 的确，琳达这个人最不喜欢破坏原定计划了。 黛西嘴唇微动，似乎又说了句什么。 “更何况你还......” 不夜露没听清。 “啊？你说什么？” 黛西摇头，道： “不，我没说什么，你先走吧，辛苦了。” 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桌面，一直不曾来到不夜露身上。 总感觉黛西有点冷淡...... 对方态度微妙，不夜露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她抬手按按太阳穴。 嘶！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不夜露差点站不住。 好困，头也好晕...... 脑仁的疼痛没有任何缓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身体情况居然这么差劲？ 只是熬了一晚，怎么会这么辛苦？ 不夜露叹气。 撑不住了，真的得休息下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