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大明1635》 第1章 崇祯八年 紫禁城,乾清宫,天色尚未大亮。 “皇爷,皇爷您醒了...”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凝望着龙床,语气中满是焦急。 秦天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双眸生疼,大脑有点嗡嗡作响。 挪挪头扫视周围,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古式床上。 蚊帐看起来是丝绸材质,上面绣着若干金龙。 面前站着的太监约莫三十岁上下,双眼红肿,面容憔悴。 后面还有两排太监宫女,全都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屋子很大,也很温暖,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场景非常陌生且诡异,让秦天一时摸不着头脑。 尝试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同朋友们聚餐,眼看都34了,下个月就要结婚。 那几个苟日的狐朋狗友,频频与他碰杯,也就多喝了几口马尿。 后来好像被送往医院,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这是在哪里?咳...咳...” 秦天喉中一阵干涩,禁不住咳嗽起来。 “皇爷...水,快递水来!” 太监有些着急,后面一个宫女连忙取水倒入碗中,一勺一勺喂向秦天。 汤水喝完舒服了不少,秦天大脑还有点懵,禁不住再次打量。 醒来应该在医院才对啊,可面前情形到底怎么回事? 细看之下,房间里没有摄像机,绝对不是模仿秀,更不可能在拍古装戏。 一切都如此真实!秦天一骨碌爬起身: “这是哪儿?我这是?” 太监很惊讶,低头不敢正视,恭敬地说道: “禀皇爷,此乃乾清宫,皇爷已昏迷一日,奴婢甚是心忧。 有何吩咐,交待奴婢办理便是。” 秦天彻底整懵了。 这么多人在这儿,一口一个皇爷,该不会在做梦吧? 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感袭来。 又摸了摸头,满头长发,瞬间恐慌焦急。 近乎撕心裂肺地吼道: “告诉我老子是谁?老子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被吓一跳,全部齐刷刷跪下。 “回...回禀皇爷,您乃当今天子啊,几日前皇爷于太庙跪拜祖宗,数度垂泪以致昏迷。 奴婢不敢称呼皇爷名讳,请皇爷息怒!” 领头太监说完,再次匍匐于地。 方才说乾清宫,这下又是太庙,还哭啥祖宗,做那些干嘛? 秦天心里更加着急,猛地站起身想朝屋外走,起来时头重脚轻,差点摔倒。 瞬间,一股陌生记忆植入脑海,额上冷汗直冒,一阵头晕目眩。 宦官宫女赶紧搀扶,领头太监口中惊呼: “快,快传御医!” “且慢!” “皇爷......这......” 秦天举起手打断,窜来的那股记忆,如同电影片段般,在脑里快速消化。 十余息功夫后,缓缓睁开眼睛。 此刻心神已恢复八九成清晰,再次站起身,眩晕感消失。 除感觉肚子有点饿外,身体各个部位一切如常。 秦某人知道,自己穿越了! 从21世纪20年代,穿到大明末代正统皇帝朱由检身上。 那顿酒害得前世丢掉性命,原主也在太庙哭了三天三夜,活活被气死。 阴差阳错间,两个命运发生碰撞,整出这幅时空轮回。 非常离谱,却也得接受现实。 前世躯体已去,万幸灵魂尚在,而且拥有两个记忆。 梳理一番情绪,缓了缓,开口道: “大伴,今日是何时日?时辰几何?” “回皇爷,今日乃二月十六日,已到卯时。” 崇祯微微点头。 当下崇祯8年,即1635年二月。 如此说来,接到凤阳皇陵被焚的消息,已经过去四天。 自己哭了三日,再昏睡一天一夜,马上就天亮了。 “朕要梳洗更衣,腹中甚是饥饿,去取些吃食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露出笑容,连忙吩咐小太监们安排,顺手擦了擦脸上汗珠。 方才皇帝醒来,一通胡言乱语,把他吓得惊慌失措。 如今再正常不过,他也就放心了。 在宫女太监伺候下更衣洗漱,王大伴亲自梳头。 崇祯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模糊,大致能够看清。 容貌与前世六七分相似,就是精神面貌不太佳,两鬓还有少许白发。 这副身板儿才24岁啊,可哪像一个朝气蓬勃的青葱小伙。 前世总认为原主是个可怜虫,现在不一样了,让他对朱由检,对大明有了全新认知。 当下的大明,各地灾荒不断,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关外建奴虎视眈眈。 朝堂党争不断,宗室勋贵趴在身上不停吸食骨髓。 西北流寇早已发展成燎原之火,席卷半个华夏,元宵节还将凤阳皇陵付之一炬。 该死的漕运总督杨一鹏,还有两淮巡按御史吴振缨,事情发生后一直隐瞒不报。 要不是各路人马于河南议事,三边总督洪承畴发现端倪,这件事不知要被捂多久。 心力交瘁间,令原主深感愧对祖宗,被气死而重生... “皇爷...”王承恩开口。 崇祯思绪被打断。 一年轻貌美妇人来到近前,脸色微微发红。 妇人将上衣轻轻掀起,露出一对不可描述之物。 “这...这是?” 崇祯一惊,哥现在确实想吃白面馒头,可也不是这个啊。 “皇爷,仙家酒每日卯时效果最佳,皇爷要保重龙体啊。” 见圣上似乎还有点脑袋短路,王承恩提醒道。 崇祯露出微怒,转而不悲不喜,说道: “从即日起,朕不想再喝了!” “陛...陛下恕罪!” 年轻妇人花容失色,以为触怒圣颜,连忙跪地求饶。 “你无罪,下去吧。” “遵旨。” 妇人很是紧张,颤颤巍巍行礼而去。 原主小弟弟玩得可真嗨啊,哥失敬了! 人乳在大明很流行,可二十来岁就要每天喝,每顿饭菜里也有掺入,真让人无法接受。 21世纪的渣男孟浪了,得称原主一声老哥,还是您更牛逼! 之所以先前有丝怒气,是这人乳让他想到了后世的慈禧老妖婆。 螨清时期华夏是怎样走向深渊的?就是被一群上梁不正的家伙给带坏的。 大明已经病得不轻了,还是别把人不当人更好些。 要让大明活下去且活得很好,只能先改变自己,再去革新一切旧人与陈旧之物。 第2章 老子不是没钱 收起怒意,崇祯不禁感慨万千。 当下距离建奴第三次入关尚有一年半,离亡国还剩9年。大明虽然很烂,万幸死而不僵。 他已不再是纯粹的朱由检,而是拥有先进理念的穿越者。 宿主老哥玩不转的,天哥来玩儿,他不敢干的,天哥来干! 那令人鄙夷的“光辉形象”,也必须进行重塑! 前世小小部门经理要逆境求生,誓言打造出一个朗朗乾坤! “大伴,把朕的白头发剪掉!” 王承恩一愣,连忙跪下: “皇爷,奴婢...奴婢岂敢触碰龙鳞!” “朕恕你无罪!快!” “遵...遵旨!” 王承恩怯生生的,颤抖着双手清理。 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违背纲常。 崇祯哪去管这些,剪掉白发,算是剪断与之前的纠葛,洗心革面重新来一回! 小半刻钟,王承恩清理完几十根银丝,眼里全是泪花。 大概率感念圣上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白发,作为忠实内臣,无比痛心。 “今日不上朝,吩咐下去,朕要罢朝三日! 去叫锦衣卫李若链,一个时辰后到东暖阁见朕!” “皇爷......” 王承恩非常吃惊,一连罢朝三天,皇爷可从未这样做过。 不敢多问,连忙道: “遵旨!” “皇爷,皇后率众妃嫔尚在殿外候着,已心忧一晚,是否请娘娘们进来?” 美人是用来晚上暖被窝的,哥虽然很渣,大清早可不敢多想。 此刻心里满是危机感,哪有心思你侬我侬,摆手道: “罢了,朕已恢复如初,让她们都回去。” “奴婢遵旨!” ...... 不多时用过早膳,崇祯于东暖阁坐定。 案上摆着数沓奏本,旁边箱子里还有不少,朱砂朱笔已准备妥善。 耽搁多日公务堆积,望着就头疼。 要是放在以往,立马就要批阅起来。 就算9年后不去歪脖子树荡秋千,迟早都得被累死。 奏章再怎么批又能怎样?有锤子的用! 叫太监们都回司礼监去,只留下王承恩。 他要综合前世及宿主记忆,写点有用的东西。 ...... “陛下,此乃福建进贡的铁观音,请皇爷品尝。” 崇祯抿了一口,到底是贡品,比前世喝的味道更正宗。 心情一下子好出不少,放下茶杯望向王承恩,不禁咧嘴一笑。 王承恩偷瞄。 见皇爷笑容和蔼,眼神怪怪的,此种情形从来没有见过。 心想方才人乳也不喝了,以前喝奶时,皇爷还经常捧着人家的白玉之物喝。 每当那个时候,自己心中就会酸溜溜的。 今日皇爷对女性似乎很反感。 莫非,莫非有偏好男风的倾向了? 不应该啊。 王承恩屁眼猛地一阵紧缩,战战兢兢低下头来。 要是皇帝知道他此刻的想法,非得打死这苟日的死太监。 没有理会他,寻思一番,崇祯分析起当下形势与历史轨迹。 前世在工作之余算一个文史爱好者,知道明末发生的一些事儿。 阅读相关资料时,还常常为明代黑暗无能痛心疾首,这下子全都派上了用场。 历史上今年发生很多大事。 势力小点的流寇,继续留在陕西、山西、河南搞事情。 闯王高迎祥伙同张献忠李自成,转战湖广、江西,直逼南直隶,还一把火将凤阳皇陵烧掉。 而后转攻各处,一直在中原及长江中下游一带流窜。 洪承畴左良玉被弄得没脾气,还好从年底起卢象升十余仗皆胜,方稳住被动局面。 眼看第二年初夏流贼窜回陕西,孙传庭将高迎祥俘获,嚣张气焰被拿下。 可惜仅两月后建奴第三次入关,朝廷被迫分兵迎战。 结果仗没打赢,建奴又抢了个盆满钵满。 流寇得到喘息,形势变得更加恶劣。 崇祯感叹,这一世不能让那些事儿再发生了,否则白白重生一遭。 当下建奴被拒于宁锦一线,羽翼尚未丰满,进入大明劫掠,都只能选择绕道。 最后还是吴三桂那卖国贼打开山海关,让蛮夷轻取神州。 所以目前暂不用担心辽东,就让它维持现状,中原及南方也无需瞎追流寇,一切以稳字当头。 趁此期间利用现有的一切,做点实事儿发展自身。 当今天下大乱,归根结底,还是国库没钱。 本尊很节俭,可省下的那点钱,对于贪得无厌的文武宦官们来说,或许只是一顿饭钱而已。 野史上看过杨嗣昌喜欢吃鸡舌头,几乎每天都要享用,可想而知该杀多少只鸡。 虽不知真假,但几百年后的奢靡之风,明代就不能有吗?恐怕也是一种另类版的“传承”吧。 大明财税收入九成靠田赋,用兵、赈灾、官员及宗室开销巨大,底层百姓不堪重负。 加上遇到小冰河颠峰,贪污也不少,以致财政崩盘。 不过穷也是国库穷皇帝穷,士大夫与大户们可富得流油啊。 老子替士绅权贵背了那么多黑锅,当社稷不存江山不在,就真是皇帝一个人的责任吗? 还背上刚愎自用、生性多疑、死要面子、穷鬼等等一系列标签,朱由检就是一个近乎窝囊的可怜虫。 自己的内帑确实连耗子都会饿死,不过那是几年以后,当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都还有得玩。 记得去年年底听了一耳朵,内帑好像结余现银近200万两,玉器珠宝若干。 数年来查抄魏忠贤及部分罪臣,收获也有不少,就是不知背地里被贪掉几何。 自己的皇庄有一万多顷,皇店众多,每年都有数十万进账。 仅那些收入,私人开销根本用不完。 每年收到夏秋税时,国库还要拨银给内帑,老子私人绝不是没有钱! 想到这儿,崇祯还是难免有一丁点担忧,忙问道: “王大伴!” “奴婢在!” “内帑还有多少银两?” 王承恩纳闷,皇爷突然问这个干嘛,捂着拂尘恭敬地拱手作揖: “启禀皇爷,尚有现银一百八十余万两,加上......” “可以了,朕知道了。” “遵旨!”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事情得到再次确认。 老子绝不做几年后的那个朱由检,谁要是再说老子当下是穷光蛋,老子就跟谁急! 第3章 血战到底的锦衣卫 崇祯想了想,内帑银钱不少,却也不是太多。 还好当下能勉强应付,库房里躺着有毛用,往后要大干一场,得设法搞更多银钱支撑。 目前除了搞钞票,最迫切得让自己有实控军队与可用之人,方可打开局面。 收起思绪,模仿前世工作计划,崇祯提笔列出几条纲要。 其一,调武将坐镇京师,彻底规范御马监四卫营(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 禁军乃天子亲军,用起来最方便,而后再整顿勋贵扎堆的京营。 其二,重振锦衣卫与东厂,对内廷进行改革,充分发挥王牌潜力。 初期开局上述两条缺一不可,东厂与锦衣卫是皇帝爪牙,没他们啥事都不好办。 而且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必须换掉,找一个忠臣代替,否则某天怎么落水患病的都不知道。 其三,请孙承宗等人出山,重组内阁。 原主老哥执政17年,换了11个首辅,50多个阁臣,尚书总督等若干。 以如今态势换点人阻力不会太大,温体仁一党虽玩心眼厉害,却也较为遵从皇帝,于东林党而言相对容易把控,两方差不多势均力敌。 不过崇祯不想再用温党,他们必须得给新班子让位,过程中连带搞掉一部分东林人,由新内阁接替温党平衡朝堂。 其四,皇庄皇店、西山煤矿、晋商、宗室、勋贵一个都不能漏。 尤其像宗室及勋贵财富,按走向再过些年头会便宜流寇及建奴,倒不如先便宜自己。 当然,宗室勋贵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只是先搞掉其中的毒瘤份子,那样可收获部分钱财以解燃眉之急,同时一定程度上正肃纲纪。 至于税制改革,搞士绅地主,往后一步步来。 其五,招贤纳士,发展农业、火器、制造业、医学等各个方面。 把这几项做个大差不差,方具备吊打建奴的实力。 一想到野猪皮子孙在两百多年后,签定无数丧权辱国条约,崇祯就恨得咬牙切齿。 苟日的对内残酷血腥,对外献媚跪舔,还是让他们能歌善舞比较好。 依据当下形势,崇祯结合自己打算做的事,接着手书了几道御令(类似于中旨)。 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先期就这些。 “来人!” 王承恩匆匆进入暖阁: “皇爷...” “李若链是否已到?” “回皇爷,李镇抚使已在阁外等候多时。” “快传!” “遵旨!” “臣李若链,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微微一笑。 这个大明忠臣,好些时日没见了,依然龙马精神。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王承恩,赐坐!” 李若链受宠若惊,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 此人可是个猛人,崇祯元年武进士,进入锦衣卫没多久便成为镇抚使。 李自成攻入北京,乃唯一一个血战到底的锦衣卫高官。 五年前审理袁崇焕一案被自己下旨贬了,过了几年才官复原职。 “李爱卿,当年朕错怪于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陛下,臣......臣惶恐......” 李若链双手作揖很是虔诚,说话都有些颤抖。 圣上完全不是以往风格啊,君王哪会自承错误?令他倍感意外,同时也感动不已。 “起来吧!” “臣遵旨!” 说完重新坐下,搞不清楚皇帝在弄哪一出。 “爱卿,你属下人等是否值得信任?” “回禀陛下,手下办事能力尚可,绝对忠诚于陛下!” “甚好!”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领头羊品行端正,下面的应该不会太差。 “朕交待你几件事务,你要速去办理!” “请陛下训示!” “爱卿派人秘密调查与朝廷打交道之商人,此群人毫无家国意识,朕预料,可能在利用助朝廷运输物资便利,向关外行资敌之举。 朝中文武势必提供保护,说不定勋贵重臣都脱不了干系!” 李若链听得双眼放光,不由神色激昂。 之所以给他说这些,乃历史上建奴入关数次抢走的财物,那些钱相当一部分都流向晋商,其中八家,后来还被螨清封为皇商,这帮败类必须铲除! “爱卿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臣明白!” “很好!” “另外,在此期间筛选得力之人,搞掉晋商后打入塞外,铺向草原及辽东,可向蛮夷走私无关紧要之物,比如福寿膏之类,粮铁等物尽量降低。 走私仅为幌子,目的为刺探情报,朕不能对蒙金众贼一无所知,塞外马匹乃大明急需,多给朕搞点回来!″ “臣遵旨!” 李若链已经变得跃跃欲试。 看他那表情,崇祯非常满意,他需要的就是有干劲的员工。 继续说道: “除前述两样外,大明各地情报刺探,官绅勋贵平日的诸多事宜,同样不可落下! 为规范统一,情报机构单独设立,就称作军情处,由爱卿领衔,人手该换则换,该招则招,朕授予你招兵买马之权!” 听到这儿,李若链双眼金光直冒。 如今朝廷向边镇运输物资,满载而去空车而回,消耗非常巨大,自嘉靖朝起,便将运输一事委托商人办理。 先期还好,久而久之时政荒废,发给商人路引,朝廷就基本没再管了。 情报方面,锦衣卫早已没有开国初期荣光,不要说关外态势,就连大明内部情报收集,简直都不值一提。 至于监察百官,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私下偶尔搞点,都只能偷偷摸摸。 皇上这样做,显然要重振锦衣卫,还准备走私福寿膏,咋想得出如此龌龊之事? 这是认识的那个陛下吗?简直匪夷所思,让他心中波澜起伏。 崇祯顿了顿,接着道: “朕从内帑拨银10万两,以应不时之需,并擢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持朕手令秘密调兵筹划,时刻提防骆养性一干人!” 说完将方才写好的御令,抽出一张,让王承恩递给他。 这几日骆养性去了天津公干,正好可借机做点事,宫里有多少他的眼线,还真无从知晓。 “此外,朕赋予你便宜行事之权,爱卿自己拿捏!” 李佥事欣喜若狂,赶忙领旨谢恩。 第4章 生产队的骡子 李若链是幸运的。 职位晋升一级,又是查晋商,又是成立军情处,圣上还破天荒给这么多钱,可谓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蛰伏快五年了,早就看惯大明腐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除了要惩治蛀虫,皇帝还让提防骆养性,他这上官平时做了些啥他清楚得很,不禁对未来充满想象,同时也甚感诸多压力。 思虑片刻,崇祯接着道: “爱卿回去后立即选出一百心腹之人,莫带绣春刀,换成其它兵器,另备足马匹帐篷及两日干粮,全都换上便装,午膳后到西华门待命,去吧。” 李若链微愣,没有多问,随即领命而去。 安排好这档子事儿,崇祯英俊的脸上仍愁云密布,陷入深度思考,时而还不停叹息。 一旁的王承恩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圣上。 过了好一阵,崇祯眉头舒展些许,开口道: “大伴,叫人去传曹化淳、方正化前来,朕有要事相商!” “奴婢遵旨!” 出门吩咐完毕,王承恩又匆匆回到案前,微微垂头站立。 仔细望了他几眼,崇祯挤出一丝浅笑,神情继而变得放松了些。 他方才已经释然不少,初步规划有了,那开干便是,既来之,则安之,过份忧郁毫无益处。 王承恩再次偷瞄,见圣上笑而不语,眼神又像之前那样怪怪的。 皇爷是啥意思?这眼神简直让奴婢春心荡漾啊。 皇爷,王承恩屁眼又是一阵紧缩。 这个死太监,比皇帝大七八岁,虽能力一般,但处事圆滑,对旨意绝对服从,在最后时刻陪伴帝王殉国。 比基友还忠贞,属于铁心的患难“吊友”。 对于吊友,崇祯当然不能亏待他,于是,立即封他为司礼监掌印。 王承恩倍感意外,随即露出喜色。 看来方才想多了,误解了皇爷偏好,真该自抽几耳光。 以后可不能这样想了,还是御膳房的黄瓜更适合自己。 王承恩收起歪心思,深吸一口气。 年前掌印太监挂掉,至今还未重新任命,皇爷实在对他恩宠至极。 “大伴,朕让你担当此任,你肩上担子可不轻巧。”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崇祯微微点头,吊友嘛,理应重用,值得被深度信任! 联想到司礼监人等,包括王之心、王德化之流往后劣迹,还有亡国时,那些视死如归的阉人,崇祯心中五味杂陈。 接着说道: “传朕口谕,即刻将方正化、高时明、李凤翔提拔到司礼监,未来王德化王之心去留,朕自有主张!” “遵旨!” 王承恩立马明白,皇上要给他一个新班底。 崇祯如此安排,乃基于历史轨迹,作出的合理考量。 整个内廷,曹化淳威望最高,除他之外就数王德化、王之心,张彝宪那个名义上的大内总管,都只能服从老曹。 这几个人当下均在司礼监充当秉笔,还兼管其它机构。 老曹乃东厂掌印,同时提督京营,虽东厂已经败落,但手里仍有不少人,权力很大。 此人忠心没问题,也有头脑,后世说他打开城门迎闯王,完全乱弹琴,人家那时早都告老还乡了。 张彝宪兼着兵仗局及内库掌印,与朝臣私底下“眉目传情”,这种家伙没啥卵用。 哦,差点忘了,太监本身就没卵。 至于想把二王清理出去,皆因两人后来都是叛徒,对于叛徒绝不可再放于身边,得让苟日的出去咬人。 理了理情绪,崇祯继续道: “大伴,有几件事需要你速速办理!” “请皇爷示下!” “持朕手谕,立即请孙承宗、李邦华、黄道周入朝,钱龙锡也给朕召回来! 调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入京听用,让他将手下工匠一并带来。 寻觅军中武将黄得功、周遇吉,调入京师!” 想了想,接着道: “着陕西曹文诏之侄曹变蛟,卢象升军中杨廷麟、虎大威,即刻前来京师。 江西教谕宋应星、山东按察使司王徵,南直隶吴江县医者吴又可,通通给朕请来! 以上人等到京后,务必及时禀报,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寻思一番,还有个范景文没提,届时待朝堂理清稳当再调不迟。 孙传庭还在京师当小官,随时都可任用,得把他放在原有时空最合适的地方。 至于算半个牛人的人杨嗣昌,此人应该还在老家丁忧。 不知怎的,崇祯对他很反感,暂时不想用,让他继续守孝算了。 “此外,命人去福建两广,寻找南洋传入我朝新物种,名曰番薯。 全国土豆、玉米等可食主粮,择优选取,一并买个几万斤种子。 朕要把这些农作物,放在官地试种,继而推广,让大明百姓有口饭吃!” “遵旨!” “还有,火速派人去河南,向洪承畴传令!” 怕王承恩记不住,便将先前写好的几张御令递给他。 “下去安排吧!” “遵旨!” 吩咐完,望着王承恩退出的身影,崇祯心里一阵嘘唏。 圣旨流程太特么复杂了,大大限制了皇权,不干实事的官员一大堆,全是吵架专家,已经成为皇权掣肘。 自己要用几个人,为保密都不敢下圣旨,连中旨也不太恰当,只能悄悄搞御令,真特么憋得慌! 对于给洪承畴传令,是他知道当下这一时空流寇行动态势。 宿主老哥性格急躁,把自己想象成军事天才,总喜欢对前线战事指手画脚,规定所谓灭贼期限。 当然,国库穷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去,战事不能长期拖延,也为主要原因之一。 可战场非纸上谈兵啊,限这限那,完全制约了发挥空间,兵事岂能儿戏?老哥简直比生产队的骡子还要急。 劣迹不能再延续下去了,必须痛改前非! 至于朝堂,目前有温党主导,温党压得东林党与其它诸党喘不过气来,可惜温体仁属于典型的不干实事一类,当首辅完全德不配位,谈得上误国误民。 目前得先稳住他一段时日,利用温匹夫廷推出一些想用之人,再把老温设法搞下台。 届时牛人们来京师助力自己,崭新的一页,必将彻底翻篇! 第5章 御马监 不多时曹化淳到来,一番君臣礼仪。 崇祯望向他: “大伴,有件重要差事,只能由你承办!” “请皇爷吩咐!” 曹化淳非常恭敬地应声。 “你让王德化去洛阳,查查朕那尊敬的皇叔,到底干了哪些丑事儿!” “皇...皇爷...” 曹化淳大惊,口中支支吾吾。 “朕让你去查就去查,宗室那些龌龊事儿,你难道一点不知吗!” 曹公公吓了一跳,那些东西他当然知晓。 可皇爷一向顾及宗室,还要查血缘最近的福王,啥子情况? 见他那样,崇祯加重语气: “先搜寻证据,再徐徐图之,反正民脂民膏通通都得拿出来!” 说完重重拍了下御案。 凭曹化淳智商,已经完全懂了,皇帝是想抢钱。 皇爷咋这么不矜持?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敢多问,连忙作揖: “奴婢遵旨!” 一提到宗室,崇祯就很愤怒。 朱家子孙太奇葩了,底层宗室比狗还穷,上层亲王郡王却富得流油。 要让流贼得到一定遏制,只有让极富的宗室交出钱,再交出土地,用作安置部分招安流寇。 届时再给予一定税收政策,流寇渐渐便成为顺民了。 趁机能搞那么多钱,同步也可威慑士绅权贵。 老子对自家人都冷酷无情,更何况尔等宵小! ...... 交待完宗室事务,崇祯接着道: “你近期要密切关注西山,煤矿可是朕的,不能让朝臣勋贵捡了便宜,还不说朕一声好!” 曹化淳不禁嘴角抽抽。 皇帝咋知道这么多,以往没给他老人家提过啊。 不容他多想,只得高呼: “奴婢遵旨!” “好,朕还是那句话,先搜集证据!” “遵旨!” 曹化淳全都明白了,皇帝想钱想疯了。 以往这种事儿,根本想不到,更做不出来。 反正皇爷喊干啥就干啥,哪怕是一摊冒着热气的狗屎,也得去舔舔味道。 事情交待完毕,曹化淳领命而去。 不多时,方正化前来。 得知自己被升入司礼监,小方显得激动无比。 此人当下乃御马监提督,直接掌管四卫营(禁军)。 地位仅次于掌印王之心、监督官高启潜,乃御马监三号人物。 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强壮得像头棕熊,历史上力战闯贼而亡。 虽身为信王府旧部,但地位一直不太高,以往也没过多关注过他。 笑嘻嘻望着他,问道: “方正化,你将御马监诸事给朕说说。” “臣遵旨!” 方正化自称臣,显然与自己不太近乎。 本朝宦官在皇帝面前都自称臣或内臣,只有非常亲近者,才会称奴婢。 至于奴才之类,那是螨清特有产物。 经过一番叙述,崇祯对御马监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御马监管着皇城一万宿卫,当下四卫营(腾骧、武骧左右卫)中,共2万余兵卒,主力驻守于北郊燕云马场。 十余个草场养马3000余匹,比太仆寺养的还多。 皇店经营一切如常,官地去年被建奴践踏不少,目前尚在恢复之中。 当提及官地、皇店一些问题时,方正化有些慌乱,似乎欲言又止。 以往没细问过自己家业,问钱也只听内帑报总数。 对禁军则完全无意识,皇帝当得真特么不知轻重。 不需多猜,御马监想必同样散沙一盘,根本没发挥应有潜能。 太监乱干起来,和那些文官武勋没啥区别,甚至更为恶劣。 方正化虽为三把手,上面有两个上司顶着,宦官讲究尊卑有序,等级更为森严。 从他那半吞半吐的表现,便可看出来。 禀报得差不多,崇祯心中已有计较。 看来需要吓吓这头委屈的熊,让他说实话,随即大声呵道: “方正化,你可知罪?” 方秉笔瞬间懵了,刚刚升官,咋突地又要问罪? 额头冷汗直冒,禁不住颤抖起来。 显然先前自己有所保留,圣上得知了他的小九九。 “皇爷,臣知罪......” 崇祯冷哼一声: “还不从实招来!” “臣......臣遵旨。” 于是方正化战战兢兢,将御马监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股脑抖出。 情况实在惊人,在预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近几年御马监打着皇帝名义,在京郊霸占良田4000余顷,单西苑就有2000顷。 账目不清不楚,每年仍按原有一万两千顷入账。 庄户因战乱及压榨跑掉无数,皇店凌乱不堪,番子们四处狐假虎威,民间怨声载道。 御马监凡涉及钱粮事务,主要为高启潜经办,那帮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高启潜极力讨好一把手王之心,很多事儿王之心都不一定清楚。 万幸有一点值得欣慰,四卫营没有吃空饷者。 针对腐朽的大明军队来说,无疑是唯一好消息。 只是其中老弱不少,大多数兵卒不是马夫就是躺着“养老”,没多少战力可言。 看来这头熊把守住了底线,吃空饷的歪风邪气未波及到禁军。 至于那苟日的高启潜,实在该杀! 记得去年被派往辽东监军,仍兼着御马监监督官,如此说来根蒂极深。 王之心身为掌印,放任属下敷衍了事,实属无能。 大明各地监军,是时候收回来了,完全祸乱本就糜烂的大明军队。 军队关乎国运,外行指导内行,处处掣肘,不战败都说不过去。 待老子将近前事务安排妥善,就要将监军进行整顿改造,发挥另一种功能。 崇祯不禁紧握双拳,手指蹭蹭作响。 参考消息: 明代的御马监,掌管皇庄皇店、兵符、禁卫军等机构组织。 官地(嘉靖以前称作皇庄)及皇店,自宪宗时期开始,便大肆兴起。 皇店长期售卖稀罕之物,大多来自“劝纳”,说白点就是黑吃黑,也滋生出无数敛财太监。 堂上堂下有样学样,皇帝近侍都如此,下面能好到哪儿去? …… 对于官地,说士绅勋贵无度兼并土地,其实皇帝及宗室,才是最大兼并者。 京畿地区从开国到弘治期间,就有一万两千多顷皇田,也就是120万亩。 可惜崇祯不太关心这方面,也不知道如何变通,更不知下面的人贪污了多少。 大明确实太烂了,包括但不限于皇宫内外。 第6章 民间疾苦 就这样了,不历经风雨哪来万丈彩虹,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家业吧。 不多时王承恩回到暖阁,崇祯打量他俩一阵,吩咐道: “你二人全部身着便服,午膳后随朕出宫!” “皇爷,这…...” 两人大惊失色猛地跪地。 “皇爷...…出宫,此事万万不可啊…...” 天子安危关乎社稷,令他们无比惊惧。 “休要多言,朕欲出宫一事,不得告知任何人!” “不可啊!奴婢请皇爷三思…...” 王承恩苦苦哀求,方正化也跟着劝谏。 “土木堡之变”两百年来,除“叛逆”的明武宗,还没有哪个君王敢微服乱跑。 “啪...” 重重拍打桌案声传来,继而传出一声怒吼: “大胆!尔等敢不听旨意!不担心项上人头吗?” “皇爷...…” “陛下.…..” 两人抬起头,眼中全是泪花。 崇祯脸上满是怒意,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联想到时代差距,崇祯深吸几口气,转而温和地说道: “朕岂不知尔等忧朕安危,大明当下满目苍夷,靠几篇奏章岂能洞察全局,朕深感无奈啊,必须得出去走走,为大明探寻出康庄大道!” 说完,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王承恩被触动,皇上说的都是事实。 方才安排李若链、曹化淳、还有自己那些事,无不体现出重振朝纲之意,让李若链带粮带帐篷,想来皇爷先前就已作出打算。 与李若链交谈时,又明示要防范骆养性,那家伙这几日正好不在,出去见闻些尚不知晓的弊端,似乎也未尝不可。 见二人都不再言语,崇祯接着道: “休要再劝,方正化!” “臣在!” “往后凡是出行,你持剑常伴左右,你可明白?” 小方睁大眼睛,不免更加惶恐,又为皇帝此般信任欣喜不已。 “臣领旨谢恩!” “尔等下去准备吧!” “遵旨,臣告退!” “奴婢告退!” “方大伴,你就不要再自称内臣了,”崇祯随意一说。 方正化打了个激灵,再次激动万分,高呼道: “奴婢感激涕零,万死不辞难报圣恩!” 方正化此刻是真激动,这声大伴加上不要再称臣,足以说明一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满腔热忱! 见他那样,崇祯清楚,这头棕熊,已经被自己彻底收服。 午膳后,王承恩备了些银两和生活必需品。 李若链得知皇帝要出去,同样略显惊惧,不过转念一想,明白圣上意欲为何,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给众人交待一番,当今天子领着百十人,分成几拨悄悄出宫。 初次跑出来崇祯非常小心,还略微装扮了一番,主要是防着周围眼线。 苟日的骆养性以及很多太监,与朝堂文官不清不楚,难保不出卖皇帝。 要是文官一旦炸锅,不是怕他们,而是来不来就引经据典,听着就让人心烦。 万一还搞个落水掉坑之类,那岂不步了便宜哥哥的后尘。 ...... 全部人身着便装,一人一马,王承恩几个有些紧张,大感罪孽深重。 崇祯觉得好笑,告诫他们放松点,没什么大不了。 走出皇宫,别说,感觉就是不一样。 差不多八年没在城中牵马穿梭,还是当信王那会儿才有此“殊荣”。 做皇帝后基本呆在宫中,皇城很多地方都少有光顾,只有偶尔心烦,登上煤山观望远景,连内城各个衙门,都没去走动过。 外城那边,只有每年去天地坛祈福,才“有幸”光临,城外就更别提了,只有登基那年,去祭拜过一次皇陵。 自己和那群当猪养的宗室,其实没有太大区别,每次出行鸾驾前呼后拥,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人间气息。 崇祯不由感叹,长期处于深宫,都能把天下治理好? 我信你个鬼! 恐怕只有开国皇帝及远见之辈,才不会墨守成规,而守成君王,基本一个鸟样。 还是所谓圣贤经典“毒害”太深,文官们忽悠也“功不可没”! ...... 为避人耳目,几拨人七弯八拐,在阜成门集合。 李若链出示腰牌,守军一脸谄媚放行,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城门口煤车众多,等待士卒一一查验,阜成门被称为“走煤门”,看来史料所言非虚。 终于出城,回望巍峨的阜成门,无比宏伟,华夏人民智慧令人惊叹。 崇祯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打量过,前世的秦天更无眼缘。 此处将在三百多年后不复存在,万幸此刻,可以一睹雄姿。 护城河几近干涸,周边并没有想象中的流民,内城这边必然要森严些,外城那方就不一定了。 记得年前顺天府尹禀报过,建奴走后,流民再度汇集外城各门,达到十万之众。 流民早已成为大明隐患,让他一度产生过矛盾心理,巴不得他们自生自灭。 但想到临近年关,动了恻隐之心,命顺天府每日施粥,赏他们一口饭吃。 如今拥有前世今生两个记忆,意识形态不一样了,那种人间惨景,估计只有亲眼目睹,才能真切体会到,便打算先回城时再看看流民。 ...... 方正化前面带路,避开官道走得不算快,主要是为顾及崇祯的龙屁股。 崇祯好多年没骑马了,有点不适应,看来得经常锻炼才行,将来还想上阵杀敌,没点功夫咋成? 不多时,眼前渐渐有了一些破败小村落,沿途荒野成片,干枯野草一望无垠。 只有临近沟渠一些地方,才有三五成群百姓,穿着破破烂烂,有气无力翻挖土地。 与前世见过的春耕场景,完全天上地下。 那些百姓大多面带菜色,看见马队经过,怯生生停止劳作,警惕地张望。 当下早已立春,却仍旧干冷刺骨,正月期间仅下过一场小雪,很久没见到雨雪了,空气中全是阴冷。 小冰河气候着实可恶,在大自然面前,人们是多么渺小。 哪有什么田园春色,更没有所谓生机盎然,妥妥凄凉空旷。 崇祯心中禁不住叹息: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7章 皇庄太监皆该杀 小半个时辰后,渐渐有了些小丘陵。 前面一条河道,马队停了下来。 四下无人,方正化策马去往河边,望了一阵,跑回来拱手道: “皇爷,前方已是永定河,过河之后便进入西苑官地,涉水过河可节约十余里路程,然奴婢惶恐,担心......” 崇祯打断道: “你可知河水有多深?” “回皇爷,去年秋末不足三尺,与当下相差无几,可......。” “何必去走弯路,直接过去便是,朕没那么娇气!” 王承恩也欲开口,瞪了他一眼: “都愣着干什么,出发!” 所有人紧张无比,崇祯自己骑马过河,跟没事儿似的。 河对面非常大一片洼地,很是平整。 为看得更远,特意爬上个小山岗驻足观望。 方正化上前禀报: “皇爷,此便乃西苑。” “嗯,朕知道了。” 上午方正化就提过,此地有6000顷土地(60万亩)。 洼地起码数里宽,往远处山坳延伸不下十里,离河道很近,非常适合农耕。 远远望去,一些身着破烂的百姓,正在挥舞农具除草。 崇祯有些纳闷,这个时节,已迎来春小麦播种。 那种除草方式,又慢又费力,耽误农时岂不因小失大。 何不一把火烧掉,可让冷硬的地更好翻挖,还可增加田间肥力。 华夏几千年来刀耕火种,这点常识他们是知道的,如此做作,当中必有蹊跷。 于是叫上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下地头去看看。 将马匹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在此隐蔽等候,不得惊扰百姓。 几人有些担心,崇祯大手一挥,勒令别一惊一乍的,三人只得闭嘴。 走向几个割草百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 开口向老农问道: “敢问老丈,你等如此除草,是否进展太慢?不担心贻误农时吗?” 老农面黄肌瘦,抬起头见这群人相貌非凡。 尤其问话的年轻公子,气宇轩昂,穿着高贵,料想可能为某个富家子弟。 打起精神正欲回话,又见其中两人腰间别着刀,话被活生生噎了回去。 这时旁边一小伙丢下镰刀,走过来气愤地说道: “还不是那群没卵子的杂碎,非要乡亲们徒手割草! 说什么放火会破坏皇家风水,哪管耽误农时,哪管我等有无收成。 该交的粮一分不少,苟日的不得好死!” “......” 王承恩方正化一脸黑线。 老农强行打断,侧过身给了小伙子一巴掌,继而点头哈腰: “这位相公,我家小儿不懂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崇祯见状,心中已有计较: “哪里哪里,某乃嘉定伯次子周聪,奉圣上旨意,前来官地走走,老丈尽可直言,不必理会其它!” 边说还装模做样,朝京师方向拱手。 老农一家猛地下跪,嘉定伯是谁他们不知道。 方才说了官地太监的坏话,这下听到提及皇帝,紧张得跟鹌鹑似的。 “贵人见谅,我儿胡言乱语,请放过小老儿可怜一家,求贵人饶恕草民啊!” 崇祯升起一丝悲凉。 这一家子衣着破烂单薄,不知是怕还是冷,全在那儿瑟瑟发抖。 连忙搀扶老农: “老丈请起,休要惊恐,周某不是那群没有锤子的恶奴,快快请起!” 说完回望方王一眼,两人低头不语,有些自惭形秽。 圣上爆粗口,加上这眼神,明显有告诫意味。 官地的耗子屎,简直丢了“没锤子团队”的脸! 王承恩心里嘀咕,方正化则显得惶恐。 虽已告知皇帝官地的丑事,但理论上那些人都是御马监下属,他至少有失察之嫌。 崇祯以普通人身份,想套到真实讯息,大概率不稳当。 于是冒充小舅子,反正辈分没乱。 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说道: “老丈不必惊慌,圣上一向体恤百姓,都是那些阉人胡作非为,糊弄圣上,为此特派周某前来,安抚官地百姓!” 原来如此! 老农重重舒了口气,欲再次下跪行礼,却被打住。 一家人看这几人面色温和,年轻人又说奉皇命,那应该是很大的官儿。 此人对人客气,也不顾弄脏身子,应该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便跟着坐在田埂边,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崇祯招呼刚才那小伙子,去把附近耕作百姓都叫来。 不多时,田野边围了百余庄稼汉,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很多。 崇祯不时问些问题,有的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胆子大点的,才陆续毫无隐瞒道出。 当听到一些事儿,简直刷新三观,让他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只不过在百姓面前,暂时还不能表露,待了解得差不多了,方为动手之时。 小半个时辰过去,情况明白了个大差不差。 比方正化说的那些还细致,还要龌龊得多。 官地并不向朝廷纳税,只按收成之三交租。 只要不遇上特别灾荒年,庄户基本能够果腹。 自崇祯三年起,规矩就变了,变为按产出最佳的天启六年上缴。 也就是说,甭管你收成如何,只有一个最高标准。 方正化上午就禀报过,官地充入内帑,账本全都做成当年收成。 不用多想,高出那些去了哪儿,显而易见。 崇祯二年加上去年,建奴劫掠京畿,部分百姓被掠走,躲进山里的才幸免于难。 很多庄户躲避建奴,连冬小麦都没种下去,以致目前只能播种春小麦。 劳动力不但损失,还造成部分土地闲置荒芜。 而那些失散丁口,该缴的粮却一分不能少,由剩余庄户全部承担。 好多人没被建奴掠走,反而被太监逼得举家逃亡。 留下的拼命种地,卖儿卖女,累死累活仍旧难以续命。 大明到处都差不多,他们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当下庄户余粮都不多,这还没开始播种,离收获季还得等上几个月。 可以说,这儿的百姓,时刻处于崩溃边缘。 至于不让烧荒草,纯粹太监瞎指挥,哪管你啥肥力劳力,他们只认征粮。 苟日的阉奴,中饱私囊还胡乱折腾,就是一群可耻之徒! 大好官地本为化外之地,被杂碎们搞得一塌糊涂,此等蛀虫庸辈皆该杀! 崇祯怒火中烧,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章 把杜勋给朕拿下 崇祯站起身,大声说道: “李佥事!” “属下在!” “速去将你的人唤到此处,周某要放火烧田!” “遵命!” 李若链随即转过头,将手指放在口中,对着山岗吹了声响亮口哨。 十余息功夫,一百锦衣卫奔向洼地,出现在田野之中。 见这么多带刀人马前来,庄户们有些惊惧,崇祯压了压双手: “乡亲们莫惊,此乃天子亲军,是帮助百姓的好人! 那群阉贼不顾尔等死活,胡乱施政,甚是可恶。 某要把荒草烧掉,让诸位尽快春耕,如有阉人前来干涉,大家勿慌,概由周某一人承担!” 说完递了个眼色,李若链会意,吩咐几个手下去更远处点火。 自己也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一旁荒草。 众人纷纷往后,不多时,周边冒起四五处火光,蔓延速度一般,火势不算大。 野草不是干柴,尚有一定水分,就是烟雾有点浓。 山脚那些杂木,早都被砍光了,也不用担心引起山火。 望着原野烟雾,崇祯露出一丝冷意。 估计用不了多久,管理官地的太监就会现身。 果然,不到两刻钟。 远处出现几骑,朝这边奔来,后面一两百人拿着武器狂奔,掉队得有点远。 见有管事前来,庄户都很紧张,不由朝后挪步。 李若链走到最前,锦衣卫将崇祯团团围住,右手全部按在刀柄上。 方正化王承恩护在左右,其余人护着马匹,庄户则被叫到后边数丈开外。 几骑越来越近,骑马的领头太监,似乎有点面熟。 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反正肯定认识,问了声小方。 方正化观察片刻: “那人乃杜勋,五年前犯事被贬到此处,为高启潜心腹。” 王承恩也随即想起,确认乃杜勋无疑。 苟日的,崇祯心中呵呵。 搞半天冤家路窄啊,看来这家伙要提前9年人头落地了。 此贼在尚膳监呆过,肯定认识自己,骑在马上走近点,一眼便能认出。 忙命众人放松点,别把他当成保护对象。 大伙儿慌忙一阵试着散开,渐渐变得随意。 最后完全把圣上当成路人甲。 杜勋几骑在十余丈外止步,观察好一会儿,等后面人跟上,才气势汹汹涌了过来。 还没走到近前,大声呵道: “是谁给尔等胆子,胆敢放火烧田! 尔等是蝼蚁请来的帮手吗?还不下跪束手就擒!” 那家伙仗着拿武器的人不少,有丝怯弱,不过还是在那装腔作势。 身后太监陆续往前,举着刀剑长矛,畏畏缩缩向前靠。 李若链大喝一声,抽出宝刀,锦衣卫齐刷刷腰刀出鞘。 对面止步,有的还回头张望,看向几个骑马头头,有点颤颤巍巍。 “真特么一群废柴!”崇祯暗骂。 杜勋在马上挺了挺胸膛,呵道: “尔等何人,光天化日手持凶器,还不报上名来?” 方正化想要往前蹦,被皇帝拉住,给了一个别去的眼神。 忙叫方王二人把头放低点,自己则靠在一个比他还高的锦衣卫身后。 他得看看,这数年后该死的叛徒,要如何出言不逊。 只听李若链大声回复: “某乃周琏,家主嘉定伯是也,敢问杜公公有何贵干?” 卧槽!苟日的李若链。 吹牛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就不怕朕定他亵渎国丈之罪? 想想您圣上都报小舅子的名,人家意思仅为周府下人,没有错啊。 很好,心思敏捷,这样的人,老子喜欢。 “原来是嘉定伯府贵客到,失敬失敬!” 杜勋抱拳,谄媚一笑。 李若链转头,叫大家收刀回鞘,随后拱手: “都是自己人,禀杜公公,嘉定伯今日有事在身,特让小人前来询问,这西苑下一批粮食,何时运往京师?” 崇祯闻言猛地生出狐疑。 李若链咋这样说?莫非平时对嘉定伯有所关注? 想到上午给他交待过,要监察百官勋戚。 看来此人有明初锦衣卫遗风,功课一直未曾落下。 再说历史上国丈大人很不干净,这下勾起了兴趣。 “哈哈哈......” 杜勋大笑,命手下也收起武器,隔着两三丈远,高声道: “周兄勿怪,数年来每月都按时交货,从未拖延。 前几日闻圣上为凤阳之事劳心,咱家恐生事端,便刻意延后。 待宫中传出消息,咱家一定及时办理,请转告嘉定伯,望他老人家海涵!” 听到这儿,崇祯弄明白了。 周奎竟然与太监勾结数年,官地成了敛财盘子,怪不得高启潜有恃无恐。 仗着自己以往宠信,再者牵涉国丈,即使东窗事发,以皇帝品行,不至于处理太重。 宫里贪污腐化盛行,与宫外盘龙错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原主好像不知道。 崇祯觉得可以现身了,就凭杜太监刚才说的这些,足以撬开他的狗嘴。 如若与其余勋贵也有勾结,那就太好了,正愁收拾勋贵是个难题呢。 准备让众人让开,只听李若链大笑: “哈哈哈,杜公公,某无须转告嘉定伯,你还是去给圣上禀报吧!” 说完侧过身,向属下挥了挥手,众人立即闪到两旁,随即带头跪下: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恭迎圣安!” 王承恩及锦衣卫们纷纷跪拜,那些庄户们错愕万分,随后反应过来悉数跪地,口中山呼万岁。 李若链做法非常应景,很符合节奏,有点儿意思。 “平身!” 崇祯迈着他那帝王专属步伐,双眼直视杜勋,走到李若链身旁。 方才听对方提起皇上,杜勋就懵了一阵,看向几丈外那人,不是五年前的圣颜是什么! 握着缰绳的手止不住发抖,片刻后从马背滑落下来,浑身颤抖跪着爬向崇祯。 口中高呼: “内臣杜勋拜见皇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一拜三叩行大礼。 身后那群太监愣住,场景转换太特么快了。 他们没见过当今天子,老大都焉了,那肯定就是,于是跟着效仿。 崇祯没有理睬,眼中闪现出怒意,厉声道: “来人,把杜勋几人给朕拿下!” 第9章 用官地下盘大棋 不一会儿杜勋被捆成粽子。 犹如一条死狗,趴在地上惊慌失措。 锦衣卫又将另外三个骑马太监一并捆绑,扔在崇祯面前。 百十人全部丢下武器,趴着被锦衣卫看管。 “杜管事,你方才如此张狂,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听这口气,杜勋明白来者不善,三魂少掉两魂。 皇帝后面那么多庄户,肯定扯了他们不少龌龊之事。 先前自己又提到嘉定伯,事态真不好拿捏。 “皇......皇爷恕罪,罪臣受高公公指派,奉命行事,望皇爷明察!” 崇祯冷哼,苟日的恬不知耻。 叛徒就是叛徒,招呼王承恩去让百姓都过来。 还让老农那个儿子,去唤更多庄户,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人。 他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来个荒野审案! 听到皇帝前来官地,对百姓无犯,刚才杜勋那伙人又浩浩荡荡,早已惊扰四方。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刻钟,就涌来一两千人,后续的还在赶来。 看了眼天色,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要天黑。 崇祯清了清嗓子,望向庄户高声说道: “诸位,朕久居京师,不想朕的子民长期受到残害,始作俑者,竟然乃朕之家奴! 此等恶奴,比建奴有过之而无不及,朕要当面给尔等一个交待!” 李若链带头跪拜高呼: “陛下英明!” 随后原野上所有人跟着跪了。 “平身!” 顿了顿,怒视杜勋,大声质问: “朕问你答,如有半句虚言,定将你狗头斩首示众!” “皇......皇爷,罪臣不敢......” “你说,依据官地规矩,庄户每年该缴佃租几何?” “禀皇爷,该......该每年三成......” 声音越说越小,只有面前才听得清。 “大声点,你那嚣张气焰去哪里了!” 说完一脚将他踢翻,锦衣卫又将他重新跪地。 “禀皇爷,按每年产出之三收取!” 这下鸡嗓般的刺耳声传出,很多百姓都听清了。 庄户们咬牙切齿,百多年来代代相传,弘治皇帝当初定的,就是这个规矩。 “那尔等实际如何搜刮,从实招来!” “皇爷,罪臣猪油蒙心,按天启六年收成计取!” “呵呵,还有呢?” “还......还有按当年在籍9万丁口数量,不足数由剩下庄户一并承担,皇爷,都是为了保障内帑收支啊,皇爷......” 杜勋带着哭腔,声泪俱下。 “嘿嘿嘿......” 崇祯冷哼不断,再次呵道: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将皇庄余粮卖予嘉定伯,换来银钱维持日常开销......” “哈哈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方正化!” “奴婢在!” “给杜管事长长记性!” 小方会意,从一庄户手里借了把挠草的木棍,朝着后背狠狠抡去。 几下就把他抽在地上打滚,疼得直呼饶命。 另外三个太监瑟瑟发抖,有个身下还冒出一摊黄水。 没去理会,木棍又不大,赶板子差远了,最多也就皮肉之苦。 庄户们脸上露出喜色。 这个狗贼,平时在面前耀武扬威,每年秋天收粮那种无耻,很多人都被阉奴们追打。 这下子舒服多了。 “皇爷......饶命啊,罪臣说,罪臣说!” 杜勋心里七上八下,高启潜不是说只要提到嘉定伯,圣上就不会怎么计较吗。 另外那几个勋贵他也不敢提,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什么都吐。 他们做的烂账,还有侵占那两千顷地儿,都进了腰包,高启潜占大头。 就看搬出高公公,皇上能不能开开恩,皇爷一向都宠信于他,还容易糊弄。 “禀皇爷,罪......罪臣平日贩粮所得,悉数将银子存下,再交予高公公。 高公公给罪臣吩咐,那些银子都是皇爷的,他要存起来孝敬皇爷,请皇爷明察!” 说完,又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 呵呵,把贪污都说得冠冕堂皇,真以为老子还是以前那个皇帝吗? 崇祯真特么混蛋,说他勤政吧,其实就是个糊涂虫。 谄媚太监们把他哄得团团转,内廷都管不好,更别提朝堂天下! 看样子审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想过要在这儿解决问题。 当下主要目的,乃收拢庄户民心,让他们觉得不是皇帝坏,而是阉奴蒙蔽他。 “好啊,很好,那官地外两千余顷良田,是何种缘由?为何不登记造册?” 杜管事瞬间尿意阵阵,冷汗直冒,皇上咋知道这么多? 肯定是方正化告的状,那厮给钱他不要,高公公早就想收拾他了。 只是去年被派往辽东监军,没腾出手整那家伙,方才还打劳子,看来终是后患。 “皇爷,罪臣不知啊,都是高公公吩咐,让罪臣征粮即可,他自会向皇爷禀报。” 嘿嘿嘿,滴水不漏,这叛徒有点心机。 高启潜在五年前,就当上御马监二把手,还一度进了司礼监。 杜勋差不多同期贬到这里,据方正化禀报,圈地从那时候便已开始。 无需多问,个中缘由,崇祯已明白大差不差,他又不是真傻。 假装避重就轻,继续问: “那你不让庄户烧草,又是何般缘故?” “禀皇爷,官地乃皇爷直属,自然有王气,罪臣岂敢乱作主张。” 草泥马,一派胡言,纯属吃饱没事干! “耽误农时如何处理?庄户多流的汗水,你去补偿吗?” “这......这......” “狗贼!愚弄百姓,欺蒙君上,方正化,继续打!” “皇爷饶命啊!” 杜勋嘴上慌张,身上肉疼,其实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不少。 看样子圣上果然如高公公所言,提得起放不下。 好像有点被蒙混过去了,再挨顿抽算个啥。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崇祯此刻的打算越来越清晰。 他将以官地及阉勋勾结为契机,下一盘大棋,一盘非常之大的棋! 这里将是王朝新民政的发源地。 勋贵、作恶太监们的底裤,都将被一一撕开! 众多“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第10章 着实收了一波民心 不知打了多久,崇祯才下令停止,反正打不残的。 随后望向四周庄户,大声道: “乡亲们,诸位受苦了!乃朕管教不严,朕愧对万民啊!” 说完面露愧色,还面向百姓作揖。 这还了得! 皇帝如此这般,众人跪地直呼圣明。 “都起来吧!” 望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眼神中似乎都充满着期待。 大明百姓太苦了,只要有希望,能勉强活下去,他们都任劳任怨。 除非逼上绝路,才会变成倾覆帝国的滔天洪水。 清了清嗓子,崇祯又道: “朕在此宣布,凡自崇祯三年起多缴之粮米,朕会命人彻查账目,再悉数退还! 如若官地库存不足以解决,便按当下粮价,以银两补偿!” 说完环视四周。 庄户们愣住,连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都目瞪口呆。 这还是平日那个寡恩的圣上吗? 他们虽忠于皇爷,但皇爷确实很抠,脾气也不好。 说是守财奴一点都不为过,今日实在太反常。 几息功夫后,全场爆发出轰鸣声。 两三千人再次跪拜,各种英明、圣君、活菩萨之类的话延绵不绝。 “大家无需多礼,都平身吧!” 边说还边走到一旁,将先前那老农扶起。 老农饱含热泪,直呼使不得。 原先以为是个大官,弄半天乃圣上微服出巡。 几十岁了第一次见到皇帝,第一次看到太监被皇帝惩诫。 自己还被天子两次搀扶。 这种荣耀,够他吹一辈子,再传给他的孙子、曾孙...... 崇祯知道,子民们的心,被他收了一大把。 只要遵循官地规矩,没有太监胡乱作为,庄户基本生活其实没有问题。 可惜被扰乱了这么多年,民心尽失,而且佃租仍旧有点高。 瞄了眼杜勋,问道: “你这狗奴,告诉朕,当下官地,包括尔等圈那两千顷,庄户几何?官地仓库存粮几何?” 杜大管事趴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浑身疼痛不已,艰难地回复道: “禀...皇爷,庄户九千余户,丁...丁口五万余,所存麦粮不...不少于六...六万石。” 特么的!草泥马! 如此丰厚,杂碎们搞的粮食不少嘛。 大脑快速盘算着。 丁口5万多,加上12岁以下孩童,估计应该有8万人。 6万石粮食,相当于后世约5500吨。 按每人每天1斤麦粮计算,差不多够8万人吃上近5个月。 这里原有60万亩地,加上阉贼们额外霸占的2000顷,即有80多万亩熟田。 听庄户们说这儿的劣等田极少,收成最好的天启六年,亩产超过一石半。 去年产量最低,也有一石上下,尚未出现过颗粒无收光景,不然逃的人更多。 以往兼种过些土豆、玉米,但意识不够,不知道怎么种。 也就基本放弃了,未形成规模化,人们主要还是种小麦。 不考虑杂粮,这儿若按年产的三成交租,人均一亩地的话,只能苟活。 两亩可吃个大半饱,三亩就会有余粮,四亩地便会丰衣足食。 那么此地按常规,养活差不多30万人毫无悬念。 假如大力推行土豆、玉米、番薯,便能充分利用荒地山地,部分作物可与小麦错开时节,养40万人都是小事一桩。 苟日的蛀虫,可留住这么多人的好地方,人口却如此稀少。 就连不是自己执政的天启年间,也才9万丁口,圈再多的地又有多大用? 只有人口充足,把土地合理利用,完善水利等各种设施,即使降低佃租,也会比竭力盘剥高出若干倍。 看来高启潜等除了阴险毒辣,还特么鼠目寸光。 真该千刀万剐! 想到这儿,崇祯心里已有了计较,继而大声道: “乡亲们,朕还要多找些人来,让此地人丁兴旺,朕意已决,从今年起,所有佃租降为一成半! 往后就不叫佃租了,朕就暂且称它为农税。 没有种子的朕无偿给你们,下一步还要给大家分田,并且是永业田! 各个村落要建学堂,无论男女孩童,都要去读书。 朕金口玉言,尔等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红火!” 片刻后哭声、跪地山呼万岁声,震耳欲聋。 荒野里百姓热情,被彻底点燃! 要不是碍于天子就在眼前,肯定手舞足蹈。 几千年来哪有这等好事? 皇帝不但对人亲切,还亲自减掉一半负担,还要给种子。 让女童读书,那可是官家小姐、富家千金才有的殊荣。 关键是分永业田,简直就是旷世奇闻! 准备又去扶那老农,他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老泪纵横道: “陛下,草民祖上必定积了阴德,遇上千古圣君,请受草民一拜!” 庄户们被感动了,很多都流着眼泪,再次向崇祯匍匐叩拜。 此时的主人翁崇祯,内心同样波澜起伏。 是他的人压榨百姓,也可以说就是他不作为。 现在只是纠正错误,适度进行革新,额外再给点小恩小惠。 然而对庄户来说,完全就是天降大运。 大明的百姓们,真的太容易满足,也太善良淳朴了。 ...... “方正化!” “奴婢在!” “你速回京师!连夜从御马监调可信之人前来,接手官地事务! 七日之内将所有清欠,全部登记造册完毕,而后补偿予子民! 同步复核丁口数量,官地人等能用则用,作奸犯科者,一律严惩不殆!” “还有,速去速回,晚上你还要好好伺候杜管事!” 说完望向杜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杜勋心中一惊。 完了完了,看来圣上先前故意装糊涂,这下估计在劫难逃了。 方正化会意,高声道: “奴婢遵旨!” 周围庄户欣喜无比,几年来多交了不少。 拿回来的话,就可多吃几顿饱饭了,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崇祯也很开心,当下的事儿暂时就这样处理,今日着实收了波民心。 往后必须励精图治,才不负那一声声圣君。 不负那一个个充满期待的眼神! 天下子民都是他的,除了两肋插刀,还能做什么? 唯有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方对得起这副涅盘重生! 第11章 勋贵就是大明蛀虫 天已渐入暮色,分出人手押着杜勋等人去往官地驻所,等待方正化带人前来。 崇祯爷则将亲民人设,展现得一览无余。 主动提出去老农家用晚膳,弄得几父子惊慌失措,继而又受宠若惊。 其余庄户更是羡慕不已,吴老汉一家有福了。 当走到那幢破败茅草屋面前,崇祯不禁嘘唏不已。 吴家人口较多,却只有三四间所谓正屋。 旁边有个单独草棚,看样子平日在喂牲畜,如今却空空如也,一些农具堆在里面,烧饭也在旁边。 走进堂屋,仅有破烂不堪的一张八仙桌,四条破凳子,除此外别无他物,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那些女眷孩童听说皇帝驾到,既稀奇又惶恐, 知道这一家粮食不多,不愿增加过多麻烦,想到天气也冷,便让李若链将干粮拿出来,熬上两大锅,大家一起吃。 吴老汉欲推辞,崇祯大手一挥连说无妨。 就这样,用锦衣卫带来的干粮,煮了两锅麦羹,里面还有些许羊肉干。 让这一家子,见到了久违的荤腥,也终于吃上顿饱饭。 崇祯全程没摆任何架子,饭后还给两个孙子孙女赐名。 把十五岁长孙吴初六,取名为吴英杰,寓意建功立业,光耀门庭。 十三岁女孩二丫取名吴紫秋,紫色代表贵气,秋天硕果累累也。 大字不识一个,怕他们记不住,让王大伴取出笔墨,在民间留下第一份墨宝。 全家人感激涕零,此乃浩荡皇恩,比天都要大的荣耀。 看着他们那高兴样,崇祯很是欣慰。 用过简单的晚餐,当今天子自然就在帐篷里就寝,对于穿越者来说,根本就不算啥。 倒是王承恩方正化,深感罪孽深重。 躺下一闭上眼睛,崇祯脑海里全是一张张菜色脸庞,干瘦的身躯,冻得发红的脚丫,打满补丁的衣衫。 还有那些失望、沧桑、无奈,最后又充满期盼的眼神。 未来要做的事儿太多了,让他辗转难眠。 穿过来才一天,日子长着呢,前路无论再多荆棘,只能一股脑竭力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方酣然睡去。 ...... 翌日清早,告别吴老汉一家。 崇祯勉励他们好好劳作,如再有太监欺负,庄户可直接到京师告御状。 望着冷得发抖的两个孩子,让王承恩打赏10两银子,提醒他们添置鞋子衣物。 一家子千恩万谢跪拜,再次热泪盈眶。 崇祯忙侧转身影,不敢直视这种场景,从昨日下午才发现,原来他内心深处无比柔软。 见到百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便会心如刀绞。 殊不知,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多年后给他带来福音。 小男孩吴英杰,就是他未来不可多得之悍将。 也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完美真谛。 ...... 一行人走了十余里,来到官地驻所。 此处好比一座小型城堡,了望塔、箭楼一应俱全,旁边还有条小溪,溪水相对丰盈。 驻所背靠大山,进可攻退可守,里面粮仓若干,开出的山洞也作为储粮之地。 在值事房中坐定,方正化顶着熊猫眼,急匆匆捧来大叠纸张: “皇爷,昨晚审讯杜勋等数十人,已有眉目,此乃供词。” “嗯,大伴费心了。” 接过来细看一番,虽心中早有所料,不过还是几万头草泥马奔过。 昨晚在方公公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下,杜勋等人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变成狗咬狗全盘托出。 涉及贪污罪行的有三十余人,还供出宛平、大兴另几处官地嫌疑人。 单这西苑,自高启潜升任御马监二把手五年来,靠做假账、霸占良田贩粮等,获利近百万,杜勋自己贪污20余万。 高启潜不下于60万两,其余的大小管事们分了,其它官地有多少漏洞暂不清楚,预估应该悬殊不大。 供词中有几个贩粮对象,让崇祯五味杂陈,国丈大人周奎榜上有名。 成国公朱纯成、阳武侯薛濂、抚宁侯朱国弼历历在目。 牵涉四个公侯伯爵,除了周奎,另外三人都担任着五军都督府都督,简直特么蛇鼠一窝! 原有轨迹上周奎跟崇祯差不多抠,只不过此抠非彼抠,皇帝是没钱,才不得不小家子气。 而周奎很有钱,那家伙被闯军拷饷,交出70万两后才被放过。 最可恨的就是朱纯成,闯军攻城时将朝阳门堵死,皇帝亲自叫门都不开。 皇帝无奈被困宫中,绝望之际砍杀女儿,让皇后妃嫔自尽,自己再与王承恩一道,上煤山荡秋千。 上吊前一日还曾下诏过朱纯成,让他带上太子去南京。 结果那厮就一卖主求荣之辈,铁心想让皇帝成为俘虏,以进献李闯王。 崇祯临死前才认清他的真面目,所托非人,真是可悲。 这家伙也没博得善终,上劝进表给闯贼,李自成很鄙夷他,交钱后被杀。 至于阳武侯薛濂,就特么无耻之辈,名声极差。 乃勋爵中被拷饷最惨的,连那些投降派都拍手称快,可想而知此人有多么败坏。 抚宁侯朱国弼,同样软骨头一枚,逃往南京被朱由崧晋为保国公。 清军一来毫不犹豫投降,都是些没骨头的孬种,还丑态百出。 崇祯作为穿越者,知道这些人下场,只是对细节不太了解。 但不管怎么说,汉奸也好,公知也罢,在作出卖国行径前,早就有了龌龊之举。 放下供词,崇祯在房内来回踱步。 心中默念官地、勋贵、五军都督府之间关联,并由此联想到很远。 见圣上若有所思,王承恩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官地及高启潜很好处理,收拾勋贵本身就有点难度。 那些爵位和军职不高的还好点,虽大多数贪婪,至少当下还勉强过得去。 就是朱纯成一类勋贵中的佼佼者,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必须慎重行事,免得一拳难敌百手。 以往自己还很欣赏他们,简直就是场悲哀。 这些家伙早迟都会被收拾,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第12章 朕与诸君共勉 崇祯端起茶抿了一口,酝酿多时的构想,形成一道道旨意: “方正化!” “奴婢在!” “即日起,所有官地皇店由你接管!派人去辽东,把高启潜给朕抓回来,回京后所有官地及皇店,蛀虫必须通通清理,务必保障百姓丰衣足食! 皇店严格遵循童叟无欺,买卖公平,不得再劝捐纳贡,朕要让这些产业,发挥出应有之功效! 若再有作奸犯科压榨百姓者,朕拿你是问!” “奴婢遵旨!” 方正化双眼放光,这下更有权势了,肩上的担子也变得更为沉重。皇爷如此信任,不好好干,咋对得起他老人家。 “王承恩!” “奴婢在!” “回京后立即下旨,将派往大明各地监军全部撤回,不得遗漏!” “皇爷,这......这......” 瞄了他一眼,王承恩随即闭嘴,生怕被责怪。 方正化也觉得有些诧异,只有李若链波澜不惊,崇祯笑了笑,摆手道: “无需恐慌,当初乃朕思虑不周,大明武将堪用者甚少,监军又有多少能人? 外行指挥内行,内行又大多无才无德,朕另有他用。此群人看似朕之耳目,实则添乱甚多,唯有弃之!” “奴婢遵旨!” 圣上说的都是事实,王承恩释然了。 崇祯说完望向李若链,这家伙眼皮微垂,不敢与皇帝对视。被看久了,心中隐隐冒出一丝不安。 “李佥事,你可知罪?” 李若链微惊,随即跪下: “臣知罪!” “何罪?” “臣...臣以往不该未受皇命,私下查探国丈大人隐私...” 呵呵,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还有呢?” “臣...臣还查了成国公朱纯成等,朝中文武也有一定涉及,陛下...臣...” 崇祯没有接话,翻了翻方才那叠供词,抽出几张递给他。 “你看看,这几人你是否有过关注?” 李若链双手接过,有点点小紧张,一目数行快速浏览,作揖道: “回禀陛下,臣均有关注!” “很好!” “那你说说,除上面所述行径,还有何种劣迹?” “禀陛下,诸公店面众多生意范围甚广,均有私占良田之举,满朝皆知。” “嗯。” 崇祯略微沉思,以往听说过一些,只是都没认真理会过。 在宿主眼里勋贵就是大明根基,占点土地做点生意无所谓,他也放不下脸面干涉。 可现在今非昔比,苟日的都把手伸到官地来,情况就大为不同了,不过单以此类罪状,不足以将其连根拔起。 顿了顿,问道: “除开周奎,其余人都在五军都督府供职,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京营中勋贵众多,贪污克扣之事想必不少,你可知其详情?” “这...臣以前无力详查...故...” “两位大伴,你们说呢?” 方王二人同样支支吾吾。 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不用多说,算是都默认了。 此类风气满朝文武都知道,可能就原主不清楚,或者说假装不知。 总以为勋贵们拥有那么多产业,不至于去贪污克扣,就算要也不会贪得太多吧。 就扯淡吧,人性本贪,自己都很爱钱,勋贵宗亲就是圣人吗?圣人就不喜欢钱吗? “李若链,你告诉朕,此四人是否有泄密或是资敌嫌疑?” 前世一些史料上好像提到过,京师曾有人泄密资敌。 大明当时摇摇欲坠,谁也没功夫细查,便试探性一问。 李若链听后大惊,昨日皇上交待任务时,就提到过资敌。 以往他曾经怀疑,比如五军都督府部分勋贵,可能存在军械粮食走私。 但没有证据,过去又无旨令,更没那个能量去查,得罪人被整掉脑袋都不晓得。 如今就不一样了,还说待彻查晋商,掌握确凿证据之后再向圣上禀报。 本着职业精神,李若链硬着头皮道: “禀陛下,臣有所怀疑,然并无实证,臣不敢乱说!” 崇祯会意,没有继续深问。 李若链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刚才这番说辞很有原则,不像文官那样捕风捉影。 怀疑便是怀疑,实证就是实证,对于办案人员来说,无比重要。 笑了笑,温言细语道: “李爱卿,起来说话。” “谢陛下!” “爱卿,朕岂会问罪于你,相反你值得褒奖!” “臣惶恐。” “往日你查探勋贵也好,文武也罢,本就为锦衣卫职责,可惜自宣宗以后,锦衣卫越加糜烂,早已不堪重用,锦衣卫要重现荣光,全寄托于爱卿身上啊!” 李若链欣喜若狂,陛下不但未怪罪,还给自己描绘出一个大饼,凭这两日圣上所为,完全与以往判若两人。 除了为皇帝粉身碎骨,还能怎样,心中不免再次感动,踌躇满志起来。 “李爱卿,勋贵之事,顺着官地及晋商细细梳理,朕还会让曹化淳配合你暗查京营,一旦有重大发现,随时向朕禀报!” “臣遵旨!” “方才那几人须重点关注,满朝文武尤其朝中大员,都给朕睁大眼睛!” “是!臣谨记!” 说完崇祯站起身,又踱起步来,而后忧心忡忡般说道: “出宫两日,所见所闻令朕心痛万分,大明早已病入膏肓,可谓到了生死边缘,是该用猛药治顽疾了...” “臣等(奴婢)愿为陛下(皇爷)分忧!” 三人作揖大声高呼。 “当今不要说天下,就连朕之官地都如此不堪,那西北,那辽东,还有那湖广凤阳,可想而知! 宗室、勋贵、党争之文武、欺压百姓之地主乡绅,无不为大明毒瘤,朕告祭祖宗之时心中顿悟,大明必须根除病灶刮骨疗伤! 攘外同步安内,如若不然,祖宗基业势必在朕手里毁于一旦! 朕便是亡国之君,满朝文武便是亡国之臣,天下之大,须诸君与朕共勉!” “臣等(奴婢)谨记!” 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无不为之一振。 这么露骨的言辞,简直让人心惊肉跳,也只有皇帝才敢说。 同时这番豪言,又无比令人热血沸腾,他们的皇帝变了,变得这般伟岸,变得如此勃勃雄心。 让他们升起一种务必紧随左右,助君打造霸业的万丈豪情! 第13章 某乃大明天子朱由检! 将这几件要务安排下去,崇祯又在官地转了大半天。 所有状况了然于心,午膳过后沿着来路打道回京。 杜勋那群犯事太监一道被押回,押着人走得要慢些,便让御马监的人殿后。 崇祯与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及那一百锦衣卫先行。 京师的事儿还有很多,得回去一一处理,这次回城打算走广宁门,顺道看看流民。 流民没有拿起武器前,则为民,一旦握起反抗刀枪,即为寇。 历史上大明江山就是被流寇推翻,乃极不稳定因素,须引起高度重视。 官道上流民熙熙攘攘,拖儿带母,有气无力地往京城缓行。 去年山西、河南旱灾频发,流寇横行,很多都涌入京畿,以为天子脚下总会有口饭吃,总要少点兵患。 可惜很多人饿死冻死在路上,即使走到京师又能怎样。 去年秋天建奴肆虐,很多流民吓得四散逃离,建奴走后,又重新汇集于外城各门。 越靠近京师流民越多,很多还在官道旁搭设简易草棚,说是草棚,其实就是用树枝荒草之类,弄的栖身之所。 远途乞讨者不少,有的人给点散碎铜钱,或是几块烧饼,大多数不理不睬,甚至呵斥驱赶,那么多人又如何施舍得过来。 眼前的一切,让人五味杂陈,百姓们太惨了。 一个多时辰后,崇祯来到广宁门百余丈外。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起码万人以上,这还是其中一道门,估计其它城门也差不多。 从或坐或躺的流民身旁走过,有些人惊慌失措闪到一边,有的只是用浑浊的眼睛呆望,或许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不多时,城门旁一阵嘈杂,人群开始挪动。 那些躺在地上的,似乎已有了精神,纷纷拿着土碗烂陶罐之类,争先恐后奔向城门。 一行人下马,赶忙让李若链去问问,是否在施粥。 李若链追着连问数人,回禀确有其事,顺天府每隔一日在未时施粥,跑慢点就吃不上了。 崇祯心里一愣,记得年前要求顺天府每日施粥,咋变成间隔一天了? 忙叫上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及十余锦衣卫一起去瞧瞧,其余人牵马原地等候。 锦衣卫靠前开路,王李方三人簇拥着自己。 没几下功夫,较为顺利挤过一大群人,距粥棚十余丈外。 锦衣卫还想朝前面涌,崇祯出言制止,他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踮脚望去,只见城门口摆着一二十口大锅,一队队流民依次取粥,那些想再朝前挤的,自然换来衙役一阵呵斥。 随着取粥步伐,又挤到距粥棚数丈开外,三四十个衙役维持秩序,杂役们打盛米粥。 旁边摆着张桌案,坐着个穿九品官服的小官,看样子是在监督。 那些取好粥从身旁经过者,不顾热气边走边喝,被烫得龇牙咧嘴。 米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前方锅里清汤寡水还剩小半锅,其它几口也差不多。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哀嚎,叹息轮不到自己。 有的骂骂咧咧,甚至抽噎起来,很多人开始散去,眼中满是失望。 一刻多钟光景,全部粥一扫而空,衙役们告知,要想喝粥,后日未时再来。 崇祯心中冒出阵阵怒气,这哪儿是啥施粥,分明就是作秀! 突然前面一个年轻人跪地,哭喊道: “官爷,求求您施口粥吧,俺娘就快饿死了,求大老爷们开恩啊,官爷......” 小官见状,走到年轻人旁边,大声呵道: “大胆刁民!本官奉圣令隔一日施粥,粥米本就有限,本官如何能全部顾及!来呀,将此闹事之人驱离!” 年轻人被衙役拖起,口中直呼请求大人开恩,有衙役不耐烦准备动手。 周边流民或是愤怒或是叹息,但大多数仍目光呆滞无动于衷。 “住手!” 崇祯看不下去了,高声制止,随即走出人群,王承恩等紧跟其后。 官员诧异,但见来人气宇轩昂,后面跟着十余个带刀护卫,看起来身份不低。 在京师地界,达官贵人一抓一大把,哪是他这种小官敢轻易得罪。 不过这么久了,除了他这种九品官,谁愿意来看一眼这群蝼蚁,心中并不慌乱,挪了几步,抱拳道: “敢问公子何人?为何干涉本官例行公务?” 崇祯冷哼: “据某所知,当今圣上下令每日施粥,尔等间隔一日,每次就此一二十口锅,还稀如米汤,如何能让万余饥民果腹? 尔等欺君罔上,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你......” 小官有些怒意,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张白脸绷得通红。 “某说得不对吗?你这庸官,那钟炌也不是什么能臣,可耻!” “你......你口出狂言,竟敢质疑当今陛下,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这下小官找到说辞了,在那儿字正腔圆。 崇祯暴怒,呵道: “李若链!” “属下在!” “将这庸官拿下,掌嘴!” “是!” 有几个衙役想动手,被锦衣卫三两下制服。 远处的随从见这边有动静,快速驱马赶来,十余息功夫就将粥棚围住。 小官被抓住,小腿上挨了一脚被强压跪地,脸上啪啪声四起。 衙役被悉数控制,在那儿不知所措。 流民纷纷退后驻步观望,先前走掉的,也闻声回头,在那儿窃窃私语。 小官心里七上八下,敢直呼府尹大人名讳,还敢出手动他,绝对身份不低。 可他乃奉命行事,谁敢有皇命大,口中直嚷: “你究竟何人?光天化日袭击朝廷命官,你不怕王法吗!” 九品官异常惊恐,疼得挤眉弄眼,撕心裂肺地吼道。 “呵呵,何人?王法?继续打!” “你......你....” 没几下官员成了猪头脸,嘴角被打破,渗出一丝血迹。 差不多了,示意暂停,背起手走到官员面前。 那家伙既有几分惧色,还有几分不服气,崇祯开口道: “尔等欺上瞒下,甚是可恶,你不是想知道老子姓甚名谁吗?你听好了,朕乃大明天子朱由检!” 九品官猛然一惊。 这时,王承恩鸡嗓般的声音随即响起: “圣上驾到!跪迎圣安......” 第14章 广宁门现场秀 全场嘈杂声四起,城门口的兵卒闻声跑过来,被李若链出示腰牌呵住。 并让他们去封锁城门,里面的人不准出来,护城河那边也暂停入城。 兵卒头头领命,随即下令维持秩序。 九品官懵了,面前之人是皇上?咋还爆粗口?圣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在紫禁城吗? 可方才叫迎圣的那人,听声音绝对是太监,城门守军也都乖乖听话,京师谁敢冒充皇帝,确信乃当今天子无疑。 瞬间胆颤心惊,手脚禁不住直打哆嗦,猛地匍匐于地: “罪臣顺天府照磨邱时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流民们错愕万分,这架势太空前,他们当中很多人连县太爷都未曾见过,更何况皇帝。 有的开始下跪,后面陆陆续续跟着跪拜,崇祯望向王承恩,小王再度扯起鸡嗓: “奉陛下旨意,百姓免礼!诸位快快起身!” 邱时宣听得冷汗直冒,只管将头趴在地上。 一道御音传来: “邱时宣,朕明明让钟炌每日施粥,尔等不但隔日施舍,还稀如清水,你得给朕一个合理缘由,说!” 崇祯双目怒视,一脸冷峻。 “回......回禀陛下,罪臣奉钟大人之令,年前腊月二十三起便施粥百姓。 然......然顺天府粮仓空虚,流民总数不下十万,每次只得定量熬粥百斤,外城城门尚有另外八道。 即便如此,每日仍花费粮米九百,故......故......” “够了!” 崇祯怒声打断: “十万饥民隔日九百斤大米,上万人煮食100斤!够谁吃?谁又不能吃?亏你们想得出来,荒谬!无知!无耻!” “陛下......” “闭嘴!” 崇祯喘着粗气,极其愤怒: “你说,顺天府衙穷得粮米都买不回来吗?那些赈灾银去哪里了?说!” 邱时宣早已背心湿透,连忙道: “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户部年关仅拨调赈灾银三千两,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望......望陛下明察!” 崇祯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奶奶的! 三千两白银,赈济十万流民,户部经办人真特么混账! 那钟炌不知道想办法吗?就算不是贪官,也是尸位素餐者,谈不上有能之人,简直愚昧至极! 深吸几口气,转念一想,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指向国库,指向自己。 上上下下,全特么一群伪君子!不禁重重叹气。 思绪片刻,高声下令: “王承恩!” “奴婢在!” “你身上有多少现银?” “回皇爷,包裹中一百一十两整!” “李若链!” “微臣在!” “立即派人,用这些银两去城中购粮,分往外城各门!” “臣遵旨!” “方正化!” “奴婢在!” “从明日起,御马监督导顺天府施粥,钱粮从内帑调拨,必须保证每人每天半斤精米,早晚各施粥一次,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王承恩将银两取出,李若链唤来百户官,再转交给他。 交待几句,百户官召唤数十人,匆匆往城中而去。 “邱时宣!” “罪臣在!” “还不派人去告知其它城门,不再找点柴火吗?” “罪臣领旨!” 邱时宣踉踉跄跄爬起来,给衙役们一一吩咐,完事儿之后垂着双手,在一旁低头站立。 离得近的流民闻言,很多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崇祯缓了缓情绪,转身面向众人,大声说道: “朕的子民啊,尔等受苦了,朕甚感痛心!” 流民面面相觑,皇帝跟百姓说话从未见过,全都呆若木鸡。 “大明各处屡遭灾荒,然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是朕对不起天下黎民啊!” 说完还作了个揖,并鞠上一躬。 邱时宣见状大惊,皇帝向百姓施礼,太有违纲常,这还了得!连忙下跪: “陛下,罪臣惶恐!” 众人见当官的跪了,也欲下跪,崇祯高声道: “百姓不得下跪!尔等腹中饥饿,行礼对诸位来说乃费力之举,大家席地而坐,朕恕尔等无罪!” 饥民们你望我,我望你,完全不知所措。 还是王承恩机敏,这阵仗昨日就领教了,为皇爷这番举动感动不已,嚷道: “此乃陛下旨意,百姓无罪,都坐下吧!”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坐在地上。 崇祯扫视全场,人群一直绵延到护城河边,几十丈空地全部坐满。 流民中大多衣着单薄,头发蓬松,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身上脏得无法形容,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大明百姓真的太苦了。 “诸位,各级官绅视百姓如草芥,不顾尔等死活,尔等乃朕之子民,朕岂能不管? 方才之事尔等都已看到,朕已派人去城中运粮,不多时就将吃到米粥! 朕从未忘记大明百姓,都是贪官庸官肆意妄为,那些狗官,朕自会处置! 请大明百姓给朕一些时日,朕决不让黎民饿死!” 说完扫视一圈,沉吟片刻,接着道: “朕在此宣布,从明日起,朕会派人对尔等登记造册,在半个月内,陆续将你们送往朕之官地。 朕给你们分田,让你们在京师建设家园,不再流离失所!” 四周鸦雀无声,约莫几息功夫后,全场沸腾。 流民们挣扎着起身跪拜,高呼万岁。 比昨日在官地那阵仗还要壮观,很多人流下激动的热泪。 崇祯禁不住压了压手,心中舒服许多。 这番说辞,让居无定所的流民得到一份希望。 先前之所以亮明身份,又如此作为,一是表明态度,同时也为告诫那群文官,别老站着茅坑不拉屎,碌碌无为把百姓当成蝼蚁。 先前在回城路上,就想象过流民问题该如何处置,官地能容下那么多人口,十万流民很好安置,人数还远远不够。 自己不但收获名声,重塑君王形象,而且是实实在在,不再是以往那种虚有其表。 相信今天之事,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京师。 自己溜出宫,昨日还担心嘴炮们叽叽喳喳,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群苟日的要怎样,迟早都要面对,那就一并来吧! 第15章 文官尿性 当着流民激情演讲完毕,让大家稍安勿躁,原地等待。 崇祯坐上邱时宣先前那张桌案,等着锦衣卫买米归来。 没过多久,锦衣卫带着几个伙计,拉来三辆马车。 回禀已在就近米店买米,让店里派车先送一部分过来,卸货后继续回去拉。 其余人已赶往其它八门采购,都将及时送往,锦衣卫还带回十余口铁锅,让崇祯甚感欣慰。 先前不到二十口锅,这么多人,不知要熬多少次,这下要快捷多了,不禁对李若链带的人,又多出几分欣赏。 昨日就了解过米价,当下精米大概七钱银子每石。 王承恩那110两银子,能买差不多160石,九门平均能分到近3000明斤,能满足每人吃上两碗稠粥。 山呼万岁声中,崇祯与流民告别,从广宁门入城,而后进入内城。 在皇宫门口,崇祯突然有所感悟,猛地想起蹲在大牢里的理财能人,便问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毕自严身子骨如何?” 李若链微愣,老毕进入诏狱大半年,要不是自己关照,说不定早都被其它人折磨了。 “陛下,毕大人毫发无损,只是瘦弱了不少。” “你回去后即刻释放,用轿子将他送回府中。” “臣遵旨!” “王大伴。” “奴婢在!” “稍后送支老参去毕府,让毕爱卿好生休养,朕过几日去看望他。” “奴婢遵旨!” 崇祯叹了口气,原主良臣庸臣毫无辨别能力,还总喜欢将实干家送去吃牢饭。 流民只是大明的一个缩影,要让大明起死回生,国库须得充盈起来,而户部尚书还是只有毕自严最恰当。 回到宫中,洗了通热水澡,换上身干净龙袍,去往东暖阁。 王承恩、曹化淳、王之心、张彝宪,还有新入司礼监的高时明、李凤翔一一站立,等待圣命。 望了眼王之心,那家伙有些惊恐,估计已经知道了杜勋的事儿。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老王被带去慎刑司“享福”,没管他声泪俱下竭力求饶。 老子没打你,没让用刑就不错了,只是去关着,嚷个毛啊。 离开一天多,奏本又多出不少,看着就心烦,但也得处理处理。 先看军情奏本,中原、西北、南直隶、湖广态势,与原有历史轨迹一致。 其余奏本,不是弹劾杨一鹏,就是弹劾吴振缨,温体仁票拟意见,均为“待查议罪”。 崇祯心里明白,凤阳属于杨一鹏、吴振缨直管。 杨一鹏乃凤阳总督,兼管漕运,手握十余万漕兵;吴振缨为两淮巡按,驻地却都在淮安。 流贼攻入南直隶,方奉命调往凤阳一带布防,战略上已失掉先机。 结果没几天凤阳就被攻占,流寇还一把火烧掉皇陵,二人脚跟都没站稳,问罪很是牵强。 可隐瞒近一个月不上报,这就让人愤怒了。 自家皇陵被焚,对皇帝来说可谓奇耻大辱,必须有人挨刀。 在接到奏报当天,原主老哥就下令将两人捉拿回京。 杨一鹏后来被处斩,吴振缨被温体仁运作一番,仅充军戍边。 理论上两个人罪责不相上下,判决结果却相差甚远。 皆因杨某乃王应熊座师,不保他有点不厚道,然最后事情太大保不住,王应熊还因此丢官。 吴振缨身为督察院御史,纯属庸人,有首辅庇护,七年未下过地方。 结果苟日的遇上这档子事儿,也活该命中有此一劫。 温体仁一直表现得不党不群,背底里完全两码事,从票拟意见为待查议罪,可看出老温有保人意图。 对于当下,似乎可以利用此事搞点事情。 想到这儿,崇祯不禁嘴角上扬。 再翻剩下几十本奏章,大多都是弹劾此二人,老温意见千篇一律。 这当中,只有三本不同内容,为洪承畴、丁魁楚、卢象升催饷奏折。 温体仁票拟为“圣上裁定。” 崇祯大感愤怒,驲你娘,文官就是群十足混蛋! 满朝文武这么多天就干一件事,剩下这件等同于没干,真特么荒唐! 记得原有轨迹上,还有很多弹劾内阁的奏章,不知是事态未到那一步,还是被老温私扣了。 崇祯也不愿去多想,反正这群内阁大员,绝大部分都是屁股决定脑袋之辈,通通都得换! 大明处于危难之际,没有任何人提出剿贼之策,没有任何人谈论治国方略,只晓得一天到晚瞎基巴扯嘴皮。 历史上老温当了8年阁臣,其中4年还是首辅,可以说毫无建树,还将一些对他不利的奏章毁掉。 8年中除了整人还是整人,加上原主老哥刚愎自用,整个朝堂生态被彻底带坏,以致后来换人更加频繁,昏招尽出。 包括之后的首辅张至发、薛国观,都是与温体仁一丘之貉,大明越发黑暗无光。 崇祯朝一共17年,党争进入巅峰,最后山河破碎,温体仁一党可谓“功不可没”。 最有名为把钱谦益搞掉,而后会同周延儒,整掉钱龙锡、袁崇焕,再内讧干掉周延儒。 钱谦益、周延儒不是什么好鸟,当下并不计较,就是钱龙锡与袁崇焕有点可惜。 袁崇焕过于狂妄,存在过错,但罪不至死,老哥最初也并不想杀他。 只是温周二人狼狈为奸,借袁崇焕一案搞钱龙锡,老哥彻底被整糊涂了,最后杀一个流放一个。 相信要不了多少天,钱龙锡就会回朝,保准惊掉温体仁大牙,而那个时候,就是他倒台之日。 严格地说,现在的崇祯并不怕党争,他可不像老哥那般无法分辨是非。 结党可以,但只有一个皇党和其它党,要想搞事情,那就试试看。 崇祯思虑一番,最后命王承恩将弹劾奏章全部留中。 而对于三份催饷奏本,批示让内阁重新出具具体意见,别啥事儿都推给老子。 他要看看这群文官,接下来怎么表演,怎么一步步走入深坑。 想到这儿,崇祯猛地有丝兴奋。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想必有些人底裤会被扒光,露出恶心的蛋蛋与白腚! 第16章 敲打曹化淳 今日批阅速度极快,那些弹劾奏本,崇祯最多瞄几眼便扔得远远的。 要是放在以往,非得弄到半夜方才罢休,令当中几个老秉笔大感不可思议。 事情忙完,人也齐了,如今值得倚仗的人不多,面前这些太监无疑为最佳选择,决定给他们聊聊,便开口道: “诸位是否对朕方才之事,甚感意外?” 曹化淳几个老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方正化三个新人更不便表露。 “以往朕之旨意,常被内阁驳回重批,司礼监却好像很少驳斥票拟意见吧?” “禀...禀皇爷,确实如此!” 曹化淳尴尬地拱手回复,他是司礼监首席秉笔,自然无比清楚。 “从明日起,凡弹劾文武之奏章,没有真凭实据捕风捉影者,不论内阁票拟意见如何,一律弃之不理!” 秉笔们很是诧异,但见皇帝似笑非笑,全都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尔等清楚,弹劾奏章往往比国事奏章还多,朕8年来处理无数,到头来又有何用?朕不能再当此等昏君!” 太监们惊愕,纷纷跪下,直呼有罪。 “都起来吧,昏君就是昏君,朕自己骂自己,与尔等何干!” 众人战战兢兢起身,浑身极不自在。 其实这番话很有道理,几乎说到他们心坎上,奏章都要经司礼监之手,最后圣上朱批。 有时连他们都被搞得不胜其烦,皇爷却无比热衷,自己又不敢在圣上面前表露出不满。 “下一步朕欲革新上奏制度,届时条理更为清晰,斯文败类们休想继续糊弄朕!” 大伙儿都未出声,看来皇爷在太庙悟了三日,大有革新之势。 反正他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给的,皇爷喊咋整就咋整。 差不多了,崇祯接着道: “曹化淳留下,王承恩方正化阁外候旨,其余人各自去忙吧。” “奴婢遵旨!” 几人退出阁外,崇祯盯着曹化淳好一阵,让老曹心头直打鼓: “有件事你须如实回答!” “请皇爷训示,奴婢洗耳恭听!” “朕问你,你提督京营数年,京营那群勋贵贪得无厌你可曾知晓?想必你收过他们不少孝敬吧?” 曹化淳闻言大惊,猛地跪下: “奴婢...奴婢...” 老曹额头背心止不住冒汗,说不清楚情况自己也没有收吧,明显失职渎职还欺君,这话真不好接。 此种事宜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皇爷亲口说出来性质就变了,不禁在那儿提心吊胆。 “你给朕坦白,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说!” 崇祯目光如剑,厉声质问。 “禀...禀皇爷,奴婢收了各位公侯大...大致白银两万两。” 苟日的尚算老实,崇祯心中有数了。 “嘿嘿嘿,你曹厂督很富裕嘛,两万两白银能买多少粮米?够多少京营将士一月饷银?” 曹化淳直发毛,顿感如履薄冰: “回...皇爷,能买两万八千石大米,够...够二万余万将士一月饷银。” “哼,你还算得清楚账!那群蛀虫贪污克扣,吃空饷喝兵血,跟你曹化淳脱不了干系,你就不担心你那项上人头吗!” “呜呜呜...皇爷,奴婢罪该万死,请皇爷责罚!” 曹化淳老泪纵横,不住磕头。 等他磕够了,崇祯转而轻言细语道: “大伴啊,朕已命李若链暗查勋贵,必会涉及京营。 到时候若牵连出你,说内官与勋贵勾结私吞军饷,再来个攻击魏阉般的狂风骤雨,你说朕该怎么办?” 曹化淳吓坏了,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魏忠贤一党下场,他可是历历在目,官字两张嘴,文官要怎样整他还真不好说,口中直打哆嗦。 “奴...奴婢有罪,请...请皇爷开恩...” 见敲打的火候恰如其分,崇祯叹了口气: “朕不是要问罪于你,相反朕在救你,西苑及广宁门的事儿,想必你都知道了。 以往朕对贪腐之事充耳不闻,然大明已到断臂求生之际,朕不希望断掉的那支臂膀,是你曹大伴啊,你可明白?” “奴...奴婢明白!” 曹化淳如释重负,看来人头已经保住,皇爷仍然宠信他。 “明白就好,这样吧,要是清查到你头上,你就说乃奉朕之旨意,不得已委曲求全,目的是为掌握京营贪腐证据。 因此你立即就要暗中与李若链配合,挖出这群蛀虫!” “奴婢遵旨!” 想了想,又怯生生地问道: “皇爷,奴......奴婢那两万两白银,如实上......” “你暂且留着,你其它那些事儿,朕不予计较,你手下人兜里,想必黄白之物也不少吧?” “皇...皇爷...” 曹化淳垂下头,算是默认。 崇祯不悲不喜,又道: “如今东厂荒废,叫那些人把钱通通交出来,再招点人把厂卫给朕恢复如初! 另外,内廷之人能换则换,朕不想身边尽是朝堂文武的眼睛耳朵!” 曹化淳闻言心中一阵暖流,皇爷意思明显要重振东厂。 还要更换身边的人,想来皇爷似乎察觉内廷异样。 幸好自己一直忠于皇爷,皇爷也非常信任他,如此实在大善。 皇帝不但未追究他的丑事,相反用他们的钱招兵买马,也算物尽其用,忙猛跪地高呼: “奴婢明白,谨遵皇爷旨意!” “下去忙吧。” “奴婢告退!” 曹化淳缓缓退出阁外,步履有些蹒跚,没几下便恢复如常。 按皇帝今日所说,京营早迟也会被收拾,历来京营都是勋贵们的自留地,虽提督一职向来由宦官担任,可实际还不是那帮勋贵管着。 如今要恢复东厂,好比皇帝失掉的那支手又有了,自己也将腰杆更直挺。 皇爷变了,知道耍手段,还刻意让其他人回避,说明也很照顾他这张老脸,让人不得不服气,同时也感到无比欣慰。 当然,更欣慰的肯定是崇祯。 恩威并施乃帝王之道,想必老曹已经知晓轻重。 东厂可是一把好刀,原主老哥自断双臂实属可惜。 这内廷新班底,算是进一步稳固了。 第17章 暗流涌动 送走曹化淳,叫王承恩方正化进来。 给方正化安排了个新差事,让他三日之内,彻查御马监所属四大营,把老弱全部派去养马。 若仍不能胜任者,则发银子清退,将精干重新整编,同时借登记流民之际,从中招纳一部分人从军,千万别嫌人多。 那些流民可是优质兵源,不能白白浪费,给黄德功、周遇吉呈现一个不那么烂的摊子,让他们做起来更为顺手。 接下来,又给王承恩吩咐一些琐事,崇祯就在东暖阁呆了半天,晚膳后早早睡去。 ...... 就在差不多睡着的时候,内城城东聚贤楼,二楼一雅间中灯火通明。 温体仁抚摸着山羊胡,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案。 一般这个时候,小弟们不敢打扰。 只要手指不再动,则说明事情已考虑完毕,就都在一旁屏住呼吸,等待首辅大人茅塞顿开。 猛地,温体仁停止敲击,抿了口茶,开口道: “陛下八年来从未私自出宫,这回竟然偷偷跑出去,又在广宁门对那群蝼蚁大放豪言,说的那番话到底所指何意?” 继而站起身,望向众人,接着道: “将流民送至官地倒不难理解,惩治顺天府小官可视为立威,然并未对钟炌作出任何处置,这就让老夫琢磨不透了。” 众人面面相觑,首辅咋这样说呢,以往陛下圣意,他可是揣摩得非常精准。 总能从只字片语中,猜测出皇上意图,继而推断下步动向,让他们数年来,始终处于胜多败少之地。 可如今这样实属意外,他们更是想破脑袋,也不知所以然。 太常寺卿薛国观抱拳道: “首辅大人,东林钟炌失察之事甚小,不提也罢,下官以为,既然陛下所为不易辨别,何不就出宫之事劝诫陛下。 下官明日就叫人一同上书,后日早朝再让他们进言。 如此这般,既可将凤阳之事淡化些许,还可见机行事,看东林诸贼如何自处。” “老夫也是这样想,绝不能让东林人过于掣肘我等,贤弟你安排便是!” 温体仁点头赞许。 “是!” “美承老弟!” “下官在!” “东林人后日上朝,必然逮着凤阳之事不放,你去找几个御史,让他们趁机发难,尽量抛开凤阳诸事。” “是!” 督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起身,小声抱拳应允。 “张兄!” “下官在!” “你明日向宦官打听打听,看陛下这几日都做了些何事,最好能探知一二。” “是!” 光禄寺卿张至发欣然领命。 这家伙岁数比老温还大,可官位比人家低,中进士也比他晚,首辅称他一声张兄,已经是莫大尊敬。 交待完后,温体仁望了眼王应熊,老王低下头不语,心中舒服了许多。 “非熊贤弟无需过于忧虑,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切见机行事即可,切莫自乱阵脚,心静方可谋事也。” “小弟谨记温相教诲!” 一旁的谢升,也在那儿附和。 老温点了点头,又开始捋他的山羊胡。 就这样,几人窃窃私语好一阵,雅间灯火方熄灭。 几位温党核心成员,从后门陆续乘轿离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某个隐蔽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待他们都走了小半刻钟,那人才悄悄离开。 ...... 同样的场景,在内城城东钱世升府邸上演。 八九个人围坐于钱府书房,见人已到齐,一年轻人抱拳道: “诸位,闻今日圣上出宫,还在广宁门训诫顺天府官差,陛下私自出行,是为不妥也。 若有温党弹劾钟炌,我等须积极应对,那群蝼蚁早已成为大明祸端,稍加安抚即可,圣上又何必大动干戈,不知就此事,诸位如何看待?” 几人在那儿若有所思,有的则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显得不可思议。 “朝彻兄此言差也,依吴某看来,圣上此番作为颇有明君风范,吴某佩服不已!” “吴梅村,你......君上出宫何等大事,又涉及我等同僚,岂可曲意逢迎,荒谬!” “杨朝彻,如此明显之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 杨士聪狠狠瞪了吴伟业一眼,吴伟业眼中满是不屑。 两人虽同为东林党,却彼此都有点看不起对方。 二人同为崇祯四年进士,均为周延儒门生,张溥是状元,吴伟业乃第二名榜眼。 然杨士聪这一百多名的三甲同进士,却进了翰林院,与吴伟业官职相当。 这家伙诡计多端,敢冲锋陷阵,被东林人欣赏,于是在当年把他捧进了翰林院。 自张溥丢官回乡后,杨士聪已成为在京年轻一派领袖级人物,即便官位不高,很多东林大佬都听他的意见。 见两人在那儿抬杠,钱世升忙打圆场道: “二位贤弟稍安勿躁,何必伤了同僚和气,当下乃多事之秋,商讨下步如何自处,方为上策。” 工部尚书刘遵宪接话道: “钱阁部所言甚是,依老夫看,钟炌最多算失察,估计不会被弹劾。 凤阳之事太大,温党必然拿圣上出宫做文章,规避皇陵被焚,温匹夫可精得很。” 众人点头认可。 刘遵宪为东林党要员,尚算务实刚正一流,看事情比较独到,比他们这群夸夸其谈者要好得多。 不过党争就是党争,在党患横行的明末,没几个能独善其身。 杨士聪顿了顿,开口道: “那依刘大人所言,我等只能以凤阳事宜作为突破口?出宫之事尽量隐晦?” “正是!” “钱某也如此认为,如若我等抓住出宫不放,刚好中温党下怀。” 杨士聪眼珠子直转,他们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虽说让皇帝高坐朝堂即可,誓把大明变成梦想中的样子,此乃东林理念精华,但目前将温党压制住,才是东林人第一要务。 往日那些鬼点子多的是,思虑一阵,杨士聪有了许多主意,一一向在场诸君道出。 众人无不表露出敬佩之色,就连吴伟业那个刺头,都觉得可行。 怪不得张溥这个“在野皇帝”,对杨士聪很器重,特娘的玩花花肠子确实有一套。 各方暗流涌动,究竟鹿死谁手,大伙儿都对后日早朝充满期待。 第18章 中枢诸公好比草台班 京师各派文官,在黑夜中行鸡鸣狗盗之举。 而崇祯小青年,却在乾清宫睡得跟小猪佩奇一般。 蠢蠢欲动又如何,那些家伙私下密会,全都没逃过锦衣卫眼睛。 最多不知道具体谈话内容,在何处私会,有何许人参与,第二日便会送达御前。 崇祯不到辰时自然醒来,这是他前世养成的生物钟。 哪像老哥那样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起得比鸡还早,他可不愿遭那份儿罪。 “皇爷,此乃李佥事,昨晚从皇城门缝递来的密报。” 用过早膳,王承恩将一封特殊标记的密奏呈上。 崇祯一愣,才给李若链安排差事一两天,这么快就有情况了? 打开一看,不多时露出一抹冷笑。 没去过多理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哪里都不想去,穿越过来第三天,该梳理一下朝堂诸公了。 叫上王承恩,去往东暖阁。 今日还早,暂无奏章,只有王承恩一人伺候,倒也清静不少。 在纸上写下很多朝臣名字,不时停笔沉思,崇祯忽然问道: “大伴,毕尚书是否已回府上?” “禀皇爷,昨日申时李佥事便释放毕大人,还亲自用马车送回府中。” “嗯,”崇祯微微点头。 “身体无碍吧?” “听小的们回来说,毕大人收到老参感激涕零,下跪也无需仆人搀扶,行动尚可。” “那就好,朕还担心他在诏狱受罪,如此说来李若链还算厚道,都怨朕当初小题大做。”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调侃般地望向王承恩: “大伴,你说朕以往是不是太死要面子,就连平时明明想去后宫,却克制自己不去,生怕弄下个好色的坏名声,纯属迂腐之辈。” 王承恩猛地跪下,颤颤巍巍道: “皇......皇爷,奴婢嘴笨,奴婢不知......” “哈哈哈,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吧?” “奴婢......” 崇祯只是想逗逗他,看他作何反应,不然这家伙以后咋实时打配合。 又问道: “你告诉朕,朕出宫之事是否已妇孺皆知?” 王承恩不假思索,拱手道: “禀皇爷,确实如此,连皇后娘娘昨晚都传召奴婢问询,奴婢不敢打诳语,便如实相告,请皇爷恕罪!” “小kiss。” “皇......皇爷,啥啥死?” “哦,朕的意思是无妨,小事儿。” 王承恩懵了,出去时嘱咐要保密,如今满朝皆知了又说没事儿。 皇爷心思越发琢磨不透,已没有往日那种一板一眼。 方才还对着我笑,那…那笑容又跟前天一模一样。 皇爷您就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受不了啊,只有玩黄瓜的命啊。 自己又那样想象皇爷,王承恩心里一阵自责。 也不再调侃他了,崇祯认真写画,结合两个记忆及李若链密奏,在诸多名字前标上符号,还画上圈圈。 当下已经确定,抛开王应熊不说,张至发、薛国观、谢升这几人便是温体仁死党,没参加密议的肯定更多。 平日老温常常表现出被孤立的样子,老哥还非常欣赏,真该给那家伙颁个奥斯卡。 也怪原主老哥太容易被忽悠,对结党又深恶痛绝,其实下面的人,能称得上孤臣的几乎没有。 就连孙承宗之类的实干派,也无法避免。 同僚中谁又没几个老乡同道,人情世故无论于哪个年代,都始终存在。 如今内阁之中一共5个人,次辅吴宗达,温体仁忠实追随者。 此人毫无作为,年前被东林人攻击,提出致仕,老哥没有批准。 王应熊是老温铁杆小弟,纯属奸猾无能之辈,历史上民间曾流传一首民谣,其中一段为: “...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 乌龟王八便是王应熊,此人巫山一带巴县人士,故被百姓称为乌龟王八。 篾片指的是吴宗达,形容如竹篾般容易弯曲,没有任何主见可言。 瘟,自然是指首辅温体仁。 这几个家伙先让它们蹦跶,孙钱二人回归之时,保准让他们安心倒台。 至于阁臣钱士升,乃江南巨富,为东林党重要人物,江南士绅代言人,人不算太坏,于国却是大祸害。 何吾驺与老温不和,与东林人也不对付,可惜乃无为之辈,后来还投降螨清。 也就是说现在的内阁,没有一人可堪当重任,还大多数特坏。 六部当中,吏部尚书谢升,温党核心分子,无才无德,跪迎螨清之流,妥妥大汉奸。 由这种人出任六部之首,简直让温体仁如虎添翼,必须尽快拿掉。 户部尚书侯恂,被冠以东林党,实则不然,此人为官清廉,有军事才能,一心想经营兵事,可用在理财上却有些牵强。 他还有个很出名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桃花扇》男主侯方域,顺便透露一下,女主乃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 礼部尚书李康先,前些日被免了,免得非常应该,当下位置空缺。 兵部尚书张凤翼,军事才能平庸,还很怕死,让八十好几的人当兵部尚书,真不知究竟是谁脑袋有包。 刑部尚书冯英,为人正直,可以继续任用。 工部尚书刘遵宪,东林党要员,但尚算务实,可以暂时留着。 左都御史唐世济,温体仁铁粉,后来以79岁高龄投降螨清,真是大明的“好臣子”。 明代“纪委书记”如此这般,朝堂能有多清静,结果可想而知。 ...... 写完这些人名字,崇祯不禁感慨中枢之糜烂,就跟草台班子差不多。 原主老哥长期被老温蒙蔽,就像生产队带上头套的毛驴,被蒙着嘴巴眼睛不停地拉磨。 若没把活计做好,还会被冠以“懒驴”、“犟驴”之类的“雅号”,原主实在可怜。 对于迂腐无用之人,这一世的崇祯自然该撤就撤,该换就得换。 像温体仁那种老匹夫,得把他弄得遍体鳞伤,再塞给一颗糖果,可不能最终辞官了事,整人潜能需要充分榨干,弥补五年来所有过失! 第19章 如此皇后 就这样忙活到下午,连午膳都在暖阁里解决。 不多时,司礼监送来几十本奏章,多数为劝诫皇帝不要出宫,多以国事为重云云。 剩下的仍是弹劾杨一鹏人等,内阁批复一如既往。 崇祯理都没理,将其扔在一旁。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王承恩很识趣地给他揉捏起肩膀来。 舒服是舒服,就是被谈不上男人的死太监按摩,崇祯浑身都不自在。 赶紧让他停住,这副身子骨得锻炼了。 将来要励精图治,还要上战场,还有那些莺莺燕燕…… 若没有强健体魄,如何吃得消? 于是在暖阁内,崇祯脱掉龙袍,间断性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后来干脆去广场跑上了。 前世体育运动手到擒来,如今这副身板差得老远。 从明日起,必须每天锻炼,得恢复前世那八块腹肌。 正大汗淋漓间,坤宁宫一小太监前来禀报,言皇后心忧圣上,问今晚是否到坤宁宫用膳。 崇祯想了想,现在时辰尚早,穿过来后还没给老婆们打照面呢。 便吩咐让皇后准备膳食,晚上于坤宁宫来场家宴,最后还加了一句,把懿安皇后一并叫上。 要想干大事,家庭事业均不能耽误,不懂得照顾家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皇帝也不能例外。 正申时分,坤宁宫。 周后带着众妃及皇子皇女们行礼相迎,张嫣也一并施礼。 望了望大伙儿,除了皇嫂张嫣,自己就四个妻妾。 皇后周玉凤、贵妃田秀英、还有袁贵妃、刘妃。 之前是五个,王选侍产女失血而死,留下坤兴公主给周皇后抚养。 原主老哥算不上好色之主,渣男秦天就不一样了。 前世三十几老光棍,交了若干任女朋友,还说终于不浪了,下个月就要结婚。 不曾想来到明朝,一来就几个老婆,连便宜儿子女儿都有了。 抱起田妃怀中尚在学步的朱慈炤,野史上有名的朱三太子,崇祯心中感慨万千。 太子朱慈烺、老三朱慈炯、老四朱慈炤、长女朱媺娖、还有尚未来到人世的儿儿女女。 除开早夭者,只有四儿两女活到了明末,却全都未逃脱国破家亡厄运。 其中老五还因纳捐得罪九莲菩萨,被迫“早夭”。 崇祯也懒得去多想,反正既要当明君,也要守护好妻儿,瞬间感到肩上担子变得更为沉重。 席间其乐融融,四菜一汤全是素食,前世这个好吃嘴,吃出了不少珍馐的成份。 这素食显然比大鱼大肉更费钱,想到是家宴,便未予发作。 全程张嫣似乎都在强颜欢笑,有些莫名失落。 崇祯清楚,皇嫂守了这么多年寡,又无子嗣,别人一家温馨如斯,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煎熬。 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美貌少妇,不禁心生怜悯。 前世十足渣男一枚,博爱、多情,总见不得女人孤寂惆怅。 便安慰一番,让她经常到坤宁宫走走。 又让皇后妃子们多去慈庆宫,陪皇嫂聊聊家常,众老婆纷纷应允。 饭后,嫔妃悉数散去,孩子也被各自乳母带出,宫女太监早已躲得老远。 望着张嫣远去的身影,崇祯心里瘆得慌,在那儿唉声叹气。 “信王,皇嫂就是命苦女子,先帝一去这么多年了,真不知如何解得皇嫂心结。” “是啊,你没事就多陪陪她,除非...” “信王想说什么?” 周氏摆出一副小女子模样,八卦般地看着崇祯。 崇祯有点小尴尬,心想信王一词也只有你才敢叫,如此好奇干嘛。 顿了顿,有些违心地说道: “凤儿,朕得想个办法,把皇嫂送出宫去,让她改名换姓,找个人嫁了算了,窝在宫中着实遭罪。” 周玉凤闪出一丝狡黠笑容,说道: “皇嫂身份尊贵,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又有谁配得上?除非...” 崇祯一愣,你也跟老公我吊胃口,这妮子眼神怪怪的,很有问题。 “有啥就说吧,老夫老妻藏着掖着作甚。” 周后靠向夫君,一股淡淡幽香袭来,很是醉人,温言道: “除非......除非信王把皇嫂给收了,自古以来兄终弟及,民间这种事数不胜数,信王如此,臣妾觉得完全可行。” 我的吗呀!这个周玉凤,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竟然打起皇嫂主意,活脱脱“心机恶女”啊! 不过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也触动崇祯心中某一根弦。 以往周氏就曾隐晦地提过,只是被怼了回去。 可能见他对张嫣又动起恻隐之心,方才还放言要送出宫,故如此说叨。 秦天前世的渣男段位,评得上九十分,至少前任们那般认为。 把皇嫂收了,这样似乎才对得起渣男殊荣。 可博爱并不等于泛滥啊。 哥又不是生产队配种的老公猪。 故作惊讶地问道: “凤儿你不吃醋吗?” 说完后又暗自自嘲,这句话问了当没问。 充盈后宫乃皇后的主要事务之一,要不是以往不同意,早都香艳成群了。 这“万恶”的旧社会啊,真特么“好”! 只见周玉凤含情脉脉,媚眼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子又如何,还不是得饱食人间烟火。” 伸出玉手,在崇祯胸间抚摸起来。 “听说夫君仙家酒都不喝了,切莫不顾龙体啊…” 崇祯被这暧昧举动点燃,你这妮子,你身上不就有吗? 一把拦腰将她抱起,口中道: “先不管那些了,就让朕品尝凤儿的人间美味吧!” “信王...” 周皇后一股脑轻拍夫君胸膛,如少女般娇羞。 ...... 凤榻之上,只有床帐随着节奏轻舞。 前世的十足渣男,变着花样攻城拔寨。 周玉凤感到异样且新鲜,夫君咋的变坏了啊。 那些动作令人好害羞,不过自己好像却又无比喜欢。 不由嗲息不断,激烈地迎合着。 一番云雨,周后如温顺小鹿般,紧紧依偎在崇祯怀中。 有家的感觉可真好,女朋友与老婆完全两码事。 娇美懂事的皇后,婀娜多姿的三位嫔妃,还有乖巧的子女,以及那倾国倾城的皇嫂。 让崇祯此刻生出一种极强保护欲,为她们遮风挡雨,乃男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论世事如何,都要竭尽全力,呵护家人一生平安! 第20章 御门听政 翌日一早,蒙蒙晨色中。 崇祯坐着鸾驾,前呼后拥来到皇极门(今故宫太和门)。 走下鸾驾,鸿胪寺礼乐四起。 “皇上驾到!” 崇祯迈着帝王专属步伐,朝着檐下金台走去。 于御座坐定,礼乐停止,鸿胪寺高唱百官入班,司礼监众监于金台旁站立。 丹陛两侧阶梯及广场四周,站满了大汉将军,煞是威风。 文武众臣沿御道两侧碎步快行,文在左武在右,组成数列队形。 前面的行至丹陛处驻足,随即整个队伍止步,浩浩荡荡井然有序。 “百官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上口谕,百官起!” 大臣再次高呼: “谢吾皇万岁!” 而后朝臣们起身矗立,偌大广场中鸦雀无声。 崇祯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数起码五六百。 天还没大亮,万幸无风,不然非得鼻涕喷嚏一把抓。 这种阵仗有意思吗?有卵用! 明代早朝规矩很多,都是在殿外广场举行。 皇帝坐于门檐平台上,称作“御门听政”。 朱元璋规定,凡在京官员无论品级,都可以上朝奏事,赴京述职者也要上朝。 有的帝王懒政,早朝几乎形同虚设。 过去的崇祯比便宜祖宗还勤政,自登基便重拾早朝,且非常重视。 除早朝之外,大朝(正旦、皇帝生日等)、朔望朝(每月初一、十五)在宫殿内进行,仅为礼节性朝拜,不谈国事。 北京降水较少,如遇雨雪天气,则顺延改期。 早朝都是在广场上举行。 包括后来的螨清同样如此,仅殿门不同,别被电视剧给骗了。 这时鸿胪寺几个官员,扯起嗓子一一传递: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后,约莫有三成官员出列,再度跪拜行礼,而后陆续退出御道,转身离去。 崇祯心中冷哼,特么的。 这跟网红打卡有啥区别? 摆个造型拍张照,代表老子来过,可没有逃朝,皇帝你可别扣老子的俸禄! 不多时队伍中一官员咳嗽一声,快步走到丹陛前: “臣督察院御史光时亨,有本启奏!” 光时亨?崇祯嘴角抽抽,这不就是9年后竭力反对南迁那家伙吗? 这个苟日的,老子穿越上朝第一天就碰到,有点意思。 此人以前进过几次言,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印象不深,看这家伙要玩什么名堂。 崇祯开口道: “准奏!” 光时亨清了清嗓子,非常庄重的样子: “启奏陛下,陛下三日前出宫,臣甚感痛心。 陛下如此之举,乃不顾圣人教诲,不顾苍生社稷! 臣谏言陛下反省思过,休要再如此做作! 并对所作之事下罪己诏书,以鞭策自身,警醒后世君王!” “臣复议!” “臣复议!” “......” 又走出两个御史两个给事中,高声附和。 不用多猜,一看就是温党怂恿小官出头,试图扰乱视听,进而揣摩圣意。 凤阳那么大的事儿不说,抓老子小辫子,入你老母! 崇祯淡淡一笑,随口问: “光爱卿,你是哪一年进士?登科名次几何?” 光时亨微愣,给皇帝说正事儿,他问这些干嘛?随后答道: “回禀陛下,臣乃去岁同进士出身,三甲一百六十六名也。” “哈哈哈,名次甚低,如此说来,爱卿读书还是没读通透! 借圣人之言夸夸其谈,圣人说的就都对吗? 恐怕爱卿是想借机博取名声,为你的仕途铺路吧!” 光时亨瞬间脸红。 皇帝咋说得这般露骨,完全不是以往风格啊。 他名次确实不高,没能进入翰林院,仕途有些渺茫。 昨日督察院老大唐世济找到他,云里雾里说了一通,让他明白了方向。 只要把这事儿干好,博个劝诫君王的好名声,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方才被数落有点慌张,转念一想,找到皇帝话中的漏洞。 随即大声道: “陛下,臣名次偏低不假,人故有长短,陛下教导臣乃君父本分。 然陛下亵渎圣贤,诋毁圣人,岂是九五之尊该有之言!” “大胆!” 崇祯装出暴怒的样子,重重拍了下御案。 光时亨则不为所动,一副大义凛然。 这种小官,不值得他发怒。 只是尾巴都露出来了,不趁机搞点事情咋成。 顿了顿,呵道: “光时亨,朕告诉你,大明如今千疮百孔,就是你等迂腐之人一手造就! 什么胸怀天下,与民同休,什么圣人云云,尔等眼中只有仕途与金钱! 蝼蚁生死关你何事?天下兴亡与你何干? 尔等圣贤书,朕看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再次重重拍案。 “陛下息怒!” 众人齐声高呼,全都微微低头。 杨士聪等东林人,心中虽坦然,却也倍感诧异。 温体仁一党,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连一向沉稳的老温,都眨了两下眼皮。 心想以往触碰龙鳞,只要提到祖制或是圣人,皇上没两下就会软下来。 今日太反常,当下还不便拿捏,且看稍后事态如何发展。 “臣......” 光时亨再次开口。 “住嘴!” 崇祯打断: “光时亨,你身为御史,有闻风奏报之权。 然官绅欺压百姓你不管,辽东建奴你没能力献策! 流寇肆虐南北你不问,凤阳皇陵被焚如此大事,你都视而不见! 偏偏就朕视察民间疾苦,你却侃侃而谈! 大明百姓逃荒都逃到京师,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冻死饿死无数,你眼睛都瞎了吗? 要不是朕亲眼所见,根本不知人间惨景,还继续受尔等包藏祸心之人蒙蔽! 你要等流寇打到京师,才告诉朕逃出皇宫吗? 你要等朕的皇城,像凤阳一样被烧掉,才叫朕出宫躲一躲吗? 什么反省自身,什么惊醒后世,什么罪己诏,简直迂腐荒谬! 朕看尔等比流寇还要可恨,就是流寇之帮凶,就是流寇在朝中内应密探! 我大明怎有你等这种佞臣,尔等今日之事,跟谋反有何区别!” 崇祯声音大得吓人。 一通劈头盖脸,敢保证最远处的小官都能听清。 这番话让全场人战战兢兢。 预感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临。 第21章 廷杖,用心打! 崇祯没去管那些,继续道: “朕登基八年,每日废寝忘食,从未无故荒废朝政。 然天下究竟什么样子,在场诸公比朕都清楚。 尔等不就是想将朕束缚深宫,把朝堂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吗? 等到建奴流寇打到京师,占我皇城,尔等摇身一变跪迎新主。 少给朕说什么与国共存亡,历朝历代有几个陆秀夫?又有几个文天祥? 光时亨不顾天下大乱,只顾妄议君王,罪无可恕!” 光时亨汗如雨下,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皇帝这般说辞,又在火头上,实在百口难辩,颤抖着大声回复: “臣......臣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即便雷霆震怒,臣也要冒死直言!” 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个苟日的,装啥不怕死,就是个被当枪使的料。 正欲再度训斥,唐世济出班: “启禀陛下,光御史初衷不差,然言辞过激,臣恳请陛下罚其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嘿嘿嘿,见皇帝震怒,知道拗不过去,护犊子的来了。 看来唐世济很阴险,避实就虚想挽救一下,老子才不稀罕那点俸禄。 再看向温体仁,老东西眼观鼻鼻观心,就像周围都是空气。 这时杨士聪出班: “陛下,唐大人此言差也,臣弹劾光时亨目无君上,试图胁迫陛下,可谓其心可诛! 岂可罚俸半年了结,如此君父威严何在? 当今最大之事乃流寇焚毁皇陵,然此人不替君父分忧,反倒发难陛下。 是否真乃流寇密探,臣以为极有可能,否则也不至避重就轻,臣斗胆恳请陛下,定光时亨欺君之罪、谋逆之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子又冒出四五十个官员,连阁臣钱士升、何吾驺都站了出来。 东林党喜欢痛打落水狗,这中间不一定都是东林党,也有明事理的。 至于剩下那些人,自然认为皇帝本身就不该出宫。 或是还在那儿观望,毕竟事态还没到最严重一步。 崇祯不想再浪费时间,大声道: “大明生逢多事之秋,光时亨等人不顾天下苍生,妄议君王,着实可恨,大汉将军何在!” “在!” 一众大汉将军面向金台,拱手高呼。 “将光时亨五人当众廷杖三十,打!” “遵旨!” 十余个大汉将军快步下台。 光时亨等人心中大喜。 廷杖三十算个毛线,皇上说的是“打”,几十棍就跟挠痒痒似的,这下有政治名声了。 温体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厌恶温党的朝臣,则感到无比失落。 都扯到谋逆话题,圣上还重拿轻放,或许是对自己出宫心中有愧,面子上挂不住,需要适当泄愤。 崇祯心中呵呵,猛地站起身: “且慢!无须拖至午门,就在原地训诫! 给朕上了奏章不提,还在御前大放厥词,朕要看看这帮人,究竟有多刚烈,给朕用心打!” 说完将昨日几本奏章,狠狠砸向几人。 “臣冤枉!” “陛下,饶命啊!” “昏君......昏君......” 杀猪般的声音响彻四方,用心打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一股死亡恐惧瞬间袭来,不要说三十杖,能挺到二十杖已是奇迹,被杖毙生死,名声还有卵用。 薛国观想出班劝阻,望了眼最前面的温体仁和王应熊,见二人背影依旧“伟岸”,畏畏缩缩没敢出列。 东林党人心中大感过瘾。 温党第一招已经不灵,接下来是他们反攻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也感到威严之气袭来,令他们隐隐有些不安。 八年来,廷杖都是拖往午门,在御前廷杖还是第一次,而且是“用心”打。 大汉将军将五人官服掀开,扒掉裤头,一个个白花花的光腚,没几下就皮开肉绽。 先前还是求饶和辱骂声,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也就十多棍,几人全都挂掉。 领头大汉将军分别探了下鼻息,回禀五人已经气绝。 崇祯大手一挥,叫拖出午门外,通知各自家属领回。 并让翰林院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揭露几人欺君及视同谋逆行径。 官家两张口,有东林人呼应,是啥罪还不是看谁说得最狠,捋了捋情绪,片刻后崇祯跟没事儿似的。 全场陷入死一般寂静,包括不是温党之人,有的也感到几分兔死狐悲。 扫视一圈,崇祯开口道: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上奏?切莫荒废早朝时光!” “臣翰林院编修杨士聪有本启奏!” 杨士聪咳嗽一声,再次出班。 “准奏!” “臣弹劾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杨一鹏、两淮巡按吴振缨畏敌不前,致使中都失守,皇陵惨遭流寇焚毁! 事后隐瞒不报,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应问罪处斩!”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一会儿站出来六七十人,有些人不认识,认识的大部分都上了奏章。 温体仁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刚才圣上那招杀鸡儆猴,让他这四朝老匹夫,不免也生出丝丝心虚。 只听崇祯问道: “杨爱卿!” “臣在!” “你是否对此事详加勘察,掌握来龙去脉之实证?” 杨士聪一愣,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如实相告: “臣并无查实,乃依据上报文书所言。” “你既然未查实,怎能根据奏报作出有罪定论?岂不过于草率?” “臣......这......” 皇帝连番两问,把杨编修给整不会了。 温体仁心中泛起波澜,圣上如此到底何意,几日前还在太庙哭得死去活来。 以往日作风,非得把杨一鹏吴振缨亲手杀掉不可,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猜不透,着实猜不透。 东林及其他人也懵懵的,心想莫非皇上得了失心疯,不能再“明辨是非”了? 一个个呆若木鸡。 还是杨士聪反应敏捷,随即应声: “回禀陛下,杨吴二人损兵折将,致使皇陵被毁且隐瞒不报,此乃罪无可恕! 铁证如山,何须再查,难道不该处斩吗?” 说完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崇祯冷哼几声,大声道: “大汉将军何在?” “在!” “给杨编修长长记性,当场廷杖一十!打!” 全场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 就连温党及看不惯东林人的朝臣,也都诧异无比。 第22章 非洲鬣狗 杨士聪彻底懵了。 心想莫不是温贼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帝被蛊惑? 方才惩处光时亨打压温党,难道只是圣上一时兴起? 可这不符合逻辑啊! 失去几个小喽喽无所谓,温党力保杨一鹏二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其党羽众多,恐怕只有皇上一人不知。 昏君!简直昏君啊! 可他也不敢当众反驳,自己一派何尝不是人多势众。 心中很愤怒,嘴上却只能嚷道: “臣不服!臣据实上奏,陛下如此对臣,臣不服!” “啊......” 杨士聪快速被大汉将军拿住,旁边附议的人往后退步,几下就抡起长杖啪啪啪。 崇祯冷眼旁观。 万幸只有十杖,且只是“打”,打起来很肉疼,不过明显未伤及筋骨。 大汉将军们早都是国家级选手,这点分寸信手拈来,五六天便能下床走动。 杨士聪趴在地上,口中粗气直喘,疼痛感火辣辣甚是难受。 十仗挨完,金台上御音传来: “杨士聪,想必尔心中连昏君暴君,都暗骂朕无数遍了吧?” 杨编修艰难地回答: “臣......臣.......不敢!” 崇祯冷哼,望向全场: “在场诸位呢?恐怕也跟他一样吧?” “臣等不敢!” “哼!骂也骂了,承认又如何!接下来让朕给尔等解惑,为何要廷杖杨士聪!” 顿了顿,轻蔑地望向众人: “杨士聪身为翰林院编修,本职乃诰敕起草,修撰史书,侍朕经筵等事务,然此人不顾本职,却就兵事夸夸其谈。 兵事政事有六部内阁拟定,定罪有三司会审,六科御史监察,还有朕亲自裁定。 你一翰林编修,有何能力定罪?有何资格定罪? 这十仗,乃朕念你往日之功,不跟尔过多计较,其余人等以此为戒!” 说完又重重拍了下御案。 服气的不服气的,有没有出班的,全都默不作声。 皇帝方才说的这番话,可谓无从挑剔,今日拍打无数次桌子,实属罕见。 自老朱废除丞相,设立言官制度以来,六科和御史均有闻风奏报之权。 然随着王朝历经风风雨雨,到中后期,还管啥言官不言官,无论是何部门是何职务,通通插上一脚,捕风捉影弹劾政敌。 别提啥证据不证据,更别提应该与否,全凭两张嘴开撕。 尤其到万历朝后期,简直呈现白热化,进入崇祯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处置杨士聪,圣上大方向没有错。 文武百官均有弹劾之权,此乃祖制,可以进行论罪,但该入狱还是杀头,就不是他们的事儿了。 杨士聪千不该万不该,不应提出处斩的量刑标准,那样就被圣上逮住软肋,扣上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帽子。 文武百官虽很不适应,很想反对,但也只得点头默认,令他们感到朝堂风向,似乎有变换之势。 看来往后弹劾得掂量掂量,这样才不会走杨士聪老路,不过才挨十仗而已,仅为象征性惩戒,让他们更摸不透皇帝意图。 命大汉将军把杨士聪拖出去,看着就心烦。 没去刻意平复情绪,崇祯继续出言呵斥: “皇陵被焚,乃我朝奇耻大辱,流贼横行南北,关外建奴虎视眈眈,连日来诸公所上奏章,尽是弹劾杨吴二人。 杨吴不日就将拿至京师,是何罪状自有三司定论! 诸公不思朝政,毫无治国良言,毫无御敌之策,情何以堪? 大明官员,就只知道兴师问罪吗?只知道凡事插上一腿吗? 说光时亨读书读到狗肚子,朕看在场诸公同样如此!要尔等何用?尔等究竟还有何用!”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文武百官作揖高呼。 崇祯没去理会: “从即日起,凡擅议量刑标准者,一律重处,诸公自省! 关于六科、督察院闻风奏报事务,六科文书,概由各科都给事中复核画押;御史由督察院各道主官画押、司务厅御史批准,二者方可上报内阁! 休要凡事只知道骂,朕没功夫看尔等演戏!” 话音刚落,朝堂瞬间炸锅!这还了得? 先前就闻到一丝火药味,没想到会这样。 定罪与否只要多斟酌用词即可,限制御史及六科奏本程序,就有点麻烦了。 倘若如此实施,自己写的东西,上官不一定会批。 言官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还怎么去喷人? “陛下,此等不可,有违祖训啊,请陛下三思!”兵科都给事中王绩灿出班道。 “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 “......” 上百个六科、御史言官站了出来,包括左都御史唐世济,还有些六部郎中、主事、五大寺官员之类。 不一会儿,近两百号人站到御道之中。 崇祯脸色铁青。 这就是堂堂大明文官,喜欢像非洲鬣狗一样,见你有病就要你命,还学会了掏肛。 怪不得原主一直渴望孤臣,看来他“纯洁”的心灵,早已严重受损。 环视广场,除了唐世济外大多都是小官,但该事涉及督察院,唐世济这大佬显然得冒冒泡。 这下东林党、温党、楚党等罕见达成共识,难得“同仇敌忾”一回。 “呵呵,很好嘛,朕先前骂尔等那番话语,看来毫无作用,尔等此般做作,是想逼朕吗?” “臣等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你们这群斯文败类,简直可耻,可恨!” 温体仁微微皱眉,上朝一个多时辰,他始终一言未发。 方才自己的小喽喽被打死,东林人被训诫,始终稳坐泰山察言观色。 没想到圣上与所有朝臣为敌,可谓非明智之举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崇祯黑着脸,深吸一口气,继而道: “唐世济!” “微臣在!” “督察院是否归你管?”“禀陛下,臣乃督察院左都御史,自然归臣管。” “那朕叫你手下御史倘若要进言,须经过下属主官审核,有无不妥?” “回禀陛下,太祖钦定,言官闻风奏报,可直接面呈君上,陛下此令,乃违背太祖规制。 故臣不惜触怒圣颜劝诫,望陛下收回成命!” “望陛下收回成命!” 崇祯心中呵呵,大明文官真特么冲,非洲鬣狗见到都得喊他们一声爹。 非常好,嫌杀鸡儆猴不够,那老子就让你们全都闭嘴! 第23章 闷棍加蜜枣 崇祯露出一抹冷笑,大声道: “祖训?你跟朕提祖训,那朕问你,两百多年前的黄历,拿到当下能用否? 你唐世济孩童时期的肚兜,是否还遮得住你胯下那二两赘肉!” 班中有的大臣紧憋其口,差点笑出声,也为圣上说出如此俗语,感到无比错愕。 唐世济非常难堪,一张老脸通红,后半句话对他这饱读诗书之人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崇祯哪管他那么多,继续训斥: “尔等不思本职,不顾天下黎民,整天祖制祖训,之乎者也张口就来。 尔等兼并土地,贪污腐败,私下聚集妄议朝政,揣摩圣意,你们干得还少吗? 别认为朕乃傻痴,尔等做了些什么,朕心知肚明! 督察院多少年没剥皮食草了?尔等提祖训,是想让太祖酷刑再现吗? 那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从你唐世济开始查!” 唐世济眼珠直转,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崇祯取出昨晚那封密奏,递给王承恩,给了他一个眼神。 王承恩走下丹陛,将密奏打开,展现在唐御史眼前。 唐世济一目数行,片刻后额上冷汗直冒,立即啪一声跪地: “臣有罪!” 场上诸公惊掉下巴!反差如此之大,那份奏章,究竟所写何物? 唐世济战战兢兢,密奏上所述他与诸臣私会结党,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 皇帝最恨结党,他私下聚会密谋频繁,贪污好像也不少,不说其他,单私会这一项,就够他喝一壶。 温体仁、王应熊看他那表情,知道这位猛将碰到大事儿了。 钱士升等东林人士沾沾自喜,管那上面写的什么,反正政敌有罪就最爽,却又有点不甘心。 候恂、冯英、刘宗周等务实之人,觉得这家伙早该被收拾,省得当温体仁马前卒,继续祸害天下。 “你有罪?何罪?” 老唐支支吾吾: “臣......有负圣恩,请陛下准臣辞官归......归隐,安度余生!” 崇祯哈哈大笑。 苟日的,知道你不会说破,这正是老子要的效果,以为提出辞官就会网开一面?简直做梦。 笑得差不多了,望向他: “朕准了!不过朕要告诉你,从今往后,凡辞官之人,全部都得离职审查。 限期三个月,只有通过审查方可离京!查出有作奸犯科者,通通按律问罪!” 唐世济一愣一愣,听得惊心动魄。 原以为辞官会放他一马,不曾想皇帝要跟他死杠。 “锦衣卫镇抚司,三司诸公何在?” “臣在!” 李若链、冯英等出列御前。 “尔等听令,即日起凡隐退官员,由三司专人审查,锦衣卫配合监督,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李若链!” “臣在!” “将唐世济送到诏狱,不得用刑,没有爱卿同意,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你的上官!” “臣遵旨!” 老唐彻底蔫了,三司会审都还好,锦衣卫介入就不一样了。 从朝臣私下密会开始查,保准脏东西全都得扯出来,这下完了,不由失魂落魄精神恍惚。 一声谢君父隆恩后,乖乖束手,任由锦衣卫拖去。 温体仁惊诧无比,骆养性刘乔也倍感困惑,那份奏章写了什么,众人都不知道。 但从老唐看了之后的表现,令全场大多数人心惊胆颤。 自己见不得光的东西,有没有被圣上拿捏,谁都不敢去赌。 关于言官上奏的新政令,已经无法阻止。 皇帝赢了,要说言官们不干净,大点的官儿更没几个干净。 将来想上书整人,需要头头们画押。 如果没有了更多争斗,朝堂还有什么乐趣? 实在可悲可叹也。 望向御道中一两百个官员,崇祯问道: “尔等还有话说吗?莫非还想让朕拿点东西出来?”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稀稀拉拉答道: “谨遵陛下教诲!” 崇祯冷笑,今天的早朝可以结束了。 薛国观等温党上的劝诫奏,他暂未计较,杖毙五人已暂时足够,别把老温逼得太急。 肚子饿得慌,继续跟他们废话无意义,便让王承恩过来,给他轻声吩咐几句。 而后又望向曹化淳,老曹会意,走到金台前高呼: “退朝!” “恭送陛下!” 鸿胪寺礼乐响起,崇祯迈开步子,头也不回走向鸾驾。 ...... 回到东暖阁,几碟小菜,一张大饼一碗稀粥,肚皮确实很饿,没几下一扫而空。 王承恩进来禀报,要叫的众臣已在阁外等候。 “传!” “遵旨!” 随后众人纷纷进入,分别是五个阁臣、五个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刘宗周; 光禄寺卿张至发、吏部郎中孙传庭,其中礼部尚书暂时空缺。 除了孙传庭,其余都是大佬级别。 众人行礼一通,崇祯道: “诸位饿着肚子上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想必不太安逸吧?” 众人惶恐,饿着肚子又怎样,还不是得忍着。 方才早朝的事儿历历在目,皇帝此刻大事不谈,提起这种小事,转折也太大了吧? 赶忙出声作揖: “臣等不敢......臣等......” 崇祯打断道: “朕叫你们来,就是要说早朝规制一事,别提啥为君分忧理所应当。 我朝早朝制度太不近人情,离得远的朝臣,子时末就要起床,卯时方能进皇城。 又要等到正卯时分,入金水桥进御门广场,如此耗时有何意义?” 很多人被绕晕了,皇上今日一出一出的,话题转换得太快,真不太适应。 崇祯清了清嗓子: “朕意已决,朕要革新上朝规制! 从今往后,常朝一律改为正辰时分入朝,每朔望朝取消,改为沐休日! 至于其他规制朕也要改,当下暂改此两项!” 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起来,全然不顾众臣的神色。 早朝给了朝臣几闷棍,现在给颗蜜枣,看尔等是何感想。 其实他们心里高兴得很,终于不再起早抹黑了。 早上抱着小妾来一通晨炮,别提有多爽。 那些逃朝之人,常年来络绎不绝,罚俸都止不住,可能也不在乎那点俸禄。 每月朔望朝又不谈国事,确实也毫无意义,要不是遇上皇陵被焚,今早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去点卯。 这可谓天大好消息,完全千年等一回啊! 第24章 未雨绸缪 然而,作为朝中重臣,读书人的那份迂腐气告诉他们,如果不说点什么,似乎有失身份。 无论君王对与错,反正都要发表观点,此乃臣子“本分”也。 兵部尚书张凤翼抢先一步,拱手道: “启禀陛下,如此荒废朝政,老臣甚觉不妥,望陛下三思!” 崇祯望了他一眼,非常鄙夷。 装个锤子的清高,都八十几了,咋没摔死在路上! 按照历史轨迹,这家伙明年将被派往前线,一上任就开始吃慢性毒药。 直到建奴抢完准备回家了,他也差不多毒发身亡 博得一个善终。 当初原主真是眼瞎,让这种老不死的当兵部尚书,还一当就是五年。 本欲发怒,想想还是作罢,缓和些许,没啥好气地说道: “张爱卿,你都这么大岁数,身子骨怎样?是否吃得消? 朕这般革新,好与歹,众卿心中自有计较。 你年岁大了,朕以为你应该去颐养天年,此等好事少驳为妙!” 张凤翼老脸憋得通红,想长长脸结果被数落。 皇帝好像也不想让他再当官儿了,弓着腰有点不知所措。 温体仁赶忙上前作揖: “禀陛下,大司马乃出于担忧,一时思虑不周,望陛下明察! 陛下此番革新,并非荒废朝政,相反让臣子养精蓄锐,必然事半功倍,实乃体恤百官之善政也。 臣等感恩戴德,谨遵圣上旨意!” 其余诸臣纷纷拱手,算是附和默认。 “温爱卿所言,朕心甚慰!” 说完假惺惺点头,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 温体仁大喜,在皇帝抛出这个话题时,就已打算奉承一番,不想被张凤翼抢先,还说错了方向。 老家伙是他的人,就是太老了,有时候难免犯糊涂。 先前早朝,老温的几个喽啰被除,心里就慌乱了一阵。 皇帝那般暴怒,又强行推出言官上奏新制,顺手再灭他一员大将。 若再不于君前表现,真不敢保证未来怎样。 皇帝究竟给老唐看了什么,他心里是虚的。 反正笑脸相迎乃当下必须,表示稍后就去昭告百官,立即按新制执行。 瞄了老温一眼,这个苟日的,就是条哈巴狗。 崇祯随后宣布,身心不佳需要静养。 从明日起罢朝七日,还装出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 啥?众人大惊,该没听错吧?皇帝自登基以来,可从未如此罢朝啊。 转念一想,圣上以孝治天下,祖坟被毁,愧对祖宗实属应该,静心几日未尝不可。 众臣只得欣然受命。 崇祯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朝会上。 今日算给了一个下马威,也别想着靠杖毙几个人,就能把所有官员都吓住。 大明文官尿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观。 所以不上朝则罢,一旦上朝就得解决实际问题。 面前这群人实干家没几个,但新班子没形成之前,该做的还得做。 于是假装强打精神,与方才朝堂上的生龙活虎,完全两回事。 随令侯恂、张凤翼、刘遵宪、张至发分别禀报。 就户部太仓库、兵部常盈库、工部节慎库、光禄寺银库粮钱几何,一一进行梳理。 情况很不乐观。 其中户部存银40余万两,粮米七万余石,粮食仅比他的西苑官地多点点。 兵部12万两白银,工部6万余两,光禄寺60余万两。 也就是说,如今国库仅130万存银。 现最迫切的前线欠饷就高达90万,还别提其它边镇那三四百万。 前线五省总督洪承畴25万两,郧阳卢象升5万两,蓟辽丁魁楚60万两。 年前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上报的灾情,那里还需要百万银钱赈灾。 前日让内阁就欠饷问题,拿出具体方案。 内阁五人至今无果,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其实关于军饷及赈灾粮饷,自己早有打算。 万一不成就由内帑硬撑一段时日,这是最后底线。 但光自己出钱,贪官勋贵一旁看戏,那不是他想要的, 历史上几次劝饷,响应者寥寥无几。 准备几日后上朝,趁机抛出这个话题,看苟日的些如何表现。 顿了顿,安排如下几个事务,且开朝前就得落实: 其一,商讨赴凤阳祭陵正副使,顺道详查杨吴二人失职之事。 其二,廷议兵事人选,陕西需要更换巡抚,蓟辽需更换总督,宣大总督空缺两个多月,须及时就位。 另推出两名新总督,一正一副,在五省三边之外,增加江西、南直隶、山东防区; 剿贼不能再各自为政,以两位新总督领衔,统筹三边及数省联合剿贼事务。 其三,廷议出礼部、户部尚书,督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 其四,必须拿出欠饷及救灾钱粮方案。 一口气安排完,不想再跟他们废话了。 让张凤翼、侯询、孙传庭去阁外候着,其他人都散了,单独留下温体仁。 老温心里泛起一丝波澜,有那么多位置需要推定人选。 皇帝单独留下他,显然要与他商量。 崇祯让王承恩赐坐,还赐了一张大饼一碗米粥,温体仁感动不已。 如此说来皇帝还是信任他的,这是老温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待他别别扭扭地用过膳,崇祯才非常“温和”地与老温沟通,有意无意进行点拨。 算是对接下来几日进行未雨绸缪,更确切地讲,是在擦掉以往屁股上的屎。 也可以说为暂时稳住温体仁。 方才自进暖阁起,老温就心有余悸。 唐世济看那份奏章后反应那么大,上面写了些什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见当下皇帝对他与往日无异,还赐坐赐食。 心中那份忐忑,才慢慢平息下来。 崇祯明示和暗示了一些人选,也假装征求他的意见,表现得像个小学生。 看来皇帝还是以前那个皇帝嘛。 或许只是前几日受了刺激,让他步伐有些凌乱,从而不易揣摩出心境。 温体仁精明得很,对于皇帝提出的人,一点就通。 他这条老狗也只有附和的份儿,崇祯也故意给他留出想象空间。 在君臣的一番其乐融融中,谈话结束。 老温深吸一口气,满意地作揖离去。 廷推会遇到啥难处,如何去平衡诸党利益,那就是他这首辅要做的事儿了。 第25章 自生火铳 温体仁离去,崇祯叫张凤翼进阁,恩威并施间,张老头又一次红脸。 他知道七日后该怎么做了,拖着蹒跚步履离开暖阁。 再让候恂进来,把给温体仁说的透露出一二,让候询去辽东。 侯尚书兴高采烈,他的理财能力不算特别差,但兵事才是他的擅长。 圣上暗示,把辽东稳住一两年,未来可保他入阁。 至于孙传庭,提示过老温,此人可担当西北剿贼大任,只要他不笨,便能悟透该放在哪儿。 崇祯与孙传庭交流一阵,不得不佩服这个国字脸,思路非常清晰,很有战略远见。 当下只是个吏部郎中,还未去顺天府当府丞,更未火箭提拔成陕西巡抚。 崇祯自然得给他一个机会,早日去实现报国之梦。 接下来便说得比较直白,比如流贼当中,其它人都可以招降安抚,唯独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不可以,必须赶尽杀绝。 未来要给百姓分田地,让流寇失去生存土壤等等,完全已将他当成陕西主官。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懂得皇帝欲栽培自己,尽管搞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器重他,反正最终欣喜而去。 随后分别唤来曹化淳李若链,让他们将西山、京营、勋贵问题一一禀报。 给两人下令,要求老曹务必七日之内,把西山煤矿问题摸清,联手暗查的京营一事,同样需七日内有重大突破。 在京的晋商方面,最好有个眉目,二人表示问题不大。 崇祯罢朝七日,有很多事要做,也有很多人要等。 隔得远的不敢保证,孙承宗、钱龙锡、王徵、黄德功、周遇吉五人,于三几天之内应该全部能到,高启潜那苟日的,也差不多能押送回京。 到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做起事将更加得心应手。 ...... 用过午膳,准备了些礼物。 带上王承恩、方正化、张彝宪,还有几十个护卫,亲自去往毕府。 老毕身体无恙,被感动得痛哭流涕,崇祯给他交待几句,让其重新出山,七日后就去上朝。 从毕府出来,顺道去火器厂,这也是把张彝宪叫上的原因。 记得去年毕懋康曾进献过燧发枪,还有《军器图说》手抄本。 原主当时很高兴,恢复了毕懋康官职,命兵仗局掌印张彝宪安排试制,书也丢给了他,之后就没再理会。 原主真有点混账,如此神器竟然不咋重视,整天国事朝事完全瞎忙活,还好今日再度想起,便迫不及待前往。 火器厂离紫禁城有点远,不过仍处于皇城之内,天启六年王恭厂大爆炸,京师惨景记忆犹新,若干个火药桶存在于城中,绝非长久之计。 火器厂比较宽,有好几个作业区,两百多年来,有皇帝出现在这里,让上下惊慌一通。 火器厂管事崔安战战兢兢,不知圣上今日究竟想干嘛。 于值事房中坐定,望着一大群太监,崇祯开口道: “张大伴,你给朕说说,近几年火器厂产出如何?” 张彝宪略微迟疑,瞄了眼崔管事,拱手道: “禀皇爷,火器厂往年供应四大营、京营及部分边军。 然自我朝四年起,边镇拥有各自火器厂,工部兵部也有火器局,故兵仗局麾下,生产便大幅减少......” 等着他说重点,结果始终没有,不耐烦地望了他一眼: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朕是问你产出几何!” “这......这......” 张彝宪禁不住又瞄向崔安,崔管事上前救场: “禀皇爷,火器厂去年产出各类火铳1000余支,神火飞鸦20余件;轰天雷100余枚,震天雷200枚,各类佛郎机100余门,火药6800斤!” “红夷炮呢?” “禀皇爷,火器厂未曾生产,仅工部火器局在造。” 说完低下头,显得无比紧张,生怕被责罚。 此人他认识,以前是信王府小太监,今日说话张口就来,看来还算称职,可就这点数量,是不是太少了,堂堂大明兵仗局啊,实在太不应该。 “朕问你,火器厂产出为何如此低下?” 崔安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说道: “禀......禀皇爷,边镇嫌弃火器厂枪炮,京师各营所耗也不多,产出大多堆在仓库,持续生产只会越积越多,皇......皇爷赎罪!” 崇祯皱眉,原主以往从没关心过这些,看来史料上所说不假。 京师各类火器,产出质量较差,有些器物还没边镇造的好,这年头除了红夷炮,其它火器性能都不咋的。 可京师各营,名义上十余万人,就消耗这么点,恐怕训练都难得一次,太特么荒唐! “起来吧!” “内臣遵旨!” “去年南京进献的自生火铳,产出几何?” “禀皇爷,300支!” “现在何处?” “均于仓库存放!” 崇祯禁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快带朕去瞧瞧!” 众人错愕,王承恩递了个眼色,崔安才领命上前带路。 仓库非常大,四周摆满鸟铳、三眼铳、鲁密铳、斑鸠铳、佛郎机等,有的布满灰尘,有的甚至锈蚀严重。 历史上两百多年前,大明火器尚处于世界顶尖,之后却基本回到冷兵器时代,从而与大航海脱节,沦为被宰对象。 从仓库里火器堆积如山管理松懈,便可看出一定端倪,当然,后世螨清更加“劳苦功高”。 小太监捧来一把火铳,拆开油布,令人眼前一亮。 崇祯接过来仔细端详,显然就是毕懋康发明的自生火铳,也就是后世所谓“燧发枪”。 模样与火绳枪差异不大,但多出击锤、传火孔及扳机,还有准星照门。 枪托仅一个小手柄,用起来很不方便,比想象中要差劲些,还好原理没有问题。 如果加个顺手的枪托,再适当改良改良,那就与两百多年后步枪相差无几了。 “崔安!” “内臣在!” “再找几把出来,叫上会操控之人,去试射场试试,朕要查看此物性能!” “陛下,不可啊!” “陛下......” 张彝宪等赶紧跪下。 其余二三十个太监也齐齐下跪,生怕皇帝有啥闪失。 封建时代就特么穷讲究多,真是锤子得很。 “休要多言,尔等不怕朕治罪吗?” 说完狠狠瞪了众人一眼,拂袖朝仓库外走去。 第26章 好比在街边打气球 在张彝宪带领下,一行人转过几处墙角来到靶场。 场中矗立着数个约三尺见方的木靶,由远及近插有很多木桩,用于距离标记。 不多时,崔安几个拿着几支枪和小木桶赶来。 “禀皇爷,自生火铳带到,请皇爷训示!” “崔安,此铳是否进行过试射?射程几何?” “回皇爷,内臣去年命人试射,其有效射程60步,最大100步左右,比斑鸠铳低比三眼铳高,与鲁密铳相当。” 崇祯快速盘算,60步大概90米,100步也就150米的样子。 甭算了,实践才是最佳检验之法。 “即刻试射!” “遵旨!” 四个太监一人拿起一支枪,走到距靶第四根木桩处。 大家跟着向前挪步,方王二人始终挡在崇祯前方。 圣上安危无比重要,万一哪个太监回过头来扣一枪咋整。 只见每两个太监之间,摆着两个小木桶,里面分别装着火药和弹丸。 几人用勺子取火药,抖了好几下,确定药量装进枪管。 再取弹丸装入,用一根小木棍捅了几下。 随后站起身,象征性瞄向前方,将头侧往一边。 “砰砰砰......” 浓烟四起,前面靶子一个未中。 崔安有些尴尬,伸手示意继续。 太监们重复刚才一系列流程,再次枪响,这次有个靶子被击中。 崇祯心中默算,方才两枪,共花掉约莫一分半钟。 记得前世在网上看过,17世纪中期燧发枪,一般每分钟能发射2至3发。 后期可达5发,前提是使用纸包弹。 四个太监全靠经验判断药量,这个耗时已经不错了。 而且燧发枪乃滑膛枪,自身精度就很感人,加上害怕炸膛将头侧向一旁,以致准头更差。 由于燧发枪存在装药间歇,精度也不高,数十年后西夷摸索出较为科学的排队枪毙战法。 好像明初也有三段击战法,但此刻的崇祯并不能完全确实。 示意暂停,崇祯快步走向靶子,见铅弹镶进木板不少,破甲毫无问题。 “崔安!” “内臣在!” “将火药填装好,朕要亲自试枪!” “陛下,不可啊!” “......” 特么又来了,让人很恼火: “休要多言!按朕旨意,快!” 崔管事诚惶诚恐,只得命太监速速装药。 崇祯接过一把枪,学着前世街边打气球的模样,走到第二棵木桩处。 枪托很不顺手,尽量放在与眼睛平视位置,比太监动作更规范些。 担心后坐力太大,便离着下巴大半尺,三点一线瞄准靶心。 “砰!” 枪声响起,貌似前方木屑横飞。 躲开烟雾一看,靶子被打穿一个大洞,20步的威力极大,精度也相对准确。 “皇爷好铳!” “......” 几个宦官喜形于色,没有炸膛,皇爷毫发无伤,他们也就放心了。 崇祯接着在40、60步处一一射击,直到命中,才更换下一个位置。 两个距离各打两发命中,60步的效果要差些,不一定能破甲,但血肉之躯肯定经不住。 80步处第五发命中,木靶被弹得轻微摇晃,留下个很浅的弹痕。 又打出三枪,再次命中一发,弹痕比先前那发更浅。 一连射击十多枪,相同距离得到不同效果,显然与装药量有关。 看来要达到二三十年后的150至200米有效射程,还得从添加枪托,优化结构,以及定装药丸上想办法。 自己身为穿越者,届时点拨毕懋康一二,他有信心让此枪提前发挥威力。 完事儿回到值房,让崔安把手抄本《军器图说》拿出来,准备带回去翻翻,熟悉一下当代火器。 联想到王恭厂一事,崇祯问向方正化: “大伴,流民事宜进展如何?” “禀皇爷,昨日已开始登记造册正常施粥,明日便可陆续送往官地,半个月内可全部接纳。” “很好!即刻从流民中筛选工匠,朕要将火药生产搬到西苑去!” “皇爷,这...” 大家都很错愕,好端端的搬它作甚? “王恭厂爆炸尔等忘了吗?火药在城中产出绝非安稳之计!” 众人瞬间会意,火药拿到乡下偏远地儿去,确实更为妥善。 流民中各类工匠肯定不少,以工代赈,火药厂很快就能建起来。 西苑官地离京师仅三十余里,尤其驻所附近既隐蔽又有溪流,用作火药厂再好不过。 “遵旨!”方正化领命。 崇祯望向崔安,经过小半天接触,发觉这家伙办事能力还行,比掌印张彝宪那死太监强出太多。 “崔安。” “内臣在!” “朕看你对兵仗局事务了然于心,朕升你为兵仗局掌印,同时兼任火器厂管事!” 张彝宪一愣,自己兼的官儿就这样丢了?那些好处今后还咋搞? 崔安也瞅了他一眼,皇帝要给升官,哪顾得上老上司脸面,慌忙跪地高呼: “臣领旨谢恩!” “你近日便负责火药生产搬迁,西苑官地有啥事,直接找方正化配合!” “臣遵旨!” 能进得皇帝法眼,预示前途无量,崔安激动万分。 想了想,崇祯指着桌上的火铳问道: “以火器厂能力,此铳每月能生产几何?” “禀皇爷,火铳坐班工匠约200,今年从各地将有百余火铳匠前来,可凑足350人,每个工匠两个月可产三支,即每月产出500支上下。” “嗯...” 崇祯陷入沉思,如此效率实在太低了。 “是否乃打造枪管过于耗时?” “正是!” “你将现有工匠分类造册,比如擅长枪管者,专门打造枪管,各个部件由不同工匠分开制作,最后统一组装!” “这...” 崔安大感不可思议,这可是违背祖制啊。 大明工匠向来都是负责器物的全流程工序,还得刻上名字,这可如何是好。 崇祯当然知道这些,说道: “最多半个月毕懋康就会来京师,朕要大力改良自生火铳,你照办便是!” “遵旨!” 崔安不敢多嘴,反正皇帝说啥就是啥。 今日之事也就这样,按前世打气球的招式打出了一些心得。 起身拍了拍崔安肩膀,令崔安受宠若惊。 让王承恩带上一把燧发枪,又带走少许弹药,一众人簇拥着皇帝回宫而去。 第27章 大明军职令人咋舌 回到宫中,崇祯迫不及待捧起《军器图说》。 真佩服毕懋康才华,此书图文并茂,让他对大明火器有了全面认知,这里面好东西太多了,可惜后来大部分消失于历史尘埃,实在遗憾。 就当看得入神的时候,保定府至京师官道上,一行马队十余人,中间还有辆马车,正在迎风疾驰。 孙承宗掀开帘子: “到何处了?” “老爷,尚有10余里便到固安,今晚可在城中歇息,”家仆回禀道。 孙承宗捋了捋胡须,眼中闪烁出一抹亮色。 看来明日傍晚前即可到达京师,后日便能进宫面圣。 昨天一早接到御令,稍作安顿便带着几个仆人,与传令太监一道,马不停蹄出发。 眼前这条官道,已三年多没有涉足,三年前被一众朝臣弹劾,无奈请辞回乡高阳。 期间辽东及各地战事越发糜烂,多次以赋闲之身上书,请求重返朝堂,然而圣上从未回复,令他时常嘘唏无奈。 昨日看到亲笔御令,不是圣旨,心中泛起多种猜测。 凭他独特眼光,得出当下党争肆虐,皇帝极可能为规避耳目,不得已而为之。 圣上应该想做点实事,让他这七十三岁老头,再次燃起匡扶大明的熊熊烈火。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都要陪皇上披荆斩棘。 ...... 与此同时,类似一幕,在多处官道上演。 大同镇参将黄得功,昨日午前接到圣意,立即带着十余亲兵赶赴京师,途中换了马匹,完全没顾传命太监脚力,离京师仅剩数十里。 身在冀州的游击将军周遇吉,此刻已进入京师城门。 山东按察使司佥事王徵,今日早间便已启程。 莱州府海边一处卫所,身着士卒服饰的钱龙锡,正跪地接令。 捧起圣上亲笔手谕,钱大人泪流满面。 快四年了,堂堂内阁次辅就在这临海卫所,从事所谓文书事务,经常被一群兵油子欺负,受尽人间冷暖。 不到一刻钟,曾经的次辅收拾好行囊,随着几个传令内官,一刻不停向北方奔去。 其它赶往南京、江西、湖广、陕西、福建各路人马,在不同地方奔驰。 召回各地监军的快报,也在午后发往各地。 可以说崇祯登基八年来,除各地加急公文外,从未如此高效。 ...... 傍晚时分,崇祯正与周皇后享受“烛光晚餐”。 王承恩来报,黄得功、周遇吉已到京师,崇祯猛地一激灵,一下子陪老婆的心思都没有了。 两人来得够快,冀州隔得近,周遇吉算正常脚力,大同镇离京600余里,一天半就到,黄闯子到底是黄闯子。 忙命叫人传令,让二人好生休息,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今晚陪美艳皇后看来是不成了,崇祯放下碗筷,去往东暖阁,黄闯子他们来了,军制改革已不能再拖。 摊开纸张,崇祯陷入沉思。 当下大明军制,让人无比头疼。 禁军、京营、营兵、卫所军并存,两百多万军队,相当于养了两百万头猪,起作用者甚少。 抛开禁军,还有特殊职能的锦衣卫不提,从上到下,无论管理、体系、编制、军职名称等,实在错综复杂。 自己的便宜祖宗老朱,当初为限制军权节约军费,搞出“卫所”加“营兵”军制。 卫所平时屯田,需要戍边或作战时,再充入营兵,成为正规部队。 上头有五军都督府、兵部管辖,一个主建,一个管战。 下面有巡抚、提邢按察司、兵备道、都指挥使司等统领“卫所”,以及监察巡按督导。 边镇有经略及总兵管理“营兵”,后期还衍生出总督、督师。 开国初期还好,卫所与营兵之间只是换个地方,换个系统执行不同任务,一切相安无事。 到朱棣时,多出一个靠“篡位”起家的嫡系“京营”。 其将领绝大部分为勋贵,五军都督府也是由勋贵掌管,这个机构模式,一直延续到明末。 期间各项职能,发生过重大调整,标志性事件为“土木堡之变”。 这场战役令京营精锐尽失,有能力的勋贵,基本战死沙场。 于是五军都督府只剩下管理卫所职能,以及世袭京营相关职务,军权变由兵部实际掌控。 进入中期以后,卫所这支预备役部队,基本失去提供兵源功能。 军户大量逃亡,卫所官成为地主,剩下的军户,则沦为军官的佃户或家奴。 大明军队彻底变成了实质性的募兵制,武将有钱就多招,没钱就少招。 催生出更多私兵(亲兵),也就出现一省总兵往往仅几千兵卒,还诞生出祖大寿、左良玉、吴三桂之类大军阀头子。 ...... 要让大明军队起死回生,军制必须改革,并且要从多如牛毛的军队编制开始。 结合前世看过的文献,再让王承恩取来大明武备册。 将京营、卫所、营兵、禁卫军“四大系统”编制一一列出,崇祯瞬间哭笑不得。 京营提督(总戎职)以下,有主将、副将;下面又分为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 各营职级依次为: 各营主将、副将、参将、游击、佐击、千总、把总、总旗、小旗。 看似单纯,实则让人无语。 只说千总,且只论正职,分为: 守御千总、门千总、营千总、部千总、外委千总;还有选锋千总、随征千总、随营千总等等。 把总也差不多,其它各个职务上,也存在名称不一。 其实就是功能上的区分,搞这么多职务干嘛,几下就把人给绕晕,真特么没事儿找事儿! 营兵当中,只论正职,则分为: 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把总、哨官、队长、什长。 卫所军在省一级分别有: 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 所属各个卫分成: 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而自己的禁军编制,介于京营、营兵、卫所军之间。 各种职务名称盘根错节,看着就让人头大。 这样的军制,如此繁杂的职务,如何作战?如何令行禁止? 可以说,从顶层设计上,大明军队就已经摆烂了! 第28章 星星之火 崇祯摇了摇头,继续思考。 当下武备册中名目就这些,但与实际情况相比,仍存在差异。 自嘉靖时期戚继光创建戚家军,之后很多武将,都以他的大作《纪效新书》练兵。 在编制上,与最初营兵模式又出现区别。 也就是说,原本军制已经够乱了,还得融入戚家军革新模式,这也是当下营兵的普遍编制模式。 向王承恩求证,果然与史料上所说基本相当。 戚家军总人数相对偏少,按每3000人组成一个营。 与“四大系统”相比较,编制分为: 营、部、司、局、旗、队。 “营”,长官称为主将,大概与营兵“都司”职相当。 总兵到千户以上军职,都可以担任,主要看武将财力如何,能招到多少兵。 否则对不起,即便你乃一省总兵,可能统领若干个营,也可能只有一个营。 “部”,主官称作千总,这一点借鉴卫所军; “司”领头者称为把总,属于营兵叫法; “局”指挥员叫做百总或百户,这一职又是卫所军称呼; “旗”则为总旗; “队”叫作队长。 崇祯几乎被整懵了。 怪不得后世评价,明朝军制无比杂乱,要是称第二,没哪个朝代敢称第一! 归根结底,还是明代帝王太“重文抑武”,学习宋朝,结果整了个一塌糊涂。 崇祯不想再那样了,既然整军从禁军四卫营开始,那就得予以规范。 兵员准备扩充到5万人,与后世一个集团军人数相当,而后以禁军为蓝本,整顿京营,逐步再向全国推广。 寻思约莫一刻钟,结合21世纪先进理念,一个新的雏形诞生。 新军制按:军、师、旅、团、营、连、排、班模式执行。 如若直接称呼军长师长之类,显然难以转过弯,二者融合一下最为恰当。 于是写出如下内容: 5万人成一军,统领对应军长(副总兵级),称主将。 师长(参将级),主官称参将; 旅长(游击级),为游击将军; 取消都司、守备两个级别。 团长(千户级),主官称千总; 营长(把营级),主官为把总; 连长(百户级),称百总; 排长(总旗级),称旗总; 班长(小旗级),称作小旗官。 ...... 此类职位打算全部固定下来,升格为正式军职,不能再像祖制那般仅为临时。 特么一线作战部队,全靠临时拼凑,还打啥硬仗!瞎基巴扯! 至于人数及兵种匹配,崇祯是这样想的。 通过前几日了解,现有马场及四卫营马匹,差不多匹左右。 可按骑兵、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炮兵混编。 设置赞画司、后勤司、装备司等相应机构,外加医护、斥候、警卫等辅助兵种。 整个禁军,可暂编成三个作战师。 步、骑兵为主,辅助兵种次之,往后训练及作战中探索,找到最合理匹配值。 百户为最基层单位,人数可在120-170人之间。 三个作战总旗组成一个百户,外加伙夫班、传令兵、文书等。 每个总旗可匹配3至5个小旗,每个小旗标配10人,包含两名正副小旗官。 炮兵方面,则根据红夷炮、大型佛郎机类别,以每个小旗操控一门火炮为准。 如果往后条件允许,还可新设置单独的炮兵旅或炮兵团,甚至炮兵师。 按此模式下来,5万人当中,辅助兵种约7000人,作战兵卒约人。 一个作战师近士兵,与后世甲种师相当。 为便于区分,就不搞这个时代什么腾骧、武骧、飞熊、虎豹之类的名称了。 各级一律以数字编号命名,这样更加通俗方便。 具体细节一步步摸索,起步阶段需多方面考量,方向上应该大差不差。 这些想法,主要为向火器化、正规化靠拢。 当下大明火器技术,尚未明显落后于西方,只要向前冲一冲,便能与世界同步,乃至超越。 崇祯身为穿越者,有信心将几十年后的空心方阵、排队枪毙等理念提前,纸包弹容易解决,只有大炮麻烦点。 当然,这个时代不是没有牛人,只要适当点拨,再提供研究环境,实现开花炮弹,仅为时间问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硬件方面先就这样了。 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军心与纪律。 20世纪华夏伟人曾经说过,官兵思想才是制胜法宝。 伟人那支军队,初期没有军饷,吃不饱穿不暖,武器还多半靠缴获,很多时候饿着肚子打仗。 然而,即使长期处于劣势,爆发出的战斗力却十分惊人,军民鱼水,平民百姓无不竭力拥护。 伟人军队经历一个个挫折,最终推翻三座大山,华夏得到新生。 有此成就,最关键其中一项,就是将支部建立在基层。 士兵知道为谁而战,那种士气与信仰,只需稍作战前动员,再一声令下即可! 于是,拥有两个记忆的崇祯,也就虚心借鉴了。 从百户层面起,往上各级均设置训导官制,类似于后世指(教))导员及政委。 当然,训导官需要一定文化底子,而那些监军就是不错人选。 阉人依附于皇权,失去皇帝宠信,就什么都不是。 太监凡有职务者,很多都在宫里读过书,理论上更适合,也更忠于皇帝。 届时自己引导灌输一番,慢慢也就成水到渠成,这也是数天前考虑问题时,得出的最佳方案。 至于总赞画,得给卢象升那儿的杨廷麟留着。 历史上杨廷麟有文天祥之风,隆武时期还当上兵部尚书,十足主战派,卢象升的很多作战部署,都由此人策划,乃不可多得的参谋长人选。 停笔想了想,暂时就这些了。 待明日与两位后起之秀见面,再作以细化,要想燎原,就得擦出火花,缔造出星星之火。 这一晚崇祯睡得很香,梦见一望无际的辽东平原。 原野上万马奔腾,旌旗招展,自己领着军队激烈冲锋;还看到了大海,海面时而阳光灿烂,时而巨浪滔天。 仿佛自己身着金甲,手举钢刀,撕心裂肺高呼朝敌舰开炮...... 第29章 各怀鬼胎 皇帝睡着了,杨士聪趴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上午被仆人抬回家,婆娘给抹了金疮药,舒服不少。 尽管自己的白锭被打成了猴屁股,却兴奋良久,十仗换取温党五条性命,非常划算。 要不是自己火上浇油,说不定皇上就仅作一般惩处,对方还博取一个好名声。 圣上打自己完全乃多了句嘴,为堵住悠悠之口,皇帝稍作惩处,所作所为无从挑剔。 关键顺带走温党一员大将,东林人可谓旗开得胜,唯一遗憾,就是凤阳之事被淡化了。 七日后上朝需重新提及,一定把温体仁内阁带上,朝屋外吼了声,让婆娘速来换药。 ...... 与此差不多同时,城东悦来布庄。 后院一间屋子灯火通明,六七个人在房中品茶,谁都没有说话。 此处乃王应熊同乡所开,临街就一普通铺面,后院却别有洞天。 温体仁一向谨慎,每次议事,都更换不同地点。 温党重要成员齐聚一室,老温抚摸着山羊胡,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没多久,房门打开,张至发急匆匆赶来。 不待他开口,温体仁问道: “宫中可有消息?” “回禀阁老,下官已探知一二。” “快快道来!” “是!” 张至发说完,端起桌上茶杯,猛地灌上一口。 继而望向众人,抱拳道: “骆养性这几日没在京师,还有四五天方能回来,他手下那几人就是群废物,圣上一切不得而知。 只有张彝宪有所透露,言圣上出现于广宁门之前,可能去过官地,从西苑杜勋下狱,而后王之心入慎刑司,便可看出端倪。 今日午后圣上前往毕府,之后又去火器厂,还亲自试枪,令将火药生产搬往西苑官地,说是为防范天启六年大爆炸重现。 张彝宪兵仗局掌印被罢免,由火器厂管事接任,傍晚时分有边将进京消息传入宫中,圣上明日召见。” “就这些?没有其它?” 张至发摇了摇头。 “进京武将何许人也?可知其详?” “下官并未探知,据张彝宪手下人说,应该为不知名中级武官,估计圣上对剿寇战事不满,想发展火器整治他的禁军。” 温体仁点了点头,起身缓缓踱步,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罢了,多想无益,圣上近日所作所为,应该乃一时兴起,想让国富军强,哪有那般容易。 杀几个太监,将监军召回,弄几支火铳大明军队就能获胜?依老夫看,最终仍是徒劳之举! 圣上对凤阳一事,态度令老夫琢磨不透,以其品行,自责之后应该有所举措。 然今日仅下令再度罢朝,命我等廷议,光时亨诸人之死,也未让老夫悟出下步意图。” 说完抿了口茶,接着道: “罢了,圣上所下几道口谕,似乎有革新苗头,且看日后如何吧。” 众人微微点头。 温体仁重新坐下: “圣上暗示本官那几人,倒也无所谓。 毕自严领衔户部数年,与我等政见有所不一,然并无过多冲突,理财方面,也只有此人能够胜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尚书一职我等去涉猎,确乃烫手山芋,无需觊觎。” 再望向谢升,继续道: “至于伊晋兄手下那孙传庭,无名之辈尔,就是不知圣上为何看中,陕西乃火药桶,圣上愿意让此人去,随他便是!” 谢升作揖: “温相所言极是!此人仗着读过几本兵书,时常在吏部夸夸其谈,届时陕西兵败,我等依据圣意廷推,与我何干?” 几人纷纷点头,皇帝暗示了首辅,照办便是,未来出了事还不是皇帝授意,关他们屁事儿。 温体仁捋了捋胡须,又道: “老夫看几个总督职位,圣意已定,都是深入虎穴之职,不值得索取,为今之计需将礼部尚书、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掌握于我等手中!” “首辅大人一语中的!” 王应熊抱拳,众人纷纷表示认可。 接下来耳语一番,这次要跟诸党扳手腕,凡对方提名者,竭力找其污点,候选人越少越好。 自家兄弟推出张至发、薛国观、张四知等人。 几经分析,就一些问题深入交流,最终达成统一口径。 事情说妥了,温体仁喝着茶,看样子兴致不高,见他那样,吴宗达问道: “首辅大人是否在担心美承老弟?” 温体仁点头,没有作声。 “温相,现美承兄身在诏狱,无任何人能够探取消息。 骆养性一干似乎已圣眷不再,李若链被皇帝宠信,王承恩拿的那份奏章,上面所写究竟何事不得而知。” 张至发接话道。 “是啊,此乃老夫心忧之处,能让美承老弟束手就擒,绝非一般小事,诸位都想想,唐美承有何不良前科?” 美承就是唐世济的字,屋内陷入死一般寂静,几人冥思苦想。 王应熊打破平静,说道: “唐美承于南方任职多年,收受孝敬必然不少,莫非有人告发?” 温体仁捋胡须的动作加快,十余息功夫后,突然眼睛一亮: “诸位,如若贪墨之事,老夫倒不甚担心,诸位有没有想过,我等经常密会,是否已被他人知晓?” 说完猛地站起身,露出一丝惧意,随后转瞬即逝。 众人心中咯噔,全都望向老温。 首辅所说不无道理,数年来每次密议,都更换不同地点,一直相安无事。 温大人方才提醒,想想也不无可能,几人显得有些慌乱。 皇上对结党营私深恶痛绝,转念一想,如果被发现,肯定把他们给抓了。 可当下一切,不符合逻辑啊,皇帝对温相一如既往,实在猜不透。 过了约莫小半刻钟,温体仁道: “罢了,诸位不必惊慌,应该非此类事宜导致。 我等须积极打探,以获知唐美承所犯何事,待廷推后设法营救。 老夫明日便提出廷议,诸位按方才所说见机行事即可,七日后看圣上作何处理再议,都散了吧。” 众人点头,纷纷起身,相互作揖道别。 有首辅大人这个主心骨,大家那丝担忧,一闪而过。 待房中灯火熄灭,远处房顶趴着那黑衣人,纵身一跃,快步离开。 第30章 禁军统帅 翌日,天还没有亮。 洗漱一番,王承恩随即递来一份密奏,崇祯看了看,沉吟片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而后于乾清宫外跑了若干圈,弄得大汗淋漓,很是舒爽。 又举起燧发枪训练多种持枪姿势,寻找其中不足之处。 还让王承恩叫人今日之内设置好标靶,他往后要经常练枪,八块腹肌也得尽快找回来,枪法要比打气球更准才行。 之后晨浴一通,匆匆用过早膳,在东暖阁坐定。 王承恩泡上一杯热茶,小心伺候,方正化于一旁站立,不多时黄得功、周遇吉前来。 二人都未面过圣,有些紧张,一番行礼,满是谦卑与虔诚。 望着这两个历史猛人,崇祯心中感慨不已。 黄得功四十岁上下,拥有“黄闯子”雅号,周遇吉三十出头,两位属于继曹文诏、卢象升之后,明末最勇武将。 按照轨迹,黄得功将在明年冬天,入京统领禁军,被原主派出去征讨流贼,其后战功卓着。 是原主直接掌控的唯一野战军队,可惜人数偏少。 李自成围攻京师,黄得功尚在南方剿贼,得知皇帝殉国,几乎肝肠寸断。 后被福王(弘光帝)封为靖南伯,期间高杰差点把他坑死。 最后南京城破,投降螨清的刘良佐率部劝降,黄得功严词拒绝,被无情杀害。 另一猛人周遇吉,将于明年初夏,担任张凤翼手下前锋副将,数年后接任山西总兵。 其治军很有一套,数次抵御建奴流寇,战果辉煌,于崇祯十七年在山西宁武关,率7000兵卒抵抗十万闯军。 其坚守近一个月,灭掉流贼数万,令李自成一度产生放弃念头。 可惜最终寡不敌众战死,尸体被流寇肢解泄愤,留下一句:“无国哪有家,一军皆忠义”的旷世豪言。 其妻刘氏,率麾下几十妇女兵,抢夺夫君遗骸,力战而亡。 此类人等,都是妥妥大明忠良! 那些历史进程令人无比嘘唏,这一世绝不能再让忠魂悲愤,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事儿,也绝不会再度发生! 收起思绪,连忙叫王承恩赐坐。 推辞一阵,二人颤颤巍巍,坐下小半个屁股。 将方正化介绍予两人认识,崇祯嘘寒问暖一阵。 两人支支吾吾不敢多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从他们只字片语间,能感受到绝非迂腐懦弱之辈,相反很有想法,只是大环境这般不堪,自身职位又不高,往往心有余力不足。 这其实就是崇祯想要的人才,也是选中他们的原因之一。 闲聊得差不多,随即给注入一剂强心针。 擢升黄得功为副总兵衔,任四卫营主将;周遇吉擢升为参将衔,任四卫营副将。 两人错愕,搞半天皇上召唤入京,是让统领禁军。 他们在地方上默默无闻,虽有战功,但与大将军们比起来,职务不值一提,是何缘故进了圣上法眼,实在令人费解。 禁军可是天子亲军,圣上调边将掌管,如此信任实属天大荣耀,忙跪领旨意,都有点诚惶诚恐。 不容他们多想,在此空谈毫无意义,命方正化即刻安排,秘密去北郊四大营。 便让自己的护卫先去得胜门外两里等候,不得惊扰宫中其余人等。 又于王承恩耳边,小声吩咐几句,王大伴会意,领命而去。 而后令黄周二人带上随从,分批次出城会合。 崇祯回到乾清宫,着一身便装套在龙袍外面。 两刻钟后,连同王承恩、方正化和十余护卫,非常低调地走出皇城。 这次出去,并不担心其它,主要是身边有小人,当下还不是收拾的时候。 他得在外边住上几天,安排军中事务,顺便等两个人,那两人行踪太重要,不能在宫中召见,需要高度保密。 待数日后回京,开朝就将有一出大戏可看。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来到燕云马场。 禁军军营就在马场内,整个营地绵延数里,不远处还有两条溪流合二为一。 营地比外围地势略高,是个不错的设营地点。 崇祯不着急入营,让方正化将四大营主副将召来,待巡视一番马场,再回营聚兵。 不多时,十余武将及御马监管事前来,崇祯一马当先,在辽阔草场奔腾起来。 前世旅游去过一次北地草原,骑过一回马,那是有人牵着。 这一世肆意扬鞭,简直不要太爽,就是骑术还有待加强。 几百年后眼前的草场不复存在,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感受到京郊草原风。 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前方已出现马群,还有些牛羊之类,很多养马士卒在周围巡视,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一土丘勒马驻足,崇祯兴致颇高,开口道: “方正化!” “奴婢在!” “此处马场有多大?能养马匹几何?” 方正化捏着缰绳,朗声道: “启禀皇爷,此处南北50余里,东西近40里,为御马监京郊最大草场,只要水草充足,可养马不少于1万!” “嗯”,崇祯点了点头。 此地确实只能算草场,才方圆数十里,赶真正的草原差得远。 “其余草场呢?” “均散布于昌平以北,并未相连,地域十余里至数里不等,能各自养马数百。 只是草场驻军很少,被建奴两次不同程度破坏,大多数仅可饲养少量牛羊......” 听到这儿,崇祯有些明白了。 禁军四大营主力驻于此处,崇祯二年及去年建奴抢掠,并未触及这里,其它马场偏小,兵也没几个,完全让建奴收获颇丰。 单这里就能养马上万,暂时已经足够,自己还没有那么多马来养,往后也不能过度放牧,导致生态失衡。 得等李若链发展好了,从塞外多搞些种马回来,那样方可日渐饱和。 其实京师周边张北、丰宁坝等才算得上真正的草原,可惜离得远了些,等以后自己打出关去占据北地,那才是优质养马圣地。 想到这儿,望向黄得功周遇吉,暗自感叹。 朕的军马,朕的新式禁卫军,就靠二位贤良了。 第31章 校场点兵 溜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军营外。 这一趟对草场了解不少,草原能养马,还能操练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先天优势。 但自己想要的,并非传统意义骑兵,而是上马能砍大刀,下马能操火铳的步骑方阵。 崇祯脱掉便装交给王承恩,露出一身龙袍,将天子剑重新系于腰间,大步走进营门。 校场上鼓声阵阵,一个大汉正敲着大鼓,显然是在聚兵。 营房摆布于周围三方,点将台处于一侧,中部校场无比宽敞。 径直走到点将台,黄得功、周遇吉四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崇祯坐于摆着的椅子之上,几人分立左右。 随行百余护卫以及黄周带的随从,快步绕台于下方站立,将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场内士兵黑压压一片,小跑入场列队,队伍显得非常杂乱。 有的还不慎摔倒,自然迎来小军官一阵皮鞭,先前那几大营武将,还有十余个御马监管事,不断骂骂咧咧。 很明显,这群兵卒丢了他们的脸面,过了好一阵,列队才基本完成。 崇祯放眼一看,军装尚算齐整,没有老弱,都是年轻人及壮年。 少数兵卒站得笔直,更多则歪歪斜斜,拿武器的样子很是随意。 抛开衣衫不提,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兵油子!” 如此军容,拉到战场,保准建奴一个冲锋,就将灰飞烟灭。 这时,台下一太监高举双手,看样子乃御马监值星官。 一声令下后,全场士卒陆续下跪,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抬手,王承恩随即扯着嗓子喊道: “皇上口谕,众将士平身!” “谢陛下!” 声音很不齐整,下跪动作杂乱无章。 崇祯侧过头,望向方正化,小方有些难堪,也有丝惧色,脸庞通红垂头不语。 值星官跨前两步,迈到台前跪地,大声道: “启禀皇爷,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四大营,共计一万五千八百二十六人。 除值守人员外全部到齐,请皇爷训示!” 又望了眼方正化,方秉笔靠了过来,小声禀报: “皇爷,本次裁撤老弱4000余人,每人发放3两银子归乡,昨日便已完善。 另外近2000尚具一定劳力者,已全部归入各草场养马养牲畜,目前仅剩在场人等。” 崇祯暗吸一口凉气,这个数据,着实令人抓狂。 禁军四个卫一共两万两千多人,减员六千多,相当于一口气裁减近百分之三十。 这还是天子亲军,那糜烂的京营,那些营兵及地方卫所,该是何般熊样? 唯一欣慰之处,便是没有吃空饷者,除此以外,到处都透露着“杂牌军”迹象。 “平身!” “谢皇爷!” 崇祯站起身,走到台沿,声音高亢明亮: “儿郎们,尔等乃朕之亲军,然八年来,朕从未到此视察军营。 不想整个四卫营,竟高达三成老弱,军姿军容如此不堪,朕深感痛心!” 御马监几个管事,将圣上所言向后方一一传递,保管每个将士都能听清。 台下武将们面面相觑,再次下跪直呼有罪。 兵卒稀稀拉拉,全都跟着跪了。 真特么烦人,跪来跪去有意思吗? “都起来吧!” “谢陛下!” 过了一二十息功夫,场面重新恢复肃静,崇祯很不爽,高声道: “想当年太祖创建禁军,四十八卫将士何等英姿,成祖扩充至七十二卫,一度达到三十万儿郎。 禁军与京营一道,随成祖数次北征草原,将蒙元蛮夷杀得丢盔弃甲,立下不朽战功! 可经历两百余年,撤的撤,散的散,规模缩小十余倍,按理精髓仍在。 然平日营中操练几何?有无战力?尔等心知肚明! 朕就想问一句,当下可还有冲锋陷阵之儿郎!?” 全场鸦雀无声,武将及御马监众监将头埋得很低。 有些士卒,也惭愧地低下头。 禁军是何景象,在普遍意识形态中,早都习以为常。 皇上这般说辞,明显极度不满,令他们无地自容。 扫视全场一圈,崇祯接着道: “尔等身为亲军,就该有亲军样子,朕宣布,即日起朕将大力整军练兵,所有军制都将革新。 于尔等最贴切一项,便是凡四卫营将士,取消军户身份! 也就是说,往后尔等及后代,无需世代从军,均可自由择业!” 全场哑然,几息功夫后,嗡嗡声四起,到处都在交头接耳。 其它倒没啥,取消世袭军户,无疑重磅炸弹。 两百多年世袭,说取消就取消,着实让人意外。 太监武将出声呵斥,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兵油子就是兵油子,纪律真差,崇祯非常鄙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往后训练将无比艰辛,尔等不再是菩萨兵,要时刻准备亲上战场! 从下月起,所有兵卒加饷至少三成,按新规投入整训! 今日特例,凡选择弃军归家,朕发放遣散费5两,受不了训练之苦者,担心战场丧命者,家中独子者,出列站至一旁! 但今日若不抉择,留下就得面临严格军规,将来还可能战死沙场! 是去是留全凭自愿,君无戏言,朕绝不治罪!” 说完指向一侧空地。 校场瞬间炸锅,皇帝接二连三抛出大雷,就连黄得功周遇吉,都满脸不可思议。 当下卫所早已无法提供兵源,各地都为自主募兵,所得兵源参差不齐。 在他们眼里,面前这群禁军,已经算出类拔萃了。 皇上提高军饷倒没啥,要将人员再度解散,还发钱不治罪,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转念一想,圣上有革新之意,心中也就释然了。 其实崇祯这样做,乃出于多方面考量。 四卫营尽管已进行瘦身,但眼前这群人,有多少铁骨硬汉,真不敢保证。 除开家中独子者,思想涣散混吃等死之人必定不少。 与其让兵油子打烂一锅汤,不如让他们返乡,缺员由新兵补充,一切推倒重来。 他目前不敢过份追求数量,只能注重质量,在大明军队糜烂状况下,若不先除病灶,终究是个隐患。 唯有断臂求生,那些新的理念,推行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第32章 刮骨疗伤 台下鸦雀无声。 很多太监武将矗在那儿呆若木鸡,有点不知所措。 将反应尽收眼底,崇祯也懒得去理会。 凭自己帝王威信,又要加饷取消世袭,不可能全部跑光,这不仅是断臂求生,更是在刮骨疗伤! 过了好一阵,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探头探脑走出队伍,于台前朝皇帝跪拜一通,将武器放下,畏畏缩缩去往方才所指方向。 见皇上只是伸手示意,神色并无异样,便陆续有人跟着出列。 约莫不到两刻钟,原先队列里走出千余人,那些吊儿郎当的跑得最快,与之前预想大差不差。 见已经没人再过去,崇祯大声道: “儿郎们,朕一言九鼎!” “方正化!” “奴婢在!” “即刻将欲返将士带回营帐,全部登记造册,今日之内,务必发完遣散费用,务必全部离营!” “奴婢遵旨!” 随后朝台下一太监招手,那太监又招呼十余属下吆喝几声,千余人离场而去。 校场上队列重新排列,这下齐整了不少,崇祯望向台下,理了理情绪: “儿郎们,尔等选择留下,就不再有后悔之路,朕方才便已告知,四卫营将按新制整军! 平日训练很辛苦,未来还要奔赴沙场,说不定就在数月之后! 你们当中,将有无数人立功受奖,也将有同袍残缺身躯,甚至马革裹尸。 只要尔等忠于大明,奋勇杀敌,朕绝不会让将士鲜血白流,往后凡伤残不能服役者,医治痊愈再返乡! 除发放一次性抚恤银,每年还有不低于5两俸禄可领,直至终身,朕绝不让伤者流血又流泪!” 缓了口气,接着道: “凡战死者,均视为大明英烈,银钱抚恤依据标准,最低30两起,可萌不少于一名子女,由朝廷供其免费读书! 战功越大抚恤金越高,可萌子女越多,朕在此承诺,不日还将修建英烈祠。 战死者牌位供入大殿,永享后世香火,特别卓越者,朕可让史官记入青史,让其百世流芳! 总之,尔等只管奋勇杀敌,后顾之忧概由朕来解决!儿郎们,尔等怕不怕死?尔等敢战与否!” “......” “虎虎虎!” “虎虎虎...\" 场上士卒被感染,更多人将胸膛挺得笔直,全都高声呼喊,声音响彻四方,几度震耳欲聋。 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了,身为皇帝亲军,地位却与其它兵卒没啥区别。 普通军士每月8钱银子,跟京营一样,距部分边镇差出一大截。 从下月起,提高至少三成,预示家人又可多买几十斤粮米,关键那个伤残战死新制,简直刷新三观。 在大明世俗眼中,武人就是一群低贱丘八,地位比平民还低。 达官显贵不喜,百姓看见了闪躲不及,受尽世间冷眼,皇上说受伤由朝廷医治痊愈,每年发放年俸,实在令人惊喜。 建奴两次肆虐京畿,他们未出战,然那些各路营兵,见得不要太多。 受伤不能再当兵者,根本未彻底医治,放其归家,家里还要重新贡献丁口充军。 哪管你家中有无劳动力,哪管你伤痛有无银钱续命,而战死者,更加凄惨。 抚恤银少得可怜不说,还经常被贪污克扣,薄棺材都买不起一口。 如今都不一样了,抚恤银最低30两,福萌子女免费读书,牌位还要入英烈祠。 他们可是丘八啊,历代目不识丁,子女能读书,预示家族命运可能改变! 即使无子嗣的太监兵,死后也会享受供奉,不会断了香火。至于留名青史,以往想都不敢想,那可是比天还大的荣耀! 此类举措,在这封建观念极重时代,无疑真正解决身后之事,场中有些士卒,一度联想到自己战死,会是何番景象。 想法有些荒唐,却让他们有了敢拼命的底气,其它人说的可能不信,皇帝亲口所言,那还能有假? 士气瞬间得到鼓舞,从一个个将士振奋神色中,便可看出一二。崇祯双手叉腰,侧过脸: “黄得功、周遇吉!” “臣在!” “快上前来,让将士们看看你等!” “遵旨!” 黄周两人来到台沿,崇祯指着他们,面向全场: “儿郎们,黄得功周遇吉二位武将,乃朕从边镇调入,从即日起,黄得功担任四卫营主将,周遇吉为副将! 朕命令尔等,今后要与两位将军生死与共,再创佳绩!朕看好你们,尔等有无决心!” “虎虎虎......” 整齐的呼喊声,再次响彻校场,连两位主帅都举拳高呼。 很好,当下氛围不错,总算有了点儿正规军味道。 讲得也差不多了,命值星官宣布解散。 退场秩序,比先前集合好出许多,崇祯很满意,是个不错的开始。 在方正化引路下,一行人来到议事大厅,百余护卫随从守候帐外,将议事厅围上几层。 崇祯坐于主位,二十余武将太监下跪行礼,赶忙全部赐坐,他要立即投入工作当中。 武将及方正化扭扭捏捏坐下,那些营中御马监管事战战兢兢,怎么都不肯坐,崇祯几乎发怒,太监才颤颤巍巍坐了。 这套繁缛礼节,真特么恼火,起码浪费大半刻钟时间。 随即严令,从今日起,凡军中议事能坐则坐,不论何种身份。 军中全面取消跪拜礼,包括在皇帝面前,均不得下跪,一律改为军礼。今后谁胆敢违背,杖责一十,此条写入新军规! 王承恩、方正化神色平淡。 黄得功、周遇吉,还有营中诸将太监们,眼中满是不解,皇帝面前都不跪?是不是太无尊卑了? 崇祯没管他们诧异的眼神,站起身把军礼演示一番。 标准军礼为持右手,将手掌斜置于太阳穴,平日站岗及着甲人员特例,持左手平直于胸。 还走下来亲自指导,反复演练数十次。 一声令下后,动作基本协调一致,崇祯这才满意,就这么定了,军营需要风风火火,不是墨守旧制。 如此这般,属于先擦屁股再提裤头,那样才不会脏着裤裆。 第33章 怒杀御马监户官 回到座位,崇祯顿感腹中饥饿。 时间应该不早了,内容还有很多,看来得下午议事才妥当,便问时辰几何。 见圣上有用膳之意,方正话回禀: “皇爷,已过正午时,酒菜先前已吩咐妥当,可送至帐中享用。” 崇祯大手一挥: “罢了,诸位随朕去伙帐,同将士们一道用膳!” 众人错愕,九五之尊去吃营中伙食?那还了得,忙直呼不可。 没去理会,崇祯径直走出营帐,一行人只得紧跟其后。一太监上前带路,于校场走了好一阵,才看到一大群人排队取餐。 见皇帝亲临,一番免礼平身,军士散开一条通道。 终于见到历史文献中的“火帐”,差点令人惊掉下巴,曾想象过这个年代能够想到的一切,但绝没料到竟如此不堪。 火帐就在校场边缘处,大片破烂茅草棚,遮挡着锅灶区域,根本没有兵卒就餐之处,桌椅座凳自然无从提及。 各种杂物胡乱摆放,污水横流,空气中还散发着刺鼻馊味,用现代词汇来形容,那就是: 陋、脏、乱、差! 外面污迹斑斑的长案,摆成两排,放着若干大木桶,还有好多盆咸菜之类。 数十伙头军拿着大勺站立,已有几队兵卒盛满了饭菜。 崇祯走到近前,望了眼桶内泛着灰点的米饭,拿过伙夫手中一把勺子,盛了大半勺饭,又打了点咸菜,拿起簸箕中筷子刨上一大口...... 四周人等全都错愕不已,被皇帝举动惊呆了。 说句实话,崇祯差点吐了出来...... 前几日听方正化言,禁军百户以上乃小灶,每顿两菜一汤。 士卒每十日一顿荤腥,每日午间精米管饱,早晚各一碗米粥。 眼下米饭明显不是精米,颜色不对,如同嚼蜡般难以下咽,还有股霉味。 发了霉的糙米拿给士兵吃,跟打发叫花子有何区别,明显下面有人搞鬼,简直混账! 将碗放在案上,环视一周,人群中一个个呆若木鸡,崇祯脸上升起怒意。 他可是皇帝,直接掌管禁军,需要做点该做的事儿。 武将太监见圣上那表情,全都明白了什么,无不战战兢兢。 “军户官何在!” 皇帝御音响彻四方。 同路一太监慌忙走出,跪拜道: “启禀皇爷,王户官尚在值房,清点遣散士卒账册!” 崇祯双目发红,呵道: “叫他给朕滚过来!” 声音大得数十丈外都能听见。 “遵旨!” 不多时,一个略显肥胖的太监,气喘吁吁来到面前,跪拜在地: “奴婢王相尧,拜见皇爷!” 王相尧?不就是九年后,打开德胜门那阉奴吗? 苟日的,原来你还在这儿当军户官,今天咋落到老子手里! 崇祯呼吸加快,指向眼前几个大木桶,怒呵道: “这就是你给将士们吃的?告诉朕,此乃何种吃食?” “内...内臣...” 王相尧额上冷汗直冒。 前些年偶尔如此,今年正旦后便都是糙米,仓库里还有很多。 今日皇上前来,原本打算换成精米,然离城路途遥远,根本来不及。 联想到皇帝不可能吃士卒餐,那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没曾想,看似最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有何话说!” “臣...臣知罪。” “何罪?” “臣...都是那奸诈粮商......以次充好,卖给臣这等糙米,是...是内臣失职,请皇爷责罚!” 王相尧再次俯身,身上禁不住颤抖起来。 “哈哈哈...这不只是糙米,还是发了霉的吧,凭一句失职,就能敷衍了事?” “这......臣......” “哈哈哈......” 崇祯大笑几声,指着王相尧的头: “你连撒谎都不会,你说,哪个粮商敢欺瞒天子亲军!” “臣...臣...” 震耳般的怒吼声,再次响彻周围: “还不从实招来!否则你项上人头不保!” 王相尧战战兢兢,结巴道: “臣......臣为正旦孝敬高......高公公,无奈囊中羞涩,就...就...” 又是高启潜,这厮阴魂不散啊。 崇祯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打断道: “混账!你恐怕不止这一回吧,说!总共贪污多少!” 王相尧翻过身,重新跪趴于地,声泪俱下,说道: “六...千两,只有六千两!皇爷...” “够了!你是嫌少吗?六千两是多少士卒饷银?六千两能养活多少将士家人?!” 崇祯越说越激动: “你用将士肚子去换你的私欲,可耻!可恨!你,该杀!” “皇爷饶命...皇爷饶命啊......” “方正化,愣着干什么?要朕教你吗!” “奴婢遵旨!” 方正化一脸黑线,这个家伙把他的脸丢尽了。 原本认为办事机灵,没想到仍是中饱私囊之辈,还一心向着高启潜,全怪自己眼拙,估计也得受到牵连。 忙命两个护卫上前,将王相尧束手擒住,等待皇帝旨令。 崇祯扫视全场,高声说道: “儿郎们,朕刚说整肃军纪不到一个时辰,就碰上此等蛀虫,实乃御马监耻辱!是朕平日管教不严任家奴横行,让儿郎们受苦了!” 说完一副心痛的样子,转过头怒视王相尧,厉声道: “此等蛀虫贪污军饷,怠慢将士,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安抚军心!” “皇...皇爷饶命啊......” 王户官撕心裂肺地吼道。 崇祯哪会理睬,此等没锤子的恶奴必须杀掉! “方正化!” “奴婢在!” “立即押到点将台处决,不要玷污将士用餐之地!” 方正化俯身,面带惧色问道: “皇爷,是否严加审问,再予行刑?” “多问无益,立即行刑!” “遵旨!” 王相尧吓得瘫软在地,直呼饶命,如死狗般被拖向点将台。 不多时,远远望见护卫死死压住王相尧,方棕熊扭了下他的脖子,便不再动弹。 一招搞定,这招式哥得学学。 方正化小跑过来回禀,告知恶奴已伏诛,随即乖乖跪地,另外几个太监也来到近前跪下。 崇祯怒意未减,斜眼望向他们。 他清楚,杀掉贪腐户官,即使再惩治方正化人等,都还远远不够。 作为最高统帅,要进一步收拢军心,接下来还得做点什么。 第34章 一顿糙米换军心 收起怒意,崇祯神色变得冷峻,望向全场士卒: “王相尧一事,朕及御马监人等,均有失察之责,朕身为天子,难辞其咎,同样应当受到处罚!” 全场哗然,又都懵懵的,不知陛下意欲为何。 只见皇帝抽出腰间天子剑,抓起身后一撮头发。 黄得功周遇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陛下不可!”随后跪地。 离得近的人也反应过来,陆续跪倒一片。 崇祯不管不顾,剑起发落,头发随风飘撒一地,在场的人全都傻了。 这个举动,要是放在几百年后,啥都算不上。 可当下儒家礼教社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与剃头不同,相当于变相砍头! 这还了得,天子自断发髻,实乃旷世奇闻! 崇祯都有点佩服自己,居然学曹操断发聚军心,可以去横店混混了! 众人被触动,神情肃然,包括王承恩在内,很多太监将士都流下热泪。 方正化抬起头,泣声道: “皇爷,奴婢治军不严,请皇爷责罚,以儆效尤!” 其余御马监众管事,也跟着自责起来。 将天子剑入鞘,崇祯心中暗喜,自己本身就带有表演成分,这可是你们说的,老子可没下令。 小方也挺会来事儿,至少他必须被惩罚,不过得亲自动手,效果才不一样。 叫一个护卫将皮鞭递来,方正化像忠犬般匍匐于地。 抡起鞭子,崇祯在他屁股上用力抽了十几下。 方正化咬牙坚持没有吭声,大不了痛几天,不会影响行动。 军中肯定还有贪腐太监,不愿此刻去深究,通过刚才这般,方正化知道去查处,不需他再操心。 打完后,崇祯叹了口气: “罢了,各位劳苦功高,也是受害群之马连累,责任在朕! 御马监管事者,十军棍即可,先记着,往后将功折罪,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完事儿了? 圣上自愿受罚,亲自抽打亲信太监,御马监人等早都做好伤残准备。 然而军棍却先记账,完全虎头蛇尾,转念间一想,又令人放松不已,全都被天子人格深深折服。 崇祯作出一系列举动,不是没考虑过。 归纳起来就是先杀鸡儆猴,继而以身作则,后顺水推舟,再恩威并施。 要让在场人感受到,他并非传说中那个爱“甩锅”的君王,相反分得清是非知道轻重,是有担当的旷世明君! 从在场将士的表情反应,便可看出他的这一招,已经将军心凝聚到了相当高度。 转过身,崇祯大声说道: “诸位,尔等既然留下,便为朕之心腹骁勇,朕在此立誓,今后军中必须赏罚分明。 凡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无论功臣良将,朕绝不轻饶!如违誓言,犹如此发!” 全场高声跪拜: “陛下(皇爷)英明!” 这回声音中气十足,非常齐整,语气里无不包含着敬佩之意。 抬起双手让大家起来,接着高呼: “朕先前已有打算,原本定为下月起,全军吃食一律提档,每隔三日一餐肉食,餐餐米饭管饱。 依今日看来,朕已不愿再多等,发霉吃食让儿郎们果腹,朕心中难安!” 说完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似乎找到点“影帝”的感觉了。 士兵们欣喜若狂,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 数年来,军营午膳倒是能吃饱,早晚一碗稀粥,却只能算续命,说十日一顿肉食,其实形同鱼饵,连塞牙缝都不够。 往年还好,偶尔吃几天糙米,今年连续一个多月,早都把肚子吃坏了,皇上这样说,无疑让他们重获新生,也才有力气去训练。 见兵卒们高兴,崇祯严肃起来: “诸位不要高兴得太早,朕早上就已说过,下步会有新军规,还有高强度训练。 尔等务必积极应对,平时多流汗,战时方可少流血。杀掉敌人,就是为自己于战场活下去!尔等是男子汉,不是孬种!” 场上嘈杂声四起,氛围已被完全调动起来。 皇帝一再强调新军规和训练,听起来似乎很难受。 可顿顿管饱,隔三日有肉吃,还有上午说的那些福利待遇,早都已经足够。 当兵吃粮,从军杀敌,是封建军人本分,那个流汗流血理论,好像也很在理,还有啥其它想法呢? 气氛很好,崇祯随即下令: “方正化!” “奴婢在!” 小方屁股有些生疼,还是高声应答。 “五日之内将火帐拓宽,此处不够就再建几处,前提要宽敞整洁,儿郎们必须有桌椅座凳可用! 立即选出新户官,今日晚上朕就要看到精米!三日之内就要吃上肉食!” “遵旨!” “另外,军中存余糙米,全部平分给儿郎,让他们抽空带回家,就是有点对不住家眷,只有这种发霉糙米...” “奴婢遵旨!” 方正话随即安排,让手下人膳后便去落实。 兵卒们沸腾了,他们大多都是贫苦军户。 尽管是发霉糙米,却说不定乃家中救命粮,自己在军中倒能果腹,家里人就说不定了。 士兵们喜笑颜开,黄得功周遇吉望向圣上,仿佛在看大明星,陛下真伟大啊! 压了压手,崇祯举起右手高呼: “儿郎们,禁军将是大明军队蜕变的开始,未来可能充满荆棘与挑战,朕愿与诸位脱胎换骨,生死与共,诸位有无决心?!” “虎......虎......虎!” 全场再一次沸腾,好多兵卒都热泪盈眶。 天子对他们太好了,将来唯有奋勇杀敌,方对得起皇恩浩荡。 崇祯走向案板,让伙夫重新打上饭菜,转身走到一边: “都愣着干什么,开饭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几路纵队井然有序,重新依次排队打餐。 崇祯全然不顾饭菜的怪味,坚持吃到一粒不剩。 他知道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尽管有那么点烘托氛围的成分,但他是真心想让大明军队浴火重生! 这一顿发霉糙米吃得够劲,杀了个蛀虫,趁机聚拢一波军心。 军心乃士气根源,是战斗力首要保障,他相信未来绝不是梦。 哥的“光辉形象”得到重塑,兵卒们士气高昂,实在无比划算! 第35章 孙承宗来京 回到议事大帐,议事开始,众人欲下跪行礼。 一道厉光从主座袭来,还是方正化机灵,高呼一声: “敬礼!” 脚下咯噔一响,众将纷纷举起右手。 崇祯很满意,示意赐座,这不,不到半分钟的事儿,多么方便。 今日他要将新军制、新的治军理念作一番演讲,往后再让大家摸索细节,予以进一步完善。 当然,在议事之前,肯定得知道属下姓谁名啥,同时也让黄周二人认识认识,便让方正化一一介绍。 四个卫正副指挥使中,一半都是太监。 其中一个叫卢九德的人,乃武骧左卫主官,引起崇祯注意。 此人高大魁梧,与方棕熊体型有点类似,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在看熊出没。 这家伙在历史上有点名气,是太监中难得一见的战将。 于崇祯六年开始任京营监军,随王朴率领万余京营兵入中原剿贼。 两人都很猛,然而京营就是群花架子,不到半年所带兵卒几乎消耗殆尽,卢九德后来调到御马监,充任武骧左卫指挥使。 按照轨迹,两年后黄得功将率领四卫营出征中原及南方,卢九德屡立战功,明亡后还拥立弘光帝。 崇祯没去计较他从龙朱由崧,皇帝都吊秋千去了,太监还能做什么。 昨日还寻思未来三个师尚缺一位领军者,这下不用担心了。 “方正化!” “奴婢在!” “当下军中还剩多少儿郎?” “禀皇爷,自愿归乡者一千一百五十三人。 具体姓名尚在统计当中,营中尚存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三人。” “新兵招纳是否顺利?流民中可供兵源几何?” “回禀皇爷,一切正常,可招6000上下,预计后日起便可陆续带至营中。” “很好,流民不够,就从百姓中募兵,切记要宣传朕所述之新规。 新兵月饷暂定八钱,入营三个月提升至一两,半年后享受老兵待遇。 声势搞得大一些,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将禁军扩充至5万人!” “奴婢遵旨!” 敢一口气扩充几万人,崇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会花耗很多银钱,但他并不担心,老子有能力搞银搞粮养军队。 众人一惊,皇上几日前要求裁撤老弱,今日又让兵卒自愿去留,搞半天早都有后手,看来是他们孟浪了。 以当下情况看,一个月再招3万人问题不大。 接下来,崇祯将新编制一一道出,还对其优点进行阐述,陛下思路很清晰,武将们听得一愣一愣。 四卫营各卫番号不存在了,统一称作“大明禁卫军第一军”。 未来要大力发展火器,多个兵种混编,不再像以往那样各自为战。 设立的部门很全面,细分出相应职责,比之前完善不少。 尤其那个训导司,设置到百户一级,实在新颖另类。 听起来似乎又很有必要,只不过模式太特别,还得慢慢消化。 就军制革新,讲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茶水冲过几次,武将们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将昨晚写的那几页纸递给黄得功,随即化作几道命令: “方正化、黄得功、周遇吉!” “臣(奴婢)在!” “着你三人,会同军中武将,五日内将现有兵卒予以整编。 每个师分配约5000人,先将机构框架撑起,后续人员由新兵充入。 未来须确保每个小旗都有老兵,整顿后立即展开训练! 第一师、第二师主将,暂由黄得功周遇吉兼任,待曹变蛟、虎大威到位后,由此二人接替! 军中总赞画,暂由周遇吉领衔,待杨廷麟来京交予此人担当,前述三人预计半个月可悉数到岗,尔等尽可放心! 原军中御马监内臣凡读过书者,原则上从事训导及后勤事务,其余职位武将由尔等会商,游击以上官衔必须报朕御批! 另外军饷标准重新制定,老兵月饷最低一两二钱!” “臣(奴婢)遵旨!” 武将们很欣慰,框架有了,最低军饷标准也有了,以往军饷确实太低,比边军少出差不多一半。 皇上之前说至少提高三成,如今提升近一倍,实在大善。 “卢九德!” “内臣在!” “朕授你参将官衔,担任第三师主将!” “臣遵旨!” 卢九德行了个标准军礼。 大方向就这样,崇祯也不想事无巨细,毕竟专业事需专业人去干,自己干涉太多并非益事。 让大家伙都去忙,他还得写点东西,把军规大纲制定出来。 关于这一点,其实昨晚就曾想过。 20世纪华夏伟人那“几大纪律、几大注意”,就是不错蓝本。 通俗易懂,对绝大多数目不识丁的将士来说,用起来无比贴切。 本着前世对伟人的景仰,这个时空也就再次借鉴了。 至于具体规定,比如违法违纪如何处理,立功标准如何区分等等,自己一律只给原则,细节由武将们敲定。 待杨廷麟来了之后,还得酝酿出一部新军法,引领大明军队走向正规化,做到有法可依,违法必究。 自己祖宗那些规矩并不适合长远发展,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探索出最合理条款。 崇祯的打算,是军队各类革新都从禁军做起,继而向整个大明军队推广。 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篇,准备明日聚将,给军中大佬们洗洗脑。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多时护卫来报,锦衣卫李若链求见。 崇祯一惊,显然有什么大事,忙命快传。 李若链进帐,禀报了两个事务。 孙阁老已到京师,被安排于内城秘密联络点,外人不得而知。 崇祯很高兴,最大那尊佛终于来了。 昨日离宫前,就叫王承恩去找李若链,务必将孙承宗、钱龙锡两人于城外截住,然后秘密带入京城。 另外一件也是大事,唐世济的嘴已经撬开。 骆养性试图打探审讯消息,没有得逞,北镇抚司滴水不漏。 很好,非常好! 苟日的骆养性,真不是好东西,届时一并收拾。 随即吩咐明日一早将孙阁老带来,一切小心行事,待钱龙锡一到,无需禀报,直接领过来便可。 李若链领命而去。 崇祯兴奋得摩拳擦掌,一切都在按计划行进,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第36章 攘外必先安内 晚间王承恩端来一菜一汤,米饭已经是精米,崇祯很满意。 先前曾打过招呼,自己在军营一律不搞特殊化,再次令众将士们感动万分。 饭后将方正化、黄得功、周遇吉、卢九德四人召入帐中,就制定的军规大纲,让他们拿下去细化。 针对皇城那一万宿卫,未来抽调至此处整训等,作出指导性安排。 又聊了些关于训练方面的事儿,要求一切从体能抓起,重点督促站军姿熟悉口令,培养令行禁止习惯,而后才是专业训练。 总之,基础务必夯实牢固。 晚上,崇祯这个名义上的半吊子一军主帅,就在议事帐里屋就寝。 虽赶乾清宫差得老远,更无坤宁宫之类温柔乡,不过睡在军营里,崇祯觉得特别踏实,特有安全感。 第二天一大早,营帐外闹哄哄,听声音应该是在出操。 洗漱一通,准备出营看看。 这时一护卫进屋,禀报李若链求见。 崇祯一惊,自己刚起床这家伙就来了,想必孙承宗已带到,京师离此处四五十里,看来出发得够早够隐秘。 正欲下令快传,转念一想不妥,他得亲自迎接这位仅存的大明牛人之首。 “臣孙承宗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皇帝出帐相迎,孙承宗立马跪地高呼。 “爱卿平身!” 崇祯快步走到跟前,双手将他扶住。 “臣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抬举,臣有罪!” 孙承宗眼中泪光闪烁。 “爱卿一去三年有余,朕时常挂牵,在朕眼里,爱卿一直都是朕之功臣贤良!” “陛下......” 或许多年未见圣颜,皇帝又这般亲切,令孙承宗激动不已,声音都有些颤抖。 “爱卿随朕进帐!” 说完拉着孙承宗右手,缓缓步入帐中。 老孙诚惶诚恐,自圣上登基起,尚无任何人“享受”过君王携手。 他孙承宗,乃当今第一人! 入帐赐坐,命王承恩看茶,崇祯无比客气,让孙承宗很不适应。 清了清嗓子,崇祯说道: “孙爱卿,三年来爱卿数次上书,朕一直未予理睬,实在昏庸至极,朕惭愧不已!” 边说边向孙承宗作揖。 老孙大惊,欲下跪施礼,崇祯赶忙劝住,并特命往后凡君臣二人单独时,不得下跪,仅作揖即可。 孙承宗大惑不解,内心再次被触动。 在这封建时代,君王亲近随和,看起来似乎没啥。 实则在世人眼里,完全属于礼贤下士,可成为美谈万世流芳,让他心中波澜起伏。 细细端详孙承宗两眼,虽已年过七十,却根本不像古稀之人。 精神头颇佳,从炯炯有神的眼眸中,便能感受到干练与睿智。 崇祯很欣慰,就是要您老身体好,这样才能抵御更多风雨,很想知道他对时事的看法,便问道: “当今天下内忧外患,朕甚是心忧,朕欲革新除弊,匡扶社稷,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臣......” 这个问题太宏观,还真不好作答。 以往圣上性格多变,长期听不进去逆耳之言,令孙承宗一时语塞。 察觉到异样,崇祯浅笑道: “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缓了缓,孙承宗深吸一口气,有些硬着头皮地说道: “陛下,为今之计,不外乎十个字,方可让大明起死回生!” 说完低下头,等待数年前早已习惯的怒火。 “起死回生”四个字,是他故意说的。 今日皇帝太反常,根本不是以前的样子,他得知道皇帝究竟是何心态,也就适当进行试探。 崇祯当然明白,微微一笑: “爱卿直说便是,朕洗耳恭听,无论提及何种事端,朕恕你无罪!” 见圣上无异样,还这般说辞,孙承宗放心不少,便大胆说道: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其二,开源节流!” 崇祯点头,看来孙承宗的确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直中要害,示意他说下去。 “辽东防线固若金汤,建奴想要突破,难于登天,袭扰我朝只能绕道。 以微臣之见,建奴今年南下几率不高,最大可能应在明年,朝廷便有年余光景,集中力量对付流寇!” 崇祯来了兴趣。 按照历史轨迹,建奴确实要待明年秋天,才第三次大规模入关,故意一问: “爱卿何以作出如此判断?” “回禀陛下,皇太极野心极大,如今草原各部被其征服五六成,去年窃取我朝钱粮,如虎添翼。 这厮必然以此为根基,继续一统草原,稳固大后方,待北地尽入他手,以此贼欲望,断不会满足汗位。 登基称帝乃大势所趋,此贼登基之时,便是再度叩关之日!” 啧啧啧,战略家就是战略家。 完全与历史轨迹大相径庭,崇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依卿之见,如何集中力量剿灭流寇?” 孙承宗拱了下手: “西北、中原、长江以南,兵力空虚,朝廷不足以抗衡,流寇之所以轻易攻入凤阳,便是如此。 然其兵力看似庞大,实则可战之兵不超过四成,流贼流窜区域太大,如若按以往分兵抗衡,容易疲于奔命,让其钻空子。 须在此基础上,至少增兵十万,集二至三路兵力,择势力庞大者,步兵牵制骑兵突击,压缩其生存空间。 再将其重创乃至歼灭几部,余者自然气焰大减,届时朝廷便可变被动为主动,最后大获全胜!” “哈哈哈,好一句变主动为被动!” 崇祯很高兴,与自己构想大差不差,为当下最有效之法。 流寇几起几落,用兵上归根结底,便是机动力量太少,看似有二三十万兵力剿贼,分守各个地方后,机动兵力常常仅有几万人。 几万对付流贼数十万,根本做不到一锤定音,到头来流寇越剿越多。 这当中,问题其实出在决策层,原主一直视建奴为心腹大患,以为农民起义跟前宋差不多,不会伤及根基。 大量兵力银钱投入到辽东,反而忽视腹心之患,以致尾大不掉。 如今二人不谋而合,思路在最高层面达成统一,攘外必先安内,此言甚妙。 孙承宗,大才矣! 第37章 雄主之姿 见他说了那么多,崇祯举起茶杯,示意喝口茶再说。 孙承宗抿了一小口,接着道: “陛下,除九边外,内地几乎无兵可调,招募新兵难解燃眉之急,唯有先期以调兵为主,募兵为辅,方为上策。” “爱卿所言极是,你认为何种抽调之法更为稳妥?” “臣以为,可抽山东兵及漕运兵参战,抽其六成不足为虑。” “何以见得?” “山东屯兵6万余,有天津卫、冀州、登莱拱卫,即使建奴南下尚有缓冲余地,凤阳一线流贼,也无力继续往北。 运河漕兵十余万,除维持沿线治安外并无它用,相反数量臃肿。 如此抽出六成,便可达到近十万之数,然这十万当中,想必老弱不少,战力堪忧。 为此还需调石柱白杆兵2万,并抽出1万辽东铁骑,便可不下十万战兵,战时常有消耗,募兵即作为补充折损。” 崇祯点了点头,很认可这个观点。 历史上差不多在当下同期,原主被逼无奈,从全国好几处抽兵,东拼西凑凑了7万余。 所涉派系众多,战力参差不齐,吃空饷的究竟有多少,鬼才知道。 加上筹措军饷,花了好长时间才落地,以致错过最佳剿贼期,甚至让一年多后的杨嗣昌差点崩盘。 倘若如当下这般筹划,派系相对更单纯,数量上也更为充足。 再者辽东铁骑加入,适合平原地区机动作战,战力上能形成局部优势,此计划完全可行。 要是放在原主身上,肯定不会同意,他可是个防范拥兵自重的主。 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之法,老是瞻前顾后,不败都说不过去。 想了想,崇祯开口道: “朕以为,此筹划并无不妥,然1万辽东铁骑太少,朕以为可抽3万,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 孙承宗无比惊讶,方才自己说抽调1万,已经是心理最高极限,圣上竟然想抽3万,实在令人费解。 “陛下难道不担心辽东?臣......” “爱卿无需多虑,朕对你亲手筹建之城池,很有信心! 当下关宁一线,全国近二十万战兵聚集,单辽东铁骑就有6万余,抽出3万根本无伤大雅,守城拿那么多骑兵干嘛。 朕可不想养着吃闲饭,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 皇帝说得非常对,孙承宗没有接话,他经营辽东那么久,心中跟明镜似的。 历史上卢象升将于今年年末,三番五次请求抽调辽东骑兵。 原主肉疼,犹犹豫豫抽出3000,就是那3000骑兵,方助卢象升稳住阵脚,不然情况可能更糟。 崇祯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害得孙承宗也跟着站起来。 示意他坐下,顿了顿,说道: “爱卿,朕以往常因兵败失地,错杀诸多栋梁,此般错误不可再犯。 大明看似兵多将广,分散之后却捉襟见肘,可谓处处设防,处处挨打,欲灭流贼胡虏,不可再墨守陈规。 用兵者,岂能过份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须集中力量办大事!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然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 孙承宗猛地眼前一亮,这些事儿他何尝不知。 就辽东而言,自己赋闲在家经常反思,得出的结果与圣上所言完全一致。 以大明能力,其实只能龟缩于宁锦一线,再往前根本不现实。 当今天子居然道出他领悟多年的真谛,这还是以前那个陛下吗?孙承宗心里瞬间感到惊喜阵阵。 没去理会他错愕表情,崇祯继续说: “想想辽东千里沃土,自奴酋起兵后,交战二十余年,然实际如何? 还不是人地皆失,空耗钱粮心血,此种买卖,朕绝不再做!” 孙承宗非常感动,就因为大明历来喜欢硬刚,毫无迂回之战略。 他两度经营辽东,不得不步步为营,烧钱筑城,实施所谓收复失地。 天启年间建了一大堆城池,结果意义不大,反而进一步抽干国库,这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反思的问题。 圣上方才一系列高瞻远瞩,无不与实际情况完美契合,老孙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双手作揖: “陛下英明!” 崇祯微笑: “罢了,朕也是近日有所顿悟,有感而发,爱卿还是继续你的高论吧!” 接下来,孙承宗抛掉很多顾虑,对十字方略进行详细叙述。 崇祯频频点头,时而提出一些意见和想法。 孙承宗很受用,感觉与陛下之间,同处一个频道,只不过当提及银钱时,自己又深感忧虑。 如此用兵,倘若耗时一两年,所耗起码数百万,国库早都入不敷出,他倒有很多开源节流之法,却也解不了近渴。 崇祯大手一挥,表示无需担忧,他有法子搞到军费,且不会劳民伤财。 虽不知圣上具体是什么方法,但见皇帝非常笃定,孙承宗也就放心了不少。 说完兵事,接着说开源节流。 老孙就税收、土地、军队开销等各个方面,毫不掩饰指出一些弊端,并给出相应解决方略。 还提出可将西北、中原一带卫所土地,进行统一清理,解决部分招安流寇后路。 当然,对于宗室方面似乎欲言又止,仅建议降低颐养标准。 崇祯心中呵呵,孙承宗眼光绝对没问题,看来君臣之间,始终还存在鸿沟。 原主以往不信任朝臣,朝臣当然也不信任皇帝,要重新建立互信,并非一日之功,是该说说自己的构想了。 于是,崇祯将心中打算一一道出。 对军队、财税、宗室、勋贵等如何解决,作了宏观阐述,还就数日来做了些啥,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怎样去做,全都毫无保留。 顺便又说了点梦想,那就是开疆扩土,让四夷臣服! 听得孙承宗心惊肉跳,倍感不可思议。 先前还以为皇上只不过想消除内忧,稳住外患,重现天下太平,不曾想眼光竟如此长远,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皇帝已经变了,不但心思缜密、胸襟宽阔,还野心勃勃! 哪看得到刚愎自用,哪里还有半点猜忌多疑,到处都展现着雄主之姿! 孙承宗百感交集,已经被圣上深深折服,他那颗激动的心,也跟着澎湃起来。 第38章 再添两把火 接下来几天,崇祯早间随将士出操,上午亲自指导列队训练。 训练场上,天子无比严厉,令那些新老丘八,全都不敢怠慢,同时也倍感荣光。 晚间就召集武将及训导官开会,持续灌输新军规新思路,还让接下来须教授兵卒们识字。 其余时间则与孙承宗一起,完善用兵计划、各类筹划事务等。 孙承宗虽离开朝堂三年多,却一直关注着天下,政务方面手到擒来。 第四日,多出一个人,原内阁次辅钱龙锡。 第七天半晌时分,正与孙钱二人帐中议事,曹化淳、李若链匆匆来见。 两人携手查处京营,秘密抓了三大营两个主将,还有几个高级军官。 贪墨军饷之事,涉及不少勋贵,已基本摸清。 成国公、驸马巩永固等勋贵及部分官员,在西山都有煤矿,大多靠强行霸占原有矿主煤场,获利颇丰。 温体仁、东林党、楚党等各党以往私会记录,李若链已经整理成册。 还截获温体仁一家仆,此人持锦衣卫腰牌出城,被李若链的人跟踪,于城外抓获,爆出此行乃去往湖州送信。 张彝宪一个手下,骆养性一仆人也被秘密逮捕;晋商方面已经掌握部分线索,正在暗查之中。 还有个好消息,山东王徵已到京师。 崇祯微微点头,十天能做成这样,已经是高效率了。 翻着那几叠供词及记录,心中大爽,这些东西非常及时,明天都会派上用场。 于是给两人耳语一番,做了相应安排,又让方正化明早护送两位阁老入京,到京师后带上王徵,避免泄露风声。 有些兴奋的崇祯爷,则收拾收拾开始回宫了。 他还得召见两个人,好在朝堂上添两把火,任你白骨精转世,也要烧二两油脂下来。 ...... 内城火器厂值房中,巩永固有些茫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从来没单独召见过自己,选择这种地方,让人很是狐疑。 望着这个多年后的大明硬汉,崇祯很严肃地问道: “驸马啊,朕给你和公主的颐养银,不够家中用度吗?” 巩永固心中一惊,皇帝劈头盖脸这般问,此话啥意思?自己一向循规蹈矩,应该没啥把柄,有点惶恐地答道: “公主与臣二人,每年俸银4000石,虽朝廷有拖欠,然祖上尚有基业,生活并无妨碍。” 崇祯心中呵呵,厉声道: “你巩家乃京畿大家,田产商铺无数,即便朕不给你俸禄,朕的那些外甥,同样锦衣玉食,手都伸到西山了,钱太多堆在地窖有何意义?” 巩永固心头发慌,这五舅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显然私底下干的事儿已经通天,忙匍匐于地: “臣......臣有罪!” “何罪?” “臣不该未获官府批文,直接圈得西山矿地,臣即日便去办理,请陛下恕罪!” 巩永固只是占无主地,对于当下大明政治生态来说,确实算不上啥。 崇祯收起僵硬表情,转而笑眯眯望着他,问道: “办肯定得办,告诉朕,西山一共获利几何?” “臣......” 巩永固懵了,哪有直接问赚多少钱的,这阴晴不定的圣颜,叫人瘆得慌,只得老实回答: “臣经营近三年,地方狭小,累计获利不足10万两。” “地方狭小有多小?每年产出几何?” “回陛下,臣开辟两个矿洞,方圆三五里,年产500万斤。” “当下煤价几何?” “每斤10文上下!” “采煤能达到几成净利润?” 巩永固硬着头皮道: “可达近七成!” 啧啧啧,难怪后世煤老板财大气粗,煤炭确实乃黑黄金。 单这个煤价,都赶上大半斤粮米了,非大户人家还真用不起。 缓了缓,崇祯进入正题: “你可想西山煤矿尽归你手?” 什么?没有听错吧?皇帝要干嘛?大脑飞速运转,换作支支吾吾: “臣......臣......” 这个问题有点大,不好回答,要不是此人实诚,在明朝灭亡时,展现出的刚烈令人敬佩,还真不敢交给他做。 也就不卖关子了,崇祯将想法款款道来。 大体意思要把那些勋贵扳倒,予以整合,进而垄断西山煤矿,之后全部交给巩永固打理,他可占股一成,其余归皇帝。 巩永固由开始的诚惶诚恐,变成紧张,继而极度狂喜。 崇祯还作出三个要求: 其一、矿工必须保证一日三餐吃饱,月奉不低于八钱。 其二,整合后煤价在现有基础上,至少降低三成。 其三,整体营收的百抽五,用作上缴国库。 巩永固心中快速默算,按皇帝这般做法,利润大减。 不过体量有那么大,西山每年赚个百把万小菜一碟,自己那一成股份,也比当下获利高出几倍。 五舅哥也比万历爷爷厚道,破天荒要给朝廷交税,根本不是守财奴风格,令人无比意外。 在离开前,崇祯让妹夫稍后去找曹化淳,巩永固满腹狐疑,也懒得去想了,皇帝叫干啥那就干啥。 巩永固离开,崇祯咧嘴一笑,这可是他未来的国企雏形,算是已经开头了。 “臣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望着这个历史名人,崇祯有些惭愧。 此人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敢于直言,长期被大佬打压,至今仍是个七品都给事中,皇帝确实该感到羞愧。 按照轨迹,此人在今年要弹劾温体仁、王应熊等阁臣,攻击他们尸位素餐、“玩寇速祸”,原主却认为过度“苛求”。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到头来此人还被老温整掉官身。 这一世可不能那般了,得暗示暗示,让这个小官明天就发起弹劾。 此人乃吏科老大,按新规奏本不存在画押,只要事情办妥,他那位置也可以挪一挪。 于是有意无意点拨一番。 崇祯说得很隐晦,许誉卿不是傻子,只要思索一阵,便可获知意图。 在离开火器厂的路上,许给事中茅塞顿开,原来皇帝是想那样做,令他无比惊异,却又激动万分。 还去当个锤子的值,赶紧回家写奏本。 第39章 钦定地方大员 皇帝数日未见,今日无事退朝之人,只有数十个。 不知是几天前响动太大,还是变成正辰时上朝,让大家积极了许多。 这种场景,并非崇祯想要的结果,没事儿来凑数有卵用,远点的连听都听不清,不如回衙门公干更显务实。 不过想想人多也好,有些事儿就是要人多。 诸臣也注意到了特别之处,今日大汉将军好像比往日多出不少。 一番君臣礼仪,早朝开始。 崇祯宣布,只议四件事。 温体仁会意,显然就是七日前说的那四件,满朝也只有他,方具备禀报资格。 咳嗽一声,非常庄重地走上御道: “启奏陛下,陛下安排之事,臣等已办妥,此乃凤阳祭陵正副使名单,请陛下御览!” 说完双手呈上。 王承恩走下丹陛接过。 崇祯翻开一看,正使王应熊,副使朱纯成、太常寺少卿冯元彪。 选王应熊在预料之中,这次除了祭陵修缮,还要详细调查杨一鹏吴振缨案件。 老温显然不放心让别人去,这番安排,着实花费一番心思,当中有阁臣有勋贵,还有个东林人,应该是妥协后的结果。 如此看来,老温并未察觉自己意图。 祭陵史是谁,当下都已不再重要,这项事宜,仅仅是个障眼法。 崇祯上顺水推舟,大手一挥全部照准。 老温很满意,得偿所愿,皇帝给足了“面子”。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崇祯,一会儿恐怕谁都去不成,有些人还将面临牢狱之灾。 第二项乃巡抚及总督人选。 陕西巡抚廷推出文震孟、蒋德璟、孙传庭。 自己的文老师竟然都入选,还把他列在首位,不排除尝试挤走文震孟的嫌疑,万幸孙传庭还在。 这个苟日的温体仁,表面上看似听话,背地里小动作不少嘛。 对于蓟辽总督,推出侯恂、范景文、马士英。 剿贼正副总督则为玄默、卢象升、洪承畴、吴甡;宣大总督拟定唐晖、熊文灿、陈新甲三个。 不假思索,崇祯高声道: “孙传庭何在?” “臣在!”孙传庭出班行礼。 望着这个未来栋梁,御座上的人倍感欣慰,高声道: “原陕西巡抚练国事,转任郧阳巡抚,陕西巡抚由孙传庭接任!着孙传庭加兵部侍郎衔,将京中事务交接妥善,立即赶赴陕西!” 孙传庭满心欢喜,五天前就预感到了,果然梦想成真,随即领旨谢恩。 “侯恂何在?” “臣在!” “着原户部尚书侯恂,加兵部尚书衔、太子太保,赐尚方宝剑前往辽东,替换丁魁楚,原总督丁魁楚调回京师另用!” 按照原有轨迹,孙传庭要在一年后主动请缨,现在就满足他,期许能早日发挥效应。 而辽东那边,当下需要的是“稳”字当头。 侯恂乃文武全才,心思缜密,大局观及统筹能力,比丁魁楚要高。 此人理财能力一般,谈不上最佳人选,兵事才是最擅长领域,如今官居从一品去坐镇辽东,除了维稳,也有防范军阀坐大的考量。 而丁魁楚乃后来的大汉奸,得让他去接替杨一鹏,率漕兵去杀流贼,千万不能继续放在辽东,数日前就作出此般构想。 顿了顿,崇祯继续道: “着原宣府巡抚陈新甲,加兵部尚书衔,升任宣大总督,傅宗龙重新启用,接任宣府巡抚一职!” “着郧阳巡抚卢象升,加少保、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升任剿贼总督。 提督陕西、四川、山西、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军务,并节制三边、宣大,称其为十省总督! 五省总督洪承畴,加兵部尚书衔,为卢象升副职;原有防区作出调整,除三边外,另加分管陕西、四川、山西、宣大军务! 卢象升分管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五省,同时二人节制十省所有民政!” 场下朝臣表情各异,十省总督,啧啧,皇帝可真舍得放权,实在太意外。 崇祯扫视一圈,接着道: “内阁散朝后,立即办理圣旨,不得有误!” “臣遵旨!” 温首辅心中绷了一下,感觉与皇帝之间,似乎完成某种交易。 崇祯心中呵呵,散朝后的确要马上办圣旨,只可惜将不再是你温某人的事儿了。 对于前述安排,较历史轨迹改动很大。 原本剿贼总督乃杨嗣昌,为一年多以后的事儿,当下提前换成“卢阎王”。 杨嗣昌很听话,但就军事才能来说能力很一般,赶卢象升差得远,甚至连陈新甲都赶不上。 此人极度滥权小肚鸡肠,一定程度上缺乏战略眼光,具备力挽狂澜的卢象升,就是他和高启潜给坑死的。 这也是这个时空的崇祯,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还是让他继续当孝子比较好。 至于西北及长江南北,调整了原轨迹洪承畴、卢象升两个五省总督,部分分管地域。 卢阎王不再是管五省,还增加了节制洪承畴、陈新甲,权力更为集中,便于统一指挥,同时还多出个南直隶。 按理说南都有南京兵部管辖,还有南京守备领衔,属于京师级别,交给一个总督去节制,有点讲不通。 但显然老温完全领会意图,把众臣给说服了。 凤阳及周边府城被攻,南京方面毫无作为,明摆着皇帝很不满,害得人家祖坟被毁,换成谁都应该抱怨。 此问题一抛出,朝臣们只能选择闭嘴。 而宣大总督由陈新甲接任,也是多方面考虑。 原本陈奇瑜去最适合,不过这家伙去年活生生放脱李自成张献忠等,让流寇再度壮大,得让他多吃几年牢饭。 陈新甲忠心没问题,能力尚可,虽9年后犯了个低级错误,让原主失去最后南迁机会,不过这一世那种事儿不可能还会发生。 崇祯深吸一口气,差不多就这样了。 当下最要害的几处,均有合适人员坐镇,比历史上更为妥善。 温匹夫发挥得不错,这将是他在朝堂,做的最后一件有关全局的大事。 剩下那两件就要多花点时间了,还得把火给烧起来,那样才有看头。 第40章 国库穷得只剩下裤头 崇祯轻轻抬手,示意温体仁继续禀报。 老温清了清嗓子: “启禀陛下,礼户二部尚书、督察院左督御史、工部左侍郎已廷推出人选,请陛下御览!” 说完将另一本奏本递上。 打开一看,又给了老温一个“欣慰”的笑容。 四个职位候选人很多,其它的不想理睬,只有户部尚书可以定下来。 崇祯朱笔勾下那人名字,随即宣布: “毕自严!” “臣在!” 老毕从文臣末端走了出来,快速站于御道前。 不明真相的人目瞪口呆,毕自严啥时候放出来了?看来圣眷未减也。 “着原户部尚书毕自严,即日起官复原职,接替候恂空缺!”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老毕谢恩站往六部班中,很多人向他抱拳示意祝贺。 温体仁继续等着御音,却什么都没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台上声音传来: “温爱卿,廷议官员之事,爱卿辛苦了!” “谢陛下!” 老温欣喜一阵,继而又愣住。 礼部尚书、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呢?皇上不念吗?如此看来圣上对候选人不满意? 几日前,唯独这三个职位没有接到皇帝暗示,他也就按正常程序办理。 平衡各方势力后,尽量推出自己人,着实花费一番脑筋,可皇上一个都没选,愿景化为泡影,心中顿感失落。 崇祯没去理会,反正耍耍温首辅又不是不可以。 扫视一周,眼神定格在六部班中,张凤翼咳嗽一声,踉踉跄跄出列。 很多人大感意外,那家伙连续几日告病,事关廷推及兵事都未参加,现在抽什么风。 老温也甚是不解,不知意欲为何。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奏!” “臣历经四朝,浮沉宦海数十年,当下已八十有余,身体欠佳,深感朝堂诸事力不从心,故臣拟辞官回乡,请圣上恩准!” 崇祯假装微愣,几息功夫后,很犹豫地说道: “爱卿乃大明栋梁,若兵部没有爱卿领衔,朕该如何是好!” 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特么这种违心话,竟然张口就来。 “陛下,大明人才济济,后生贤能辈出,何愁无人接替,臣归心已定,望陛下恩准!” 崇祯站起身,在金台来回踱步,仿佛很难下决定。 老温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张老头竟然不知会他一声,搞了个措手不及,这下兵部尚书又给空出了。 转念一想,前几日圣上留了张凤翼说话,显然已达成某种共识,他可不是傻子。 过了好一阵,崇祯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罢了,张爱卿劳苦功高,赏赐绸缎10匹,白银300两,朕准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错愕,这样就准了? 不三推三就吗?是皇上四件事中的插曲吗? 今日早朝,到处都体现着诡异,实在令人费解。 张老头一脸轻松,皇帝七天前就点拨过他,离职审查等,都可以走走形式,暗示让他安心,前提乃必须保密,干干脆脆辞职,也就有了方才一出。 可崇祯并非想象中的乖宝宝,忽悠个把人信手拈来,哪有光辞职这般简单,老子的心黑着呢。 老温狐疑丛生,心中一阵慌乱。 稳住了张老头,崇祯望向内阁班中,问道: “温爱卿,前线欠饷及赈灾银事务,进展如何?” 温体仁收回思绪,大声回答: “启禀陛下,臣等数日商讨,然......” 呵呵,温首辅都出现语塞了,很罕见啊。 “然国库空虚,欠饷银两筹集不足五成,赈灾银更无法筹措!” 说完微微低头,等待圣训。 “哈哈哈......” 以往这种场景,皇帝都是唉声叹气,一副苦瓜脸,当下咋还有心思笑? 是自嘲吧,可那表情根本不像,反而带着玩味。 “温爱卿,朕看并非国库空虚,而是卿等未用心吧?” “这......” 温体仁有些惶恐,皇上明显不爽。 “朕也不扯那么远了,你告诉朕,欠饷乃何种安排之法?” “回禀陛下,从太仓库调银25万,兵部5万,光禄寺10万,共40万两!” 崇祯笑意未减: “诸卿如此筹划,那剩余50万两如何处理?赈灾银100万,又从何而来?” “臣......臣有罪,无法为陛下分忧!” “何罪?” “臣......” 瞥了他几眼,心中很是鄙夷。 原本欲发一通脾气,问问首辅当这么久,究竟干了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还没到时候。 便高声问: “光禄寺不是有60多万两吗?着光禄寺仅留零头,其余全部调出,不就够了吗?” “陛下不可!” 老温还在细品这句话意思,死党光禄寺卿张至发,急忙出班奏报。 “有何不可?” “陛下,臣自掌管光禄寺以来,宫中膳食开销了然于心,如此库银仅剩3万余两,仅够膳食采办十余日,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拖欠粮饷,将士如何上阵杀敌?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看着将士风餐露宿?岂能让他们战场流血,家人还要跟着受苦挨饿!” “这......” 崇祯摆手打断,国库真特么穷。 一个个只看眼前,根本找不到问题根结,要么在装傻,要么愚蠢至极。 那些暂时不管,他先来个以身作则,看看苟日的些如何反应再说。 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 “朕自本朝三年以来,便要求宫中节衣缩食,朕的皇后妃嫔,靠纺纱织布补贴用度,朕常常数月不知肉味。 然仅膳食一项,皇城每月便要花费数万,谁能告诉朕,问题出在哪里?” 朝臣你望我我望你,内宫之事,他们也不好言语。 而且牵涉到钱,钱粮乃大明痛楚,谁又知道该怎么办? “朕来告诉尔等,归根结底就是人太多!朕决议,光禄寺一众开销,从下月起全部从内帑支出,不得再动用国库。 内官宫女只减不增,年长者悉数遣散回乡,全国各地不得再阉割男童,不得再选秀充实内宫!” 朝臣们懵了,随后全场哗然。 第41章 苛求无度 皇帝节约点没有错,反正名义上天下都是他的。 遣散宫中老弱,不再招宦官秀女,都是他的事,与朝臣关系不大,可膳食用度从内帑支出,那就令人意外了。 多的不说,按张至发所言,即便减少部分人员,一年也得五六十万吧。 太阳还是圆的吗?皇帝咋变得这般慷慨?众臣更加意外。 崇祯缓缓站起身,高声道: “张爱卿,朕来告诉你有何不可!” “请陛下训示!” “侯尚书!” “微臣在!” “你给诸位说说,去年国库收入几何,兵事消耗占到几成!” 侯恂出班: “启禀陛下,去年正税钱粮,折合白银1600余万,摊派加赋900余万,国库总收入近2600万两,兵事耗银1500余万,占国库收入近6成!” “嗯,很好。” 崇祯点了点头,数据大差不差,还不算吓人,再过些年头,军费将达到8成多,那才是恐怖极点! “毕尚书!” “微臣在!” “同样的问题,你自去岁卸任前,历年国库是何状况?兵事消耗占到几成?” 毕自严不假思索: “回禀陛下,我朝三年以前,国库折合白银收入2100万两,三饷近300万,兵事耗银从未超过500万两,占比约两成。 自四年起,正税粮钱逐年下降,加赋摊派连年增加,朝廷用兵频发,兵事耗银占比年年递增!” “很好!各位爱卿,尔等谁来说说,是何原因致使税银下降?是何缘由导致兵事占比连年增加?” 扫视全场,众人低头不语。 有的官员倒是知道,还曾经上书过,当初原主表示无奈,无人真正找到过良方。 不是贬低大明文官,很多人根本找不到症结所在,更别提解决之法。 别指望他们了,还是老子来扯开底裤,给稍后的暴风骤雨作点铺垫。 崇祯眼睛变得犀利,面无表情地说道: “兵事占比从两成提升到6成,正税从2100万降至1600万。 也就是说,税收每年减少100万两,兵事消耗每年提高1成,不需要其它,再过些年头,大明将不攻自破!” 有几个愤青想出班,寻思一番还是算了,这话味道不对。 崇祯理了理情绪,接着道: “朕绝非危言耸听,但凡有远见者,都能洞察出其中玄机,然朝堂诸公呢? 整天吹嘘仁义道德,满口说三道四,如此有何用? 谁谏言过良策?又有谁能让国库银钱满仓? 真像你们吹嘘那般,大明早已四海生平,还是朕说的那句话,尔等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崇祯闪现怒意,言语中全是不满。 温体仁高呼: “臣等有罪!” 继而跪下,其余朝臣也跟着齐刷刷跪地。 “臣等有罪...” 有的开始心虚,有的则无动于衷。 没去叫他们起来,多跪跪有益身心健康,继续质问: “尔等当然有罪!谁来告诉朕,流贼如何消灭?招安之贼如何安置?建奴如何抵御?救了灾民今年,明年又作何处理?” “......” 停顿片刻,接着呵道: “数年来谁进献过有用之策?六部在作甚?内阁又在作甚?朕看都期盼搞垮政敌,等着升官发财吧?朕要尔等何用!” 崇祯脸色铁青,他真的怒了,几乎撕心裂肺。 先前还有点演舞台剧的成分,但一想到明末的龌龊事就越说越激动,最后彻底释放。 朝臣一个个跪地低垂脑袋,默不作声。 皇帝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早已司空见惯,发泄后还不是该干嘛干嘛,随他骂呗。 深吸几口气,崇祯平复一下情绪。 六科班中咳嗽一声,许誉卿捧着奏本: “臣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有本启奏!” 望了他一眼: “准奏!” 许誉卿双手将奏本举得老高,等待王承恩下来接。 “无需上呈,直接念!” “遵旨!” “臣弹劾内阁首辅温体仁,次辅吴宗达,阁臣王应熊、钱世升、何吾驺,原兵部尚书张凤翼! 此六人在其位不谋其职,致使流寇攻入凤阳,皇陵惨遭厄运,请陛下明察!” 一席话震惊四方! 这几人当中除了温党,还有东林党、粤党,把内阁兵部一锅端,不怕引起围攻吗? 连毕自严、刘宗周等与各党派划清界线者,都为他捏了把汗。 内阁诸臣更是心中一惊,张老头也倍感惊惧,退朝后就要卷铺盖归乡,这苟日的,无故使啥绊子。 “许爱卿!” “臣在!” “你弹劾之人可是朕之内阁,朕之大司马,休要信口开河!” 听到这句话,温体仁心中舒服不少。 “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君!” “是吗?” “禀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曾于流寇抵近江南前,上书提请兵部早作防范,然张尚书敷衍了事,未作出任何应对之策! 巡按御史吴振缨,乃温首辅姻亲,首辅大人袒护,七年未下地方,原本应派往贵州,却在温首辅运筹下派往两淮。 首辅此举实乃干扰朝纲,内阁其余四臣均知晓,然则随波逐流毫无作为,请陛下明察!” 许誉卿吞了口唾沫,继续道: “臣观各地稍有兵力,贼即不敢轻犯,内阁诸臣、本兵张凤翼,明知凤阳岌岌可危,却所托非人无动于衷! 凤阳何地?倘若非忌讳玩寇速祸,使巡抚早移,岂有今日?流贼岂可得哉!” 说完,重重跪地。 “许御史此言差也,皇陵被毁,举国哀痛,此事岂可仅怪内阁及兵部,许御史所言,未免太牵强了吧!” 薛国观出班反驳,又向金台作揖,接着又道: “陛下,臣弹劾许誉卿妄自菲薄,无端攻击内阁及兵部大员。 朝廷用兵,牵一发动全身,岂能作此假设,实属信口雌黄,苛求无度,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子走出上百号人,各党派人士都有,诸党又一次达成“共识”。 连带着伤的东林新秀杨士聪,差点都走了出来,只是大脑猛地一转,最终选择忍住。 许誉卿果然引起公愤,其奏本内容,也与历史上相差不大。 很好,非常好! 崇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把火点起来,火苗才会变成烧身大火! 第42章 温体仁下课 崇祯假装皱眉,瞄了眼温匹夫。 这家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朝堂上的事儿,跟他无关似的。 作为当事人尽管有点发虚,但暂不发言最明智,小喽喽们知道替他洗清“冤屈”。 没去理会那些附议者,崇祯问道: “温爱卿!” “臣在!” “方才许誉卿言,吴振缨乃爱卿之姻亲,是否属实?你可否有袒护之举?” 温体仁一惊,薛国观他们都避而不谈,仅反驳用兵一事。 兵败要是都牵连内阁及兵部,那谁还敢当这种官,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温体仁顿了顿,答道: “臣与吴御史确乃姻亲,然此人常年身体欠佳,故数年未派地方,至于拟派贵州一事纯属无端指责,请陛下明鉴!” 崇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温体仁见状,心里又放松些许,要是皇帝抓住辫子不放,他还真有点难堪。 其实他想错了,小丑们都跳了出来,是崇祯不想再给他废话而已。 望向锦衣卫一列,准备示意李若链出班,猛然一个声音高呼: “臣有本启奏!” 放眼望去,乃督察院右都御史刘宗周。 此人与各党派都不和,估计所奏之事应该与当下有关,要是多爆点料也无妨。 “准奏!” “臣弹劾内阁首辅温体仁、原督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此二人干扰人事任命祸乱朝纲!御史吴振缨本拟派往贵州,二人合谋篡改将其下放两淮!” 崇祯心中呵呵,这个情况唐世济已经交代,现在由刘宗周说出来,效果当然更好。 “刘爱卿,你为何如此咬定,可有实证?” “臣接任右都御史半年有余,翻看十三道档案,从中找到留存件!” “噢?” 刘宗周从袖中拿出一纸笺,双手高举,王承恩快步下台接过,递给崇祯。 温体仁心中大叫不好,唐世济真是头猪,这种文档留着干嘛,驲你老母! 崇祯看了两眼,表情不断变化,突地拍案而起: “温体仁!” “臣......臣在!” “你荒唐,荒唐!” “臣......臣有罪!” 温体仁连忙跪下,态度很是虔诚。 他太了解皇上性格,狡辩是无用的,大胆承认最好,稍后自己再真心悔过,说不定就过去了。 “你当然有罪!还罪无可恕!” 上朝已一个多时辰,先前就想发起总攻,崇祯已不愿再浪费光阴。 老温大惊,不容他多想,金台御音再度传来: “你不但袒护你的姻亲,还经常揣摩朕之心境,平日装作清廉,实则湖州产业百万! 数年前施计搞臭钱谦益,阻止其入阁,利用袁崇焕一案搞垮钱龙锡,怂恿朝臣煽风点火,挤走孙承宗。 又将你盟友周延儒拿下,自己当首辅!长期私下密会,结党营私,擅自打听朕之行踪! 你从不思江山社稷,在你眼里除了整人就是整人!当今天下如此这般,你就是罪魁祸首!” 温体仁听得汗如雨下,肯定是唐世济那儿出了问题,自己可能还被监视。 数日来皇帝诸多变化,一向警觉的他竟然被麻痹,老夫失算也。 皇帝完全像变了个人,自己太大意了,不禁悔恨万千。 “臣......臣......” “李若链!” “臣在!” “将唐世济一干人等,全部带上来!” “遵旨!” 朝堂瞬间愕然,身处旋涡之内者战战兢兢,外面更多则幸灾乐祸。 四个人被带了上来,除唐世济外,另外三个都不认识,还有一个锦衣卫一个太监,以及家仆模样的人。 金台旁张彝宪大感不妙,锦衣卫队列里的骆养性,也跟着战战兢兢。 骆指挥使昨天才从天津回来,还在梳理头绪,他们以为手下失踪了,搞半天被李若链抓住,这下完蛋了。 温体仁惊得瘫软在地,两个锦衣卫赶忙将他擒住。 “王承恩!” “奴婢在!” “将画押供词拿下去,让人犯确认有无差错!” “遵旨!” 王承恩将御案上反盖住的几页纸张,拿下台叫唐世济几人确认。 唐世济痛苦地点了点头,其他三个吓得屁滚尿流,全都如小鸡啄米。 “温体仁!” “你可知罪?” “臣......臣……” 接下来王承恩念出各自供状,听得老温冷汗直冒。 诸位大臣如茅塞顿开,原来这些人渣,明里暗里干的事儿,有时比自己还龌龊。 尤其温体仁之流,简直令人不齿,比自己还坏。 李若链那本无常簿(锦衣卫记录),选择性报出密会日期、地点、参加人员等。 被点到名者,自然迎来锦衣卫。 不多时,十余人被押于御道之中跪下。 除了五个阁臣,还有张凤翼、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内廷总管张彝宪、吏部尚书谢升;光禄寺卿张至发、太常寺卿薛国观。 那些没被点到名的,同样背心湿透。 本本那么厚,显然内容很多,自己有没有在上面,根本不知道,结党私会乃皇帝最恨,这些人有得受了。 崇祯并不想全部抓,真要抓的话,凡五品以上官员,没几个干净,得留人干活。 如今的他根本不怕所谓结党,一招敲山震虎即可,那个小本本也将成为某些人的把柄,让其往后不敢造次。 向王承恩点了下头,王大伴扯着嗓子喊: “宣孙承宗、钱龙锡、王徵觐见......” 声音拖得老长,被鸿胪寺小黄门,一个个口传至午门外。 不多时,方正化领着三人朝御前而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等平身!” 孙钱王三个均神采奕奕,还向朝臣们拱手作揖。 温体仁为首的一干朝臣,终于知道掉进粪坑了。 皇帝罢朝三天,而后上朝一天,接着再度罢朝七日,很明显就是等人,他们都被皇帝耍了。 温体仁无奈地垂下头,其他心中有鬼者,早都吓破了胆。 崇祯望向老温诸人,高声道: “此十余人全部革除官身,查抄家产,内官由东厂审查问罪!其他人等打入诏狱,由锦衣卫审查,再交予三司会审!” 李若链、曹化淳、刑部尚书冯英、大理寺卿张承诏、右都御史刘宗周,纷纷作揖领命。 杂碎们被带出广场,崇祯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43章 趁热打铁 今天这把火烧得够旺,皇帝耍这般手段,令朝臣们始料未及。 内阁全军覆灭,六部及各部门又出现空缺,朝堂该怎么办? 不待文武反应,崇祯准备趁热打铁,来一番独断朝纲! “李若链!” “臣在!” “朕擢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使,赐斗牛服,彻底整肃锦衣卫!” “臣领旨谢恩!” 这么多人被拿明显李若链使了不少劲,当然得升官,朝臣们想起他那小本本,没几个不心头发虚。 “方正化!” “奴婢在!” “擢升你为御马监掌印,给朕重振御马监!” “奴婢遵旨!”方正化高声领旨。 缓了缓,崇祯望向众人: “诸位爱卿,如今内阁空缺,六部督察院七缺其五,朕是待尔等廷推,还是由朕来钦定?” 广场上陷入沉寂,皇帝这样说简直不要太露骨,方才这阵仗,他们咋敢轻易接话。 “启奏陛下,朝政不可荒废一日,臣以为廷推耗费时日,由君父钦定最为妥当!” 刘宗周咳嗽一声,再次出班。 呵呵,这家伙挺懂事,先前与许誉卿一唱一和,都是聪明人嘛。 “臣附议!” 文震孟也跟着出班。 “臣附议!” “......” 侯恂孙传庭及数人出列,不一会儿就达到数十人,大多都是级别较高的官员。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卿等无异,那朕就依卿等所奏! “许誉卿!” “臣在!” “着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接任光禄寺卿!”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誉卿很感动,今日当回出头鸟,皇帝还是念及功劳的,自己干了十几年都给事中,这下连升六级终于见到曙光。 “蒋德璟何在?” “微臣在!” “着翰林侍读学士蒋德璟,兼任太常寺卿!” 蒋德璟愕然,随后激动领旨。 侍读学士仅为五品,这下兼管太常寺官居正三品,自己啥时候进圣上法眼了? “两位爱卿,张至发薛国观必然搞得乌烟瘴气,你等继任后立即核对账目,清查作奸犯科者!” “臣等遵旨!” 两衙门某些官员将头埋得更低,看来躲得过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 “刘宗周!” “微臣在!” “着爱卿升任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在左右都御史未到任前,督察院暂由爱卿兼管!” “臣多谢陛下隆恩!” 刘宗周心情激动无比,自己升了官,还是最向往的礼部,实在大善。 今天他弹劾温体仁,以朝臣们看来应该是皇帝授意,于是给人一种错觉,只要听皇帝的话,一切都好办。 崇祯其实并未找过他,仅仅是个美丽的误会,纯粹乃刘宗周精明,那份档案不知捂在身上多久,想来对温体仁早都怀恨在心。 “着李邦华黄道周二人,分任督察院左右都御史,李邦华加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参预机务! 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调回接任兵部尚书,加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机务!” 朝臣再次错愕,他们廷推了几天,选出的左都御史一个都没上。 皇帝抓两个升一个,空出三个位置留给想要之人,其中两人不但入阁,还得到东宫属官名分,真特么惊掉下巴。 “王徵何在?” “臣在!” “朕任爱卿为工部左侍郎,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臣......臣......” 一个正五品地方按察佥事升为三品大员,难免语无伦次,没容他们多想,崇祯继续道: “着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回京师接任工部右侍郎!” 朝臣们更是不解,毕懋康升任工部右侍郎,那当下右侍郎刘宇亮咋办? 望了眼王徵,崇祯微笑道: “王爱卿休要惶恐,朕要你上任后,与刘尚书一道大力发展工部事务!” “臣领旨谢恩!” “毕自严!” “微臣在!” “加毕自严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参预机务!” “臣......臣遵旨!” 毕自严诧异,刚恢复户部尚书职,这下进内阁还是太子未来坐师,人生的大起大落,太特么刺激了。 “文震孟何在?” “臣在!” “着少詹事文震孟,接任吏部尚书!” 文震孟大惊失色,自己当上吏部天官,乃六部之首,实在不可思议。 “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重用,臣惶恐,恐难担当大任也!” “哈哈,文爱卿休要推辞!” 此人《春秋》讲得好,且清廉刚正,适合干六部之首,自己早都经过深思。 “钱龙锡!” “臣在!” “着原内阁次辅钱龙锡,改文华殿大学士、升太子太傅,入阁参预机务!”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龙锡饱含热泪,受了几年罪,这次既升阁殿又升“三师”,皇帝对他太好了。 “孙承宗何在?” “臣在!” “孙爱卿四朝元老,于大明功劳有目共睹,着挂兵部尚书衔,建极殿大学士,加封太傅,在范景文未到任前,提调兵部一切事务,入阁领衔朝堂!” 崇祯雷厉风行一通任命,弄得朝臣们应接不暇。 其实明末就兵事这一块,最适合的搭档乃孙承宗与袁可立。 可惜袁可立两年前就已病逝,没办法,只能用能力略微逊色的范景文。 “臣......臣......”孙承宗一时语塞。 见他那样,崇祯瞬间明白,位列“三公”第二位,上面就仅剩一个最高的太师衔,完全已达到人臣顶端。 三年前孙承宗辞官,曾授予他太傅虚衔,可孙承宗死活不接受,历朝历代封为太傅之人少之又少,或许是唯恐高处不胜寒吧。 想到这一层,崇祯严肃地说道: “爱卿所想朕心中有数,若树大招风,那朕就不动如山,再将歪风灭之!” “臣......臣多谢陛下恩典!” 孙承宗感激涕零。 皇帝这句话非常明确,示意他放手去干,他是真心想为大明办实事,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惜被弹劾怕了,并非怕丢官,而是很多时候甚感悲愤,皇帝如此一说,加上这几日所感所悟,惶恐变成坦然。 大势已定,崇祯深吸一口气,哥的地盘哥做主,老子可不是善茬! 第44章 朝臣募捐 将朝堂大员落实,已接近午时,四件事当中,还有半件未处理。 广场上绝大部分人,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神情有些恍惚。 崇祯却并不心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望向新内阁班中: “五位阁臣尚缺其二,三位爱卿今日接任,然上届内阁事务尚未办妥,朕只得有劳卿等!” 说完摆出一副苦瓜脸。 毕自严一愣,显然是尚剩的赈灾银一事,他数日来萌生了很多法子,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暂也无计可施。 孙承宗假装不知,出班道: “敢问陛下,是何种事务?” “自然乃百万赈灾银,前任内阁毫无办法,朕甚是心忧,唉......” “臣......” 老孙陷入沉思,其实心中在暗笑,皇帝演戏可真像,前几日就给他说过要唱双簧。 假装沉吟几息,作揖道: “臣倒有一方法,不知是否妥当。” “有何不妥,国之大事,爱卿快快道来!” “遵旨!” 孙承宗轻咳一声: “陛下,数年来朝廷不是加派就是征饷,天下用度都落在平民身上,然百姓吃过几顿饱饭?为何单单他等有责任撑起天下? 而我等食君之禄享受优待之辈,却未出毫厘,天下兴亡,我等岂可无动于衷!” 崇祯假装未听懂: “爱卿所指何意?” “当然是朝堂诸公有钱出钱,以助朝廷粮饷!” 全场哗然一片! 苟日的孙承宗,刚刚上任就叫纳捐,老子驲你祖宗十九代! 崇祯假装一愣,说道: “爱卿言之有理,国库已经见底,然距夏税尚早,赈灾银乃燃眉之急,就依孙爱卿所言,朝堂诸公有钱出钱无钱出力,诸位看着办!” 什么?皇帝竟然同意?太失帝王威严了吧?老子俸禄那么低,皇帝不知道吗? 老子地窖里的银子,都是凭本事挣的,凭啥资助蝼蚁! 广场上一阵闹哄哄。 “肃静!肃静!” 鸿胪寺官员奔走于御道,高声维持堂上纪律,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些许,毕自严出班: “启禀陛下,首辅大人所言极是!微臣家中并不富裕,臣愿捐出积蓄100两,微尽绵薄之力!” 崇祯点了一下头。 很好,老毕懂节奏,有人主动站出来就好办。 大多数朝臣,心里极度不爽,入你毕自严老姆!站着说话不腰疼,钱可是老子的命! 这时候恂重重咳嗽一声,走到毕自严身旁,朝平台施礼: “启奏陛下,食君之禄,为君父分忧乃臣子本分,孟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臣家中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然比食不果腹之百姓,优越若干,臣愿捐出积蓄1000两,以心系苍生!” “启奏陛下,臣愿捐80两,助国库一臂之力!” 孙传庭接着出班。 “臣愿助饷3000两!”文震孟作揖。 “臣愿捐出积蓄5两!”钱龙锡高声响应。 “臣助饷20两!”许誉卿随后跟上。 “臣愿捐银30两!”李若链高呼。 很好嘛,这些人刚才不是官复原职,就是升官褒奖,得撑撑场子。 其他不说,毕自严不算富裕,钱龙锡许誉卿李若链更没钱,可能已是仅有身家。 向几人递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臣于高阳老宅,尚有些许田产祖业,臣愿捐出七成家产5000两,为君父分忧!” 孙承宗大义凛然地说道。 “臣愿捐银4000两,然臣京师府上现银不足,待近日变卖字画,凑齐银两再行捐出!” 刘宗周出班道。 崇祯很满意。 刘宗周算是有钱人,不过产业都在浙江,他说的这番话想必不假。 “很好,诸位爱卿慷慨解囊,朕心甚慰,王承恩!” “奴婢在!” “着笔墨记录,以便统计数目!” “遵旨!” “臣资助50两!” “臣出150两!” “臣出3两!” “......” 随后约莫一刻钟,站出一两百人。 数量几两到几百两不等,之后再无人出班,全场陷入死一般沉寂。 接过王承恩那两三页纸,崇祯一目数行。 默算了下,也就三万两左右,孙承宗几个还占据大头。 广场上这么多人,文官才出来一两百,简直可恶,这群屁股决定脑袋的站队派,往后再慢慢收拾。 至于富得流油的勋贵,更别提了,一个都没有,锤子得很! 历史上原主几次劝捐,大家都喊穷,结果全留给了李小哥,自己还被整死个皇子,想想都令人胆寒。 如今提前几年提出纳捐,仍与原有轨迹惊人雷同,实在可悲! 原主心不够黑,方法也没对,哪里搞得到钱。 望向勋贵一侧,见到皇帝目光扫来,大部分都躲躲闪闪。 这时巩永固上前作揖: “启禀陛下,臣愿助饷15万两,以尽绵薄之力!” 啧啧,广场上嗡嗡声骤起。 驸马可真有钱啊,装啥大方,肯定脑袋被驴卵子给挤了。 “驸马如此慷慨,不担心与公主用度?” “回陛下,臣尚有祖业,15万两并无妨碍!” “很好,勋戚饱受皇恩,驸马实乃朕之好妹夫,王承恩,记下来!” “遵旨!” 昨日点拨巩永固一二,还真没想到他捐这么多,挥手示意他回班,勋贵们大多埋着头。 很多人心中,已将巩永固十八代祖宗,通通问候了一遍。 “臣愿助银3万两!” 新乐伯刘效祖站了出来,步履有些蹒跚,尽显老态龙钟。 崇祯向他点头,这个亲舅舅,为人正直,家底应该不多,已经非常大方了。 没有一定家风,还真教不出刘文炳、刘文耀之类的刚烈表兄弟,殊不知就是这句话,还真会给他们带来福音。 场上再度陷入寂静,指望勋贵主动,估计已不太可能。 那老子就点名,看你苟日的怎么躲! “成国公!” 朱纯成心中咯噔,极不情愿出班: “臣在!” “朕让诸臣看着办,尔等就真一边看着吗?” 朱纯成大脑嗡嗡作响,没想到皇帝要点他名,心头有点发虚: “启......启禀陛下,陛下让有钱出钱,有......有力出力,臣任职五军都督府,便为圣上所言,乃有力出力也。” “哈哈哈......” 崇祯差点喷饭,这家伙是来说相声的吗? 怪不得连李自成都看不起他,简直比无耻还要无耻! 第45章 勋贵本色 崇祯眉头紧锁,高声道: “朕让满朝文武助力,文官当中不凡大户者,也不凡生活窘迫者,成百上千两,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值一提。 然可能数两银子,却是某些爱卿全部积蓄,他们捐了钱,难道就不再上值了吗?难道就不再为大明出力了吗?” “臣......臣......” 朱纯成支支吾吾。 皇帝这两句话,还真找不出漏子。 “你成国公一脉享受皇恩两百余年,家中产业无数,爱卿该不是没钱吧?” “臣......臣家中......现银确实不多......” “有多少?” “一......一百两!” “哈哈哈......”崇祯大笑。 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有的皱眉,有的埋头偷笑,有的暗自腹诽。 勋贵们不主动,看样子圣上可能要“明抢”。 谁都知道勋贵有钱,可这不是陛下风格啊,至于那朱纯成,也确实有点扯蛋。 “嘉定伯何在?” “臣在!” 周奎颤颤巍巍出班,女婿你教训成国公,喊老丈人干嘛啊。 “嘉定伯,朕问你,你愿募捐几何?” “启禀陛下,老臣家中仅有现银5两,臣愿一并捐出!” 什么?崇祯直想骂娘,这苟日的的吝啬鬼,还真特么如假包换! “人家大宗伯府上现银不足,都知道去卖字画,一个国公仅有百两,一个伯爵甚至只有5两,尔等当朕是傻痴吗?” “臣句句属实!” 两人猛地跪下,几乎异口同声: “尔等没有欺骗朕?” “臣不敢!” “臣也不敢啊!” “很好,若朕搜出你等家中不止所说数额,朕是不是可以治你等欺君之罪呢?” “臣......” “臣......” 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崇祯大手一挥: “李指挥使何在?” “臣在!” “着你派两队人马,即刻赶往二人府上,不得损坏器物,不得骚扰家眷,只搜查现银,朕给你三刻钟复命!” “臣遵旨!” 李若链使唤班中武将,带着数十锦衣卫,匆匆离朝。 朱纯成周奎大感不妙,很想出言阻止,却找不到任何理由,都在那儿战战兢兢,欺君之罪显然是坐定了。 “启禀陛下,臣愿助银1000两!” 英国公张之极出班。 呵呵,这个倒数第二代英国公,出手还真“大方”。 要不是屁股尚算干净,他爹张维贤又亲自扶原主上位,真想当场训斥。 “臣助银1000两!” 定国公徐允祯作揖。 崇祯望向他们,眼里全是鄙夷。 历史上徐允祯比朱纯成还富,可当下掌握的一切证据,预示此人屁股干净得很。 至于是啥原因,崇祯也懒得去想,反正只要是坏蛋,总会被逮住尾巴。 “臣愿助银700两!” “臣出500两!” “......” 在京40来个公侯伯,陆陆续续出列,全都募捐几百到一千两不等。 崇祯不禁为原主老哥默哀一秒钟。 这群勋贵家产加起来起码几千万,现银至少也在千万以上。 离明朝灭亡还有九年,尚未达到富裕顶点,但就当下仍旧富可敌国,全特么一群混账! “王大伴,看看一共有了多少?” 不多时,王承恩回禀: “皇爷,共计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八十七两!” 崇祯起身,于金台踱步,片刻后望向诸臣,脸色铁青: “都是朕的好官啊,都是朕的好勋贵啊,等流寇攻破京师,尔等的家产,就全部留给流贼吧!一个个腰缠万贯,却如此吝啬,荒唐!荒唐!” “陛下息怒......” 全场跪倒。 这时曹化淳双膝挪了挪: “皇爷,奴婢愿捐出养老钱7万两,请陛下息怒!” “奴婢捐银2300两!”王承恩叩首。 “奴婢助饷800两!”方正化匍匐。 闻言,崇祯心头舒服了些。 曹化淳还是挺明事理,在勋贵那儿收了2万两,看来其他方面也搞得不少,估计已经清空钱包了,至于王承恩方正化,显然已经尽力。 算了算,还差近70万两。 李若链还有会儿才能回来,看来自己只能先把银子凑足,免得认为老子是铁公鸡,反正早迟都要从朝臣身上刮回来。 “曹化淳、孙阁老、大司农!” “臣(奴婢)在!” “着东厂派出专人,监督此次军饷护送发放,每一分钱,务必发往每个将士手中,各级衙门武官胆敢截留贪墨者,杀无赦!” 曹化淳领命,满腹不解,转念又彻底释然。 以往无论军饷还是赈灾银,出了京师可能就只剩一半。 拿到地方再截留再贪污,真正落到实处的,已经所剩无几,皇帝这样做,明显有拨乱反正之意。 “大宗伯!” “臣在!” “赈灾银尚差70万两,由内帑凑足,督察院全程监督使用! 记住,乃全程监督,并非敷衍了事,胆敢截流贪墨者,胆敢敷衍了事者,杀无赦!” 刘宗周迟疑片刻,似乎听懂了皇帝所指,试探性问道: “陛下,督察院每省仅一名巡按御史,要做到全程监督,恐怕......” 崇祯心头呵呵,这刘宗周很会来事儿啊,有点意思。 “好办啊,你把十三道每道仅留一人于京,其余全部给朕派出去! 领了朕的俸禄就要替朕办事,各省州府众多,光靠一地巡案哪里能明察秋毫? 无论所在省份有灾无灾,都给朕睁大眼睛,履行尔等职责!” 刘宗周浅笑,随即领旨。 有的御史想出班反对,皇帝这样做有违祖制,可皇帝破天荒从内帑拿出70万,实在不好泼冷水。 想想几日前的光时亨,今日的温体仁等,陛下又在火头上,最终还是忍住。 参考消息: 大明十三个省,每省设一个道,御史须轮换下放地方,称为“巡按御史”。 其任职时间并不固定,督察院单十三道就有一百多人,未轮到者都常驻京师。 看似制度健全,到了明朝中后期,实则多出一层贪污腐败环节。 …… 几日前皇帝新定出制度,御史及六科弹劾需要主官画押,但那仅仅指书面奏本,并不能管住嘴巴。 崇祯看着这群人就来气,就是要让御史滚到地方去,别特么一天到晚瞎嚷嚷。 第46章 丑态百出 安排得差不多,李若链终于出现在广场。 “启禀陛下,嘉定伯府上银两已清点完毕!” 李若链喘着粗气作揖。 “成国公府呢?” “成国公地窖里存银太多,一时半刻点不完,手下人正在抓紧统计!” 瞄向周奎和朱纯成,二人将头埋得很低,无比紧张,早已无往日风采。 “你告诉朕,嘉定伯有现银几何?” “禀陛下......臣......” 崇祯微愣,这家伙支支吾吾作甚?瞬间秒懂,苟日的,爆料之前来点悬念,氛围把握的不错嘛。 “但说无妨!” “遵旨!” “臣粗略统计,不低于40万两!” “这么多?哈哈哈......”崇祯大笑。 班中有的人倍感惊讶,更多的则非常坦然。 周奎店面众多搞钱渠道广泛,只有区区40万两,完全属于不会来事儿。 周奎心中七上八下,却也不是特别怕,老子是国丈,好女婿你敢抢岳父吗? 崇祯收起笑意,目光犀利望向周奎: “嘉定伯,你可知罪?” “臣......臣有罪,”说完匍匐于地。 “乃何罪?” “臣不该向陛下隐瞒,请陛下恕罪!” “你恐怕不是隐瞒,你是欺君,你是当朕痴傻!” “臣不敢......” “呵呵,睁眼说瞎话,你还有何不敢?” “臣......” 崇祯有些玩味,呵道: “看在皇后面上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用银两抵消罪过,出多少全凭你自愿!” 周奎大喜,还是女婿好啊。 “臣......臣愿捐出五,哦不,六百两白银,请陛下笑纳!” “哈哈哈......”崇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朕的国丈大人啊,朕的脸皮只值六百两?你当朕是要饭的吗?” 周奎苦笑: “那臣......臣出800两......” 很多人直摇头,这个国丈真是另类,有的还差点笑出声。 “够了!周奎啊周奎,妄你身为国丈,一点都不体谅圣心,你太无耻!” 周奎将头伏在地上,在那儿硬撑,钱可是岳父我的命,我家闺女还给你生了太子,你能把我怎样? 大多数朝臣都觉得国丈很过份,自己那么多钱,皇帝又给机会出钱抵罪,这家伙却跟买菜似的。 “报......” 一锦衣卫百户声音响彻四方,快步跑向御前,神色慌张单膝跪下。 “禀......禀陛下,成......成国公夫人,率女眷当场耍泼,杨......杨千户等,暂无法返回复命!” “大胆,君前失仪,慌慌张张作甚......” “无妨!” 崇祯打断鸿胪寺官员呵斥。 百户官脸上有几道抓痕,上气不接下气。 “你歇口气再说!” “谢......谢陛下。” 朱纯成脸色非常难看,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 百户官缓了一阵,高声道: “陛下,臣等正清点银锭,成国公夫人回府,便百般阻挠。 臣等谨遵旨意不得惊扰家眷,然成国公夫人不依不挠,领着数十女眷袭击锦衣卫。 杨千户挥手摆脱,成国公夫人就......就直嚷锦衣卫轻薄她,臣好不容易挣脱,立即回朝复命!” “朱纯成,你成国公府好大的架子!” 朱纯成跪倒,颤颤巍巍: “臣......知罪,回府一定严惩内人,望陛下恕罪!” “呵呵,你府上藐视皇命,罪责不浅也!” 继而问向百户官: “成国公银窖,有现银几何?” “臣等尚未清点完,预计不下一百万两!” “多少?” “不少于一百万两!”百户官高呼。 全场诸公你望我,我望你,成国公果然极富。 崇祯冷哼,非常轻蔑地看着朱纯成,像似在看一盘红烧肉: “成国公,你有何话说!” “臣欺君,臣愿捐银15万,请陛下恕罪!” “哈哈哈,你倒比国丈大人慷慨,真是朕的好勋贵啊!” “为君父分忧,乃臣子本分!” “说得好听,要是朕没派人去搜,你还不是一百两打发。 你欺君罔上,家眷还袭击锦衣卫,你成国公简直无法无天!” “臣......臣知罪!” 崇祯此刻非常反感,当下万事已经俱备,可以从他们身上刮油了。 “李指挥使!” “微臣在!” “成国公连同家眷禁足一个月,抄没家中所有现银!” “遵旨!” “臣不服,臣不服!”朱纯成双眼通红。 “你有何不服?” “臣祖上为大明鞠躬尽瘁,臣欺君不假,然并未到抄没地步,陛下此般与劫掠臣子有何区别?臣不服!” 朱纯成撕心裂肺嚷道。 这家伙比鸭嘴还硬嘛,崇祯像看傻逼一般地望着他。 “陛下,成国公已愿捐银15万,请陛下宽恕其罪!” “请陛下宽恕!” “......” 六七个勋贵出班跪倒,一会儿有了十好几个。 苟日的,看来平日与这些人私交不错,或许也存在兔死狐悲成分。 有几个文官也想求情,一番眼神交流后选择放弃。 崇祯心中呵呵: “你不服,你祖上要是知道你干的好事儿,非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你可真是朱家好子孙啊!” 朱纯成心虚,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臣......” “你不服,那朕就让你心服口服,让满朝文武看看,你等勋贵是何般嘴脸!” “李指挥使!” “臣在!” “把那群败类都带上来!” “遵旨!” 小半刻钟后,杜勋、高启潜、王之心等太监;几个军官及掌柜,全部押到御前。 周奎见状差点瘫软在地,朱纯成也好不了多少,阳武侯薛濂、抚宁候朱国弼背心冷汗直冒。 崇祯不想浪费口舌: “方大伴!” “奴婢在!” “你把那些肮脏事儿,读给大家听听!” “遵旨!” 方正化从怀里拿出文书,面向朝臣: “经查,自崇祯三年起,以御马监监事高启潜为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官地粮米,低价卖予成国公、阳武侯、抚宁候、嘉定伯四位勋贵。 每年青黄不接之际,几人伙同商家抬高粮价,赚取暴利,以上事实御马监内官、涉案商户均已招供,证据确凿!” 说完将供状举起,向朝臣展示。 啧啧,勋贵真是丑态百出啊,竟然染指皇家官地,还哄抬粮价。 腰缠万贯的文武,倒觉得没啥,很多人其实早已知晓。 大多数清贫官员,则恨得咬牙切齿,那些高价米,家里以往可没少买。 第47章 军机处 方正化回班,崇祯望向曹化淳: “曹大伴,该你了!” “遵旨!” 曹化淳也从怀里取出文书: “经东厂暗查及京营诸将指控,五军都督府成国公、阳武侯、抚宁侯、临淮侯、伏羌伯、新建伯、清平伯,伙同京营诸将,贪墨克扣军饷! 京营在册兵卒七万一千三百二十五人,当下实际不足三万四千人,吃空饷高达五成。 从元年起,预计约100万两俸银,被以上人等贪污! 本朝六年,京营万余士卒出京剿贼,出征补助八万三千两,实发不足四万。 伤残战死者抚恤银近七万两,实发不足一万,所剩皆被贪墨!” 啧啧,全场人听得惊心动魄。 贪污很正常,就是贪墨这么多,竟然还有五成吃空饷者,实在令人震惊。 老曹顿了顿,继续道: “以上人等,另加工部右侍郎刘宇亮,武清侯、成安伯共11人,强行霸占西山诸矿。 部分文武残害原有矿主,累计获利预估150万以上,圣上派驸马巩永固暗查两年有余,获得相应线索,经东厂核查属实!” 巩永固吸了口凉气,幸好昨日皇帝召见,不然就惹上麻烦了。 刘宇亮身边迎来两个锦衣卫,战战兢兢跪地。 先前听到毕懋康任工部右侍郎,心头就有种不祥预感,搞半天在这儿等着他。 朝臣们也终于顿悟,怪不得成国公被没收现银,可视为非法所得,理应没收。 崇祯面无表情,望向朱纯成: “成国公,你的银子朕收得不冤吧!” “臣......” 朱纯成双眼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然勾结内官私购粮食,贪墨军饷草菅人命,罪就比较大了。 幸亏狡兔三窟,有些银子存于另外两处庄园,如今只是抄他府上现银,又不是抄家,已经算非常轻松。 其余朝臣心中嘀咕,圣上心机这么重,竟然已暗查两年,看来近几日突变并非偶然,以后得悠着点。 崇祯心中冷笑,李若链关注几年是真,原主可啥都没干,能忽悠就忽悠,免得认为老子好愚弄。 一通组合拳,被点到名者吓得魂飞魄散,陆陆续续跪地。 锦衣卫顺势将他们擒住,扔在御道之中,没被念到者,心中有鬼者,全都头皮发麻。 过了好一会儿,崇祯厉声道: “这就是朕的好臣子,朕的好勋贵!大明的脸面,都被尔等丢尽了! 一个个在朕面前装忠心,给朕装穷,如今证据确凿,尔等败类也!” “臣......臣知罪......”。 “......” “有罪与否早已明朗,曹大伴、李指挥使!” “奴婢(臣)在!” “将涉案文官、京营涉案武将,全部革职抄家,打入诏狱问罪! 涉案公侯伯爵,除嘉定伯外,全部没收非法所得,禁足一个月,每人罚银30万两!” “臣(奴婢)遵旨!” 周奎闻言倍感庆幸,刚才装什么装,把岳父小心脏吓得怦怦响,下次可不带这么玩儿。 朝臣们心中嘀咕,皇帝如此袒护国丈,是不是有失公允? 不容他们多琢磨,台上传来厉呵声: “嘉定伯周奎,勾结内官欺君罔上,乃外戚之耻!抄没其所有家产,只留现银千两,禁足府上一年!” “遵旨!” “啊?” 周奎懵了,搞半天自己才是最惨那个,转而捶胸顿足,嗷嚎大哭起来。 崇祯冷哼不断,你已经算最幸运了,届时待晋商方面尘埃落地,那些勋贵绝对比你惨得多。 锦衣卫悉数将数十人带出,广场上重新恢复宁静。 大臣们表情各异,有的很欣喜,仿佛看到大明迎来曙光。 有的则如履薄冰,背心冷汗尚未停止,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也。 事儿处理得差不多,叫李若链曹化淳于御前,崇祯轻声吩咐几句,二人不住点头称是。 又给王承恩递了个眼色,王承恩扯着嗓子喊: “内阁诸公、六部尚书,到东暖阁议事,退朝!” “恭送陛下......” 崇祯起身,瞄了眼整个皇极殿广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大明这艘破船真烂,这还仅仅是开始,未来的路更为艰难,万幸银子收获不少,接下来一些事儿可以放手去干。 孙承宗心里也感慨万千,头几天圣上说要大刀阔斧,今天算是见着了。 皇帝对岳父都毫不留情,看来决心非常坚定,不禁充满无限想象。 ...... 乾清宫东暖阁。 已过午时,皇帝赐食,众人拘束地细嚼慢咽。 今日动静非常之大,早已超出想象,平淡的三菜一汤,有的人吃起来觉得比山珍还要舒爽。 见大家都已放下碗筷,崇祯吩咐道: “王大伴,赐坐看茶!” “遵旨!” “谢陛下!”新任大员们受宠若惊。 “大明经历两百余载,诸多旧制积重难返,如再不革新,大明危矣!” 大家都微微点头,大明确实弊病丛生,凡有识之士都存在此种意识,可究竟如何革,并无系统性概念。 抿了口茶,崇祯继续道: “朕拟成立军机处,凡军中大事,只限于与兵事有关者参与,兵事奏报不再经过通政使司传递,一律直入军机处。 军机处限定4人,孙爱卿领衔,兵部尚书次之,其余2人由两位爱卿斟酌选定,报朕御批!” “遵旨!” 不知情者眼神交流,皇帝这般,有军、政分开之意。 军中机密弄得满朝皆知,好多人还要指指点点,确实不利高效执行。 可早朝上那么多人被抓,皇帝现在却跟没事儿似的,接着便安排此类事务,让很多人倍感诧异。 崇祯没去理会,随即又宣布早朝再度革新,早朝全部改在皇极殿内举行,人数限定一百。 众人有点大脑短路,连孙承宗都觉得似乎不妥。 崇祯态度非常坚决,旨意最终落地。 之后又就一些事宜,比如空出职位的人选,兵事、钱粮等,提出指导性意见。 有些人感到了新鲜空气,也倍感压力山大。 圣上抓人抄家,方才又要所谓革新,算得上兴利除弊,就是有点不太适应。 细想之下,好像圣上也没有过错,大员们好一阵才释然开来。 第48章 华夏日报 坤宁宫。 周玉凤正与几个宫女在院中纺纱,忽而叹气,忽而表情凝重,似乎心不在焉。 一旁的宫女见皇后那样,全都不敢出声。 “皇上驾到!” 周玉凤一愣,连忙拍了拍身上布衣,望向门口施礼。 “臣妾恭迎圣驾!” “平身!” 崇祯一把过去搂住周玉凤的细腰,眼里满是心疼。 宫女太监将头偏向一侧,不敢直视。 “玉凤,今后莫要此般了,纺纱织布又能补贴几何。” “陛下一直奉行节俭,臣妾如此不过杯水车薪,也确实挣不了几文铜钱。” 周玉凤语气有些幽怨,崇祯有一小点点尴尬。 这小妮子,应该是对娘家事儿有所抱怨。 “走,我们进屋说。” 宫女端上杯热茶,行礼离去,只剩下王承恩在身边。 “玉凤,你是否在为国丈一事,埋怨于朕?” “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臣妾岂敢?” 见她那样,看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望了眼王承恩,王承恩连忙跪下: “皇爷恕罪,早朝事宜人尽皆知,皇后娘娘向奴婢确认,奴婢不敢欺瞒,请皇爷责罚!” “无妨,朕不怪你!” “谢皇爷!” “你先出去吧,朕陪皇后说说话。” “遵旨,奴婢告退。” 崇祯笑了笑,周玉凤有点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 “玉凤,朕并非刻意为难国丈,你别往心里去。” 周玉凤缓了缓,望向崇祯: “信王,臣妾非不明事理之人,家父将手伸到官地,还妄言欺君,此般做作臣妾同样脸上无光。 信王做得对,只是家母兄弟被牵连,臣妾在心忧他们。” 崇祯很欣慰,皇后到底是皇后,识大体懂分寸,妥妥国母风范。 将她搂入怀中,温言道: “凤儿安心,国丈贪念太浓,朕不得已为之。待过些时日朕可赏他一些财物,保其丰衣足食便是。” “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露出笑意,挣脱“魔爪”起身行礼。 其实崇祯非常看不起周奎,要不是眼前娇妻,根本不会抄家禁足那样简单。 将周玉凤重新拉到怀里,假装责怪: “老夫老妻,那么生分干嘛。” “信王乃一国之君,该有的规矩还是要。” “朕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朕就是想朕的凤儿了.......” 说完眼神色色的,一个强吻猛地袭去,诸多少儿不宜动作,在佳人身上上演。 “信王,大白天的,臣妾......臣妾......” 崇祯哪管那么多,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向凤塌。 房门被知趣的王承恩关上,不多时屋内呓语声一片,上演着白日春宫。 ...... 小半个时辰后,搂着香喷喷的周玉凤,崇祯无比温柔: “凤儿,纺纱织布就别做了,该吃吃该穿穿,宫中该有的荤腥得有,只要不奢靡浪费即可,皇子公主们都在长身体。” 周玉凤摸着他的下巴,柔声说: “信王有此想法甚好,殊不知宫中膳食看似节约,实则更加浪费......” “那是。” 崇祯微微叹气,这些事儿他何尝不知。 本尊老哥美其名曰数月不知肉味,其实那些素菜素汤,尚膳监总想着法子加入珍馐。 最后把只要是肉的东西通通捞出来,所耗银两比常规吃食还要多。 大人们清楚,小孩却不懂,连几岁的坤兴公主,最大愿望居然是想吃顿肉。 老哥虚有其表,活脱脱伪君子一枚! 崇祯撑起身,在娇妻的服侍下擦身一番,重新穿戴妥善。 渣男该做的事儿已经做完,得谈谈今天来这里的正事儿了。 “凤儿,朕给你一个挣钱之法,比纺纱织布来得快,还利国利民。” 周玉凤有些错愕。 “朕想办份报纸,凤儿文笔不差,就由你主笔,可叫秀英皇嫂等人配合,如此,你等也不用面对后宫孤寂了。” “报纸?何为报纸?” “就跟朝廷邸报差不多,不过这种报纸,乃面向民间,可将朝廷政令、各地发生的新鲜事儿登出来,还可发表对事件之看法。 也可加入粮价、炭价、寻人、招租等与百姓相关讯息,同时可刊登诗词、各种民间故事等等。” “信王说的这些,臣妾好像有点懂了。” 周玉凤露出期待的眼神。 “那就好。” 崇祯立即唤来王承恩,在一番笔墨伺候下,于白纸上写画起来。 作出一些示例,分别进行大概讲解,还提了部分要求及建议。 周玉凤听得心花怒放,又有点担心地问道: “信王,军国大事需要司礼监提供信息,臣妾心忧......” “无妨,这不叫干涉朝政,只是将朝堂发生的事儿,让更多人知晓,司礼监送过来的事宜,朕会规定原则。 有些事务可公之于众,军国机密却不可,需严加斟酌,朕会指导一段时日,待大家都熟悉事务后,才放手让你等实施。” “臣妾似乎明白了!” “很好,比如第一期报纸,你可将今日朝堂之事作为重点,其他板块往后循序渐进加入便是。 如果现在就开始做,明日便可定稿,让王承恩派人落实报童、宣讲人等事宜,再由经厂抓紧排版印刷,后日就可正式发行!” 周玉凤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转,看样子已懂了个大差不差。 “信王,此报需要取一个名字吗?” “当然要!” “那取何种名字恰当?” 崇祯想了想: “依朕看,暂时挂在经厂名下,先做起来再说,当下做不到每日刊发,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就叫华夏日报吧!” “华夏日报,甚好,臣妾这就叫皇嫂秀英过来。” “嗯,朕稍后回去让大伴将朝堂事宜整理,一并给你送过来!” “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如少女般俏皮,看得崇祯又有点想磨枪上阵。 联想到内阁圣旨应该已经拟好,得回去处理,只能“改日”。 关于报纸,崇祯原本想让礼部负责,但想到未来要提升女权,后宫美人们做手工毫无意义。 就让皇后牵头做点实事,对于往后推进女权好处多多。 最重要一点,华夏日报将成为宣传利器,引导舆论走向,对大明将来,善莫大焉! 第49章 侯恂孙传庭赴任 次日正辰时分,上朝的官员汇集于广场。 他们都非常诧异,金台上的御座不见了,大汉将军一个没有。 连内阁、六部、司礼监、锦衣卫诸臣,全都不知所踪。 仅有鸿胪寺官员,在广场引导百官维持秩序。 啥情况?搞什么东东? 文武们不禁交头接耳。 “肃静!肃静!” 鸿胪寺官员大声呵斥。 不多时,王承恩、侍读学士兼太常寺卿蒋德璟出现在金台。 见蒋德璟手里捧着圣旨,看来皇帝有旨意。 一般比较重要的圣旨,才会让翰林院的人宣读,朝臣更加狐疑。 王承恩高声道: “皇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陛下口谕,今日起罢朝五日,诸卿接旨后回值房各司其职!” 什么?又要罢朝?上一天歇七天,这下又是歇五天。 圣上要跟万历爷学啊? 不待他们多想,蒋德璟摊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登基以来,重整早朝旧制,然朕励精图治国事仍颓废糜烂。 早朝成百官互诽之地,决理国事甚少,朝堂诸卿,可汗颜耳? 为严正朝纲,朕意终止御门议政,改迁皇极殿朝会,人数限定一百。 文官三品者、司礼监秉笔级、武官正副都督、锦衣卫同知级,务必上朝。 余者诸臣勋爵,按旧制提前一日登记,人满不纳,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多大臣极不情愿地领旨,有的则长跪不起。 口中直呼: “陛下如此,大明危矣!” 这个雷太大了。 昨日那些事儿都能忍受,上朝改成这样,许多人无法适从。 “圣上乃限制言路,有违祖制,本官不服!” 一些大臣非常愤怒。 “不行,本官要劝谏陛下收回旨意,本官要上书!” “......” 有些人就差骂娘,有的则认为,陛下此般无比英明。 广场上乱成一团,七嘴八舌不绝于耳。 鸿胪寺官员出言呵斥,朝臣才悉数退出。 王承恩将诸臣反应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与蒋翰林一道欣然离去。 参考消息: 历代圣旨,一般由翰林院、或皇帝指派的专人传旨。 明朝自朱瞻基起,开始重用太监,宦官有了读书识字机会。 普通圣旨才变由太监宣读。 但比较重要的圣旨,仍按规制不变。 历代王朝限制宦官涉政,太监基本都目不识丁,根本无法宣旨。 电视剧上来不来圣旨一摊,太监开始字正腔圆宣读。 除明代电视剧符合事实外,其余朝代纯属扯淡。 ...... 坤宁宫。 懿安皇后张嫣、贵妃田秀英等,正编撰着华夏日报。 几人眼圈微红,昨晚熬到丑时方入睡,今早不到辰时就起床。 昨天皇后叫上她们,说了圣上旨意,几人甚感不可思议,弄清楚后又都无比兴奋。 她们都饱读诗书,做起来并不生分。 按经厂送来的活字模块预估,两张纸排版完毕后,尚有部分空余。 一时没想好该编写何种内容。 美人们正挖空心思皱眉间,皇帝驾到。 一番后宫礼仪,崇祯拿起底稿。 边看边点头称赞,夸得美人们喜滋滋。 还顺手提笔,写了几个醒目标题,让众人目瞪口呆。 当皇后说出尚余有版面,暂未想好何种内容时。 崇祯寻思一阵,列出两条启事。 第一则,募兵信息,近日禁卫军(原四大营)于城中招兵,欢迎百姓踊跃报名,还列出相关要求及待遇。 第二则,招纳庄户启事,西苑及各皇室官地,大量招纳百姓,阐述了田租标准,官地未来发展趋势等等。 如此,版面就齐了。 崇祯大手一挥,两则信息,由内帑支付八钱银子广告费。 这还要收钱? 美人们有些不解,经皇帝解释后全都喜笑颜开。 将底稿让太监送去经厂,第一期刊印5000份,明日一早便可发行。 ...... 内阁值房中。 若干份邸报、圣旨签署盖印完毕,数个内阁行走与通政使司的人正清点交接。 关于近日内阁、六部官员调整、总督任命、朝臣勋贵被查、新设军机处等事宜,都将通过邸报传达各地,相应圣旨也要立即发出。 三个新任阁臣于值房与侯恂、孙传庭,交涉相关事务。 这次二人赴任,既要代传圣旨,还要顺道押送欠饷及赈灾银,琐事繁多。 “大真,辽东诸事,圣上已有交待,你去后务必稳住阵脚,空间换时间,为我等筹划剿贼,至少支撑一年光景!” 孙承宗望着候恂,很严肃地说道。 “下官遵命!” 大真乃侯恂的字,侯恂赶忙作揖。 “这次抽3万辽东铁骑,按圣意调3000去陕西,交予孙伯雅节制,使其初到地方有现成骑兵可用。 划归曹文诏、洪承畴、丁魁楚各领5000,1万归卢象升,剩余2000去禁卫军!” 说完将各种文书圣旨,一一递给他。 “谨遵阁老钧令!” 孙承宗点头,转向孙传庭: “伯雅,圣上于内帑另行拨65万剿贼银,今早便送至兵部。 你自留15万,其余50万交予卢象升,卢总督知道如何安排。” “遵命!” 孙传庭点头受教。 “陕西同步要清整卫所屯田,分给军户及平民,以战养战。 流寇该剿则剿,能安则安,为灭贼大业稳住后方。 圣上提醒,若是遇到有三人,切不可招安,你可还记得?” “陛下口谕,下官至死难忘!” “如此甚好,这里还有给你以及两位总督之密旨,你一同带往!” “是!”孙传庭双手接过。 昨日傍晚,崇祯就将一些事项作出安排,让孙承宗转告。 并从京营抽人,孙传庭带2000,侯恂带1000,作为二人直属卫队,同时护送银两。 还让孙传庭带一个人同路,那就是自己的表弟,京营千户刘文耀。 此人送过去,乃借给卢象升用。 借了人家三个,还人家一个,买卖不算太亏。 大明需要年轻人接力,有些话也给刘文耀作了吩咐。 都交待清楚了,孙承宗站起身,向两人作揖: “就有劳二位贤弟了!” “首辅大人言重,下官定不辱使命!”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语气中满是坚定。 第50章 河南前线 河南南阳。 洪承畴坐于军帐主位,双眼无神愁容满面。 年关前,五省总督陈奇瑜被撤职问罪,皇帝下旨由他接任。 屁股还未坐热,流寇便汇集河南,于正旦之际召开所谓“群英会”。 洪承畴亲率主力出潼关,立即奔赴灭贼。 不曾想人还没到,流贼便一哄而散。 一路流窜于山西河南,一路前往陕西,一路往湖广又转攻南直隶。 洪承畴傻眼,忙召集各路将帅,于二月初九在信阳商讨剿贼大计。 在这一次会议中,才知道中都被占皇陵被毁,而且是快一个月前的事儿了。 让他这个新任五省总督,瞬间心底冰凉。 南直隶虽不属于管辖范围,然事关重大,于是连忙上奏朝廷。 九天前,得到张献忠转攻庐州的消息,也迎来一封圣旨。 皇帝要他积极筹划,六个月内灭掉辖区流贼。 洪总督更感头大,野战兵力不足,银钱又极度缺乏。 只得命湖广巡抚唐辉、郧阳巡抚卢象升,密切关注湖广态势。 要求河南巡抚玄默、山西巡抚吴甡、四川巡抚王维章,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还让曹文诏率他那2000多关宁铁骑先行,速速回陕西。 自己则带着不到8000洪兵,追击北窜的一股流寇。 各部离开信阳四天,洪总督刚追到南阳,便又接到皇帝两封手谕。 一封要他从军中抽调三人,调往京师听用,另一封则事关重大。 命他对流贼无需心急,应撵而不攻,寻机再歼之。 所领诸部就地布防,静候不出二十日,必有佳音云云。 洪承畴搞不懂了,这御令跟上一道圣旨,完全天上地下。 按大明规制,皇帝私人发的中旨、御令之类,官员有权不接受。 但他可不想将来身首异处,便停下脚步。 随即命各路人马就地布防,将帅们前来南阳议事。 各将帅收到军令后同样纳闷,安顿好军队紧赶慢赶而来。 至今日,离得最远的曹文诏、左良玉终于赶到,前线会议可以开始了。 望着各个军中及地方大佬,洪承畴开口道: “诸位,我等于信阳所定之策,需要重新布置,故让诸位来此另行磋商!” “督宪大人,兵事朝令夕改,末将如何是好?” 临洮总兵曹文诏作揖。 他都行军几百里了,去而折返,语气中带有不满。 洪承畴望了他一眼。 这家伙心直口快,以前还不太欣赏,如今却非常器重。 “曹总兵莫急,且听本督慢慢道来。” 说完拿起一张书信,往东北方向拱手: “本督四日前收到天子圣谕,让我等调整剿贼方略。” 顿了顿又道: “圣谕,流贼之本在于流,我军跟随其尾,眼看赶上,流贼却转而突变,出现在意想不到之地。 我军疲于应对,往往得不偿失。 我军步兵为主,根本望尘莫及,尤其以闯贼高迎祥部骑兵最多。 故圣谕应撵而不打,只虚张声势,待流贼聚集某处时寻机歼之!” 说完,将御令递出,让将帅传看。 卢象升看后很是欣慰,作揖道: “督宪大人,圣上此般可谓直指我等痛楚,然陛下仅下御令,似乎有违常理。 下官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下官以为按御令执行绝无大错!” “嗯,建斗贤弟所言极是,本官也如此认为!” 洪承畴抚须,微微点头: “不知诸位如何看待?” 洪承畴望向众人。 河南巡抚玄默叹了口气,拱手道: “下官以为,圣上让静候佳音,显然有好事传至。 圣命不可违,然大明还有何等好事?” “玄抚台莫急,说不定是要送军饷来呢。 末将那一万儿郎,早都望眼欲穿也!” 昌平副总兵左良玉说道。 “昆山所言不无可能,曹某人战马精料早都喂不起了。 再过些时日,真不知如何应对!” 曹文诏扯着他的大嗓门。 “......” 洪承畴眉头紧锁。 军中欠饷数月不等,军需早已见底。 但愿真如左良玉所说能盼来军饷,否则是等是战,均非长久之计。 见大家似乎都有遵从之意,便站起身道: “既然诸位都认为圣命不可违,那我等就按兵不动,在此等待。 接下来几日,按圣谕好生筹划一番!” “下官(末将)遵命!” “建斗贤弟、曹总兵,本督让尔等所带之人,是否已带来?” “下官两位属下正于帐外等候!” “末将侄儿也在帐外!” “很好,速速唤进来!” “遵命!” 不多时,几人进帐。 “末将曹变蛟、末将虎大威、下官杨廷麟,拜见督宪大人!” 洪承畴看了眼三人。 杨廷麟三十多岁,气宇轩昂,给人的感觉很干练,有一丝智者风范。 曹变蛟、虎大威很年轻,威猛而不失儒雅。 跟卢象升气质类似,一看就是能文能武者。 “奉圣谕!” 三人一惊,连忙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着曹变蛟、虎大威、杨廷麟,见谕后即刻赴京面圣,不得有误!” 三人脑袋懵懵的,这消息太突然了。 皇帝怎么知道他们?实在不可思议。 “尔等还不快快接旨!” 随即反应过来: “臣遵旨!” “好了,你等下去与上官交接吧!” “遵命!” 军帐外,曹变蛟差点哭鼻子,跪于曹文诏脚下。 “你个狗东西,男子汉大丈夫,像个娘们儿似的。 去面圣乃好事,你小子有前途了!” “侄儿舍不得叔父,侄儿一去,叔父务必保重身体!” “老子知道,少给老子婆婆妈妈...” 卢象升也很纳闷,他不清楚自己的手下怎会进得皇帝法眼。 也懒得去想了,想必圣上另有重用,真心为二人感到高兴。 向曹文诏打了声招呼,唤来一旁的曹变蛟,对小伙子们说道: “你三人今后要相互照应,关宁军、天雄军乃不同体系。 然诸位无论身处何职,都要将曹总兵风范,及我天雄军精髓发扬光大! 曹总兵,你意下如何?” “卢抚台所言甚是!” “嗯,速速启程!” “多谢抚台大人,多谢曹总兵!” 望着三人背影,卢象升曹文诏相视一笑。 其实他们都难以割舍,可皇帝看重,他们也没办法。 罢了,天高任鸟飞,年轻人嘛,也该去大胆闯荡。 第51章 大明科学院 “卖报...卖报,华夏日报!” “朝廷新出华夏日报,一文钱一份!” “卖报...重大新闻...” “内阁下台、勋贵贪墨...当今天子震怒...” 京师各条大街,一些十来岁孩童背着布包,举着不知名的纸张,高声叫卖。 “小哥儿,你方才叫嚷啥...啥报?” “这位前辈,此乃华夏日报,由宫里刊印,只要一文钱。” “来一份。” “好嘞,您收好!”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带着狐疑,匆匆接过报纸。 瞬间便被醒目标题吸引,越看越惊,不禁驻步阅读起来。 外城城东,衙门一张贴告示处。 一个书生举着报纸,周边围着数十人群。 “重大新闻,朝堂惊变,关乎天下黎民...... “快念啊,你这后生,你都嚷这么久了,还墨迹啥?” “老丈稍等,小生马上,小生马上。” “......” “喂,稍后别念得文邹邹的,我等可听不懂。” “老哥莫急,此报纸写的都是白话。” “那快念啊。” 书生连忙作揖,清了清嗓子。 “华夏日报头条,温体仁内阁集体下台!” “本报消息,温体仁等内阁诸臣,蒙蔽天子数年。 长期尸位素餐、极度贪污腐败! 温体仁等不顾天下黎民,祸乱朝纲,中饱私囊,家产无数。 当今圣上洞察其奸,于前日将一干人通通拿下。 如何论罪,待审讯后不日,将公之于众!” 百姓们闻言,倍感震惊。 “苟日的,怪不得建奴两度劫掠京师,流寇四起,圣上祖坟都被毁了。 原来天子被奸臣蒙蔽......” “是啊,自古以来奸臣当道,天子将其铲除,吾皇圣明也!” “苟日的,贪了多少钱?上面有没有说啊?” “没有呢,报纸上说审讯后会予以公布。” “苟日的,呸...” “后生,接着念呀,”老头催促。 “大家安静,还有很多讯息,可否待小生念完再议。” “好好好,念吧,念...” 众人七嘴八舌。 “四朝元老孙承宗,于大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重组内阁。 天子任命其为首辅,次辅钱龙锡,阁臣范景文、毕自严、李邦华。 六部部分尚书也予以调整,文震孟升任吏部尚书,毕自严兼任户部尚书...” “是经营辽东那个孙阁老吗?” “正是!” “那大明有救了!” “是啊,是啊...” 百姓们议论起来,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书生继续念到: “成国公朱纯成等十余勋贵文武,霸占地方草菅人命,勾结商人哄抬粮价,贪墨军饷,天子前日已将诸人禁足府上。 经查,所涉钱粮特别巨大,情节特别恶劣! 天子震怒,命锦衣卫详查并三司会审,而后事实将昭告天下!” “竟然干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啊,实在可耻!” “是啊,小人去年买过一两三钱一石的米,原来是这帮人干的,真该被千刀万剐!” “对对对...” “后生,特别巨大是多大?” “这...,小生以为,应该不下一百万两!” 书生比较笃定地说道。 “啊?这么多啊?” “该杀!该杀啊!” “那是那是!” “幸好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实乃我大明之幸!” “对对对,天子英明!” “......” 百姓们异常愤怒,又无比叹服。 “这里还有消息,皇家官地广招无地百姓,赋税百抽十五...” “禁卫军招兵,顿顿饱饭军饷优厚...” “我要报名!” “我要报名!” “敢问小哥,方才你说是在哪儿报名...” “莫急莫急,小生再复述一遍。” “快快快!” ...... 此种情形,在城中各个地方,悉数上演。 ...... 工部值房议事厅。 王徵及十余个官员,正行着君臣礼仪。 刘遵宪被内阁叫去议事,毕懋康暂未到任,工部就王徵官位最高。 诸臣没想到皇帝会亲临值房,在大明两百多年长河中,实属罕见。 见队列中有一个老外,崇祯有些微愣,此人是谁呢?莫非是老汤? “王爱卿,你将属下给朕介绍一番。” “遵旨!” 王徵将十余官员一一介绍起来。 他才上任两天,这些官员名字职位几乎信手拈来。 当介绍到最后两个人时,王徵说道: “禀陛下,此乃军器局主事焦勖,今日受微臣之命,特邀钦天监汤神父,商讨铸炮事宜。” 说完指着那外国人: “此乃钦天监五官正,汤若望是也!” “嗯。” 记得两年前听徐光启提起过,钦天监招了个西洋人编修历法。 对于西洋人,崇祯其实很不感冒,他们到大明来,不外乎最终目的就是想传教。 后世伟人说得好,吸取精华抛弃糟粕,好的东西就用呗,不好的得留个心眼。 至于焦勖这种小官,以前根本就不清楚。 幸好前世在史书上看到过,知道这两个都是火炮牛人。 好像在原主老哥快要上吊前,有本《火攻挈要》问世,就是由焦勖与汤和尚合编的。 很好嘛,一个个都冒出来了,崇祯忙问: “汤爱卿,你那历书编修得如何了?” 汤若望一愣,大明天子日理万机,竟然知道这些? “禀陛下,历书已于近日校稿完毕,不日即可刊印!” “嗯,很好,爱卿辛苦!” “谢陛下!” 没去问他传教的事儿,反正老子会防着你的,也别想窃取我朝机密。 崇祯接着道: “依朕看,你就别在钦天监了,到工部来研究红夷炮吧。” 汤若望没有迟疑,随口回复: “臣谨遵圣谕!” “哈哈哈,很好!” 望向王徵: “朕欲成立大明科学院,暂归属于工部,下面设若干院士、博士等职,专攻科学研究。” 王徵微愣,作揖道: “敢问陛下,何谓科学院?” “科学便是朕所说经世之学,包含农耕、织造、医学、火器、工物器具等各个方面。 涉及人吃、穿、住、行、欲、战、读等一切事物研究。 经世之学讲求学以致用,朕称其为科学,科学院,即从事科学研究之衙门也!” 王徵沉吟片刻,猛然会意,高呼: “陛下此举旷绝古今,实乃我大明之幸!” 说完一副喜滋滋表情,甚至有丝兴奋。 第52章 度量衡 崇祯抿了口刚端上的热茶,接着说道: “大明科学院规制,朕会让内阁磋商编制品级,王爱卿就去兼任个副院吧!” “臣领旨谢恩!” “朕看汤爱卿、焦爱卿也来科学院任博士,焦爱卿依旧兼管军器局,汤爱卿辅之!” “臣遵旨!” 焦勖有些激动,不知博士究竟多少品级。 但听圣上所言,科学院势必前途大好。 其他同僚投来羡慕神色,有的则显得有丝妒忌。 崇祯没去理会,接下来要说正事了,也是今日前来的目的。 “三位爱卿” “臣在!” “朕欲过段时日整合兵部、工部、内廷火器衙门。 现工部火铳暂停生产,专攻除火铳外的其他火器,你等利用现有资源,尽快予以实施!” “臣等遵旨!” “朕明日从内帑拨银30万两,助力诸卿!” “谢陛下!” 王徵开心得合不拢嘴。 前日下午刚到工部,便叫来下属详细询问相关事务,这两日都熬到半夜,查看了很多资料。 当下工部人才及工匠不少,单京师军器方面,长期经费不足,做的东西边军又嫌弃,让他很是无奈。 如今陛下既要搞研究,又拨给这么多银子,完全可以重振旗鼓了。 “王大伴。” “奴婢在!” “把东西都带进来吧。” “遵旨!” 片刻后几个小太监进屋,将十余把秤、二十余把长短不一的尺子,放在桌案上。 只见每个器物上,都贴着纸条。 分别写着火器局、银作局、西城布庄、张记米店等字样。 大家懵懵的,不知皇帝要搞哪一出。 崇祯望向众人,开口道: “大家都来看看,此两类物件,有何区别?” 众人纷纷上前,拿起东西观察起来,查看了好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王徵和焦勖,似乎有所发现。 只见王徵将尺子逐一对比,眉头紧锁。 焦勖则从一旁拿起几本书,用秤称起来。 觉得重量不够,匆匆走到一边又拿了几本。 崇祯静静看着,对他们的君前失仪,毫不在意。 不多时二人放下东西,似乎已胸有成竹。 “二位爱卿,不知有何发现?” 王徵拱手: “回陛下,我朝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本身就存在规制不一。 然这些尺子当中,同类型刻度偏差不一,有的一尺甚至差出半寸。” 崇祯给了他一个微笑,转向焦勖问道: “焦爱卿呢?” “启禀陛下,臣方才将秤全部称完,十余本书只有三斤多。 然最大悬殊却达到一两,其余均差别数钱不等,没有任何一把秤,所称重量完全一致!” “孺子可教也!” “谢陛下,臣惭愧!” 焦勖受宠若惊。 此人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就当下这个时代,肉眼看不出来,知道去动手检验者,实属爱探索之人。 便随口问: “不知焦爱卿年庚几何?何年进士?” 焦勖一惊,随即露出愧色: “禀陛下,臣今年二十有八,天启四年南直隶乡试中举。” “为何不参加会试?” “臣......臣自小热衷格物,以致学业荒废。 天启五年进京应考不第,至天启六年南京工部缺位,臣补位从之,去年方调入京师。” “哈哈哈,如此说来,爱卿17岁便中举,实乃神童也!” 随后带着一丝安慰的语气: “在朕眼里无功名一说,只有有用之人。 秀才也好平民也罢,甚至普通工匠,只要能做于国于民有利之事,照样可以加官进爵!” “臣等惶恐!” 众人纷纷作揖。 崇祯浅笑,大手一挥带回主题: “朕今日前来,除拟成立科学院加大兵器局事务。 最重要一点,就是将大明工器度量予以统一。 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乃大功一件,近两千年来足以证明。 然如今我朝度量,仅京师收集少许,便差距如此之大,对于营造大型器物影响不多,然精细物件却不然,王承恩!” “奴婢在!” “把朕的火铳拿来!” “遵旨!” 不一会儿,一小太监将燧发枪拿进来。 “诸位请看,此乃毕懋康去岁发明之自生火铳!” 说完递给王徵,王徵查看一阵,又递给焦勖。 “此火铳不需火绳,雨雪天气可照常使用,比火绳枪多出几个部件。” 众人传看后纷纷点头。 “依据大明规制,朝廷产出器物需刻上工匠姓名,则需要工匠技术炉火纯青,掌握器物所有工序,然此般极大限制产出量。 以此火铳为例,擅长打造枪管者仅作枪管,善打弹簧者只打弹簧。 各部件能相互通用,各位想想,产出会是何般情形?又需要何种先决条件?” 崇祯带着鼓励的神色道。 屋内陷入沉寂,十余息功夫后,王徵眼前一亮,焦勖似乎也胸有成竹,两人几乎同时作揖。 崇祯笑道: “你二人一个一个说。” “遵旨!” 王徵开口: “禀陛下,如若此般规矩,工匠对某个工序擅长,便可予任用,无需全能技艺,所得工匠将更多。 工序分开最后组装,产出量必然提高数倍,然先决条件便是统一度量,否则尺寸重量不等,根本无法实现互换!” 王徵到底是古代科学家,一点就通。 “王爱卿所言极是!” “多谢陛下!” “焦爱卿,你说呢?” “臣愚钝,侍郎大人所言非虚,臣以为还需深入细化,方可做到真正互换。” “是吗?”崇祯假装一问。 焦勖望了一眼刚上任的侍郎,好像有所顾及。 崇祯见状,哈哈一笑。 “焦爱卿,你是怕抢了上官的风头吗?王侍郎与你乃同类人也。” “臣不敢!” “那就快快道来!” “臣遵旨!” 焦勖指着桌上,朗声道: “尺子最小刻度乃寸,秤杆最小刻度乃两,分毫、钱毫均只能预估。 火铳口径部件若进行估计,则仍存在差异,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 然如何细化需要一个标准,否则意义不大。” 崇祯心中大喜。 原本可以直接说的,他却没有那样做,就是想瞧瞧这个时代的能人,究竟有多少墨水。 如今看来可以放心了,度量衡推行起来,不会出现想象中那般困难。 第53章 储钱罐 王徵望向焦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陛下,焦主事所言大善,然尺度即使精确到分、重量精确到钱,仍无法真正精细化,焦主事以为如何?” “侍郎大人,下官深以为然。” 言罢,两人眉头紧锁一筹莫展,其他人也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很高兴,对问题都知道深入化探索了,这就是他想要的。 便温言道: “朕以为,无论称量器具还是规尺,增加一些度量单位,诸位爱卿心中忧虑,便可迎刃而解!” “请陛下训示!” 见大家都来了兴趣,准备伸起耳朵聆听,崇祯微笑道: “朕决议,工部重新定出统一器具,并作为大明全国母本。 一斤十六两制需要细化,增加一个更小的克。 规尺则要作调整统一,并增加微小计量单位,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不多时桌案上器物被收空,一官员将笔墨纸砚奉上。 崇祯快速写画起来。 重量方面,在斤、两、钱基础上,增加吨、克两个计量单位。 2000斤为一吨,1两分为10钱,又分为50克。 见大家有所疑惑,便一一讲其适用性,带来的好处等等,听得众人眉头渐渐舒展。 如此定制,对于超大物件就可计算成吨位。 而比如火器药量等微小配量,便有了新名称,不需要进行预估。 为让未来科学研究更具体,还画出个几百年后的天平秤模样,专门称小物件。 将原理说通透,众人如茅塞顿开。 崇祯清楚,明朝至民国,华夏均为十六两制。 一斤相当于后世约595克,“半斤八两”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原本想把一斤调整成后世500克,但想到牵涉金银货币,只能作罢。 至于部分符不符合后世标准,已没必要纠结。 反正未来要将华夏文明广撒四方,到那个时候,大明的标准就是国际通用标准! 接着说尺度。 大明规尺分为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三种。 分别约合后世32厘米、32.7厘米、34厘米,非常凌乱。 为规范统一,只采用一个尺度。 以量地尺、裁衣尺二者之平均数,作为新度量。 新增米、分、厘、毫四个计量单位。 裁衣织布,仍以尺、寸、分计量;量地按原有顷、亩、丈规制,也可用新单位;距离、器物,则一律执行新标准。 一里等于500米;一米等于10分,又等于3尺;10厘为1分,1厘又等于10毫; 1亩等于60平方丈,又约合667平方米。 原有步距单位不变,1步仍等同于5尺。 王徵消化了一阵,眼睛才变得明亮起来,而后让大家传看。 崇祯见状没有说啥,革新嘛,需要过程适应。 如此这般是好是坏,大家心头都有数。 过了会儿见众人神态自若,尤其王徵焦勖,脸上都露出喜色。 按圣上所言,他们想到和没想到的,全都予以解决。 对当今天子智慧,心中点了若干个“赞”。 崇祯很满意,事情就这些了。 临走前向众人勉励一番,要求尽快作出样称样尺母本,天平秤也要抓紧研制。 其实还有个东东崇祯没有说,那就是计算粮食的“斗”和“石”。 想到这个不需要工部费神,也就算了。 斗与石属于容积,十斗为一石,一石约为154明斤,折合三百多年后的约93公斤。 采用容积计算粮米,老百姓非常吃亏,官绅商人大斗进小斗出,就是基于这个症结。 崇祯打算待工部样称大量生产后,取缔斗石计量。 这种漏洞过大的东西,还是成为历史比较好。 ...... 从工部出来,又去往兵部,召来兵部几个侍郎郎中,了解了些兵部事务。 兵部两位侍郎,对王业浩要熟悉些,乃王阳明曾侄孙。 梁廷栋有多少才能暂且不知,这也是暂未更换的原因,往后看看再说。 上午就走了两个部门,而后才回宫批阅奏本。 ...... 不多时,曹化淳李若链求见。 “启禀皇爷,经东厂与锦衣卫连夜彻查,本次涉案文武及宦官,现银已全部统计完毕。 珠宝字画已登记造册,田产店面预计半个月清点完成,初步估计京畿周边不低于10万亩良田!” “嗯,很好,二位爱卿辛苦!” “多谢皇爷(陛下)!” “查抄现银几何?” “禀皇爷,查得高启潜、杜勋等宦官,共计一百二十二万余两; 查得温体仁等文武,在京财产一百八十三万四千余两; 收缴勋贵非法所得,连同成国公府上现银,共约三百八十三万两!” 崇祯听得心潮起伏,啧啧,钱真特么多! 虽早有预料,可当真正面对,还是不免心惊肉跳。 苟日的,这下蛋蛋和白腚露出来了吧,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皇爷,以上现银,加上勋贵罚银二百七十万,合计共九百五十八万六千六百一十九两。 黄金二万三千一百两,玉器珠宝三十三车。” “嗯......” 这还没有抄勋贵的家,若按历史轨迹,到9年后这帮人的财富将更多。 崇祯缓了好一阵,才再度开口: “告诉朕,文官中现银大概情况如何?朕只要大致数额。” 曹化淳翻了翻账册: “回禀皇爷,唐世济40万两居首,温体仁一百余两最少,湖州那边已派人前去查验。” “那排在温体仁之前的呢?” “刘宇亮15万两,薛国观18万......” “可以了,骆养性、嘉定伯呢?” “骆养性62万,嘉定伯约43万两。 “可耻啊!大明耻辱啊!” 崇祯感叹道,脸色阴晴不定。 苟日的骆养性,连同他死去的老爹,都不是什么好鸟,转而问向李若链: “李爱卿,宣府情况如何?” “禀陛下,两个晋商在京管事均已认罪。 臣已严令高文采顺藤摸瓜,过段时日便有消息!” “一定注意保密!” “遵旨!” 头两天之所以禁勋贵们的足,就是存在这方面考量。 “曹大伴!” “奴婢在!” “告诉王德化,洛阳方面也要加紧搜集,朕还缺钱得很!” “奴婢遵旨!” 崇祯很愤怒,当然,开心成分则更多。 都是哥的储钱罐啊,这是混蛋们仅留的剩余价值了。 第54章 财税革新 接过曹化淳手中册子,崇祯嘴角微微上扬,又止不住叹息摇头。 那一项项文字,无不触目惊心,片刻后说道: “所得现银,先纳入内帑,朕下一步再分配。 古玩字画田产店铺,彻查后即刻禀报朕,朕有大用,都下去吧!” “奴婢(臣)告退!” “哈哈哈......” 崇祯突地开怀大笑,声音响彻暖阁。 走到门口的曹李二人听到背后笑声,相互对视一眼。 连走路的姿势,仿佛都变得更有“王八之气”。 王承恩心里也美滋滋的,皇帝登基这些年头,只有铲除魏忠贤时,才这般畅快过。 十多天来内帑支出175万,现银都快见底了。 国库更是已经被掏空,这下终于久旱逢甘霖。 “王大伴!” “奴婢在!” “派人通知内阁、六部尚书督察院,未时到暖阁议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匆匆出门,崇祯挪了挪龙屁股,将龙腿放在御案上。 这一姿势,前世在办公室没少干,这一时空还第一次享用。 当下终于有点钱了,待彻底拿下晋商及勋贵,再弄掉几个宗室,预计还能搞到数千万现银。 那才算真正的有钱,不过这些都仅为暂时解渴,并非长久之计。 看着几日前让太监们照抄的两份纲要,崇祯陷入沉思。 ......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赐坐!” “多谢陛下!” 已经是第二回赐坐,皇帝定了规矩,诸位大员不再那么拘谨。 “诸位爱卿,朕今日叫你等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兵部户部诸事,爱卿们筹划到何种地步?” 孙承宗作揖: “启禀陛下,臣已将调兵等事理清,此乃调兵策略及卫所整顿草案,请陛下御览。” 说完从袖中掏出几页纸张,双手呈上。 调兵策略比较详尽,3万关宁军分别从吴襄、祖大寿各部进行分抽。 人数1千至5千不等,如此避免了到前线后过份抱团。 丁魁楚回京面圣后,已立即赴两淮上任,带兵布防南直隶至湖广一线。 卫所整治从京畿地区、陕西、河南开始,列出了相应实施方案。 崇祯连连点头,看来孙承宗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当然,自己的点拨及思路,才是这份策略的主导思想。 “孙爱卿辛苦!” “多谢陛下!” “军机大臣人选是否已定下?” “已妥善!” “是何人等?” “以臣为首,范景文次之,余者二人为候恂、卢象升。” “嗯,甚好,朕准了!” 孙承宗心中暗笑,其实这几个人,在军营时皇帝就已明示。 这下让自己当面报出来,显然是借他人之口说出。 崇祯如此安排,主要是为提高兵事效率。 侯恂卢象升在外地,朝中军机当下相当于只有两个人参与,这样更加便捷高效。 他俩早迟都会回京,反正位子先给留着。 “毕爱卿!” “臣在!” “你的开源节流筹划书,进展如何?” 毕自严面带愧色作揖: “启奏陛下,臣尚需时日方能成书,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不会催促,爱卿只需于下月内拿出方案即可,届时交由内阁审阅,最终形成政令。” 下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毕自严有点纳闷,他再弄个两三天便可搞定,何须等下月。 不容他多想,御案上声音传来: “朕写了份户部革新纲要,毕爱卿的筹划书要以此纲要为根本,朕现在提出来,由诸位爱卿商议!” 毕自严懂了,原来还有新东西。 诸臣很是狐疑,一个纲要就能让国库有钱? 崇祯接着道: “朕欲将户部各司职能予以细化,并增设相应机构,分为六个下属衙门。 其一,田赋司原有职能不变,但不再管理黄册; 商税司重新划定各类税率,原则上不低于百抽五。 新增矿税、土地交易税、房产购销税等等。” 众臣听得一愣一愣,看来搞钱终究离不开税收。 “其二,取消市泊司,改为关税司; 关税不低于十抽一,进关出关都要收取。 其三,将工部屯田司撤销,并入户部,与户部田地司合并,改称国土司。 当下主要事务,乃实施全国土地清丈,清查隐田,重绘鱼鳞册! 其四,成立工商司,管理店铺、作坊、酒楼、客栈等各种营私造局,发放牌照,管理日常。 其五,单独成立户籍司,未来两年要将大明百姓一一排查,编造最新黄册。 其六,新设立财政司,各司库仓统归财政司管辖,其它衙门原有收税机构统统撤销! 全国各类税赋,收取后一律归入财政司,所有开支均从财政司支出。” 大员们静静听完,全都眉头紧锁。 这个动作很大,听起来也较为明确。 像清丈土地、清查人口之类,大明快两百年没做过了,的确应该进行清理。 大明的收税机构,也实在太多太杂。 地方州县缴税时,要交到高达20余个部门,规范一下完全必要。 但重开关税、征收矿税等,该如何推行? 是否存在与民争利? 当初“隆庆开关”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沿海是啥样还啥样,而且有违祖制。 至于矿税,在场很多人都是四朝元老,想当年被万历爷,玩得那叫“民怨四起”。 那政策根本不得人心,万历爷临死前才下旨取消。 只是如今皇帝态度决绝,他们几个倒不敢有多大意见,就担心下面的人。 届时朝堂内外,反对声或是懈怠者肯定一大片。 该如何收场? 崇祯将反应尽收于心,高声道: “朕知道卿等有话说,暂且稍安勿躁! 诸卿先将纲要看完,上面很详尽,尔等看后再进言不迟!” 众臣接过,细细翻阅起来。 崇祯举起茶杯,等待他们消化。 大明机构及制度,可以说是秦汉以来最健全的朝代。 可惜税率太低太单一,导致国库一直不充盈。 然而大明底层百姓却又不堪重负,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户部职能尤其财政方面,必须进行大刀阔斧改革。 只有让财税彻底走向正规化、正常化,大明方可起死回生。 第55章 永不加赋 诸臣正在翻看之际,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进阁: “启禀皇爷,大事不好!” “一惊一乍作甚,君前失仪成何体统!” 王承恩出言呵斥。 “小臣死罪!” 崇祯摆手道: “慢慢说,到底何事惊慌?” “禀......禀皇爷,午门外跪了十余官员,言圣上只准一百人上朝,乃限制言路荒废朝政,要集体叩阙劝谏!” 诸臣听后大惊,下面又在蹦跶了。 崇祯冷笑,跟老子玩叩阙,脾气不小嘛,沉思片刻吩咐道: “他们要跪,跪着便是,不必理会。” “小臣遵旨!” 王承恩狠狠瞪了来人一眼,小太监额上全是冷汗,颤颤巍巍退去。 “大伴,命人去看看都有哪些人,给朕记下来!” “奴婢遵旨!” 见其他人欲起身,崇祯摆手制止: “诸位爱卿不必担心,就当外面跪了群傻b。 朕自会处置,财税事务更重要,卿等接着谈正事儿。” “遵旨!” 众人犹犹豫豫应旨,傻b是什么东西? 是陛下夸人的新名词吗? 要是放在以往,皇帝非得立马出去接见。 今儿倒好,风轻云淡跟没事儿似的,实在难以理解。 诸臣暂时收起忐忑,重新拜读起纲要来。 崇祯一直观察几人表情,有的从先前愁眉渐渐变为舒展;有的则如醍醐灌顶,继而又生出忧虑之色。 毕自严放下纸张,朝御案作揖: “启禀陛下,此纲要实乃经天纬地之策,国库三五载后必可收支平衡!” “爱卿所言,朕心甚慰,朕不但要良性循环,更要让钱粮满仓! 可你不担心当中一些构想有违祖制,不担心士绅骂朕与民争利吗?” 毕自严表情变得严肃,大义凛然道: “历朝革新阻力重重,秦有商鞅宋有王安石,我朝还有张江陵。 若将来非要一个人出血,我毕景曾甘当刀下亡魂!” 闻言,崇祯瞬间冒出一股感动,毕自严实乃忠臣良臣也。 他这尚书要是不鼎力支持,就算实施下去,也得不到最优结果,如此也就放心了。 站起身高声道: “爱卿放心,此策仅为初期筹划,还得进行细分。 要比张江陵做得更详尽,更人性化。 谁要做前宋司马光,朕就杀掉他! 谁要当邹元标、张四维,朕就灭他九族!” “谢陛下隆恩!” 毕自严感激涕零,司马光坚决反对王安石变法,邹元标张四维整张居正。 都叫一个心狠手辣! 皇帝这般说辞再明确不过,让他燃起的那份希望更加浓烈,更加斗志满满。 “陛下,臣身为首辅,难辞其咎,臣愿为财税新政保驾护航!” 孙承宗朗声高呼。 “臣附议!” “臣附议!” “......” 另外两个阁臣、四个尚书,全都一一拱手。 “很好,君臣同心,大明必定中兴有望!”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人作揖附和。 尤其工部尚书刘遵宪,仿佛看到了一丝新气象,同时庆幸自己未被皇帝收拾。 东林领袖钱世升还在牢里,以后的私会还是别搞了,是该消停消停。 崇祯很满意,不管他们发自本心还是趋于形势,至少面子上态度是端正的。 笑着道: “朕要诸位爱卿鞠躬尽瘁,但朕不要什么死而后已。 你们都得好好活着,同朕一道让大明富起来强起来,最终走出国门扬威四海!” 皇帝一番慷慨激昂,众臣心潮澎湃。 大家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这份纲要对国库极为有利。 矿税不再像万历爷那般归入内帑,而是直接进国库,大员们心里平衡不少。 最关键一点,皇庄皇店都要纳税,那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君王以身作则,臣子们还能说啥闲话? 以致商税、关税等事宜,看起来似乎都不值一提。 虽推行起来有一定难度,但圣上格局摆在那儿,其最大难处相当于已经解决。 剩下那些阻碍,就是臣子该尽的本分了。 “朕有个好消息,意与诸卿共享!” 崇祯笑意更浓,还装出一丝神秘的样子。 见皇帝卖关子,孙承宗开口: “臣等洗耳恭听!” “近日抄家及罚没所得900余万,朕欲将700万两充入国库!” 众人大惊,竟然搞到这么多?那群败类,实在富得流油! 可今儿个也奇怪,以往这种事儿皇帝不是占为己有,就是最多给五成。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太阳还是圆的吗? 崇祯笑意未减: “朕有言在先,黄金、古玩字画、商铺田产得归入内帑。 朕的内帑都快被掏空了,往后宫廷所有开销,也不再动用国库分毫!” 众人再次错愕,前两天说光禄寺膳食改成内帑出钱,皇帝所为已经是前无古人。 现在改为全部由内帑出,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啊。 内帑又是出赈灾银,又是给军费,还拨款给工部,估计已所剩无几。 过去国库、内帑共同支撑内廷,皇帝私人每年也得出资数十万,甚至百万。 内廷光太监宫女,就有近四万人,二十四监那么多衙门,皇陵宫殿修缮、祭祀等等,就是个吞金巨兽。 还有锦衣卫、东厂、御马监几万兵卒,禁卫军又要扩军。 即便裁撤部分宦官宫女,明显也得突破每年两百万,皇帝太大方了,让他们极不适应。 当然,内廷不再动用国库,也确为天大好事。 臣子唯有支持的份儿。 孙承宗按捺住心中喜悦,作揖道: “启禀陛下,抄家罚没能解近忧,然内廷开销巨大,往后内帑如何细水长流?” “朕自有分寸,爱卿尽可宽心!” “是!” “好了,钱要用在刀刃上,督察院及卿等都给朕睁大眼睛,胆敢贪墨者,朕的刀可锋利着呢!” “臣等遵旨!” “另外,朕还有件大事宣布。” 说完又将另一份草案递给诸臣。 “诸位,这里还有份田赋纲要,朕欲从即日起,采用新税制! 无地佃户佃租不得超过半成,田税一律改为十税一,火耗归公,往后只减不增! 取消所有苛捐杂税,且永不加赋!” 孙承宗、钱龙锡微愣,其余诸臣,你望我,我望你。 皇帝喝醉了吗?全都跟听傻了似的。 第56章 世界上最棒的老板,就是给员工涨工资 前几日在军营,皇帝给孙承宗二人提过这一茬。 可他们没想到圣上现在就要实施。 至于其他大员,完全就像看外星人。 取消苛捐杂税永不加赋,往大的说确实乃好事。 圣上要求佃租不得高过半成,火耗归公,意思是有地农民只交一成田赋,无地佃户最多只交一成半。 各级官员怎么搞钞票?地主们会答应吗? 皇上那么有信心吗?是不是有点悬? 见诸臣神态不一,崇祯笑道: “我朝田赋正税本身极低,然到了地方,各级官吏胡乱加派,诸位应该比朕还清楚! 朝廷一边收不上税,百姓一边却苦不堪言,肥了贪官污吏,于朝廷却有害无益! 此种劣政必须改之,否则流寇永远灭不完! 故朕明升暗降,取消所有附加,不能再让百姓受苦! 地主们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他们若要闹,朕手里可有屠刀!” 除孙承宗、钱龙锡、毕自严外,大部分都目瞪口呆。 税收方面他们都知道,只是很少去研究,有点难以消化。 不过圣上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他们也并非傻子。 参考消息: 明代正税极低,明初田赋约0.035石\/亩(合21世纪5.3斤)。 各个地区税率有少许差别,但一直到明末变化都不大。 至崇祯中期,朝廷层面加上“三饷”及各种摊派,每亩也只交不到10斤税赋。 可到了地方,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明面上便宜,实则无比繁重。 很多地区甚至不收粮米,百姓还得去卖粮换银,受粮商二次盘剥。 以至于正税加上附加税,常常达到产出之六七成,甚至更高。 一旦遇到天灾,百姓根本没法活,不造反都不可能。 地主方面,田租百抽几的有,百抽一二十的也存在。 这些诟病,在场的大员们心知肚明。 如今朝廷只认一个田赋税率,百姓负担减轻,地方官也少掉贪污途径。 可除非遇到强硬皇帝,否则谁敢去乱动,谁又动得了? 另外商税方面,江南、闽粤一带商业发达,却同样收不了什么税。 沿海贸易那么兴盛,而福建市泊司每年仅得税银万余两。 一句话说穿,只晓得盯着农民的饭碗,不知道怎样去多方开源。 商税、矿税、关税同样很难,只是相比于田赋,稍微轻松点点。 崇祯没管他们,继续说: “户部机构改革立即展开,田赋新税制即刻昭告天下! 其余诸税也要循序渐进,税改是场硬仗,诸卿要好生筹划!” “遵旨!” 诸臣甚感兹事体大,皇帝一系列税改全都困难重重,但可以搏一搏。 清了清嗓子,崇祯接着道: “关税方面朕有个想法,朕欲过些时日与温体仁谈谈,让这老匹夫去闽粤,把开海给朕搞起来!” 众人闻言再次大惊,皇帝仍旧宠幸老温? 莫非朝堂风向又要变?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卿等安心,温体仁是何品行,朕了然于心,不可能再让他祸害大明。 此人数年来对大明寸功未立,千夫所指之事,他去做做又何尝不可,卿等以为呢?” 见皇帝露出一丝坏笑,有些人瞬间秒懂。 陛下啊陛下,让奸臣去开海收税,您老人家真是高。 臣太佩服您了! 孙承宗连忙作揖: “温体仁若能不负众望,也算积点阴德,臣以为可行!” “臣附议!” “臣附议!” “......” 首辅都表态了,就跟着表态呗。 温体仁未来必定受到群体围攻。 那家伙整人很有一套,让他去斗斗狠,算是物尽其用。 “此事就这么定了。” “臣等遵旨!” “很好!朕还要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 朕决议从下月起,文武百官俸禄提高三成! 官员及衙署不得再使用徭役,如需用人,必须给报酬!” 臣子们惊异几息后,全都面带喜色。 啧啧,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事好事一件接着一件,银子谁会不爱。 自万历皇帝涨了“工资”后,一品官月奉87石,最低的从九品5石,开国初期更低。 近几年京师米价,曾达到1两7钱每石的最高记录。 月俸能值多少钱? 车马、师爷等花销,都得自己掏钱,而且有时以布匹、纸张等实物抵俸,且经常被拖欠。 官员清廉又无祖业者,完全一贫如洗,这也是朝堂腐败的原因之一。 如今皇帝涨薪,让官员真正得到实惠。 至于取消衙门徭役,那个开支其实不算太大,也不知皇帝是怎样想的。 不管了,这东西对税改来说,就是一剂强心针。 反正自身无论缺不缺钱,加薪都是好事儿! 赶紧拱手: “臣等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 今天差不多就这样了,给员工涨涨工资,当一回五星好老板。 看了眼之前王承恩递上的纸条,崇祯愉快的心情被扰乱。 转而冷峻地说道: “诸位爱卿,今日就到此,朕欲去往午门,卿等同行与否?” 见皇帝表情有丝不快,几人哪敢不从,全都叩首应允。 心中直嘀咕,是哪群家伙在叩阙,简直没事儿找事儿,真该挨板子。 ...... 皇帝没座鸾驾,迈着轻盈的步伐前行,一旁锦衣卫紧随左右。 大员们跟在身后,感觉此刻的君上无比伟岸。 就是那张纸上的人,显然引起皇上怒意,众人又不禁有些发怵。 一行人来到午门外: “皇上驾到......” 王承恩扯着嗓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官们高呼,守在文官周边的锦衣卫,也跟着跪地迎驾。 “都起来吧!” “谢陛下!” 锦衣卫站起身,双眼平视前方,文官却一个没起,有些人还嘴角微微上扬。 崇祯心头很不爽,苟日的要跪就跪,老子会让你等知道厉害。 “陛下,臣请陛下按旧制御门听政,国事乃江山社稷,吾皇切莫懈怠啊!” 领头文官高举奏本,挪着膝盖来到皇帝跟前。 瞄了下这群人,尤其眼前这个,真想掐死他。 要是换做其他人,崇祯还不会有此想法。 主要此人太特么混账,纯属庸人,数年后居然被原主提拔进内阁。 原主老哥真该被鄙夷,大明此等文官,也太特么无能加无耻! 第57章 皇嫂张嫣 崇祯冷笑,厉声道: “陈演,你说朕荒废朝政,你可有凭据?要是说不出个服众理由,朕要你等好看!” 陈演一惊,自己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相当于院首,一向深得圣心。 就连手下的蒋德璟,前日都被提拔成寺卿,而他这当“领导”的却啥都没捞着。 得刷刷存在感,方能引起皇帝重视,才有了今日一出。 连忙回复: “陛下要将早朝改入殿中,人数仅限一百,乃限制百官进言,乃荒废朝政,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哈哈哈......” 皇帝突然大笑,让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早朝新制,内阁认可了,圣旨也发了。 但陈演所说,以当下意识形态,并非全无道理,同时也代表着很多官员的想法。 前日内阁诸公就有点担心,看来该来的终究会来。 “说得好!朕就给你等理论理论,你等文官不是最爱撕逼么?” 陈演想接话,撕逼是啥? 莫非就是指吵架?最终忍住没有开口。 崇祯露出调侃表情,说道: “按照我朝礼制,百官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若朕未记错,你陈演几乎每次都在,朕问你,你奏了几回事?谏了几次言?” “臣......臣记不清了。” 崇祯冷哼一声: “你说朕荒废朝政,朕看你等平日明明该在值房,却无事往朝堂上凑。 你陈演是乡间泼妇,就那么喜欢看别人吵架?” “臣......臣......” 陈演背心冷汗直冒。 圣上话糙理不糙,说的无从挑剔,三言两语就让自己难以反驳。 此刻的崇祯当然知道这类人想法,就抓住那句“无事退朝”不放。 身后几大朝臣,先前还有点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圣上真乃诡辩高手也。 不,这不是诡辩,是正理儿! “你说朕荒废朝政,你等混日子者,才是祸乱朝纲! 朕今日与内阁六部,正商议永不加赋,商议给百官加涨俸禄! 尔等却在午门伏阙谏诤,尔等是要与百官为敌,与天下百姓为敌吗?” 崇祯突地提高声调。 陈演傻眼了,皇帝在给他叩帽子了。 “朕看尔等并非质疑上朝,实乃阻碍百官,阻碍天下黎民福祉!” “臣冤枉!” “臣冤枉啊!” “......” 陈演连同身后十余文官,全都喊冤。 “陛下,臣弹劾陈演等在场官员,长期早朝占位扰乱规制。 今日叩阙午门,试图干扰百官加奉,尚有反对取消加赋诸事之嫌疑。 实乃乱臣贼子也,其罪该当如何,请陛下明察!” 刘宗周上前几步,朝着皇帝作揖。 “臣附议!” “臣附议!” 阁臣与尚书们,全都作揖附和。 崇祯心中暗笑。 刘宗周兼着御史,说的话滴水不漏,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大员们也很懂事,真想点个大大的赞。 苟日的,早上你等不阙门,偏偏午后来。 只能怪运气不佳了。 “锦衣卫何在!” “在!” “将人给朕看住,胆敢假装昏迷者,立即送到诏狱,明日正辰时押往外城! 朕要让百姓们瞧瞧,这些无视百官百姓者,乃何种嘴脸!” “遵旨!” 陈演几乎瘫软在地,他被皇帝坑了。 朝堂上近日发生的一切,并未把他完全镇住。 皇帝是真的变了,变得阴险狡诈,哪还像以往那样容易糊弄。 崇祯鄙夷地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接着去往坤宁宫。 ...... 几个美人簇在一张桌上,拿着毛笔疾书,样子很是投入。 未让通禀,皇帝悄悄来到周玉凤身后,一把将她拥住。 “呀......” 周玉凤惊呼,美人们全都抬头,原来皇帝驾到。 “陛下......”众艳准备起身。 崇祯连忙制止,还朝张嫣作了个揖。 “皇嫂安好!” “谢陛下!” “朕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忙吧。” 话虽这样说,但谁敢无视君王,都有点拘谨起来。 尤其张嫣,两腮还泛着红晕。 看来方才与皇后嬉戏,让她有点不适应。 望着几个美人,崇祯笑眯眯说道: “都坐下,你们下一期日报,准备何时发行?” “回陛下,臣妾欲再过两日,多搜集朝事后再予以发行。” “皇后是遇到何种难处了吗?” “臣妾不才,要不是皇嫂摘了两则宋词和故事,版面差得更多。” “妹妹谬赞,为陛下分忧,乃哀家本份。” “哦,那朕要看看。” 周玉凤拿起纸稿,递给崇祯。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崇祯朗声读了出来。 这首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其意境极高,表达着思念,有一种婉约之美。 皇嫂用这首宋词,似乎透露着她某种心境。 另外一首,仍然是李清照的: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此《武陵春·春晚》,乃李清照在夫君去世后所写。 当时金兵南下,李清照心忧天下,同时也怀念丈夫。 透露着安全感缺失,是她最沉痛的一首词。 这些字句,无不与张嫣当下深度契合。 望向这位倾国倾城的皇嫂,崇祯很是感触。 只见张嫣双眸微垂,轻声说道: “陛下,请恕哀家擅作主张,欲刊此等诗词。” “哦,”崇祯浅笑。 “皇嫂多虑了,华夏日报除了朝堂诸事,更要包揽世间万物。 皇嫂意境非常人可理解,朕觉得甚好!” “谢陛下!” 张嫣忧郁的脸上,多了一份坦然。 收起对张嫣那份担忧,崇祯柔声道: “朕今日来此,是有好消息,华夏日报明日就可发行第二期。” 香艳们瞬间来了兴趣,纷纷洗耳恭听。 于是,今日皇帝走了哪些部门,交涉了哪些事,处置了哪些人,一一道出。 还叫有些事儿可以广而告之,有的则不可,并让张嫣负责记录。 看着张嫣那专心劲,以及身上散发出的特有气质,渣男不禁心猿意马。 生出一股莫名的“博爱”豪情。 第58章 慈庆宫 不到两刻钟,张嫣写完。 语句通顺,字迹娟秀无比,完全才女一枚。 “甚好,叫人送去刊印吧,朕以为可印两万份。” 周玉凤有些吃惊,今日那五千份,在午时前倒是全部售空。 可第二期印两万份,是不是有点多? 便开口问道: “陛下,两万份是否......” 崇祯摆手: “皇后不必心忧,京师人口百余万,还有那么多流动商旅。 往后可涉足至冀州天津一带,朕还嫌两万份实在太少。” “对啊,陛下所言极是,臣妾咋没想到这一层!” “今日报纸是否没有盈利?还略微亏损?” “确实如此。” 周玉凤有些沮丧,美人们也纷纷低下头。 “哈哈,你等无需心灰意冷。 报纸并非只为盈利,然只要方法得当,哪怕只针对京师,至少你们的胭脂水粉绰绰有余!” “请陛下明示!” 周玉凤一喜,神色又变回美滋滋。 “要从朕这儿淘金,皇后不做点表示吗?” 周玉凤懵了,望向崇祯。 不知夫君啥时已露出坏坏的眼神,瞬间秒懂。 “这......臣妾......臣妾......” 周玉凤脸庞发热。 瞄了眼在场诸人,拘谨地用嘴触碰崇祯脸颊。 给了个很敷衍的香吻。 田秀英、袁良美、刘雨竹露出窃笑,也显得些许娇羞。 张嫣更是将头侧向一旁,两腮红得快要滴出水。 渣男并非一时兴起。 后宫嘛,不能老死气沉沉,得有一定情调。 当然,还有一点点小心思,那就是看看张嫣的反应。 这个女人太孤寂了,得让她偶尔心潮澎湃,日子才会更有盼头。 “皇后可让人送五百份去礼部,刘宗周知道怎样处理,该收钱还得收钱。 朕前几日不是说过吗,报纸上可加入广告,往后版面若有剩余,就在上面写广告位招租。” “陛下,此举甚妙啊!” 张嫣一下子就懂了。 “陛下,可否将其中一则故事删除,本期就留下空白?” “当然可以,皇嫂聪慧也!” 张嫣有点不好意思。 “朕看你们得在城里找处铺面,专门接纳广告及报纸发行。 你等不便出面,可派太监宫女过去,大事可成也!” “太好了,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大喜。 立即进行改稿,让太监即刻送往经厂。 接下来崇祯如智者一般,将报社发展模式、一些细节等做了系统性阐述。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 如果按皇上所言,何止胭脂水粉那样简单? 大明这么大,每年搞个几十万两并不困难啊。 美人们不禁蠢蠢欲动,瞬间充满诸多想象。 ...... 天色渐渐变暗,聊得也差不多了。 皇嫂及众妃各自离去,屋里只剩下周后。 周玉凤露出坏笑: “信王,今日当着皇嫂那般,臣妾......” “呵呵,那有啥呢,很正常嘛。” 坐入崇祯怀里,周玉凤像个俏皮少女: “信王,臣妾发现你半个月来变化挺大,与以往判若两人。” “那凤儿是喜欢现在的朕,还是以前的朕?” “帝王之家还不是家,家就得和睦充满欢声笑语,否则有何意义。” 周玉凤幽幽说道。 “那就好,朕没有看错你。 朕见你与秀英也较为随和,你没再欺负她吧?” 周玉凤一惊,忙站起身: “过往夫君经常去秀英宫中,臣妾的确有芥蒂,但近日来臣妾想通了。 自古帝王佳丽成群,夫君却仅有我等四人。 臣妾不该小肚鸡肠,请夫君恕罪!” 将皇后拥入怀中,崇祯柔声道: “凤儿真懂事,朕哪会迁怒与你。” 说完捧着她的头,深闻秀发。 “要是朕某天与你和秀英一起,三人大被而眠,凤儿会不会不好意思呢?” 周玉凤愣住,转而满脸通红。 娇声道: “陛下好坏!” “朕的坏还在后头呢,不准叫陛下,叫相公。 相公这辈子吃定你了!” “相公......” 一些少儿不宜的动作,在周皇后身上悉数上演。 “啊......相公… 臣妾今晚不让相公吃,你去吃吃妹妹们吧。” 这下轮到崇祯发懵,这妮子竟然把男人往外面推。 是不是她家二姨妈来了? 不过此话很有母仪风范,相公喜欢也。 陪周玉凤用过晚膳,崇祯去往田秀英宫中。 走在半路上想了想,折身往慈庆宫而去。 “陛下…” “皇嫂免礼!” 张嫣显得很尴尬。 皇帝大晚上见寡妇,传出去如何是好,心中略显不安。 忙吩咐宫女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承恩也很知趣,随后退出屋外。 “皇嫂,恕朕冒昧,望皇嫂见谅!” “陛下言重了,哀家不敢。” 崇祯坐下,让张嫣也坐。 之所以选择晚上,就是要试着闯入张嫣的生活。 尽管张嫣有点难堪,崇祯却没有太计较。 他得让她知道,自己很在乎她,而且是不一般的在乎。 “皇嫂这些年受苦了,朕很心痛!” 张嫣闻言有所触动。 眼中不经意冒出泪花,没有吱声。 “但皇嫂近几日终于有了笑容,朕真心替你高兴。” 张嫣微微点头。 “哎......” 崇祯叹了口气: “往事已成云烟,朕今日看到李清照的词,便知皇嫂心境。 朕期盼皇嫂能多一丝欢愉,少一些惆怅,切莫总活在回忆之中。” “陛下有心了。” 张嫣抬起头,恰好与崇祯炙热的双眼相对。 连忙微低双眸,神色很是复杂。 “朕就是来看看皇嫂,朕走了。” 张嫣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兴冲冲来,没说两句就要走。 心头某种东西,好像也被随之抽走,转而又鄙夷自己为啥如此作想。 “恭送陛下!” 崇祯挪了两步,猛地转身抓起张嫣双手: “只有你过得幸福,我才会安心!” 张嫣被皇帝这举动言辞吓住。 皇嫂都不叫了,还你啊我啊的。 心中如小鹿乱窜,不敢正视崇祯。 内心深处那根弦,被狠狠地碰了一下。 理智告诉她必须挣脱,玉手却像是被僵住,大脑里一片空白。 “早些歇息,我会经常来看你,晚安!” 崇祯说完大步离去,留下张嫣在那儿独自发呆。 过了好一阵,张嫣摸了摸脸颊。 脸还在发烫,心中仍旧波澜起伏。 转而有些自嘲地抿嘴一笑。 第59章 流贼现身 “卖报,卖报......” “......特大新闻......” “当今天子关爱子民,取消百姓去府衙服徭役! 大明田赋改制,取消所有苛捐杂税,永不加赋......” “朝堂有官员叩阙反对,天子震怒,今日将其拖至正阳门外,让百姓声讨......” “什么?永不加赋?不会吧?” “报纸上写着呢,还能有假,不信你看......” 翌日正辰时分,整个外城震动,这个消息,比昨日的还要劲爆。 住在城里的人家没有种地,却总有几个亲戚在乡下,亲戚的日子苦不堪言。 进城买卖货物的庄稼汉不少,这个新闻,可关乎家人存活,不禁都朝报童望去。 买报的人,明显多于昨天,人们穿梭于各条大街,奔走相告。 “张表叔,您急匆匆往哪儿去?” “哦,是初六啊,你咋来京师了?” “昨日听邻居回官地说,陛下在城中招兵。 晚辈丑时就打着火把出门,还没找到地方。” “参军可以啊,皇上说了待遇优厚,一日三餐顿顿管饱。” “对了,正阳门外就有招兵处,听说今日还让百姓们去那儿骂贪官。 大明咋有这等新鲜事儿,走,表叔带你去。” “多谢表叔!” ...... “诸位乡亲父老,当今圣上此举,乃福泽万民也!” 书生边说,边朝内城方向拱手。 “只收正税,那我家就能多吃几顿饱饭了......” “还给老爷们打啥短工,我要回家种地去。” “对对对,我也要回家。” “当今天子就是戏里说的千古明君啊,我们都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吧!” “理应如此,那还等啥......” 说罢,书生周边一大群百姓,朝着内城正阳门跪下,口中山呼万岁。 害得书生都跟着跪了。 百姓们喜形于色,心情极度畅快。 “小伙子,还有啥新闻,接着念啊。” “好好好,稍等。” “当今天子昨日召集内阁及六部诸臣,商议改良百官俸禄,还有百姓永不加赋诸事。 然翰林院学士陈演等,于午门叩阙,试图阻止此等善政。 天子震怒,将于今日押往正阳门外,交予百姓声讨!” “啊?还有此等奸臣啊,天子明察秋毫也!” “苟日的昏官,大明败类啊......” “大家快看,是不是那些人?” 这时,数十锦衣卫押着多个官员走出正阳门。 “肯定是,你看他们都穿着官服。” 众人七嘴八舌,朝正阳门涌去。 “大家让一让,当今圣上有口谕!” “是不是要跪下听圣谕?” “不用,你看那些锦衣卫都没说啊......” “肃静!肃静!” 一锦衣卫扯着嗓子嚷道,朝内城作揖。 “奉圣谕,以陈演为首之十余文官,对永不加赋等事竭力反对,一度叩阙午门。 天子让百姓评判,只要行为不过急,天子恕子民无罪!” 锦衣卫将战战兢兢的官员们摁在地上,双膝跪地一字排开。 这些人手被绑着,嘴里还塞着破布,似乎都被吓破了胆。 “狗官!” 一簇菜叶子扔在陈演头上。 锦衣卫们连忙散开,站立于官员两侧,却背对着老百姓。 接着唾沫、烂菜叶、小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官员。 很多人嘴里骂骂咧咧。 一时间整个正阳门人潮汹涌,民怨沸腾。 陈演脸上不知享受了多少口千年老痰,肠子都悔青了。 当啥出头鸟不好,偏偏往枪口上撞,名声彻底坏也... ...... 河南南阳。 “报...” “禀督宪大人,流贼闯塌天现身邓州,有围城迹象,邓州知州求援!” “流贼多少人马?” 洪承畴一怔。 “近4万人!” “嗯......” 洪承畴捋了捋胡须,陷入沉思。 几天前往北猛追流寇,当下却出现在西南面,人数还有所增加。 流寇终于露出尾巴,可近处并无多少兵力,实在有点难办。 大明一朝,河南历来无总兵,守城都不够,长期靠外省军支撑河南野战。 如今左良玉部在汝南至平舆一线,原本是要兵指凤阳周边,离得有点远。 张应昌的山西兵,处于晋豫边界。 曹文诏所部更是已进入陕西地界。 离自己最近的,只有襄阳以东,暂止步于枣阳的卢象升。 几个将帅按御令,脱离了军队,在这里干巴巴等了几天。 流贼出现在百里以外,不去剿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圣谕不是叫择机歼敌吗,自己动一下,未尝不可。 扫视帐中人等,洪承畴大声道: “曹文诏、左良玉!” “末将在!” “本督交我部3千骑兵予你等,再调3千步卒辅之! 由曹文诏任主将,左良玉为副将,备足三日干粮,立即奔赴邓州!” 曹文诏左良玉一愣,曹文诏开口道: “督宪大人,如此南阳仅剩千余步卒,五百骑兵,如何护卫大人周全?” “休要顾及,你等领命便是!” “遵......遵命!” 两人犹豫片刻,随后领命。 “卢象升!” “下官在!” “你即刻回枣阳,率部渡过唐白河,与曹文诏夹击流贼!” “下官领命!” “流贼仅为流窜,汉江乃不可逾越之鸿沟,故南渡可能性不高。 南阳等大城池亦无能力攻之,把握战机将其灭于汉水以北,大有可能!” 帐中几人纷纷点头。 渡江需要大量船只,攻大城也不现实,战略上已掌握主动。 洪承畴叫来洪兵参将贺人龙,几人在舆图上筹划一番,领命而去。 走出帐外,洪承畴神色凝重,心中不停复盘。 自己将洪兵交予其他属将带领,有点不合规矩。 但兵贵神速,有这么多良将在此闲着,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左良玉以前是曹文诏麾下,二人配合默契,曹文诏骑兵战术更是炉火纯青。 加上卢象升天雄军合围,自己坐镇南阳扼住北面,赢面不算小。 凤阳皇陵被焚以后,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儿郎们,出发!” 小半个时辰后,曹文诏一声令下,与左良玉跨上战马。 洪承畴抱拳: “二位贤弟,本督静候佳音!” “绝不辱使命!” “驾...” 6000兵卒浩浩荡荡踏上征途。 第60章 抢钱抢粮抢女人 “驾....”卢象升与二十余亲兵驰骋于官道。 两个时辰前离开南阳,先已跑出八十余里,心中满是兴奋,于一小山岗处小歇片刻。 “小铁锤!” “属下在!” “你带几个人一路向西,向邓州方向迂回打探,我部连夜就要渡唐白河,一有消息随时回报!” “是!” 同路人一分为二,枣阳西北方向的军营还有近百里路途,卢象升得尽快回到军中。 ...... 邓州西门。 城墙上忙碌一片,麻袋装土堆垒近五尺,比墙垛还高。 西门乃邓州防御重点,北门靠着河道,东南门依着小山丘而建,唯独西门前地势平坦,再往西数十里,就进入丘陵地带。 城墙上堆着十余筐万人敌,一些火药、铁弹、两门神机箭,还有大量砖石、农具,甚至还有菜刀。 仅有的六门中型佛朗机分散架在墙垛之上,旁边放满了数个子铳。 若从城外看,每隔十余丈便有一门炮,整个西城墙高达近30门。 实则那些所谓炮口,都是从百姓家收集的木料,将中间掏空,再刷上黑漆,用作伪装震慑。 一些百姓架起铁锅,把装满金汁(大粪)的木桶放在旁边,找来柴块生火。 邓州城城小墙矮,仅高两丈,还是土城墙,城中百姓仅万余。 知州左懋第双眼凝重地望着城外,心中有些不安。 “知州大人,城外流民甚多,究竟会不会攻城啊?” 一个百户拱手,满脸忧郁。 左懋第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 问了等于没问,百户官心里七上八下。 左懋第神色未改,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原本自己在韩城干了快四年,多次击败流贼,韩城始终未被攻破。 不知道是进了谁的法眼,年后吏部一纸调令,将其调到邓州出任知州。 其实他不是进了某位上官视线,而是某个人在穿越前夕,或许就有了少许蝴蝶效应,让某些人某些事,出现轻微改变。 左懋第虽官升两级,却没有半点升官喜悦,这不,才到任半个多月就遇上流贼围城,跟他崇祯四年到韩城赴任时一个模样。 “报...知州大人,刘员外及数位乡绅,带来酒肉劳军,还组织七百余青壮,欲拜见大人!” 左懋第双眼一亮:“快快有请!” “遵命!” “草民刘耀祖,拜见知州大人!” 一众人登上城墙。 左懋第扫视眼前,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仅双手作揖没有下跪,估计此人有功名。 “刘员外请起,大家都起来吧!” “多谢大人!” “禀大人,我等带来吃食酒水劳军,望大人笑纳!” “本官代邓州军民感谢各位商贾!” “岂敢岂敢,流贼围城快一日,草民与各家组织青壮,共计七百六十二人,全凭大人调遣!” “刘员外慷慨,如此守城军民便达到两千余,此等功德,本官谢过!” 说完双手抱拳。 刘员外指着身旁青年。 “左大人,此乃草民表侄婿堵胤锡,草民将青壮交予他带领,请大人随时吩咐!” “学生堵胤锡,见过大人!” 左懋第微愣,问道: “听你口音并非河南人士,你如何前来此地?” “回大人,学生字仲缄,常州府宜兴人士,年前与家妻来河南看望表叔,不想流贼聚首河南,学生无法回乡,便滞留于此。” “原来如此!见你年岁与我相当,敢问庚年几何?是何功名?” “回大人,学生万历二十九年冬月生人,我朝六年乡试中举。” “哈哈哈,没曾想你与本官同岁,本官稍长数月,缘分也!” “学生荣幸之至!” “贤弟客气!” 官民客套一阵,左懋第命人将酒水分发,对一些事务进行交涉。 又将那七百多人留下五百,余者分往其它城门,让堵胤锡跟随左右,随时听遣。 ...... 闯塌天刘国能远远望向邓州城,眉间微皱,侧过脸说道: “看这邓州防守严密,额攻与不攻?” “闯王他们在南直隶吃香喝辣,额等在河南被洪贼追得四处奔波,邓州就在眼前,城中兵卒终究不多,城墙低矮,可以一试!” “嗯!” “城外吴家庄情况如何?” “禀首领,银钱只得万余,已将吴家鸡犬不留,下人已挟入军中。” “奶奶的,乡绅年前大多都搬进了城,城里金银想必不少。” “大统领,当下已到申时,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黑,干与不干?” 闯塌天沉默些许,高声问道: “洪贼在哪里?” “尚不知晓,探马未时回报,六十里内无官军!” “有没有去南阳城附近探查?” “没有,是否前去?” “不用了,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明早往新野一路走一路抢,隔额李大哥他们近点!” “得令!”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千余流民背着土袋,被老营兵驱赶奔向城门。 西城门没有护城河,壕沟也仅有丈余宽,要不了几下就会被填平。 “大人,流贼开始攻城了!”百户官有些慌乱。 “别慌,流贼只能攻西门,其余诸门乃虚张声势,告诉将士们,流贼填壕沟时再开炮,瞄准再打,切莫慌张!” “遵命!” “大人,流贼人多势众,为何仅派千余攻城?” “此乃开路,待填满壕沟流贼就会进攻,若本官预料不差,流贼先期也仅会派两三千轮番进攻,以消耗我军火器,一旦我军显现疲态暴露弱点,流贼就会大势攻城!” “敢问大人,青壮是否待流贼攻入城下才予以还击?” “你等主要事务,乃将金汁、石块往下砸,百姓无作战经验须轮番上阵,切莫空耗体力!” “学生受教了!” 堵胤锡作揖,忙将军令悉数传达。 堵胤锡确实受教了,这个左懋第在韩城已有三次守城经验,去年四月,左大人绝地反攻,追杀流寇至百里以外,战果颇丰。 这次流贼近4万,据他观察,虽可战之兵不过万余,其余都是裹挟的百姓,可对城小兵寡的邓州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愿南阳能及时派来援军,他有信心坚守到天黑。 第61章 邓州保卫战 曹文诏离开南阳城已近三个时辰,一路都是急行军,早已人困马乏。 “原地休息一刻钟!” “遵命!” “驭......” 奔腾的队伍渐渐停息下来,战马打着响鼻,粗气直冒。 不多时,几个探马飞奔而回。 “报......” “启禀将军,前方有一河道,有土桥可供骑兵过河,属下已前出十五里,并无流贼迹象!” “嗯,其余人呢?” “已赶往邓州城,总旗命属下返回,向将军禀报!” “甚好!” “昆山贤弟!” “末将在!” “邓州城情况尚不明朗,流贼是否攻城不得而知,我军必须尽快赶到,为兄留300骑兵予你,等待后方步卒!” 左良玉愣了一下,随即拱手。 “末将领命!” “待本将带领骑兵先咬住流贼,届时再来个围杀!” 快两个月没遇到大股流贼了,曹文诏很是兴奋。 “遵命!” 马力得到一定恢复,曹文诏领着2700骑兵绝尘而去。 ...... “开炮!” “砰...砰...砰...” 邓州西城三门佛郎机烟雾四起,朝不足百丈外壕沟开炮。 “啊......” “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啊......” 佛郎机散弹所到之处,流民鬼哭狼嚎,数十人中弹,还有几个当场毙命。 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土袋,拼命往后跑。 “后退者杀!” 数百持刀流贼立于壕沟外数十丈,一小头目凶神恶煞举刀砍向流民。 其余人跟着挥刀乱砍,一口气斩杀百十个平民方止住后退人群。 进退都是死,在流贼淫威下流民只得重新往前狂奔,抡起土袋继续填壕沟。 城墙上的佛郎机一连打出三轮,身边很多人倒下,流民战战兢兢,却也不敢退却。 将土袋扔入沟中,又跑回督战队前方处取土,不到一刻钟,第一道壕沟硬生生被填出一条道路。 佛郎机不断发出怒吼,那些受伤的倒在地下哀嚎不已,死了的还被同伴踩上几脚。 “邓州城内没有红夷炮,跟其它县城差不多嘛,哈哈哈...” “大统领,城头上那么多黑漆漆洞口,数量不少啊。” “莫慌,再派两千人准备,填第二道壕沟!” “得令!” 不多时,第一道壕沟被填得更宽,左懋第死死盯着城外,高声吼道: “开炮!开炮!” “砰...砰...砰...” 流贼又倒地无数,仍如行军蚁般勇往直前。 第二道壕沟距城墙不到30丈,跑得最快的已将土袋扔入沟中。 这一距离尚在佛郎机这种平射炮射角中,还好城墙不算高,再近点角度就不够了。 “六门火炮齐射!” “遵命!” 火力猛出不少,流贼又死伤一片。 “弓箭、火绳枪准备,切莫乱射,放进了再打,金汁准备...” 一道道命令,从左懋第嘴巴中脱口而出。 十余队扛着原木、云梯的流民跨过第一道壕沟,嗷嗷直叫向前冲。 老营刀盾兵弓箭兵,于后面间隔二十丈上下停步狂射,第二道壕沟处又倒下数十个流民,墙上很多军民也悉数中箭。 流贼已死和受伤严重者,被老营兵推入沟中,发挥仅剩的一点价值。 官军火炮始终太少,无法阻止流民填沟,不过也迟滞了一定前进步伐。 “左大人,子铳就快用完!”一总旗大声禀报。 城墙上水桶吱吱作响,冒着一股股白烟,佛郎机子铳被一颗一颗扔进桶中降温。 “冷却后快快装药!” “得令!” 流民冒着炮火,一步步朝城墙靠近。 “嗖嗖嗖......” “砰砰砰......” 弓箭、火绳枪对射,战场犹如一台绞肉机,双方都不停收割着对方性命。 “把神机箭推上来,对准流贼老营兵!” 左懋第双眼充血,几乎撕心裂肺。 两门神机箭嗖嗖射出,杀伤力不小,跨过第二道壕沟的老营兵倒地一片。 在堵胤锡指挥下,百姓开始往城下倒金汁,砖石等如雨点般乱砸。 这东西要靠近了才会发挥作用,人群越密集越好,堵举人也举起一块墙砖,狠狠砸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屎臭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剩下千余流民,被这阵仗吓住,他们毕竟只是放下农具的庄稼汉,慌忙丢下原木云梯,如潮水般往后跑。 已经准备撞门的一队流民,见身后人都跑了,哪管得了那么多,全都一哄而散。 后面数百老营兵疯狂砍杀数十人,也止不住汹涌人潮,只得跟着往后撤退。 “大统领,如何是好?” “哈哈哈,这一轮壕沟全被填平,老营将士损伤不大,死几百蝼蚁算啥!” 身边的人纷纷点头,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士绅眼中的蝼蚁。 “北面有无援军动向?” “禀大统领,河边有两千骑兵、一千步卒设防,暂未发现官军!” “很好!” 刘国能缓了缓,再次望向西城门。 “额看墙上官军不过百十人,其他都是百姓,小炮不会超过十门,那些黑孔估计是假的,差点把额吓住!” “就是就是,奶奶的,敢戏耍大统领,城破后一定把那些穿官服的全给剁了!” “让第二批蝼蚁上,老营兵押后坐镇,天黑前一鼓作气拿下,额要把邓州大户全部抢光!” “得令!”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 四五千老营步卒驱赶着两万余拿着棍棒锄头的流民,再次往城门挺进,剩下三千骑兵,在刘国能周围拱卫。 左懋第双目凝重,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攻城。 先前一轮己方死伤百余人,很多守城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还好伤亡不算太大,就是不知道南阳会不会派出援军。 这一波伤亡肯定会比上一波更大,但愿能坚守到夜幕降临,流贼自会退军。 “准备迎敌!” 左懋第扯着干涩的喉咙,再次高声下令。 不多时,西城门战况完全进入白热化。 攻与守之间不停拉锯,喊杀声震天响,到处血肉横飞。 第62章 神兵天降 邓州城北面约五里处,曹文诏接到斥候最新探报。 过河后曹文诏一路疾驰,途中便接到攻城消息。 现在离天黑不足一个时辰,他知道流贼大多有夜盲症,无法夜间作战。 如此看来,守军已经击退第一波,流寇显然想趁天黑前一举夺城。 “前方可有贼军阻击?” “禀将军,北城门依河而建,只有三千流寇扼守对岸,掩护城西战事!” “特娘的,流贼真是大胆,当老子吃干饭的吗!” “属下猜测流贼并未掌握我军动向,以为我军已往南阳以北而去。” “河道沿线有无桥梁?河水有多深?” “没有桥梁,河水不足三尺!” “好啊,既然流贼如此猖狂,那老子就攻其不备!” “儿郎们!” “将军!” “全军往西,绕上游五里涉水过河,从背侧破贼!” “遵命!” ...... “杀!” 左懋第挥舞着朴刀,将冲上来的一个流贼斩杀,鲜血喷了他一脸。 云梯上正在攀爬的,被上面尸体砸中,瞬间摔了个七荤八素。 堵胤锡立马上前,与几个百姓一道将云梯掀翻。 “杀!金汁,金汁,快,严防流贼破门!” 堵胤锡又转身帮忙,和几个青壮将一锅锅臭气熏天的金汁,合力倾倒于城下。 “啊...” 数十流贼被烫得撕牙咧嘴,用手一摸,活脱脱抹掉一层皮肉。 盾牌兵越聚越多,试图掩护撞门同袍。 “火油,快倒火油!” 几大桶火油倾泻而下,一簇火把随即而至,城门附近一片火海。 这已是第三拨撞门流寇,城门周边早都堆满一层层尸体。 空气中弥漫的肉焦味令人作呕,左懋第却毫无反应。 从一开战自己就未下火线,还亲手斩杀几个爬上城墙的流寇,知州大人在,墙上官民的士气就在。 左懋第瞪着血红的双眼沉着指挥,两刻多钟光景,流贼数度登上城墙。 其它各门在左懋第的命令下仅留百余人看守,余者都到了这边增援。 己方一个百户所百余人,兵卒损伤四成,百姓青壮更是折损过半。 堵门巨石已经被流贼撞得后移尺许,只要再加把劲,城门便会洞开。 ...... 后面大批流贼持续涌向城门,再度捧起巨木。 弓箭、火铳、石块不停往下招呼,但对密密麻麻敌军来说,早已杯水车薪。 “哈哈哈....”远处的刘国能放声大笑。 “弟兄们,一刻钟内必定城破,弟兄们冲啊!” “冲啊...” 左懋第心如刀割,城破近在咫尺,他这刚上任的知州,只有作出最坏的打算。 火油用完,箭矢也快没有了,他必须奋战到底报效君恩! “杀...” 左懋第再度举起朴刀砍向流贼。 “知州大人,快看贼军后方!” 堵胤锡抬头间,隐约见敌军后侧烟尘滚滚,忙大声叫嚷。 左懋第闻言一惊,顺着堵胤锡所指方向,随即精神头为之一怔。 “神兵天降也,有援军来了!儿郎们,援军来了,杀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连刚手刃一个流贼的百户官,都禁不住抬眼望去。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正在云梯上的流寇们心中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果然不假,立即唰拉拉往下跳。 情绪是会感染的,城墙周遭流贼陆陆续续停止攻击,有的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烟尘越来越近,在距城墙约两里处,援军与流贼后军接上。 曹文诏冲在最前面连砍数人,仅一二十息功夫,就冲进人海之中。 2700骑兵冲击力可想而知,洪兵在曹文诏带领下生猛异常,流寇惊慌失措间,被生生撕开口子。 “哪里来的骑兵?”刘国能大惊。 “不知道啊,没看清楚将旗...啊,是曹字旗,莫非乃陕西曹文诏?” “不要慌!” 闯塌天强作镇静,实则心里七上八下,他们的战力可赶不上高迎祥,捏捏软柿子还可以,官军将领有几个姓曹的,曹文诏威名远扬,令他生出惧意。 刘国能反应极快,高声呵道: “此地不宜久留,传额军令,老营兵一半押后,一半往新野方向撤退,快!” “得令!” 不多时,老营兵再度驱赶流民试图堵住官军,流民们惊恐万分四处乱窜,倒也迟滞住一定攻势。 “步卒先行,骑兵垫后,快!” 流贼慌忙撤退,左懋第眉宇间终于舒展,援军来得太及时了,伸手擦了下眼角处血迹,不知是流贼的,还是自己的。 “张百户!堵仲缄!” “属下在!” “想不想随本官杀出城去?” 两人一愣,左知州哪想个文官,就一好战分子,随后抱拳拱手: “想!” 顺风仗谁不愿捞点功劳,两人均喜形于色。 “好,叫城中妇孺上城墙救治伤员,没有受伤者于左臂膀缠上白布条,留下五十人看好城墙,余者随本官出城杀敌!” “遵命!”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天地,流民死的死窜的窜,贼军步兵撒腿就跑,骑兵边打边撤。 曹文诏欲靠向贼军骑兵,无奈周围流民太多,只得挥刀乱砍。 “跪地不杀...” 过了好一阵,流民闪出一条通道,可惜老营兵早已跑出老远。 见一群绑着白布的军民正追击流贼,其中还数人穿着官袍的,想来是邓州府衙官员。 曹文诏靠上前去,左懋第拱手。 “禀曹将军,某乃邓州知州左懋第,曹将军威猛也!” “原来是州牧大人,下官奉洪督宪之令击杀流贼,在此拜过左知州!” “将军客气!” 明代文官地位比武将高,即使品级高的武将欲上文官,也得自降身份。 曹文诏其名左懋第自然知晓,那曹字旗足以说明一切,不过他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对大明良将一直心存好感。 “如今流贼溃败,该如何清剿,请曹将军吩咐!” “下官留两百骑兵予左大人,我部尚有三千步兵在后,此处有劳左大人膳后安顿,下官前去追击!” “多谢曹将军!” “州牧大人过谦,末将失礼了!” 说完曹文诏双腿一夹,迎着暮色追击贼军。 第63章 白河拒敌 曹文诏一路追杀,流寇步卒哪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 当然,流贼骑兵由于有步卒迟滞,殿后变成了逃跑先锋,早都跑得老远。 老营骑兵比步军的伙食更好,夜盲症基本不存在,按闯塌天军令,官军从西边杀来,只能向东逃窜。 过了新野之后便渐渐会有丘陵,易于躲藏,在战略上也是向高迎祥部靠近。 刘国能去年于陈奇瑜手里同其他贼部一起诈降,之后东山再起,就是靠徘徊于商洛山数次躲过围剿。 直到部众再次壮大,听高闯王号令于河南平原之中来回流窜。 不想这次折路向西南,以为摆脱了洪承畴追击,结果这个样子。 刘国能率几千骑兵一口气跑出四十余里,月光黯淡,到处乌漆八黑,料想官军也不便追击。 在一土丘勒住缰绳。 “摆脱官军与否?” “禀大统领,早已摆脱!” “我部损伤如何?” “五千骑兵伤亡不大,均紧随左右,就是那些老营步卒,估计...” “罢了,骑兵在额部精髓就在,攻几座村庄城池,步卒就有了,怕甚!” 一旁的部下没有吭声,这些都是事实,数年来几度沉浮,早都习以为常。 “老子还说抢了邓州抢新野,策应额李大哥,如今只能作罢,哎...” “大明县城多的是,大统领何须感伤,额等去抢唐河便是,届时进入山林休养生息不迟。” “你狗日的说得对,新野不能去了,渡过白河不足百里就是唐河县城,河南这么大,官军知道额去了哪里,传令全军原地歇息,寅时前赶到白河!” “得令!” ...... 卢象升站在唐河河堤上,看着天雄军骑兵涉水渡河。 “报...” 一亲兵飞奔而至。 “大人,邓州流贼已被击溃,正往白河方向逃窜,曹总兵一路追杀!” “何时发生之事?” “天刚擦黑前!” “小铁锤呢?” “正尾随敌军探查!” “甚好!” 侧头问向另一亲兵: “当下时辰几何?” “已到亥时末!” 卢象升陷入沉思,他今日从南阳匆匆赶回,快马奔腾近四个时辰,酉时才回到营中,随即下令拔营。 现骑兵已前出六十里,马上就渡过唐河,六千步卒还掉得老远。 兵贵神速,看来只有靠这2000骑兵去堵截流贼了,沉吟些许,开口道: “传令下去,我部往新野以北沿白河搜索贼军,速派人告知后方步卒,过河后直接向北沿新野至唐河一线设防,防止流贼东逃!” “属下领命!” “派出另一队人立即找到曹总兵,本官要与他来个前后夹攻!” “遵命!” “儿郎们,出发!” “遵命!” 2000骑兵齐刷刷应声,迎着夜色,向西北方向一路急行。 ...... 白河西侧数里,刘国能向属下传达指令。 “就地歇息,派出哨骑警戒,拂晓渡河!” “得令!” 现已进入丑时末,流寇停下脚步,下马倒地而眠。 此地往南二十余里便是新野县城,曹文诏不知所踪,数千骑兵可以睡个小觉了。 只要天亮后渡河再一路向东,以迅雷之势攻破唐河县,既得兵源财富,从此遁入山中,官军只能仰天长叹。 ...... 而卢象升这边,离白河越来越近。 士卒灭掉火把,嘴上含着树枝野草,马蹄子也被套上布条,几乎了无声息。 “有情况!” 探马飞驰而至。 “何事?” “禀大人,小铁锤来报!” “哦,”卢象升心中一惊。 满身疲惫的小铁锤,被带到卢象声近前。 “大...大人,闯塌天五千骑兵,于上...游对岸扎营,距此十五里,属...属下一路跟随赶来禀报大人,另外两个兄弟,已前去找寻曹...曹总兵...” 说完晕厥过去。 卢象升知道,这是给累的,万幸带来可靠情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带他下去歇息!” “遵命!” “儿郎们就地小歇,斥候再探,切不可惊扰流寇!” “遵命!” 亲兵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借着微弱的火光,卢象升摊开舆图。 流贼明显想渡过白河去往唐河县,按理趁其酣睡来个突袭比较好,但所部早已疲惫不堪,只能等天亮后半渡而击方为上策。 卢象升与诸将商议一阵,再巡视周边一番,靠着一棵树干鼾声四起。 ...... 拂晓时分,刘国能开始率部渡河。 经过近两个时辰休整,精神好出不少,尽管士气低落,但唐河就在前方。 昨日败了又如何,老子再去裹挟百姓抢得财宝,说不定几天以后又可以叱咤风云。 正在刘国能想入非非之际,身后一阵马蹄声。 “报...报大统领,曹贼大军已到后方十余里!” “这么快?昨夜不是毫无踪迹吗?” 不容他多想,连忙下令: “快快抓紧渡河,留下500骑兵埋伏断后阻击!” “得令!” 刘国能扬起马鞭,与亲卫一道快速奔向河边。 白河仅数丈宽,水深只有两三尺,就是河道有些许淤泥,部分马匹被陷,近两刻钟才渡过河六七成。 天色微明,刚踏上对岸,刘国能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正欲快马扬鞭赶到队伍最前方,猛地杀声震天。 “杀...杀...” 卢象升提着大刀一马当先往正面杀来,已到近前百余丈外。 渡过河的流贼大惊,匆匆列队迎敌。 “是卢象升!” “啊,怎么是他?” 刘国能惊异万分。 去年他在郧阳(十堰),可没少吃卢阎王的亏。 “前有卢象升后有曹文诏,大统领,额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卢象升骑兵不多,趁曹贼尚未赶来,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杀!” 两股骑兵撞在一起,瞬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卢象升大刀挥舞,接连斩杀十余流贼,天雄军士气高昂,以排山倒海之势,爆发出惊人战力。 那些尚在河中的流贼,陷入两难境地,有的往西面退却,更多的还是坚决奔向东岸。 “往东面突围,后退只有死,快!” 刘国能撕心裂肺,身边上千骑兵紧护左右,与天雄军杀得难解难分。 第64章 生擒闯塌天 “将军,卢抚台已在东岸截住流贼!” 贺人龙跑马来到近前大声禀报。 “哈哈哈,卢抚台勇猛也,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杀!” 西岸三里处,曹文诏朝着河岸数百流贼冲锋。 原先留下断后的那五百流贼,早都明白被前后夹击,带着对官军的仇恨冲向曹文诏。 “苟日的闯塌天,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反抗者死,杀!” 曹文诏砍杀数人,贺人龙也将一个贼将砍翻在地。 两个回合冲杀,贼军五百骑兵,加上退至西岸死伤过半,流贼一下子士气崩溃,开始四下逃窜。 “贺参将!” “末将在!” “你领兵五百剿逃离之敌,余者随本将过河,助卢抚台一臂之力!” “末将领命!” 东岸早已尸横遍野,许多马匹在主人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倒下的官兵不少,流寇则更多,河里也留下不少尸体,将河水染得通红。 过河流寇近四千,卢象升杀了流贼一个措手不及,然闯塌天部困兽犹斗,战力同样不可小觑。 “大统领,曹文诏过河了,怎么办!” “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闯塌天极不甘心,可现实就是现实,先前卢象升突然出现,着实惊慌一阵。 但他知道一触即溃比正面硬刚更惨,必须摆出突围之势,方可找到生机。 “杀!” 闯塌天寻到一薄弱之处,几经厮杀,终于突出重围。 流贼见大统领夺路而逃,纷纷跟着且战且退。 天雄军越战越猛,趁敌军士气大减之际又收获不少战功,曹文诏所部同样斩获颇丰。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余下突围失败者被曹卢两军包围,只得陆续扔下武器跪地请降。 零散那些夺路而逃者,被官军追得魂飞魄散。 “卢抚台!” “文诏兄!” 二人勒马寻到对方,不禁相视一笑。 “李副将!” “末将在!” 天雄军参将李重镇应声抱拳。 “率五百儿郎追敌,余者打扫战场清剿四方!” “遵命!” “卢抚台,派出区区五百人,岂不是太小看流贼了?” 曹文昭大大咧咧,卢巡抚与他接触不多,却也不拘小节。 “文昭兄,我军指不定还未追上,流贼便跪地请降了!” “哦?” 曹文诏不解。 “撵着流贼跑即可,本官东面尚有数千天雄军步卒等着呢。” “那下官就与卢抚台一道,在此静候捷报。” “那是自然!”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 闯塌天拼命往唐河方向逃窜,他知道今日不同昨晚,不再有夜色掩护。 身边骑兵只剩千余,比昨晚的形势艰难得多,攻打唐河县的计划彻底破产,唯有先遁入山林,方有复起希望。 一口气跑出数十里,小山包越来越多,前方已隐隐约约出现山林影子。 “弟兄们加把劲,进山就安全了!” 闯塌天一脸狼狈,仍旧不断打气,这种被追的经历实在太多,早都变得麻木,但却信心尚存。 ...... “报...” “有何军情?” 天雄军游击雷时声被响动惊醒,条件反射地一翻身爬起来。 “禀将军,流贼千余骑兵疑似溃败,距此不足二十里,正沿我方而来!” 雷时声瞬间精神抖擞。 “总算来了,抚台用兵如神也,再探!” “遵命!” 探马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传本将军令,所有将士打起精神,扼住高地,虎蹲炮上膛,列阵迎敌!” “得令!” 天雄军步卒于天亮时分便到达预定地点,布防后全都或趴或靠就地而眠,一夜急行军数十里,实在累得够呛。 这下休整近一个时辰,算是以逸待劳,完全能坦然接敌。 两刻多钟后,山坳间传出厮杀声,刘国能反应极快,转向另一个山坳,以图脱离接触。 而另一个山坳背风处仍全是伏兵,数千官军从四面八方奔出,尾随而至的李重镇,也从远处合围到前。 “保护大统领,杀啊......” 一贼将连砍数名官军,被官军刺伤战马,马匹受惊将其摔下。 刚翻身便迎来十多支长枪,身上出现无数个血洞,临死之前,鼓着双眼望向闯塌天。 闯塌天心如刀割,骑兵越来越少,再战已无任何益处,额这辈子完了,随即下马请降。 “跪地不杀!” “......” 大统领都放弃了,所剩六七百贼骑全部扔掉武器,呼啦啦下马跪地。 “闯塌天被俘,我军大胜!” “速速清理战场,回师邓州!” “遵命!” ...... 白河两岸,卢象升曹文诏已清剿完逃窜之敌骑,押着近2000俘虏往邓州返回。 先前斥候来报,东出六十里处,贼军已陷入李参将雷游击包围,让卢象升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 ...... 南阳那边,洪承畴从昨晚半夜起,不断接到前线战报。 战场态势发展顺利,获胜在望,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 而邓州城下,此刻正上演杀俘风波。 昨晚左良玉赶至时,左懋第已号召全城青壮拾起流贼武器,将2万上下流民缴械看管。 左良玉领着数百骑兵追击四散之贼,一直杀到半夜,斩获不在少数。 第二天天亮,以他的数十亲兵为首,开始抢劫俘虏身上财物。 刘国能的后勤辎重全都在此,老营兵家眷也在其中,收获了不少财物,劫掠一番后便挨个杀俘。 左懋第言辞激昂,无奈自己仅数十部从,余者都是青壮百姓,一个六品文官,终究没压住这个未来的平贼将军。 洪兵步卒受到感染,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纷纷举起屠刀。 人头可是军功,一两个时辰就杀掉数千。 流贼放下武器锄头便是普通百姓,当中很多人都是被裹挟的低贱平民,邓州西门外到处都是哭喊声,一时间血流成河。 左懋第青筋直冒,堵胤锡双眼通红,却被左良玉亲兵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暴行持续发酵。 那些城中参战的百姓,从最初极度痛恨流贼,认为被杀实属活该,可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渐渐由麻木变成怜悯,甚至恐惧。 左懋第堵胤锡饱含热泪,嗓子吼破了,却仍旧无济于事。 第65章 经世致用之道 京师,皇极殿。 自从陈演等人被坑后,崇祯干脆将早朝改成每五日一上。 尽管仍有反对声,不过却没人再叩阙了,那些劝谏奏本,自然都被留中不发。 崇祯去北郊军营呆了几日,白天与士卒一起操练,歇息时还教给他们一些21世纪军歌,灌输忠君爱国理念。 各地监军已陆续回京,全部丢在了军营里,被皇帝不停洗脑。 监军都有文化,天子命他们教丘八们识字,再将领悟的新理念教授给将士。 余下几日,所有京师重要衙门都被皇帝逛了个遍,不是指导事务,就是与官员嘘寒问暖,尤其让低级官员们甚感皇恩浩荡。 天子所作所为,被华夏日报大肆渲染,普通百姓都知道了天子近况,大明的天似乎变得更加明朗。 关于田赋一税制及永不加赋、官员加薪的圣旨,已发往大明各地。 加薪下月就会执行,至于新田税只是先下一纸诏令,等待相应配套律法完善,于夏税时再实施,商税则先于田税,并先从京师开始拓展。 华夏日报还发布号外,有两篇评论员文章,随篇针对此举进行深度解读。 一篇乃内阁首辅所写,竭力歌颂圣上品德,并对永不加赋、官员加薪、新税制进行系统性阐述。 一篇则由署名为秦天的评论员文章,详细论述税收的重要性,皇帝乃一国之君,更应带个头云云。 百姓们欢天喜地,有些精明商贾与家大业大的官员,则感到山雨欲来,全身的肉都在喊疼。 近些时日皇帝不是抄家就是所谓革新,不怕步子太大扯着蛋蛋吗? 一系列事宜让很多官员意识到,叩阙及上书没啥卵用,得从长计议搞事情。 那啥新税制不是要待夏税才全面铺开吗?时间还长呢,可以好生谋划谋划。 你天子不仁,那就别怪臣子不义,老子的利益才最重要,要干就干番惊天动地的。 官绅们各怀鬼胎,而天子在百姓心中威望,却实实在在提高不少。 ...... 早朝开始,今日崇祯宣布只议两件事。 一则毕懋康、吴又可已经来京,毕懋康已经投入工作状态,得给他们封个官。 二则五军都督府就剩下定国公、英国公、定西侯、新乐侯四人未被禁足,看看若动一下卫所,会遇到多大难处。 向王承恩递了个眼色,王承恩将两封圣旨取出。 “南京兵部侍郎毕懋康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去岁进献自生火铳,朕心甚慰。 着其接任工部左侍郎一职,领衔工部、兵部火器局、内廷火器厂,专攻火铳研究,钦此!” “臣领旨谢恩!” 崇祯望向毕懋康,给了他一个微笑。 这封圣旨除了封官,还要明确告诉臣子们,大明要大力发展火器,火器机构也要重组。 “吴又可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又可很紧张,连忙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吴江县医者吴又可,数十年救死扶伤,医术精湛品德高尚,着担任大明科学院院副,官衔从三品,专攻医学研究,钦此!” “草民...臣领旨谢恩!” 吴又可背心直冒汗。 自己从医三十余年,方圆百里倒名声在外,可咋就被皇帝看重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十来天前接到手谕,带着家人徒弟随传令太监匆匆来京,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从三品高官,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就在吴又可诚惶诚恐间,一个声音传来。 “启奏陛下,臣有事启奏!” 崇祯寻声望去,见是去岁状元郎刘理顺出班。 “准奏!” “陛下,吴又可一介草民,怎能荣登从三品大员,臣倍感不解!” 崇祯浅笑,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便问道: “刘翰林,你是否患过伤风着凉,是否见识过医者让病人起死回生?” “回...回禀陛下,臣有之!” “那就好,自隋文帝科举取仕以来,读书人为博得功名孜孜不倦,即便考到老绝大多数也仅乃童生。 朕问你,此种老童生若去社学教书,尚有教化孩童之功,然整日在家中知乎则也者,于大明可有实际之用?” “这...” “治大国如烹小鲜,此话常被士大夫挂在嘴边,刘爱卿可曾深切领悟其中含义?” 刘理顺慌忙作揖: “请吾皇示下!” 崇祯望了眼全场官员,很轻蔑地说道: “卿等恐怕只理解此话皮毛,最精华之处或许并未参透。” 很多人微愣,你皇帝又想作甚? 崇祯接着道: “烹饪小鲜,锅碗瓢盆食材辅料缺一不可,朝中文武好比炭火,朕好比那掌勺厨娘,而士农工商七十二行,便为食材佐料,缺之其一均不可为之!” 这句话本为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之意,很多人还真没去想过另一层。 话糙理不糙,有些人微微点头,有的则不以为然,你皇帝咋说我也懒得理,你老人家就等着吧。 “臣愚钝,闻陛下论述,臣已解得心中所惑。” “孺子可教!” “谢陛下!” 刘理顺到底是9年后的铮铮铁骨,看来并非反对,而是没弄明白皇帝咋封平民这么大的官,示意他回班,崇祯继续道: “吴又可替朕济世万民,医德高尚,朕只注重实用之才!书读得再多,拖大明后退者,朕宁愿弃之不用!” “陛下英明!” 孙承宗带头高呼,吴又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很多朝臣嘴上应付,心中却很是不满,仅做做样子。 当然,也有很多人觉得,此便乃皇帝所谓的经世致用之道,不禁对天子又多出几分敬畏。 这个事儿暂告一段落,给了孙承宗一个眼神,孙承宗会意,开口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准奏!” “五军都督府自英宗以后,主要事务仅剩下管辖卫所,其余职权实则已被兵部代之,自世宗朝起卫所愈加颓废不堪。 故臣以为,都督府应施其职能,将卫所从京畿地区开始,徐徐改之!” 崇祯没有接话,仿佛在思考。 倒是殿中朝臣如闻平地惊雷,知道这皇帝又要搞事情了。 第66章 洪承畴的价值 南阳城外,洪承畴坐于军帐。 手里拿着卢象升、曹文诏联名战报,忍不住拍手叫好。 渐渐却从开始的兴奋,变为惊慌,最终演变成愤怒。 因为战报末尾写着一句话: “左良玉带领3000余兵卒,杀俘4000余。 知州左懋第等力劝不得,被左良玉所拿,俘虏十去其二。” 洪承畴心中极度不爽,原本胜利的喜悦,活生生蒙上一层阴影。 按理在明末,连杀良冒功层出不穷,更何况俘虏。 洪承畴以往也没少干,如果杀个一两千,倒还可以视而不见。 可一次斩杀这么多,还绑了朝廷命官,影响面必定不小,关键有他的洪兵下场参与。 朝廷往后招安流寇将受到一定影响,朝中嘴炮满天飞,事态如何收尾真不好说。 “来人!” “属下在!” “传令卢象升曹文诏,天雄军留下步卒协防邓州,缴获物资暂存邓州城。 其余所有人立即班师南阳,把左良玉、贺人龙给本官绑回来!” “遵命!” 洪承畴喘着粗气,重重拍打桌案,苟日的左良玉,比老子还狠。 这么多天为避免兵卒生起事端,老子连南阳城都没进。 本来大胜,皇帝祖坟被毁一事可被淡化,满朝必然喜出望外,自己连同将帅们都将大受褒奖。 这下可好,杀那么多俘虏,还冒犯地方知州,京师那些人都是爱挑刺的主,皇帝哪里受得住嘴炮,老夫被你坑惨也。 看来只能压一压此事,也得安抚安抚那邓州知州。 心中正波澜起伏间,亲兵进帐禀报。 “督宪大人,陕西孙抚台派特使前来!” “陕西抚台?不是练国事吗?哪儿冒出个孙抚台?” “属下不知,特使正在帐外!” 洪承畴微愣片刻,猛然有所顿悟,连忙道: “快请!” “遵命!” 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进帐,向洪承畴行礼。 “禀督宪,在下刘文耀,受新任陕西抚台之令,前来向大人提前禀报,抚台带有圣旨,亲自押送军饷在后,预计已进入方城县地界,明日可达南阳!” “哦?” 洪承畴大喜,陛下让静候佳音,看来指的就是这个,忙问: “孙巡抚所带兵卒几何?” “三百骑兵,步卒一千七百!” “那本官得派人前出迎接,南阳地界不太平。” “多谢督宪大人!” “来人,速派五百骑兵往方城县恭迎上差!” “遵命!” 刘文耀微愣,自进入河南后,时常有小股流贼出没,还好有京营兵卒护送,流贼只是远远观望,就派这么点人去,是不是太那个了? 洪承畴察觉异样,忙补充道: “特使见谅,本官营中仅剩千余步军,其余兵卒均外出剿贼,要在明日方能全部班师。” 刘文耀大惊,这洪总督身边竟然仅留千余人,派五百去已经乃极限,是自己孟浪了。 随即拱手道: “在下惭愧,洪督宪高风亮节也!” “哈哈,特使谬赞。” 见此人二十出头,气宇轩昂,虽一身儒衣,却掩不住显现出的英气,从京师而来,想必身份非同一般。 “特使请坐!” “督宪请!” “敢问特使,之前在何处高就?” “禀督宪,在下乃京营一小小千户,不值一提!” “特使如此年少,便官至千户,前途大好也!” “奉圣谕,在下将效命于天雄军麾下,还望洪督宪日后多多关照。” 刘文耀朝北方作揖,又向洪承畴施礼。 洪承畴心中再次咯噔,此人谈吐不凡,对自己如此客气,一个千户竟然奉圣谕,想必身份更不容小觑。 便恭敬地问道: “敢问刘千户,出自何处名门?” “属下不才,承蒙圣恩,家父乃新乐侯也!” “原来是小侯爷,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洪承畴慌忙抱拳。 以洪承畴品行,那些富得流油的勋贵,就是一群猪狗,他非常看不起,但对新乐侯那种老好人,却很是欣赏。 新乐侯乃皇帝舅父,并未仗势欺人,一直本本分分,从刘文耀表现出的一言一行,便知道家风不差。 “小侯爷不在京师享福,何必来河南以身犯险?” 刘文耀双眼露出光芒,再次朝北方作揖: “属下离京前,受圣上当面教诲,圣上近日所为,令在下钦佩至极。 我等勋贵之家承蒙圣恩,当今天下大乱,更应为陛下分忧!” “小侯爷所言,令老夫佩服!” “督宪大人,休要客气,就如圣上教导属下,天子未来都要御驾亲征,还要领兵征服四夷,属下来军中历练,就是要为陛下建功立业!” 洪承畴闻言,差点让他惊掉大牙,皇帝未来还想亲征?不会吧? 连忙有意无意,与刘文耀东一句西一句聊起来。 临行前崇祯交代过刘文耀,京师发生的大小事儿,可以选择性告诉洪承畴,至于卢象升那儿,可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于是,刘文耀将十来天前朝堂发生的诸事,挑了些给洪承畴听,还按皇帝吩咐,把一些话说得比较隐晦。 一番话听得洪承畴一愣一愣,有点难以接受,如果说的是真,那大明未来该是何番景象? 圣上心思如此缜密,还是以前那个陛下吗?实在不可思议。 天已渐黑,洪承畴吩咐设宴,刘文耀欣然接受。 所谓设宴,其实就是四菜一汤,也没去通知城里的玄默,二人帐中对饮。 洪承畴虽多年后背叛大明,成为螨清刽子手,但就作风而言,算得上清廉俭朴,这方面一点都没乱说。 而且此人心狠手辣,军事才能颇佳,至少在当下绝对忠于皇帝。 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给皇太极当狗了,崇祯得榨干他所有利用价值。 ...... 卢象升、曹文诏等深夜才赶回南阳,兵卒们还在邓州休整或返回途中。 刚到便接到洪承畴军令,今夜沐浴更衣,明早迎接圣旨及军饷。 刘文耀也与卢象升打了个照面,算是找到了娘家。 卢象升心中有些期待,这个消息很及时,但愿军饷能够保足,今早左良玉杀俘,洪兵积极参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欠饷。 大明的兵事很多时候很无奈,眼看有个大胜仗吧,偏偏发生此等恶事。 第67章 十省总督 南阳城东北十里。 官道上骑兵穿梭,不时传回前方消息。 洪承畴、卢象升、曹文诏、刘文耀、山西总兵张应昌、河南巡抚玄默,静静矗立等待。 进入巳时不久,远处出现马队,半刻钟后马队来到近前。 众人立即迎上去,跪地高呼: “臣等恭迎圣安!” 孙传庭未下马,他品级比在场有些人低,却是传旨天使,该要的规矩得要,朝北方拱手道: “圣躬安!” “天使一路辛苦!” “想必乃洪督宪当下?” “正是!” “本使奉圣命,宣旨后将立即奔赴陕西,诸位就在此接旨吧!” 说完,孙传庭翻身下马。 洪承畴微愣,军营里设着香案呢,就在这里接旨? 孙传庭微微一笑,说道: “圣谕,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妨。” “遵旨!” 孙传庭掏出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卢象升、洪承畴接旨!” 二人对视一眼,再次伏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郧阳巡抚卢象升、五省总督洪承畴,剿贼有功,朕心甚慰。 为尽早剿灭流寇,还大明朗朗乾坤,着原郧阳巡抚卢象升,加少保、兵部尚书衔,升任十省剿贼总督,入军机处,赐尚方剑。 提督陕西、四川、山西、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宣大、三边军务民政! 原五省总督洪承畴,加少保,兵部尚书衔,升十省副总督!洪承畴分管三边、陕西、四川、山西、宣大诸省镇。 卢象升分管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五省,节制洪承畴。 取消原定六个月灭贼期限,授卢象升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拜三叩接旨,卢象升头上顶着若干问号。 洪承畴跟他也差不多,心中满是困惑。 以前是他节制卢象升,现在虽仍分管五省并升格为十省副职,但却成了下属。 严格地讲,两人都是英雄惜英雄,不存在妒忌,只是此番任命加上取消剿贼限期,还啥军机处,着实让人意外。 孙传庭将尚方宝剑、兵符、令牌、印信等物,庄重地递给卢象升。 开口道: “想必两位总督有所狐疑,军机处并兵部、户部尚有公文,这里还有朝廷邸报,二位一看便知。” 两人匆匆接过,轮流查看。 军机处公文中,作了灭贼战略规划,外调关宁军等事宜。 户部公文更亮眼,根本不是刘文耀所说的军饷那么简单。 除了补发欠饷外,还有赈灾银及储备银,邸报也对近期朝堂琐事,进行了相应记载。 一目数行,不多时两人心中坦然,显得非常兴奋。 孙传庭见状,作揖道: “想必二位督宪已了然于心,还请速速派人清点银两,有劳了!” “多谢上差!” “下官宣旨之后就不再是上差,往后属于二位上官麾下,望两位督宪多多关照!” “伯雅兄客气,多亏你带来圣旨又带来银两,解得卢某与彦演兄燃眉之急。” “那是那是!” 两人向属下招了招手,与孙传庭的人逐一清点银两。 “二位上官,抽调之关宁军,预计半个月内可到,圣上如此安排,势必围住大部流贼,下官便可尽心打造陕西。” “哦?依伯雅意思,此筹划出自陛下手笔?” 卢象升问道。 “实不相瞒,调兵乃圣上力促而就,战略部署也是圣上牵头。 欠饷及赈灾银,圣上让光禄寺出60万两,内帑出70万,就连给下官的15万,给卢总督的50万,均来自内帑!” 卢洪二人错愕万分,皇上咋这样大方? 调兵又如此干脆,哪像印象当中的皇帝,莫非皇帝换了个人? 见他们那样,孙传庭心中暗笑,皇帝可早都变样了,随口问道: “敢问洪督宪,不知临洮曹总兵,当下是否在南阳?” “文诏兄!” “末将在!” “速来见过孙巡抚!” “遵命!” “阁下便是曹总兵?” “正是!下官拜见抚台大人!” “曹总兵客气,如此孙某无需去陕西寻你,圣上有口谕,快快接旨!” 曹文诏一惊,连忙跪下听旨。 “圣上口谕,曹文诏一旦遇敌,不得孤身冲阵,否则捉拿进京问罪,钦此!” “臣…臣领旨谢恩!” 曹文诏懵懵的,杀敌还要问罪,这叫啥口谕? “文诏兄,乃当今圣上心系你之安危啊,哈哈哈...” 卢象升调侃道。 曹文诏恍然大悟,自己一个大老粗,能得到天子特殊关照,荣幸之极也,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撕牙咧嘴笑起来。 崇祯之所以带句话,就是知道原有历史走向。 曹文诏将于今年夏天只身深陷包围,最后自尽而亡,但愿蝴蝶的翅膀,加上这句口谕,能改变他的命运。 卢象升叫上玄默、张应昌等,几人又在那儿寒暄一阵。 半个时辰后,银两交接完毕,孙传庭上马,留下十余个文官和太监,与众人拱手告别。 两路人朝着不同方向,分道而去。 回军营途中,卢象升细品圣旨及公文,他不理解天子咋敢这样做,不怕下面的人拥兵自重吗? 对于他的品行来说,不可能去当军阀,唯有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联想到军饷、赈灾银、储备银,还有左良玉一事,心中的喜悦劲,渐渐消停下来。 左良玉部军纪败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以前多少都知道些。 还好这次带的是洪兵,如果是左良玉亲率所部,恐怕后果更严重。 圣上给的这么多银子,自己并不贪财,可当上总督,手里只有几千天雄军,就算1万关宁军前来,也谈不上兵多将广。 军机处公文,让他要大力扩军练军,届时必然花钱如流水。 自己若占得太多,有失人心,太少又捉襟见肘,银子多了也是劳心事儿。 一路寻思良久,始终未找到妥善解决方案。 见他一路沉闷,跟在身后的刘文耀贴了上去,小声说道: “大人,是否在为银两等事烦恼?” 卢象升微愣: “小侯爷所言不差。” “大人稍安勿躁,属下这里有良方。” “哦?” “稍后回营,请给属下片刻功夫,大人便可坦然应对。” 见他神秘兮兮的,周围又那么多人,卢象升只是点了点头。 第68章 卢象升立威 南阳城外军营。 卢象升吩咐士卒将银车看守好,望向诸将帅,高声道: “诸位,午膳后到本督帐中议事!” “遵命!” 随后与刘文耀一道,进入自己大帐,刘文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他。 “此乃圣上密旨。” 卢象升欲下跪,被刘文耀止住。 “大人休要如此,圣上口谕,需待大人接旨后方可交予大人,故下官未提前告知。” 所谓密旨,其实就是封非常厚的密信,当中还分成几份不同内容。 皇帝亲笔写了几大篇,特别交待一些事宜,乃圣旨及公文上没有说的。 另外还附上一份调兵规划,清理河南卫所旨令等,让卢总督耳目一新。 几份都盖有印章,程序完全合法,卢象升看后沉默良久。 当下所属部分将帅,自己多少了解几个。 圣上作出的评价简直丝毫不差,尤其对洪承畴、左良玉,可谓完全契合。 欠饷及赈灾银,有与孙传庭一同来的东厂和御史监督。 卫所方面给了便宜行事之权,看来皇上非常信任他。 至于50万储备银,圣上让他格局打开,一点都不要吝啬云云。 不出三两月,河南土地上自会生出钱来。 卢象升读后心中坦然,脸上愁云全部散去。 关于地上会长出钱那事儿,以为皇帝在玩幽默,没去过多在意。 ...... 天雄军大帐。 卢象升坐在正位,洪承畴玄默,居于下方左右侧首位。 曹文诏、张应昌等分坐其后,左良玉、贺人龙也被松了绑,来参加议事。 见人已到齐,卢象升让两个亲兵举起舆图,非常清晰地将兵马调度,一一进行安排。 自己率天雄军所部,坐镇南阳。 洪承畴移师开封,布防河南东部至亳州一线。 山西和宣大境内流贼不多,有陈新甲及吴甡清剿,不用担心后方。 张应昌率山西军渡过黄河,往许昌布防,与左良玉互成犄角。 曹文诏活跃于郧阳以西陕湖边界,严防流贼窜入陕地,与孙传庭遥相呼应。 左良玉部原地不动,唐辉部沿长沙至鄂州一线布防; 1万四川兵出重庆府,向秦良玉靠拢。 秦良玉去年便已被升为四川总兵,无奈栈道被流贼所毁,圣旨未传达。 现圣谕再次明确她为四川总兵,秦良玉两部合兵后,往襄阳一线设防! 丁魁楚2万水军进入长江,沿南京上游游弋,严防流贼骚扰沿江州城; 余者8万步军加上5000关宁军,沿滁州至阜阳,往西南方推进。 卢象升拿起一根木棍,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此般筹划,战略意图十分清晰。 卢象升接着道: “闯贼高迎祥,纠集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等部,乃大明头号强敌! 圣上预判,此前彦演兄兵出陕西,西北陷入空虚,当下长江沿线我军尚未形成气候,但流寇也不敢长作停留。 流贼根基在西北,江南虽富庶然灾荒面甚小,并不适合其招兵买马,故闯贼极有可能于近期重返河南,最终窜回陕西。 张献忠一部于湖广,与闯贼类似,也要防范经河南或是四川回陕地。 为此我军需积极调整,以防、追、堵、歼为一体,最终之战场,极可能在三省交界一线!” 卢象升语气铿锵有力,众人听后陷入沉思。 按目前情形,如此安排不无道理,首先避免了各自为战,有了统一领导。 而且在场诸将当中,除张应昌、洪承畴外,其余移防动作都不大。 至于东西两面,明显想让战力最弱的漕兵负责撵,白杆兵及曹文诏部,加上四川兵负责堵。 而两位总督有关宁军加入,为负责歼灭之主力。 卢象升向洪承畴点了点头,洪承畴接话道: “此计划出自天子手笔,圣上取消剿贼限期,相当于放开我等手脚,同时圣上显然对全歼贼军并不十分看好,但需要伤其筋骨! 如若达不到预期,则洪某将重返陕西,再来一次围追堵截!”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 “此乃朝廷新成立之军机处,连同兵部所发公文,各位传阅吧!” 数位将领一一传看,曹文诏挠头挠耳,拱手问道: “敢问洪督宪,倘若如方才所说,流贼漏网又太多,若全部涌向陕西的话,该如何是好?” 知道他大字不识一个,洪承畴笑道: “文诏兄,圣上才给本官关宁军5000,而给你也是5000,你说这是啥意思?” “哦,原来如此!” 曹文诏弄明白了。 洪承畴继续说: “若发生此类情形,陕西有你和孙传庭,届时秦良玉再围过来,本督与卢督宪再回防川陕湖边界,流贼同样无处可逃!” 曹文诏双眼一亮,说道: “如此最坏之打算,便是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分割而歼之,我军仍占主动,流贼不长久也!” “一语中的!” 两位总督向他递去一个满意的笑容。 把调动上的事儿说完了,卢象升定了定神。 “本督接受朝廷拨银一百一十万两,陕西军费与赈灾银不在此列,已由孙传庭带往西安。 原洪督宪、曹文诏、左良玉部欠饷25万两,天雄军5万,河南赈灾银30万,各部散会后悉数领回!” “遵命!” 众将帅喜笑颜开,终于有钱了。 卢象升接着道: “至于50万备用银,本督以为,除开漕兵及关宁军,在场诸位加上唐辉、秦良玉等各路约12万人。 本督欲骑兵发放3两,步卒每人发2两,当作参战补贴。 邓州之战伤亡兵卒抚恤后,余钱由本督与彦演兄各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人全部愕然,就连洪承畴也十分惊讶。 如此这般,一下子就要用掉差不多7成。 皇帝出了名的抠,难得慷慨一回,但这样做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卢象升见状,微笑道: “诸位不必担心,出了事概由本督承担! 诸位须奋勇杀敌,本督要的乃最终结果!” “遵命!” 新任总督很有担当,钱谁不喜欢,众人心里头禁不住竖起大拇指。 望着大家流露出的欣喜表情,无比钦佩新总督。 卢象升很满意。 看来圣上所言一点都没错,金钱也是一种立威之法。 第69章 拿邓州卫开刀 安排得差不多了,卢象升望向洪承畴,又望了眼左良玉。 洪承畴会意,他知道杀俘一事得由他来处理。 稍作思索,洪承畴厉声道: “左总兵,你可知罪?” 左良玉站起身: “末将知罪!” “为何要这样做?” 左良玉双眼通红,有一丝愧色,更有一丝不甘,回禀道: “两位督宪,我部欠饷长达7个月,儿郎们早已袋中空空,几月来疲于奔命,却无济于事,兵卒痛恨流寇,故抢之杀之!” 洪承畴心中呵呵,他知道左良玉的品行,下面都是群兵油子,欠饷也确实太严重,这是普遍现象。 除了天雄军没咋杀过俘外,在场的恐怕都没有少干,要不是卢象升方才将欠饷分派下去,又要发参战补贴,左良玉根本不会这么干脆认罪。 此事得大事化小,如果处罚过重,还真不好办,反正卢总督那意思,也有从轻发落之意,随后说道: “此次战役,卢督宪、曹总兵、我部洪兵,还有你左良玉均有功劳,然你羁押朝廷命官,强抢战利品坑杀俘虏,不惩治不足以严肃军纪! 着议事后去领四十军棍,你服是不服!” “末将服气!” 左良玉作出一副敢作敢当的模样。 自己去领罚,当中有多少水分,他清楚得很。 原本以为卢象升刚升任,要给他撤职查办之类,他除了杀俘,还冒犯了左知州。 没想到让洪总督处理,还轻飘飘的,完全倍感意外,这事儿似乎就过去了。 “贺参将!” “末将在!” “你虽未直接参与,然对所部平日缺乏管教,着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末将遵命!” 洪承畴说完,望了眼卢象升。 卢象升微微点头,其实让洪承畴处理此事,也是经过深思。 这次洪大人让外将带领洪兵,有些不合规矩,但战果却又非常大,当下处于作战阶段,自己根基未稳,确实不宜惩治左良玉。 事情已安排完,卢象升再度开口: “都散了吧,各位务必各司其职,稳打稳扎,本督等你们的好消息!” “遵命!” 帐中只留下洪承畴。 卢象升与他聊了些军务,又将本次战报内容写了出来。 只有俘虏、战利品方面进行预估,并不影响上报。 洪承畴表示无异议,但愿皇城里的皇帝,收到捷报后能有所欣慰。 ...... 军营中。 随孙传庭来的东厂太监,全程监督军饷发放,与以往不同,这一回是直接发到每个士兵手里。 东厂番子说了,此乃当今圣上定的新规矩,以后都将如此。 士卒们欢天喜地,直呼皇恩浩荡。 那些尚在外地的驻军,东厂也要跟着主将去军中,履行军饷监督职责,一并来的御史,也将去往各州县,督导赈灾银使用。 第二天一早,将帅们收拾妥当,往各自防区而去。 卢象升亲自送到帐外,与洪承畴等人作揖告别。 闯塌天及几个将领,还有选出的几十俘虏,通通被拉上囚车,押往京师而去。 ...... 邓州西城外。 遍野血迹、尸体到处都是,左懋第站在破损的城墙上,心中波澜起伏。 城外天雄军步卒看押着俘虏,将流贼尸体运至城外5里集中焚烧。 昨日处理了大半天,今日基本能够完善。 本次战役邓州军民伤亡千余,城中很多人家都挂着白绫,实在很惨。 “大人,缴获已全部清点完毕,此乃清单。” 堵胤锡双手递上。 左懋第接过看了良久,开口道: “银两数万,军器也多,粮草军需够俘虏用度十余天,可这么多俘虏,上面没有发话,我小小邓州城如何应付?哎...” “是啊...”堵胤锡也跟着皱眉。 言语间,城外数骑飞奔而至,一守卒快速将来人领上城墙: “敢问可否左大人当面?” “正是!” “奉十省督宪大人之命,要左知州前去南阳,禀报膳后事宜!” “十省总督?” 左懋第有些错愕。 “便乃原郧阳卢抚台是也!” “哦...” 左懋第大惊,这升迁速度,简直旷绝古今。 …… 天雄军南阳军营中。 “左知州,你辛苦了!” 卢象升微笑望向他,对他邓州之战的表现大加赞赏,还勉励他一番,让他别把左良玉冒犯他的事挂在心上。 左懋第表示无所谓,他不想和那种人计较,让卢总督对他又增添几分好感。 说得差不多了,将缴获清单呈递给上官。 卢象升接过细看,内容很详尽,连缴获多少把锄头镰刀都有相应记录。 清点膳后事务前日顺便安排给他,一天多光景就办妥,对眼前这人更加欣赏。 “不知左知州对俘虏,有何处置良方?” “禀大人,邓州城小,城外又无多余土地,流贼那几千老营兵,可选择性收编,然一万五千裹挟之民,甚是难办,下官倒有一些想法,却也无能为力!” “哦?”卢象升来了兴趣。 “但说无妨!” “下官到任后,便对邓州周边进行过勘察,邓州有一个屯田千户所,宗室也有数十万亩良田于此。 然军户平民大量逃亡,造成很多土地荒芜闲置,荒地不少,却为有主之地,下官无可奈何。” 卢象升认真听着。 这左懋第有点意思,虽满口无奈,却又一针见血,一点都不迂腐,便问道: “你可知晓千户所军户几何?土地几何?” “仅剩一百余名士卒,一直用于邓州守城,原有屯田八千亩,当下军户不足两百户,屯田仅两千余亩。” “嗯,”卢象升微微点头。 那六千亩去哪儿了,不用猜都知道。 知州虽管不着卫所,却对其了如指掌,看来下了一番功夫。 心中顿时生出主意,说道: “本官若将清理邓州卫所事务交予你,你敢不敢接令?” 左懋第一惊,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答道: “下官愿往!” “甚好,本督要拿邓州卫开刀,还要让你替本督招兵买马! 屯田无论卖给了谁,一律收回用作安置流民! 此等卫所直接裁撤,无论牵涉何人,通通捉拿问罪!” “这...”左懋第犯难了。 清理倒没啥,竟然直接裁撤。 若无皇帝旨意,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第70章 大鱼冒头 见他那样,卢象升笑道: “河南卫所整治从邓州开始,裁撤卫所乃圣意,不得有误!” 说完将一份邸报,还有其中一份密旨递给他。 “你看后便可洞察玄机!” 左懋第双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凉气倒吸,原来二十多天前,朝堂竟然发生那么多大事儿。 圣上对卫所很失望,对宗室似乎也不感冒,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大刀阔斧革新,大明似乎有望了。 左懋第露出喜色,他可是个敢为人先的主,忙双手作揖: “请督宪大人吩咐!” “甚好!左懋第听令!” 左懋第低头拱手。 “着邓州知州左懋第,安置俘虏彻查邓州千户所,如遇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 “下官领命!” 左懋第语气坚定。 “很好,本次缴获全部留给你,你要从俘虏中筛选兵卒,并招募流民从军,不愿从军者,可将卫所屯田分给他们,邓州凡荒芜有主之地,一律清丈登记!” “遵命!” “为保你此次顺利,本督暂留2000步卒于邓州,你要在近期,给本督拉起万人队伍!” “下官领命!” “刘文耀!” “属下在!” 一旁的刘文耀上前。 “左大人,此乃新乐侯次子刘文耀,本督任命其为天雄军游击,助你一臂之力!” “见过小侯爷!” 左懋第有些兴奋,天子的表弟竟然都来了,这下底气更足。 “左大人客气,叫在下良熙便可。” “下官不敢。” “哈哈哈,左大人,军中可没有小侯爷,只有上下级,你二人切莫辜负圣上所望!” “遵命!” 左懋第摩拳擦掌,当下有了这些条件,他还怕个毛线。 卢象升点头微笑,接着问: “本督听闻邓州州衙人丁凋零,其余官员呢?” “回大人,原有知州同知弃城而走,已被押往洛阳治罪,通判两个月前战死,本官接任后几乎无人可用。” 卢象升思虑片刻,说道: “本督前日见有一年轻人不惧左良玉淫威,是否乃你之属下?” “非也,此人乃常州府宜兴举人,年前来邓州访亲,被困无法返乡。” “如此说来还是本督老乡,此人守城战表现如何?” “杀敌很是生猛,能明辨是非,未来可期!” “既然如此,本督举贤不避亲,就让小老乡暂领通判一职,待本督上报朝廷,再正式任命!” “多谢大人!” ...... 京师,鸿胪寺衙门。 后院里鼓乐声震天。 当今天子潜心研究音律乐器,成为妥妥“文艺青年”。 到底有“音乐”底子,通过好几天练习,乐师们已不再那么紧张。 皇帝亲自指导演奏,既如履薄冰,却也乃莫大殊荣,皇帝哼唱的四五首曲子,乐师们都能较为熟练地弹奏了。 21世纪那些军歌、歌唱华夏的名曲,本身就朗朗上口,需要做的,只是适当改下歌词。 植入与当下贴切的词汇,古筝、琵琶、柳琴、笛子几种乐器组合,奏出的旋律尚算高昂澎湃。 为了更有节奏感,天子命人运来军鼓,再配上大镲,这不,感觉就来了。 皇帝很得意,交待乐官们勤加练习,将来必有大用。 随后回到乾清宫,开始他的繁杂事务。 这段时日改成五天一上朝,迂腐无用的奏本几乎没看,要不然还真没时间做其它。 近期设计了新式军服、礼服、各种勋章等雏形,交予画师们去琢磨。 前段时日吩咐的英烈祠,图纸已经看过,工部已开始着手筹建。 江西教谕宋应星,来的时候在军营,没时间召见,便下旨给了一个科学院副院职务,让方正化带他去西苑官地搞农业。 范景文、黄道周、李邦华均已来京,全部走马上任。 西山煤矿全盘接手,巩永固正在清理当中。 杨一鹏、吴振缨已被押回京师,三司正忙着调查论罪。 只要一有空,崇祯就编写数学启蒙教材。 前世好歹是个本科生,打算按21世纪初二水平,作为当下最高教育程度,也就预示着未来得编写很多教科书。 前几天还让王承恩翻库房,找出一个万历年间传教士进献的西洋钟。 可惜一直都放在库房里,年生久远早已无法使用。 洋鬼子该防范的地方要防着,好的东西也得用,可不能像先帝们那般不重视。 忙命老曹派人去福建,给他找些回来,顺便再采买千里眼,数量多多益善。 正写画教材间,李若链、孙承宗求见。 “启禀陛下,辽东抽调之兵已到通州,陛下是否召见各部将领?” 孙承宗作揖。 “是由哪些人统领?” “副总兵祖宽、何可纲,参将祖大乐、李秉忠,游击吴三桂...” 崇祯细细听完,说道: “何可纲要进驻禁军,朕过几日去找他,其余人就不见了,爱卿替朕即可!” “遵旨,臣告退!” 皇帝给了他一个微笑,当下那群辽东军阀还没到最鼎盛时期,要不是侯恂带着钱去,说不定还真调不动。 这下既然动了,尤其像吴三桂之流,这一辈子都别想回辽东。 “陛下。” 李若链上前作揖。 “直接说!” “据属下禀报,定国公府上一家丁行迹可疑,前日去西郊寺庙,随后便有和尚下山,以化缘名义去往兵部右侍郎梁廷栋府上。 和尚今日回到寺庙,又有僧侣化妆成商贩,骑马往北面而去。” 崇祯心中一惊,前些日众多勋贵被拿,还全都被禁了足,有锦衣卫暗中监视,按理不敢造次。 正纳闷徐允祯等人为啥没把柄,大鱼冒了个头,这下有点意思了。 “下属已一路跟踪,臣已吩咐严密监视朝中文武。” “好,爱卿辛苦!”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李若链很是虔诚。 “王承恩!” “奴婢在!” “去内帑取3千两白银,派人送去李爱卿府上。” “遵旨!” “陛下,臣...” “爱卿素来节俭,休要推辞!朕听闻你那大公子能文能武,在你手下当总旗官,不如提一提位置,以更好相助于你!” 李若链感激涕零,皇帝明显想笼络他,他也心甘情愿被笼络,自家那小子确实也不错,可以栽培一番。 连忙跪地高呼: “臣多谢陛下隆恩!” 第71章 宣大总督 宣化城,东门外一荒废村庄。 茅屋中一个人被戴着黑头套,被强行押跪于地。 当那人头套被揭开,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只见屋中坐着个身穿锦衣之人。 这装束他当然认得,乃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看样子是个头头。 锦衣人把玩着一把小刀,笑嘻嘻望向他: “说说吧,你家主人向关外运了多少东西,涉及朝中哪些官勋?” 那人心中又是一惊,感觉背心都在冒汗,口中布条被扯掉,强作镇定地说道: “大...大人,小人就是帮主家跑跑腿,您说的小人听不懂啊。” “你身为管家还听不懂?” 烛光下锦衣卫头头笑意更浓。 “回...回大人,主家帮朝廷走马十余年,从未作出不良之举,望...望大人明察!” 管家眼中闪出些许惧色,条件反射地垂下头。 这眼神被头头捕捉到,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神色: “呵呵,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 头头向几个属下示意,手下将管家拉到土墙边。 墙上钉着一块简易的大木板。 木板上脚链、手铐、颈铐之类一应俱全,能将人完美地摆成一个大字型。 人被固定住,管家吓得要死。 见头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又道: “我把眼睛蒙着,看能不能扎到你,试一试,很好玩的...” 不待管家开口,嘴巴又被重新堵上,双眼惊恐嘴里唔唔作响。 锦衣卫头头蒙上布条,突地将手中小刀抛向木板。 “砰,”小刀擦着管家左耳,被深深地钉在木板之中。 管家浑身挥汗如雨,吓得三魂掉了两魂。 止不住摇头,双目狰狞却也动弹不得。 “哎,听声音没有砸中,看来手艺不行了,还得多试几次。” 说完,接过属下递上的另外两把小刀,右手拿起一把,猛地再次抛去。 又是“砰”的一声。 这下贴着管家右耳,耳朵被削开一条小口子,瞬间丝丝鲜血溢出。 “又没砸中?” “没有!”属下回禀。 “那再来!” 管家拼命挣扎,传来身体与木板沉闷的摩擦声。 幸好各个镣铐上都裹着棉布,不然非得勒出血痕。 “你想说话?” “唔唔唔...” 管家头点得更快。 “不玩了?” “唔唔唔...” 扯掉自己脸上的布条,头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见管家早已满头大汗,样子十分狼狈,胯下还多出一摊水。 “怕了?“肯说了?” 管家使劲点头,脖子勒得差点打干呕。 “这就对了嘛,游戏都还没玩完,你玩不起就别玩,太扫本官兴致了。” 管家如释重负,被锦衣卫解下,重新捆上双手跪在地上。 刚一扯掉嘴上布团: “大...大人,小人说,小人都说!” 管家粗气直喘。 “很好,我问你答,如有半句虚言,我们可以换一种游戏玩玩。” “小人不敢,”管家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告诉本官,你范家与朝中何人牵连,其余几家你都知道多少!” 管家哪里还敢怠慢。 如数家珍一般,将范家这些年做的事儿和盘托出。 对于另外七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高文采已经掌握的情况能够连贯。 约莫两个时辰后,管家签字画押。 高文采给他吩咐了些事务,此人不住献媚点头,一副唯唯诺诺。 天边已显现鱼肚白。 范管家被重新戴上头套塞入一辆马车,送回城中而去。 高文采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牛百户!” “属下在!” “命人将此信速速送回京师,直接呈给李指挥使!” “遵命!” 屋里只剩下高文采,捏着那叠厚厚的供词,于房中缓缓踱步。 到宣府这边近一个月,晋商几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手下严密监视。 为不打草惊蛇,之前只是暗中调查并未拿人。 近几日很多事儿已有眉目,又收到李指挥使密令,便悄悄抓了几个,其部分家眷也被秘密逮捕。 这下好了,线索已基本清晰,那些招供之人均有掣肘,放回去也不用担心。 范管家供出,监视的那批货物今晚就要出关,已经可以收网了。 高文采洗了把冷水脸,换上便装,独自往城中而去。 ...... 宣大总督衙门。 陈新甲端坐于书房,一封来自张家口堡的公文,令他心乱如麻。 今年以来,张家口堡至万全一带,时常有蒙古骑兵出没。 二月时还出现一股建奴,只是仅贴着边墙往西而去。 听说三年前察哈尔部便归顺建奴,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倘若是那样,宣府相当于已经直面后金。 半个月前接到圣旨,自己被升为宣大总督,傅宗龙还没到任巡抚,自己仍暂兼着宣府巡抚,压力不可谓不大。 唯一值得开心的地方,就是升职后很多人道贺,收的孝敬比去年还多。 正思绪万千间,仆人敲门进入: “老爷,衙门外有人求见,此乃拜帖。” 陈新甲接过拜帖,心中不禁微惊。 拜帖上的名字他没听过,但其中一个符号却是认得,前段时日接旨时,皇帝送来一封密旨,上面就提到过那个符号。 “快请!” “是!” 不多时,高文采进入房中。 “下官高文采,拜见督宪大人!” “贤弟折煞老夫也,快快请坐!” “大人请!” 高文采仅为副千户,赶总督差出若干级,但锦衣卫乃何许人也,陈新甲不得不小心翼翼。 “去门外看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仆人奉上茶水,陈新甲连忙吩咐。 陈总督清了清嗓子,奉承地说道: “不知高千户前来,有何贵干?” “大人,下官率部来宣府已近一月,宣府的锦衣卫也未告知,事关重大,特前来打扰!” 高文采作揖。 “你我兄弟相称即可,高贤弟客气作甚,有事尽管吩咐。” “岂敢岂敢。” 说完掏出怀中一叠纸,双手递给陈新甲。 当中有数份供状,还有份锦衣卫调查详勘,总督大人越看越触目惊心。 原来自己治下,竟然涉及走私资敌之事,自己去年和近日也收了涉案人那么多贺礼,早知道就该不收。 纸上虽没有提及这些事儿,但背心仍泛起阵阵凉意。 第72章 张家口堡 高文采抿了口茶,开口道: “李指挥使密令下官,获取证据后要一网打尽,故前来请大人鼎力相助!” 陈新甲心中咯噔。 锦衣卫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自己那些丑事儿,必然会被牵扯出来。 自己到宣府担任巡抚,也就去年下半年的事儿。 晋商与文武官员勾结走私,这些他确实不知道啊。 可到任后就收了不少好处,至少属于被蒙蔽,定个受贿渎职是免不了的。 该来的终究来了,还是怪自己太喜欢黄白之物,禁不住额间冒汗。 高文采见火候已差不多,继续道: “陈大人笑纳的土特产,下官略知一二。” 陈新甲大惊,事态果然如此! 可今天这阵仗并不像抓自己,还直喊帮忙,实在有点诡异。 心中陡然失去判断力,连忙作揖顺势跪地: “贤弟救我!” 高文采一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后,才重新开口: “大人勿忧,那些土特产,届时可说成是为麻痹对方,故意收取之。” “这...” 陈新甲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也勾起了好奇心。 高文采微笑道: “假若不此般处置,大人仕途何去何从?圣上颜面又何处存放?” “这...” 陈新甲大脑飞转,若牵连进去,下狱都是轻的。 皇帝带病提拔他,也确实打了皇帝的脸。 而且自己手脚不干净,说不定皇上早已知晓,心中又变得惶恐起来。 其实他的这番猜想还真猜对了,崇祯何尝不清楚他的品行。 这家伙能力是有,就是屁股上狗屎有点多。 属于既要干事儿又要伸手那种人,主要是才能勉强过意得去。 大明当下人才凋零,方让他继续呆在宣府,并升了他的官儿。 “大人只需按下官所说即可,这件事办好了,圣上那边不会问罪。” “此话当真?” “当然!” 陈新甲作揖: “请贤弟吩咐,为兄洗耳恭听!” 高文采浅笑,接下来将计划详细道出。 陈新甲不住点头,心中那份惶恐,也跟着逐渐消失。 ...... 宣化城南大街,范家庄园。 “老爷,此乃督宪大人请柬,邀请老爷们于明日到衙门后堂午宴,请辰时便往。” 管家范五谄媚地说。 范永斗接过请柬,微微一愣,吃午宴去那么早干嘛。 转念一想,应该是总督要与大伙儿先拉拉家常,倒也没啥,微微笑道: “听闻陈大人乃一铁公鸡尔,去年就任抚台收了贺礼也未请吃酒。 如今更上一层楼,范某等又出手阔绰,看来是本尊自惭形秽也。” “那是那是,听送请柬的人说,文武大员、贵胄富商都被邀请。” “嗯,知道了。” 范永斗捋了捋胡须,问道: “那批货怎么样了?” “老爷,上上下下都已妥善,今晚丑时出关。” “很好,京师那边这几日有无新鲜事儿?” “回老爷,朝廷邸报不知是何原因,已很久未发往宣府。 听那边过来的人说,京师有个什么华夏日报,提及半个月前皇帝将内阁全部换掉。 部分勋贵哄抬粮价贪墨军饷,涉案金额不下百万,被皇帝禁足府上一个月。” “哦?” 范永斗微愣,转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皇帝换阁臣早已司空见惯。 温体仁等本身就毫无作为,换了后看大明能不能多喘几年气儿。 那些勋贵罚罚也好,收了我等那么多好处,百八十万简直皮毛也。” “呵呵...” 范五偷瞄一眼,马上跟着陪笑。 范永斗转而似乎意识到什么,说道: “这批货交付后消停一段时日,待京师消息明朗再行图之,小心使得万年船!” “是!” 又望了眼范五耳朵上缠着的布条,训斥道: “被你那悍妇弄的?” 范管家心中一惊,哈腰表示默认。 “管不住二两赘肉,偏又惧内,你这淫虫实在活该!” “小人知错...” “下去吧,”范永斗挥手。 “是。” 范五退出屋外,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 半夜亥时刚过,从万全都司驻所走出近百辆马车。 “刘佥事,有劳了!” “诸位客气,都是替东家办差,份内之事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范五连同几大家管事,还有勒家二公子,与指挥佥事作揖告别。 此处紧邻边境,处于宣化城外六十里,驻所面积很宽,却没有多少军丁。 那些院坝房屋,多年来早已成为物资储存仓库。 几大家从各地搜集的铁器、食盐、粮食,包括偶尔从京师运来的军械等违禁物,都囤积于此。 一旦张家口堡开市或是既定时日,便将物资从此处秘密转运出关。 尽管去年起已取消张家口互市,但并不妨碍上下其手,包括前任总督及现任,均被蒙在鼓里。 这一次这个所谓的商队将前往塞外,与察哈尔部完成交割。 一行人火把照得透亮,跟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哪里像个走私团伙。 就在商队刚走两三刻钟,万全都司周边涌出数百兵卒,将驻所围得水泄不通。 ...... 而商队这边,范管家望着绵延近两里的火龙,心里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其他几家管事,有哪些已在锦衣卫那儿画了押。 至于勒家公子,精通蒙语及建奴语言,是本次公推的出塞代表。 反正自己那悍妇和儿子都在锦衣卫手里,连今晚带的民夫,其中几个都是锦衣卫所扮。 这当中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只能按其吩咐照办,表现出一切如常。 正思绪万千间,商队已到达张家口堡。 张家口堡并非一个城堡,几里至十余里外,尚有几个堡子互成犄角。 此处堡子守军数百,由宣镇一参将坐镇,是他们的忠实搭档。 “堡外何人?” 城墙上值夜士兵高声呵道。 范管家与一民夫对望一眼,借着火光上前几步: “某乃范家商号范五,要运布出关!” “可有通关文牒?” “有,劳烦军爷通禀一下王参将便知。” “呈上来!” 士卒放下一个箩筐,范五将文牒放在筐中。 不多时,堡门被缓缓打开。 几家管事挥手,商队陆续进入堡中排列,等待着北面出关那道门开启。 第73章 蛇鼠一窝 一般在这个时候,王参将就会出现。 范五将手伸入怀里,摸着几大家放在他那儿的银票。 可左等右等,仍不见王参将身影,勒家二公子问道: “范管家,这是?” “二公子稍安勿躁,待小人去看看。” “有劳了!” 这时,城墙上猛地火把四起。 齐刷刷冒出数百兵卒。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弓箭手箭羽拉出半弓,一支支火绳枪对着下面。 还能看见火绳闪出的点点微光。 四周各个巷道涌出数列兵卒,将商队围得水泄不通。 三百余家丁民夫大惊,范五及三四个管事立即跪地。 有些家丁抽出腰刀,瞬间被民夫中的锦衣卫控制,有几个还被夺刀反杀。 “跪下!” 勒家二公子左右张望,无比诧异惊恐。 脖子上立即迎来一把冰冷的腰刀,只得悻悻下跪。 身着便服的高文采,连同宣镇总兵尤世威走到近前。 兵卒一一掀开各个马车,车上有的装着布匹,有的装着粮食和食盐。 还有三十余辆马车中,则为盔甲铁器之类。 勒二公子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 那尤总兵年前才调来,他并不熟悉,如今人赃俱获,只得乞求菩萨保佑。 “将管事人等全部拿下,交于锦衣卫连夜审问,民夫全部关押!” 尤世威高声下令。 “遵命!”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勒二公子万念俱灰,他知道情况不太妙也... 一直到天亮,整个堡内忙忙碌碌。 近百车物资悉数清点完毕,各家管事该交待问题的交待问题。 细皮嫩肉的勒二公子,先前还负隅顽抗,挨了几鞭子仍一口咬定不知道。 当高文采亮出范五等人的供词时,软硬并施间。 勒家二公子彻底败下阵来。 ...... 宣大总督衙门口。 大清早就车马不断。 晋商八大家,还有些当地稍小的商人,部分文武官员,于衙外相互作揖问好。 尤世威骑着枣红大马,带着二十余亲兵,于门外匆匆而下。 范永斗正想上前问好,尤世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老子还得进衙门里抓人呢,一行人径直往里而去,留下老范一脸凌乱。 “苟日的,总有一天要用银子砸死你!” 范永斗心中暗骂。 这个尤总兵自去年年末上任起,几大商家就多次去拜访,可此人偏偏油盐不进。 据王参将等高级将领说,尤总兵的品行还未摸清,尚不知其喜好。 他们每个月也就出关一两次,暂时应该无碍,叫八大家尽快将此人拖下水。 范永斗还寻思着今天再套套近乎,看样子估计不成了。 不一会儿,一门子出衙通报: “督宪大人有令,请贵客入内!” 众人纷纷作揖,在门子带领下穿过正堂进入衙后二堂。 到底是总督衙门,里面非常气派。 尽管范永斗等富商腰缠万贯,却从未踏入过。 以往给历任总督送礼,都是从侧门或后门交给门子,想都没想过会有幸进来。 参考消息: 明代地方各级官员居所,均处于衙门后堂区域,平时只能从正大门出入。 朱元璋时期,禁止衙署擅自开门,后来随着吏治败坏,这一规定成为摆设。 各衙门都开了若干个侧门或后门,便于官员私下进出办事。 “开后门”一词,便来源于此。 ...... 二十余人被招呼入内堂,门子随后离去。 堂上方摆有一张椅子和案头几(茶几)外,堂内空空如也,更别提啥入座品茗了。 今天好歹受邀赴宴,总督大人的待客之道,未免太过刻薄,有失读书人风范。 很多人心里对陈新甲的傲慢,多出几分不解与不满。 “督宪大人到!” 门子重新出现在门外。 陈新甲迈着四方步,缓缓向门口走来。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通道,陈大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上方坐定。 “草民(下官)拜见督宪大人!” 所有人拱手行礼。 陈新甲面无表情,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挥手道: “都免礼吧。” “多谢大人!” 总督大人不再说话,只顾喝他的茶,仿佛面前的人都是空气。 堂下诸人倍感诧异,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变得诡异。 就这样活生生等了一刻多钟,门子快步进堂,在陈新甲身边耳语几句。 陈大人微微点头,终于开了尊口: “快快有请!” “请?” 范永斗有丝纳闷,是何人让堂堂总督用请字? 正寻思间,尤世威进入堂中。 “末将拜见督宪大人!” “尤贤弟免礼,把凳子端来!” 仆人端来一把椅子,还拿来一个案头几,茶水随即奉上。 只见尤世威递上一张纸,作揖道: “督宪大人,名单在此,可以开始了!” 陈新甲接过,一目数行,范永斗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只听上方啪的一声,继而传出一声厉呵: “勒良玉何在?” “草民在!” 晋商八大家之一的勒良玉走到近前,向陈新甲作揖。 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只见陈新甲放下名单,说道: “你家二公子很有才能嘛,精通奴语精于算计,实乃走商之能人也!” “大...大人,不知大人提起犬子,是何缘故?” “明知故问!你等昨晚走私那么多货物,想必获利不会少吧?” “这...” 陈新甲继续喝茶吊着胃口,让在场各人满腹狐疑。 如此说来很明显,商队已经被扣,总督此般作为,莫非想要挟商户? 可尤世威在这里又是啥意思? 范永斗眼睛都骨碌转,不对,得看看情况再说。 陈新甲再次开口: “诸位干的那些破事儿,别以为本官不知。 宣大一地乃抗虏前线,尔等蛇鼠一窝只知中饱私囊。 宣大到处都要用钱,尔等可曾就边事出过毫厘?本官看你等枉为天朝子民!” 说完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众人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惊,读懂后不禁又松了一口气。 苟日的贪官,纯属赤裸裸索贿! 连平日道貌岸然的尤世威,跟他都是一伙的。 怪不得都指挥使大人、王参将等不在,原来总督和总兵想单独分一杯羹,说不定还想多分。 范永斗有些肉疼。 不过他身为八家之首,货物在别人手上,是该出面圆圆场了。 第74章 晋商落幕 范永斗上前,有点巴结地说道: “禀督宪大人,草民等身为一地商人,确实该为朝廷分忧,还望大人多多点拨!” 陈新甲露出笑容: “孺子可教也!” 说完拿起名单,接着道: “范永斗、王登库、勒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瞿堂、黄云发留下。 其余人等,就先去它处品茗吧。” 众人一愣,片刻后秒懂,门子随即迎着十余人往另一处偏厅而去。 范永斗心中暗笑。 奶奶的,把八大家留下单独谈,显然这二人要串通一气吃大肉。 方才总督当着这么多人说那番话,显然暗示他将参与进来,今后可以当个睁眼瞎。 至于在八大家这儿能分多少,其他人还是少知为妙。 心中大定,范永斗拱手: “大人,草民等愿将每次出关之一成,孝敬大人!” 陈新甲随即呵道: “大胆,本官是那样的人吗!边关将士需要钱粮,尔等只是赞助!” “草民知错,望大人恕罪!” 范永斗跪下,心中却十分得意。 把索贿吹得这么冠冕堂皇,妥妥蛀虫也。 只要您老人家开尊口,我等可以向鞑子提高售价啊,说不定赚得更多。 见总督没有任何怒意,范永斗也就彻底放心了。 抿了口茶,陈新甲问道: “尔等那些事儿,本官本不想了解太多,然此事非同小可,你需要透露一二,比如朝中之后盾。 往后万一有人问及,本官也好坦然应对。” 范永斗大脑飞速运转。 朝中的人他还真不愿意提起,在那儿磨磨唧唧。 陈新甲心中呵呵,说道: “大家在一条船上,范员外还有何顾忌?但说无妨!” “是!” 范永斗思绪稍许,把心一横,放低声音开口道: “禀大人,二朱一薛也!” 陈新甲微愣,几息后问道: “你是指成国公、抚宁候还有阳武侯?” “正是!” “很好,其他的本官就不问了。” “是!” 范永斗很高兴。 先前提心吊胆一阵,如今达成共识,便乃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可更加肆无忌惮了。 只听陈新甲猛地哈哈大笑。 众人开始有点懵,过了会儿也跟着陪笑起来。 贪官本色也,还有点得意忘形,这个总督容易收拾。 陈新甲笑够了,猛地高声呵斥: “好你个晋商八大家,勾结勋贵文武,长期走私资敌! 本官假装收受贺礼麻痹尔等,尔等不知收敛,可谓罪大恶极!” “啊?” 八个富商傻眼,总督该不是吃错药了吧?怎么回事? 正懵懵懂懂间,陈总督呵斥声再次传来,犹如惊天霹雳: “尔等没有说完之事,去给圣上的锦衣卫说吧!” 这时,内堂两侧门中冲出十余锦衣卫,将八人快速拿下。 高文采笑眯眯站到陈新甲身边。 “大......大人......” “大人......这......这......” 高文采大手一挥: “锦衣卫奉旨办事,宣大商贾走私叛国,视同谋反,全部押入正堂问罪!” “遵命!” 范永斗等人还想挣扎,可刚才说得这么露骨,锦衣卫显然早在暗房监听。 总督又装模做样,搞半天是在挖坑套话。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不多时,几队人被押到总督衙门正堂。 先前一同到内堂的商人文武,宣府都指挥使、王参将、万全都司几个武将,全都带上镣铐。 连昨晚出关的勒二公子,几大家管事,全部被捆成粽子跪于堂中。 高文采坐上正堂主位,陈新甲、尤世威分坐下方左右。 范永斗心如死灰。 锦衣卫主审,他们范家连同晋商,恐怕都将灰飞烟灭。 ...... 翌日午后,北郊禁卫军大营。 崇祯正与黄得功、周遇吉、何可纲、毕懋康等,讨论火铳优缺点。 桌案上摆着两把燧发枪,乃毕懋康加班加点,按圣意新出的改良品。 方才在靶场,几个武将包括皇帝都试射了数发弹丸,感觉还不错。 火铳加了个木制枪托,枪管也进行优化,比初级版强出不少。 新度量衡已在火器局推广,火铳零部件正在加紧定型,过些时日便可实现配件互换。 纸包弹丸也弄出了百余颗,通过方才试射,装填速度显着提高,有效射程已达70步以上。 皇帝有些得意,此枪的水准,应该已与同期欧罗巴不相上下。 你西夷蛮子能干的事儿,我大明就干不了?笑话。 华夏人可比你强盗蛮子聪明多了! 崇祯微笑道: “毕爱卿。” “臣在!” “朕将此物命名为燧发枪,朕看就叫“孟侯一型”燧发枪吧。” “臣...臣何德何能,臣惶恐...” 毕懋康很惊愕。 孟侯乃他的字,用名字命名,实属名垂青史之举。 “爱卿配得上如此殊荣,朕要你早日推出孟侯二型、三型,甚至更多。 只要一型枪大批量生产,待出孟侯二型时,原有各类火铳均可逐步淘汰,爱卿担子不轻啊。” “多谢陛下恩典,臣一定加紧钻研!” 毕懋康下跪高呼。 “军中早已取消跪拜礼,往后在军中作揖即可,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 接下来,崇祯与众人商讨着步骑战术。 按皇帝构想,当下骑兵、长枪兵、火铳兵、刀盾兵、弓箭兵、炮兵的协同作战很不理想。 需要进行规范,并突出以火枪三段击为主的新作战模式。 诸将们一个多月来都在研究,已总结出七七八八,前提是燧发枪必须大量列装。 采用步兵骑马进入战场,多兵种空心方阵,再与传统骑兵远程突袭相结合。 头段时间调何可纲入京,顺便带来2千关宁铁骑,就是要他操练禁军骑兵。 同时训练火铳兵掌握一定骑术,实现骑马上战场,然后火枪攻击的作战意图。 只希望老毕将枪支改得更实用,性能更优更稳,那样便为期不远。 不多时,一小太监进帐通报: “启禀皇爷,李指挥使求见!” “噢?” 崇祯一愣,李若链都好多天没见着了,肯定有啥大事儿。 “尔等都下去忙吧。” “遵旨,臣等告退。” 李若链飞速进帐,敬了个军礼: “陛下,晋商已悉数捉拿归案,大事成也!” 说完,将厚厚一叠文书递给王承恩。 第75章 蛀虫末日 崇祯接过细看,倒吸一口凉气。 本次宣府都司、万全都司高官几乎一个不漏,连万全下属十四个卫所都有牵连。 宣府参将、营兵中的军官涉案好几个,宣府衙门参政等官员高达十余人。 驻宣府的一个锦衣卫百户,总旗以上全员覆没。 山西、大同也有十余文武牵涉,高文采已遣人前去捉拿。 除晋商八大家外,另外三个小点的家族也积极参与。 成国公、抚宁候、阳武侯名列其中,还有兵部、工部、户部官员等等。 前阁臣王应熊、兵部尚书张凤翼涉案,再前任首辅周道登都有牵连,可惜那家伙三年前就挂掉。 江南大小官员涉及好几个,宣镇文武官员家产已被查抄,搜出的财物若干。 晋商在宣府的宅院全部被封,银钱尚在清点中,家乡老宅也已派人前去查封。 连陈新甲那爱财如命的家伙,都主动交出二十余万白银。 李若链收到情报后就派人去了江南,捉拿供状中的江南官员。 唯一遗憾,就是当中没有宗室的影子。 “啪!” 崇祯放下文书。 “混账!混账!” 皇帝发怒,李若链大气儿不敢出。 其实此刻的天子,心里头高兴惨了,抄家拿人真特么爽。 晋商家产虽未点清,但肯定非常多。 陈新甲立了大功,以往受贿之事可不予计较,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境,开口道: “命高文采加紧清查,将涉案人与现银珍宝,通通给朕拉回来!” “遵旨!”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据手下反馈,京郊寺院那两个和尚在墙子岭见了一个人,手下仍在严密监视。” “嗯,”崇祯点头,不说还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晋商一案未涉及徐允祯梁廷栋,看来应该是另外一条线。 从当下痕迹看并未参与走私,莫非涉猎其它? 猛地一惊,大脑里一下子闪出两个字: “间谍!” 忙吩咐道: “继续严密监视,和尚说不定就是建奴细作,在给奴酋送情报!” “遵旨!” 李若链也产生过这个念头,如今皇帝一说,更加笃定就是如此。 一提到间谍,崇祯又联想到这一时期,可能存在的诸多泄密漏洞。 上次在工部接见过汤若望,之后就命李若链监视西洋人,杜绝他们扩大传教。 随口问道: “西夷人传教有何情况?” 李若链微愣,给皇帝禀报晋商呢,一下子问这个干嘛。 “陛下,西夷人在宣武门教堂传教,多为平民加入,官绅甚少。 工部王侍郎、焦博士等少数几个朝臣入教,与汤神父交往颇深。” “王徵等人朕是知晓的,朕自会处理,那教堂是万历年间所建那座吗?” “正是!” “嗯,那些入教百姓爱卿想个法子,让他们悉数退教。 坚决杜绝西夷人蛊惑百姓,具体如何办你自己想办法,但不得伤人性命。” 李若链很狐疑,不过皇帝的命令他只能遵从。 见他懵懵的,崇祯说道: “建奴能派细作到大明,西夷就不可以吗?华夏精髓绝不可被西夷窃取。 西夷人之野心远超建奴,朕要利用他们,但也得严加防范。 闽粤、江南、山东一带西教盛行,你通知那边的人,同样不得有误!” “臣遵旨!” 李若链终于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洋和尚能干个啥,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面。 说到这儿,崇祯准备某天专门召见一下王徵等“洋务派”。 文化入侵非常可怕,得让他们知晓利害。 交涉完这档子事儿,重归晋商事务。 “李指挥使!” “臣在!” “你即刻回京传谕,告知百官明日早朝! 兵部、工部、户部全体官员必须参加,京营参将以上武官、禁足之勋贵全部上朝!” “遵旨!” 李若链匆匆离去,原本后日才是上朝日,圣上此般安排,意图非常明显。 高文采连夜从宣府快马传回消息,理论上朝中文武应该暂不知晓。 但若是再拖一日,那就不一定了。 王承恩开始收拾东西,崇祯叫来何可纲,给他安排了另外一个事务。 回到宫里天色尚早。 刚换洗一通,小太监进门禀报。 “启禀皇爷,内阁诸公求见!” “噢?” 皇帝纳闷,前脚刚到内阁就集体出现,想来有大事儿。 “快传!” 暖阁中,阁臣们喜形于色,一通君臣礼仪。 见他们很愉悦的样子,孙承宗还拿着奏本,随口问道: “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事务?” “陛下,大捷啊!” 孙承宗声音洪亮。 “何来大捷?” “陛下,两刻钟前卢象升捷报直达军机处,臣便召集内阁向陛下报喜!” 说完将奏本奉上。 崇祯接过一看: “好!好!好!” 圣上接连三声好,众人全都兴奋不已。 “曹文诏勇猛也,左懋第良才也! 左良玉杀俘可不予理会,卢象升知道如何处置,擒获贼首闯塌天,大捷非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阁臣们齐声道贺。 这份捷报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左良玉杀俘。 不过皇帝都不计较,他们也不便多说,届时朝中文官要怎样,待以后再说。 “陛下,贼首数日后便可押进京师,是否献俘祭告上苍?” 孙承宗问道。 崇祯略微思考。 按理获得如此战果,相当于给大明注入一支强心针,搞搞仪式实在应该。 可他并不喜欢这种繁缛礼节,连当初派人去凤阳祭陵,也仅让南京镇守太监去处理。 如果主持献俘,威望能得到一定提升,却并非他心中所愿。 倘若是自己御驾亲征抓捕的,那样还差不多,这份荣耀还是让给臣子算了。 “着礼部即刻筹办,届时由孙爱卿担任主祭,内阁诸公副祭,在京七品以上文武全部参与!” “陛下,这...” 阁老们愕然,主持献俘祭天能收获名声,皇帝却满不在乎。 让臣子去经办倒是恩宠至极,却也诚惶诚恐。 “卿等放心去办便是。” “臣遵旨!” 众臣领命,都被皇帝的高风亮节所折服。 缓了缓,崇祯接着说: “此事就此安排,另外有件大事需告知卿等,免得明日早朝让诸位措手不及!” “臣等洗耳恭听!” “晋商已悉数落马,蛀虫末日到也!” 第76章 在劫难逃 翌日正辰时分,皇极殿。 禁足勋贵被提前解禁,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朱纯成一流却十分坦然。 皇帝终究还是挂不住脸,恢复我等自由身。 爵位在官职也在,大不了今后搞钱谨慎些。 一番上朝礼仪,早朝开始,孙承宗轻咳一声出班: “臣有本启奏!” “准奏!” 孙承宗拿出昨晚那份捷报,朗声阅读起来。 朝中文武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人悲喜交加,久违的胜利终于来临。 本次战役相当于将一部流贼整锅端,贼首闯塌天还被擒拿,实乃大捷也。 怪不得禁足勋贵都被叫上朝,京营一些武将也来了。 原来皇帝要将喜悦分享,满足他的帝王虚荣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大多数喜形于色。 崇祯微笑道: “朕心甚慰,卿等功不可没!” “谢陛下!” 这份捷报确实是及时雨,一定程度上扫除朝堂阴霾,值得被大大褒奖。 天子当即表态,由内阁依据卢象升所奏,评判功勋下旨褒奖,并着手操办献俘事务,要大办特办。 多数人拱手附和,不过捷报当中有一段话,引起不少人注意,连朱纯成都觉得可借机刷刷存在感。 你皇帝头段时日收拾了我,我发表一下看法,顺便探探你对我的态度,应该没问题吧? 待奉迎完毕,朱纯成重重咳了一声,抢先一步出班。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崇祯很意外,毒瘤一枚,你家伙能有啥事儿?稍后就要轮到你,倒也可以先听一听。 “准奏!” “臣弹劾左良玉纵兵劫掠,残杀俘虏,羁押朝廷命官,可视为谋反,臣请圣上裁定其罪,以正朝纲!”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个勋贵,连同数位文官跟着附和。 皇帝觉得好笑,捷报传来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再提点建设性意见,方为臣子之道。 卢象升奏明左良玉已被杖责,管他孰轻孰重,人家知道往后怎么做。 朝堂上瞎嚷嚷有意思吗?这就是大明的生态啊,真特么恶心。 至于朱纯成是啥意思,开口时即已读懂。 “成国公!” “臣在!” “你贪墨克扣军饷,相当于祸害大明将士,那是否也可视为谋反?” 有的朝臣窃笑,朱纯成一脸涨红,眉毛还抽了几下。 早知道会碰钉子,就不该出言探摸圣意,足见皇帝仍然不喜于他。 没待那家伙回过神来,崇祯接着说: “你祖上那么勇猛,想必你也应该有所继承,要不朕让你去中原前线,省得在这儿评头论足,如何?” “这...臣...” 朱纯成语塞,不禁嘴角抽抽。 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就心烦。 “怎么?你不敢?” “臣...臣五军都督府事务繁多,恐会辜负圣上重托!” “是吗?哈哈哈...”皇帝大笑。 “你成国公一干都督被禁足这么久,也没见都督府有何异样啊?有你无你一个熊样!” “臣才疏学浅...” “够了!” 崇祯怒吼。 “你成国公有几斤几两朕难道不知?道德败坏欺君罔上,就一怕死之辈尔,尔等可谓亵渎祖宗!” 朝臣们有的很开心,就喜欢看这些无能勋贵被训斥,出班附议者则有丝紧张,方才跟着起哄干嘛。 朱纯成一脸错愕,解除我等禁足,就是来受皇帝的鸟气?伤疤再次被揭开,心中变得惶恐。 皇帝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继续呵道: “你成国公所为你自己清楚,除爵抄家都是轻的,该当杀头,该当诛灭九族!” 朱纯成大惊,皇帝咋说出这种话,莫非,莫非那边出事儿了? 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近段时日无任何迹象表明翻船,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内阁及六部大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有一部分人蠢蠢欲动。 “陛下息怒,成国公行为不端,圣上已作出相应惩处。 今日虽弹劾左良玉引得陛下不快,然若因此重处成国公,恐难以服众!” 翰林院陈演出班帮腔。 崇祯眼中全是鄙夷,苟日的,头些天被吐了那么多口千年老痰,记性一点没长。 以为今天逮着机会想重拾形象,怪不得数年后连原主都嫌弃,实属庸才蠢猪。 “臣附议!” “臣附议!” 方才出班那几人,硬着头皮再度附和。 “哈哈哈,朕看某些人要被打脸喽,李若链!” “臣在!” “朕不想与这帮庸人废话,爱卿你来说说。” “遵旨!” 李若链掏出怀中一叠文书,高声念道: “经查,晋商十一家商户,借承运边关军需之机,向关外大肆走私资敌,朝中勋贵、各处文武与之沆瀣一气,主动提供诸多便利。 军械物资被大量变卖,等同谋反,人犯已悉数招供! 供出涉案勋贵有成国公、阳武侯、抚宁侯; 前首辅周道登、阁臣王应熊、兵部尚书张凤翼;兵部郎中方显、工部主事王良允...宣府参政贾祖登、都指挥使司冯延良...” “......” 满朝除了内阁外,全都竖起耳朵听,深怕遗漏半句,越听越震惊。 而那些被念到名字者,全都胆战心惊,好多人瞬间瘫软于地。 自己被叫来早朝,根结点原来在这里。 朱纯成几人冷汗直流,比上次颓废得多,瞬间感觉老去几岁。 在都督府或京营任职的临淮侯、伏羌伯、新建伯等,同样不寒而栗,倒卖军需他们都清楚,也分了一杯羹。 上次还庆幸只被查出贪墨,倘若朱纯成等人嘴巴被撬开,他们同样在劫难逃。 惨了惨了,众人心中叫苦不迭。 李若链念完,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陈演几个附和文官,比配种之后的老公猪还要焉。 崇祯面色无悲喜,大声道: “来人,将涉案人等全部拿下!” 锦衣卫从殿外鱼贯而入,涉案勋贵文官被捉拿,随后戴上镣铐。 “尔等方才不是义正言辞吗?陈演,你还要为成国公辩护吗!” “臣...臣...不敢。” 陈演满头大汗,说话语无伦次。 “来呀,将陈演等附议官员,拉出殿外廷杖三十,打!” “遵旨!” 大汉将军上前像拎小鸡子似的,直接将几人拖了出去。 第77章 各抒己见 天子面色变得冷峻,望向朱纯成: “你三人还有何话说!” “臣......臣知罪,望陛下看在臣祖上为大明所立之功,宽......宽恕微臣。” 阳武侯薛濂颤颤巍巍说道。 “陛下恕罪啊,臣有祖传丹书铁券…” 朱纯成朱国弼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额上都磕出血迹。 “呵呵,那是你祖上之功,朕还是那句话,要是尔等祖上知道你们干的丑事儿,棺材板都会掀开! 尔等还好意思提免死铁券,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混帐东西!” “陛下饶命啊......” 殿中乞求声哭喊声一片,涉案文官也跟着不住磕头。 崇祯不厌其烦,呵道: “李若链!” “臣在!” “将人犯全部打入诏狱,涉案文官革职,勋贵除爵,家眷全部捉拿! 家产通通查抄,待案件理清后论罪受罚!” “遵旨!” “曹化淳!” “奴婢在!” “五军都督府及京营所有勋贵,全部请去东厂看管。 经排查未涉案者方可归家!此案以锦衣卫为主,东厂辅之!” “遵旨!” 临淮侯几个未被晋商指认者,背心几乎湿透。 他们大不了比朱纯成三人少遭几天牢狱,结局大概率一个样。 张之极、刘效祖觉得有点殃及鱼池,却也不敢吭声。 皇帝没说治他们的罪,仅仅乃配合调查,这个事儿太大,不得不遵从。 徐允祯强作镇定,与定西侯对望一眼,心中同样七上八下。 别人的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明天。 万幸一个多月来,只派人悄悄送了点消息,往后还真得更加谨慎。 他屁股上的屎,可比朱纯成的还臭。 随着一众人被带出殿外,皇极殿恢复如常。 很多朝臣恍恍惚惚,方才的一切还得缓缓消化。 转念一想皇帝惩治得极好,勋贵太无耻,陈演几人也实属活该。 小半刻钟后,大汉将军进殿禀报: “陛下,陈演六人已惩治完毕!” “扔出午门,罚俸六个月,以儆效尤!” “遵旨!” 有些官员开始纳闷。 陈演两次触霉头,皇帝却不像针对其他人那样严厉,反而重拿轻放,着实想不通。 其实皇帝是故意的,搅屎棍得有,反正不升官也不重用。 有时候需要这种败类充当气氛组,搞搞平衡,他也想折磨折磨这类人。 缓了缓,崇祯扫视全场: “诸位爱卿,朱纯成一干做的丑事儿,近段时日卿等已亲眼所见。 朕无比痛心,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说完作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陛下,勋贵欺君罔上行谋反之举,乃大明毒瘤也,该当严惩! 其余勋贵即使未参与,然欺男霸女强占土地等事却常有发生,真正为大明尽责者极少。 故臣以为,应对担有官职之勋贵通通停职,责其面壁思过,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许誉卿出班高声奏道。 崇祯闻言心中发笑,这许誉卿嗅觉很灵敏,有点意思。 “臣附议!” “臣附议!” “......” 十多个三品以下文官走了出来。 “陛下,微臣也有看法!” 杨士聪出班。 呵呵,这家伙消停了好一段日子,主动站出来明显有刷声望的嫌疑。 今天情况特殊,任你苟日的刷。 “陛下,许大人所言不差,然臣以为,仅仅停职思过不足以震慑!” “何以见得?” 崇祯问道。 不少朝臣望向杨士聪,朱纯成一干人犯事儿,波及到其他勋贵。 许誉卿说的已经够重了,你还有啥新想法? 杨士聪清了清喉咙,继续道: “陛下,从文武募捐直至今日,犯事最多最重者,均为开国之勋贵。 开国勋贵与国同休,世享荣华两百余年,除受祖上福萌外,多数于大明未立寸功。 正如许大人所言,人人家中极富却还贪得无厌,无度鱼肉百姓! 故臣请除开停职外,还应停发俸禄,查没历代非法所得,以正朝纲!” 朝堂上一阵嗡嗡声。 杨士聪这番话真够狠。 贵族们不缺那点俸禄,可停俸就很丢脸了。 至于清查非法所得,更预示着可能要倒查祖宗数代,这才是最最打脸的事儿。 崇祯心中暗笑。 不待他开口,十余个附议文官走了出来,包括东林新秀之一的吴伟业。 “陛下,杨翰林所言极是,然臣以为,单就前述惩治仍然不够!” 吴伟业高声疾呼。 “爱卿有何见解?” 皇帝借驴下坡,带着鼓励的成份问道。 “陛下,大明世袭勋贵高达近五十人,后代绝大多数毫无作为,却世受历代君王恩惠,早已成为大明沉重负担。 故臣以为,凡有劣迹者,还应削爵贬为平民,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臣附议!” “臣附议!” “......” 这下又走出十多个文官。 相当于除三品以上大员外,以下的附和官员超出半数。 崇祯心里很玩味。 大明官员喜欢痛打落水狗,何况朱纯成一流犯的又是大罪。 自前任内阁倒台后,诸个党派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那些小喽啰当下都愿意冒冒泡,顺便捞捞政治资本。 尤其人多势众的东林党,领袖钱世升尚在狱中,当下群龙无首。 虽目前显示罪责仅为结党私会,量罪可大可小,但皇帝却想让他在狱中多“享享福”。 目前在朝东林人,就剩刘遵宪地位最高,近期已经被自己和内阁收服。 至于众望所归的钱谦益,赋闲在江南老家,对朝堂鞭长莫及,东林党太需要振作。 圣上那个小本本也是他们的掣肘,抓住机会发表下观点,顺便探明皇帝对东林人的态度。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的小心思,暂不想去计较。 若将勋贵全部一棒子打死,并不利于当下统治。 自己的帝王威望,毕竟才稍有起色而已。 望向内阁六部班中,该大佬们表表态了。 孙承宗读懂皇帝眼神,出班奏报: “陛下,若其余诸公与朱纯成一案有牵连,按方才三位同僚所请,并无差池。 然若仅为其他劣迹,还是应量体裁衣,全部除爵有失公允!” 崇祯认真听着,表情无任何变化。 朝臣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 见皇帝似乎在犹豫,瞬间被这番言论分为两派。 第78章 站队 待孙承宗发言完毕。 内阁阁臣、六部尚书、督察院大员纷纷出班。 均表示首辅大人所言不偏不倚,理应如此。 杨士聪则再次高呼: “陛下,勋贵劣迹斑斑,陛下近段时日又倡导革新,将勋贵除爵乃一劳永逸之举,此等勋贵不要也罢!” “臣附议!” “臣附议!” 二十余人异口同声,包括几个异党也跟着附和。 崇祯瞄了一眼。 心想你苟日的还不是同样可有可无,假装义正言辞,真特么恶心。 当下在场七八十个大臣中,支持孙承宗的占了大多数。 坚持一撸到底的不到四成,且多为小官。 皇帝很满意,通过这后世所谓的“集体讨论”,能看出新内阁班子在朝声望。 不管附和孙承宗者出于真心还是敷衍,至少形势上已占据朝堂主流。 待今日之事公布天下,献俘仪式一搞,华夏日报再推波助澜,新内阁威望将再上一个台阶。 缓了缓,崇祯说道: “诸位爱卿,尔等所言均有道理,朕以为,按孙爱卿观点更为妥善。 有牵连者除爵论罪,未牵连但有劣迹者,清查历代非法所得按律问罪,此事到此为止!” “臣等遵旨!” 杨士聪吴伟业遵从得有些勉强。 感觉皇帝对勋贵仍然很器重,只是怒其不争而已。 反正自己的进言已被采纳了一半,圣上也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今天揣摩圣意目的已经达到,其它都无所谓了。 其实就崇祯而言,本就只想惩治涉案勋贵,老牌勋贵的爵位根本不会长久。 将来宋仁宗亲封的衍圣公都得除爵,哪里才止现在这些。 即使以后因功封爵的,他们的后代也别想世袭罔替。 如今主流意见为倒查勋贵几代,那样必然多出不少银子。 假若罪孽较重者,同样可以顺势除爵,已经超出预期值。 大事已定,朝堂重新恢复安静。 该往另一个严峻的层面上引了,崇祯再次望向内阁班中。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邦华出班。 “准奏!” “陛下,前些日孙阁老提出整顿卫所,然朝堂诸公认为兹事体大,并未达成共识。 如今都督府十位都督仅存其四,余者是否有罪不得而知,臣请再议卫所一事!” “臣附议!” 范景文出班,接着道: “陛下,孙阁老当日所言非虚,五军都督府成为摆设已近两百年。 在职勋贵何种品行,诸公已识得真面目,继续让此种机构存在,已毫无意义。 臣提议,待卫所清理完善后撤裁五军都督府,都督府现有职能划归军机处!” “臣附议!” “臣附议!” “......” 内阁诸臣全部表态。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文震孟作揖。 朝臣有些诧异,内阁与吏部都是穿连裆裤,上回你文震孟也是附和了的,今日却有异议。 这是啥意思? 崇祯微微点头: “文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陛下,五军都督府自太祖起便设立,卫所制也为太祖独创。 如今二者确已不堪大用,然如此做法,是否于太祖颜面不顾?” 有的朝臣心中直咕噜。 从这段时间感受到,皇帝对祖制一会儿遵从,一会儿又说不好。 根本不像以往那样严格遵守,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前些时日孙承宗提出整顿卫所,遭多数人反对。 皇帝当时并未强行硬推,以致政令没有通过。 今日再度提及,还想增加军机处的筹码,究竟要走向何方,事态尚不明朗。 “陛下,臣以为文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 出了风头的杨士聪再度站出来拱手。 “臣附议...” 工部尚书刘遵宪也跟着附和。 不多时,附和文震孟的官员二十余人,大小官都有。 崇祯心中暗笑。 有的人是真想改,有的纯粹为图清誉,或者觉得根本就无所谓。 上次只是让老孙投石问路,今日情况可不一样,等的就是勋贵落马契机。 便装出很接受纳谏的样子: “既然诸公意见不一,朕并非独断朝纲之君。 这样吧,朕概不问罪,支持者站左侧,反对者站右边!” 皇帝有无罪声明在先,朝臣们完全放开。 先前没有选择的都跟着站队,有人还作出考虑状,而后选向支持的一方。 崇祯扫视全场,殿中泾渭分明。 文震孟一方略少,孙承宗一侧略多,大约四六开,比上次情况理想不少。 这个事儿昨日就已商量好,让孙承宗去找文震孟,让他出面搅搅局。 借机传出一个信号,那就是祖制算个鸟,少给老子提祖制。 而且老子是明君,也会时常搞独裁,如何做作,全看老子心情。 清了清嗓子,崇祯说道: “我朝以孝治天下,若不遵循祖宗之规,便被视为离经叛道。 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 圣人在几千年前便有此觉悟,圣人能够做到,后世为何不可?” 缓了缓,接着道: “太祖定下规矩,乃结合当初大明实际而定,如今大明千疮百孔,早已不同往日。 朕说过,两百年前的黄历拿到今日,还能用否?文爱卿,你来回答朕。” “这...臣...” 文震孟装出惭愧的样子。 崇祯摆了摆手: “卫所那么多土地去哪儿了?军户又去哪里了?谁来告诉朕? 五军都督府都督除京营外,就剩一个卫所职权,他们管得好与否?管成什么样子,诸卿不清楚吗? 明明对大明有害无益,早已不合时宜,为何还要刻意坚守? 倘若大明在朕手里烟消云散,朕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是不是同样不孝? 诸位爱卿谁来回答!” 一连串发问,把好多人给整懵了。 圣上意思非常明朗。 反对者除了用“祖制”来约束外,根本找不出有力依据。 偏偏皇帝已经不喜欢墨守陈规,而且文震孟发言时,故意埋了个坑。 那就是承认都督府及卫所,已经失去作用。 现在陛下说了这么多,又有勋贵的龌龊事儿摆着。 当中还涉及宣府众多卫所,任何执意反对,都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扫视全场,朝臣们低着头默默感受他的御音。 站队站出了结果,崇祯知道,这个事儿办成了。 第79章 牛鬼蛇神 就这样,卫所整治正式拉开序幕。 崇祯理了理头绪,悉数下达旨意: “内阁诸公何在!” “臣在!” “由内阁主导此次革新,军机处替代五军都督府职能! 现有四个都督通通撤职,需配合事宜必须随叫随到! 清理从京畿地区入手,整顿一省撤销一省都指挥使司! 海防卫所全部改制成营兵,陆地卫所军取消军籍,恢复民籍! 所查卫所屯田全部登记造册,收归国有,如有顽抗者,杀无赦!” “臣等遵旨!” 五位阁臣高声领命。 不知情的大臣闻言,心中思绪万千。 皇帝脱口而出,显然早都酝酿妥当,就算今日没干成,这件事儿迟早都会干。 圣上似乎又有保留海防水师之意,不管了,闭嘴即可。 “李邦华!” “臣在!” “此事由爱卿协理京营,在整治卫所前,需将京营烂账给朕清理妥善!” “臣遵旨!” “曹化淳!” “奴婢在!” “你身为京营提督,必须积极配合李爱卿,并派厂卫负责五位阁老随身护卫,若有闪失,朕拿你是问!” “奴婢遵旨!” 大臣们心中波澜起伏。 实权勋贵虽大多落马,下面却涉及各省都指挥使司。 理论上卫所军百余万,造反倒不太敢,搞个暗杀却不无可能。 如今派东厂番子负责阁臣安全,显示出皇帝决心。 就算往后出现什么岔子,是否上书弹劾,都得掂量掂量。 崇祯望向武将班中: “何可纲何在!” “臣在!” 何可纲有些激动,自己作为边将第一次上朝,现在心中都还倍感荣耀。 昨日皇帝离开禁卫军前,给他安排了事务。 自己天还没亮,就带着骑兵往京师赶,现在该他上场了。 “朕交由何可纲统领三大营,册封为京营主将!” “臣...臣领旨谢恩!” 何可纲兴奋无比,说话都有些颤抖,也倍感责任重大。 “何爱卿,禁卫军现在何处?” “禀陛下,4千骑兵已于城外5里待命!” “很好,散朝后立即与李阁老曹化淳接管京营,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何可纲斗志昂扬,快步回班站立。 “孙应元何在!” 五军营参将孙应元出班。 崇祯望向这个猛人,心里有丝激动。 头段时日曹化淳送来京营兵册,才发现他竟然在京营,这下可露露脸了。 “擢升孙应元为京营副将,与何爱卿一道重振京营雄风!” “臣领旨谢恩!” 孙应元很亢奋,从小参将升为京营副将,他怎么就进了圣上视线?着实令人意外。 “刘文炳何在!” 刘文炳闻言微愣,随即出班高呼: “臣在!” “着刘文炳荣升京营参将,辅佐何、孙两位爱卿!” “臣领旨谢恩!” 刘文炳诚惶诚恐,自己从没上过朝。 自家老子会被请去东厂喝茶,接着被撤职,再然后京营要被整顿,心中正不知所措。 不容他多想,崇祯又道: “你三人要密切配合,按内阁与军机处安排严格行事,不得有误!” “臣遵旨!” 听到这里,除内阁及何可纲等人外,全都错愕万分。 几个京营武将更是颤颤巍巍。 皇帝大清早整了方才一出,搞半天早都做好筹划。 先前殿中各位小丑一通表演,纯属冷眼看花。 皇帝这般有心机,看来往后得悠着点。 这次要先整顿京营,再清理卫所,明显要将京营作为底牌。 哪个地方敢乱动,就派京营去灭哪个。 而且京营同禁军一样,都为皇帝直属部队,人事调换不需要通过兵部。 主要勋贵被搞掉那么多,正是收拾之时。 新任主将何可纲,带着两千关宁军到禁军担任骑兵教习,本身已无比荣光。 如今就任天子身边的主将,简直祖坟冒青烟。 当然,派4千兵卒去接管,只乃暂时借兵,明显皇帝有顾忌骚乱的成份。 其实在这一方面,皇帝并不是太担心。 前段时日曝光勋贵贪污后,就命曹化淳清理京营空额,将欠饷悉数补发。 还规定从四月起,军饷提升为一两二钱。 勋贵武将贪墨的龌龊事儿,早都通报了全军,兵卒们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城内外京营兵只有3万多,派兵接管只为预防不测。 皇帝的想法,是将现有兵卒整顿好,裁撤老弱后扩军。 还要以京营为基础,增设税警总队,成为自己的另一支拳头。 对于孙应元自不必说,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而刘文炳这边,自己又身为神机营参将,看似风光实则非常窝囊。 百年勋贵压根就瞧不起外戚勋贵。 这下好了,从小参将升为大参将,弟弟也被派去卢象升身边,刘家终于出头了。 听到这个任命,有人想出班反对,边将外戚掌握京营兵权似乎不妥。 但转念一想,若站出来瞎逼逼,显然会惹恼天子,最终还是作罢。 内阁诸公则非常佩服皇帝,原本棘手的事情,皇帝先查贪墨再募捐,揭开勋贵嘴脸。 接着通过晋商查出走私卖国,可谓一环扣一环。 这下整顿撤裁卫所可以推进,下步或许仍旧棘手。 不过大家都很有信心,只要皇帝雄起,一切都不再那么困难。 事情就这么定了,早朝宣布结束。 ...... 忙了一上午,崇祯回到乾清宫,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整顿京营清查卫所,是穿过来就一直想做的,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落地。 不是自己能力有多强,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大明实在太烂。 稍微拿照妖镜照一下,就会逮着牛鬼蛇神。 河南那边卢象升奏报,已经在邓州卫所实施,他相信左懋第的能力。 陕西孙传庭暂无消息,不用催他;陈新甲待晋商一案理清,也要同步着手。 届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任你牛鬼蛇神通通杀之! 而且等不了多少天,晋商勋贵这两头肥羊,又会贡献出不少财富。 这下九边的历年欠饷全都可以给解决了,心中更有底气。 不过收拾蛀虫只能解决一时之需,只有把新税制搞起来,国库才会细水长流。 穿过来一个多月,事务多如牛毛,老子实在太累了。 寻思得去温柔乡呆呆,顺便写篇评论员文章。 再让后宫佳丽们好好酝酿,将今日之事大报特报。 第80章 佳人受伤 崇祯与王承恩几个太监,漫步于宫殿之间。 路过小花园,几棵桃树开得正艳,周边清香扑鼻。 这都进入四月了,总算看到一点春天的气息。 “大伴,去找个香囊袋,朕要采点桃花给皇后。” “遵旨!” 随即又说道: “不,拿五个来!” “遵旨!” 不多时一小太监将囊袋找来。 崇祯开始采摘桃花,王承恩想帮忙,被皇帝打住。 哥要送花给佳人,你这不男不女的跟班,瞎几巴掺和啥。 摘了五小袋桃花,寻思要是有玫瑰就更好了,那样就可扎成花束送人。 二十一世纪的浪漫情调,哥可是信手拈来,可惜这个季节没有。 “臣妾拜见陛下!” 坤宁宫中,五个后宫莺燕行礼迎驾。 “免礼!” “谢陛下!” 皇帝面带微笑,几个女人也喜笑颜开。 华夏日报搞了好多期,平均两三天一份,几人每天都到坤宁宫忙活。 生活充实了不少,关系也彼此拉近,尤其张嫣,气色都好出了许多。 平日司礼监送来的信息,大多让她们心惊不已。 可有个男人在为大明默默耕耘,还守护着她们,小女人们也就放心了。 “朕路过花园,摘了点桃花作香囊,玉凤,这个给你。” 崇祯从袖里掏出一个,递给周皇后。 “多谢陛下。” 周玉凤像个小女生一般,拿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 “好香啊!” “秀英,这个是你的,良美,给,雨竹,这个你拿着。” 将香囊分给四个老婆,几人都很开心。 自己的男人送花,又是当今天下最牛逼的男人,谁能不喜欢。 倒是一旁的张嫣,眼角余光发现她略微失落。 别人在面前秀恩爱,难免触景伤怀。 渣男心里那根弦,好似又被拨弄了一下。 忙掏出最后一个,比另外四个还大点点。 “皇嫂,这个送给你。” 张嫣正在失神中,似乎没有听见。 “皇嫂...” 张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 “啊...” 突地一声惊叫声响彻四周,张嫣一下子瘫软于地。 “皇嫂...” 崇祯赶紧俯身,一把将她扶住。 只见张嫣面色潮红,额间冒出汗珠,左脚已经无法动弹。 “皇嫂可能被崴了,快,快把凳子挪过来!” 崇祯急切地说道。 王承恩赶紧挪凳,众妃簇拥靠近。 没给她们机会,皇帝一个公主抱,将张嫣放在凳子上。 “是不是很疼?” 崇祯眼里满是关切, 张嫣点了两下头,疼得无法开口。 “快传御医!” 王承恩小跑出屋,吩咐小太监去请。 崇祯蹲在张嫣面前,摸了一下她的左脚。 “啊...疼...” 张嫣额间香汗淋漓,一旁宫女赶忙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给她擦汗。 屋内陷入紧张气氛,其余人大气不敢出,都在旁边干着急。 太医院在皇城以外,一去一来,再快也要两刻多钟才能到。 崇祯双眼带着关切,安慰道: “皇嫂莫慌,朕查看一下伤势,看是否伤到筋骨。” 说完让周玉凤牵起她的百褶裙,将她左脚微微抬起,轻轻脱掉鞋袜。 只见脚踝处微红,应该仅仅是崴着,并未发生脱臼。 前世军训多少学过点东西,便一只手捂住她的脚跟,一只手轻抬脚掌。 嘴上说道: “皇嫂忍住,你活动一下,看能不能动。” 张嫣点头,使劲动了两下,香汗又冒出些许。 “玉凤,坤宁宫可有跌打损伤药酒?” “有!” “快让人取来,朕要给皇嫂敷药!” “是!” “陛...陛下不可,陛下乃九五之尊,哀家...” 张嫣想挣扎而不得,欲言又止。 不知是疼,还是夹杂着其它情绪,脸蛋红得快要滴出水。 “朕是男人,你是女人,女人受伤了,男人岂可袖手旁观!” 张嫣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胸中。 见她气息已没刚才那般急促,崇祯问道: “疼痛感是否已没再加重?” “嗯...”张嫣的声音,如同刚出世的蚊子。 接过宫女递来的药酒和棉团。 在众人复杂的表情中,皇帝沾上药酒,于懿安皇后脚踝处擦拭起来。 “可能会很痛,皇嫂你要忍住。” “嗯...” 崇祯非常认真地上药,眼里满是心疼,弄得张嫣很不好意思。 周玉凤侧过脸,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敷上药,张嫣缓和了不少,都一两刻钟了,脚踝仅有轻微肿胀。 崇祯更加笃定,就是所谓韧带拉伤,没有大问题。 不多时,御医气喘吁吁来到,欲下跪行礼,皇帝连忙打住,命其赶紧诊断。 御医战战兢兢,跪在距半丈以外,让宫女抬起凤足,睁大眼睛细细查看。 又斗胆请凤足动几下,确认是否伤着骨头。 张嫣照做,尽管还很疼,不过痛感并未加剧,能够勉强活动关节。 御医心中已有数,朝皇帝作揖: “陛下,臣诊断懿安皇后乃足筋受损,每日以跌打损伤药酒敷之,三五日即可消肿。 静养七日能下地,十日内切勿快步行走,半个月可痊愈之。” “嗯,甚好,王承恩。” “奴婢在!” “赏纹银五两!”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医受宠若惊。 “起来吧。” “遵旨!” 御医接过银两,作揖离去。 自搞到钱以后,皇帝便让王承恩随时都要揣点银子。 偶尔给宫中之人一点小恩小惠,他们会念及恩情很久。 懿安皇后已无大碍,大家也就安心了。 慈庆宫的宫女欲回宫,让人将步辇抬过来。 崇祯制止,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兴师动众,有哥这未来的八块腹肌呢。 众人正纳闷间,皇帝让宫女将张嫣搀扶起。 再背对着她蹲下,搂住她的脚弯,一把背在背上。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朕若放手,岂不伤着皇嫂。” “陛下...”张嫣无比羞涩。 “朕方才就说过,朕乃男人,男人就该为女人保驾护航!” 渣男脱口而出。 今天机会太难得,背起张嫣大步朝外走。 也不管啥男女清不清了,留下身后佳人一阵凌乱。 田秀英想随去慈庆宫,周皇后轻轻拉住她: “秀英别去,就让夫君陪皇嫂谈谈心吧。” 田秀英微愣,不过已从周大姐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 第81章 迂腐之辈 坤宁宫到慈庆宫并不远。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位皇帝背过女人。 张嫣是第一个,关键还是小叔子背嫂嫂。 倘若被哪个史官记下,非得留下恶名不可。 后世肯定会说皇帝乃昏君,说她张嫣不知廉耻。 想到这些,张嫣一路上一直忐忑不安。 内心很惆怅,却也有种莫名的喜悦,两种情感不停地交织对立。 复杂心情始终无法平静,只感觉脸上一通火辣辣。 将张嫣一口气背入寝宫,轻轻放在床榻上,一众宫女赶紧收拾。 崇祯走到前方屏风外,寻思应该差不多了,才关切地说道: “你好生歇息,别挂念华夏日报的事儿,我让凤儿她们多操点心,你就安心养伤。” 张嫣微低着头,面色依旧潮红,可惜皇帝看不到。 小声回道: “多谢陛下!” “没事儿,今日之事你别往心里去。 你就当我是你的挚友,做了件朋友理应做的事儿。” 张嫣抬起头,瞄了眼屏风,随即埋头没有作声。 中间隔着一道屏风,不知道张嫣是啥情况,渣男只得返回。 “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恭送陛下!” 几个宫女齐身行礼。 渣男走出慈庆宫,心中有丝窃喜,却也感慨万千。 自上次与张嫣单独说话,自己根本没摆过皇帝姿态。 刚才也是如此,都是你呀我啊的,看来张嫣似乎已经适应。 只是无论放在封建时代,还是三百多年后,叔嫂身份若擦出点小火花,仿佛仍旧难以接受。 即使身为穿越者的他,也无法冲破这种世俗认知,心里或多或少有丝顾忌。 可张嫣真的太让他心疼了,只要是男人,都会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或许他与她之间,将是两条平行线,还要经历一个过程,方有可能出现交叉。 ...... 渐渐平复情绪,崇祯回到乾清宫,批阅起他的奏章来。 自从定了若干规矩,一套组合拳让朝臣们心有余悸。 弹劾奏章夸夸其谈者,均有所减少。 对那些食古不化的奏章,一律没看扔得远远的,美其名曰留中。 虽然明末文官都是些杠精,也没想过短时间就能让他们全部变好。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不影响朝堂大局,老子也不是特别在乎。 “大伴,时辰几何了?” 批完奏章,皇帝问道。 “皇爷,已到未时,皇爷该用膳了。” “嗯,快快拿来。” “遵旨!” 崇祯可不想像原主老哥那般废寝忘食,该吃吃该喝喝,那样才有精力医治大明。 先前在坤宁宫出现意外,连评论员文章都没写。 用过午膳写了篇交给王承恩,让他给皇后送去。 “皇爷,奴......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承恩支支吾吾。 “讲啊,在朕面前掖着藏着作甚!” 皇帝斜眼瞄向他,这家伙婆婆妈妈干嘛。 王承恩一脸尴尬,开口道: “皇爷,近日请求停办华夏日报的奏章不少,奴婢与曹厂督未交予皇爷,请皇爷恕罪!” 崇祯随即反应过来,说道: “恐怕不是想停办,而是影射后宫吧?” “奴婢......” 王承恩吞吞吐吐,皇帝反应真快,一语中的。 “那种奏章朕不会看,后宫办报纸与干政有何关系?这帮狗杂碎简直迂腐!” “皇爷息怒,奴婢没有上呈,就是不愿惹得皇爷发怒。” 王承恩连忙跪下,皇帝爆粗口,不是发火是什么。 “起来吧,你本就无罪,告诉朕是哪些人?” “翰林学士陈演、国子监祭酒倪元璐、还有六科几位官员。” “哼,”崇祯冷哼。 “传朕口谕,倪元璐罚俸三个月! 告诉他,别教出些温体仁、光时亨之辈,否则朕要他好看!” “奴婢遵旨!” 别说,皇帝还真有点生气。 一干迂腐不思社稷,干啥啥不会,抓小辫子却厉害得很。 陈演那坨老鼠屎,上午出风头被廷杖,这下起码养伤大半个月,能暂时消停一段时日。 六科那帮龟孙,只要逮着机会,就要像对待御史那般,让那群家伙下地方去吃土。 至于倪元璐,历史上李自成攻打京师,城破后自缢,妥妥忠臣一枚。 可谁说忠臣不可误国,只要是迂腐之辈就必然误事,其危害性并不一定比奸臣小。 就像马士英史可法一类,将清廉刚正做到了极致,却也很大程度上葬送掉南明余脉。 联想到上午朝堂发生的事,心里一阵琢磨。 大明要起死回生,还得国库充盈,有钱才好办事。 便打算下午去皇庄皇店,给前些日的新财税制开个头。 过几日再与内阁商量一下税警总队的事儿,随口问道: “大伴,方正化在何处?” “禀皇爷,应该在御马监衙门公干。” “让他着便装过来,把朕的便服也拿一套,通知护卫,朕稍后要出宫!” “遵旨!” 不多时,方正化来到: “奴婢拜见皇爷!” “起来吧。” “谢皇爷!” 望向方正化,这家伙神采奕奕,一个多月来办了不少实事。 安排的禁军招兵,早已提前招齐,已经投入日常训练。 各地监军绝大部分已经全部回京,通通扔进禁卫军见习,那些人将是训导官蓝本。 “大伴辛苦了,给朕说说御马监的事儿吧,军中之事朕都清楚,只说其它。” “为皇爷办差,奴婢在所不辞!” “别来虚的,说正事儿。” “遵旨!” 方正化理了理头绪: “皇爷,各处官地已全部肃清,所有流民均安置妥善,现正大量扩充庄户。 奴婢预计还需半月,能完成初期人数目标......” “嗯。” 皇帝认真听着,以前给他的任务是官地按人均4亩地配备,也就是得有40万庄户。 “西苑分田事务已完善,学堂已经开学。 火器厂作坊已搭建完毕,其它官地紧跟其后,近日可全部完成。” “甚好,”崇祯不住点头。 “自留的一千亩试验田,奴婢已派选出庄户,配合宋侍郎种植农作物。” “皇店呢?” “京师五处皇店,作奸犯科者捉拿了二十余人,现已基本清除害群之马!” “那这就出宫,先去外城皇店!” “奴婢遵旨!” 第82章 欺上瞒下 皇帝一行百十人,全部身着便装。 匆匆出奉天门拐道宣武门,之后又沿着城墙根,绕回正阳门外大街。 要不是从奉天门直出正阳门,会经过中枢各个衙门口,他才懒得去绕。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出行尽量要低调。 那样才能了解第一手民情,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崇祯身边只有方正化与王承恩,以及两三个锦衣卫。 其他人隔了一定距离,有的则混迹于人流之中,时刻关注周边动向。 外城没有内城那般壮观繁华,不过各种商贩依旧络绎不绝。 里里外外流民都已安置去了官地,早都没了一个多月前的惨状。 除一些百姓身着破烂,有的面带菜色外,其余都还尚可。 “听说了吗?成国公一干人与官商勾结,行资敌之举。 还养了几万死士密谋攻打皇城,被天子捉拿了!” “真的吗?前些日那个华夏日报,不是说贪墨被禁足吗,这咋又是谋反?” “养几万死士?那还了得,抓得好啊!” “李老哥,你可不能造谣啊,这种话乱说可要掉脑袋啊。” “老汉我咋敢造谣,午间听邻家小辈说的,他今早去给官老爷抬轿,听到这个消息。” 几人在一酒肆外面或站或蹲,你一言我一句闲聊。 “到底是真是假啊?” “那小子还说,河南那边杀流贼十万,一个贼首都被活捉,会押到京师来,还要搞啥献俘仪式。” “朝廷咋这么厉害了?能杀敌十万?” “不是说丘八军饷长期被拖欠,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吗?” “对呀对呀,咋还有力气杀流贼?” “......” “管啥真假,这种事儿华夏日报肯定要登,到时候就知道了。” 几人连连点头。 崇祯在丈余外驻足,侧身竖起耳朵听。 苟日的陈演倪元璐,连百姓都清楚报纸重要性。 身为官员却含沙射影反对,不是没长脑子,就是心里面有脏东西。 自古以来谣言威力非常巨大,像这些人所说,明显偏离实情。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真不知会传成啥样子。 但只要报纸一出,所有问题明明白白,便能起到定海神针作用。 崇祯摇头浅笑,准备继续往前走,当中爆料那个人突地起身: “不和你们吹了,我还得去顺天府衙门服役,可惜我那一亩庄稼地,都没功夫去打理。” “李老哥,华夏日报前些日不是说,天子取消衙门里的徭役吗?要去的话得给工钱。” “有啥工钱,还不是老样子。 今早我那邻家小辈抬轿时不小心冒犯,还挨了几鞭子,血痕都有这么长。” 说完在那儿比划。 “天子眼睛瞎了吗?政令是有,可下面的人却不实施,着实可恨!” “老弟慎言,天子取消府衙徭役,又是永不加赋,这些都是仁政啊。” “夏税还有几个月,谁知道到时候啥样?说不定皇帝和当官的,都是糊弄咱们!” 王承恩方正化一脸黑线,欲上前呵斥,被皇帝一把拉住。 崇祯理了理情绪,上前说道: “老哥暂且留步!” 众人一愣,见来人气宇轩昂,身边还有几个带刀随从,想必非官即贵,心中甚感不妙。 老汉忙作揖道: “敢问公子有何见教?老汉还得去服役,这......” “老丈你今日不用去,就在此处!” “这......” 老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你等方才所说服役一事,再给某唠唠如何?” 几人瞬间惶恐,肯定是刚才出言不逊,被这人给听见。 此人气场十足,不可能是贵胄纨绔子弟,只能是官身,这下惨了。 “草民等就是在这儿胡言乱语,请官爷恕罪!” 先前说皇帝施仁政那人,猛地双膝跪地。 “起来吧,某就是随便问问,”边说边将那人扶起。 周边见这里有状况,一些路人围了过来,明里暗里的锦衣卫,也悄悄靠近。 见几人眼中闪烁着惊恐,崇祯语气温和: “诸位勿忧,某乃朝廷御史,今日微服体查民情!” “草民拜见大人!” 周围一大群人慌乱下跪,崇祯连忙打住: “圣上半个月前便取消衙门服役,就是为减轻百姓疾苦。 方才老丈说邻里仍在服役,且无工钱可拿,犯错还要受鞭打,难道百姓生来就是鱼肉?” 顿了顿,望向李老汉: “老丈,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禀大人,草民住在城南外五里魏家庄,自草民十二岁起,每年都在顺天府衙门服役。 前些日听闻圣上下旨取消,草民感恩戴德。 可头几天里长又安排乡亲们去,有些人据理力争,还受到训斥威胁。 乡亲们哪敢不从啊,要是缴税时他们故意整人,乡亲们一家子如何苟活。” “是啊,我等平民布衣哪敢与乡绅官府对抗,定我个大罪,还不是他们说啥就是啥。” 另一个百姓接话。 天子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乡绅就是基层代言人。 有时候官府还要竭力讨好,这种制度,如何能让王朝健康持久? 这还仅仅是取消去衙门服役,全国水利设施、各地营造,那些达官贵人府邸,都还未触及到。 徭役们自带粮食去干活,死活没人管,想抵除徭役就得交钱,逃役还会被治罪。 苛捐杂税猛如虎,加上一个徭役,一旦遇上天灾吃不饱饭,百姓怎能不造反? 这还是天子脚下,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执行情况会怎样可想而知。 想到同步颁布的永不加赋,如若不严加约束,到时候做成啥样,大概率一塌糊涂。 崇祯生起怒意,这帮龟孙拿自己的仁政不当回事儿。 老子不收拾你,那就枉来这一遭! 收起心中怒气,崇祯望向众人: “诸位,圣上施仁政都是为给万民福祉,顺天府欺上瞒下,必须严惩! 本官不才,今天就要给大家讨个公道!” “多谢青天大老爷!” 一众百姓高声直呼。 “来人!” “属下在!” “去将顺天府尹、内阁诸公、六部督察院侍郎以上,全部叫过来!” “遵......遵命!” 方正化忙唤来锦衣卫百户,一队人匆匆离去。 第83章 当街惩庸官 “大人...这...” 很多百姓进入懵逼状态,这御史的官威太大了吧。 竟敢叫那么多大官前来,不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崇祯浅笑,高声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大人们一刻半钟必到!” 周边百姓将信将疑,反正看热闹嘛,看看再说。 走过路过的见这边围着人群,都朝这儿走来。 或是驻足观望,弄得锦衣卫便衣很是紧张。 崇祯没去理会那些,看戏就是要人多,跟没事儿似的与那几人聊起了家常。 京师各个中枢衙门就在正阳门里面,隔这里非常近,顺天府在安定门那方,要远一些。 不多时,方正化李若链小跑而来。 数十东厂番子护卫着内阁众官,后面还跟着侍郎们和一大群锦衣卫。 看来是方正化担心出乱子,顺道通知了李若链。 天子没去计较。 城外人多眼杂,要是勋贵贪官余孽,或是建奴密探射支暗箭过来,还真有点防不胜防。 百姓们有些紧张,崇祯连忙安抚,还说当今天子要当街审案,叫大家都过来看。 “啥?天子?” “天子在哪里?” “......” 锦衣卫快速围住街道两侧。 方正化李若链懂得分寸,没有驱赶百姓,还招呼人群都朝酒肆靠拢。 “臣等拜见陛下!” 几个内阁老革命气喘吁吁,尚书侍郎也好不了多少。 全都来到近前,山呼万岁。 “什么?陛下?” 百姓们惊讶了,尤其刚才和崇祯说话那几人,更是诚惶诚恐。 外城的百姓,虽隔内城那么近,可平日连七品官都少有见。 一个多月前听说皇帝出现在广宁门外,今日竟然现身此处。 皇帝不是该穿龙袍吗?咋身着便服?咋如此年轻俊朗? 瞧这阵仗,当官的都是红袍官衣,还有那么多锦衣卫,不可能有假。 全场骚动一阵,随即呼声震天,大街上跪倒一片。 “草民拜见陛下!” “......” “平身!都起来吧!” 天子挺了挺胸膛,挥手高呼。 “谢陛下!” 街道上变得很安静,这种架势,任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扫视一周,百姓起码数千。 “朕的子民啊,朕方才听说顺天府欺上瞒下,于颁布之新政毫不理睬,仍要百姓无偿服役。 这帮乱臣贼子,不惩罚不足以平民怨,朕要给百姓一个交待!” 百姓们错愕。 有的先前知道情况,有的并不清楚,这下皇帝一番言辞,大家都明白了。 “这位老丈,方才你说邻居在给官老爷抬轿,你也要去顺天府衙门服役。 你当着大家伙再说一遍,可否为真?” 李老汉战战兢兢,慌忙跪地: “草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很好,起来吧!” 这时顺天府府尹钟炌,被锦衣卫带着穿过人群,跪在天子面前。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没有鸟他,继续对着大伙儿: “诸位父老,朕问你们,在新政颁布后哪些人还在继续服役,且没有工钱可拿?” 全场陷入沉寂,锦衣卫往后传话。 十余息功夫后,一个胆大的小伙子举起手臂。 “草民去过!” 接着另一个高呼: “草民也去过,没有钱拿,官吏也没好脸色,和往常一样!” “......” “还有哪些?都站出来,朕要看看!” 不多时,又走出好几个,见并无其他异样,陆陆续续又走出十余个。 偌大的京师不可能只有这点人,或许是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天生对官府朝廷存有畏惧感。 便鼓励道: “尔等尽管站出来,朕绝不怪罪,当官的也不敢报复! 凡新政后继续服役未领工钱者,朕将通通补发!” 听到这句话,百姓们不再拘谨怯弱,一下子走出两三百。 “还有没有?” 皇帝连问两声,已无人响应。 望向走出那些人,崇祯脸色阴沉: “方正化!” “奴婢在!” “立即对百姓进行区分,看是哪些衙门当朕之新政乃耳边风,朕给你半刻钟!” “遵旨!” 方正化招呼他手下几个太监,一一清点起来。 钟炌有些恐慌,他当初收到政令时并未理睬,甚至嗤之以鼻。 百姓虽值得同情,可他与蝼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能一概而论。 以致所谓新政根本没当回事儿,还觉得皇帝有点小题大做。 可今日就不一样了,联想到皇帝近段时日收拾人一套一套的。 到这儿跪地皇帝理都没理,想来情况不妙。 “禀皇爷,顺天府服役者近两百人,余者在五城兵马司、太仆寺、六科等衙门服役。” “六部直属衙门有没有?” “没有!” “很好,稍后全部登记,工钱由朕补发!” “遵旨!” 崇祯望向钟炌,厉声道: “钟炌!” “臣在!” 钟炌膝盖都跪痛了,在那儿颤颤巍巍。 “你顺天府真是家大业大啊,当朕旨意是在放屁吗?” 天子爆粗口,一众人都有点难堪。 “臣...臣不敢...” “呵呵,不敢?做都做了还信口雌黄,李若链!” “臣在!” “把你的鞭子拿过来,朕要替百姓惩治庸官!” “遵旨!” 崇祯接过马鞭,抡起鞭子猛抽。 重点照顾腿部、背部处,钟炌年岁不大,受点皮肉之苦毫无问题。 被皇帝亲自抽打,从某种意义上说,乃“享受”皇恩。 钟炌身上火辣辣生疼,被打得满地打滚,却也不敢吱声。 百姓们双眼睁得大大的,倍感不可思议。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皇帝亲自鞭打官员,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打得差不多了,够这家伙痛上好多天,皇帝扔掉鞭子: “钟炌!” “臣....臣在。” 钟府尹狼狈不堪,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匍于地。 “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 “所犯何罪?” “欺君知罪!” “朕看你不但欺君,更是鱼肉朕之子民! 朕今日让你清楚,凡置平民百姓不顾者,就是此等下场!” “臣...臣...” “文爱卿!” “臣在!” 文震孟上前一步拱手。 “顺天府全体官员三年内只降不升,所有官吏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臣遵旨!” 钟炌心惊胆颤。 罚俸倒没啥,三年内只降不升,还连带整个顺天府,仕途堪忧也。 第84章 三百年国运 崇祯心中冷笑,谁叫你不听老子的话。 侧过头望向另外几位大员: “黄爱卿!” “臣在!” 督察院右都御史黄道周应声。 “着你就衙门服役一事彻底清查,今日后凡有违令者,无论何人,一律撤职查办!” “臣遵旨!” 听到这儿,钟炌心里好过多了。 自己中了个头彩,相对撤职查办而言,已经算是从轻处罚。 看来往后得严格执行旨令,知耻而后勇,不能再有半点闪失。 崇祯清了清喉咙,看向街中百姓: “朕的子民啊,朕并非碌碌无为之君,取消衙门徭役与永不加赋,乃同步推行。 但当下仅一个服役,下面就如此懈怠,朕愧对万民!” 说完露出一丝愧色。 继而高呼: “朕在此承诺,新政令必须坚决执行! 如若数月后夏税还遇到贪官污吏加赋,尔等尽管不从,进皇城告御状都可以!” 百姓们越听越兴奋。 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如今天子就在街上,还给百姓排忧解难,自家祖上不知积了多少阴德。 缓了缓,崇祯接着道: “届时谁敢摊派,谁敢继续加赋,就不是撤职查办这般简单。 朕要拿贪官污吏的项上人头,告慰天下子民! 请给朕三年光景,朕会逐步免除天下所有徭役! 给朕五年光阴,朕要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耕者有其田,渐渐有饭吃有衣穿! 给朕十年二十年,誓要还大明朗朗乾坤! 如若空口白话,朕愿遭上苍天谴!” 话音刚落,街上一阵狂风吹过。 “轰隆隆...” 天空猛地电闪雷鸣。 今年第一场春雷打响,片刻后瓢泼大雨袭来。 “天子所言感动上天!” “太好了,都两个多月没下了...” “天降祥瑞啊...” “当今天子明君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刚在百姓面前说出豪言壮语,接着就天降大雨。 京师大地久旱逢甘霖,不是祥瑞是什么? 一众官员连同百姓山呼万岁,全部齐刷刷下跪。 “都平身,快到檐下躲雨,切莫拥挤,快!” 崇祯大声吼道。 “莫要推攘...” 李若链招呼锦衣卫维持秩序。 方正化及其余护卫,护着皇帝阁臣,来到街边檐下。 “陛下,请到草民酒肆中躲雨!” 一商贾模样的人在人群中高呼。 “好,甚好!” 崇祯快步走进旁边酒肆,街上百姓也听打招呼,全部退到街边屋檐。 见酒肆很普通,好比三百多年后的大排档,却也十分宽敞。 忙吩咐道: “方正化,去将需发工钱的百姓叫来,让他们在檐下排队领取,其他人都散了吧。” “遵旨!” 不多时,看热闹的百姓慢慢散去。 有的仍站在檐下,有些还进入临街各个铺面,让铺子人气多出不少。 王承恩摸出十几锭银子,领工钱的百姓喜笑颜开,按番子要求在外面排队。 “你二人在此发工钱,散银不足就去其他商铺兑换,切莫短斤缺两!” “遵旨!” 方正化李若链领命。 崇祯站起身,朝里面隔得远的桌子走去。 掌柜快步上前,将座凳擦拭干净,又招呼小二把另外几桌再抹抹。 天子一屁股坐下。 见大员们都站着,钟炌颤颤巍巍不敢过来,皇帝说道: “都过来坐吧。” 大员们早都习以为常,挨着邻桌落座,钟炌则低着头不敢挪步。 崇祯心里暗笑。 这个钟炌,东林党余孽,为人却非常刚正,历史上后来还官至督察院左都御史。 由于不善于趋炎附势,以致三次提请入阁而不得。 要不是鉴于他是忠臣,今日不可能轻松待他。 还是那句话,忠臣同样可以误国,这种人需要惩罚与引导。 即使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内阁及六部尚书,当中有没有此类人均不敢保证。 不重视底层百姓的思维很可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改观。 借着今天的事儿,外面又在下雨,就在这酒肆论论天下吧。 擦了下额间雨水,崇祯开口道: “钟炌!” “臣在!” 钟府尹上前几步作揖。 “你对朕今日惩罚,可有异议?” “臣...臣不敢。” 望了众人一圈,崇祯接着道: “对今日之举,朕知道你们当中,有极不理解者。 几千年来历代王朝都要服徭役,为何朕偏偏背道而驰? 还当着贱民惩治官员,实乃小题大做,是吗?” “臣不敢...” 有的人微垂双眸应答,只有阁臣及部分尚书未开口。 “尔等恐怕都认为,平民乃低贱角色,无关痛痒! 但朕要告诉尔等,此种意识极其错误,乃王朝灭绝之根源!” 众人一愣。 这个观点很多人还第一次听说,好像有点危言耸听吧? “唐太宗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话被读书人奉为经典,历代帝王也铭记于心。 然太宗所指民,实为关陇世族与地主豪绅,后世却视为座右铭,实在可笑之极!” “朕问诸位一个问题,谁能告诉朕自始皇帝起,哪三个朝代享国最长?” “禀陛下,前汉享国405年居首,前宋320年次之,前唐290年。” 文震孟作揖回复。 “文爱卿所言不差,然诸位有没有想过,汉高祖实则立国仅210年,中间有个十五年之王莽新朝。 光武帝刘秀起兵,方延续汉家余脉,再度立国195载,方凑足405年。” 顿了顿又道: “前宋二君连同文武被金兵所俘,一度亡国,宋高宗逃亡江南偏安,方凑齐前宋国祚。 至于前唐,初期乃盛世之巅,然安史之乱差点灭国。 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不足300年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华夏历代从未连续超过300年国运。 是何原因造就,诸公可曾细细思量?” “这...” 文震孟支支吾吾。 他可是满朝史书读得最精通的,但这个问题还真没探索过。 崇祯看向钟炌: “钟府尹,你来说。” 钟炌错愕,没想到皇帝会点他的名。 忍着身上疼痛,思虑片刻,鼓足勇气答道: “陛下,臣以为王朝兴衰与气数相关,均为上天怜悯与惩处所致。 君王仁政则感动天地,上天赋予人间生机勃勃;君王懈怠则惹怒上苍,此乃气数也。” 天子浅笑,没有回复,望向其余人。 第85章 谈古论今 “陛下,臣以为,天命占其三,人为占其七。 天命所归,加上开国君王励精图治,则王朝欣欣向荣。 然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后世子孙坐享其成不思进取,则盛极而衰!” 次辅钱龙锡拱手。 崇祯微微点头。 钱龙锡到底经历过大起大落,很多事算是有较深的认知。 “陛下,我朝自太祖立国至今267年,臣以为,已到陛下所言300年周期之末端。 当今大明病入膏肓,应祛除毒瘤刮骨疗伤,再施以猛药治之,否则大厦将倾也!” 兵部左侍郎王业浩,一语惊艳四座。 啧啧,有些大臣心中咯噔。 王业浩说的每句话,无不映射着大明恐不长久,这厮就不怕皇帝降罪? 大家陷入沉寂之中,天子表情平淡,无任何异样。 钟炌也好,钱龙锡也罢,说得都有一定道理。 只是都太笼统,没有一个明确概念。 倒是王业浩说得更贴切一些,皇帝来了点兴趣。 “王爱卿,你继续说。” “臣......臣......” 或许是意识到方才有点出言不逊,王业浩泛起丝丝惶恐。 崇祯苦笑,说道: “朕改制弹劾规制,革新上朝制度,陈演说朕限制言路,想必朝堂诸公仍颇有微词。 朕要的乃务实之人,那种腐朽心怀不轨者,只能被青史鄙夷。 朕要让诸位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言路,王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王业浩眼前一亮。 大明在历代王朝中,言路算最开明之朝。 不过大逆不道的词汇,还真不敢咋说,可皇帝都这般姿态,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陛下,臣以为,大明之顽疾乃吏治、财税、土地、内忧外患等叠加所致! 最关键一点,读书人误读圣贤书,将天下万民中的民,误解成陛下所言之乡绅地主!” 王业浩高声应对,接着一气呵成: “秦二世有陈胜吴广起义,成为大秦催命符。 黄巢满城尽带黄金甲,让盛唐走向覆灭,二者与我朝当下何其相似! 陛下惩治原庸碌内阁,惩处意图谋反之勋贵商人,是为刮骨; 取消衙门服役,实施永不加赋新政,均乃减轻平民负担,是为疗伤! 如此循序渐进,大明方可起死回生,然仍逃不了三百年轮回之厄运!” 酒肆中发工钱已经完毕,就剩二十余大臣及一些护卫,堂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业浩可真敢说啊,这些还不够吗? 要怎样做才算大放厥词?很多人心中纳闷。 “哈哈哈......” 天子大笑,此言丝毫不差。 对王阳明这个曾侄孙,不禁多出一分好感。 看来他应该还有料,示意他继续。 “陛下,当下朝廷诸多举措实则仅为皮毛,并未深入骨髓太深。 唯有将来全面取消徭役,在永不加赋基础上使耕者有其田。 所有士绅一体纳粮,官民实实在在平等,才算最佳药方。 于近流贼可除建奴可挡,于远可充盈国库富国强兵,三百年之束缚自然破之!” “哈哈哈......” 崇祯再次大笑,笑得非常开心,是发自内心那种。 孙承宗、钱龙锡、毕自严对望一眼,禁不住微微点头。 这个王业浩有点意思,与圣上平日灌输不谋而合,可谓良才也。 皇帝收起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望向他: “王爱卿一语中的! 诸卿有人可能会狐疑,永不加赋都还尚待检验,还啥官民平等,岂不是离经叛道? 朕想问问诸卿,尔等吃、穿、用、住从何而来? 抵御流贼建奴之兵卒,都是哪些人前往? 答案乃王朝所有万物,皆为平民所造,沙场流血牺牲,绝大多数出自平民百姓! 然士绅阶层却视其为蝼蚁,只知压榨剥削,王朝岂能长久!” 顿了顿,又道: “西北流寇横行近十年,究其根源,不外乎土地被兼并,苛捐杂税猛如虎,即便正常年月,都仅可苟活。 一旦遇到天灾则无法生存,试问,倘若诸卿乃底层百姓,尔等该作何反应?” “禀陛下,唯有造反!” 孙承宗高呼。 “爱卿所言极是!” 不了解的大臣心中震惊不已。 首辅大人比王业浩的胆子还大,此番言论让人直接懵逼。 不容他们多想,崇祯又道: “朕若身为普通平民,同样会揭竿而起,如此境遇不造反还能作甚!” 大臣们傻眼了。 我亲爱的陛下啊,这话你咋说得出口。 不过好像挺有道理,都活不下去了,造反确实乃唯一出路。 “按王爱卿所言,唯有刨根问底找到根源,再实施新政,流寇方会失去生存土壤,否则依旧越剿越多! 流寇不除,何来精力全心抵御建奴,还谈何大明中兴? 大明当下已到非改不可之境地,若再墨守成规,朕敢断言,不出十年大明必定不存!” 这段话简直刷新诸臣三观。 皇帝都说自己的江山不再,还有啥不能说的。 也印证了刚才所讲,什么叫真正的广开言路,什么叫追根溯源。 皇帝变化真的太大了,对于数位侍郎、副都御史及钟炌来说,都感觉不太真实。 连经常聆听教导的内阁六部诸公,同样再次被感染。 崇祯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又道: “朕之新政均为大明生计,以天下为己任,方为士大夫之本色。 大明能不能突破国运怪圈,朕与诸公任重道远!” “臣等谨记!” 今日从衙门服役一事扯到国运,又扯到底层百姓及土地税收。 皇帝说得好像很在理,只是有些人暂时消化不了。 见外面雨已停止,说得也差不多了,崇祯准备结束话题。 “朕当下及未来之新政,必然会触及多方利益,包括在座诸卿。 数日后皇店就要缴纳三月份赋税,官地也将于秋收缴税。 朕都要交,士绅为何交不得? 朕不惧士绅任何阴招,如若要来,朕奉陪到底!” 天子语气铿锵有力。 那种散发出的霸气,让尚存一丝侥幸者迅速掐灭念头。 诸臣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虽心思各异,却也不得不认同这个观点。 皇帝毫不避讳高谈阔论,又再次明确要带头缴税,在道义上已占据制高点。 谁若造次就陪谁死扛,看来革新之洪流,已经势不可挡。 第86章 庄户福祉 目送诸臣走出酒肆,天子心中同样万分感慨。 今日当街惩治官员,又在百姓面前一番豪言壮语,不出明日消息就会传遍京师。 于京师民心,显然会形成一种凝聚。 会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百姓的小事,在皇帝面前都是大事。 告别酒肆掌柜,崇祯查看了正阳大街皇店,接着又去了崇文门附近的一处。 两家皇店账本都很清晰,并按要求增设了粮米、布匹售卖。 包括工部新出的秤杆、尺子等平常之物,已经不再局限于奢侈品。 按照天子构想,未来皇店要面向百货,类似于后世超市,全面走向大众。 那些账本名目,将是第一次纳税的依据,皇店将按营业额的百分之五,向户部缴税。 回到皇宫,今日街上发生的事儿,自然传达给了坤宁宫。 明天的华夏日报又将多出一则消息。 经厂还将新印的两本数学教材送来,崇祯看后表示无异议。 这些都是自己写的,可用于官地孩童数学启蒙。 忙吩咐将刊印的几百本打包,明日送到西苑官地去。 这一夜,崇祯去了田秀英寝宫。 美人自然开心,渣男把一些情绪,化为某种勇猛的温柔,让田贵妃如同回到情窦初开。 ...... 次日一大早,京师热闹非凡。 报童口中吼出一个个大新闻,给本就车水马龙的京师,又增添一份光彩。 华夏日报自发行以来,爆出的雷一个接着一个,才刊印十多期,销量直线增长。 当百姓们终于看清勋贵裤头下的光腚时,不禁为当今天子捏了把汗。 搞半天皇帝身边,不是庸臣奸臣就是贪得无厌的蛀虫,大明怎会不衰败? 勋贵享福两百多年还不够,贪污霸占也就算了,还要去勾结商人卖国。 万幸陛下明察秋毫,要不然大明何去何从? 而河南传来捷报,皇帝昨日又当街街鞭打顺天府尹,这些消息太惊人。 让他们奔走相告,仿佛看到了大明曙光。 在京师喧嚣中,崇祯带着王承恩方正化及百余锦衣卫,着便装离城而去。 ...... 刚跨过官地拗口,远远望见田间到处都被深耕细铲。 上次见的那些荒芜,早已不复存在。 播种的春小麦已冒出嫩芽,有了一抹田间绿色。 远处几群人有的挥舞着锄头,有的搬运泥土,看样子是在修缮水渠。 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在一旁监督指导。 “走,过去看看。” 崇祯策马,沿着土路冲向下方田野。 远处注意到了这边人马,停下劳作观望,离得越来越近,有些庄户开始惊呼: “是皇上,是皇上来了!” “吁......” 崇祯勒住缰绳,一锦衣卫赶紧上前牵住马匹,庄户们兴高采烈围了过来: “草民拜见陛下!” 上次天子亲临过,不少人都认识他,全都山呼万岁。 “平身!” “谢陛下!” 远处几个官员也快步走来,身穿三品官服那人,想必就是宋应星。 “臣宋应星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 见宋应星神采奕奕,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对于这种务实派皇帝自然喜欢。 忙快速下马,往前扶起宋应星。 “爱卿辛苦!” “为君父分忧,乃臣之本分!” “哈哈哈,爱卿来京十余日,朕公务繁忙未予召见,今日一见,朕心甚慰也。” “臣惶恐,多谢陛下!” 宋应星一直都很纳闷,自己就是个举人,没事儿就喜欢捣鼓杂学。 亲自耕过地,制作过一些工科物件,对于圣贤书而言,更热衷于格物。 两年前老家衙门出现空缺,去了县学当教谕(教育局局长)。 结果一纸御令就调他入京,被授予工部侍郎衔,当上科学院副院。 从不入流到官居三品,可谓一步登天。 自己如何进入皇帝法眼,时至今日仍在诚惶诚恐之中,生怕辜负圣恩。 于是他到官地后,几天下来就走了个遍。 还按方正化所说划了一千亩试验地,近日又召集庄户兴修水利。 “宋爱卿,你觉得此处官地如何?” “回禀陛下,此处土地平整紧邻永宁河,中间还有溪流,实乃宝地也。” “除此之外呢?” 宋应星顿了顿,说道: “臣自到此地,便感觉庄户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 “庄户虽衣不蔽体者甚多,然人人脸上精气神颇佳。 据臣了解,原住民家家都有余粮,说是陛下御赐。 御马监组织工匠,帮着新来者搭建茅屋,让其有了栖身之所,又是发粮食又是给土地,官地各处其乐融融。 现翻出之土地,基本已将小麦下地抢播,预计未来不会耽搁多少收成。” “嗯,往后还要爱卿多费心,你要将官地给朕搞成大明典范!”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甚好,甚好!” 说完望向庄户,崇祯高声道: “朕的子民们,朕来看你们了!” 几百庄户喜气洋洋,兴奋之色无以言表。 “乡亲们,朕上次所说之事,官地管事可曾全部落实?大家领到补偿粮米没有?” “陛下,值房补了草民五百余斤。” “陛下,草民多交的都给了,草民得了三百斤粮,还有2两三钱银子。” “陛下,草民全家给您叩头了!” “......”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还老泪纵横,庄户们全都情绪高涨。 “陛下,自退还粮食起,草民一家每天都可以吃上一顿饱饭,农忙时日还开了三餐!” “哦,是吴老丈,老丈身子骨可好?” “好着呢,陛下就是草民全家大救星啊,大明有陛下,就是乡亲们的福气!” 吴老汉恭维地说道,看得出他发自肺腑。 崇祯上前捧着他的双手,也没管吴老汉手上脏兮兮。 “朕对乡亲们说过,不但要让大家吃饱饭,还要穿好穿暖! 往后你们一定要好生帮衬宋大人,把官地建成美好家园!” “一定一定......” 庄户们没有之乎者也,善良淳朴的话语,听起来最为亲切。 “陛下,草民又搭了三间茅屋,全家都住得开了,陛下要不要去草民家中看看?” “嗯,你家离得近,朕这就去!” “好啊好啊!” 吴老汉高兴得像个孩子,忙上前带路。 第87章 天工开物 吴老汉的家宽敞了不少。 尽管老屋仍然破败,不过到处都收拾得非常干净。 新搭的三间茅屋比老房子要大,也不再那么低矮。 “陛下,老汉原本说搭好房子就给孙子寻门亲事,结果那小子死活要去当兵。 说是要上阵杀敌,回报陛下大恩,草民也就随他去了。” “哦?去何处当兵?” “前些日子亲戚带话,那小子已经去了禁卫军。” “朕记得他不是只有十五岁吗,招兵的咋把他给招了?” 说完望向方正化。 “禀...禀皇爷,奴婢知晓此事,那少年原本不达标,后来掏出皇爷墨宝。 手下人不敢怠慢,便请示奴婢,奴婢就同意了。” 方正化有些怯懦,圣上规定过新兵必须年满十六岁,生怕被责怪。 崇祯微愣,想起当初赐名时确实留有墨宝,转而大笑: “这小子挺机灵嘛,锻炼锻炼也好。” “是啊陛下,老吴家不缺劳力,就让他去精忠报国,老汉还盼望他建功立业呢!” “嗯,吴老丈深明大义!” “多谢陛下!” 从吴老汉家出来,浩浩荡荡的人流来到村庄中部。 这地方就是原来的社学,只是早已荒废,如今修缮完毕,旁边还在搭建更宽的新校舍。 崇祯很高兴,大多孩子虽穿得破破烂烂,不过精神面貌很好,早已没了第一次来时所见的呆滞。 方正化小声禀报,官地原有社学已全部恢复。 如今按人丁匹配,每一至两个村庄设置一处学堂。 皇帝很满意,这回带了新教材,官地将成为开展新学的摇篮。 看过学堂,又到周边农田巡视一番,官地面貌了然于心。 让大伙儿都散了,别耽误农事,庄户们才依依不舍离去。 接着又去往官地最里端的火药厂,叮嘱崔安务必确保安全。 完事儿后来到官地值房,叫上宋应星,对这个大明能人,很想和他好好聊聊。 想着带来了的启蒙教材,忙让人取出一套拿给宋应星。 “宋爱卿,不知你是否见过大食数字?” 宋应星微愣,连忙道: “禀陛下,臣曾经接触过。” “那太好了,你认为大食数字如何?” “陛下,大食数字通俗简单,便于快速计算书写。” “爱卿所言极是,朕这两本书便是以大食数字为蓝本,作了些加减运用之术。 只要教学得当,孩童学起来并不困难,朕要交个差事予爱卿。” “请陛下训示!” “爱卿当过教谕,懂得教授之法,此两本数学书分为上下册,可教学孩童一年。 故朕要你尽快熟悉此书,把官地所有教书先生先教会,实时监督引导,此乃格物之基础学科!” “臣遵旨!” “朕打算未来要将大明往科学格物引领,单靠写文章,大明如何长久发展!” “臣......” 宋应星心中大喜。 若是那样就太好了,他知道格物的益处,可惜历代王朝均不重视,不禁激动万分。 “朕把天下所有格物之学称为科学,这也是设立科学院之初衷,爱卿的大作,也该早日让其问世!” “陛下怎知臣在写作?” 宋应星满脸惊异。 皇帝被问住,他看过史书当然知道,可宋应星哪晓得他是穿越者啊,随口道: “爱卿擅长格物,想必会有所着作,朕就是猜的。” 宋应星非常感动: “禀陛下,臣确有相应手稿,包揽天下诸多农、工及冶炼之术。 现已完书近八成,臣一定加紧编写!” 历史上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的确还要两年才能问世。 可惜那本书诞生于乱世,后来还被螨清焚毁。 直到民国期间,有华夏学者在日本发现此书,才知道明代竟然有如此经典的百科全书。 崇祯之所以话随口出,便是想到了这些,如今可不能再埋没华夏精髓。 “宋爱卿,你可广寻志同道合之人,既可分担你官地事务,同时也能早日出书,若有难处直接找方正化!” “微臣谨记!” “方大伴,你记住了吗?” “奴婢遵旨!” 说完,方正化朝宋应星作揖。 “对了,朕提醒你,书籍尽量使用白话文,不必全部写完才印制。 爱卿可以先出一两册,如此岂不更早惠及大明。” “臣遵旨!” 宋应星大感认同,以前总想着完了再印制,现在边写边出版完全可行。 “届时爱卿的大作,朕要收购版权!” “陛下,臣愚钝,何为版权?” “哦,这个嘛......” 崇祯想到啥便说啥,完全没意识到时代差距,忙接着道: “所谓版权,就是出书者应有之权利,比如未经本人同意,不得擅自印刷不得转卖等等。 收购版权便是买断,由购买者自行处理。” “哦......这......” 宋应星似懂非懂。 崇祯清楚,封建时代根本没有版权概念,对于出书一般人也玩不起。 不像二十一世纪,随便找台电脑随便写段文字,再发表到网络,即可获取流量变现。 古时候写书很费时间,印刷又是相当大一笔费用,着书纯属爱好与宣泄,或者说乃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朕出银子向爱卿购买,再印制成册向整个大明推广!” “陛下,臣可将书籍献给陛下,臣不敢收银子,也未曾想过要出书换银,臣......” 崇祯心中暗笑,看来古人对出书真的很纯粹。 “爱卿着书耗费精力,此书必将给大明带来巨大变化,朕岂可忽视格物之人心血!” “臣...臣...” “爱卿休要多说,对了,此书是否已取书名?” “臣尚未完稿,故暂未起名。” 崇祯假装沉思,几息后说道: “爱卿之书包含天下农工器物,乃开启民智之精华,朕看就叫天工开物吧。” “天工开物?甚妙啊,臣多谢陛下赐名!” 宋应星很兴奋,书名非常贴切内容,又是皇帝钦赐。 他简直太幸福了,能帮助天下百姓,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而此刻崇祯心里却是呵呵呵,是小弟我剽窃了你的书名而已。 老兄莫怪,小弟还要用它来卖钱呢。 那些秀才举人,尤其江南的大多腰缠万贯,未来科举中加入格物,到时候那本书尔等爱买不买。 第88章 蜂窝煤 半天时间,与宋应星聊了很多,午膳后还与他去看了试验田。 试验田足足一千亩,只抢播了部分春小麦,剩余的大片正在清理沟壑。 据宋应星禀报,准备用来栽植玉米和土豆。 近期一些庄户分的地,都在宋副院长的指导下,将未抢播小麦的田土种植玉米土豆。 宋应星给庄户灌输的理念很超前,土豆玉米竟然要翻出沟壑后才能栽植。 而且一个土豆可分成好几份种子,玉米苗也需进行移栽,可谓刷新庄户三观。 反正宋大人叫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可是皇帝派来的,庄户们对他期望值非常之高。 联想到番薯,福建那边的番薯种子还未运回京师,又问了宋应星一些番薯的问题。 宋应星有些尴尬,他只是听说过,并未亲眼所见。 前世崇祯在农村呆过,清楚此类作物的时节,便将知道的和盘托出。 番薯与土豆的性质差不多,在春夏之际栽植最为恰当,只不过冬天就得将种子埋入地里,用长出的藤苗次年进行栽植。 当下已经错过最佳时节,只能试试看。 通过接触,宋应星对当今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身在深宫里的帝王,居然对人间烟火如此了解,让他不禁竖起大拇指。 与宋应星告别,想到这儿离西山近,崇祯打算去煤矿看看。 一行人沿着永宁河上游行进,没多久就进入山区。 皇帝骑着马,想必龙屁股被颠得不轻,方正化指着前方一座大山: “皇爷,再走两三里就到廖湾煤矿了,此处便是驸马之前的煤矿。” “嗯,甚好,”崇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从小路插到西山通往京师的大道,路倒是挺宽,就是车辙印不少。 整条路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散落的小煤渣,坑坑洼洼行走极其不便。 龙屁股还真被颠得更加生疼。 “臣巩永固拜见陛下!” 简易的草棚中,巩永固向舅哥行礼。 见他脚下脏兮兮,衣服和脸上都有不少煤灰,人也瘦了些,不过却比以前更加精神。 崇祯问道: “驸马你曾下过矿洞?” “回陛下,臣今日去过。” 巩永固的家仆端来凳子,崇祯一屁股坐下。 “那驸马给朕说说西山的情况吧,快坐,坐下说。” “遵旨!” 巩永固清了清嗓子: “陛下,此地向西北方圆二十余里范围,正在开采的矿洞有十余个,臣让人寻觅新的开采点,正常情况下西山可年产4000万斤。” “嗯,京师人口近200万,这点产量朕觉得还是太少了,”崇祯陷入沉思。 巩永固微愣,支支吾吾没有开口,不知如何作答。 “陛......陛下,西山储煤丰富,然地下水更甚,很多矿洞只能开采一二十丈深,有的甚至仅几丈便遇到积水,不得已只得放弃。” “朕深以为然,”崇祯点头。 他虽没下过煤井,但前世新闻报道看过不少。 煤矿最恼火的就是瓦斯、积水渗透及矿洞坍塌。 在这个全靠人力的时代,矿洞积水显然就是最大的难题,大大限制了开采量,要是有抽水机就好了。 崇祯想到了很多,看来近日得与王徵聊聊。 记得前世资料上说,欧洲在四十年后将诞生真正的蒸汽机。 六十年后将用于工业,到了十九世纪初,更是直接用到了轮船和火车上。 而催生出这个发明的,正是源自于解决矿井积水。 王徵在十多年前好像就写了本书,专门介绍西洋的一些先进科学理论及产物。 估计那书早已被视为“奇淫技巧”,回去得找他拿出来翻翻。 现如今煤矿提高产量明显无望,只能从其它方面想法子,方能惠及大明百姓,也才能将企业做大做强。 崇祯由此想到了蜂窝煤,那东西简单,他相信只要点拨一下,就连巩永固都可发明出来。 “驸马。” “臣在!” “煤炭虽乃平常物,但价格却有点高,朕前些日让你降价至少三成,目的就是为让更多人用得起。 然即使价格奇低,京师人口众多,显然也会供不应求。 为此朕想到一个法子,即可少用煤,还能将煤变得更便宜,同时还会增加收入。” “喔?” 巩永固懵懵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皇上在信口开河吧? 不容他多想,崇祯又道: “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巩永固让仆人找来笔墨,崇祯就在简陋的桌案上写画起来。 一刻多钟后,画了两张纸,一个是后世蜂窝灶,一个是蜂窝煤球。 巩永固接过一看,头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见他那样,崇祯笑嘻嘻说道: “此物乃简易煤灶,外面可用铁皮包裹,内置粘土灶芯。 也可用陶土烧制灶身,简单且适用。” 说完指着另一张纸: “此乃蜂窝煤球,形状似蜂窝,乃采用煤炭捣碎成粉末状,再加粘土拌合压制而成。 此物需比灶芯略小,就像饭碗一般大小即可。” 巩永固翻来覆去查看图纸,从开始的疑惑到眼睛变得明亮,最后还露出一丝惊喜。 此人饱读诗书,祖上都是行商之人,虽不是工科男,但懂经商的人显然都不笨。 “敢问陛下,此煤球火力如何?” 崇祯略微想了想,说道: “驸马要配制出煤土最佳掺和用量,要让煤球耐燃且造价便宜。 若朕预料不差,一个煤球熬四五个人吃的米粥毫无问题,比用煤炭至少便宜一半。” “妙啊,看这煤球大小估计也就一斤多,竟能熬出一锅米粥,实在大善!” “那驸马就加紧试制,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遵旨!” 巩永固像得到了旷世珍宝一般。 虽搞不清楚皇上咋会懂得这么多,让他很是狐疑。 不过商人嘛,这东西的作用与价值,他可是一点就通。 接下来崇祯问了些煤矿事务,矿工待遇如何,被勋贵文官欺凌的矿主如何安置等等,巩永固一一禀报。 与巩永固谈话的同时,方正化早都去周边了解情况去了,量巩永固也不敢说谎。 崇祯很满意,呆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于申时打道回京。 第89章 二师兄 回城途中。 一行人路过西山京营驻地,皇帝原本想进去看看,见天色已晚而作罢。 想到整治京营卫所、落马勋贵、昨日徭役事件,以及关于税收方面的事儿等等。 崇祯决定明日开个御前会议,进一步作出相应部署。 便让方正化到营中通知何可纲、孙应元,又让王承恩回京后告知内阁六部、锦衣卫及东厂,明早暖阁议事。 晚膳后去了趟慈庆宫,害得张嫣又一阵红脸。 渣男哪管那些,将外城、官地、西山的一些所见所闻,悉数讲给张嫣听。 皇帝一直在说,张嫣一直在听,始终一言未发。 不过从她的表情中,可看出她对宫外很感兴趣,十五岁进宫至今都十四年了,民间是啥样,或许早已模糊不清。 封建时代的后宫女子整日面对宫墙,尤其失去男人的遗孀,真是既可怜又可悲。 崇祯再次心生怜爱,由此也想到了老婆们,看来某天得带大家出宫逛逛。 再美丽的鲜花,都需要实时享受阳光与雨露,那样才会绽放得更加娇艳。 ...... 翌日正辰时分,东暖阁。 曹化淳恭恭敬敬递上一份密奏,乃王德化从洛阳传回的消息,今早才刚刚送达。 崇祯拆开蜡封,看后没有吱声。 这事儿稍后再说,将奏报放在一旁,望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晋商一案涉及的勋贵文武,财物查抄得如何?” “启奏陛下,现银已全部点齐,古玩玉器尚需数日方可点清,田产店铺预计还需至少一个月。” “哦,意思是数量巨大?” “正是!” “有多大?” 李若链清了清喉咙: “陛下,臣从成国公三位勋贵数个庄园中,搜出现银四百二十余万,黄金十万余。” 呵呵,苟日的朱纯成,上回搜出一百多万,这下又是这么多,真该挨千刀。 这是大员们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涉案文武呢?” “兵部、工部、京营诸文武,共得现银近一百万,黄金三万余两;二者合计现银约五百二十万两,黄金约十四万两。” 啧啧,在场诸公听得胆战心惊,勋贵太有钱了,涉案文武也不差,都是妥妥的蛀虫啊。 崇祯冷哼,既为原主老哥奉上一秒钟默哀,又为自己感到万分高兴。 届时晋商和宣大那边的杂碎,绝对比这个多得多,这下发达了。 “毕爱卿!” “臣在!” “朕前些日给的700万两,至今开销几何?” “启禀陛下,拨予漕兵欠饷近九十万,漕兵及辽东兵开拔费八十余万,九边各镇欠饷共计近四百万,现已解决两百万。 官员宗室欠奉三百八十余万,当下仅发放九十余万给百官,宗室按陛下旨意暂未发放。 补齐工部及兵部营造赊欠一百三十余万,另拨银五十万,其余各部开销四十余万,现国库存银不足二十万!” 崇祯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七百万一下子就见底了,还欠着那么多军饷,烂账拉得可真够深。 “李若链。” “臣在!” “将本次所得现银全部划给户部,朕还是那句话,黄金、田产店面、古玩玉器通通归内帑。” “臣遵旨!” “毕爱卿。” “臣在!” “本次须将九边欠饷全部发清,朕绝不能让儿郎们再饿肚子!” “臣遵旨!” 毕自严面露喜色,之前看着有七百万进账,结果清欠都不够。 幸好以前皇帝私人出了不少钱,不然早都是个光屁股。 这下能将欠饷全部搞定,实乃好事儿一件。 可宗室近三百万颐养银呢?这点钱不够啊。 正欲开口间,只听皇帝说道: “朕宣布,朱姓宗室颐养银只发放各级中尉,内戚只发郡君、县君、乡君三级,每人十两现银! 自此之后全面取消宗室颐养,以往的拖欠朕概不认账,所有朱家子孙均可自由择业!” “陛下,这......” 毕自严很吃惊。 前些时日皇帝命暂缓发放,今日来了招釜底抽薪,让他倍感诧异。 在场的除孙承宗少数几个人外,全部目瞪口呆。 其实他们全都极度厌恶宗室,宗室就是大明养的二师兄。 每年都要花掉几百万钱粮,占据国库总收入一两成,完全就是个累赘。 最恶心一点,宗室不能从事士农工商任何职业,比二师兄还二师兄。 皇帝一向都顾及朱家子孙,以往哪怕再没钱挤都要挤点出来,今日做法实在诡异。 见他们那样,崇祯道: “宗室贫富差距太大了,地位高者富得流油,根本就不缺那点俸禄。 相反人数最多的低品级者,还要被层层盘剥,很多连平民都赶不上,早已与太祖初衷背道而驰。 若朕预料不差,很多朱家子孙穷得都去当流寇了,要是太祖成祖在天有灵,该情何以堪?” 众人屏住呼吸。 皇帝说的都是事实,亲王年俸一万石,最低的奉国中尉却只有二百石; 驸马公主两千石,郡主800石,若干代后的乡君仪宾仅两百石。 朝廷将俸禄发给各个亲王府,亲王府再发给各个郡王府。 以此类推,最低级的要得到俸禄,需经历若干道盘剥,落到手里根本没剩几个子儿。 崇祯想到这儿,不禁对便宜祖宗十分气愤。 留下一个比狗屎还臭的烂制度,成为王朝催命符,实在可悲。 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内阁即刻下旨,将此令昭告天下,朕方才所说的俸禄,不再通过任何王府公主府。 必须直接发到个人头上,让各省御史全程监督,不得有误!” “臣遵旨!” 孙承宗作揖,众臣都没有吱声。 这些都是皇帝家事,仅钱粮等涉及到内政,其余与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 皇上这样做是天大的好事儿。 以往欠俸也不认了,到时候宗室必然会闹起来,禁不住为皇帝捏了把汗。 皇帝哪去在乎这些,原本这个政令打算过些时日再说的。 方才看到王德化密奏,让他改变了主意。 二师兄们是该被解放了,养肥了的通通得刮层油。 瘦得皮包骨头者,则让他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适当为大明做点贡献。 第90章 税警总队 宗室事务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才是今日正题。 崇祯望向众人,说道: “毕爱卿的财税细则朕已看完,内阁部分建议很是中肯,朕只做了少许修改,卿等审定后下发各省即可!” 说完让王承恩将细则稿件递给孙承宗。 “毕爱卿。” “臣在!” “你对新税制究竟有无信心?” “臣信心十足!” 毕自严字正腔圆。 “内阁诸公呢?” 孙承宗几人拱手: “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好,朕心甚慰,不过这还不够,朕要再给诸位再加点料!” “曹化淳、何可纲、孙应元!” “奴婢在!” “臣在!” “京营剩下多少可用儿郎?” “禀皇爷,奴婢前些时日就进行过统计,昨日与何将军、孙副将再次复核,裁撤后能剩一万八千人,两日内可完成老弱遣返!” 崇祯皱眉,账面上七万多人,实则只有三万四,如今就剩不到两万。 原主小弟弟九年后去歪脖子树荡秋千,一点都不冤。 “很好,即日起打出招兵告示,两个月内给朕扩充至八万!京营编制暂定五万,另外三万编成税兵,为新税制保驾护航!” 这番话说得很有底气,有钱了嘛,招兵买马并不困难。 三人心中一惊,随即拱手领旨。 大员们也一阵错愕,京营扩军倒是必然,可那三万啥税兵就让人意外了。 不过皇帝这招,让内阁诸臣大为感动,也更加信心满满。 “军机处、户部!” “臣在!” 孙承宗、范景文、毕自严拱手。 “此三万兵卒由京营负责训练,三个月后移交,主要乃稽税及清查隐田,朕称其为税警总队,主将授参将品级,由军机处统领,户部直接掌管!” “臣等遵旨!” “陛下,户部掌兵是否有失偏颇?臣担心朝堂上下必然竭力反对!” 刘遵宪拱手道。 “臣也有此忧虑!” 刘宗周接着作揖。 “哈哈哈,”崇祯大笑,随口道: “两位爱卿一个出自大名府,一个来自江南,大名府与江南均为我朝税收重地,二位对家乡的士绅权贵,想必比朕还清楚吧? 新税制断了某些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人会玩什么花花肠子,户部没有兵咋成?” “这......” “陛下,请恕臣孟浪!” “臣惭愧!” 几息功夫后,两人高声回答。 “很好,朕相信内阁,也相信在座卿等,下面官员士绅要反对,朕就当作听犬吠!” 说到这儿,刘遵宪等人心中波澜起伏。 永不加赋及一税制已经昭告天下,连日来诸多朝臣上书反对,却都石沉大海。 诏令只是一道开胃菜,当真正铺开的时候,那才是滔天巨浪。 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只有遵命的份。 崇祯哪管那些,税兵算是成立了,有了正式的税警总队,老子怕你个球! “诸位,新税制不外乎乃涉及士绅利益,未来若朕取消读书人特权,朝堂岂不闹翻天!” 啊?众人再次大惊。 皇帝连特权都提到了,以他近期作风,将来肯定会那样干,万幸只是提一嘴。 新税制若跟取消特权想比,只能算个毛线。 崇祯抿了口茶,接着道: “朕也不扯远了,当下就事论事,方正化!” “奴婢在!” “告诉朕,皇店上个月营业额度几何?” “禀皇爷,五家皇店共营业一十二万八千余两,按百抽五,应缴户部约六千四百两税银。” “很好,十五以前将账本及税银缴至户部,以后每月上缴赋税,均以次月十五为限!” “奴婢遵旨!” 大员们心中感慨。 上回皇帝说皇产要缴税,看来言出必行,方才那些不安与担心,也就释然了不少。 “毕爱卿!” “臣在!” “皇店虽乃朕之产业,然朕同属大明一份子,缴税理所应当,皇店账本爱卿要命人详查,不要以为是朕的就敷衍了事!” “臣遵旨!” 毕自严很感动,皇帝品行着实令人敬佩,在场诸公很多人心里,也都钦佩不已。 “爱卿近段时日需广纳贤士,下步将是一场硬仗,无论有无功名,只要品行端正,会识字算术者,皆可招纳用之!” “臣遵旨!” 大佬们没有吭声,户部确实需要很多人员充入,不然玩不转那么多事务。 大事儿交待完了,该了解一些琐事,崇祯望向刑部尚书冯英。 “冯爱卿!” “臣在!” “温体仁一干人等,查办进展如何?” “禀陛下,所有案卷均已梳理完善,然部分人又涉及到晋商一案,尚需时日方可定论。” “嗯,那杨一鹏吴振缨呢?” “此二人尚待南京方面调查结果,预计本月底可理清头绪。” “甚好,晋商一案人犯即将押至京师,牵涉人员众多,爱卿有得忙了。”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崇祯给了他一个微笑,望向刘宗周: “刘爱卿!” “臣在!” “朕这里有两本数学书,礼部拿回去印制,发给各省教谕,务必让社学孩童启蒙算术。” “臣遵旨!”说完双手从王承恩手中接过。 “朕让你就推广大食数字进行探讨,不知结果如何?” “陛下,臣......” “怎么?” “臣发觉大食数字甚好,然礼部除黄士俊等少数人外,余者皆不看好,甚至出言不逊。” “有哪些人?你说个重点即可。” “右侍郎张四知为首。” 崇祯冷哼,这个苟日的温党余孽,留着是为给东林人参沙子,这9年后的卖国贼真特么迂腐。 “不用去理会,户部涉及那么多数目,他们都说大食数字好,必然就有好的道理,爱卿尽管推行!” “臣遵旨!” “文爱卿!” “臣在!” 文震孟站起身。 “你给朕说说吏部近期事务。” “禀陛下,朝堂落马空位皆已补缺,一切正常。 然昨日卢象升传来文书,已将一举人任命为邓州通判,臣不敢妄断,特向陛下禀报。” “此人姓谁名甚?” “常州府宜兴举人堵胤锡!” “哈哈哈,是这人啊,直接批准便是!” 大臣们有些狐疑,陛下连小小的举人都知道? 不应该啊,文震孟则条件反射般拱手遵旨。 第91章 窗户纸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卢象升未得批文就直接任命文官,在大员们眼里,乃违背吏部程序。 不过自己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这样做无可厚非,碰到了左懋第,这下又冒出个堵胤锡,这些人可都是历史能人。 只不过后来结局都很悲惨,到死都没有发挥出应有潜能,大明需要实干家前赴后继,他们全是未来的接班人。 收回思绪,接着询问孙承宗、钱龙锡、范景文、李邦华一些事务,又对何可纲、孙应元勉励一番。 事情处理完,让文武们散去,只留下李若链及三位大太监。 望向王德化那份奏本,随手递给王承恩,让几人传看。 方王二人看后有点茫然,曹化淳眉头紧皱,李若链则波澜不惊。 崇祯开口道: “不知尔等对福王诸事有何看法?” 曹化淳思虑一阵,率先作揖: “皇爷,福王侵占良田草菅人命,擅出封地等罪证据确凿,然单就此类罪行,恐怕...” 崇祯点了点头。 他的初衷是要把福王家产掏空,那些罪行放在当下实在太普通,难以达到效果。 “李爱卿,你觉得呢?” 李若链不假思索,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还得看陛下圣意欲何。” 皇帝心中嘀咕。 暗查福王并未给他提过,这家伙有没有察觉还真说不准,看来有点名堂,便问道: “朕只是要他的产业,当然,也可以要他的命,爱卿能为朕解忧否?” 李若链深吸一口气,硬起头皮说道: “禀陛下,臣有一计可保抄家无忧,至于让福王享受多少寿延,全凭陛下御断!” “说来听听,”崇祯来了兴趣。 李若链清了清嗓子: “陛下,晋商一案人犯不久便可到达京师,可在此处做做文章!” “哦?” 崇祯眼前一亮。 这个苟日的,都说锦衣卫擅长栽赃,果然名不虚传啊! 于是在东暖阁中,四个近臣与皇帝商议一番,最终定出策略。 ...... 五日后,京师德胜门。 一大早人声鼎沸,城门内外挤满了百姓,一队队锦衣卫肃穆站立,将百姓拦在身后。 城中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穿梭于各条大街维持治安,整个京师万人空巷。 百姓们脸上喜气洋洋,偶尔踮脚四处张望,献俘仪式只有爷爷辈们见过,大家都跟看稀奇似的。 “听说了吗?那闯塌天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卢总督大战此贼三百回合,方亲手擒拿...” “那岂不比蛮牛还壮?不对不对,身高腰围八尺,那还是人吗?是个球吧?” “别听那小子吹牛逼,哪有横竖八尺的人,华夏日报不是报道过吗?瞎基巴扯!” “......” 在百姓小声议论中,远处走来一支长长的队伍。 兵卒骑着战马,中间押着数辆囚车,后面还有群戴着镣铐的俘虏。 礼部派去接俘的人昨晚就已出城,正辰时分到达德胜门。 内阁五位阁臣、六部尚书、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站在城楼上,除了于值房留守的人员外,京师大小官员基本到场参加。 鸿胪寺奏响献俘礼乐,俘虏在礼部官员指引下,朝城楼行三跪九叩。 闯塌天还递上请降表,一番折腾再押送至午门,之后又折腾无数通,浩浩荡荡去往太庙、天坛、地坛祭拜。 内阁班子风头尽出,齐刷刷露脸风光无限。 只是苦了那群老革命,有没有扭着筋骨尚不知晓。 闯塌天一众人更惨,膝盖都跪破了,还被京师透露出的肃杀与王八之气,给深深折服。 礼部就献俘仪式准备了好多天,直到进入申时,方全部礼成。 ...... 城中热闹非凡,此刻的崇祯却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慈庆宫钓妹子。 哦不,准确的说,是在挽救一颗受伤的心,持续输入心灵鸡汤。 “...后来,紫霞仙子被牛魔王所杀,带着遗憾而去,至尊宝悲愤地套上紧箍咒… 又过了好多年遇到一对情侣,跟他和紫霞仙子长得一模一样,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却总是左顾右盼,始终未成眷属。 至尊宝决定成全他们,就吹了一口仙气...” “然后呢?” 张嫣脸上泛着红晕,有些羞涩地问道。 哦?崇祯倍感意外,连日来与张嫣聊了那么多,今天终于开口了。 “然后,然后他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呀,至尊宝与紫霞仙子几个轮回的姻缘,在两人身上修成正果。” 张嫣听后如释重负,已经被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感染。 故事讲完了,崇祯重重叹了口气。 “陛...你...你为何叹气?” 没叫陛下?崇祯很兴奋,这段时日每天都来看她,要说她一点都不懂,那绝对不可能。 因为中间那道屏风,在第三天时便已成为摆设,凤塌前多了一根凳子。 张嫣起初还不是很适应,但也没有推却,只剩一张红扑扑的俏脸。 想了想,崇祯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在感叹至尊宝宿命,若我换作是他,就会勇敢去爱紫霞,哪怕遭到天谴,寄托于别人身上的爱,终究是场遗憾...” “可...可他的本质乃取经,怎可入乡随俗?” 崇祯微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他们都是神仙,而我们却是人啊。” 说完望向张嫣,目光中带着温柔与真诚,让张嫣再一次红脸垂下双眸。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就叫我秦天,好吗?” 声音很温柔,过了许久,张嫣轻轻点头。 秦天是在日报上的笔名,当时后宫众艳都觉得蛮好听。 只不过方才皇叔这样要求,让张嫣那娇媚的脸,变得更加红润。 “这个名字只有你可以叫,你叫我秦天,我能叫你宝珠吗?或者珠珠。” 张嫣犹如触电一般,宝珠可是她的乳名,连木匠都没有叫过。 皇帝还想叫珠珠,羞死人了,他,他的脸皮好厚啊。 缓了缓,鼓足勇气抬头望向崇祯,眼里满是妩媚与娇羞。 此刻前世的万恶渣男,心中那根弦被拨得蹭蹭作响。 大胆靠向床沿,将手心放在张嫣脸庞,又轻轻拿起她另一只手,全是炙热的体温。 张嫣没有拒绝,那层窗户纸,似乎已经破了。 第92章 黄泥巴滚裤裆 就那样,渣男蹲在床榻边与张嫣聊天,房中不时传出欢笑声。 张嫣的话多了一些,那种会心的笑容,根本无法伪装。 此情此景,让她仿佛回到少女时代,那种无忧无虑,那种对未来的憧憬与想象,充斥着她几乎枯萎的心。 而对渣男来说,已记不清多久没经历这种氛围,好像前世初恋那会儿,这一幕才似曾相识。 他都不知究竟何时爱上的张嫣,当那层窗户纸已经可有可无时,才发现以往那些顾忌,根本就不算啥。 直到外面夜幕降临,叮嘱张嫣好生静养,方依依不舍离去。 ...... 过了几日,河南洛阳。 “砰砰砰...” 一簇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谁啊?你吗逼!” 比二师兄还胖的朱常洵鬼火直冒,大声呵斥。 “王...王爷,京师有天使驾到!” “慌慌张张作甚,等一下...” 朱常洵使劲加快动作,弄得婢女干呕连连。 方才敲门被吓了一跳,过了好一阵才全身抽搐。 房门打开,心腹太监望向婢女,只见婢女嘴角上有丝残汁,知道了王爷又在干啥。 自己可是福王府最俊的宦官啊,王爷好像不太喜欢他了,最近改成好上这一口。 屁眼一阵紧缩,碎步走到福王身边。 “王爷,圣旨到。” “朱由检能有啥圣旨?” “奴...…奴婢不知。” “邓州那边的人派去没有?” “禀王爷,接旨后立即就去。” “一定整整那个知州,竟敢动本王的良田,朱由检难道不管吗?” “王爷息怒,小小知州不在话下。 香案已经摆设妥善,天使就在正堂,王爷.…..” “瞧你那熊样,走吧!”说完狠狠地捏了他一把。 太监面露谄媚,看来王爷还是喜欢他的,这一捏叫奴婢好生舒爽啊。 ......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王德化故意停顿。 朱常洵一惊,包括身后那些王府官员、家眷、太监同样如此。 敕曰是何意他自然知晓,自己又没犯错,圣旨用这个字眼,朱由检要干嘛? “自太祖立国以来,子孙后代与国同休,世受皇恩,然宗室不思江山社稷,只知奢靡享受层层克扣,以致低品子孙生存艰难。 自即日起,宗室内戚最末三级每人赐银十两,其后不再发放任何俸禄,以往欠俸一笔勾销,子孙可自择百业! 各地亲王接旨后,即刻启程进京面圣,钦此!” 王德化念完,朱常洵错愕万分,心中猛地怒火中烧。 俸禄长期被拖欠,对他来说无所谓,可要取消,那性质就不同了,还叫进京面圣,这是要作甚? 听说朱由检干瘦得像个老小子,有个锤子看头! 语气不善地问道: “陛下要作甚?祖制岂可擅自篡改,荒谬!” “大胆福王!你敢不从圣旨吗!”王德化厉声呵斥。 福王是啥品行他清楚得很,乃亲王中最嚣张的,但他身负皇命哪里会怕他。 “本...本王...” 朱常洵咽了口唾沫,当面驳斥圣旨确实不妥,平时嚣张惯了一时没忍住。 忙微低双眸: “臣...臣领旨谢恩!” 说完极不情愿接过圣旨,正欲起身间,王德化声音再度传来: “福王休要起身,陛下还有旨意!” “啥?” 朱常洵更加错愕,望了一眼,只得继续跪着。 王德化摊开另外一封,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王德化又刻意顿了顿。 朱常洵心中火气又上升些许。 制曰一般用于训诫或封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看来那侄子又要瞎逼逼。 “福王一脉乃神宗亲封,恩泽超过历代亲王,然福王贪欲过甚,霸占地方草菅人命,未得旨意私出封地。 长期虐待妇孺孩童,甚至鸡奸阉人,实乃宗藩之耻也.…..” 听到这儿,朱常洵心中发毛,大明宗藩占地杀人,根本不算啥。 训诫就训诫呗,连这种隐晦之事都要提,实乃羞辱本王也。 王德化瞄了他一眼,继续道: “以上诸事,朕甚感痛心,本欲看在祖宗情面宽恕其罪,然福王勾结商贾,往关外走私粮铁视同谋反,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着收回金册大印抄没家产,拿往京师告祭祖宗!钦此!” “什么!?” 朱常洵双眼狰狞。 收回金册大印代表除爵,还要抄家,这个罪太大了,瞬间暴起。 “诬陷,诬陷!本王不服!朱由检就是个昏君,暴君!” “轰”的一声,香案被掀翻,王德化连忙退后一步。 “福王藐视君上,来呀,将其拿下!” “谁敢!谁敢!” 朱常洵青筋直冒,怒视王德化,侧过头欲从护卫那儿拔刀。 “大胆!立即封锁福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得令!” 番子们上前,没几下就将朱常洵摁住,身后王府官员被一一捉拿。 侍卫被缴械,家眷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堂外冲进大群兵卒,脚步声响彻四周,过了好一阵,整个福王府全部戒严。 “尔等没有资格捉拿本王!朱由检,你混账...老子驲你娘…...” 朱常洵被压在地上咬牙切齿,出口全是问候语。 “福王辱骂君上,罪无可恕,掌嘴!” 番子将福王拉起,啪啪啪一通伺候。 “阉奴...你...你...” 福王没几下就成了双下巴。 王府人等颤颤巍巍,喊冤之声不绝于耳。 “住口,再敢喧哗者一律杖毙!” 王德化鹰眼扫向全场。 正堂里终于消停,只有朱常洵低沉的呻吟声与啪啪啪。 见福王已成猪头脸,王德化挥手打住,从怀里掏出一叠供状: “福王勾结商贾证据在此,尔等自己看吧!” 说完扔给后面那个长史。 长史颤抖着双手拾起供状,一字一行触目惊心。 福王平时干的事儿他通通知晓,粮铁售卖获利若干,尤其粮食最多。 谁晓得粮商会转卖给晋商,又有谁知道晋商会卖送到关外去。 即使当中没有王府的东西,可中间经过那么多双手,谁又说得清呢? 简直成了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也。 第93章 孟侯一型燧发枪 “来呀,将人犯全部押到堂外!” 王德化厉声下令。 “遵命!” 不多时,偌大的福王府院子跪满近千人。 这当中只有两三个王府亲卫军官、几个王府太监和官员未被捉拿。 朱常洵拉着一张猪嘴,哈喇直往外冒,还夹杂着血丝。 先前那顿掌嘴挨得够狠,粗气直喘眼中怒火中烧。 王德化望向众人,开口道: “晋商谋反一案供词涉及福王,咱家看朱常洵很不服气,咱家就让尔等心服口服!” 朱常洵口中支吾,疼得说不出话来,狗奴竟敢直呼本王名讳,真特么可恶! 望向没被抓那几人,王德化问道: “尔等当着大伙儿面说说,福王有没有资敌谋反?” “禀公公,福王长期向山西宣府售卖粮铁,多年来卑职押运不下十次,倘若知晓其乃资敌之物,卑职绝不敢盲从!” 王府卫队指挥使拱手,一脸恭敬。 “很好!” 朱常洵怒视那亲卫军官,墙倒众人推,口中含糊不清不知说的是啥。 王德化倒是听清了,说的是我驲你姥姥! “禀公公,卑职掌管王府钱粮财物,福王殿下...哦不,朱常洵贩卖粮铁获利三百余万,账本均记录在案!” 一太监作揖禀报,乃王府典薄所管事。 “好得很!既有晋商供词,又有王府人证物证,来呀,即刻清点人员,将朱常洵人等押往京师!” “遵命!” 朱常洵真想杀人,可语言功能受限,只剩下那双涨红的怒眼。 他笃定自己被坑了,王府账目他是清楚的。 卖给山西宣府商人没假,可晋商八大家声名远扬,他可从来没去接触过,自家的粮铁有没有转手卖给晋商,他确实不知道。 黄泥巴滚裤裆了,令他欲哭无泪。 苟日的变节家奴显然被收买,竟然出言指控自己,完了完了。 王德化心中乐开花,到洛阳两个多月,一来就马不停蹄收集证据。 还悄悄将王府一些人喊去喝茶,晓以利害间,这些人成了他的马前卒。 前几日收到皇帝加急旨意,说只待天雄军2000兵卒一到,就要将福王一举拿下。 于是结合送过来的晋商供词,将之前收买的人敲打一通,也就有了方才一出。 王德化一声令下: “张百户!” “属下在!” “你率部将朱常洵一干人押往京师,移交曹厂督!” “遵命!” 朱常洵、朱由崧几父子被押上囚车,连同家眷、涉案王府太监官员全部戴上镣铐。 张百户领着人拱手离去。 王德化很感慨,福王府家产多得眼花缭乱。 这下子福王被除爵,家仆将就地解散,王府数百亲卫也要整编后并入天雄军。 “小侯爷,有劳了!” “王公公客气!” 刘文耀拱手。 “哈哈哈...” 王德化大笑,死太监立了大功,可以放纵一下情绪。 “那还等什么,小侯爷请!” “公公请!” 二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王府跪舔派带领下,数钞票去了。 ...... 一连数日,崇祯都呆在燕云马场。 离京前还去了趟京营,一番慷慨陈词。 京营忠诚度上升到九百点以上,隔九百九十九已相差无多。 “砰砰砰...” 燧发枪处于80步处打出一通弹丸。 “禀陛下,十发命中三发,耗时三分四十秒!” 一兵卒捧着一个西洋座钟,小跑至近前拱手。 “走,过去看看!” 身后黄得功、周遇吉,大明制造局几位官员,连同禁卫军主要武将紧跟其后。 靶子上全都套着甲胄,崇祯看后连连点头。 滑膛枪命中率本身就很感人,十中三发,装弹时间大大缩短,已经很不错了。 “黄爱卿!” “臣在!” 指着甲胄上凹着的弹痕,崇祯问道: “爱卿看这距离,能达到何种杀伤?” “陛下,如此不一定能毙敌,然处于要害部位必受内伤,未着甲势必血肉横飞!” “嗯,立即改至90步,稍后再插上那套筒军刺试试搏杀效果!” “遵旨!” 又通过几轮试射及插上套筒刺刀,对于二度改良版孟侯一型燧发枪,已了然于心。 自毕懋康等人到京,崇祯就花了一番功夫。 将原属工部、兵部、兵仗局火器厂全部进行重组,改由科学院管辖,统称大明制造局。 毕懋康兼任制造局局正,还把王徵升成了科学院院正。 回到大帐,崇祯望向在场诸人。 “毕爱卿。” “臣在!” “爱卿改良此枪终得成果,朕赏银5千两以示嘉奖!” “陛下...这...” 毕懋康错愕,听说以往赏赐都很抠,咋给自己这么多? “爱卿休要多虑,凡对大明有功者,朕绝不吝啬!” “臣多谢陛下!” 毕懋康差点下跪领赏,猛然想起军中规矩,改为双手作揖。 “崔安!” “奴婢在!” “你相助毕爱卿有功,赏银两千,你要再接再厉!” “奴婢感激涕零,谢皇爷恩典!” 崔安也被列为科学院博士,最近风光无限,九十度拱手弯腰,态度很是卑谦。 “凡对此枪有贡献者一律封赏,由二位下去自行做主吧。” “遵旨!” “毕爱卿,按制造局现有实力,此枪一月可产出几何?” “陛下,预计不低于一千五百支,待工匠再熟练些许,臣有信心实现两千支!” “嗯,这还不够,依朕看月产至少须五千以上,一万支都不嫌多,卿等放手去干!” 毕懋康崔安一愣。 尽管整合后制造局实行了流水作业法,统一度量使配件实现互换,效率提高一倍不止。 但工匠技术参差不齐,很多徭役也未如期服役,还真有点难办。 “陛下,工匠数量甚少,臣...” “此事简单,制造局需要革新,朕有办法促成大事!” “臣洗耳恭听!” 毕懋康眼前一亮。 每次与皇帝接触总会得到点拨,想来陛下胸有成竹,崔安也摩拳擦掌。 崇祯清了清嗓子,说道: “其一,工匠每月饷银不低于一两,二位可根据产出划定一个合理工作量,超量者另记绩效报酬,也就是多劳多得! “其二,凡来京从事兵仗之徭役,一律给予坐班工匠身份,朕未来会全面取消徭役,就从尔等制造局开始!” 第94章 可悲可叹 闻言全场哗然。 前段时日皇帝在大街上说,三年内会取消所有徭役,看来早都作出计较。 在场者都不是傻子,如此工匠必然会增多,积极性也将提高,产量明显会噌噌往上。 “毕爱卿,今日已五月初二,按此法推行,本月可产出几何?” 毕懋康思虑些许,拱手道: “陛下,可产三千支!” “甚好!”皇帝给了他一个笑容。 接着又道: “燧发枪乃我朝机密,凡接触者不得泄露半分,若有违反按叛国罪论处!” “臣等遵旨!” 以目前改良版水平,崇祯估计已与欧洲相差无几,在东方乃一枝独秀。 叛徒孔有德将铸炮技术带给建奴,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因此必须保密。 “卿等回去后积极营造,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臣等(奴婢)遵旨!” 制造局几个官员离去,黄得功上前: “陛下,要是有更多座钟,那火铳操练方面将更为精准。” 崇祯想了想,这倒确实如此。 以西洋钟检验装弹到射击的全过程耗时,但凡有轻微差异都可随时暴露。 而且有了那东西,老祖宗的记时传统将彻底进行颠覆。 当初派曹化淳的人去福建,千里眼倒搞来十多支,可惜只有五个座钟,还贵得吓人。 自己留了一个,另外四个全给了禁军,这玩意儿确实太少了。 “朕会想办法,放心,届时每个百户甚至每个小旗都会有!” “那实在大善,臣多谢陛下!” 黄得功字正腔圆。 “诸位,火铳兵需要加紧骑术操练,待燧发枪列装,朕就有真正的枪骑兵了,哈哈哈...” 想起燧发枪的威力与产量,皇帝有些得意。 “如此陛下之设想,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一实现!” “那是,那是,陛下乃战术大家也!” “何止战术,末将以为堪称战略大师也毫不为过!” “......” 一通彩虹屁,皇帝全部笑纳。 马屁话谁不爱听,龙屁股任谁也愿意去拍。 收起笑意,崇祯一脸严肃: “诸位,朕见兵种混合演练尚显稚嫩,诸位担子不轻巧啊。” “臣...臣等有罪!” 这句话味道不对,刚把皇帝拍高兴,一转眼就提到痛楚,大家都有点难堪。 “哎,禁军整训时日甚短,新兵也多,朕何尝不知,卿等再加把劲,定会越练越勇!” 崇祯勉励道。 “臣等谨记!” 得到圣上鼓励,诸将舒服了不少。 其实对于当下,崇祯已经非常满意了,虽操练还需时日,但每次来看到的变化都不一样。 杨廷麟、虎大威、曹变蛟早已适应禁军氛围。 黄得功周遇吉两个主官,成天趴在训练场,晚上还要学“张飞绣花”。 通过两个多月的文化课,随便找个兵卒出来,都能说上几句圣谕怎么怎么,随时为陛下效死等等。 文化课效果非常之好,皇帝偶尔还亲自授课,官兵思想得到质的提升。 除灌输忠君外,更是大力植入家国情怀,大老粗们识得了很多字,头脑略微灵活者,已经可以读书看报。 军心士气颇佳,崇祯相信再过段时日,完全具备一战之力。 若再来一场战争洗礼,必会傲视华夏! ...... 两天后,皇极殿早朝。 近日温党、凤阳诸案审议完毕,晋商案也已移交三法司。 还盛传福王即将押解进京的消息,文官们又开始活跃了。 昨晚回京瞄了一眼,对案件发表看法的奏章多出好几箱。 崇祯让王承恩拿去烧掉,接着问候了一遍文官的十九代祖宗。 “启奏陛下,凤阳案已全部过堂,臣请陛下御览。” 刑部尚书冯英,捧着厚厚一沓卷宗。 “爱卿无需上呈,直接说结果。” “遵旨!” “陛下,经三法司会审,杨吴二人隐瞒不报,造成皇陵被焚,中都等地惨遭涂炭,乃失职渎职。 经查明,杨一鹏本已发出奏报,却被吴振缨派人拦下,杨一鹏半月后方才知晓奏章被拦,然渎职之罪无可厚非。 两人尚有贪墨罪行,杨贪墨三千两,吴九万四千两,拟定判处二人斩立决,家眷流放家产充公,请陛下圣裁!” “小小巡按竟敢拦截总督奏报?贪污竟如此之多!” “正是!” 崇祯心中呵呵,苟日的吴振缨,仗着温匹夫可谓胆大包天。 但杨一鹏与其判决一致,明显不公,他可不愿意八年后再给他翻案。 随即道: “吴振缨该杀,按三司意见办理,着杨一鹏革除官身,去凤阳守灵三年!” “遵旨!” 冯英高声领命。 “陛下,臣以为不妥!” 大理寺卿张承诏出班。 “有何不妥?” “杨一鹏身为地方主官,凤阳之事举国震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崇祯微愣,以往印象中张承诏尚算刚正,如此说法,是不是有啥名堂? “张爱卿执意要判杨一鹏死刑吗?” “正是!” 望了冯英、黄道周一眼,冯英点了下头,黄道周则眼观鼻,鼻观心。 “杨一鹏论渎职都稍显牵强,贪墨三千两,针对朝堂文武恐怕只能屈居末位吧?爱卿此般,岂不有草菅人命之嫌!” “陛下,臣...臣...” 果然一说就中,崇祯冷笑道: “你乃办案者,岂可受外界干扰!” 张承诏心中一惊,其实他也觉得杨一鹏罪不至死。 可奈何经不住同僚们的嘴巴啊,温党都倒台了,也就把心一横放了水。 “张承诏,你作为三品大员,难道就分不清谁在心怀不轨吗?爱卿既然无法坚守底线,朕看你还是请辞归乡吧!” 众臣大惊失色。 连日来很多人一直瞎逼逼,说该怎么判,又该怎样怎样云云。 这下没整死温党余孽,反而把老好人张承诏给整下课了。 不过也好,又多出一个空位子。 大明文官总喜欢凡事插上一脚,一副为国为民,其实背地里全是脏东西。 崇祯突然生出一丝悲凉,怪不得便宜爷爷不想上朝,宁肯靠奏章治天下。 怪不得便宜皇兄宁愿当木匠,纵容魏忠贤与东林党硬刚。 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他们了。 如今通过革新,朝堂可以说已经好出许多,结果却仍旧很烂。 真不知原主小弟弟是怎样熬过八年的,实在可悲可叹也。 第95章 大明这条烂裤头 通过方才折腾,皇帝不想再继续上朝了。 前几日李若链就禀报过,有些文官在干扰三司办案,仿佛他们才是三司。 冯英与张承诏各持意见,黄道周有点左右摇摆,更偏向于张承诏。 崇祯当时听后一笑而过。 现在张承诏耳根子软,没有秉公执法,被拿掉一点都不冤。 黄道周没有完全公正,需要适当敲打。 冷冰冰说道: “内阁、刑部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锦衣卫指挥使、东厂提督到乾清宫议事,大理寺少卿凌义渠一同前往!” 随即拂袖而去。 很多朝臣愣住,尤其六科几个言官更是诧异。 裤子才脱掉一半呢,皇帝这...这就射了? ...... 东暖阁。 崇祯钦封凌义渠为大理寺卿,就地升两个品级,让这9年后的硬汉感激涕零。 勉励他一番,要求对办案必须刚正不阿,不能走张承诏老路。 凌义渠千恩万谢领旨。 冯英将温党一案、西山及京营武将贪墨案文书递上。 崇祯看都没看,问道: “爱卿直接说结果。” “遵旨!” “禀陛下,温体仁一案中,除开王应熊、张凤翼牵涉晋商一案暂未处置外。 余者一律判斩立决,家产充公家眷流放!” 顿了一下,补充道: “温体仁涉及江南百余万产业,尤其湖州最甚。 然并非其自身贪墨,实为胞弟温育仁相赠,当中有温育仁岳丈遗产,也有百姓投献等等。 温育仁赠予兄长六成,可视为受贿,然其中情节不便拿捏,故臣等暂作此般量刑。” 偷瞄一眼皇帝,冯英继续道: “刘宇亮等官员、京营武将所涉钱粮数额巨大,量刑与前述众犯一致!” 崇祯脸上无悲无喜,沉默些许,问道: “当中有无犯人牵涉命案?” “有,乃刘宇亮及两位京营武将!” 崇祯思虑些许,朗声道: “涉及命案者按三司定案处理,余犯通通押至西山煤矿服役至死,其家眷服役十年! 温育仁剥除官身归田,其余分毫不动!” “这...” 冯英嘴角抽抽。 大臣中恐怕除了孙承宗、钱龙锡少数几个,其他人都倍感不解。 抛开贪墨不说,里面可有结党营私,此乃皇帝最恨。 可咋留下这么多人性命?真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崇祯有自己的打算,虽说杀人能够泄愤,但没啥意思。 除牵涉命案者必须死外,其他的去劳动改造,才算榨干剩余价值。 反正犯人大多会劳役致死,家眷也跟着倒霉十年,体会一下劳动人民苦难,免得数典忘祖。 想了想,崇祯继续道: “温体仁就按朕以往意见,暂且不动。” “臣等遵旨!” 三法司主官起身作揖,黄凌二人满腹狐疑。 他们并不知晓圣上过去是啥意见,不过还是随着冯英接旨。 原本就打算与老温聊聊,如今案情已定,可以选个时间会会那老匹夫了。 此事儿就这样办理。 联想到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冯英又提到江南,崇祯缓缓道: “诸位爱卿,如今温体仁一流已无力回天! 然朕近日观之,朝堂诸臣蠢蠢欲动,朕不想提什么党,在朕眼里只有皇党! 诸公不要以为那群人值得赞许,在朕眼里就是群空口白牙! 尤其所谓复社,空谈误国,实干方能兴邦,诸公好自为之!” 说完望了眼黄道周,黄道周连忙微垂双眸。 在原有轨迹上,黄道周非常敬佩东林党“在野皇帝”张缚。 数年后周延儒犯事牵涉到张缚,还为他上蹿下跳打抱不平。 黄道周人品不差,虽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但显然存在读书人迂腐之气,该敲打敲打。 抿了口茶,崇祯语气不改: “诸位爱卿,自神宗以来我大明盛极而衰,当中是何缘故,诸位心知肚明! 一群嘴炮凡事都要指手画脚,乃士大夫该有之品性吗?于国有实际意义吗? 简直荒谬无耻! 朕相信诸位均为明事理者,朕希望卿等出淤泥而不染,真正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那群夸夸其谈者,朕会用事实让他们通通闭嘴!” “谨遵陛下教诲!” 诸臣拱手附和,有些人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这近三个月的变化,他们都亲眼所见。 要是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搞啥三司会审,早就直接下旨严惩,更不会留下余地。 是该放下心中芥蒂了。 圣上已展现出中兴之势,紧紧依附皇权,于公于私都不会吃亏。 暖阁中经历十余息集体沉默,崇祯开口打破: “曹化淳、李若链!” “奴婢在!” “臣在!” “你等将近期之成果,给诸位分享一下吧。” “遵旨!” 两人对视一眼,曹化淳将怀中文书掏出,高声道: “启奏陛下,温体仁一案、官地贩卖粮食案、西山煤矿案、京营贪墨案、助饷纳捐案,共涉及文武勋贵33人,内官46人。 加上罚银,共获银钱1283万6千余两,黄金9万4千余两,珠宝玉器73车; 商铺店面213处,别院11座,良田3万3千6百余顷!” 说完望向李若链,李若链接着道: “禀陛下,晋商案涉及朝堂文武勋贵18人,地方文武吏员129人,共147人。 查获银钱2565万余,黄金24万8千余,珠宝玉器122车; 店铺375处,别院26座,良田4万8千余顷. 此中文武勋贵之产业,涉及数个案件者,臣已与曹公公经手之案作以区分。” 全场鸦雀无声,几个大臣都陷入深度沉思。 几大案件这么多人犯事儿,这就是大明的朝堂啊,可谓字字诛心。 李若链继续道: “陛下,经臣与曹公公合计,各案并案银钱共约3850万两,黄金34万3千3百两。 其中600余万乃晋商票号存储银,臣暂未运回。 原已移交内帑及国库近1480万两,现余约1760万,如何筹措,请陛下定夺!” 崇祯微微点头。 这些他是知道的,心中早已作出打算,大臣们则听得心惊肉跳。 今日作个汇总,是想让大家明白,大明这条烂裤衩,究竟还包不包得住那片白腚。 若朝堂还有无视现实瞎逼逼者,都给老子看着点,少去瞎基巴掺和。 第96章 钱庄 该敲打的敲打了,涉案人员裤头也被拔了个底朝天。 该对赃款进行下一步分配,挽救一下大明这艘破船。 望向内阁五臣,崇祯开口道: “诸位爱卿,此番充公财物如何处理,朕想听听诸位意见。” 几息功夫后,钱龙锡拱手: “陛下,臣以为就按以往规矩,除现银外其余财物均归内帑,陛下还可留部分现银,其余则划归户部。” 钱龙锡很高兴。 这些钱可以解决当下所有欠饷及开销,还能剩下不少,内阁做事将更有底气。 他虽不精通钱粮,但这下算是真正有钱了,该用的就得用,该留的就得留着。 “臣附议!” 范景文作揖。 “臣附议......” 李邦华起身。 除开孙承宗毕自严外,三位阁臣纷纷表态。 崇祯没有作声,望向孙承宗毕自严。 毕自严咳嗽一声,作揖道: “陛下,钱大人所言极是,臣并无异议,然臣曾与孙阁老多次探讨大明财税,此笔钱当中,似乎还有其他用处,方可细水长流。” “噢?”崇祯来了点兴趣。 “不知毕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臣见陛下前些时日整合西山,臣觉得是否可以以户部名义,出资扩大煤矿规模,让户部变成可盈利之衙门?” 崇祯闻言笑而不语。 到底是大明财神,哥要的就是你这种有想法的人啊,伸手示意他继续。 “陛下,西山煤矿每年之产出,仅可供应皇城及在京士绅权贵,可谓稀缺之物,陛下降低售价,势必有惠及平常百姓家之打算,那么就需提高产量方可。 故臣以为户部可出资一定银钱,占取相应股份,将西山做得更大,如此皆大欢喜也。” “那爱卿觉得,户部占股几何较为妥当?” 听到这句话毕自严很兴奋。 今后谁敢再说皇帝抠,老毕我第一个跟他急,连忙道: “臣以为户部可出资二十至四十万两,占二三成股份,具体几何全凭陛下圣裁!” “哈哈哈......” 崇祯大笑。 毕自严有点意思,这是要开官方股份制的先河啊。 原本打算过些时日找点商人,将西山及皇店进行重组,未来拉上户部入伙,结果毕自严现在就提出来了。 对于有想法的人,哥自然喜欢,反正这事儿迟早都要做。 说道: “这样吧,户部就占两成,钱就不用出了。” “臣多谢陛下!” 毕自严欣喜若狂。 圣上真慷慨,西山每年挣个百万上下毫无问题,那么户部就有二十万两收入。 如若再加大产出惠及平民,京师及周边那么多人口,京畿地区只有西山最产煤,那该是何番景象。 孙承宗也连连点头,他没想到陛下答应得如此干脆。 去瓜分皇帝的产业,要不是受圣上近几个月感化,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崇祯微笑道: “毕爱卿的想法非常好,朕就是要臣子们集思广益,大明方可蒸蒸日上! 而且朕相信,户部这小小的两成股份,将来可变成年入百万甚至千万! 心有多大,天便有多高,只要敢想敢做,大明未来可期!” “谨遵陛下教诲!” 诸臣齐声高呼。 “这一次朕就不要现银了,都归入户部吧,朕有的是法子变出钱来,卿等尽可放心!” “多谢陛下!” 内阁诸臣狂喜,皇帝确实变得大方了,还不是一般的大方。 黄金玉器、田产店面作价肯定比现银更多,但若是拿给国库,还真不好处理。 充入内帑他们跟以往一样,完全没意见。 皇帝当下竟然现银都不要,方才那番搞钱说辞,想必绝不是瞎扯,瞬间变得信心满满。 在众臣的振奋神色中,孙承宗拱手: “陛下,臣有个并不太完善之构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微愣,孙承宗都拿捏不定,想必兹事体大。 “爱卿尽管直言,今日就事论事,不论其他。” “遵旨!” 孙承宗轻咳一声,朗声道: “陛下,臣需先问清李指挥使详情方可。” “爱卿随意。” “谢陛下!” 说完朝李若链拱手,李若链忙起身作揖回应。 自重返朝堂以来,无论遇到大小官员,首辅大人从未摆过架子,连那些以前针对他的朝官,有的都开始变成钦佩起来。 “敢问李指挥使,晋商票号除所说600余万存储银外,共有多少家票号?分布情况如何?” “回禀阁老,八大晋商共有三家钱庄,大小分号二十余处,其中京师六处,余者分布于山西、宣大、山东、江南诸省及闽粤。 下官正好有一份详册,阁老看后便知。” 李若链掏出怀中一本小册子,双手递上。 孙承宗一目数行,小半刻钟后递给李若链,点了下头朝向御座。 “陛下,储户之存储银未动毫厘,想必陛下有所考量,不知圣意何为,请陛下明示。” “朕之初衷,乃晋商虽罪无可恕,然票号之银为百姓商户存入,朕岂能没收,自然得收归朝廷,由朝廷继续正常经营。” 崇祯脱口而出,之后未再言语。 他想看看老孙提出这一茬,到底有啥想法。 很多事情一律自己包揽并不恰当,得听听臣子的呼声。 “陛下此举实乃大善,臣以为晋商深耕多年,早已实现银票互换,朝廷完全可以借此为基础,大力扩张票号。 除便利商贾经商外,各地税银、官员俸禄等均可通过钱庄流通,如此每年可节约数十万运送之开销,不知妥当与否。” “哈哈哈,爱卿眼光独到,在座诸位呢?” 崇祯很高兴,孙承宗真是难得之贤才。 “陛下,臣以为可行!” 毕自严立即附和。 “臣不善钱粮之事,然首辅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只要能便捷且节约开支,臣真心拥护!” 钱龙锡高声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内阁全部表态了,崇祯望向黄道周及凌义渠。 两人感受到了皇帝目光,按理这种事儿有内阁决定就行了,皇帝似乎想让他们都说说。 黄道周有丝感动,随即起身拱手: “陛下,臣以为孙阁老所言妙极,臣还有更进一步之想法,不知当讲与否。” “噢?” 崇祯心中一愣。 这家伙卖啥关子,钱庄可是个好东西,有事儿就说呗。 第97章 大明银行 见皇帝神色无异样,黄道周鼓起勇气。 “陛下,晋商票号主要为提供铜钱银两互换,替储户保管银钱,通过会票完成异地兑现等。 晋商所犯之事虽不耻,然钱庄带来之好处有目共睹,完全大有可为!” 说完偷瞄一眼御座。 皇帝不悲不喜认真听着,黄道周胆子大了些,继续道: “故臣以为可在会票上做文章,让会票发挥出现银功能,如此,可解决我朝白银不足之困境,百姓亦可用会票买卖货物。” 说到这里崇祯算听懂了,意思就是可发行纸币,只是说得很隐晦。 “陛下,依黄御史之见,会票岂不是要当作宝钞,这恐怕...” 钱龙锡有些担心地说道。 见皇帝若有所思,凌义渠赶忙起身: “陛下,我朝宝钞在百余年前就已落幕,经过开国之初数十年验证,足以证明并非长久之计,臣以为万万不可取!” 凌义渠言语铿锵有力。 其余人大多心思一致,那害人的宝钞,就差没骂朱重八的老娘了。 暖阁中陷入沉寂,崇祯望向黄道周。 “黄爱卿,你提出此法,可有具体细则。” “陛下,臣只是觉得会票方便快捷,恕臣愚钝,并无详细方略。” 黄道周面露愧色。 到底出自海商云集的福建,能有这种构想,已经非常难得了。 过了好一阵,孙承宗起身。 “陛下,臣以为黄御史所提值得商榷,我朝完全可以伺机重发宝钞!” 什么?在场诸公大惊,这个雷有点大,不亚于晴天霹雳。 孙承宗脑袋被烧坏了吧?就连毕财神都倍感错愕。 将大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崇祯问道: “不知孙爱卿是何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 “遵旨!” 孙承宗扫视一眼众人,朝御座作揖。 “陛下,我朝宝钞之所以失败,乃无度滥发所致,臣以为只要松紧有度,并不会重蹈覆辙。 两千多年来历朝货币均为铜钱,盛唐出现少数银两流通,自我朝世宗起白银持续流入,以致当今成为主流。 然我朝银矿稀缺,白银并不足以撑起流通所需,发行纸币乃大势所趋!” “嗯,”崇祯微微点头。 这番话没有问题,他俩在燕云马场时就探讨过这事儿,如今有了晋商留下的钱庄,完全可以试一试。 孙承宗接着道: “陛下,市面上之铜钱有我朝熔铸,也有唐宋遗留,甚至还有二晋所产之物,各朝成色不一,银两亦是如此。 加上物价浮动,开国之初一两白银能兑换8百文铜钱,至今却在1千至1千2百文之间。 如此各地物价跌宕不一,财税以银两为主,又伤及使用铜钱之广大平民,民乃王朝之根基,规范货币迫在眉睫!” 顿了顿,孙承宗继续道: “故臣以为发行纸币后,前述所有弊端均可以解决,然此法并非一日之功,尚需一定时日方可落实,将来要惠及整个大明,均要以年度为计!” 崇祯频频点头。 老孙说得非常之好,真像某些爽文上三两下就推行纸币,根本不现实。 暖阁中再度陷入沉寂,诸臣全都若有所思。 “陛下,臣以为即使纸币甚好,然如何避免重蹈覆辙?一旦打开滥发缺口,大明必然生灵涂炭,我朝经不起动荡了,望陛下三思!” 范景文高呼。 “望陛下三思!” 半数以上的人随口附和。 崇祯笑了笑,缓缓道: “诸位之担心朕何尝不知,太祖初衷是好,然并未制定详细规则,以致全凭个人喜好,让好东西变成唾弃之物。 朕原本欲待流寇基本平息后,再推行此策,既然今日提及,朕以为可提前实施!” 很多人都很纳闷,皇帝虽已展现出雄主之恣,估计能够做到自律。 然皇帝的后代呢?到时候他们这群人点头同意,岂不要遗臭万年? 正欲开口劝谏,崇祯又道: “朕有一法,可解决诸位爱卿之忧虑。” 大员们微愣,皇帝近来做事一出一出的,全都竖起耳朵。 “其一,制定出详细方略,此方略必须严格执行,包括朕都不得擅自违反,最终要上升到律法高度。 其二,初期可由内帑出资二十万黄金作为储备,户部也可投入现银入股,假若作价500万两,那么就只发行500万纸币。 待财税进入正轨后,以每年财税结余作为基础,余多少发行多少,且只少不多,滥发弊端便迎刃而解也!” 细品这番说辞,孙承宗眼前一亮,其他人也跟着有所触动。 这样做的话,那份担忧确实就没有了。 可如何让全天下心甘情愿接受纸币呢?这又是一个大难题。 不待他们提问,御音再度传出。 “朕打算将三个钱庄整合成一家,朕看就称作大明银行吧,原有各家会票均可互换,限期一年内完成,之后彻底取缔旧票。 要想士绅百姓认可银行,可推出存贷利息制,不再像常规钱庄那般收取保管费,储户存储由银行给予利息,反之贷款者则向银行支付利息,且利息极低!” “陛下,如此说来,银行主要靠发放贷款盈利?” “正是!” “可...”毕自严有些担心。 崇祯当然知道他在想啥,继而又道: “贷款利息要高于存储利息,且年息不得超出百抽十,初期却只可低不可高,如此将比民间借贷低出若干倍。 只要银行经营正常,朕敢断言,盈利必然超过诸公想象!” 诸臣有人露出喜色,有的则还在消化。 “朕申明绝不搜刮民脂民膏,关于纸币至少明年再予实施。 今年先将准备事务做好,把银行开到每一个府,再延伸到各个县,同步推出存贷款业务。 朕筹划从下个月起,京师官员俸禄可通过银行发放,内帑、六部五寺就先带个头,将银钱存入银行!” 大家又是一惊,这个想法太新颖了。 按皇上所说,存进去有利息可拿,钱能生出钱,似乎未尝不可也。 “朕会亲自编写银行大纲,作为发展总方针,诸位大可放心!” “臣等遵旨!” 众人还有诸多疑问,但联想到皇帝近来做事很有分寸,思路常常超出预想。 他们都不是傻子,圣上要做照办便是,渐渐也就释怀开来。 第98章 大战将近 将晋商留下的尾巴厘清,算是给大明新金融开了个头。 崇祯准备用晋商中的“变节分子”领衔,东厂予以监督。 整顿后拉上户部,以皇室与国库的名义开办。 而那些票号的掌柜伙计,大多都没有涉案,自然得好生利用,以此为蓝本向现代化银行挺进。 接下来几日,崇祯用他并不专业的金融知识,编写大明银行纲要。 虽赶鸭子上架,但并不太担心,纲要只给原则,细则让专业人士干。 万事开头难,一切慢慢探索,总会水到渠成。 ...... 南阳城南五里,十省总督大帐。 卢象升握着前方军情奏报,时而露出喜色,时而又眉头紧锁。 他这十省总督上任三个月了。 上任后查看了很多地方,平时都在军营处理事务,从未想过到城里设一处总督衙门。 前几日,高迎祥被丁魁楚亲领的漕兵主力撵至河南,与左良玉交上了火。 左良玉被打得丢盔弃甲。 幸好丁魁楚就在后面,高迎祥不敢过多停留,不然左良玉更惨。 卢象升急命洪承畴向汝南挺进,张应昌朝该地区靠拢,丁魁楚则继续负责撵。 南方那边,自张献忠奔袭庐州以后,那家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前几日出现在麻城,唐辉部已北渡长江布防。 卢象升起身查看舆图,陷入沉思之中。 依圣上所言,流寇在长江一线确实不易发展。 沿线虽平原较多,然水网密布,不太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而且江南民间经济尚可,老百姓大多反感流贼,流寇兵源不容易补充。 自己接任后,便下令各州府加大城防。 几大野战之师始终与流寇保持一定合围态势,流寇不敢轻易攻击城池,已经陷入困难境地。 张献忠北进麻城,不排除与高迎祥遥相呼应的意图。 并且他们只有进入河南,才会如鱼得水。 联想到圣上提醒,卢象升更加笃定,流贼最终目的是想返回陕西。 而回往陕西,唯有郧阳至商洛山一带最合适。 只要进入西面山区,清剿将变得很艰难,不禁对圣上预判点了个大大的赞。 连忙提笔写下三道军令。 “来人!” “属下在!” 几个亲兵进入帐中。 卢象升指着一个亲兵道: “你将此两令送去郧阳,命练国事严加防范! 若流贼窜入南阳至襄阳一线,曹文诏须向河南靠拢!” “得令!” 说完望着另一个亲兵: “你将此令送去襄阳,命秦将军时刻关注流贼动向。 一旦高迎祥部进入南阳地界,白杆兵就得渡过汉江伺机出击,当下要严防东面的张献忠!” “得令!” 两个亲兵领命而去。 “左懋第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未时可到,”另一个亲兵回禀。 “他一到立刻带过来!” “遵命!” 安排完事务,卢象升摊开奏本,将近日军情上奏朝廷。 两个多月来,各部与流寇并未爆发大规模战役。 负责撵的丁魁楚有关宁军相助,将猛追穷寇发挥到了极致。 以当下情况看,已达到一定战略意图。 只要流寇在河南被官军拖住,他有信心让其伤筋动骨。 正等待墨迹风干间,堂外声音传至。 “督宪大人,左知州已到!” “快传!” “遵命!” “下官邓州知州左懋第,拜见督宪大人!” 左懋第朝卢象升作揖。 “看座!” “谢大人!” 虽战云密布,但卢象升还是很高兴,两个多月前安排给小左的差事,这家伙办得不错。 “左懋第!” “下官在!” “你将邓州近日事务给本督说说。” “遵命!” 左懋第清了清嗓子,将邓州事务款款道出。 自接受卢总督军令,左懋第在刘文耀和堵胤锡的协助下,干了不少事儿。 天雄军于邓州扩充了一万五千人,当中有闯塌天的老营兵,又有两千天雄军老兵,具备一定战力。 所有俘虏早都安置妥善,邓州千户所很轻松便搞定,涉及福王的良田也在清丈当中。 将这些事儿汇报完毕,卢象升说道: “你回去后立即调三千新卒到南阳,本督得把老巢给看好。 邓州城内放两千新卒即可,其余的应机动于城外,随时出击迎敌,你回去吧。” “大人,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见卢大人下逐客令了,左懋第连忙高呼。 “噢?”卢象升微愣。 “大人,下官这次前来,还要向大人请饷!” “哈哈哈”,卢象升大笑。 “你鼻子够灵通啊,圣上三个月前说河南会自己生出钱来,可谓运筹帷幄也。 刘文耀已从洛阳传回消息,圣上将从查抄的现银中,抽出三百万两予本督; 粮米划拨四万石,不出三日就可运至南阳!” “如此大善也!” 左懋第露出笑容。 上回的战利品虽说有几万两,还有不少物资。 但又是招兵又是安置俘虏,早都捉襟见肘。 “不知左知州要多少?” “下官需八万五千两,用作添置部分武器,以及本月与未来两个月饷银。” “嗯,”卢象升心中默算,他可是长期带兵之人,这个开销大差不差。 “待银钱一到,本督拨给你十万两,你与刘文耀要将天雄军新卒给本督带好!” “多谢大人!” 左懋第很兴奋,有钱了嘛,卢总督真是大方。 不过联想到一些问题,转而愁云满面。 作揖道: “大人,今年邓州旱灾严重,如今流寇将再度来袭,要是明年再持续干旱,这南阳粮仓堪忧也。”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卢象升深有同感。 几个月就下了场毛毛雨,加上流贼肆虐,整个河南的日子都不好过,也跟着闪现一丝忧虑。 “本督也欲将此事奏报朝廷,大战将近,你快快回去备战吧!” “多谢大人,下官告退!” 待左懋第离去,卢象升摊开一本空白奏本,将河南灾情一并禀报朝廷。 他的精力虽主要放在军事上,但近段时日走了很多州县,河南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朝廷前段时日进行了赈灾,永不加赋政策也很亲民,但他觉得还不够。 这下流贼又将严重破坏地方,河南的明天该怎么办? 他想请求朝廷能不能再减减,让活下去的百姓再多一些。 第99章 李小哥的忧虑 汝南以西一小村庄外。 左良玉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在一处枯树旁,正昏昏欲睡。 今日一大早就碰到流贼,流贼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不到两千骑兵一通冲锋,六七千兵卒没作像样的抵抗,便四散逃窜。 任凭自己撕心裂肺,兵油子们跑得比他还快,左大将军只得随波逐流,变成了长跑健将。 逃到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部将们正在四处收拢溃兵。 左良玉心中窝火,现在流贼城池也不攻了,专门逮着他抢,还被抢了三次。 他简直成了流贼的军需官,实在无比狼狈。 “将军,军中粮米告急,卢督宪命我军伺机杀敌,儿郎们身心疲惫,该如何是好?” “驲你娘的,老子不知道啊,瞎嚷嚷个球...” 左良玉听着就无名火起。 亲兵队长被骂得狗血淋头,呆若木鸡站在一旁。 “...是老子的,尼玛别抢,老子杀了你!” “我特么半个月没吃饱饭了,拿给老子!” “你吗逼...” 不远处几个兵卒厮打起来,方才一队人去洗劫前方小村庄,结果连人影都没有。 搜刮一通只得到几小袋粮食,逮着一只半大的母鸡,正在那儿分赃不均。 左良玉不耐烦地瞄了一眼,闭目养神没去理会,直到一个百户官出现,兵油子们才结束摔跤比赛。 过了好一阵,左良玉猛地睁开眼睛: “李二娃!” “属下在!” “流贼到哪儿了?” “禀将军,据探马来报,流贼昨日傍晚就朝嵖岈山方向移动,方才那些人应该是打秋风的小股部队。” “奶奶的,小股流寇就吓得我军屁滚尿流,真特么背时!” “将...将军,我军三战三败,儿郎们士气全无! 现军中就快断粮,属下担心...” “丁魁楚呢?” “丁总督已率部尾随流贼而去!” 左良玉望了亲兵队长一眼: “溃兵是否已聚拢?” “已寻回不少,可...可已不到五千五百。” “骑兵呢?” “三千五百骑兵损伤甚小,仅失踪百余人。” 左良玉重重叹了口气。 他的兵他最清楚,打仗打仗不行,欺压百姓可是拿手。 除非遇到顺风仗,不然都是五百块分成两半——二百五。 “卢建斗不是叫老子伺机歼敌吗,老子就去确山!” “将军,确山方向并无流贼啊...这...” “谁说没有流贼,老子说有就有,不然军粮从哪儿来?你给老子变出来啊!” 说完狠狠吐出一口千年老痰。 亲兵队长懂了。 左将军要去“纳捐”,自己被流贼抢,那咱就去抢老百姓,反正又不是没干过。 “传令下去,立即埋锅造饭,吃饱了朝确山县攻击前进!” “遵命!” 一个多时辰后,在汝南通往确山的沿途,各个村庄鸡飞狗跳,哭声震天。 地主大户眼睁睁看着粮仓被搬空,家中金银全都成了“助饷银”。 左大将军还赞许般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就差发一枚勋章。 破败村落也未能幸免,没有逃脱的百姓成了民夫,专门为左军运送钱粮。 若干青壮被裹挟,左军一下子就多出近两千人。 随着一碗碗麦羹入肚,又在刀剑的淫威下,那些原本愤怒的百姓,眼神慢慢变得温顺起来。 左军士气得到一定恢复,左良玉很满意。 于确山县城以西五里扎营,派出探马往西北方向搜寻。 ...... “报,禀闯王,曹操所部已跳出包围圈,正朝我部靠拢!” “丁贼现在何处?” “遂平县以西,距我军五十里!” “奶奶的,追了老子一个多月,苟日的就像狗皮膏药,又始终不靠前,逮着小股兵卒就咬一口,老子驲他娘!” “舅父大人,那丁贼兵多将广,然从南直隶碰到我军主力起,就一直紧咬不放,苟日的是否有何意图,晚辈担心...” 李自成连忙拱手。 “怕他作甚,额部骑兵8万,步卒2万余,加上蝼蚁不下十五万,你没看到额进入河南就越来越壮大吗? 再等个把月一旦靠近商洛山,额敢保证还将壮大几成,到时候回荣归故里,朝廷拿额有何办法!” 高迎祥很骄傲地说道。 自今年正旦后攻入江南,他可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官军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还去老朱家祖坟撒了泡尿,他难道不该傲娇一把吗? 望了眼远处的嵖岈山,高迎祥又道: “听说洪贼在开封,被属下一个巡抚骑在了头上,宏基,那巡抚叫什么来着?” “叫卢象升,”李自成恭敬地回应。 “名不见经传的挑梁小丑,还十省总督! 额要是遇上他,定叫此贼跪服于额的胯下,哈哈哈...” 高迎祥放肆地笑起来。 卢象升当下的确还不出名,也还没博得“卢阎王”雅号。 要是知道后来走向,高迎祥非得收回今日这番豪言壮语。 见他笑得差不多了,李自成说道: “舅父大人,扫地王于半月前派人通知额部,料想那张献忠应该已过长江,或许不日即将奔赴河南。” “嗯,江南不是额等长久之地,虽遍地黄金,但还是家乡好啊,馍馍吃起来才香啊。 估计八大王跟额想法差不多,隔额近点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李自成有些不屑,没有吭声。 “凤阳那事儿,额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们毕竟是结拜兄弟,过去的也就算了。” “舅父大人,晚辈就是咽不下那口气,额那几个义兄弟,就只有曹操要好点。 张献忠不是个东西,刘国能又投降朝廷,朝廷就是帮吃人不吐骨头之辈,简直可恶!” 李自成面露凶光。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回帐去吧。” “是!” 李自成回到自己营帐,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近两个月来县城越来越难攻,不得不放弃攻城。 进入河南可以说毫发无损,队伍还得到壮大,又将左良玉狂虐。 但除了左良玉外,其他官军变化甚大。 尤其像跟屁虫一般的漕兵,居然骑兵众多,骑兵战力还极强,而且并不像瞎追。 各地都在传说朝廷永不加赋,还要取消苛捐杂税,全是惠及平民的新政。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这群反贼还怎么混啊? 让他近些时日,一直忧心忡忡。 第100章 追而不攻 南阳城知府衙门。 卢象升坐在大堂主位,望着下面一群地方官: “刘知府!” “下官在!” “南阳府十二州县,坚壁清野做到何种程度了?有无不妥之处?” “启禀大人,下官五日前便已通知下属州县,具体情况尚待反馈!” 刘知府拱手作揖,望了眼一脸严肃的卢总督,随即露出胆怯之色。 “战事将近还尚待反馈,你身为朝廷命官,太敷衍了事了吧!” 刘知府一惊,硬着头皮道: “大人,下官听说流贼进入河南半个月来,根本就不敢攻打城池。 丁大人追得他们闻风丧胆,洪总督张总兵又从北面而来,料想流贼也没那胆子!” 卢象升闻言很气愤。 这苟日的庸官,给下边吩咐后就不管了,还在这儿高谈阔论,真特么废柴! “那本官问你,流贼不攻城池,他们的军粮从何而来?” “这...这...”刘知府陷入语塞。 “你当流寇是傻子吗?他们没粮就喝西北风吗?你不闻不问就能洞察全局?荒唐! 本官早就说过,南阳地界将是主战场,流寇要靠劫掠百姓维持军需,你还若无其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卢象升说完重重拍打桌案。 众人猛的大惊,这十省总督上任这么久,一直都很温和,今天咋发这么大脾气? 上回邓州之战取得胜利,十二个州县又修缮了城墙,南阳城更是城高池深,只要城池不丢,仕途无忧也。 至于坚壁清野,那群蝼蚁有啥可抢的,这工作做起来非常具体,只要不攻城,一切都好说。 卢象升越说越气愤,怒视众人。 “尔等以为流寇还没来就可以高枕无忧吗?都五天了,堂堂知府竟然一无所知,荒唐,荒唐!” “来人!” “属下在!” 门口亲卫高声应答。 “将这庸碌知府拿下,革除官身,待流贼退去后送至京师问罪!” “什么!大人...大...” 刘知府瞬间背心发凉,这几天大不了就是没过问而已,你说拿就要拿,太猖狂了吧。 “下官不服!下官不服!下官乃吏部亲命,你没有资格拿我...” “愣着干什么,拿下!” “遵命!” “你...你....督宪大人饶了下官吧,饶...” 刘知府开始还装腔作势,没两下就跟泄了气的皮球,口中不断求饶。 卢象升哪里理会这些,厉声道: “袁崇焕敢斩毛文龙,本督还不敢治你一个知府,你赶毛文龙差远了,即刻押入大牢!” “遵命!” 刘知府被拖了下去,求饶声拖得老远。 在场的同知、通判等战战兢兢,这白脸总督并不温柔啊,实在太残暴了。 “来人!” “属下在!” 门口又进来一个亲兵。 “速去邓州传令左懋第,本督升任其为南阳知府,命其立即赶赴南阳,邓州通判堵胤锡接任邓州知州!” “属下领命!” 亲兵快步退出堂外。 卢象升深吸几口气,压住心中怒火,再次高声道: “圣上赋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尔等别把圣命不当回事儿! 从即日起,各个属官不得窝在衙门,全部赶赴下属州县,坚壁清野乃重中之重,三日之内完不成,提头来见!” “遵命!”地方官们颤颤巍巍领命。 “南阳同知何在?” 一官员畏畏缩缩拱手。 “下官在!” “你即刻安排这些人去州县,你就留在南阳协助新任知府!” “下官遵命!” 南阳同知随即将堂中官员一一安排,各官员作揖而去。 望了眼吓得跟鹌鹑似的同知,卢象升又道: “你下去将城中精壮组织上城墙,把城池给本督守好!” “下官遵命!” 缓了缓,同知有丝不解,问道: “督宪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天雄军加上辽东铁骑足足近三万,大人这是?” 卢象升很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我天雄军与辽东铁骑乃野战之师,窝在城里眼睁睁看着流贼逃走吗? 本督只留三千新卒守城,你与左知府务必守好!” “大人,三千新卒,是不是太少了,这...这...” “南阳城坚不可摧,你那么惧怕流贼吗?” “下...下官不敢。” “还不去落实!” “遵命!” 望着同知那颤抖的背影,卢象升很是感慨。 大明地方官真特么没用,坚壁清野这么重要的事务,一群人竟然毫无意识。 只晓得把眼睛望向城防,殊不知流贼越剿越多,都是乡间出的问题。 加上朝廷问罪又以丢没丢城池作为标准,那政策也简直太扯蛋。 如今不一样了,圣上并不在乎城池得失,他现在还巴不得流贼能攻城。 那样就可以逮着对方,将其打得满地找牙。 ...... 翌日辰时,嵖岈山闯军大营。 “闯王,大事不好了!”一亲兵在帐外大声呼叫。 “何事?” “禀闯王,西平方向四十余里出现两股官军!” “有没有杀来?” “看样子大营乃昨日搭建,并无异动迹象!” “那你慌慌张张干个锤子,驲你娘!” 高迎祥睡眼蒙蒙,心中很是不爽,随手将怀中的女子掀开,从床榻上翻身坐起。 “进来!” 亲兵进入帐中,瞄了眼用被子护住胸前的女子,狠狠吞了口唾沫。 “是谁带的兵?” “禀闯王,看旗帜一股乃张应昌山西军,另一股有一个祖字旗,探马尚未探知主将是谁。” “有多少人?” “预计两拨人不下两万,二者大营仅间隔十里,骑兵占据大多数!” 高迎祥闻言沉默些许。 近段时日官军大多追而不攻,跟以前一个鸟样。 不过又有军队出现在北面,万一把自己围歼了咋办? 忙吩咐道: “速去将闯将和曹操找来!” “得令!” 亲兵又瞄了眼床榻上的女子,再次吞了口唾沫退出帐外。 高迎祥在女子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又顺势在她胸前抓了几把。 “闯王...” 女子娇滴滴轻声回应。 这女子是前些日抓的地主小妾,这娘们儿骚得很,昨晚差点没收拾住。 本打算大清早再来一发晨炮,现在只得收起那心思。 起身于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又去桌子上把缴获的舆图摊开。 高迎祥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第101章 虚晃一枪 “闯王!” “舅父大人!” 李自成与曹操来到帐中。 “方才探马回报,北面出现两股官军,你们快来看。” 三人在舆图上比划一番。 “舅父大人,以现有形势看,东、北两个方向均有劲敌,于额等不利。 若继续往西,洛阳与南阳官军北进南出,额军有被包围之势。 西进回陕乃主要目的,若商洛山不可为,额们就南进后再向西,先作攻击信阳态势。” 高迎祥手指在舆图上画了几下,说道: “你的意思是虚晃一枪信阳,再调头沿汉水以北,擦着南阳边缘而过,最终途径郧阳回陕地?” “正是!若到了郧阳便可直接回陕! 也可根据情况绕道四川,那边山区众多,额等游刃有余也。” 李自成很自信地说道。 “闯王,一旦进入郧阳山区,额军骑兵众多,恐难正常发挥战力。” 罗汝才有些心忧。 “额等骑兵不便,官军的骑兵就方便吗? 从商洛山入陕,河南地界倒是一马平川,从郧阳大不了多走几百里山路,完全小菜一碟!” 高迎祥有些不屑。 “舅父大人所言极是!” “那就这么定了,南面那左良玉早已如惊弓之鸟。 早膳后即刻拔营,宏基为前锋,曹操殿后,先打左良玉,转而再佯攻信阳!” “得令!” ...... “启禀将军,流贼大军已朝确山方向而来!” “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流寇应该是全军出动!” “什么?” 左良玉慌了,几天下来抢了不少东西,兵卒士气得到一定稳固。 原本就想离着流贼远远的,先恢复一下元气,没想到流贼竟然向他杀来,这下该如何是好? “隔了多远?” “不足二十里!” “奶奶的!” 左良玉窝火得很,派出的探马也太废物了,咋就不多走几步搜寻得更远,完了完了。 “立即拔营,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只有留给流寇了,妈的个逼!” “将军,往何处撤退是好?” 左良玉想了想。 “北面有洪总督丁魁楚,又有张应昌,流贼应该乃流窜确山,想离大军远一点,并非刻意攻击我军。 我等往信阳方向走,老子打不赢还不知道跑啊,快!” “遵命!” 不多时,整个大营炸锅。 兵卒们慌乱收拾东西,很多民夫青壮不知所措。 不管了,跟着大部队跑呗,至少有口饭吃。 ...... 李小哥带着万余骑兵开路,一人双马,行进速度极快。 “报...”探马回奔至眼前。 “启禀统领,前方不足十里便是确山县城!” “嗯,左良玉呢?” “左贼已拔营逃窜,营中剩下不少东西。” “哈哈哈,苟日的,派人回头禀报闯王,就让后面的去捡漏,额等继续南进!” “得令!” 左良玉一口气跑出十好几里,在一山岗驻足,离确山这么远了,流贼应该没过来吧。 虽自己打仗不行,但他也不是傻子。 流贼明显是要回陕西,自己不敢往西,也不敢往东,到时候留下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他可吃不消。 一想起营帐中剩下的物资,老左心头就生疼,算了,管他吗卖逼的,过两天又去抢就是。 “将军,不好了!” 一探马快速奔来,口中粗气直喘。 “将军,流贼距我部不足十里,掉队的步卒青壮已经被追杀。” “什么?” 左良玉心中更慌,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兵卒恢复到差不多八成,还寻思养精蓄锐一阵。 这下倒好,流贼追着他跑,后方步卒已经顾不上了。 万幸还有三千多骑兵,不然真不好办。 “传令下去,继续往南,快!” “遵命!” ...... “杀啊!冲啊!杀左贼!” 李自成抽出宝刀高声呐喊。 流贼老营兵嗷嗷直叫,朝左部尾队杀去。 先前杀了通左军步卒,那些家伙一触即溃。 李小哥也懒得去追,他们要迅速往南,把官军再次调动起来。 不曾想继续跑出十来里,竟然将左良玉骑兵追上。 柿子得盯着软的捏,这下该把左良玉伤筋动骨了。 后方马蹄声喊杀声震天,左部的马匹已没多少脚力,一人一马咋跑得过一人双马。 左良玉勒住缰绳,高声呼喊: “儿郎们,速速列阵,随本将迎敌,向东面突围!” 周边四五百亲兵调转马头,那些不想再跑的也只能回身迎战,只可惜士气已所剩无几。 “呵呵,左良玉不跑了啊?” 李自成站在后面一处小山岗,轻蔑地看着前方。 “杀!” 不待列阵完毕,左良玉一马当先,挥着大刀朝流贼骑兵冲去。 如今已处于生死边缘,即便自己是长跑冠军,此刻也必须搏一把,已顾不得突往何处。 见主将冲在前头,加上方才小歇了会儿,都跟着杀入未列阵的贼军骑兵。 双方骑兵撞在一起,挥舞着大刀铁锤互相猛砍猛砸。 左良玉连杀数人,鲜血溅了一脸,数十亲兵紧跟左右。 不多时,流贼倒下去不少,左军也没好到哪儿去。 谁都知道跑或许是死,战也或许也是死。 两种选择都差不多,冲过去就有一丝希望。 在左军的困兽犹斗下,双方势均力敌,流贼并未占到多大便宜。 “将军小心!” 一贼将提着铜锤朝左良玉砸来,亲兵上前挥刀一挡。 那贼将壮得像头熊,亲兵瞬间脑浆迸裂。 “李二娃!” “狗贼,老子杀了你!” 左良玉双眼狰狞,提刀靠向贼将。 在另几个亲兵的合围下,十余息功夫后,贼将光荣地去拜见马克斯。 流贼被官军爆发出的战力惊住,随即士气大减,还生出一丝怯意。 左军乘势猛攻,边杀边朝东面突围,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谁说大明官兵无战力,只要饭给吃饱加上不怕死,可以横扫一切流寇建奴。 只可惜平时散漫惯了,左部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厮杀不到两刻钟,双方各自丢下千余死伤士卒,很多马匹在主人身边打着响鼻。 “统领,是否追击左良玉?” 沉思片刻,李自成高声道: “穷寇莫追,量他也掀不起波浪,迅速打扫战场,朝信阳进军!” “遵命!” 第102章 让贼首当税警 终于与贼军脱离接触。 左良玉勒马在一小山丘回望,早都没了流贼的影子,一群哀兵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脚步。 “将军!” 几个亲兵将左良玉搀扶下马,方才肩膀及背上挨了几刀,万幸未伤着骨头。 “迅速清点人马,休息一刻钟,”左良玉喘着粗气。 “将军,我们撤往哪儿?” “回...回汝南!”左良玉有些沮丧。 “遵命!” 另一亲兵取下马背上的布囊,找出金疮药给大将军治伤。 ...... 流贼这次伤亡不大,阵亡六百余,轻重伤员上千。 李自成望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的大片兵卒,朝身旁亲兵挥了挥手。 不多时,痛哭声求饶声不断,四百多重伤老营兵,加上左部几百伤兵被悉数补刀。 一旁的兵卒波澜不惊,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轻伤者好办,重伤者只能早日结束痛苦。 “启禀统领,左部被斩杀一千四百余!” 李自成微微点头,左军还是有一定战力的,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与自己伤亡相当。 要是能早点这样,闯军在河南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闯王到了哪里?” “禀统领,应该已接近确山。” “好,收拢人马,南进六十里扎营,伺机渡过淮河!” “遵命!” ...... 京师,皇极殿。 崇祯近段时日做了不少大事。 大明银行纲要已经完成,东厂已派人去各地正式接手钱庄。 视察各部火器厂,持续向王徵灌输蒸汽机理念,还依照记录片留下的印象,让科学院摸索蒸馏酒工艺。 并召见吴又可,让其探索大蒜素,试制一种治疗伤口感染的良药。 燕云马场那边呆了两天,观摩燧发枪排队枪毙战法,提了些要求及建议,最后召见百十个监军。 经过三个月培训,监军们洗心革面,已成为基本合适的训导官。 皇帝大手一挥,禁军中的训导官不动,其余人通通派入京营、辽东、河南、宣大等各处。 今日回到皇宫,原本打算去会会前些日押到京师的福王。 到了后听说那家伙在绝食,便宜奶奶郑贵妃也在瞎嚷嚷,为亲生儿子打抱不平。 崇祯直发笑,心想你绝食老子还见你个球。 又听说刘国能从官地观摩回到京师了,准备还是接见反贼。 ...... “皇爷,刘国能带到!” 王承恩走到近前。 “带进来!” “遵旨!” “草民刘国能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前这人显然已经过礼仪培训,体格健壮,还有些许特殊气质。 被抓到京师后好吃好喝养着,还专门让人领着他四处参观。 “刘国能!” “草...草民在。” 刘国能神色中有丝恐慌。 “听说你读过书?” “回陛下,草民上过三年私塾。” “后来呢?” “后来给地主放羊,再去店铺当学徒。” “那为啥当流贼了?” 刘国能一愣,不容他多想,老实答道: “额家被税吏压榨,税吏还逼死额爹娘,后来高贼揭竿而起,草民也就跟着闹了。” 说完额上冒出些许汗珠。 “你等祸害这么多年,所到之处百姓是否吃饱穿暖?” “这...这...” “还不从实招来!” 刘国能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说道: “禀陛下,草民...草民没有让百姓吃饱穿暖,相反很多百姓被额等裹挟,视额们乃毒蛇猛兽。” 崇祯没有作声,刘国能继续道: “草民起事几经起落,有时也在反思对与错,然西北中原灾荒肆虐,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啊,陛下,草民... 草民近日所见所闻如雷贯耳,尤其官地更让人感触良多,要是没有苛捐杂税,百姓们能有口饭吃,岂会去当流贼。 陛下,草民有罪,请陛下惩罚,呜呜呜...” 杀人不眨眼的反贼想起伤心事,声泪俱下,崇祯心中也百感交集。 要说流贼该杀吧,他们将大明拖入泥潭,将底层平民祸害得更惨,确实该赶尽杀绝。 说他们不该杀吧,赋税那么重,贪官污吏横行,加上遇到天灾,不去造反还能怎样? 缓了缓心情,崇祯开口。 “尔等造反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朕免除天下百姓一切苛捐杂税,还永不加赋! 大明制度有问题,朕就将它改之,大明百姓活不下去,朕就要让他们丰衣足食!” 顿了顿又道: “贪官污吏朕自会惩处,还轮不到尔等替朕清理门户!” “草民有罪!” “贪官豪绅蹦跶不了几年了,大明不是没有好官,那是尔等没有看到!” 说完找出前几日卢象升的奏章,让王承恩递给他。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朕的十省总督,他心中时刻都装着天下百姓!” 刘国能抖着双手接过,低着头看了起来。 十余息功夫后,将奏章还给王承恩,口中高呼: “陛下,卢总督文武双全,百姓们有福了啊,要是大明官员都像这样,大明何来流寇!” 刘国能抬头望向御座,眼中带着一丝激动。 王承恩双眼怒视他,这家伙竟敢直视圣颜。 流寇就是流寇,简直没教养,正欲出言呵斥,皇帝传出御音。 “朕坦白给你说吧,朕即日就会颁发诏书,陕西、山西、河南等受灾省份,将免税一年至三年不等!” 刘国能惊惧不已,历朝历代从来没听说过免税,此种政令可谓大善也。 转而双眼含泪,声音中带着哭腔。 “草民多谢陛下,陛下英明...” 待刘国能将情绪宣泄得差不多,崇祯说道: “朕今日找你来,是要给你封一个官职!” “草民万死不辞,定替陛下诛杀流贼!” “非也,朕不要你去杀流贼,朕有的是将领去杀!” 刘国能心中咯噔,降将不去杀自家兄弟,还能做啥? 脑子里满是不解。 “朕封你为参将衔,你带着一同来京的兄弟,出任税警总队主将,去替朕收缴地主士绅的税,去查那些胡乱收税的贪官污吏!” “草民...臣叩谢吾皇恩典!” 刘国能不住地磕头谢恩。 新税政他知道,那可是个好东西,报纸上都提过好多期,他读过几年书,多少明白一些事理。 当下士绅地主就是十恶不赦的吸血鬼,他这辈子终于有盼头了。 第103章 把卢老爷喂饱 刘国能领旨而去,天子陷入沉思。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流贼,下定决心重用降将,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流贼可杀可招,要招安就得给他们生存空间,卢象升对邓州俘虏就安置得很不错。 要是没有实质性策略,流贼即便臣服,过段时间又会复起,这也是越剿越多的根结所在。 闯塌天有一定才干,原有轨迹上招安后大战李自成。 后来誓死不从慷慨就义,还被原主小弟弟追赠为荣禄大夫。 如今放权让他去稽税,本着对贪官权贵的那份仇恨,相信他比一般文武做得更好。 “皇爷,孙阁老范阁老求见!” 皇帝思绪被打断。 “快传!” “遵旨!” “陛下,此乃卢象升六百里加急奏报,请陛下御览。” 孙承宗作揖。 崇祯接过,眉间紧锁一阵,转而舒展开来。 “两位爱卿怎样看?” “陛下,臣以为流贼已感到合围压力,南面两百里并无大军。 故流贼只能往信阳方向流窜,然臣笃定,回陕西仍是最终目的。” “范爱卿呢?” “臣以为,不排除高迎祥有与张献忠合兵之意图。 若二者合兵,丁魁楚另一部尚有三万漕兵在商城县一带。 流贼不敢轻易回江南,均在我军掌控之中!” 崇祯思虑些许,说道: “朕倒巴望不得流贼合二为一,但朕预料断不会如此!” 两位大员有些错愕。 “陛下,恕臣冒昧,何以见得流贼不合兵?” 范景文拘谨地问道。 “闯将与张贼因凤阳分赃不均而断义,虽李自成不是主帅,然此贼颇得高迎祥欢心。 流贼鼠目寸光,要是有远见何须四处流窜,早都在西北割地称王了,故绝不会合兵。 高迎祥往南边流窜,或许仅为障眼法!” 两人都若有所思,皇帝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心中还是难免狐疑。 天子当然是根据历史典故来判定的,只是孙范二人不知晓而已。 笑了笑又道: “无论二者合兵与否,当下态势对我方有利。 重心还是要放在南阳、襄阳、郧阳形成之三角区域。 撵了这么久,是该聚而歼之了,王承恩,把舆图取来!” “遵旨!” 王承恩取出舆图,让两个小太监撑起,崇祯走下御座,指着舆图。 “二位爱卿,现卢象升已兵出新野至邓州一线。 白杆兵与四川兵驻守汉水,严防北侧及东面的张献忠。 朕不指望湖广能有多少战绩,只要把张贼看住不往南跑,便是大功一件。 洪承畴可向卢象升靠拢,至于追撵流贼,靠丁魁楚5万漕兵主力及关宁军足以! 张应昌可往正阳至汝南一带布防,填补左良玉留下之空缺。 安庆一带的漕兵水军亦可逆流而上,往鄂州助唐辉守住长江天险!” 几人看着舆图思虑,孙承宗片刻后说道: “陛下,此番筹划,乃消灭闯贼仍以卢象升、洪承畴为主。 丁魁楚与白杆兵辅之,余者追撵及堵截为要!” “正是!” “不过要达到最佳意图,须让张献忠也跟着动起来。 我军意图是将高贼围歼于三阳一带,若只顾及高贼忽视张贼,就达不到效果。 届时若灭掉高贼后,大军向南压境,张贼势必会奋力乱窜。 可能迂回转战四川等地,给下步带来诸多不便。” “陛下,臣深以为然! 张贼不足四万人,可让丁魁楚屯于商城县之兵往麻城进军。 白杆兵派出两三千,作出东进态势,预防流贼西窜。 若高贼到信阳后不继续南进,则张应昌应奔袭麻城,南面再施点压,张贼必然会有动作!” “嗯,军机处立即下令! 此战要将两股流贼至少予以重创,若有漏网也无妨。 贼首想回陕西,还有曹文诏练国事堵截,陕西腹地还有孙传庭等着呢!” “臣等遵旨!” “回去办吧。” “臣等告退,”两位大佬拱手退出阁外。 河南那边就这么定了。 崇祯虽不太懂兵事,但耳熟能详这么久,又有老革命把关,他相信此事大有可为。 奏报上还提到左良玉纵兵抢掠,被流贼多次攻击损失惨重,不禁为这家伙感到羞耻。 军事法庭成立一个多月了,这家伙看来要博头彩,老子战后再收拾他。 收起前线思绪,不多时方正化求见。 “陛下,此乃新式军装,请陛下定夺!” 崇祯接过看了又看。 已无限接近于后世迷彩服样式,就是色彩上要差些,泛着淡青色。 “你将此军装换上,朕要观摩一番!” “遵旨!” 正欲退出阁外去换衣服,皇帝打住,让他就在这儿换。 方棕熊有些拘谨,不过也没太在意,他可没有王承恩那种偏好。 望着他穿好的军装,看起来非常合身,这才像个武人的样子嘛。 崇祯很满意。 至于他的那套元帅礼服,前些日就试穿过了,很是威猛霸气。 “此军装就此定型,传令尚衣监加紧生产! 一个月内禁军要全部换装,产能不足就去找商家帮着做!” “奴婢遵旨!” “皇爷,曹厂督求见!”阁外小太监通报。 “叫进来。” 曹化淳一通君臣礼仪,瞄了眼方正化。 一副熊样穿上新军装,倒还着实精神了不少。 “陛下,此乃王德化传回的福王府查抄清单。” 崇祯接过一看,不禁心头啧啧。 看来野史未必不可信也! 本次抄获现银四百余万,黄金五万余两,珠宝玉器四十车,各类店铺六十余家。 多处粮仓存粮不下三十万石,在册田产9万余顷(900多万亩)。 数量实在惊人,苟日的便宜皇叔,这才就藩20年,就养得这么肥。 按轨迹再过些年头李自成去抄他,岂不是更流油。 就是哥的存钱罐啊,哥太喜欢你了。 “陛下,现银已运往南阳3百万两,粮米4万石,余下财物如何处理是好?” 崇祯想了想,说道: “把黄金珠宝运回来,其它的就留在河南吧。 大战将近,战后又是千疮百孔,卢象升需要钱,更需要田产粮食。 先把卢老爷喂饱,河南百姓才会多活几个!” 三个太监感动万分,王承恩眼中都快冒出星星。 皇爷太伟大了,奴婢好生仰慕。 曹化淳则扯着高呼: “奴婢遵旨!” 第104章 信阳城 信阳以北二十里,淮河南岸闯将大营。 李自成到这儿已经五天。 偶尔派出探马四处打探,小股部队还不时到信阳城下耀武扬威。 “统领,探马回报!” “说!” “闯王已前出桐柏县西北方向,距额军80余里。 派来的郝摇旗部4000步卒1000骑兵已经到营,闯王命额部择机攻打信阳。 丁贼已于确山以南15里扎营三日,北面两股官军近两日南进于遂平,均无异动迹象!” “晓得了,”李自成微微点头。 到河南这么久了,让他最纳闷的就是左良玉张应昌都一一出现,洪承畴却一直未现身。 那祖字大旗究竟何方神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苟日的漕兵就像苍蝇,总与他若即若离,怎么甩都甩不掉。 虽丁魁楚有五六万人,骑兵战力不错,但骑兵不足一万,并不是太担心。 唯独忌惮的乃洪承畴,好多七十二营弟兄都吃过他的亏,让他不得不慎重。 “东南两面状况如何?” “禀大统领,探马已前出罗山县探查,东侧并无官军,信阳以南空空如也。” 李自成思虑片刻。 南侧有八大王张献忠那家伙,信阳距麻城300余里,官军确实不太可能出现。 至于东面他并不心虚,那是进入河南的来路,官军已经被他们牵着进了河南。 这下拐个弯往南,官军又能拿老子怎样? “信阳城可有变化?” “与前几日无异!” “晓得了,传令下去,让诸将速来议事!” “得令!” 不多时,数位将领来到帐中。 “诸位,闯王命额等攻打信阳,额军已驻扎此处数日,军中粮草已显不足。 信阳城内守军预估仅两千上下,余者都是青壮民夫,城高池深不易攻打。 额们回河南还没像样攻打城池,这一次得将声势造起来,要打出十万人的阵仗!” “统领,额们只有一万两千骑兵,如何攻打城池?” 刘宗敏作揖道。 李自成浅笑: “这个不用宗敏担心,摇旗兄弟来了,尚有步卒4000。” “那实在大善。” 刘宗敏望了一眼郝摇旗,怪不得这家伙出现在此地,原来是带兵过来的。 “叔爷,可没有蝼蚁啊,如何能够攻城?” 侄孙子李来亨高声询问。 李自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 “你这竖子,跟了你大大这么久,一点记性都不长,额不晓得去抓啊!” “可附近村庄空无人烟,蝼蚁都躲到山里去了啊......” 李来亨有些委屈。 “休要胡言!” 李过出言呵斥,望着养父严厉的目光,十五岁的李来亨只得闭嘴。 “叔父,侄儿愿领兵三千,去山中抓捕蝼蚁!” “好,额部这次只是虚张声势将丁贼调动,让他们误以为额军主力要攻占信阳。 待官军出动,额部分出兵往信阳南面晃一圈,待官军赶来前,额等再悄悄绕道西去。 届时与闯王会合后继续往西,看他洪乌龟探不探出龟头来,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刘宗敏也跟着撕牙咧嘴。 在场诸位上下通透,都明白了战略意图。 这种唱戏的仗,他们可谓手到擒来,流贼嘛,四处流窜本就是看家本领。 “诸将听令!” 贼将们齐身站立。 “郝摇旗所部全军出动,宗敏与李过各自带兵三千,去周边抓寻蝼蚁广收粮草! 额部明日再准备一天,后日一早便攻打信阳!” “末将得令!” 郝摇旗有些不爽,老子刚到就要派老子去打秋风,欺负老子也。 不过也没办法,军令如山,自己的部队也快断粮了。 抓捕蝼蚁,撵着蝼蚁去打头阵攻城,自己的兄弟也可少受一些损伤。 ...... 信阳州衙。 “知州大人,不好了,贼军来了!” “什么?” 王知州大惊。 信阳虽没有多少兵,但城高池深,在汝宁府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流贼咋如此大胆,重返河南后就没攻打过像样点的城池。 竟敢来攻信阳,完了完了。 一翻身起床,连忙套上裤头,全然没顾身边小妾还全身赤裸。 猛地打开房门,屋内春光外泄。 “有多少人?” “禀大人,一眼望不到边,数不清啊!” 门子非常着急。 “快,快带本官上城墙看看。” “遵命!” 王知州心头发虚,前段时日上面告知流贼可能会攻打信阳。 半个月前卢总督又下令,河南中南部全部坚壁清野。 原本没咋行动,后来听说南阳知府都被总督给拿了。 才赶紧派出下属,将周边百姓撵至城中。 无奈百姓们的反应比他这父母官更快,早早就躲进山里,城中仅收纳万余百姓。 乡野村夫倒无所谓,反正坚壁清野事务又不是没有做,城池却绝不能丢失。 ...... “大大,额看城墙上没多少兵,壕沟也不算深,一鼓作气就能打进去,是否开始进攻?” 李来亨跃跃欲试。 “慌什么,还轮不到额,额们只是压阵,有郝统领在前,又不是真打,慌个锤子!” 李来亨陷入尴尬,随即闭嘴。 后方一快马飞奔至前方郝摇旗队列,口中高呼: “闯将有令,郝统领立即攻城!” “晓得了,”郝摇旗很是轻蔑。 侧过头对身边属下吼道: “传额军令,攻城!” “得令!” “咚咚咚...” 攻城的鼓声响起。 老营一千步卒举起武器,吆喝着数千百姓前进。 后面还有一两万平民,这是他们近两日抓的。 这下要先填第一道壕沟,用不了那么多人。 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在刀剑的淫威下,大多数只得扛起麻袋冲向壕沟。 有些人动作缓慢,自然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畏缩不前跪地求饶者,老营兵毫不留情挥刀斩杀。 百姓们彻底怕了,嗷嗷直叫向前冲。 “知州大人,流贼人多势众,开始填沟了,除护城河一方外,三方均有流贼。 城墙上只有这么点兵,该怎么办?” 兵房典吏着急地说道。 旁边两个卫所千户也颤颤巍巍。 运气真特么背,其它两方都是围而不打,自己守的一侧偏偏受到攻击,锤子得很。 “快,快派人去汝宁禀报知府大人! 就......就说十余万流贼攻我信阳城,快,快!” 第105章 把高迎祥找出来 “遵命!” 王知州朝一衙役高声下令,随后擦了擦额上汗珠。 方才从衙门跑过来,肥硕的身躯哪经得住这般剧烈运动。 城外流贼一眼望不尽头,城墙上只有十余门虎蹲炮,只能干瞪眼看着。 前些日十省总督严令,各处卫所进入临近州县守城。 信阳辖区有四个千户所,结果只凑齐一千多卫所军,武器不齐全,就跟庄稼汉差不多。 衙役及各值房吏员都被他赶上城墙,还强押了部分青壮。 要是丢了城池,他的仕途也就差不多了。 瞄了眼城外,王知州转而大怒,指着衙役捕头: “衙门属官都去哪儿了?” “大人,属...属下不知啊!” “都给本官找来,谁敢不上城墙,本官就治他的罪!” “遵命!” 王知州鬼火直冒,就算自己要遭殃,也得把手下拉来垫背,奶奶的。 “砰砰砰...” 城墙上虎蹲炮发出怒吼,壕沟处百姓被吓得魂飞丧胆,丢下土袋就往回跑。 “后退者杀!后退者杀!” “杀啊!” 压阵的老营兵挥刀乱砍,百姓们惊慌失措,直到砍杀上百人才止住后退步伐。 “一刻钟内填平壕沟,否则尔等都得死!” 百姓们吓得愣住,进退都是死,在驱赶下只得拎起麻袋继续冲锋。 “哈哈哈,靠虎蹲炮就想吓住老子,距离都够不着,守城官军是在壮胆吧?真是一群蠢猪!” 处在后方的李自成大笑,刘宗敏也跟着肆意地笑起来。 不多时,第一道壕沟填完,轮到下一批百姓填第二道壕沟。 城门处壕沟离墙只有二三十丈,别说虎蹲炮一点作用没有。 这个距离,还是让不少冲在前方的百姓倒地。 “啊,我的耳朵...” “啊,我的眼睛瞎了...” “爹...爹...” 百姓们乱作一团,有的又开始往回跑。 “杀!” 老营兵处在虎蹲炮射程以外,不断砍杀平民,没几下被砍杀掉三四百,两道壕沟之间已经血流成河。 那些填第一道壕沟的百姓暗自庆幸,要是处于这个波次,肯定比先前更惨。 百姓们怒火被点燃,却也只得认命,横竖都是个死,全都硬着头皮冲锋。 虎蹲炮经过好几轮齐射,全都哑了火。 “快,官军火炮发热了,抓紧填沟,上云梯!” 郝摇旗直嚷嚷。 “遵命!” 不待第二道壕沟填满,老营兵押着第三波百姓,扶着十余架云梯冲刺。 “砰砰砰...” 城墙上火绳枪响起,百姓没倒下几个。 对一窝蜂的人来说,那百余火绳枪就跟挠痒痒似的。 第二道壕沟被填满,云梯队径直冲向城墙。 老营兵于五六十丈外撑起盾牌,紧盯着前方动向。 王知州战战兢兢,贴在几个衙役身后,两刻多钟自己毫发无伤,心中已没有先前那样慌张。 一桶桶火油倾倒而下,数十根火把随即而至,城墙上的弓箭、石块狂泻,墙下瞬间一片火海。 靠近城墙的百姓有的身上着火,痛苦地四散狂奔,引得周遭一阵混乱。 这时虎蹲炮再度开炮,处于三四十丈处的百姓倒下一大片。 接着又是几轮齐射,城墙下哭喊声、呻吟声响彻天地。 “铛铛铛...” 后方传来锣声,这是鸣金收兵的节奏,贼军如潮水般退去。 “大人,流贼退兵了!” 王知州早已看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片刻后变得像个大将军一般,问道: “我军有无损伤?” “有!” 王知州一愣,流贼连弓箭都没有射出一支,何来伤亡? “军丁发生踩踏,死三人,伤十余人!” 一千户官有点不好意思。 “好...好...本官打退流贼就好...” 王知州语无伦次,城下流贼死了那么多,己方才死伤十多人,这可是大胜啊。 “大人,末将以为流贼仅为试探性进攻,不出两刻钟,还会再度攻击!” 另一卫所千户拱手作揖。 “啊?是这样啊?” 王知州原本有些激动心,再度紧张起来。 这家伙第一次经历守城战,毫无经验可言,虽卫所千户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少比他要强。 “咚咚咚...” 不多时,攻城鼓声再次传来。 这下流贼摆出更多云梯,看样子有两三万人在朝前面移动。 “大人,流贼又来了,这下子想必不会轻松!” 王知府猛地汗毛直立,嚷道: “快,再派一批人去汝阳送信,快!” 流贼如蚂蚁般布满城外大地。 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让城墙上每个人的胸口沉闷不已。 ...... “禀督宪大人,十省总督有军令到!” “噢?快呈上来!” 丁魁楚接过,望了眼帐中诸将,迅速拆开信封。 里面装着两份军令,一份是卢象升的,另一份乃转发的军机处命令。 卢象升要他密切关注流贼,高迎祥部可能会攻打信阳,可派小股人马往信阳解围。 军机处提到,高迎祥与张献忠合兵的概率不高,其目的仍是回陕西,故必须明白流贼真实意图。 收起军令沉思一阵,丁魁楚问向亲兵: “找到高贼主力没有?渡河的流贼有无异动?” “禀大人,其主力暂不知踪迹,渡河流贼昨日在四处打秋风。” “再探!” “遵命!” “另外立即向商城驻军传令,命其向麻城一带靠近!安庆水军逆流而上,去江夏一线布防,给本督盯着张献忠!” “遵命!” “去吧!” “报...” “督宪大人,汝宁知府衙门送来信阳知州求援急报!” “噢?” 丁魁楚微愣,今天的节奏似乎有点快,看完急报后,转而轻蔑一笑。 “必是那知州夸大其词,十余万人哪有那么容易渡河去攻城,乱弹琴!” “刘参将!” “末将在!” “定是那渡河两万流贼攻打信阳,本督调拨3千漕兵骑兵予你,加上你本部5千步骑立即出发! 你的任务乃盯住此股流贼,不得恋战!” “末将领命!” “诸位同僚!” “大人!” 诸将齐刷刷拱手。 “将营中所有斥候派出去,务必找到高迎祥主力!我部拔营至淮河,摆出欲过河之势,待找到高贼,立即咬住此贼尾巴。 此地留下一万步卒,协防将去正阳的张应昌!” “末将领命!” 第106章 北镇抚司 京师,乾清宫。 “皇爷...不好了...” 一小太监匆匆进暖阁,神色很是惊慌。 王承恩训斥道: “慌什么,没看到皇爷正在处理国事吗?” “皇...皇爷恕罪!” 小太监紧张地匍匐于地。 “何事慌张?” “禀皇爷,太皇太妃又闹起来了,已朝暖阁而来!” 崇祯耸了耸肩,还以为何种急事,这事儿算个鸟啊。 “罢了,起来吧。” “遵旨!” 小太监颤颤巍巍,低着头退出阁外。 “朱由检!你个不孝子孙!” 郑贵妃已年近七十,一副怒气冲冲,一进殿就开始兴师问罪。 “老太妃擅闯暖阁,不知有何贵干?” 崇祯抬头望瞥了她一眼,没有站起身,更没离开御座。 “哼,明知故问!哀家母子有哪里对不起你? 这么多年了,你还想为你父皇打抱不平吗!” “老太妃此言差也,朕绝无此意。” 崇祯一脸无辜。 “嘿嘿,你乃当今天子,白的你都可以说成黑的,哀家冤枉你了吗!” 这老妖婆子,一把年纪了还大动肝火,不过骨肉相连,倒也人之常情。 可哥就是要搞你儿子,谁叫他身上这么多肉,谁叫那苟日的贪得无厌呢。 大声说道: “福王欺压平民四处侵占土地,连朕的卫所屯田都要染指! 数度勾结晋商资敌,其罪该当如何,您老人家心头没点数吗!” “诬陷,诬陷!你就是想为你父皇报仇,你心肠狠毒也!” 郑贵妃就差撕心裂肺,一副咬牙切齿。 “大胆!福王诸罪证据确凿,老太妃太倚老卖老了吧!” 堂堂皇帝能被你老妖婆吓住?简直让人笑话。 “朱由检,你...你...” “福王无旨擅离封地,长期奸虐妇孺孩童,甚至鸡奸阉人。 更不顾江山社稷资敌谋反,这叫朱家子孙吗?朕都为他感到羞耻! 你还好意思在此大放厥词,你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你...你...” 郑贵妃差点气晕过去。 她那宝贝儿子是啥样,她可清楚得很。 自己年轻时仗着宠幸,万历爷痴迷了她好多个年头。 崇祯的便宜老爹与福王之间,为国本之争闹了近20年,就是她给蛊惑的。 皇帝压根儿就没想过报仇。 至于福王勾结晋商,倒确实是故意栽赃。 可谁叫这头猪这么多油水呢?谁又叫他多年后被李贼抢,还被李贼下油锅呢。 老子是在救他,老妖婆却无法理解。 “来人!” “奴婢在!” “将老太妃送回寝宫,无朕旨意不得擅自出入,违令者直接杖毙!” “朱由检,你刚愎昏庸,呜呜呜...你不得好死...” 郑贵妃被锦衣卫强行架出殿外,不甘的怒吼声拖得老远。 奶奶的,几十岁的老太婆竟敢在老子面前耍横,母子俩都欠收拾。 “王大伴!” “奴婢在。” “福王还在绝食吗?” “禀陛下,福王仅绝食三日,早已恢复进食。” “没骨气的软蛋!” 崇祯冷哼不断,原本还说会去看看这家伙。 一想到那厮连太监都要搞,真特么恶心,老子得离他远点。 当下只把那厮关押在太庙,没有扔到诏狱去,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崇祯深吸几口气,说道: “大伴,备上两份酒菜外加两壶烈酒,朕要去诏狱。” “皇...皇爷...” 王承恩一惊。 “皇爷乃九五至尊,诏狱那霉臭之地,皇爷...” “那有何妨,朕要去会会温匹夫和陈奇瑜,是该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奴婢遵旨!” ...... “臣等恭迎圣安!” 北镇抚司衙门大堂,李若链率着锦衣卫武官作揖叩拜。 “李爱卿。” “臣在!” “叫人把陈奇瑜提来,拿一个食盒去给温体仁,其余人各自去忙吧。” “遵旨!” 见其他人离开,天子问道: “高文采那边如何了?” “回禀陛下,晋商膳后事宜已由东厂接手。 高千户正与勒念祖筹备物资,不日即可出关。” “甚好,徐允祯与梁廷栋呢?” “暂无任何异动!” “嗯,”崇祯微微点头,又道: “关外情报必须尽快展开搜集,福王那件事勒家二公子有功,须好生利用!” “陛下,勒念祖妻儿已安顿于西苑官地。 臣已将其纳入锦衣卫,暂授予百户官职,量他不敢胡来!” “很好,说说锦衣卫近日事务吧。” “禀陛下,臣已将骆养性一干追随者悉数降服,刘乔等罪孽深重者已经治罪。 现锦衣卫扩充至2万余人,臣已派出数千心腹去往诸省,整顿各地锦衣卫机构。” “朕只有一个要求,锦衣卫务必恢复太祖时期之荣光!” “臣遵旨!” “凡对几大案有功者,通通都得奖赏, 朕看高文采由副转正有点屈才,完全可以充当指挥佥事。” “陛下...这...” 李若链大惊。 高文采在晋商案立了大功,他也觉得只升一级,有点对不住人家。 没想到皇帝要连升三级,跟当初提拔自己如出一辙。 “臣替高佥事叩谢吾皇恩典!” 李若链跪地高呼。 没让他平身,崇祯接着道: “爱卿,你对几大案功劳极大,朕听说你一大家子挤在一区区小院。 朕看那阳武侯薛濂的府邸,就赐予爱卿吧。” “陛下...臣...臣惶恐...” 那可是侯爵的府邸啊,李若链很是紧张。 崇祯浅笑。 “勋贵留下那么多房产,放着岂不可惜? 朕意让吴又可开办医药堂,另外几处设为科学院驻地等等,如此之后仍还有很多。 朕赏给你一处,再让曹化淳、方正化以及王大伴一人一套伯爵府邸。” “臣...臣多谢陛下恩赐!”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王承恩跟着跪了,皇上赏赐就得拿着,这就是荣耀啊。 “好了,都起来吧。” “遵旨!” 李王二人都非常激动。 “李爱卿。” “臣在!” “稍后朕要分别与陈温二人详谈,爱卿就在左右,以便安排接下来之事务。” “臣遵旨!” 李若链心中咯噔一阵。 圣上带来了两份酒菜,方才又此番说辞。 看来两个罪孽深重的家伙,从此以后,大概率将逃出生天也。 第107章 劫后余生 “罪臣陈奇瑜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奇瑜非常虔诚地跪地。 狱中呆了八九个月,浑身很脏,不过精神尚可。 自穿越过来后,就让李若链善待他,看来并未遭啥罪。 “你思过这么久,有什么感想对朕说吗?” 皇帝风轻云淡。 “陛...陛下,臣罪无可恕,恐怕已见不到大明中兴,臣惭愧...” 说罢显露出一丝悔恨之色。 王承恩在他面前摆上小桌子,将酒菜放在上面。 “你的确罪无可恕,要不是你好大喜功,流寇何以从你手上逃脱! 如今流贼肆虐数省,所到之处满目苍夷,就是你陈奇瑜一手造就!” 崇祯拿起惊堂木,重重击打桌案。 “陛下,臣愿以死赎罪,绝无怨言。 还望陛下能带着大明走出泥潭,臣便含笑九泉了,呜呜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奇瑜泪流满面。 自车厢峡被流贼诈降,捉拿到京师至今,他可谓身败名裂。 在狱中蹲了这么久,常常为此懊悔不已。 自有了华夏日报,锦衣卫期期都给他看,让他知道了外面发生的大事。 当初太大意了,被流贼蒙骗,手下那些文武也将他哄得团团转。 结果是手下人被重金贿赂,让他错失了做郭子仪一般的青史名人。 皇帝今日亲自接见,面前又放着酒菜,不是断头饭还能是什么? “御酒已妥善,你安心享用吧,王大伴,赐坐!” 崇祯很随意地说道。 “臣...臣多谢陛下。” 陈奇瑜颤颤巍巍坐上小凳子,抖着手拿起碗筷。 以他当下的感知,这将是他最后一顿饭。 在狱中早已想到这一层,可真正面对时,还是不免心潮起伏。 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仕途,自己曾经的无限风光,都将戛然而止。 吃顿饱饭,不做饿死鬼,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遗憾只有来世再弥补。 陈奇瑜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三下两下将肚子填饱。 他知道眼前这个皇帝,可不会选择什么秋后问斩。 说不定烈酒中已经加入毒药,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待酒足饭饱,除御酒带来的一丝亢奋外,并无其它异样。 见正堂主位坐着的皇帝,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眼神中并没有杀意。 心中不禁泛起丝丝狐疑。 “酒菜味道如何?” “禀陛下,妙极也!” “你吃的这道烧鸡,还是朕前些日亲自指导调味。 朕都还没领略御厨的最新手艺,倒是你先享用了。” 皇帝这话啥意思? 陈奇瑜转念一想,大概率圣上还记着他以往的功绩吧。 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由坦然一笑,没有吭声。 崇祯一脸严肃,双眼凝视着他。 “你去江南吧,替朕去推行新税制,监督那些士绅权贵,赎清你所犯之罪孽!” 陈奇瑜闻言大惊,猛地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 崇祯没去理会他的失态,喝了一大壶酒,想必都晕晕了。 继续说道: “朕复用你为巡按御史,给朕巡按南都,若做不出功绩,朕照样要杀你!” 陈奇瑜老泪纵横,猛地跪地高呼: “臣多谢陛下天恩,臣一定将功赎罪,不负陛下重托!” 人生的大悲大喜,从刀下鬼到恢复官身,实在令人百感交集。 “你去找李邦华办理相关文书,再去找毕自严,他们会给你交代细则,你休养几日就启程吧。”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去吧。” “遵旨!” 陈奇瑜带着逃出生天的心情,颤抖着身躯退出堂外。 今天是死不成了,他也不想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定要干出一番名堂,一雪过往耻辱! ...... “李若链!” “臣在!” “你知道锦衣卫该在江南怎么做了吧?” “臣明白!” “好,带朕去诏狱,朕要会会温匹夫!” “陛下,请!” ...… 北镇抚司诏狱内。 光线昏暗,散发着阵阵霉臭与尿骚味。 自几大案伊始,原本冷清的诏狱变得热闹起来。 晋商没有资格关入诏狱,关在这儿的全是文武勋贵。 “陛下,臣错了,饶了臣吧...” 朱纯成看见了皇帝,双手捂着牢门跪下,一通痛哭流涕。 不多时各个牢房被惊扰,犯人全都隔着牢栏求饶。 崇祯理都没理,径直朝里面走。 温体仁早已跪在牢栏前。 “罪臣温体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卫打开牢门,又添上一盏灯笼,牢房内光线亮出不少。 崇祯坐上王承恩端来的凳子,见小桌上几个菜盘早都空空如也。 缓了缓,问道: “酒菜味道不错吧。” “禀...禀陛下,此乃罪臣许久未吃到之美味也。” 温体仁表情很是复杂。 迟早都将面临这一天,皇帝今日来,想必是想亲眼看着他见阎王。 既感到阵阵悲凉,也泛现出本能的恐惧。 “起来吧。” “臣不敢。” 苟日的要跪就跪,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家眷包括温育仁,前些时日三司已出结果,朕将送他们去西山煤矿服刑十年!” 崇祯面色冷峻地说道。 这个惩处很重,不过老温却如释重负。 对于将女眷送到教坊司当娼妓,男丁充军流放来说,已经是最轻松的处罚。 “臣叩谢吾皇恩典!” 皇帝没有理他,继而闪现出怒意。 “你温体仁数年来不思江山社稷,只顾私利,落得今日之下场,纯属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臣...臣知罪,唯有以死消除陛下之恨...呜呜呜...” 老温匍匐于地,表现得跟先前陈奇瑜如出一辙。 一想到他以往把原主老哥哄得团团转,崇祯就很不爽。 既反感他,也厌恶过去的自己。 吓也把老温给吓了,深吸几口牢房浊气,缓缓说道: “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老温不禁大惊失色。 转换也太快了吧? “你去巡按福建两广,并亲手操刀福州市泊司,顺道把郑芝龙给朕看住。 若做的好,你的家人可早日解脱,反之,罪加一等!” “臣...臣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老温百感交集,眼中饱含热泪。 劫后余生谁会不激动,战战兢兢等着皇帝下一步指示。 第108章 信阳危矣 在诏狱待了近两个时辰,走出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崇祯心中舒展不少。 如今永不加赋与新税制早已昭告天下,具体实施细则近期也将出台。 京畿地区暂不太担心,江南及闽粤想必没那么简单。 如果今年能将流贼重创,接下来的安置膳后,将更为繁琐。 按照轨迹,中原西北灾荒仍会持续数年。 那么江南甚至来自南洋的钱粮,就必须持续输血,否则困难重重。 现在将两个钦犯派出去,也算物尽其用,谅他们也不敢敷衍了事。 ...... 河南信阳。 王知州觉得自己就是军事天才,几天来打退流贼数次攻击。 在他的严令下,往城头的青壮又增加了一两千。 自己求援文书发出三次,假若上面派援军,那这一两天就能到。 欣慰的是己方伤亡非常小,流贼也没有撞击城门,攻城的蝼蚁反被流贼杀掉颇多。 反正自己这边见着流贼就一通暴击,根本不管节省弹药。 但凡有点军事眼光,都知道流贼并非想攻入城中,反而有故意为之的味道。 可这里就是群军事白痴,哪晓得流贼真实意图,常常为守住一波窃喜不已。 ...... “禀大统领,丁贼所部有异动!” 李自成坐于军帐,正啃着一只羊腿。 “说!” “遵命!” “探马回报,丁贼已大举向南,近万前锋已前出数十里,正筹备渡河,看情况此贼并未找到闯王,误以为我部乃主力。” “哈哈哈,再探!” “得令!” 李自成很傲娇,抹了抹嘴角上的油渍。 “传额军令,未时攻城,这一次阵仗搞大点,再给城里施点压,让丁贼来得更快些!” “遵命!” 李自成非常高兴,这几日以来,每天都攻城至少两次。 老营兵基本毫发无损,仅死伤几千蝼蚁,完全啥事儿没有。 如今吸引丁魁楚的目的已显现出成效,他得再搞搞,在丁贼过来之前溜掉。 “杀啊...” 流贼一窝蜂涌向城门。 “迎敌,迎敌!” 王知州在城墙上撕心裂肺。 通过几日连续战斗,胆子已没那么小,已经不需要躲在衙役身后。 老营兵撵着近万平民上前,比任何一次阵仗都要大。 千余弓箭兵止步在五六十步开外,朝城墙放箭。 “嗖嗖嗖...” “啊...” “我中箭了...” “啊...我的胳膊...” 箭雨袭来,城墙上倒地一片,哀嚎声响彻四周。 “把盾牌立在城头,快!” 百户官慌忙下令。 王知州身边也有一个青壮倒下,差点点就射中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大人,下城墙躲一躲吧!” 信阳通判急促地说道,两个衙役还给他搬来一块门板掩护。 “慌什么,打退流贼这么多次,你没看见吗!” 通判只得闭嘴,畏畏缩缩跟在知州身边。 “大人,流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啊...” “有何不同?” 王知州不解。 “前些日流贼未出动弓箭兵,昨日仅有少许,末将看今日不下一千。 墙上火药早都没有了,箭矢所剩无几,大人,该怎么办?” 王知州慌了,他是军事小白不假,却也不是傻蛋。 听千户官一说,瞬间心头直打鼓。 远距离武器消耗殆尽,唯有近战肉搏,对于守城来说,不是一般的弱势。 在流寇几番射击之下,城墙上的人不敢冒头,乱箭也射死射伤不少官民。 被裹挟的百姓架起云梯,嗷嗷叫着向上爬。 “流贼登城了,快砸,快砸!” 一千户官慌忙下令。 砖石、火油如雨点般狂泻,好几副云梯被掀翻,流贼片刻间死伤上百。 这种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无论卫所军还是青壮,都有了一小点点应敌经验。 “杀!杀!” 弓箭兵身后出现三四百提着刀的百姓,这是几天战斗下来,新充入的蝼蚁兵源。 只要今日能活下去,就将告别新兵身份,成为半个老营兵了。 “冲!” 几百人嗷嗷直叫,抬着四五副云梯,如敢死队一般奔向城墙补位。 流贼们很是勇猛,全然没顾上面扔下来的任何东西。 横竖都是个死,只要杀掉别人,自己就有续命的希望。 这一波攻击很到位,战场上最具杀伤力的,就是遇上不怕死的主。 有的流贼已经爬上城墙,与官军青壮厮杀起来。 王知州被吓住,却也不敢离开岗位。 这是连日来流贼第一次登上城墙,只能严令拒敌,当然,他肯定得躲在人群之中。 见城墙上已陷入混战,弓箭兵随即停止射击,远远看着上面的好戏。 算半个老营兵的百姓虽不怕死,却也未经历过训练。 在双方厮杀中,冲上去的一两百没几下就被斩杀殆尽,守城的死伤也差不多。 将登墙流贼杀光,王知州松了一小口气。 城下还有那么多蝼蚁,正赤手空拳顺着云梯爬,墙上的压力并未减轻多少。 “大人,快看!” 王知州顺着千户官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弓箭兵身后又聚集了上千拿着武器的蝼蚁,明晃晃的刀剑,在太阳下闪着亮光。 “流寇这是要玩车轮战术啊,要是连续攻上几波,大人,信阳危矣...” 千户官露出几乎绝望的神色。 “来人!” “属下在!” “再去向汝宁求救,就说信阳破城在即,援军若再不到,信阳就完了!” “遵命!” 王知州挽起袖子,从地上拾起一把腰刀,双眼变得通红。 自己很怕死,可临阵脱逃又能怎样? 如果能熬过今天,说不定明日就有援军赶至。 “随本官杀敌!” 王知州一副大义凛然,挥刀向一个冒出头的蝼蚁砍去。 周围的衙役、官差青壮被主官这一举动感染。 一通猛打猛砸,蝼蚁们士气急转而下,不多时如潮水一般退去。 蝼蚁们到六七十步处驻足,战事转入暂停。 一刻钟后,在半个老营兵的威慑下,平民再次硬着头皮冲锋。 头几日还是乡亲或是亲戚,当下就管不着了。 成为老营兵才有饱饭吃,现在要做的,就是押着曾经的父老上前。 但有后退者,将毫不留情给上一刀。 连日的战斗,让他们眼里充满杀戮,只剩下要活下去的原始本能。 除此以外,全都如同行尸走肉。 第109章 声南击西 李自成站在远处,凝望着信阳北门。 守城官军就是一群废材,就连用蝼蚁攻城,稍微勇猛点都招架不住。 要不是此战目的仅为掩护闯王往西,信阳早都被他拿下了。 李小哥不禁直摇头。 “禀统领,丁贼前锋已悉数渡过淮河,正朝信阳而来!” “丁贼的帅旗呢?” “于前锋后方约二十里,估计已到淮河北岸!” “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他调动漕兵的意图达到了。 官军被他耍得疲于奔命,完全可以傲娇一把。 “传额军令,停止攻城,派出一千老营骑兵,往官军来的方向驱赶蝼蚁! 我部主力速速往南,作出与张贼合兵态势,而后寻机向闯王部会合!” “遵命!” ...... 城墙上蝼蚁又如潮水一般退去,一刻钟后全都退到数十丈外。 王知州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流贼这是要退了?” “禀大人,又退了!” 王知州百思不得其解。 特么北门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流贼白白丢掉机会,究竟是何缘由? 其实但凡有常识就应该明白,流贼数天来城门都没有撞,根本就不想要他的信阳城。 不管了,流贼退去就好,至少能舒缓一阵。 “大人,快看!” 衙役将知州扶起,指向城外。 只见流贼在百丈外收拢平民,将万余人围在中间。 不多时北面的流贼散开,其余三方开始挥刀向百姓砍去。 百姓瞬间乱作一团,一时间喊杀人哭骂声震天,比攻城的动静还大。 百姓拼命往北跑,后面的步卒开始追,一会儿又换成骑兵追杀。 “流贼这是要作甚?” 左知州倍感疑惑。 “不知道啊...” 旁边的人也诧异无比。 剩下大部兵卒悉数转向往南,远处的营帐也开始拔除。 “流贼这是要退兵?” “大人,依末将看确实如此!” 千户官非常笃定的说道。 “如此说来我等这就胜利了?信阳城没有丢?” “正是!” 王知州狂喜,任凭他不知兵事,可眼前的一切让人又不得不信。 官位算保住了,说不定还会受到褒奖,其它一切损失都是小儿科。 “大人,倘若流贼退兵,我等须打开城门,将城外尸体焚烧掩埋,现天气已转入炎热,下官担心诱发瘟疫!” 通判向知州拱手。 “对对对,看看情况再说,看看情况再说...” 王知州掩饰不住心中欢愉,有点语无伦次。 ...... “报...” “参将大人,信阳方向有万余流民向我部奔来,距此不足5里!” “有无流贼老营兵?” 刘参将问道。 “只有近千骑兵追赶,流民并无武器!” 刘参将闻言,很是狐疑。 他们渡河花了大半日,淮河距信阳城并不远,想必流贼早已探知消息。 当下这么多流民跑过来是啥情况?关键流贼老营兵也不多。 思虑片刻,刘参将猛地眼前一亮,高声道: “想必流贼已经放弃攻城,不用过多理会流民,速速赶往信阳,如若流贼已退兵,即刻查清动向,快!” “遵命!” 小半个时辰后,刘参将率数千骑兵赶至信阳北门。 “大人,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噢?”王知州一惊。 “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本官击退流寇他们才来,气死本官也!” “大人,想必那流贼获知援兵赶至,方匆忙退兵的吧。” 王知州又是一愣。 己方只是胡乱应对几天,流贼没咋个便退兵,想想应该还是自己孟浪了。 “快开城门,本官要去会会那主将!” “遵命!” 王知州清理衣衫,挺起胸膛一副胜利者姿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城下走去。 ...... 桐柏县西北面,高迎祥站在一山丘上凝望四周。 此处处于丘陵地带,距县城三十余里。 周边群山环绕,所部来此扎营已好多天,周边并未发现官军。 只待外甥那边传来丁魁楚南进的消息,他就将拔营继续往西。 李自成只要声势闹得够大,让官军误以为李部就是主力,那目的也就达到了。 待官军都去围剿自己的外甥,他则出现在南阳至襄阳之间。 届时再动作一番,官军恍然醒悟分兵来追他,李自成也可伺机冲出包围。 而他就继续往西进入郧阳山区,你官军能奈我何? 想到这儿,高迎祥嘴角微微上扬。 “闯王,闯将所部有军情传来!” “说!” “丁魁楚大军已行至淮河北岸,近万前锋抵达信阳,闯将部在官军前锋渡过淮河后放弃围城,已拔营往南面进发!” “甚好!” 高迎祥露出喜色,又问: “宏基所部损伤如何?” “几乎毫发无损!”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高迎祥大喜。 这个外甥比其他属将精明多了,看来让他去当疑兵,实属完美选择。 “西面与北面有无官军?” “探马两刻钟前回禀,分别前出五十里,并未发现官军!” “山西军和那祖字旗呢?” “据闯将部禀报,山西军已往正阳一线,应该乃奔闯将而去,祖字旗官军不知所踪!” “嗯,”高迎祥微愣,随即陷入沉思。 他们返回河南这么久,跟着的一直都是漕兵。 近期左良玉被打败,山西军也出现了。 可却一直未发现令他胆寒的洪兵,那祖字旗是何方神圣也不知晓,这就是他不解之处。 前些日才听说,洪承畴好像被新总督命去守开封,其洪兵也就万人上下,或许没有到这边来。 在河南地界的官军中,尽管漕兵拥有数千一人双马的骑兵,但他并不慌张。 相反自认为把漕兵玩得团团转,唯独忌惮的就是洪承畴。 那家伙在陕西时,可没少吃过他的亏。 而那消失的祖字旗官军,或许同样去追李宏基了吧,高迎祥不禁自我安慰。 至于那啥卢象升,听说驻守于南阳,想必赶洪承畴差远了,竟然还啥十省总督。 估计就是个泛泛之辈耳,根本不足为虑。 反正不管怎样,老子就是声南击西虚晃一枪,战略意图始终不会改变...... 收起思绪,高迎祥开口: “传令下去,今晚好生歇息,明早五更造饭,天亮拔营向西!” “得令!”亲兵拱手领命而去。 第110章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太阳就快落山,李自成往着南面匆匆行军。 后方探马不时传来消息,丁魁楚前锋止步于信阳。 仅派出两三千骑兵追击殿后兵卒,追出二十余里后便脱离接触。 “额走到哪儿了?” 李自成问向身旁亲兵。 “大统领,已出信阳快七十里,往西六十里便是随州,往西北百余里便乃枣阳!” “令全军原地小歇,取舆图来!” “遵命!” 李自成下马,在亲兵背上摊开舆图,又看了看四处地形和天色。 “就地扎营!” “得令!” “大统领!” 不多时,几个亲兵气喘吁吁赶至。 见是派出去禀报高迎祥的亲兵,便问道: “已告知闯王了?” “属下已禀报闯王,闯王部将于明日一早拔营西进!” “甚好,丁贼已被调动,闯王的压力就会减小,说不定丁贼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速去叫诸将前来议事!” “遵命!” ...... 在刚搭建好的大帐中,李自成望了下众人。 “诸位,额准备休整一日,后天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大悟县,作出围城之势。 主力往枣阳一带移动,向闯王部靠拢,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大统领,您的意思是大悟仍围而不打?也仅用作疑兵?” 刘宗敏问道。 “正是!额拟派郝兄弟佯攻大悟县城,声势搞得像几万人围城。 待丁贼闻讯南下时,郝兄弟撤围继续往南,作出与麻城张贼合兵之态。 而后再根据官军动向择机西进,如此调虎离山之计才算完美!” 李自成说完,眼神犀利地望向郝摇旗。 郝摇旗心中极度不爽,特么你们倒是跑了,留下老子断后。 自己仅5000兵卒,其中4000都是步军,万一被官军咬住,岂不成了冤大头。 “郝兄弟,你有何难处吗?” 李自成问道。 “大统领,没...没有难处。” 知道他有点言不由衷,李自成接着道: “额让李来亨领骑兵1000,归郝兄弟节制,现军中粮草优先保足你,另给白银1万两劳军,郝兄弟以为呢?” “谨遵大统领钧令!” “好,那就这么定了,郝兄弟务必把握好时机,切莫功亏一篑!” “得令!” 尽管郝摇旗心头还是有那么不舒服,可没办法啊,谁叫自己势力太弱小呢。 李来亨那1000骑兵美其名曰归他指挥,实际还不是有监督的味道。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郝摇旗心中暗自嘀咕。 ...... 襄阳城西古隆中。 秦良玉身着披风,眺望着东面远处滚滚而过的汉水。 东渡的船帆已经看不见踪影,汉江傍晚风光甚是迷人。 只可惜周围山峦大部分都光秃秃,给原本美丽的风景,增添了一丝空旷凄凉。 “瑞征他们都过去了吧。” 秦良玉似问非问,瑞征乃儿子马祥麟的字。 “姑母,已经过江了。” 秦拱明作揖。 “你也看不清了?” “姑母,相隔如此遥远,侄儿确实看不清。” “哈哈哈,老身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原来是隔得这么远。” “儿行千里母担忧,姑母这是在心忧瑞征。” “是啊,哎...你姑父蒙冤已去二十余年,当今天子本朝三年予以平反。 你父亲,你二叔父浑河之战身死十四年,你三叔天启四年壮烈殉国。 我秦家,我马家,皆满门忠烈也!” 秦良玉突地高声疾呼,在夕阳的余晖下双肩微颤。 丈夫兄弟均已远去,就留下她一个弱女子,苦撑石柱白杆兵二十多年。 今年她都61了,连去岁花甲之日,都是在征战张献忠的途中度过。 去年张献忠入川,马祥麟被此贼围于太平,自己率军急救,方解得围困。 后来还大破张贼,白杆兵威名再次震撼整个大明。 崇祯三年白杆兵解得京师之危,当今天子赐诗四首,去年又封她为四川总兵。 虽两个多月前才得到这个任命,但好饭不怕晚,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大侄子湖广总兵秦翼明,已屯兵长江以北,受巡抚唐辉节制,时刻盯着张贼。 按卢总督命令,马祥麟亲率3000白杆兵东渡汉水,向孝感行打草惊蛇之举。 他相信儿子和侄子,定能让张贼挪挪屁股,朝着卢总督的口袋里面钻。 而自己,就等着高迎祥前来,与二位总督一起围歼此贼。 “报......” “将军,卢督宪急令!” “念!” “素贞夫人钧鉴: 高迎祥部行踪诡异,暂已不知所踪近十日,然此贼主要意图仍乃西进。 着素贞夫人立即北渡汉水,派少许兵力于樊城至枣阳一线,搜寻高迎祥。 秦部主力布防清河北岸,遇到敌情择机出击! 六月二十日流贼一部攻打信阳,其后撤兵南遁,此乃高贼之疑兵,切莫误判! 大明少保、兵部尚书、十省总督卢象升!” “嗯,”秦良玉点了点头。 这卢总督对她很尊敬,不像以往那些文官,常常吆五喝六,让她心中生出感动。 “秦拱明!” “末将在!” 姑母开始下军令了,秦拱明不敢再自称侄儿。 “渡河船只有无差池?” “禀将军,数日前便已妥善,万无一失!” “甚好,传本将军令,明日辰时拔营渡江!” “遵命!” 秦良玉回到军帐,召集几个属将议事,定出行军路线及相关安排。 众将散去,秦良玉望了眼帐中箱子,开口道: “凤仪!” “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去将那盒子给为娘拿过来。” “孩儿遵命!” 儿媳张凤仪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精致木盒,双手递给婆婆。 这是自家婆婆最珍爱之物,几年来几乎从不离身。 每当想起往事或是战事来临前,总喜欢翻出来看看。 秦良玉非常虔诚地打开盒子,摊开里面的黄色锦缎。 看着上面刚劲有力的字句,心中几度悲喜交加。 “圣上堪称文坛泰斗也!” 秦良玉露出满意的微笑。 皇帝赐给她这四首诗,可是她一直以来骄傲的资本,随即朗诵起来。 “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第111章 北面有情况 京师,乾清宫。 卢象升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送来前线军情,让天子与军机处对敌情了如指掌。 拿着最新奏报,崇祯心中波澜不惊。 南阳到京师1800余里,采用600里加急仅需三天多,消息并不算太滞后。 自搞到银钱后,就对数年前撤销的部分驿站进行重建。 首先保足河南及辽东,宣府与陕西也在抓紧落实。 准备在今年内将全国驿站恢复如初,并改由户部直接拨银,不再动用地方分毫。 河南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当中,他深信卢象升最终能交上满意答卷。 “启奏陛下,李指挥使求见!” 一小黄门进入殿中。 李若链不来则已,一来一般都是有大点的事儿。 “快传!” “遵旨!” 一番君臣礼仪,赐坐李若链。 “启禀陛下,陈奇瑜及温体仁昨日已经出发,臣已分别安排锦衣卫常伴左右, 刘尚书也派出礼部官员,随温巡按去福建。” “甚好,朕需要江南赋税,也需要闽粤之关税,有礼部去福建,性质就大为不同,朝官们弹劾也没用。 河南战后必定满目疮痍,数省之钱粮,甚至南洋之粮米,必须持续为中原输血。 只要有钱有粮,大明方可一步一步走向复苏,否则仍旧前功尽弃!” 李若链作揖附和。 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圣上让两个罪臣去当巡按,既考虑了近忧,也顾及到远虑。 “陛下,高文采于塞外传回重要军情。” “噢?”崇祯一愣。 关外有啥情况,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务之一。 “细细道来!” “遵旨!” 李若链清了清嗓子,说道: “以往晋商经过察哈尔部与建奴贸易,察哈尔部对建奴可谓死心塌地。 现晋商只留下勒家二公子,该情况建奴是否已知晓,臣不敢妄断。 关外蒙古各部,除土谢图汗部仍效忠林丹汗以外,其余诸部均已纷纷跪服建奴。 可以说,宣府一地已经直面奴贼!” “嗯,”皇帝边听边微微点头。 前世在史料上看到过一些此类讯息,只是不清楚具体状况。 经李若链一说,让他知道了边关的危险程度,心头不由有些沉重。 李若链继续道: “据高文采禀报,林丹汗去年已死于祁连城,其部随之四分五裂。 奴酋今年2月派出多尔衮与阿敏清剿,林丹汗其子额哲,于半个月前在讬里图投降建奴! 土谢图汗部远遁北地,暂不知所踪。” 崇祯微愣,林丹汗余部投降建奴,皇太极那苟日的实力又进一步了。 “陛下,据闻林丹汗之妻苏泰,向多尔衮跪献传国玉玺,蒙古部落彻底消亡也!” 史书上提到过这一茬,但并不知晓具体时日。 皇太极在获得传国玉玺后称帝,如此说来,这家伙今年就要登基当皇帝。 奶奶的,这群杂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几息功夫后,崇祯猛地眼前一亮。 他隐约记得,此次战役多尔衮是主将,阿敏为副将,好像并未带多少金兵。 主要为纠集的蒙古诸部,借他们与林丹汗之间旧仇,最终将林部击败。 问道: “可探知建奴多少兵力?” “启禀陛下,奴兵一万,察哈尔、科尔沁等各部约四万余,共六万上下!” “嗯,”果然史书所载属实。 六万铁蹄,冷兵器时代属于横扫草原的存在,战力不容小觑。 不过如果在密集的枪炮面前,成为活靶子的概率更大。 “陛下,高文采还曾探听到一个消息,多尔衮数月前西出经过宣府边外时,曾意图进关劫掠。 后来刚好晋商有一批物资出关,多尔衮才放弃入关......” 李若链滔滔不绝,将获知的情报悉数道完。 崇祯努力回忆,看过的部分史料记得不太清了。 好像多尔衮后来在班师途中,还真于宣府劫掠了几个府县。 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造成过大破坏,史料上也仅轻描淡写几句。 想到这儿,随口说道: “给高文采传信,多尔衮得到传国玉玺,想必近期就将班师回沈阳,一旦多尔衮回师途中有叩关迹象,或是贴着宣府外围行军,务必及时禀报!” “臣遵旨!” “另外,顺道传令陈新甲,加强辖区防务,时刻提防各大关隘!” “遵旨!” 李若链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皇帝。 见圣上有种意气风发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也跟着心生波澜。 ...... 李若链离去后,皇帝陷入沉思。 当下禁军整军四个多月了,早已今非昔比。 禁军虽占七成皆为新兵,原有老卒也未上过战场。 但任何一支强军,必须经过战场洗礼,方可叱咤风云,这也是自己想追求的。 倘若多尔衮敢侵犯大明,他立马就会御驾亲征,杀杀建奴的嚣张气焰。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靠一味防御,大明休想长治久安。 如果主动发起一次战役,将建奴打痛一次,那么让候恂换取一年安稳的初衷,将被无限放大。 会为消灭流寇及发展国内,博得更多的喘息时间。 当下新税制表面上风平浪静,刘国能带着数十老部下配合户部小试牛刀,京师商贾虽有抵触,倒还不敢过份造次。 可除开京畿以外的其它省份呢?有没有人暗自酝酿事端,一切不得而知。 八九月征收夏税时就会全面铺开新税制,恐怕不会那样简单。 而卫所整顿方面,京师周边虽遇到一些困难,倒也不算太恼火。 河南战云密布,卢象升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孙传庭也才到陕西数月。 陈新甲趁着晋商案,搞掉万全一部分卫所,其它的都还没咋动。 假若亲征战胜建奴一次,帝王权威将得到大大巩固,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即使面临两线作战,该干的还是得干。 想到这儿,崇祯觉得,此种可能性或许会越来越大。 “王大伴!” “奴婢在!” “方正化是否在值房?” “回皇爷,方秉笔应该未外出。” “让他速来见朕!” “遵旨!” 快半个月没去北郊了,得了解一下禁军这段时日状况。 此时的他有点摩拳擦掌,真想带着数万儿郎,去将多尔衮打得满地找牙。 第112章 初恋时代 “奴婢拜见皇爷!” 一番君臣礼仪,方正化虔诚地站在皇帝面前。 见他神采奕奕,似乎有啥高兴事儿,崇祯问道: “你今早出门捡着宝贝了?” “禀皇爷,奴婢没有捡到宝,不过内帑可捡着宝贝了。” 说完脸上露出笑意,看起来有些自得。 “那给朕说说。” “奴婢遵旨!” 方正话顿了顿,作揖道: “禀皇爷,驸马上月研发的蜂窝煤及蜂窝灶,于各皇店大卖也。” “如何大卖?” “驸马共送去煤灶300余个,煤球2万余,两三天光景一扫而空。 奴婢方才又派人去催促驸马,否则皇店的大门都要被挤破喽。” “嗯,”听到这儿,皇帝很满意。 当初让巩永固去研究,便知道这东西会供不应求。 “照朕定出的价格,可盈利几何?” “禀皇爷,蜂窝煤一文钱一个,除开煤场及皇店开销,可获利两成。 煤灶一个300文,可获利近三成,若驸马加大产出,还可降低成本。” “甚好,待过段时日产出跟上,皇店可采用促销方式增加营业额。” “陛下,恕奴婢愚钝,不知促销所指何物?” 方正化懵懵的,一副不知所以。 崇祯浅笑道: “每月可选定相应时日,凡在皇店购物达到一定数额,就免费送煤球。 制定出相关标准,多购多送,朕要将此惠及万民之物做大做强!” “皇爷英明!” 方正化已经懂了,煤球并不值钱,作为小礼物赠送大客户,完全可行。 崇祯提醒道: “不知朕要求的燃烧煤球必须通风,切莫放在封闭室内,大伴乃怎样处置?” “禀皇爷,奴婢让皇店的人口口相传,又印制宣传单,可谓家喻户晓!” “好,那上月皇店收成几何?” “五家皇店六月总营收十八万七千余两,应缴商税近万。 比上月增长一成,较第一次纳税的三月份,已高出四成半!” “如此甚好,你要将皇店与官地给朕看住,此乃新税制标杆,也乃朕之钱袋子,绝不容有失!” “奴婢遵旨!” “好了,说说禁军的情况吧。” 方正化清了清喉咙。 “皇爷,奴婢前日去过北郊,上月初装备新枪的三个千户已整训一个月,明日将进行对抗比武! 鸿胪寺已分出部分人员进驻禁军,军乐团已经成型!” 想起后世的广场阅兵,崇祯来了兴趣。 “甚好,明日随朕去看看。” “遵旨!陛下,新式军服已生产八千套,本月底可全部换装。 制造局十日前又送去部分新枪,现已总共列装近六千支,将于月底装备过万!” 方正化补充。 “嗯,朕前些日说的大炮呢?” “300斤以下中型佛郎机、各种虎蹲炮、神机箭等均已装备妥善! 焦博士研制出新式震天雷,近日已在禁军中实弹训练...” 将半个月来禁军事项禀报完毕,天子知道了个大差不差。 按目前状态,本月末就可完成冷兵器向热火器的初步转型。 就是不知远在鄂尔多斯的多尔衮,会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想了想,崇祯说道: “你派人去通知黄得功,明日朕要带着朝中大员去观礼!” “遵旨!” 望着方正化离开的身影,崇祯再度陷入沉思。 倘若多尔衮真会出现在宣府北面,自己该怎样做才算最好? 思虑一阵,看向王承恩。 “王大伴,你去告知内阁诸公,六部督察院直至侍郎级诸卿。 再叫上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以及李若链、刘国能,明早都去燕云马场!” “遵旨!” 王承恩去往门口,向小黄门吩咐,再回到近前,瞄了眼一旁的西洋钟。 “陛下,已到午时了。” “噢?” 崇祯猛地拍了下额头。 忙活一大早,还真没有注意时辰。 国事很重要,对佳人的承诺同样重要,他可不能失信于人。 昨日便与张嫣约好,要带她出宫走走,去城里感受风土人情。 “快去将朕的便服拿来,让护卫也快快准备。” “是。” 不多时,皇帝换好便装走出宫殿。 几个便装太监抬来一顶普通轿子。 张嫣似乎已在乾清宫外等候多时,十多年没出过宫,神情有些激动。 随身只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一副富家小姐打扮,跟她平日着装凤袍,完全两种风格。 渣男差点流出口水。 “宝珠...” 张嫣脸色微红,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走吧。” “嗯。” 轿子比一般的略大,可以坐下两个人,这是皇帝要求的。 崇祯与张嫣先后上轿,四五十人簇拥着皇帝,往宫外而去。 第一次与张嫣挨得这么紧,空间又狭小,让渣男有点心猿意马。 而张嫣呢,还是老样子,脸庞红得就像刚摘的苹果,妩媚中带着无限娇羞。 虽少了一丝高贵典雅,却多出一分小家碧玉,让渣男很是受用。 “宝珠,今天能够出去,你开心不?” 抓起张嫣小手捏在掌心,崇祯温柔地问道。 “嗯,奴家很开心...” 声音婉转动人,尤其是那一声奴家,把渣男的心陶醉的一塌糊涂。 顺势揽着她的香肩,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除了感到她发烫的腮边,更体会到了激动的肢体语言。 张嫣呼吸有些急促,渣男仿佛回到初恋时代,禁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美人没有拒绝,反而整个人扑在皇帝怀中。 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胭脂味,崇祯很是沉醉。 “秦...秦天,你说你连玉凤都不带,偏偏带我出去,玉凤会吃醋吗?” “她不会那样想,我很在意她,也很在乎你,你们俩在我心中同等重要。” “嗯...” 张嫣像个小女子一般,紧紧依偎在胸前,感受着这个男人带来的安全感。 ...... 整个下午,张嫣享受了京师各种小摊美食。 都说女人最喜欢的,除了吃,就是买买买。 作为曾经的皇后,同样无法免俗。 有王承恩这个钱袋子在,渣男满足了她所有购物欲望。 上至衣物布料,下至好看好玩的小物件,搜刮了几大包,开心得像个小女生。 女人嘛,最需要的其实就是爱人的那份陪伴。 望着张嫣的高兴样,渣男觉得肩上的担子,不禁又沉重了几分。 第113章 沙场检阅 翌日正辰时,北郊燕云马场。 皇帝带着四个近臣及护卫,一身新军装,比士卒换装的样式更显华丽。 胸前几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纽扣都是金色的。 头上戴着金色明盔,腰间别着短火铳,脚上穿的是马靴。 无论怎样看,都有点像二十世纪初期督军的味道。 臣子们比皇帝来得更早,见圣上这身装束,全都倍感诧异。 如此穿着,多出几分马上天子的英姿,有一股莫名的英气袭来。 “臣等叩见陛下!” 军营大门口,内阁六部重臣、京营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刘国能,连同禁军主要将领,全部恭敬地高声迎驾。 “免礼!” “谢陛下!” “诸位爱卿,今日禁军比武,快随朕进营,一睹儿郎风采!” “臣等遵旨!” 黄得功周遇吉连忙朝前开路,一行人走上点将台。 昨天临时决定今日要来,军中还是做了些场面上的安排。 点将台经过一番装潢,台前梯子与整个台面,全都铺着地毯。 正背面矗立着三面旗帜,两面鲜红的新式军旗分立左右。 其中一面是大明军旗,另一面乃禁军旗帜,中间则是金黄色龙旗。 皇帝坐于台上最靠前一把椅子,诸文武分坐于靠后的凳子上。 台沿下数十个军乐师,奏起大员们从未听过的曲调,令人一时心潮澎湃。 虎大威、曹变蛟、卢九德快步回到各自队列中,等待天子训示。 幸好是马场,校场非常之大,不然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人,各部旌旗招展,队列排到了很远。 儿郎们英姿飒爽,其中数千人已换上新军装。 一曲军乐奏罢,黄得功来到御前,敬了个军礼。 “启奏陛下,禁军儿郎悉数到齐,请陛下检阅!” “开始!” “遵旨!” 黄得功侧过身,朝台上擂鼓军士伸手示意。 军士连敲三声大鼓。 “敬礼!” 一声令下,全场齐刷刷行军礼,动作接近于整齐划一。 天子连忙站起身回军礼,大鼓再响三声。 “礼毕!” 士卒们齐刷刷放下,手臂与腰部的撞击声响彻校场,声音拖得老远。 黄得功走到台沿前。 “奉陛下口谕,比武开始!” 十余位大小值星官,将指令往后一一传递。 只见两侧兵卒分别转身左右,在军官的带领下,陆续齐步走向六七十丈开外。 退场官兵列队蹲坐于地上,中间空出两三百米宽的空间。 约莫三千余身着新军装,手持燧发枪的士卒踏着步伐,转向军营大门口方向列队。 看来这三千多人,就是今天受阅比武队列。 曹变蛟小跑来到台前,敬礼后朗声道: “禀总兵大人,部队准备完毕,请您指示!” 黄得功又转向御前。 “启奏陛下,请您指示!” “立即开始!” “遵旨!” 军乐团礼乐四起,奏出后世慷慨激昂的旋律。 只见左面四五十丈开外,曹变蛟手持红旗,走在队伍最前面。 两个领队紧跟其后,后面再跟着百十号人,套着军刺的燧发枪靠于肩上。 待前队隔开五六丈,后方一队紧跟其后,都是以每个百户为单独队列。 士卒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点将台走来。 队列越来越近,红旗上除了一个大大的曹字,下面还赫然写着: “禁卫军第一军第一师!” “向右...看!” 曹变蛟身后的两个领队齐声高呼,猛地抬手敬礼。 队中百十人齐步走变正步走,将扛枪改为霹枪,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除每排最右侧一人外,其余兵卒全部侧脸望向台子。 兵卒们眼神刚毅坚定,展现出不一样的威武气场。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浑厚的嗓音从兵卒口中吼出,脚步声响彻四方,涌现出一股排山倒海之势。 崇祯五味杂陈涌上心头,眼中竟瞬间泛出丝丝泪光。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一队队百户从台前经过,皇帝行着礼站得笔直,时刻注视着属于他的儿郎。 尽管队列步伐稍显稚嫩,神色中的杀气大大不足。 赶300多年后的华夏英姿,还差得老远。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什么都足够了。 那一声声高呼,步履下踏出的坚定响声,令大员们惊掉下巴。 方正化、李若链、孙承宗及内阁诸臣还好,其他文武心中可谓巨浪滔天。 这就是天子亲军? 这就是耗资颇大打造数月的新式军队?太特么震撼了! 何可纲、孙应元倍感责任重大。 京营往后可不能落后禁军太多,否则脸面无存。 刘国能更是感到心惊胆寒,单这气势,就会把老营兵吓得魂飞魄散。 不行,除了带着原有老弟兄配合税所收税,更要参与新兵操练,不能光等着两位总兵移交税兵给他。 约莫一刻多钟,三十余个队列悉数走过。 崇祯轻轻擦掉眼角的残泪,转身回到座位。 不得不说,他此刻心情无比激动。 深信只要再过些时日,再让这群儿郎经历战火洗礼,必将傲视天下! 军乐团礼乐停止,三个千户重新列队站于场中。 曹变蛟、虎大威、卢九得脱离队列,于御前向皇帝敬了个礼,而后坐在后面椅子上观摩。 黄得功再次走向皇帝。 “启禀陛下,分列式完毕,下步将进行实弹射击与兵种混演,请陛下训示!” “即刻进行!” “遵旨!” 不多时,受阅队伍靠向两侧,前方百余丈外竖起十多个靶子。 百余兵卒牵来马匹,纷纷骑上战马。 一个百户官挥舞小旗子,吹响竹哨,百多人策马朝标靶冲去。 冲过靶子一段距离,再翻身下马。 隐隐看见那队人排列成三排,行进一段路程,再朝着靶子三段连射。 “砰砰砰...” 远处的阵阵火铳声传来,还看得到一缕缕硝烟。 不一会儿功夫,有人往靶子前查看,而后一骑奔来,向台沿边的黄得功报靶。 “启禀将军,一团一营三连中靶九十二发!” “继续比武!” “遵命!” 台下书记官快速记录成绩。 一百三十多人三连击,中靶近百,黄得功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皇帝也觉得还可以,就是身后很多文官懵懵的。 那啥团那啥连是啥意思?听起来应该代表某种机构。 禁军咋如此另类,咋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第114章 天子颁奖 接下来,三个师各派出五个百户(连),比试排队枪毙打靶。 接着又是各师派遣数名兵卒,比试单枪射击。 在单兵枪法对抗中,皇帝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一师列兵吴英杰最后出场,80步距离十发六中,耗时三分十秒,位居个人榜之首。 崇祯想了想,燧发枪属于滑膛枪,命中率本身就很感人。 在一百二十米能有此般成绩,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娃,他还真没想到。 自第一回去官地见到过外,至今未曾谋面,稍后得勉励勉励。 火铳比试完毕,下一项是空心战法演练。 场地虽然很宽,可毕竟容不下千军万马。 采用的是骑兵、火枪兵、掷弹兵、刀盾兵、炮兵混合演练,各兵种各派一个千户所组编。 炮兵人数要少些,总人数虽不足四千,不过那阵仗已经非常壮观。 兵卒在战鼓及令旗的指挥下,已经有点像模像样了。 只要再勤加操练,便可熟能生巧。 看到这儿崇祯很感慨。 从军容军姿直到各种新编制、新指令、新战法、新装备,都是他抛出的全新理念。 平日由黄得功他们探索操练,当然,皇帝也无数次亲自下场指导。 多亏前世军训那会儿没有偷懒,也感恩军事纪录片让他心有所得。 如今的禁卫军,就像一个放弃爬行的一岁左右奶娃,开始蹒跚学步了。 对于每一位父母而言,都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演练结束,场下的书记官,快速汇总着各项演练结果。 两边观摩的兵卒重新回到场中列队。 整个过程耗时也就不到一刻钟,重新组队谈不上井然有序,却也并不混乱。 在这个时代,完全是出类拔萃。 随着鼓声停止,黄得功来到御前。 “启奏陛下,对抗比武全部完毕,已评选出优秀团体及优秀战兵,请陛下训示!” “甚好,朕要亲自颁奖!” “遵旨!” 不多时,获奖团体的主官、兵卒全部出列站于台前。 军乐团再次奏响雄壮的军乐,场面一度变得喜气洋洋。 数个兵卒端着几个盘子上台,里面放着一个个大小银袋,上面还分别贴着字条。 “奉陛下口谕,陛下要亲自为获奖儿郎颁奖!” 黄得功扯着喉咙朝台下高呼,值星官将圣谕一一向后传达。 全场响起一阵嗡嗡声,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云霄。 五万人同时鼓掌,该是何种阵仗。 黄得功压了压双手。 “本将念到之人,即刻上台领奖!” 说完来到皇帝一侧,拿起盘中一个银袋。 “徒步分列式优秀方阵,第一师二团三营一连!” “到!” 一百户官踏步跨上阶梯,庄重地来到台上,眼神中满是亢奋。 接过黄得功递来的银袋,崇祯双手递给百户官,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禀...禀陛下,臣叫张二牛!” “好,人如其名,牛气冲天也,往后好好干!” 百户官满脸涨红,皇帝亲自颁奖,还问他的名字,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啊。 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 黄得功见状提醒道: “你小子还不快多谢陛下!” 百户官反应过来,脚下猛地一蹬,手掌置于太阳穴。 “臣多谢陛下赏赐!” 天子还以微笑,百户官向后转身,踏着步子而去。 “下一个优秀方阵,第三师二十二团一营二连!” “......” 总共四个百户方阵受到表彰。 皇帝一如既往,除了问询每个百户官的名字,还都拍了他们的肩膀。 让全场的丘八们,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优秀阵列褒奖完毕,下一项颁发最佳射手奖。 黄得功念出名单,有六个射手获得优秀奖,均十发四中,耗时四分钟以内。 第三名十发五中,耗时三分半;第二名十发六中,耗时三分二十秒。 崇祯很欣慰,这个时限很了不起了。 要是使用线膛枪,敢保证这些人都具备狙击手潜质。 银袋上贴着所属番号及姓名,天子免不了鼓励小伙子们一番。 一个个比三百多年后中了五百万还要兴奋,这可是他们莫大的殊荣。 这一次皇帝乃临时前来,想想今后得设计奖状之类,光是赏赐钱物并不太妥。 若有奖状奖杯,那他们的后代,都可以时刻感受先祖荣耀。 军人的荣誉感,乃军队不可或缺之灵魂! “本次比武射手第一名,一师三团二营四连战士吴英杰!” 黄得功笑眯眯的,朝下面嚷道。 台下站着那小子皇帝早已看到,小少年可是他亲自赐的名,很给他长脸。 “列兵吴英杰见过陛下!” 吴小哥略显稚嫩的脸上,充斥着刚毅的眼神。 几个月长高了点,单薄身板早已不复存在,还强壮了不少。 将银袋递给他,崇祯双手拍着他双臂,开口道: “朕看第二名与你耗时仅差十秒,数量与你相等,你要加把劲喔!” “谨遵陛下教诲!” “朕相信你,好好干!” “遵旨!” 吴英杰再次敬礼,迈着坚毅的步伐走下台去。 见受奖人员就剩下一个曹变蛟,知道压轴的该出场了。 “本次比武优秀师部,禁卫军第一师!” 黄得功话音刚落,曹变蛟快步上前,在皇帝面前站定行礼。 “臣曹变蛟多谢陛下!” “爱卿一定再接再厉!” “臣谨记!” 曹变蛟面带喜色,受到皇帝褒奖,除了兴奋还有那么一丝丝小傲娇。 随即瞥了眼皇帝后面的虎大威和卢九德,一点都不矜持。 崇祯见怪不怪,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见二人都有些许愧色。 天子咋可能去计较这些,军中就是需要一股立功受奖的攀比劲。 一个不是自满,另两个也并非气馁,没有拼劲的军队,就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礼观完了,奖也发完了,皇帝自然得进行总结讲话。 一番慷慨陈词,在值星官的逐一传递下,全场都竖起耳朵。 要是有个高音喇叭就好了。 在天子临时编撰的发言词中,再次强调比武只是军队成长之一次次检验。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禁卫军要时刻作好上战场的准备。 他相信儿郎们绝不会让他失望,期待能成为真正的大明强军! 第115章 战与否 今日比武大会很空前,一直到午时末才落下帷幕。 一同而来的大员们,自然都在军部伙房享用迟来的午餐。 自皇帝整军以后,军部有单独食堂,下面都是以百户灶为一个用餐单位。 伙房非常整洁卫生,所有人员都能在桌凳上用餐。 皇帝大大咧咧坐下,与内阁五臣、黄得功、周遇吉坐一桌。 其他十好几个大员非常拘谨,他们都是第一次来。 见皇帝那样,很多人心里生出诸多不爽。 黄得功周遇吉就是丘八而已,哪有资格与阁老皇帝一桌进餐? 皇帝也太不讲究尊卑了,今日那些丘八不下跪不作揖,行那啥军礼,还常常君前失仪。 天子竟然无动于衷,也太离经叛道了吧? 嘀咕归嘀咕,面子上却不敢咋样,今天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 一个有军权有银子的皇帝,兵卒还那么拥护他,任谁都不敢轻易造次。 简单的军中午餐结束。 皇帝让尚书侍郎们都回京师去,他还得与内阁及将领议事。 军部议事厅。 一张仿造后世的会议桌置于厅中,皇帝于主位坐定。 内阁五臣、李若链、方正化,还有禁军六个主官,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刘国能悉数坐下。 今日算是一个御前军事扩大会议。 抿了口刚泡的香茶,崇祯开口道: “诸位,朕近期一直关注河南战事,没有顾及北面动向。 蒙元余孽林丹汗去岁已身死,其子已被建奴收复,还进献出传国玉玺。 北地草原可以说已尽归奴酋之手,于我大明很不利啊。” 在场诸位除了李若链王承恩,全都闻言一惊。 那林丹汗竟然挂掉,北地都被建奴降服了,陈新甲奏章中的猜测果然不假。 “李爱卿!” “臣在!” “你将宣府边外诸事,给卿等说说。” “遵旨!” 李若链顿了顿,将高文采传回的情报款款道出。 话毕,厅中陷入寂静,阁臣与武将全都心潮起伏。 没想到关外这些年发生这么多变化,去岁建奴入关,就跟赶集似的那般容易。 还是边事颓废啊,要不然朝廷咋会成为聋子瞎子。 万幸圣上设立军情处,搞掉晋商后又派锦衣卫出关,否则真不知何时才能确认。 “陛下,怪不得侯大真传回的蓟辽军情,几乎一成不变,原来奴酋已经一统草原,着实可恨也。” 孙承宗说道。 崇祯点了点头。 “多尔衮与阿敏此战收获颇丰,想必更加狂妄。 预计不日就将班师,如若回程途中侵扰我宣大边关,我等该如何应对?” “臣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曹变蛟猛地站起身。 天子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乃大同人,从小就跟随曹文诏从军,性情很是刚烈。 “臣亦愿往!” 虎大威起身。 “臣亦愿往!” 卢九德不甘落后。 皇帝此刻很欣慰,少壮派军官越是好战,他当然越喜欢。 虽战事还没来,作为领军者的黄得功周遇吉,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万死不辞!”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都坐下吧,放心,有的是仗打。” 听皇帝这口气,说不定是想开战,他们都有点小兴奋。 “今日召集诸位议事,朕昨日便作出考量。 万一建奴叩关,我等战与否,若战,该如何战,均得细细思量!” “陛下,臣以为倘若建奴犯边,宣大之兵有六七万,但恐难以应对。 不战朝廷颜面无存,若战则处于南北两线同时进行,均进退两难也。” 钱龙锡发言。 “陛下,臣深以为然!” 毕自严接着道。 “孙爱卿、范爱卿、李爱卿呢?” “陛下,钱次辅所言不差,此乃大明面对之现实,臣不敢妄断。” 李邦华表态。 孙承宗范景文也微微点头,此事还真有点棘手。 以他俩的性格,两人都属于那种善谋善断之人。 如今朝堂局势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万一将大明拖入双线作战漩涡,届时引起局势震荡,他们还真难以接受。 “朕也希望北地能暂且安稳,朝廷便有精力对付流贼,可若建奴不给朕机会,那朕也只能让禁军挥师出击!” 厅中再次陷入安静。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听皇帝这意思,局势一旦有变,更偏向于出战迎敌。 “陛下,禁卫军已整训操练近五个月,现相应火器正悉数装备。 骑兵也在何总兵关宁将士指导下,有一定建树,禁卫军可以一战!” 黄得功积极响应。 “建奴贼子屡次侵扰我大明,狼子野心不死,必须强硬灭之!” 周遇吉猛地起身。 “陛下,臣愿带着两千关宁军及京营所部奋勇杀敌!” 何可纲眼中露出凶光。 他那2千关宁军,负责禁军及军营骑兵教习,战力杠杠的。 “陛下,臣愿当先锋!” 孙应元也跟着表态。 皇帝压了压手,若战,只能考虑禁军,京营还是算了。 毕竟京营尚在扩军,又要代练税兵,一摊子烂账都还需要时间收拾。 不过将领们斗志满满,这一点让他很受用。 一国之战事,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 他现在是皇帝,却也乃军事小白,凭前世那些记忆,并不能直接决定战场胜负,牵一而发动全身,岂可儿戏。 总之他是想干,但得听听大家的意见。 望向几位阁臣,老革命们捕捉到了圣上目光。 今日皇帝并不是与军机大臣商议,而是放在军营,还让阁臣都参加,看来有集思广益之意。 只是皇帝一般偏向于某种思路后,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陛下,若要战,需尽量低调出兵,且速战速决,朝堂现状不能产生过大动荡。” 李邦华开口道。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抄家获得不少粮米,然兹事体大,恐怕...” 毕自严这钱粮袋子有丝担忧。 “......” 内阁几个都表态了,就剩孙承宗范景文没有开口。 “两位爱卿呢?” 崇祯问道。 “陛下,就战略而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朝一味防御并非长久之计。 不战则已,一战则必胜,方可换来更好之局面,臣主战!” 孙承宗语气掷地有声。 这番话让阁臣们思虑更重,武将们却听得摩拳擦掌。 第116章 片板不下海 “臣附议!” 范景文语气同样坚定,孙承宗与他对望一眼。 见内阁其他几位未出言反对,阁老兼军机又力挺,皇帝知道,在形态上已经达成统一。 “李若链!” “臣在!” “现建奴并无班师迹象,但也说不定随时会班师,从即日起,军情处所有军情一并呈报军机处,与朕共享情报!” “臣遵旨!” 孙承宗眼皮眨了一下。 军机处的短板就是情报,锦衣卫情报工作开展也才没多久,且主要针对关外。 正愁着这个事儿呢,这下好了,皇帝无比信任他们,也更方便办事儿了。 “孙爱卿、范爱卿!” “臣在!” “两位爱卿劳劳心,给朕弄一个作战方略出来!” “臣遵旨!” “诸位,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不得泄露半分,禁卫军立即战备,京营也不可怠慢,随时准备应战!” “臣等遵旨!” 事情就这样了,当下只是吹风会,并不会深入探讨。 其中一些细节,还得再与孙承宗他们商议。 散会后,皇帝给王承恩轻声交代几句,一行人回往京师。 ...... 乾清宫,东暖阁。 李若链、孙承宗、范景文三人在场。 刚刚从北郊回到宫中,接着就马不停蹄小范围议事。 “孙爱卿,你将今日之意见缘由,详细给朕说说。” “遵旨!” “陛下,战略方面臣不再赘述,只论战术。” “可以。” 理了理思路,孙承宗说道: “臣今日观禁军比武收获良多,军心士气可谓非常之高。 黄得功周遇吉乃带兵能人,禁军气势不差,要想成为强军,非一战不可!” 皇帝点了点头,这一看法与老孙思路完全一致。 “故臣以为,禁军具备一战之力,粮草也无需担忧,宣大所存之粮足也!” 说完望向李若链,李若链拱手表示认同。 那边查抄了几十万石粮食,都还堆在晋商的各大仓库呢。 “陛下,建奴获得传国玉玺,势必愿尽早回朝,若开战,局部战役的可能性更高。” 孙承宗补充道。 “嗯,朕深以为然,那爱卿以为除开宣大,建奴有没有可能在其它地方叩关?” “陛下,宣大相对蓟辽,防守更为薄弱,更容易劫掠,建奴不可能避虚就实。” 崇祯不住点头。 他虽拜读过戚少保的大作,不过那主要是练兵之术,对于这一层,还真没老孙看得通透。 “倘若与建奴在宣府对决,时日拖得过长,奴酋会不会在蓟辽兴风作浪?” “臣以为有此可能,然蓟辽有侯大真运筹帷幄,理应无忧也!” 范景文接话道。 “登莱呢?” “孔有德等逆贼前年叛逃,带有不少水军过去,但尚不具备跨海攻伐之力!” “嗯,”崇祯微微点头。 数月来精力基本放在内政及陆地上,还没详细过问过大明水师。 孔有德带了那么多大炮船只给建奴,万一蝴蝶翅膀扇出个怪胎呢。 温体仁去闽粤,除了收税还有收拢郑芝龙之意。 然那个过程想必很漫长,他也不敢把大明水师未来,全部压在一个海盗身上。 只是一直想不起明末除了郑芝龙,还有何人能担当水师重任。 想到这儿,问道: “现辽东至登莱一线水师,由何许人统领?” “禀陛下,海防卫所改制后并入水师,现宁锦至登莱,由登莱水师参将黄蜚领兵,皮岛则由沈世魁统领。” 范景文禀报道。 黄蜚?沈世魁,这两个名字好耳熟。 努力回忆看过的资料,崇祯突地双眼一亮。 黄蜚可是个大明栋梁啊,死得也非常刚烈。 沈世魁好像是毛文龙小妾的养父,建奴攻占皮岛时誓死不降,绝对的忠臣,这下终于找到可用之人了。 一个海洋国家要强盛要走出去,没有海上力量绝对不行。 这也是当初下令裁撤卫所时,将海防卫保留,仅改制成营兵的主要原因。 得将海防抓起来了,否则两年后皮岛也将被建奴攻占。 忙问道: “黄蜚是否为原东江镇总兵黄龙之外甥,沈世魁是否乃毛文龙之岳父?” “正是!” “两处水师有多少兵卒,战船几何?” “登莱共计不足八千兵卒,战船近两百艘,多为小船;皮岛孤悬一岛,与朝廷联系几乎中断,臣无法考详。” 范景文面露愧色。 崇祯知道,东江镇原本管得很宽,皮岛是核心,可经历四次东江兵变,皮岛就像扔出去的弃子。 辽东半岛已经没有了,大明水师都退守于登莱半岛,情况确实很糟糕。 理了理情绪,崇祯说道: “我朝水师战力堪忧,又受数次叛国之乱,是该整合一下了。 建奴有汉奸相助,窃取我朝船炮若干,虽暂不具备实力跨海攻击,然朕不得不未雨绸缪!” 两位内阁兼军机深有同感,作揖道: “请吾皇示下!” “建奴历次南下,均乃后方无忌惮,倘若东江镇有当年荣光,建奴岂敢那般从容! 朕不重视海洋,受不了百官弹劾毛文龙,当初纵容袁崇焕杀之,实乃昏庸也,哎...” 皇帝旧事重提,还表现出自责,在场人只能默不作声。 “为确保辽东防线,朕意将两地水师重组!” 两位老革命眉间紧锁,皇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又将花钱如流水。 大明士大夫普遍轻视海洋,朝廷也没那份钱粮去打造水师。 皇帝新税制方面提及关税,近期派温体仁去巡按闽粤重开市泊司,显然有开海之意,只是市泊司一事未在朝堂公布。 现在有点钱了,圣上将双眼正式看向大海,要干那就干吧。 “即刻下旨,两处水师合并为辽东水师,黄蜚为水师总兵,沈世魁副之! 若皮岛去不成,就由黄蜚想办法派船过去传旨,黄蜚接旨后进京面圣!” “遵旨!” “李若链!” “臣在!” “从各处广寻造船能人,尤其熟悉西洋战船之工匠,朕要在天津重建船厂!” “臣遵旨!” “两位爱卿都回去吧,就算建奴这次不来,朕也会重拾东江,绝不让奴酋睡安稳觉!” “遵旨,臣等告退!” 走出殿外,两人都很感慨。 天子从建奴收服林丹汗部就想到这么远,还要大力造船重振水师。 看来片板不下海的岁月,已经不再长久也。 第117章 洋和尚 孙范二人离去,阁内就剩下李若链与王承恩。 皇帝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两人屏住呼吸没敢打扰。 此刻崇祯还在想水师的事儿呢,想要重振,舰船就是最大问题。 大明福船技艺曾傲视全球,然随着大航海时代深入,福船用于作战已经凸显劣势。 前世在资料上看过,福船稳定性比西夷船更好,但却少了灵活性。 也就是说,当下用作运输舰似乎更合适,作为战舰就显得牵强。 自己并非崇洋媚外的主,好东西得伸手去拿,该防备的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后世李中堂洋务运动太特么跪舔,自己可不会那样干。 大明不能忽视建奴,更不能落后西夷,还得把几百年后与西夷的大仇通通给报了。 想到这儿,崇祯说道: “李若链!” “臣在!” “命人去通知科学院官员,包括在京洋和尚头头,以及与之有接触官绅名流,明日未时到科学院见朕,爱卿随朕同去!” “臣遵旨!” 这一晚,皇帝用过晚膳早早睡去。 今日去北郊感受到了新鲜空气,让他底气更足,也由此联想到很多还没做的大事。 当皇帝太特么累了。 要是当初穿越成一个富家纨绔,躺平吃香的喝辣的,再玩玩情调,那该多好。 可9年后山河破碎,在蛮夷铁蹄蹂躏下,纨绔能继续逍遥下去吗? 大概率不稳当。 ...... 翌日未时,大明科学院衙门。 科学院为原成国公府改造而成。 平日只有王徵、毕懋康等少数官员在此办公,也有各地找来的工匠能人等。 这里太大了,很多地方都还没利用起来,显得略微冷清。 “皇上驾到!” 小太监扯着嗓子喊。 王承恩李若链伴在左右,扶着天子走下改良版鸾驾。 所谓改良版,其实就是顶普通轿子而已。 这几个月老爱到处跑,为避免惊扰四方,在城里走动就换成一般轿子。 王徵、毕懋康、吴又可、宋应星、焦勖、崔安、两个洋鬼子,还有几个面熟的官员在门口迎驾。 吏部右侍郎姜日广都在,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不认识。 “免礼!” “谢陛下!” 王徵走到近前,非常虔诚地迎着一行人进入衙门。 于堂中正位坐定,望了一眼在场诸人,皇帝浅笑道: “朕今日微服出巡,就是想见见各位,与尔等拉拉家常。” 王徵几个熟悉的官员倍感隆恩浩荡,汤若望和另一个洋人更是兴奋不已。 “多谢陛下。” “王爱卿,朕尚有不熟悉之人,爱卿还不快快道来。” “遵旨。” 王徵指向三个官员文人,介绍道: “陛下,此乃工部员外郎刘灿、顺天府照磨邱时宣,松江府举人陈子龙。” 呵呵,邱时宣,不就是数月前在广宁门被掌嘴那家伙吗,此人都入教了? 陈子龙,是历史上跟柳如是很恩爱,结果却让钱谦益捡漏那个陈子龙吗? 崇祯来了兴致,一个一个问。 “邱时宣,你入教了吗?” 邱时宣望了汤若望一眼,说道: “禀陛下,臣仰慕汤神父才学,然时日尚短,暂未获得洗礼。” “嗯...”皇帝点了点头。 “陛下,邱大人不日就可洗礼入教。” 一个看起来很老的洋鬼子发言,官话比汤若望说得还纯正。 皇帝有些疑惑。 “陛下,此乃耶稣会会长龙华民。” 王徵补充道。 崇祯心头呵呵。 苟日的,蛊惑我大明百姓,利玛窦和你都不是啥好鸟。 “在场人等,都有哪些人入了教啊?” 皇帝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和蔼,并无干涉之意。 汤若望龙华民心中一喜。 大明天子召来的这些人,很多都入了教,或是与传教士亲近。 瞧大明皇帝这表情,他们的传教大业似乎有望了。 “启禀大明陛下,王侍郎、姜侍郎、焦博士都已入会,时常感受天主福音。 陈公子校对恩师遗稿,与我等探讨几何学术,可惜陈公子对我教存有误解,尚未接受感化。” “嗯...”崇祯笑容不改。 “你是徐光启的学生?” “回禀陛下,正是!” “哈哈哈,”皇帝大笑。 此等良才懂经济,精通文墨,听起来不像他座师那样受西教侵蚀。 “你乃哪一年举人?” “禀陛下,我朝三年中举。” “四年及去岁深受温体仁所害吧?” “陛下,臣...” 陈子龙虽未入仕,不过在大明凡是有功名者,皆可自称臣。 历史上他在崇祯四年会试受到倪元璐、徐光启青睐,当时的首辅周延儒也很看好他。 无奈自己的卷子上有涂抹,老周怕老温逮他小辫,以致不敢力挺。 去年会试更惨,温体仁主考排挤复社,复社学子可谓全军覆没,他自然就落榜了。 心灰意冷间,留京校对整理徐光启遗作,经常与洋和尚打交道,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没关系,进士并非唯一出路,连吴院副这种民间医者,朕都委以重任,你无需心忧。” “谨遵陛下教诲!” “当然,你要继续科举也可以,不过未来之科举,说不定就不单为四书五经喽。” 陈子龙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君前失仪。 他可是个儒家忠实信徒,不然也不会反对西夷人传教那一套。 不过他有时也发觉,圣贤书能够治国安邦,却少了富国强民的具体学术。 自四年前结识徐光启,被徐大人的才学所折服。 所以前年徐光启去世后,便留京清理他的遗作,纯属个人爱好,并不认可他信奉西教之举。 “朕以为学术便是学术,信仰便乃信仰,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你做得对。” “多谢陛下!” 陈子龙有所触动,他没想到当今天子竟如此开明,分得清是是非非。 洋和尚听到这话,心头就有点不爽了。 “陛下,天主好比中华之女娲盘古,创造天地创造人类,人原本有罪,需接受我主救赎。 主赐予人间一切,世人感受天主福音,方得因果轮回...” 龙华民竭力颂扬,他不愿错失在大明皇帝面前展示的机会。 万历帝直至当今皇帝,对天主教不反对也不支持。 要是明皇能开个尊口,他们的传教事业将蒸蒸日上。 崇祯心中冷笑,洋和尚想忽悠老子,那你可找错地方了。 第118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缓了缓,开口道: “龙居士,贵教让信徒不置私产、不嫁娶、唯修会之命是从。 如此这般,人类岂不要灭种?没有人何来世间更迭,何来因果轮回? 信徒所有言行必须遵从教会,那教会岂不是比帝王比上苍还要大? 贵教遵循人类天生有罪,我朝几千年即使诛灭九族,十二岁以下孩童都会留下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贵教如此,是不是太霸道冷血了?” 龙华民微愣,辩解道: “大明陛下,天主之命在下不敢亵渎,只能遵从...” 崇祯冷哼,你是不敢直说老子亵渎吧。 继而又道: “贵教对异教徒残忍血腥,动不动就要灭其性命,视为仇敌异己。 你们欧罗巴恐怕为此交战数百年吧?战乱导致生灵涂炭,这又是哪门子神仙该做之事? 贵教神明就那么喜欢刀兵相见,视人命如草芥,此等神明岂不等同于恶神!” “这...这...” 龙华民陷入语塞。 连同汤若望都叽里咕噜说着母语,不知在祈祷什么。 崇祯暗笑,这下光屁股露出来了吧,苟日的真是可恶。 对于这等人,得来个下马威,反正李若链也在干预,他并不太担心。 随即话锋一转。 “然朕并非独断专行之君,朕崇尚信仰自由,贵教与我中华教派虽不同,但朕也不可妄自武断。” 龙华民汤若望又是一愣。 这大明皇帝性格真是另类啊,心中又重新燃起些许希望。 “两位居士,只要尔等潜心传授实用所学与朕之臣子,朕可以默许子民信奉西教,还可开海朝贡,恭迎八方诸国!” 崇祯信口拈来,你会忽悠,老子难道就不会啊。 洋和尚们双眼猛地一亮,龙华民高呼: “多谢大明陛下,在下一定鞠躬尽瘁!”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汤若望跟着附和,连双膝都跪了。 只要能够传教,哪怕刀山火海,他们都无所畏惧,跪一跪算个毛线。 “汤爱卿请起,甚好,那就有劳二位了!” 中华历代帝王向来一言九鼎,他们相信大明皇帝说的都是真话。 两人将手掌捂于胸前,又深深鞠了一躬。 “在下有一宝物进献,请大明陛下笑纳!” 龙华民掏出怀中一个小东西,双手呈上。 看了一眼,见是一块怀表,只不过比两三百年后的要大一些。 苟日的,要不是老子这样说,你恐怕不会敬献吧。 这东西在当下确实算宝物,笑了笑,开口道: “既然龙居士送朕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不可两手空空。” 说完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回赠给他。 “多谢大明陛下!” “无需多礼,今日就到此,两位居士请回吧,朕非常看好二位!” 龙华民汤若望满意而去。 崇祯收回笑意,堂中顿时陷入安静。 王徵、姜日广、焦勖有点紧张,其余诸人除陈子龙外,都有些诚惶诚恐。 方才天子与龙华民的对话,他们可是耳目于心。 这段时日天子做事根本不一板一眼,对洋和尚的承诺,也不见得都是真。 当中有些人对西教十分崇尚,天子先前说的那些也了解一部分,但洋和尚并没灌输得那样透彻。 皇帝提到一些问题时,龙华民似乎无法开口,显然已被圣上说中。 我是不是被洋和尚误导了?心中多少生出丝丝狐疑。 顿了顿,崇祯望向众人。 “西夷人在三十多年前便入京朝贡,随后兴建教堂,洋和尚精通我朝语言,熟悉我朝万物。 然我大明对其文字文化了解多少?是否踏入过别人故土,了解他国风土人情?” 在场各位双眸微垂,这些问题他们自然不知晓。 “欧罗巴数十王国,教皇掌控一切,包括君王任免,都需要教皇认可。 教皇具备绝对权威,也就是说教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经过若干代发展,一些国度反对此种行径,继而繁衍出新教派,试图摆脱教皇领导。 双方为此征战几百年,当下仍未结束,此等丑事,恐怕他们不会给尔等细说吧?” 见大家都未吭声,崇祯接着道: “别问朕是怎样知道的,朕之信息渠道肯定比卿等多。 西教在宋蒙交替期间就传入中土,朕敢断言,华夏文化精髓,就是在蒙元时期被大肆窃取。 而后蛮夷如获至宝,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相关学术,大有百家争鸣之势。 我中土历经朝代更迭,又有蒙元暴政近百年,诸多学术遭到破坏摧残。 此消彼长,以致现有西夷部分学术比我朝先进。 我华夏子民天生勤劳聪慧,假以时日,必将出类拔萃,切不可一味崇洋媚外! 西夷人打着学术与朝贡幌子伺机传教,只为毒害华夏子民,卿等切莫被蛊惑!” “臣等谨记!” 皇帝这话带有告诫意味,虽有些人仍旧转不过弯,却也只能附和。 “当初三宝太监出使西洋中断至今,对海外诸国之了解,可以说仍停留在两百年前。 西夷早已将魔爪伸到大明周边,南洋诸国早已成为西夷人之奴隶。 而我朝在作甚?还在以天朝上国自居,大明满目苍夷,历经数十年战乱,早已盛景不存。 为此我等切莫坐井观天,狂妄自大,唯有吸取蛮夷精华抛弃糟粕,以夷制夷。 一味躲避,不如迎难而上,方为上上策!” 说完,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 臣子们都听懂了,天子敲打他们,却没有治罪也未呵斥,可谓语重心长。 虽不知道皇帝咋知道这么多,但皇帝说的总得要听。 “陛下,臣有话说!” 陈子龙作揖。 “但说无妨。” “陛下,北周武皇帝、唐武宗、周世宗灭佛,外来之教方屈服于中华,最终融合进本土。 西夷教权大于皇权,那岂不是国将不国? 龙华民等虽未深入向臣灌输,但臣从他们嘴里已感到危机,故臣只与其讨论语言学术,不敢轻易盲从。 大明百姓拜天地君亲师,拜恩人拜华夏菩萨,那西夷神明,岂可保佑华夏子孙!” “哈哈哈...”崇祯大笑,向他递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爱卿能有此般见地,朕心甚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卿等务必双眼雪亮啊!” 第119章 肥皂,香皂 王徵、姜日广、焦勖露出一丝愧色,邱时宣与其余几人也有点不好意思。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都不是傻子。 至于陈子龙这种历史名人兼抗清英雄,方才那番说辞,一点都不怕得罪他人。 这种人才皇帝自然不想放过,问道: “陈子龙!” “臣在!” “你想不想尽早报效朝廷?” 陈子龙微愣,天子这么一说,似乎话中有话。 “陛下,只要能为大明做事,功名已是过眼云烟。” 天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到底是名流,虽头上顶着个复社怪圈,不过尚算开明,这一点值得肯定。 当然,自己的意思很明朗,大明学子挤破脑袋,还不是为混得一官半职。 “朕看你去大明银行当正四品总襄理吧,负责银行一切事务,还可闲暇整理恩师遗作。 “臣...臣多谢陛下恩典!” 陈子龙心里窃喜,他家就开着钱庄,根本不陌生,连忙跪地受封。 能得到君王认可,从举人一下子到正四品,进士头衔还算个屁。 缓了缓,崇祯接着道: “另外,朕要尔等广寻对西洋数学感兴趣之人,编撰我朝数学新教材。 朕前些时日编了两本,耗费精力无数,还是交给你们更为妥善。” “臣等遵旨!” 诸臣齐声作揖。 皇帝笑容不改,编书的事儿丢了出去,届时亲自审一下便可,这下要轻松点了。 望向被自己下令掌掴过的邱时宣。 “邱爱卿,方才你说仰慕洋和尚学术,你具体崇尚何种学科?” “禀陛下,臣对铸炮术热衷,近日识得汤神父,又与焦博士接触,偶尔探讨交流。” 边说边看向焦勖。 焦勖有点惶恐,作揖道: “陛下,臣与邱照磨上月相识,邱照磨对火器见地颇深,臣无比欣赏。” “嗯,既然如此,爱卿就别在顺天府了,到科学院做个学士吧,给焦爱卿打打下手。” “臣多谢陛下!” 他这九品小官,能当上科学院从六品学士,实属祖坟冒青烟。 “姜爱卿!” “臣在!” 吏部侍郎姜日广作揖。 此人乃东林党人,却也是南明的铮铮铁骨。 当初没动他,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只是了解得不多。 “爱卿乃如何入教,不妨给朕说说。” 皇帝提了那么多西教丑事,姜日广显得自惭形秽,理了理情绪,拱手道: “臣仰慕徐大人才学,五年时得其引荐入教,今日受陛下教导,臣已深感不耻,望陛下恕罪!” 崇祯摆手。 “朕没有追究之意,卿等既要学西洋实用之学,也要时刻提防邪教,不知你与洋和尚打交道有何心得?” “多谢陛下!” 天子不降罪,还全都是勉励,大家都很感动。 “臣对西夷之商税与股份制很感兴趣,前些日陛下让吏部起草新税律法,臣便时常与汤若望探讨,从中获益良多。” “噢?” 看来此人非迂腐之辈嘛,能接受西教,说明对新鲜事物很敏感。 “那不知爱卿是何感想?” “禀陛下,新税法利国利民,臣大力支持,吏部近日便可拿出草案! 臣听闻欧罗巴诸国主要靠海外商税发家,尤其一新兴国度,名曰红毛夷,由十七人发起所谓股份制公司。 现红毛夷领地遍布四海,海贸生意风生水起,大有与佛郎机诸国抗衡之势。” 瞄了眼皇帝,见天子神色无异。 姜日广大胆说道: “一个小小公司,竟敢与数国叫板,可见商人威力之强悍。 我朝重农抑商,虽压制住商贾势头,然实则江南闽粤富豪甚多,尤其闽地郑芝龙。 倘若商贾尽归朝廷所用,朝廷既可获取大量商税,又可抑制尾大不掉。 正如陛下教诲,一味防之,不如迎难而上,大明必定旧貌换新颜!” “哈哈哈...”天子笑得很开心。 只晓得他与史可法齐名,骨头很硬,没想到竟有如此见识。 看来当吏部侍郎有点屈才,要是税法编得好,可以让他去总督闽粤。 一来鞭策吹牛大王熊文灿,顺便监督温体仁,共谋沿海发展。 想了想,崇祯问道: “那爱卿于新税法之中,是否作出相应参考?” “陛下,臣已借鉴可用之理念,月末即可上报内阁。” “很好,爱卿辛苦,下月之后就会进入夏税征收,同步全面铺开新税制,新税律法刻不容缓!” “臣遵旨!” 皇帝报以微笑,随后问向王徵。 “王爱卿。” “臣在!” “近日科学院事务,是何状况?” 王徵作揖,圣上不计较入教的事儿了,他也就变得坦然。 “禀陛下,臣经过研究,已将陛下描述之物反复实验,此乃成品,请陛下御览。” 说完拿起堂中桌案上一小盒子,双手递给皇帝。 崇祯打开细看,拿起闻了闻。 此物与几百年后的肥皂相差不大,心中暗叫大好。 前世从网上一知半解,当初给王徵说了个大概,没想到个把月就做出来了。 那东西就如包子大小,在场除科学院少数几个,其他人一脸迷惑。 “此物功效如何?” “回陛下,比皂角、澡豆效果都好,此般大小可洗平常一家人衣物数次。” “成本贵否?” “只要产出够大,成本并不太高,只是需要大量豕油或肥肉。” “嗯,”崇祯思虑一阵。 看来要生产肥皂,还得多建养猪场。 这个时代华夏还没有橄榄,没法用橄榄油替代,只能多养猪了。 “爱卿,若加入类似于胭脂水粉的各种香料,可用作沐浴专用,爱卿尽管试试。” 王徵眼前一亮。 圣上思路真是独到啊,常常有这样就会想到那样,真不知他咋懂得那么多。 “陛下,臣一定加紧试制,应该耗时不会太多。” “很好,朕看此物乃以烧碱加豕油而成,又有皂角之功效,就称作肥皂吧。 待爱卿研制出带有香味之皂,可命其为香皂。” “多谢陛下赐名!” 王徵的成果得到肯定,不禁喜上眉梢。 “朕会让驸马来拜会爱卿,让驸马建个肥皂作坊,福泽大明百姓!” “臣一定鼎力相助!” 崇祯很满意,肥皂有了,香皂还会远吗? 肥皂得走平民路线,香皂则一定把它捧成奢侈品,搜刮富人兜中银两。 第120章 摸着石头过河 “爱卿研制肥皂有功,王承恩。” “奴婢在!” “回宫后从内帑取纹银一千两,赏赐王爱卿!” “臣多谢陛下恩典!” 王徵按捺不住心中喜悦,随即跪地受赏。 听说毕懋康研制燧发枪皇帝赏了5000,崔太监辅助都得了2000两。 他这小物件在燧发枪面前不值一提,天子竟不吝封赏,着实令人意外。 崇祯笑意未改,接着问道: “爱卿那蒸汽机研发可有难处?” “禀陛下,数月前陛下交代后,臣便潜心研究,已有一定心得。” “那东西并非一日之功,需一步一个脚印,朕不会催促爱卿。” “多谢陛下。” 王徵很感慨。 都说天子性子急,但自打他来京数月,对研究方面圣上可一点都没催。 相反总是点拨与鼓励,当然,谁又不想立功受奖,他还得加把劲。 “启禀陛下,臣近日与宋、毕两位先生改良水车,已取得重大突破,不日之后就可运用到燧发枪铸造!” “噢?爱卿是指用水车驱动钻取枪管?” “正是!” “那水车现在何处?” “尚在西苑官地。” “很好,水车只能用在河流之处,在蒸汽机未研发出之前,不失为一大良方,待正式成型之日,朕必有封赏!” 王徵、毕懋康、宋应星拱手回应,全都喜形于色。 这半机械化产物,虽比较原始,但枪管锻造速度势必更上一个台阶。 而且采用钻孔法,比现有枪管性能更可靠,也催生出未来线膛枪的可能。 “陛下,焦博士在铸炮方面也有成果。” “说来听听。” 焦勖连忙上前作揖。 “启禀陛下,2千斤红夷炮已铸造出十六门,臣近日正按陛下旨意,潜心研究佛郎机炮。” “不知爱卿对佛郎机有何心得?” “陛下,佛郎机优点甚多,唯独射程太小,臣百思不得其解。” “此处可有实物?” “有!” “速速取来让朕看看!” “遵旨!” 不多时,两个工匠将一中小型佛郎机抬入堂中。 两个人都抬得动,看样子只有一百来斤。 众人全都围在一旁,焦勖指着佛郎机开始介绍。 “陛下,炮管采用砂模法锻造,乃臣与汤若望共同缔造此法,红夷炮亦是如此。 砂模法较泥膜周期缩短数倍,未来炮管铸造将事半功倍......” “嗯,制造万物需积极探索,如有可能,爱卿可朝铁模法方向摸索。” “臣遵旨!” 记的前世在网上看过,铁模法在鸦片战争时期才会出现。 现在提一嘴,也算灌输一下新思维。 军器方面他并不太懂,只有前世了解的一星半点,专业事得让专业人做,他的作用只是点拨。 至于气密性方面,没有橡胶还真是个难题。 那玩意儿只有待水师有所起色,再去美洲寻找了。 “爱卿,子铳装入母铳后存在之间隙,便乃佛郎机射程受限主要缘由。 爱卿有没有考虑过将子铳从炮尾装入,而不再受限于从侧方装入?” “这...” 天子似懂非懂,他只能提个想法,几百年后的大型炮,都是从尾部装弹。 关键需要解决气密性问题,后装炮弹乃必然趋势,提提也未尝不可。 焦勖陷入沉思,王徵、毕懋康、宋应星也思考起来。 崇祯笑道: “朕只是随口一说,卿等可在研制过程中作尝试,尽力寻找可用于密封之物。” 想到今日难得聚在一起,干脆把开花弹、迫击炮原理一并给说了,给他们提供思路。 “王爱卿。” “臣在!” “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依据记忆之中的轮廓,天子坐上座案,画出一个后世榴弹炮模样。 之后又画了个迫击炮,再画上一颗后世炮弹雏形。 见皇帝专心致志,旁边的人都屏住呼吸。 一刻钟后,天子指着纸上的榴弹炮图形。 “诸位爱卿,此图外表与当下佛郎机、红夷炮套上轮子没啥区别。 不同之处在于炮弹是从尾部填装,并采用齿轮上下前后调整方位,而且乃开花弹。” 焦勖是个武器痴,簇着脑袋俯近细细查看,完全没顾君前失仪。 天子当然没去计较,对于这种痴迷劲,他可喜欢得紧。 “朕近日有所顿悟,现有红夷炮、大型佛郎机转向都太过困难,尤其重型红夷炮,只能固定于城墙之中。 不论后装弹、齿轮调整方位,还是开花弹,都将为火炮未来发展走向。 此类问题当下还不易解决,但只要循序渐进,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朕都拭目以待!”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科学院一众人齐声高呼。 皇帝很宽慰,面容和煦,与同士大夫引经据典相比,他更喜欢讨论实用之术。 “大家来看,这另一张图便乃今后之小炮,类似于红夷炮从炮口装弹。 然此炮非常轻便,普通士卒都可携带行军,重量仅二三十斤。 用此弹装入炮口,几息功夫后炮弹便可射出,触地即爆。” 王徵、焦勖等若有所思。 “陛下,依陛下所言,炮弹不再是铅铁弹丸,是否发射也不需要点火?” “非也!” “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焦勖非常恭敬地作揖。 “爱卿,此点火非彼点火,所有玄机均在此开花弹中。 各位爱卿想必知晓生石灰放入水中,可让池水沸腾。 同理,只要探索出相应物件,不用明火,炮弹自会点燃底火,将炮弹击发至数里之外。 弹头开花四散弹开,比当下铅铁弹丸强出若干倍。” “不知陛下所指之物乃何物?” 这个焦勖,刨根问底简直拿手。 可惜哥也不是铁杆军器迷啊,对后世武器知之甚少,最多只能算皮毛。 顿了顿,说道: “这些便是爱卿们需摸索之物,朕相信某天卿等定能找到良方!” “臣等谨记!” 接下来,天子将知道的开花弹、迫击炮、榴弹炮一些原理等,毫无保留道出。 也阐明了方向。 那就是红夷炮必将被淘汰,那玩意儿只能用作防御,大明当下不能缺,但也不会太长久。 而替代品,终将是佛郎机,只有此物,才最接近于后世火炮。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沿着皇帝所描之蓝图,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 第121章 关宁铁骑 将知道的火炮知识通通说完,顺便提出两个新学科,名曰“化学”、“物理”。 还对诸人提出的不解进行解答,有些问题还真把皇帝给问住。 比如那开花弹,弹体里面如何搭接,配件如何处理等等。 以现有工艺与技术,根本做不出来。 皇帝只得一番勉励,还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那便是倘若有了蒸汽机,以及那两个新学科,随着研究深入,疑难均可一一解决。 研究火器的人倍感压力山大,不过圣上也说了,他等得起。 接下来,皇帝又与吴又可、宋应星交流一番。 吴又可已提炼出初级大蒜素,通过活体试验,效果还不错。 大蒜素其实最适合注射,只是没那技术条件,继而要求老吴批量生产,并继续创新。 关于鼠疫方面,吴神医试配出几种汤药,已派遣他的徒弟,前往山西灾区试药。 皇帝很欣慰,有了这两样东西,兵卒战场存活率将更高,瘟疫也休想摧毁大明基业。 宋应星的农业也颇有成效,官地小麦即将收割,长势还算不错。 土豆方面,预计产出不会差,再过个把月就可亲眼目睹。 福建那方带过来的番薯,已经发出藤苗。 老宋近日便会试种,探索错开时节能达到多少产出。 在科学院呆了一个上午,有收获也有期待,天子较为满意地回宫而去。 ...... 河南剿贼前线。 卢象升扎营于新野以南二十里,近日接二连三收到前方军情。 综合洪承畴、秦良玉、丁魁楚送来的消息,高迎祥所部出现在枣阳东北方向。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去信阳那伙果然是疑兵。 见高贼即将进入预定区域,随令丁魁楚由追撵变成实时主动出击。 又令洪承畴从泌阳进发,确保漕兵右翼,随时发动攻击。 归丁魁楚节制的5千关宁军沿桐柏至随县一带,往枣阳逼近,确保其左翼安全。 秦良玉所部伺机而动,扼守西南面,而卢大总督则准备来一场硬刚。 遗憾的是丁魁楚亲率的漕兵主力,一与流贼开战,便丢盔弃甲。 于枣阳两场遭遇战,漕兵折损近三成,换来贼兵损伤两三千。 要不是洪承畴与左翼关宁军逼来,漕兵损失更为惨重。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漕兵欺压纤夫百姓还差不多,真正作战拉夸得很。 不过由此还是给高闯王带去一定压力,那厮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仍旧换来四面楚歌。 “来人!” “督宪大人!” “向洪承畴、丁魁楚、秦良玉传令,进一步缩小包围圈!” “得令!” ...... 枣阳以东,漕兵大营。 丁魁楚火冒三丈。 “我军优势占尽,尔等两次出击,竟如此不堪!有何脸面直面两位督宪,有何脸面面对当今圣上!” 帐中一众漕兵武将脸色甚是难看。 追着流贼两三个月,都认为流寇虽强却也应该不咋的。 没想到真刀真枪,战损比竟达到惊人的6比1,挨批纯粹活该。 “禀督宪大人,卢督宪急令!” 丁魁楚怒气未消,接过一看,心里稍微舒服点点。 卢象升让他置于洪部及节制的关宁军后方,若有空位随时补上,斩杀逃窜之敌。 很明显是让他去捡漏。 虽流贼的整体目标为向西,若前面打得好,总有些残部找不着方向。 这样他的正面压力就减小了,不禁心头放松些许。 “传令下去,李秉忠部向流贼逼近,配合洪督宪击杀!” “得令!” 安排完这档子,丁魁楚再次下令: “留下2千士卒于此地看护伤员,收敛战死同袍,余者明日尾随关宁军,继续紧盯流寇!” “遵命!” 说完,丁魁楚重重叹出一口浊气。 当初从辽东挪位置接管漕兵,京师离开前,孙阁老曾经隐晦地交代。 漕兵就与卫所军相差无几,需要瘦身整顿,剿贼也需要有人冲在最前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即便漕兵全军覆没,或许朝廷也不会心疼。 但却不能因此影响战局,也不能让自己成为光杆司令,不然如何在战场活下去。 现在卢象升把他放在最后面,显然也有这方面考虑。 右翼有洪兵,还有归洪承畴节制的5千关宁军,祖大乐的才能他是清楚的。 自己节制的李秉忠部,为原有辽东老部下,他们的战力自然知晓。 不管了,能得到暂时安稳,依照命令执行便是。 ...... “报...” “督宪大人,祖总兵已派出2千关宁军拦住流贼一部,所部余者正朝流贼抵近!” “有多少人,位置在何处?” 洪承畴大声问道。 “三万上下,在枣阳城西北二十里!” “甚好!” “高迎祥呢?” “此贼又暂不知所踪!” “那丁魁楚呢?” “据报,其节制之5千关宁军已渡过沙河,漕兵主力尚在枣阳东北十里准备渡河!” “管他高贼不高贼,我部全体出击,先把发现之贼灭掉!” “得令!” ...... 枣阳西北。 祖大乐提着他的偃月刀,在一小山坡上驻足观望。 绵绵原野烟尘四起,火铳声与喊杀声响彻天地。 三眼铳乃关宁铁骑标配,三枪之后抡起就开砸,既是热兵器,冷兵器效应也不容小觑。 此股流贼约莫3万,乃曹操所部,同关宁军一样一人双马。 虽配备不差,但与建奴比起来,其战力差得老远。 攻击的鼓声响彻天地,5千官军对阵3万流贼,他一点都不心虚。 “杀!” 关宁军诸将带着士卒勇猛冲锋,没几下流贼阵型就出现众多缺口。 “统领,这究竟是哪一股官军啊,咋如此威猛?” 曹操身边的贼将问道。 自前些日察觉这股人马后,虽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如今刀兵相见,即使傻子,也应该知道是谁了。 “肯定是关宁军!” 罗汝才很笃定地说道,面容露出一丝惧意。 “统领,那该怎么办?” “传令下去,前军挡住,中军与后军择机撤离,切莫自乱阵脚!” “得令!” 罗汝才心头直骂娘,苟日的闯王,把他扔出来,说什么大张旗鼓诱敌。 那厮却率主力躲进丘陵,想伺机渡过唐河与白河继续朝西。 看今日这架势,状况不妙也。 第122章 前后夹击 “将军快看,曹贼将旗动了,不知意欲为何?” “还能为何,那家伙想跑呗。” 祖大乐双眼闪着金光。 “将军,我军如何应对?” “出发前洪督宪便有交代,他会时刻关注我部动向,说不定已经过来了。” “报......” 正说话间,一斥候快速来到近前。 “启禀将军,洪督宪已距我部不足十五里,处于流贼后方,李秉忠部距此二十余里!”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全军压上,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遵命!” 祖大乐策马冲下土丘,周围数百亲兵紧随左右。 “杀!” 亲兵无比勇猛,没几下就冲在了最前面。 见祖字将旗杀入阵中,关宁军士气再次大振,紧紧围绕着旗帜四方狂砸。 祖大乐连砍数骑,一刀下去还将一个贼兵拦腰劈成两截,鲜血喷得他一脸都是。 对于三眼铳而言,祖大乐更喜欢大刀,那是祖家的看家本领。 “杀啊!杀啊!” 不多时功夫,流贼前军颓势更显,只要再来几波猛冲,大有崩溃之势。 “大统领,前军已无法抵御,再不撤就来不及了!额来断后,大统领快撤!” 贺一龙高声催促罗汝才。 罗汝才双眼涨得通红,这伙关宁军与漕兵比起来,战力简直天上地下。 他鬼精得很,除非顺风仗,这种战况他并不愿意多呆。 “贺一龙所部殿后,后军变前军,往左后方撤退!” “遵命!” 罗汝才此刻的想法,就是主力撤军朝枣阳以南逃窜,而后择机迂回。 闯王部就在西南面三十余里,他无法突破正面,也不敢迂回后向西,否则将暴露闯王。 唯一的期盼便是尽早摆脱这拨官军,最好能与随州附近的李自成合兵。 “杀官军!” 贺一龙扯着嗓子,指挥着属下一千骑兵杀去,另外两千则围在他周围。 他的任务乃稳住阵脚殿后,为罗汝才撤退创造空间。 数年征战经验早已游刃有余,若不稳住阵势便撤退,他们将输得更惨。 ...... 贼军有了新鲜血液加入,军心得到一定稳固,双方一度陷入胶着状态。 原野里战马奔腾声,武器之间的触碰声,不断传出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天地。 贼军这一波攻势,给曹操逃跑留足了时间。 ...... 流贼主力在撤退,自然没逃过祖大乐眼睛。 在亲兵的助力下祖大乐砍下几人,一直都在朝着贼军帅旗方向厮杀。 自己亲身下场,让关宁军士气大振,他的作用已经凸显。 可惜流贼实在太多,迟滞了进攻步伐,那个曹字旗已经跑得老远。 “奶奶的,曹贼只有交给李秉忠了,儿郎们,杀啊!” “杀!” 贼军主力留下的烟尘渐渐消去,一刻钟后前方又泛起大量烟尘。 尘土越来越近,贼军阵型更加混乱。 “将军,是洪督宪来了!” 一属将大声疾呼。 祖大乐抬眼望去,只见后面喊杀声震天,贼军后方有的已开始四散逃离。 “是洪督宪他们,儿郎们,杀啊!” 几百亲兵再次涌上前,又与贼军肉肉相搏。 “统领,额们被包围了!” 贺一龙一脸血污,尽管他杀敌几乎刀刀见血,却也时刻关注着战场动态。 “不要乱,稳住,稳住!” 老营亲兵迅速将他的指令传达。 他知道,前方暂时未溃败,可后面冲出来的这伙人才是最致命。 己方稍有不慎,随时都将面临崩溃。 “统领,是洪承畴!” 贺一龙一惊,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那洪字旗却是知晓。 苟日的,闯王和大统领最惧怕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洪承畴的威名,他是清楚的,心中也泛起一丝惊惧。 罗汝才率部已脱离战场一两刻钟,他的殿后使命完成,此地已不宜久留。 “且战且退!且战且退!” “得令!” 四周兵卒紧紧将贺一龙拱卫,那些忠心的亲兵则高举武器,向洪兵猛烈冲锋。 “杀啊!” “不要乱,有序撤退!” 贺一龙调转马头,几百老营兵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便杀出一条血路。 “流贼溃败在即,传令下去,全力出击!” “遵命!” 洪承畴站在一稍高土丘,朝着亲兵高声下令。 洪兵参将贺人龙一马当先,仅不到半刻钟,流贼阵型彻底崩溃。 很多流贼被分包合围,还在作最后的负隅顽抗。 后方洪兵长枪兵奔至近前,接替骑兵留下的空缺。 “禀将军,洪督宪传令,命我部与洪兵骑兵全力追贼,流贼残部交给步兵膳后!” “哈哈哈,奶奶的!” 祖大乐狂笑。 “要是李秉忠能将流贼拦住,我军必全胜,速速整顿兵马,追击流寇!” “遵命!” 贺人龙的3千骑兵已赶在祖大乐前方,关宁军也不甘示弱,两拨官军在原野上演绎着策马比拼。 “统领,官军追来了!” 贺一龙旁边的亲兵高呼。 情绪是会传染的,且战且退变成了全线末路狂奔。 贺一龙回头一瞥,身后只剩下三四百骑,那些掉在后面的,悉数成为刀下之鬼。 方才经过一番酣战,随后又猛追,关宁军马力自然赶不上新加入的洪兵。 贺人龙离贺一龙越来越近,有的官军已超过流寇骑兵。 “杀流贼!” 贺人龙奔着贼军贺字将旗,将一个贼将斩下。 官军越聚越多,渐渐将贺一龙包围。 祖大乐部随即赶至,人实在太多,关宁军根本就无法靠近。 只得将这几百流寇留给贺人龙,他得去穷追已跑出很远的贼军主力。 贺人龙也不愿过多纠缠,外围的洪兵齐声高呼: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贺一龙身边的老营兵一个个倒下,心中泛出悲凉。 自己殿后的结局,终究只剩下束手就擒。 将大刀一扔,继而翻身下马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 贺人龙扬起刀问向他。 “在下贺一龙!” “呵呵,跟老子只差一个字,老子叫贺人龙,你简直丢贺家人的脸,狗杂碎!” 贺一龙万念俱灰。 这下成了洪兵猛将的俘虏,还是本家,他输得一点都不冤。 “留下5百人看管俘虏,与步卒清剿残部,余者随本将追贼!走!” “遵命!” 贺人龙再度提起大刀,随着关宁军留下的滚滚烟尘,朝前奋力猛追。 第123章 原野杀贼 先前有前军及贺一龙殿后,曹操一口气跑出十余里。 旷野周遭空空如也,烈日晒得人大汗淋漓,后面传来的嘶吼声还隐约可闻。 当下仍未脱离危险,虽绰号曹操,不见得就是真枭雄。 罗汝才大呵: “派出探马朝前探查,继续前进!” “得令!” 一队亲兵前出,随即往前方探路。 ...... 李秉忠身着厚重的铠甲,头戴明盔,胯下一匹枣红马,手上握着一杆三眼铳,目光冷峻地立于关宁铁骑阵前。 一个时辰前与祖大乐取得联系,已知晓他将随时发起攻击,恐怕当下正在酣战。 他相信同僚的战力,通过两三个月与流贼接触,已充分了解到流贼本性。 流贼擅于流窜,一旦战场出现颓势,更喜欢闻风而逃。 流贼正后方有漕兵主力,东北面还有洪兵,他这右路前几天才脱离漕兵扼守左翼。 如果所围流贼要逃,往他这方来的机率最大。 为此一路派出探马查探,朝战场靠拢的速度也不算太快。 “报...” 一骑快马迅速朝他奔来。 “启禀将军,流贼半个时辰前已出现溃败,约莫两万骑兵正朝我方撤离!” “还有多远?” “预计仅有六七里!” “甚好,诸将听令!” 属将们骑在马上随即拱手。 “保持阵型不变,缓行出击!” “遵命!” ...... 罗汝才率着所部前行,不到一刻钟,先前派出的斥候慌忙赶回。 人还未到声音便传来: “大...大统领,前方五里开外有官军!” 罗汝才闻言一惊。 “有多少!” “起码好几千!” 斥候上气不接下气。 曹操心中暗叫不好,远远望去,似乎已看到冒出的依稀黑点。 万一贺一龙战事不利,后方恐迎来追兵,唯有冲过去,方有一线生机。 两万对阵数千,还是有一定胜算。 经过片刻功夫思考,撕心裂肺吼道: “列阵迎敌,一定要冲过去,切莫恋战!” “遵命!” 一刻多钟后,列阵基本成型,双方已相距不足两里,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 李秉忠扫视着黑压压的流贼骑兵,心中毫无惧意,抬手止住行进军阵。 五千关宁铁骑列阵整齐,黑色的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驻足后战马都躁动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在渴望着冲锋陷阵。 “将军,流贼人多势众,咱们可得当心啊。” 身旁副将低声说道。 李秉忠微微冷笑。 “哼,关宁军威震天下,逃窜之敌何惧之有,迎敌!” 这时,对面的罗汝才几乎同一时间下令。 “迎敌!” 两方骑兵都动了起来,马蹄扬起的尘土瞬间遮天蔽日。 这是大明朝廷与流贼之间,最强骑兵列阵对决。 一方必须冲过去,一方必须将他拦住,硬碰硬一触即发。 “杀!” 不足十息功夫,双方骑兵正面相迎。 关宁军前军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向敌阵,三眼铳在二十余步处砰砰作响。 流贼前排骑兵倒地一片,刹那间双方碰撞在一起。 关宁铁骑算是以逸待劳,士气甚高,个个奋勇向前。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原野烟尘四起。 关宁铁骑虽人数处于劣势,然装备精良,骑术战术均高于流贼。 流寇也爆发出惊人战力,他们人数居多,冲过去就是胜利,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陷入僵持,不多时尸横遍野,一排排的人相继倒下。 偶尔突进对方战阵中的兵卒,自然迎来无数支武器围攻,落马惨遭踩踏。 李秉忠处在后方位置,时刻关注前面动态。 关宁军倒下的人不少,流贼倒下的则更多,流寇爆发出的战力让他惊叹。 看来敌人穷途末路,已发挥出最佳潜能。 “赵大牛赵二牛!” “属下在!” “你二人各领五百,攻击左右翼!” “遵命!” 赵家兄弟随即领着所部脱离大军,朝两侧迂了个大遛弯,向贼军两翼包抄。 李秉忠深吸一口气。 此股流贼显然是精锐,己方人数少出四五倍,只有一鼓作气方可。 否则一旦软下阵来,自己虽会啃掉对方一坨肉,却也会任其逃脱。 定了定神,李秉忠扫视周围,朝着剩下的近千将士高呼: “儿郎们...” “将军...将军快看!” 身旁亲兵指着流贼左后侧烟尘。 “哈哈哈,定是祖兄来也,儿郎们,随本将冲杀!” “遵命!” 李秉忠猛夹双腿,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 “大统领,不好了,追兵来了,我们突不过去了!” 贼将东山虎惊呼。 “啊...” “啊...” 流贼后军被杀得一团混乱。 祖大乐冲在队伍最前,一通挥刀狂舞,斩杀数个贼军。 他一直盯着罗汝才的帅旗,先前你苟日的逃脱,这下老子要你好看。 原野上的厮杀声响彻天地。 贺人龙2000多骑兵也随即赶至,将战况彻底推向高潮。 贼军颓势越来越明显,看着一个个老营兵倒下,罗汝才心如刀割。 他知道,今日说不定就是他的祭日,天不护额也。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弟兄们,杀啊!” 罗汝才抽出他的大刀,双目狰狞,策马脱离亲兵保护,义无反顾冲向敌阵。 ...... “看见那贼首了吗?” 李秉忠砸翻一个流贼,指向前方。 “看见了!” “拿弓箭来!” 一直跟随的亲兵将背上弓箭取下,再递上一支羽箭。 李秉忠接过,弓弦拉满。 “嗖,”羽箭朝着四五十步开外的罗汝才袭去。 “啊...” 罗汝才刚斩杀一个官军,猛地大刀滑落,右臂来了个箭矢贯穿。 臂膀处瞬间血流如注,随后跌落下马。 “保护大统领!保护大统领!” 老营亲兵奋力杀掉几个官军,将罗汝才团团护住。 “曹操被杀了!曹操被杀了!” 关宁军扯着嗓子喊。 消息蔓延得够快,整个原野都充斥着曹操被杀的声音。 原本已慌乱的军心再次受到感染,流贼们一下子斗志全无。 有的开始四散逃命,自然迎来官军一通追杀。 有的则勒住缰绳,丢下武器,纷纷下马跪地。 战场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两刻钟后,整个战场渐渐偃旗息鼓。 第124章 渡河,渡河 罗汝才与百余亲兵被团团围住。 很多亲兵都扔下武器下马受降,只有最贴心的几个满脸怒气,警惕地望着官军。 “祖兄!” “李兄!” “贺参将!” 三个主将相互打着招呼,策马来到近前。 关宁军散开一个口子。 李秉忠挥着三眼铳,将罗汝才的帅旗生生砸断。 “曹操,尔等乱我大明,还不跪地乞降!” 罗汝才忍着剧痛,挣开亲兵的搀扶,起身站立,一副大义凛然。 几息功夫后,眼中闪现一抹惧意,随即跪下高呼。 “草民罗汝才愿降,敢问阁下乃何路官军?” “哈哈哈,丁督宪麾下关宁军李秉忠! 洪督宪麾下关宁军祖将军,洪兵贺参将是也!” 边说边指向祖大乐贺人龙,眼里满是轻蔑。 罗汝才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直以来的猜测总算解惑,祖字旗就是洪承畴所部。 漕兵骑兵甚是顽强,搞半天都是关宁军,闯王他们情况不妙也。 “你有何话,还是给洪督宪去说吧,来人,将贼首拿下!” “遵命!” 亲兵三下五除二,将罗汝才捆得严严实实,完全没顾他肩膀还插着羽箭。 ...... 胜利的消息传到洪总督耳朵,罗汝才也被押到他的帐前。 命人给罗汝才治伤,洪大人又问了很多问题,罗汝才一律毫无隐瞒,他打心底惧怕洪承畴。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唯有自求多福。 洪承畴思虑良久,亲笔手书一封,派人连夜将讯息禀报给70里外的卢象升。 快天亮时卢象升接到军情,之后睡意全无。 在舆图上查看一番,天亮时召集诸将议事,化成一道道军令: “李重镇!” “属下在!” “率所部四千骑兵,往唐河与白河交汇一带搜索高贼主力,与白杆兵呼应!” “末将领命!” “雷时声!” “末将在!” “率所部5千步卒,沿白河以西拒河布防!” “末将领命!” “祖宽!” “末将在!” “你部关宁军跟随本督前出,在两河交汇地机动防御!” “末将领命!” “各部必须隐秘踪迹,切莫过早暴露目标!” “遵命!” 说完,卢象升拿出三封手令。 “向邓州刘文耀传令,率所部1万步骑,于我军主力西侧三十里扼守!” “遵命!” 卢象升又拿起另一封。 “将此令速速传给洪总督!” “遵命!” “此封传给秦将军,所部往东北方向进发,沿唐白河西岸布防,随时出击!” “得令!” 一一安排完,卢象升站起身: “诸位,此战必胜,高贼插翅难飞,本督命令,即刻拔营!” “遵命!” 诸将离开大帐,各自安排出兵事务。 几个亲兵开始收拾东西,卢象升则再次看向案上舆图。 这次洪承畴与关宁军合作得很好,罗汝才三万骑兵死伤近四成,其余都成了俘虏。 官军也有损伤,但总共才不到三千,马匹从俘获中得到补充,根本未伤及元气。 洪承畴已经下令,让李秉忠休整一日,率所部搜索随州一带的李自成。 之前丁魁楚派至信阳的万余漕兵,随时赶赴随州,伺机与李秉忠部围杀李贼。 洪兵及祖大乐继续往西,打草惊一惊高迎祥那条毒蛇。 丁魁楚留下一万五千漕兵负责看押俘虏,掩埋打扫战场等膳后事宜,余部一万多由他亲率,继续跟在洪承畴后方。 至于张献忠那边,前几日收到各部消息。 漕兵水军已沿鄂州一线布防。 商城的三万漕兵、张应昌山西军抵近麻城腹地,暂时受湖广总兵秦翼明节制。 秦翼明率诸部已向张献忠发起攻击,发生大小战斗数次,几方各有损伤。 张贼已挪动屁股,往新安方向异动,张应昌和三万漕兵变成了丁魁楚的追撵角色。 秦翼明本部五千白杆兵加上三千骑兵,则沿着张贼轨迹,始终扼守在流贼南面。 马祥麟的三千白杆兵,于随州以南六十里扎营多日,密切关注着东面动向。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默默摊开一份奏本。 他要在出发前,将喜讯上报天子,自己才好放心去前线。 ...... 四日后,卢象升、秦良玉部已在唐白河西面做好布防。 洪承畴已探得高贼位置,那家伙正在作渡河准备。 双方的探马斥候在各处对砍,都折损不少。 高迎祥这几日有点心中发慌。 李自成闹出的动静,只调动少许漕兵,似乎没起到作用。 后来让罗汝才分兵麻痹官军,结果没两下就灰飞烟灭,着实让他惊掉下巴。 现在总算搞清楚了,洪承畴那尊大佛就在附近,还节制一部关宁军,这让他如临大敌。 万幸洪贼似乎兵力不多,始终不敢跟得太近。 他西面十余里就是唐河,只要跨过去,再渡过白河,南阳盆地一马平川就在眼前。 “准备得怎么样了?” “闯王,已基本妥善,明日便可渡河!” 点灯子赵胜一脸谄媚。 “奶奶的!” 高迎祥背着双手,在帐中踱起步来。 点灯子一脸发懵,不知闯王在想啥。 不多时,高迎祥停止踱步,转而拿起舆图看了起来。 小半刻钟后,高声说道: “传令下去,今夜将所有木筏就地焚毁!” “闯...闯王,这...” 点灯子很是不解。 唐河本来河水并不深,偏偏数日前上游应该是下了雨,以致河水高出尺许,根本无法涉水渡河。 这几天打造这么多筏子,眼看就绪,闯王却要烧掉。 “额在此已好些时日,想那洪贼已料到额要渡河。 南阳有卢象升,不知道那厮能力如何,但倘若来个前后夹击,额恐怕也吃不消。” 高迎祥喃喃说道。 洪承畴诡计多端,是他最忌讳的,尤其曹操刚刚兵败,令他更加惧怕。 “闯王的意思是不渡河了?” 点灯子满腹狐疑。 “不,额还得渡河。” “那...那...” “你部一万人立即沿唐河顺流而下,行至唐白河汇流处秘密打造筏子,额在此再拖洪贼两三日。” “闯王,这...这...” “南面白杆兵虽强却人数不多,额更换地方,出奇不易渡河,胜算更高!” 点灯子听懂了。 闯王本身处事谨慎,这样做确实更稳妥,随即领命而去。 第125章 皇家集团 话分两头。 河南前线如火如荼,天子接到军情奏报,就差手舞足蹈。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行进,蝴蝶的翅膀,在中原大地已经掀起狂风骤雨。 而宣府那边,传回的消息显示,建奴所部仍在鄂尔多斯,暂无班师迹象。 禁军自头几日起就进入战备,中原与北面都要关注,不可能于宫中干等,自然得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儿。 这不,今日就带着一众香艳,在城中闲逛。 自骆养性一党被拿,宫中一番大清洗,身边眼线惨遭伤筋动骨。 虽不知还有没有余孽,不过据李若链曹化淳反馈,朝臣们几乎成了瞎子聋子。 数月来做了那么多朝臣愤恨之事,一直有点担心来个落水什么的。 还好东厂与锦衣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始终进退自如。 大街上人潮涌动,方正化、王承恩靠后半步,警惕地扫视周围。 数名锦衣卫拱卫身后众艳,其余人散落在四周,严防一切突发情况。 五个香艳一副富家女子打扮,全都带着面纱,好奇打量着京师一砖一物。 今天乃皇帝兑现承诺,美人们很紧张,却也欢喜无比。 “五郎,你说的皇店在哪儿呢?大明银行又在哪儿?这好似在转圈圈啊。” 周玉凤笑嘻嘻问道。 “马上就到了,夫人莫慌。” “嗯,”周玉凤有些期待。 一行人来到正阳门大街,皇店门口挤满了购物人群。 “凡要买肥皂者,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今日只有三百块,售完为止,未购得者明日又来,大家莫挤...” 几个皇店番子指挥着人流排队,要不然大门都得被堵住。 “五郎,这就是我们的皇店吗?” 周玉凤问道。 “正是!” “咋这么多人啊?” “以后这种情况将成为常态,为夫将外城皇店改售平常之物,内城售卖稀罕物件。” 崇祯有些得意地说道。 “妾身想进去看看。” “好啊,走吧。” 几人挤过人群,往里面而去,锦衣卫们则在外面坚守他们的职责。 其实外城皇店也没啥特别的,抄家的珍宝或奢侈品,都放去了内城店铺。 外城就是粮米、布匹衣物、蜂窝煤、肥皂及日常货品等,主要针对普通百姓。 店面很大,能赶上后世一个中大型超市,这是皇帝要求改造的结果。 “臣...” 大厅中巩永固见皇帝亲临,差点山呼万岁,崇祯连忙制止。 “贤弟咋走皇店来了?” “禀陛...禀东家,小弟前来查看蜂窝煤与肥皂销售情况。 只听皇店的人说异常好卖,方管家前些日也在催促小弟,没想到竟如此火爆。” 巩永固差点漏嘴,小声说道。 又见天子身后莺莺燕燕,简直令他震惊,忙对着众艳作揖。 “小弟见过诸位嫂嫂。” 周玉凤几人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走,大厅人多嘴杂,去值房。” 在皇店值房坐定,崇祯问向巩永固。 “不知近日煤灶与煤球产出如何了,肥皂作坊何时能正常生产?” 巩永固理了理情绪,回禀道: “陛下,现煤灶一日可产出40具,煤球约5000颗。 臣在外城中寻得两处地方建厂,预计再有半月,可扩产两倍上下,也能节约相应成本。” “嗯,京师受众群体巨大,待铺开京师后,爱卿可将此物于大明遍地开花!” “禀陛下,臣准备下月就派人去宣大山东,而后江南,凡有煤矿之地,均生产此物。” “甚好,爱卿放手干便是,鞭长莫及之地就按朕之前所说,让商贾入股,如此便事半功倍!” “臣已寻得数个商人,目前尚在调查之中,不日可见分晓。” “嗯,朕还是那个原则,尽量扶持小商人,只要品行端正思维开明,均可用之!” “臣谨记!” “说说肥皂吧。” “禀陛下,肥皂于昨日投入外城皇店,在皇店的大力宣传下,今日已见到效果。 目前乃借助科学院衙门生产,产量每日五六百,正式作坊数日后便可投产。 王院正的香皂也已成型,这两日正在改良,不日后可一并上市。” “很好,爱卿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巩永固清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日花了点功夫,皇帝自然很满意,不禁勉励道: “朕看西山有煤矿,如今又有煤球与肥皂,朕还是给皇室产业取个名字吧。” “请陛下赐名!” 巩永固一脸虔诚。 “朕看就叫大明皇家集团,所有皇店近期全部并入,如此便实现产销一体化!” “臣多谢陛下赐名,臣遵旨!” 关于皇店要并入之事,以前就给方正化和巩永固提过,所以并不意外。 “爱卿身为总襄理,肩上胆子不轻啊,皇家集团银钱该赚则赚,但切不可欺行霸市。 像煤球与皂类,大明百姓聪慧异常,相信慢慢就会有仿制品。 皇家集团已占取先机,要做的就是低成本与不断创新,如此方可始终处于顶端!” “臣谨记!” “甚好,朕想问问肥皂以当下售价,能有多少利润?” “禀陛下,臣暂以12文钱每块售予皇店,皇店零售15文。 以现有产出,作坊几乎无钱可赚,但倘若每日能生产至800块,便可有2文钱利润,产出越大,成本将随之递减。” “嗯。” 崇祯想了想,这东西虽为稀罕物,15文钱售价并不高,老百姓都消费得起。 待过些时日一旦推出香皂,就不能这么低了。 “保证合理利润的前提下,惠及大众之物尽量便宜,奢侈物件就得改观。 肥皂除了洗衣,也可洗头洗澡,只是没有香味,届时香皂需按奢侈品处理。 朕以为可将香皂定为五两银子一块,特殊香型定价还可更高,包装要精美大气。” “陛下,这...” 巩永固两眼放光,他想到了贵,却没料到这么贵。 “内城官宦之家众多,一开始就定性为奢侈品,富人喜欢面子,爱卿大可放心!” “臣遵旨!” ...... 安排完这些,暂时也就这样了,皇家集团今日算是正式成立。 未来内帑必然越来越充盈,由此带给国库的赋税,也将跟着水涨船高。 第126章 国富民强 从皇店出来,巩永固忙他的事情去了,皇帝则带着美人们享用街边美食。 小摊的馄饨很美味,张嫣上次享用过,却也依旧无比欣喜。 周玉凤四个美人,就像见着稀奇古怪,都美滋滋整上一碗。 皇帝说了,美食多着呢,要留着肚子,不然几人还想来一碗。 众艳兴致极高,街上小物件让她们眼花缭乱。 包括但不限于包子馍馍、胭脂水粉、针线等等,通通三个字:买买买。 有些吃食物件,感觉甚至比宫里的还要好。 几人都清贫惯了,近期皇帝赏赐越来越大方,今日这通采买自然不会放过。 正阳大街还没走到一半,几个锦衣卫身上就已挂满包袱。 不过总共花银不足20两,根本不铺张,适当小小消费,并不违背勤俭节约原则。 这条街有处华夏日报办事处,美人们暂时购物完毕,嚷着要去看她们的产业。 崇祯欣然同意,分出二三十个锦衣卫随行,回头再来此地寻她们。。 他则继续往前,朝前方大明银行京师总行走去。 ...... 银行外面公告栏中,贴满各种布告,乃安民告示与银行的方针政策等等。 晋商落马后,让存钱在钱庄的商贾心慌一阵,都以为会被朝廷没收。 结果朝廷分毫未动,全盘整合成大明银行,还给了一年期限兑换原有汇票。 开始时很多人提取现银,银行来者不拒通通兑现,并实时加以引导。 告知他们存款有利息,活期定期均可,利息还很高。 贷款方面利息很低,只要有抵押物,均可放贷,数量几十至十万两均可。 相应细则近期就要推出,让大家尽管放心。 银行有皇帝及户部背书,京师官员俸禄都会改由银行发放。 随着银行积极开展工作,华夏日报推波助澜,商贾们悬着的心渐渐平息。 陈子龙就任大明银行总襄理已经好多天,皇帝想了解实际进展,再与他磋商磋商。 大厅中有几人在办理业务,给人的整体感觉较为冷清。 方正化在门口出示腰牌,东厂值勤番子带着皇帝几人走向二楼,锦衣卫守在大门各处。 陈子龙正在值房中伏案疾书,完全没注意到走廊动静。 “咚咚咚。” 王承恩上前两步,敲了几下门框。 陈子龙一惊,抬头见天子身着便装就在门口,连忙放下毛笔上前作揖。 “不知陛下光临,实在罪过,请陛下恕微臣有失远迎!” “爱卿在专心办公,乃朕打扰了。” “臣...” 陈子龙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天子会亲临,还说将一些事项理清,过几日进宫禀报。 如今天子驾到,实在受宠若惊,忙请皇帝上座。 一屁股坐在陈子龙先前位置,崇祯拿着案上纸稿看起来。 几十页纸稿中有银行总则,各岗位职务划分及责权、存贷款机制等等。 前世对银行一知半解,自己写的那个大纲也比较笼统。 现在这些内容按大纲作了相应细化,与当下较为贴切,看样子还没写完。 陈子龙家族于江南经营着钱庄,给他一些理念,肯定比皇帝专业得多。 一刻多钟后,天子放下纸稿。 “爱卿。” “臣在!” “给朕说说银行诸事吧。” “遵旨!” 陈子龙清了清嗓子。 “按陛下旨意,银行具备钱庄一切功能,又与之有别,计划明年发行纸币,规范大明金融体系。 现京师六处分行已风平浪静,正乃推行之时。 故臣写下相应规制,尚需时日便完稿,不知陛下以为应如何删改?” 崇祯顿了顿,说道: “爱卿所写甚好,银行代表朝廷信誉,要比钱庄更加严谨周全,最重要一点,乃惠及广大百姓,如此银行未来势必蒸蒸日上。 爱卿所写五年存款利息百之六,最低一年贷款低至百之三。 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贷款息再高于存储息,朕深以为然。 但对于二十两以下存贷款涉及不多,爱卿需加以重视方可。” “请陛下训示!” 陈子龙一脸讨教的表情。 从这些内容中可看出,此人熟悉金融业务,只是仍存在思维局限。 考虑问题上太过偏向商贾,也就是大户,却忽视了升斗小民这种散户。 虽大户资金拿出来能抵掉若干个平民,但无奈平民基数大啊。 当下官绅地主,除非必要异地经商,宁可把钱堆在地窖,也不愿财富外露。 平民才会更计较存贷款利息,当平民腰包鼓起来,就成了银行中流砥柱。 只有发动群众,从平民到商户,再到未来各类作坊企业,银行才会前途大好。 继而说道: “朕以为有两则看似不起眼,实为初期之要务。 其一,凡二十两以下贷款,只要具备有效身份,说明贷款用途,考察后直接放贷。 无需实物抵押,利息要更低,甚至免息。 其二,对于小额存款,不必五两起存,一文钱都可以,如此惠及面将更广。 朕预估大明底层百姓占总人口九成五以上,数量之庞大,绝不容小觑。 平民低息或免息得到银两,助推商业繁荣,社会经济方大有可为。 也就是说商业兴,则银行兴,反之,则衰退也。” 陈子龙闻言,开始时一脸茫然,细品这番说辞,犹如茅塞顿开。 “陛下,臣思虑不周,望陛下恕罪!” 崇祯摆手,说道: “大明官绅对底层百姓有所了解,但多数人只知皮毛。 何为国富民强?朕以为乃广大平民吃饱穿暖,兜中有余钱存进来,也有渠道敢贷款做经营。 大明彻底摆脱内忧外患,那才算四海生平。 历朝靠士绅吹嘘所谓王朝盛世,百姓却食不果腹,岂不自欺欺人也...” “臣谨遵陛下教诲!” 陈子龙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天子说的国富民强,何尝不是复社一直追求的梦想。 然而复社多为富家子弟,整日意淫天朝兴盛,常常为一句言论争辩不休。 甚至玩阴招攻击对方,殊不知辩来辩去有何意义? 最终停留在嘴上纸上,把百姓视为蝼蚁,也从未认真考虑过平民利益。 皇帝从银行提到万民,万民乃大明所有百姓,绝非意识形态中的地主士绅。 陈子龙心中泛出感动,让他对大明银行,更加信心满满。 第127章 抗税 看着陈子龙神色,崇祯缓缓道: “士绅毕竟乃少数,并无资格代表所有百姓,只有让广大平民接受,方能得到推广。 信任一旦建立,未来要推行纸币,难度便会小出很多。” “臣谨记!” “朕之筹划,乃今年之内,十三省各州府至少要有一家大明银行。 商贾们的钱庄,可改制也可以合并,大家共谋发展,未来银行要遍布各县甚至各大集镇,爱卿任重道远也!” “臣定不负圣望!” 陈子龙语气非常坚定。 自家开着钱庄,对银行并不陌生。 从现有模式而言,表面看单靠存贷款根本不赚钱,反而会亏本。 不过皇帝大纲上已经写了,只要有持续资金存入,钱自然会生出钱来。 好比有人存进一千两,银行可把它当作一万两,甚至数万两进行放贷。 那时候光靠存贷款都能获利,且不可估量。 银行还能用储户资金,入股作坊企业,借别人的鸡,下自家的蛋。 只是如此需要两个前提。 一是拥有绝对信誉度,百姓愿意把财产放在银行,其二则是百业欣欣向荣。 陈子龙倍感压力山大,同时也充满挑战。 皇帝近半年革新,所感所悟颇深,他愿意做时代的弄潮儿。 与陈子龙交流大半个时辰,皇帝除阐述他的经济观,还顺便提到江南及税收。 这令陈子龙甚是汗颜,让他对东林党,对复社产生严重质疑。 夸夸其谈真的能救国救民吗?恐怕不是那样吧。 江南读书人依靠士绅,读书人考取功名造就士绅,二者相辅相成。 士绅读书人除享受特权,还大量吸取民脂民膏占为己有,于朝廷未贡献分毫。 这难道就是圣人说的以天下为己任?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新税制最伤及士绅群体,如今单商业税在京畿地区正式实施。 其它地方虽已颁旨昭告,然暂未落到实处。 当下就隐田清查从京师往周边蔓延,据华夏日报透露,很多士绅与当地官府阳奉阴违。 皇帝严令驻地御史同步跟进,新税律法颁布在即,打算于夏收后全面铺开新税。 届时全国必然掀起滔天巨浪,尤其江南广大地区,京师或许也不会好出太多。 新生的大明银行,触及面同样不小,首当其冲便乃冲击士绅放高利贷。 陈子龙当然知晓其中厉害,他只想把银行做好,有皇帝撑腰,他信心满满。 ...... 从银行出来,陈子龙恭敬送到门外。 皇帝微服出巡,他不敢过多礼节,作揖目送天子离去。 带着方正化王承恩往回走,与美人们会合,逛了一圈从崇文门进入内城。 准备再于内城走走,结束愉快的休闲时光。 刚进入崇文门大街没几步,只见前方一酒肆前挤满了百姓。 “吗的,你意思就是不交税?” 操着陕西口音的声音传出。 “不交又咋了?此乃牧斋先生的产业,你敢乱来!” 崇祯快走两步,在方棕熊与几个锦衣卫簇拥下挤开人群,挤到了最里侧。 “当今天子三个月前便昭告天下,内阁户部又下公文,京师从五月起征收商税。 本官当月就遣人告知贵店,每月十五前主动到税所申报上月税银。 如今已到七月初九,贵店仍不执行,尔等要与王法抗衡吗!” 一八品官服小官似曾相识,朝皇城拱手,义正言辞说道。 旁边还有两个税兵,一个吏员,酒肆十余人围着四人,看样子气势汹汹。 抗税之事前些日就曾耳闻,皇帝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 “王法就可与民争利吗?八年前魏阉强征商税,阉贼一党是何下场,大人难道不知吗? 大人强行征收百姓商税,是想步阉党后尘吗!” 一掌柜模样的人反驳,言语中提到政治,语气不善,透露着背后有强大后台。 小官一脸气愤,高声呵斥: “朝廷治水疏渠钱粮从何而来?京师治安谁来维护?边关将士用什么守卫国门? 没有他们,尔等能安心经营酒肆?税收乃立国之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妇孺皆知! 钱掌柜口口声声家主乃前侍郎大人,还口出狂言与民争利,简直可笑至极!” “程大人,你祖上那么多产业,你就心甘情愿缴税吗?” 掌柜挑衅地说道。 “荒谬!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更应以身作则,只要江西铺开新税制,本官第一个交! 当今圣上皇庄皇店都向国库缴税,早已作出表率,尔等更应积极响应! 尔等不但抗税,还仗势欺人,钱大人早已卸甲归田,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你...你,程峋,不要口出狂言,家主早迟都会重返朝堂,重返之日,便是你倒霉之时!” “大胆,竟敢威胁朝廷命官,来呀,将这厮捉回税所问罪!” “遵命!” 程峋肺都要气炸了,朝两个税兵下令。 “谁敢!谁敢!” “狗官天子脚下欺压百姓,乡亲们,什么狗屁商税,来打狗官差啊...” 掌柜躲闪,几个伙计将他围住,一旁的人帮腔,在那儿不断蛊惑民众。 瞥眼一看当中有商户,还有不少青皮,似乎这酒肆早有预谋。 当下大明百姓最经不起煽动,皇帝觉得闹一闹也好,太平淡了缺点意思。 自己就在现场,事情可以控制,分散各处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啪...” 两个税卒被一二十青皮伙计围攻,一税兵佩刀被打落在地。 “额要宰了你!”另一税兵准备拔刀。 “苟日的流贼,在京师耀武扬威,打流贼!” “切莫动兵器,误中奸人毒计!” 程峋大声疾呼,小吏紧紧护住上官,生怕有何闪失。 青皮不敢动朝官,只是将程峋拦住,但对付流贼转换成的丘八,他们可一点都不心虚。 两个税兵很勇猛,赤手空拳干翻几个人,功夫尚可。 只是周边还有不少青皮,身上也挨了些拳脚,要不了几下就会吃亏。 街面上百姓越聚越多,方正化警惕注视周围。 崇祯往后退了几步,后方的佳丽们大惊失色。 锦衣卫将五个美人护住,朝后面退步,分散于周边的暗丁渐渐靠向天子。 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皇帝觉得,他可以现身了。 第128章 危机四伏 皇帝在方正化耳边耳语几句,片刻后方正化呵道: “住手,住手!都散开!” 锦衣卫将百姓驱开,不多时清出一片空地,另外的人上前制止斗殴。 “大胆刁民,竟敢袭击朝廷官差,尔等胆子太大了吧!” 方正化上前一脚,将一个青皮踢开,随手拉起地上的税兵。 瞧见这么多带刀便衣,双方都感到来者不善,纷纷停下手脚。 “这位兄台,官差强征商税,草民竭力争辩,官差继而出手打人,草民等岂能任人宰割!” 钱掌柜向方正化拱手。 “鬼扯!某亲眼所见,乃你等抗税在先,这些打手恐怕就是你请的青皮流氓吧! 尔等藐视王法,蓄意抗税,出言挑衅朝廷命官,罪无可恕!” 方正化言辞凿凿,腰间又挂着武器,从话语中能感受到,此人绝非普通家丁。 钱掌柜微愣,这里虽是钱谦益的产业,可家主尚未返朝。 京师大员众多,当面得罪大人物没有必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程峋也不是傻子,连忙上前作揖: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否则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敢问阁下乃哪位大人府上?” 说话间兵马司、巡城营兵卒赶至。 两个领头模样的向程峋拱手。 “这位大人,此处发生何种事端?” 一兵马司总旗问道。 “此间酒肆抗税,殴打税兵,多亏壮士出手,不然世事难料!” 说完望向方正化,眼里充满感激。 方正化掏出腰牌,向程峋和两个头目展示。 “小的拜见方公公!” “下官见过方大人!” 几人大惊,连忙抱拳作揖。 方正化扫视周围,转身向人群拱手,高声道: “臣方正化恭迎圣安!” 话毕,崇祯与王承恩走出人群,数个锦衣卫紧随左右。 有的百姓反应过来,他们上月有人曾在外城正阳大街见到过皇上。 “是当今天子...陛下来了...” 有人喊了出来。 兵马司、巡捕营兵卒反应过来一一跪地。 周遭百姓连同程峋、酒肆掌柜,那些青皮悉数跪下。 崇祯扫视全场。 “平身!” “谢陛下...” 拜谢之声不绝于耳。 “你家家主乃钱谦益吗?” 皇帝走到钱掌柜面前。 “回...回陛下,正是!” “狗仗人势,蓄意抗税不缴,殴打官差,藐视王法,混账东西!” “陛...陛下,草民知错,求陛下饶过草民啊。” 钱掌柜达官贵人见得不少,却也没见过皇帝,瞬间汗如雨下,不住磕头求饶。 天子非常不爽,就是钱某人丢在京师的小卒子,钱谦益也不是啥好鸟。 按照原有轨迹,钱谦益两年后将被温体仁栽赃,多亏曹化淳相救才幸免于难。 老温一直都不放过他这丢官之人,想来此人在东林党根基极深,都不是啥善类。 真可惜后来的柳如是慧眼不识珠,嫁给水太凉的大汉奸。 可能获知老温仍被续用,从方才家奴话语中便可看出,那厮想搞事情了。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崇祯感到了危机四伏。 想了想,呵道: “钱牧斋乃大明清流,品德无比高尚,定是你这家奴擅作主张抗税,简直有辱牧斋先生名誉,方正化!” “奴婢在!” “全部拿下!” “遵旨!” 锦衣卫三几下就将二十余人擒住,兵马司殷勤地送上绳子。 钱掌柜等人被捆成粽子,通通跪在大街上。 “程爱卿!” “臣在!” 程峋一阵激动,连忙上前拱手。 去年殿试见过皇上,自改在皇极殿早朝后,已经很久未见天颜了。 皇帝叫上他,实乃皇恩浩荡也。 “爱卿,你怎会下放于税所当值呢?” 天子问道。 “禀陛下,臣原本将派往南都,得李阁老引荐与毕阁老,臣便在崇文税所任税正。” “嗯,若朕未记错,你乃江西人,还是去岁探花郎,下放地方至少七品官,却甘心当八品税正,岂不过于屈才?” “启禀陛下,状元郎刘翰林都在阜成门就任税正,微臣自然当得。 几位阁老常常教导诸官,新税制利国利民,然推进势必困难重重,臣愿充当马前卒,为陛下鞠躬尽瘁!” 程峋慷慨陈词,一番话说得无从挑剔。 能放下翰林院架子当个税务所所长,确实需要勇气。 天子很欣慰,开口道: “按大明新税法,此等暴力抗法,该当何罪?” 程峋想了想,作揖道: “回陛下,口头抵制辱骂掌嘴二十,藐视官差杖一十; 多次拒不缴税,罚税银之三倍罚金,牢狱一月;殴打官差暴力抗法,最低牢狱三年; 造成人员受伤,视情况递增牢狱年限,经营场所抄没;若致人死亡,除上述惩处外,主犯判斩立决。 煽动民众对抗,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牢狱五年至终身不等!” “很好,新税法刚颁布几日,爱卿便了然于心,朕心甚慰。” “臣惶恐...” 程峋90度弯腰,能得到天子肯定,令他很是亢奋。 望了眼税吏和两个税兵,税兵挨了些拳脚,不过看样子没啥损伤。 崇祯随口呵道: “钱家酒肆暴力抗法,不严惩不足以纲正法纪,还因此败坏牧斋先生名誉。 对此等清流,朕必须替他清理门户,税所必须按流程严惩!” “臣遵旨!” 程峋高声领命,就是对皇帝说维护钱谦益,心中有点搞不懂。 这时,刘国能也领着几十个税兵赶来。 今日他没去京营操练税兵,听闻大街上有人抗税,便领着老部下狂奔。 “臣刘国能拜见陛下!” 刘参将气喘吁吁。 “爱卿来得正好,钱家家奴蓄意抗税,按律应查封场所,朕的税兵就是干这个的,速速将酒肆查封!” “臣遵旨!” 刘国能挥手让属下查封,自己则恭敬地站在天子面前。 “刘爱卿!” “臣在!” “你的税警总队该正式派上用场了!” “臣...臣遵旨!” 刘国能微愣,随即读懂皇帝意思。 他虽为三万税警主将,可税兵连同京营兵刚招齐没几天,先入营的也才训练月余。 近段时日协助各税所收税,都是数十老部下参与,人员很是捉襟见肘。 这下好了,皇帝有提前使用的想法,看苟日的士绅富豪们还敢不敢蹦跶。 第129章 兴风作浪 与刘国能没说两句,天子望向程峋。 “程爱卿。” “微臣在!” “钱家家奴所犯之罪当中,有口头辱骂抵制之举,方才你说按律该当如何?” “回陛下,掌嘴二十!” “那还等什么,朕要看着爱卿亲自处置!” “陛...陛下...臣...” 程峋一脸惊愕,皇帝太暴力了吧?这些家伙犯的事儿,捉回去后自会惩处。 自己堂堂探花郎,当街掌掴人犯,似乎有辱斯文。 但见皇帝神色不改,税兵又递上一块戒尺,只得挽起袖子走向钱掌柜。 把心一横,程峋抡起就开干,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四周。 钱掌柜没几下就成了猪头脸,之前那嚣张气焰早都荡然无存,眼里全是惧怕。 之所以让程峋这样做,就是让他明白,跟着皇帝干,就要忘掉一切书生气。 该拼得拼,该冲就得冲,光放下架子还不够,得适应所有突发事端。 程峋按旨执行完毕,恭敬地回到皇帝面前。 “王承恩!” “奴婢在!” “今日程爱卿刚正不阿,回宫后通知户部吏部,年底考功记上一笔!” “奴婢遵旨!” “臣多谢陛下恩典!” 程峋很是感动,连忙双膝跪地。 当着皇帝与这么多百姓面前露脸,前途应该有望了,偶尔暴力一下算个球!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崇祯望向刘国能。 “刘爱卿!” “臣在!” “此两名税兵可乃你之老部下?” “禀陛下,正是!” “很好,二人认真履职,不惧强权,乃税兵之楷模,你回去后好生褒奖!” “臣遵旨!” 刘国能拱手,回过头看向两个税兵,两人懵懵的不知所措。 “没规矩的家伙,还不过来谢过陛下!” “小...小人多谢陛下隆恩!” “好,都起来吧。” 两人颤颤巍巍起身,神色很是紧张。 皇帝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好好跟着刘将军与程所正做事,你们都是好样的。” “谢陛下,小人一定。”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撕牙咧嘴露出笑容。 没计较他们君前失仪,周遭官差锦衣卫眼中满是羡慕嫉妒恨。 能得到皇帝拍肩膀,这两个苟日的祖坟冒青烟了。 崇祯还以微笑,而后望向钱掌柜。 理了理情绪,开口道: “你一个小小家奴,竟乱借家主威名作奸犯科,想来牧斋先生还不得而知。 你这种恶奴,简直丢家主脸面,要是牧斋先生知晓,定要将你杖毙,程峋!” “微臣在!” “都带回去严加惩处,朕也要回宫了!” “臣遵旨!” 崇祯本想当着百姓的面来一番演讲,但此事很敏感,背地里涉及到政治。 跟街上老百姓谈政治,明显对牛弹琴。 言不由衷这番说辞,无非是想传出一个信号。 那就是钱谦益在皇帝心中有一定地位,朕还是很欣赏他的。 不过同时也算一种误导,或者说是为麻痹对方。 实则你东林党想乘机上位,重新把控朝堂,纯属老太婆的裤衩——没门儿! 田赋方面一税制,从下诏这几个月来,京畿老百姓双手赞成,想来全国平民都不会反对,唯有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及贪官会抵触。 商税方面,月营业额十两以下的店面,小摊小贩全部免税,剩下的都是大商贾与官绅。 矿税、交易税等几乎不涉及平民,背后都是大户,这类人将为新税制最大阻力。 先前钱家家奴与程峋的对话中,显然话中有话,透露着某种内在含义。 说不定江南甚至京师,正酝酿着一场暗涌,只待一个时机,就将爆发成滔天巨浪。 数月来的一些担忧,终将正真面对,闻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忙吩咐刘国能跟随入宫,并与方正化小声交待几句,让叫内阁六部大佬等,都到乾清宫议事。 美人们今天的第一次出宫,搞了个虎头蛇尾,兴致落入冰点。 ...... 一行人匆匆回宫。 刚到门口李若链便迎了上来,低声向皇帝禀报。 崇祯听后愣了愣,几息功夫后恢复如常,让他一起参加临时御前会议。 内阁五臣、六部尚书、督察院都御史、曹化淳悉数到场,包括京营何可纲、孙应元全都参加。 通过今日想到的东西,以及方才李若链所说,皇帝得再度捋一捋。 方正化去通知大臣,便告知抗税之事,望着诸臣,皇帝一个个挨着问。 “曹大伴!” “奴婢在!” “说说你东厂近期大事。” 曹化淳起身。 “启禀陛下,王德化将从河南前往四川;现各地亲王除路途遥远者外,大部已到京师,臣全部安置于信王府,诸王嚷着面圣,奴婢暂未理睬。” “朕没功夫见,待所有亲王到京后再说!” “奴婢遵旨!” 曹化淳接着禀报。 “皇爷,大明银行方面,京师总行已与陈总襄理交接完善,全国各处尚需时日,届时东厂只负责安保事务,具体经营由银行全权负责。” 顿了顿,又道: “奴婢目前主要事务,乃配合李阁老清理京畿卫所,屯田正在逐步清丈当中。现清查十一个卫,有3千余人愿继续从军,已经充入京营。 余者按每丁口四亩地分田,月底可完成,分田后剩余土地将移交户部国土司。” “嗯,可有趁机作乱者?” “禀陛下,暂无,卫所百户级以上9成军官存在贪墨与霸占土地,臣已全部捉拿。” 皇帝闻言舒了一口气,卫所糜烂在意料之中。 理论上天子脚下,相对更容易处理,只要不发生动荡,一切都无所谓。 何可纲孙应元正在扩军练军,抽不出人顾及卫所,当下全靠东厂番子支撑。 缓了缓,崇祯话锋一转。 “今日崇文大街之事,想必诸位已经知晓,黄爱卿!” “臣在!” “督察院与东厂密切配合,一明一暗,尤其有官身者,谁要与新税制作对,绝不可手软!” “臣遵旨!” 当下李邦华主要精力放在内阁,督察院事务实际由黄道周主持。 皇帝场面上把温党拿下,东林党虽有损失,但并未明刀明枪干过。 今日之事涉及赋闲大佬钱谦益,钱某人代表东林党,也代表着江南士绅。 这个任务表面上看似没啥,实则当中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第130章 三面御敌 清了清喉咙,崇祯问向毕自严。 “毕爱卿,你来说说户部近期大事。” “禀陛下,国土司正于京畿地区清丈土地,山东、宣大两处不日即可展开。 现各司人员增加600余,相关人员已培训出三期,将陆续派往各地。” “嗯,户部人员还不够,继续大力招聘,只要品行纯良,会点文墨皆可,前提乃必须拥护新税制,熟悉所有新规,朕绝不嫌多!” “遵旨!” 按天子规划,当下推行新税制,还不敢完全交给地方。 地方上仅为配合,概由户部直接牵头。 待过些年月财税步入正轨,方能逐步向地方交权。 “何可纲、孙应元、刘国能!” “臣在!” 三人异口同声。 “当下新军训练不足两月,朕给尔等三日时间,税警总队正式移交,训练不足者到地方后边执法边操练,特殊时期当用特殊之法!” “遵旨!” “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孙承宗拱手。 “准。” “陛下,三边、陕西、山西、河南已下旨免田赋一至三年不等,然除开田赋外,其它税种并不在此列。 当下上述地界处于战乱,各行各业惨遭破坏,臣斗胆请陛下暂缓当地税种推广。” 皇帝想了想。 那几个地方确实不太好处置,也刮不出多少油水。 “朕准了,户部仅对此几省之人口土地进行清理,新税暂缓。” “臣遵旨!” 孙承宗很欣慰,天子还是挺明事理的。 “诸位,新税推行将乃一场硬仗,难度不亚于剿贼。 那些读书人与士绅,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今日抗税之事,尔等必须有个态度! 朕要求内阁及六部主官,全部在华夏日报发文批判,以正视听!” 大臣们一下子愣住。 听说皇帝在街上严惩钱家家奴,却也大力褒奖钱谦益,现在叫他们发文训斥,这又代表何意? “臣等遵旨!” 内阁五臣及冯英倒没啥,表情很自然,他们早都是坚定的保皇派。 虽大多数都有家业,不过读书人特权还在,也缴不了多少田赋。 刘遵宪、刘宗周、黄道周、文震孟四人则表情复杂,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自他们跟随天子脚步,视野变得开阔不少,也敢做之前不敢做的一些事儿了。 可在报纸上发文,便是公开与天下士绅决裂。 皇帝这招太高了,一副赞赏钱某人的姿态,却让臣子们出面训斥,完全使他们无路可退。 虽读懂皇帝歪心思,却也不得不照做。 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了,既然选择保皇,只有陪他一条路走到黑。 将诸臣表情尽收眼底,这也是皇帝召见的主要目的之一。 相信往后几天,这群士大夫的唾沫星,将把某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而他自己,则擦亮眼睛,静观他们下场斗法。 事务告一段落,让其他人都回去。 殿中只留下内阁五位老革命,何可纲、孙应元,还有李若链曹化淳四个近臣。 皇帝拿起茶杯抿了几口,有点心事重重,诸人也不便说话。 放下茶杯,天子望向孙承宗。 “孙爱卿,河南剿贼已到关键时刻,绝不容有任何差池,虽朕早有预料新税制不会一帆风顺,今日算敲响警钟,朕是不是太心急了?” 或许数月来很多事都太顺了,崇祯突地情绪变得低落。 孙承宗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帝街上一套,现在又是一套,意思非常明朗,忙起身作揖。 “陛下...” “爱卿,朕赋予你坐奏之权,坐下说吧,爱卿身子骨为要。” “谢陛下!” 老孙心中泛出感动。 几月来每次见到皇帝,无论搞温党,还是查勋贵晋商,一直意气风发。 看来皇帝也存在烦恼,或许是不愿将柔弱的一面展示于人。 理了理情绪,孙承宗开口: “陛下,大明早已病入膏肓,诸多事务已不可再拖,虽查抄各处收获颇丰,然所得仅够维持一年上下,之后仍将面对窘境。 做胜过不做,早做优于晚做,一个小小家奴,没有家主授意岂敢蛮干?无论背后引发何种波浪,老臣绝不怠慢!”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余人跟着附和,语气中充满坚定。 皇帝心头舒服多了,他也需要适时打气与鼓励。 “卿等能如此,朕心甚慰!”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都坐吧,”崇祯挥手,接下来抛出今日核心事务。 “都说祸不单行,要是此刻建奴叩关,那性质就大为不同了,李爱卿,你跟诸公说说。” “遵旨!” 李若链站了起来。 “各位阁老,下官刚收到消息,鄂尔多斯之建奴有班师迹象,近期必定叩关!” 诸人闻言大惊,尤其不是军机大臣的三个。 “李指挥使,消息可靠否?” 孙承宗问。 “绝对可靠,下官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恰逢陛下回宫,议事前已禀报陛下!” 李若链说可靠,定不会有假。 半个月前军机处筹划作战方案,三四天便呈给圣上,皇帝还夸赞做得好。 随即作了些安排,比如在宣府开设制造局火器分厂,抓紧战备等等。 现今有人借新税搞事情的意图很明显,加上南北作战,大明相当于三面御敌,形势无比恶劣。 殿中陷入短暂沉寂。 十余息后皇帝打破沉默。 “诸位,若朕预料不差,抗税与建奴叩关,或许存在某种关联,若是那样,我等该如何应对?” 天子语气很笃定,诸臣更显惊异。 前些日李若链禀报,梁廷栋与定国公、定西侯府上又开始活跃了。 锦衣卫暗查间谍,内阁并不知晓,崇祯当时觉得,不外乎又在往外面传情报,静观其变便是。 不曾想墙子岭随后有人去了西边,锦衣卫一路跟到了鄂尔多斯。 这下建奴突然要班师,今日又发生抗税,还提到钱谦益,为此不得不作出多种假设。 联想到明末社会状态,当将二者连贯在一起时,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历朝历代汉奸公知不少,为一己私利什么事儿都敢干,在明代更屡见不鲜。 给皇帝施点压,包括借助外力,让你重新变回他们想要的“贤君”。 否则,呵呵,我等不介意天下大乱,可以换皇帝,也不会在乎啥改朝换代! 第131章 御驾亲征 钱龙锡沉思片刻,开口道: “陛下,为一己之私勾结建奴,臣...臣以为是否过于牵强?” 钱龙锡不敢相信,壮着胆子表达观点。 “陛下,稚文先生所言极是,大明官绅确实极度自私,然胆子是否太大,恕臣直言,臣有点难以置信。” 李邦华拱手。 殿中再度陷入沉寂,在两人眼里,这种假设似乎存在强搬硬套。 朝中有间谍之事,没给内阁提过,可种种迹象表明,关联的可能性极大,也不方便透露。 崇祯只得说道: “不要把那帮人想得那般完美,尔等跟随朕之脚步,在朝臣眼中早已成为另类。 那帮人不单针对新政,更是想将诸公搞下台,甚至把朕的皇位搞掉也在所不惜。 借助外部势力算个啥,每个王朝衰落,或者说触及其利益之时,坏人还有什么不敢干!” 二人终于被这番话震撼。 金兵灭北宋,蒙元横扫南宋,跪舔派与汉奸层出不穷。 拿本朝来说,嘉靖修道不理世事,万历靠奏章治天下,都是君臣对抗的结果。 武宗落水,光宗服红丸,天启帝也是落水,这些悬案究竟有何隐情,多年来版本不一。 然一切的苗头都指向一个中心,那就是坏人无处不在,且力量非常强大! “诸位安心,朕心中有数,禁卫军已战备多日,朕决意后日就向宣府进发! 新税制推行就靠在场诸公了,建奴要来,朕必须御驾亲征!” 什么?四个近臣闻言倒反应不大。 阁臣们及何可纲、孙应元则大惊失色,站起身悉数跪地,害得近臣也跟着跪了。 “陛下,大明处于内忧外患,新税制又面临恶仗,陛下切不可以身试险啊!” 钱龙锡高呼。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 李邦华痛心疾首。 “陛下...” 诸臣此种反应,早已在预料之中。 太祖成祖横刀立马,他们要打天下,自然再正常不过。 英宗搞出让大明走向衰败的“土木堡之变”,武宗兴冲冲北征,弄个了天怒人怨。 皇帝要御驾亲征,此事绝对比天大,万一有个闪失,大明恐大厦将倾也。 “陛下,亲征绝非易事,倘若朝堂出现动荡,大明如何是好!” 毕自严眼中饱含泪花。 这群人都是最信任的人,只有黄得功周遇吉没有在,皇帝心中同样波澜阵阵。 若没有他们,自己孤掌难鸣,某天来场落水也不是不可能。 数月来很多事做得都太顺,虽眼前仅仅显现出苗头,却也让他真正感到了危机。 所有症结,说不定都在这个点等着他,随时就将引爆。 狂妄的穿越者或者说改革者,不可能凡事一帆风顺。 君王需要树立绝对权威,文治非一日之功,要想文治长久且健康,唯有靠武功来催化。 开国初期君王说一不二,能做后代帝王做不到的事,无不与战功息息相关。 要将大明从泥潭中拖出,必须去冒险。 胜了,一切皆有可为,若败了,四大皆空。 不过崇祯不是一点底气没有,他深信禁卫军绝对具备一战之力。 而且为战备,在十天前便已命制造局征调民夫,禁军派辎重兵协助向宣府运兵器。 还要在那边搞一个制造局分厂,保证兵器弹药补给。 自己去亲征,朝堂由内阁六部打理,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挑战,更是一次机遇。 当初将温党及部分勋贵拿下,虽其它党派也有殃及,不过还是引发一定的权利失衡。 之所以只杀刘宇亮与几个京营武将,其他人劳改,存在有平衡方面的考量。 温体仁和身为宣党的陈奇瑜重新启用,同样也是如此。 但为此也带来负面影响,那就是都留了希望,诸党都想拼一拼,让势力重回巅峰。 自己把内阁六部紧紧抓在手中,有点像天启帝使用阉党的味道。 内阁没问题,六部尚书全部发文登报,已经将他们推到悬崖边缘。 让他们与朝臣斗狠,自己才能进退自如。 当年魏忠贤心狠手辣,导致朝堂败坏,却也是坚定的保皇党。 现在想起来,便宜哥哥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终于领会了“忠贤可用”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如今自己变相这样做,严格意义上比当初天启帝更好,至少脱离了纯粹依靠太监。 当下内阁就剩孙承宗、范景文没有发言,崇祯问道: “二位军机。” “臣在。” “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对望一眼。 皇帝很多时候决定的事,九头牛,哦不,九点五头牛都拉不回来。 范景文率先说道: “陛下意御驾亲征,想必已作出计较,君王安危关乎社稷,臣不得不劝谏,倘若陛下执意前往,臣只能遵从。” 另外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陛下,按军情处传回情报,征林丹汗部建奴万余人,临近蒙古诸部四五万之众。 臣与梦章贤弟之作战计划中,已考虑禁卫军全体出动。 宣大兵卒七万,可用于机动之兵三万余,晋商留下之粮草充足,制造局又在筹备建厂,后勤方面无需多虑。 宣大总兵尤世威及尤家兄弟勇猛异常,可保宣大无忧,陛下执意亲征,士气必定高涨。 禁卫军武器精良训练有素,也需要战场历练,臣以为大事可成!” 孙承宗眼神坚定,明确支持皇帝。 天子心头舒服不少,自己想跑出去,不外乎有置死地而后生之意。 要改变王朝失速跌落,若君王不好战,不可能强扭乾坤。 孙承宗太懂他了,不枉满腹经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战略眼光。 “陛下,京营诸将也可为之,臣定不辱使命!” 何可纲、孙应元作揖请战,两人兴致极高。 天子向他们点了点头。 “陛下...” 钱龙锡欲开口,崇祯挥手打断。 “卿等之担心朕何尝不知,若朕战死沙场,就当朕命该如此! 若朕有闪失,尔等均为辅政大臣,务必助太子茁壮成长! 只要遏制党争,学会变通与务实革新,大明不可能灰飞烟灭!” “陛下...” 诸臣全部俯身叩首,包括孙承宗也跪了。 皇帝显然已考虑得很长远,竟然安排了托孤这种大事。 天子决心让人动容,可若发生最坏之事,他们真能应付得过来吗? 第132章 看你皇帝怎么办 “陛下...” 钱龙锡欲言又止,神色很是复杂。 这种情况下,任谁都如履薄冰,从皇帝眼里看到了决绝,也看到了自信。 劝谏君王莫以身试险,是他们的本份。 可一个首辅一个阁臣,还是军机处唯二的大员,明确表示支持。 上次在军营议事就显露出,皇帝并不想动京营,但京营两位主将力挺,明显皇帝这方筹码更重。 “诸位都起来吧,自皇陵被焚朕痛定思痛,如果上天真要惩罚大明,就让朕亲自承担! 诸位要对朕有信心,只有拨开迷雾,大明方可重见天日,朕决议后日就出兵!” 皇帝侃侃而谈,已丢掉先前那丝惆怅,腔调里中气十足。 “陛下,后日是否过于仓促?臣以为,应令钦天监择取黄道吉日。” 钱龙锡妥协了。 “禁军已准备半月之久,各种武器弹药均已妥善,前方军情不等人,必须立即行动!” “陛下,明日乃早朝日,是否昭告百官?” 孙承宗问道。 几位阁员又是一愣,首辅这话的味道,似乎想尽量低调。 皇帝想了想,说道: “出征迟早都会惊动四方,告知百官为妥,然朕亲征之事切不可张扬,务必守口如瓶。 此行由钱爱卿随朕前往,便于与朝中政令畅通,兵部侍郎王业浩可用,可担当朕之总赞画! 京营也可派出数千人,作为朕之中军,顺道让京营儿郎见见血。” 诸臣对望一眼。 五个阁臣不敢离朝太多人,钱次辅擅于理政,与皇帝同行可保政令无虞。 兵部左侍郎王业浩善理兵事,近几月协助范景文,将兵部处理得井井有条。 有两个重臣伴随天子,他们能够安心不少。 至于让数千京营兵跟着出去,显然有练兵之意,京营太需要重振雄风。 “曹大伴,李指挥使!” “奴婢在!” “臣在!” “东厂与锦衣卫必须护卫内阁、六部尚书诸公周全,若有突发事务,务必与内阁商议,并听从调遣! 本次王承恩、方正化随行,你二人与诸公替朕看好家!” “奴婢(臣)遵旨!” 崇祯一口气说完,望向内阁。 “东厂、锦衣卫,还有京营、税警共十万兵卒,便乃诸位看家之底气! 若有任何动荡,朕赋予内阁便宜行事之权,包括调动京营!” 诸公大为感动,天子考虑得很宽,把京营军权都暂时交给内阁,没几个帝王敢这么做。 天子极度信任他们,他们若不把控好朝堂,简直有负圣恩。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出言劝谏者,只能选择默认。 “方正化!” “奴婢在!” “即刻将京营兵符取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方正化去而复返。 孙承宗颤抖双手接过兵符印信,眼中泛出丝丝泪花。 “诸位爱卿,朕就把重任交给你们了!” “臣等绝不辱使命!” 11位重臣齐声高呼,同时也感慨万千,木头已经变成小船船,唯有按旨行事。 接下来商量一些细节。 并让方正化亲自去向黄得功传令,禁军后日开拨;孙应元带京营一个骑兵旅拱卫御驾。 按照原迹,黄、周、孙三人从明年起,将是四卫营(禁军)主要将领,乃铁杆战友,这次就让他们磨合,对未来只有好处。 孙应元跃跃欲试,心中直呼大爽。 何可纲则情绪低落,在皇帝一通勉励下,明白了守后方的重要性,好一阵才缓过来。 议事过程中,又派人将王业浩传来。 王侍郎获知皇帝亲征,同样如晴天霹雳,稳定情绪后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诸臣提了个强烈要求,锦衣卫派一个千户卫队,时刻守护天子。 考虑到臣子们的担心,身边人多点就多点,皇帝没有拒绝。 ...... 翌日正辰时,皇极殿。 崇祯今早故意连脸都没洗,看起来很憔悴。 他得给朝臣传出一个伪信号,他感染风寒了。 今日殿中多出一人,新任辽东水师总兵黄蜚,此人昨日就已进京,正好早朝面圣。 一通上朝礼仪,首辅孙承宗率先出班。 “启禀陛下,新任辽东水师总兵黄蜚,已至兵部并军机处报道,请吾皇示下。” 说完望了一眼右侧末端的黄蜚。 “臣黄蜚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轻轻抬了下手腕,有点力不从心,才半刻钟光景,似乎“病情”又加重了。 “爱卿平身!” “谢陛下。” 黄蜚很拘谨,等着天子御音,结果接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心里泛出丝丝惶恐。 朝官们很错愕,按理地方大员到京师,皇帝都会洋洋洒洒一番。 可对这人没有任何训示,不知是啥意思。 皇帝没反应,孙承宗心中暗笑,他得马上暴雷,借机拉开帷幕。 “陛下,臣有军情启奏。” “朕感觉身体不适,爱卿速速奏来。” 天子心不在焉。 数月来朝会上几乎不提兵事,都是皇帝私下与军机处或内阁商议,今日这样做,令朝臣们感到意外。 “陛下要注重龙体啊!” 从南都回京师不久的郑三俊抢一步出班,眼中满是关切。 他由南都吏部尚书接任刑部左侍郎,明降暗升。 听闻昨日钱家家奴抗税,身为东林党成员,又从烟雨秦淮返朝,稍后得说说新税制弊端。 趁机为钱谦益打打马虎眼,便提前露了个脸。 “陛下保重龙体...” 所有大臣拱手,一副关怀备至。 天子没理会,示意孙承宗继续。 “陛下,建奴纠集数万鞑奴,意图于宣府叩关!” “什么!” 崇祯猛地一惊,差点站了起来。 “李指挥使!” “臣在!” “此事为何未禀报予朕?” 李若链刻意露出一丝难堪。 “陛下,臣今早得到情报,立即向军机处禀报,因本身要上朝,故暂未禀告陛下。” 天子点了一下头,眼神中呈现出些许慌乱。 锦衣卫值房就在内阁六部旁边,按理孙承宗先知晓不足为奇。 皇帝此刻表情,没有逃过朝臣眼睛。 有的人心想,你老人家平时不是雷厉风行吗,咋听到建奴就慌神了呢? 到底太年轻,不能做到荣辱不惊。 有些人暗地里正等着东窗事发呢,终于等来了,锦衣卫与东厂似乎还没察觉。 事已至此,呵呵,看你皇帝怎么办。 第133章 花花肠子 “陛下,建奴铁骑加上蒙古鞑子,总兵力6万上下,若不采取积极措施,大明危矣!” 老孙声如洪钟。 殿中随即陷入寂静,有心的无心的都在等着天子。 这事儿确实太大,建奴数年来已经两次叩关,所到之处可谓鸡犬不留。 今日偏偏把兵事拿到朝堂上来说,他们总算可以瞎逼逼了。 不过作为精明的大明官员,得看看形势再说。 “陛下,臣以为应立即出兵,杀杀建奴嚣张气焰!” 兵部右侍郎梁廷栋出班。 崇祯望了他一眼,一副抓到救命稻草的表情。 心中却在想,你吗间谍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看你家伙有啥幺蛾子。 “请梁爱卿教朕。” 啥?满朝除开知情者外,全都惊掉下巴。 皇帝数月来风风火火,从未示弱过,当下竟叫臣子教他,太特么意外了。 皇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其它事或许都可当愣头青,唯独忌惮建奴。 很好,有怕的东西就好,微臣喜欢也。 “陛下,臣前些时日有幸观摩禁军比武,禁军士气颇佳,装备精良,可挥师一战。 五万京营兵需拱卫京师只能作罢,然三万税兵可派,加上宣府边军共计15万大军,如此可与建奴一决高下!” 梁廷栋款娓道来,作为兵部大员,他拥有发言权。 不过提出税警都跟着去作战,就有点意思了,让革新派不得不警觉。 崇祯越加笃定,此人与意图破坏新税制甚至建奴叩关,肯定有关联。 “陛下,梁侍郎此言差也!” 王业浩拱手反驳。 天子一副六神无主,将目光投向王业浩。 “陛下,禁军出动臣并无异议,然税兵成立不足两月,新税铺开在即,税警怎可抵御建奴? 梁侍郎作为兵部大员,如此向陛下进言,居心何在!” 王业浩大义凛然。 “王侍郎,建奴战力不容小觑,我军兵力非接近三倍不可。 中原抵御流贼如火如荼,辽东与建奴势均力敌,根本无兵可调,难道王侍郎要看着大明生灵涂炭吗!” 梁廷栋不甘示弱。 “那按梁侍郎之意,多出三万税兵就能一定乾坤?恐怕过于荒谬吧?身为兵部侍郎竟口出妄言,不是庸才就是在心怀不轨!” “你...你...你...” 梁廷栋胡子气得直吹。 王业浩义正言辞,新建的税兵能不能上战场,只要是个人都分得清。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苟日的着实可恨,出兵都想玩花花肠子。 “陛下,新税是否值得全面推广有待商榷,即使要铺开,臣以为让税兵上上战场未必不可。 经过战火洗礼,税兵势必出类拔萃,如此更利于往后执法,成为户部之利刃!” 郑三俊拱手道。 皇帝直想发笑,在正史上郑三俊虽才能一般,但为人算正派严谨。 可这家伙话中似乎有话,比梁廷栋说的还令人敏感。 便问道: “郑爱卿说新税值得商榷,这跟朝廷出兵有何关系?” 崇祯又摆出一副请教神情,显得很尊重他。 郑三俊很得意,在南都呆了那么久,总算重回中枢,皇帝要他说,他自然得表现表现。 理了理思路,开口道: “陛下,当初魏阉一党南下收税,搞得民怨四起,尤其苏州抗税,称得上给朝廷抹黑。 太祖当初定下商税,也不过仅收几十年,后来几近取缔,神宗皇帝重开,效果并不明显,照样弄得民怨沸腾。 故臣以为,商税百抽五过高,应取消,即便征收,也应遵循太祖规制三十税一。 至于田赋十抽一,类似于张江陵一条鞭法,张江陵变法无疾而终,可见其不得人心。 房产税、土地交易税等臣以为更万万不可取! 当下中原在剿贼,建奴即将叩关,为维持大明稳定,臣恳请陛下废除新税制,望陛下三思!” 崇祯听后想骂娘,特么简直一派胡言。 问你二者之间的关联,你却一味抨击新税。 到底是张廷玉胡乱吹捧这家伙,还是读书人迂腐之气作祟?或是心怀不轨? 不管怎样,最起码此人无大用,说不定就是东林党的开路先锋。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见到皇帝那般模样,很多朝臣胆子变得大了。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下子竟走出二十几个大小官员,瞄眼一看,绝大部分都是东林人。 奶奶的,这下子更有意思了。 东林士大夫力量太强大,通过几个月捶打,对他们而言,似乎作用不大。 看来还是人杀得太少,也没有真正与东林党开过战。 要不是今日情况有别,真想把这龟孙杖毙。 “郑爱卿!” “臣在!” “你擅长钱粮之事吗?” “禀...禀陛下,臣并不擅长,然食君之禄,便要与君分忧,断不可将君父置于危墙之下!” “好一副慷慨陈词,朕看你出言抨击新税,才是将朕推于危墙之下吧!” “臣...臣不敢!” 天子露出微怒,郑三俊偷瞄一眼,口中有些结巴。 “陛下,郑三俊不知钱粮之事,却对新税出言不逊,臣弹劾其不在其位乱谋其政,有违朝廷命官务实严谨之品德!” 户部侍郎范复粹发声。 这人才被提拔入户部没多久,明确出言力挺天子。 “臣附议!” “臣附议...” 十多个朝官附和,尚书以上大佬一个没站出来。 皇帝方才一问,或许只是想看看哪些人在使坏,并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 内阁与六部大佬正在务实派的道路上狂奔,这种事他们根本不想掺和。 崇祯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诸位,专业事务得专业人干,守好职内一亩三分地即可,没事少去指手画脚。 朕不希望尔等乃全才,尔等也没那能力,此事休要再提,诸位好自为之!” 还有很多人想出班,原本想借题发挥,不过今日出兵事务似乎更重要,天子这番告诫意味很直白,最终还是忍住。 崇祯随即转换话题,继续回到正事上面。 “王侍郎!” “臣在!” “你可有出兵良策?” “启禀陛下,臣有一策,请陛下定夺!” “快快道来。” 演戏得要演全套,昨日就商量过,也正好为钱龙锡、王业浩出征埋下伏笔。 第134章 装病 “陛下,各边军饷已经补齐,军心正盛,建奴虽纠集六万之众,禁军加上宣大战兵,足足十二万儿郎。 禁军装备精良士气极佳,京营虽刚完成扩军,然骨干尚存,又有关宁军操练骑兵。 故可派出数千京营兵配合作战,一则得到锤炼,其二对固守京师也无大碍。 建奴虽强,然只要一战而就,满朝畏惧建奴之心便戛然而止!” 王业浩语气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范景文出班。 “陛下,王侍郎所言极是,如此两全其美也,此战涉及禁军、京营与宣大之兵,臣以为非派出大员统一督导不可。” “臣附议!” 孙承宗朗声道。 “臣附议...” 内阁五臣全部表态。 不多时,六部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跟着附和。 天子假装沉思,问道: “诸军所属不一,卿等言之有理,不知由何人领衔最为恰当?” 皇帝如此说叨,算是全盘默许,顺着杆子往上爬。 殿中陷入沉寂,崇祯扫视一圈,除少数人外,大部分垂着脑袋瓜子,躲避皇帝目光。 别看一个个耍嘴皮挺厉害,当面对上战场博生死时,没几个想当冤大头。 天子问向梁廷栋。 “梁爱卿!” “臣...臣在。” 梁廷栋一惊,皇帝点他的名,心头暗叫不好。 “梁爱卿博学多才,完全可担当此任,不知梁爱卿意下如何?” 梁廷栋背心发凉,建奴可以说是朋友,但更是魔鬼啊。 他想过摆脱,可哪有那么容易,自认识范文程那天起,就已注定一路走到黑。 “陛...陛下,臣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臣...” 皇帝心中发笑。 苟日的方才大放厥词,鸭子死了嘴巴硬,知道你不敢,也从来没指望过你。 不过洗刷一下你还是可以的,继续道: “朕虽有佯犯困,但还能分辨一二,朕咋感觉爱卿有怕死的意味呢?” 诸臣闻言,与梁廷栋一伙的倍感颜面扫地,反感他的人则心中爽哉。 梁廷栋额间闪现汗珠,战场上刀剑无眼,任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梁某绝非害怕,是大热天温度太高了。 “陛下,与建奴开战绝非小事,臣...臣唯恐辜负圣恩,陛下...” 崇祯没有接话。 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若是一坨狗屎,那么只能被烧成渣渣,还会散发出一股骚臭味。 见差不多了,一个声音响彻四方。 “陛下,臣愿领军出征!” 王业浩主动请缨。 梁廷栋闻言如释重负,这厮平时与自己不对付,到也一解他的难堪。 自己屁股上的屎,皇帝应该并不知晓,心头舒服了不少。 有人向王业浩投去赞赏的目光,有的也在暗自窃喜。 这家伙一天到晚吹嘘王阳明心学,与东林人程朱理学格格不入。 要不是为人精明能力突出,加上处事圆滑,早都被他们给整了。 不过他去也好,万一死在战场上,那就少掉一个另类。 “陛下,王侍郎统领三军自然稳妥,然兹事体大,臣以为还需由一阁臣前去总理全局,王侍郎专理兵事,如此更为妥善!” 孙承宗高呼。 “臣附议!” “臣附议!” 内阁诸公通通赞成,六部尚书不知其中缘由,在那儿不便表态。 片刻后崇祯问道: “爱卿说得对,那五位阁老谁去最佳?” “陛下,首辅大人德高望重,又有对阵建奴之经验,孙阁老前去最为合适。” 不待别人发言,陈演冒了个泡。 “陛下,陈翰林言之有理,臣附议!” 杨士聪跟着附和,这小丑很久没来事儿了,一副字正腔圆。 “臣附议...” 一群歪脑筋败类,让渐有起色还七十好几的首辅去领军,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孙承宗不在朝的话,搞事情更方便,他们倒巴望不得。 一时间众说纷纭,赞同首辅去的人居多。 崇祯觉得早朝可以收尾了,目的即将达到,装出强打精神的样子。 “朕乏了,既然要一个阁臣去,朕看就由次辅去吧,孙爱卿毕竟年事已高,朝中诸事还要他领衔,钱爱卿愿往否?” “陛下,臣万死不辞!” 钱龙锡坚定地回答。 “好,既然如此,内阁即刻下旨,就这么定了。” 皇帝作出要退朝的意思。 “陛下,战事瞬息万变,臣以为应立即出兵,切不可拖延时日!” 王业浩拱手。 “爱卿以为何日恰当?” “明日便可!” “不选黄道吉日吗?不太过仓促吗?” 天子懵懵的,一脸小白神情。 很多人心中打哈哈。 还是那句话,皇帝太嫩了,啥扩军练兵推新政,一遇到建奴就不知所措。 “陛下,事不宜迟,王侍郎所言非虚,臣赞同!” “臣等附议...” 内阁几个老家伙再次表态。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征岂能说走就走,王侍郎太孟浪了吧...” “......” 很多人出言反驳,在那儿争论不休。 禁卫军时刻备战,这事儿半个月前就已作出安排,他们并不知晓。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开口。 “不管了,朕乏了,此事已定,散朝!” 说完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王承恩连忙搀扶。 “陛下保重龙体,臣等恭送陛下...” 大多数朝臣暗自发笑。 皇帝太随意了,就算你禁军再牛逼,没个十天半月战备咋成,赶鸭子上架吗? 就凭皇帝当下表现,胜率严重堪忧,如此这般,对关心国事之人来说,难免忧心忡忡。 当然,心怀鬼胎者是真的很高兴,尤其梁廷栋一干人,万一战事出现差池,那就有好戏看了。 内阁、六部说不定都将推到重来,我们可有的是手段。 背后东林同僚强力支撑,牧斋先生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厉害,那啥复社张缚也绝非善类。 反正正往着想要的方向发展,届时混个尚书甚至入阁也不无可能,未来值得期待也... 五位阁臣与王业浩同样暗笑不已,皇帝真是个表演天才,病装得可真像。 而崇祯这边呢,为了御驾亲征弄这么多弯弯绕,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给老子一些时间,居心叵测之人早迟都会完蛋,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正如北方人说的那样,特么别把豆包不当干粮! 第135章 出兵在即 殿中朝臣悉数散去,内阁诸公等人则转道乾清宫。 而刚刚走到皇宫门口的黄蜚,倍感失落。 奉旨兴冲冲来,天子却对他不冷不热,还遇到龙体欠安。 如今再遇北面战事,皇帝显然没功夫理他,进言的想法落空了。 正情绪低落间,一小太监赶上他,小声耳语几句,黄蜚猛地精神一振。 其实要不是昨日与内阁议事太晚,皇帝昨晚就召见他了。 有些事可以在朝堂上说,某些事却不一定可以,而且即将出征,水师的事儿得尽快安排。 东暖阁中。 黄蜚紧张地行着君臣礼仪。 见五位阁老及兵部王侍郎都在,还有个三品官不认识,锦衣卫与宦官更不知晓。 作为武将,见文官内臣就行礼,一点都没错。 “赐坐!” 天子神采奕奕,明明就精神抖擞,哪像个感染风寒之人。 黄蜚拘谨地坐下,能心随所愿进言了,除了很激动,也阵阵拨浪鼓直敲。 “黄爱卿。” 崇祯笑眯眯望向他。 “臣在!” 黄蜚连忙起身。 “给朕说说登莱与皮岛的形势吧,大明水师荒废多年,不能再继续如此了。” 黄蜚很紧张,梳理几息思路,拱手道: “陛下,臣自十二岁便追随舅父大人,在皮岛长大,当年东江镇兵强马壮。 然自毛帅身死,奸贼屡次兵变,东江镇四分五裂,建奴夺得盖州复州,孔贼一干人认贼作父,形势堪忧也。” 说完一副痛心疾首。 提到了毛文龙,皇帝有些难堪。 王承恩想提醒黄蜚君前慎言,不过还是忍住没说。 黄蜚是直性子,典型的武将作风,他也不懂得顾及那些。 “陛下,臣已派船护送锦衣卫往皮岛传旨,若无差池,想必几日前已经到达,沈副总兵所部必然军心大振。” 崇祯微微点头,皮岛的圣旨让锦衣卫去传,效果自然不一样。 各地军饷早已补发,唯独落下皮岛。 这次顺道送了30万两银子去,沈世魁只有感念皇恩的份儿,明白自己并非弃子。 那些锦衣卫也将在皮岛安顿下来,进一步打探辽东与朝鲜情报。 黄蜚接着道: “皮岛已成为孤岛,临近海域常有建奴出没,臣此次派大船三十,兵卒2000,能确保无忧。” 崇祯闻言,心中一阵感慨,护送都要用这么多人,可想局面该有多颓废。 要不是责任重大性质不一样,黄蜚也不敢轻易冒险。 想了想,问道: “黄爱卿。” “臣在!” “依你对皮岛之了解,岛上有多少人,平时给养从何而来?” “陛下...” 黄蜚顿了顿,有些硬着头皮地说道: “皮岛兵卒应该在5000上下,百姓或许万余,多年来从事有对外贸易,不然早已举步维艰。” 崇祯听懂了,所谓对外贸易,说白点就是走私。 那些西洋或大明物件大部分流向朝鲜,建奴也会得到一部分,朝廷根本无力去管。 别人要生存,不能完全怪人家,要是朝廷多用用心,谁又会去干掉脑袋的事儿。 见皇帝表情无异样,黄蜚接着道: “皮岛相关讯息相信不日就会查明,现宁锦至登莱海防糜烂,臣虽有心去改,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量战船老旧失修,兵卒缺乏训练,臣难辞其咎,请陛下治罪!” 说完,黄蜚跪地叩首。 “哎,此事罪不在你,乃朕与士大夫之罪过,快快平身。” 天子摆手,黄蜚很感动,连忙谢恩起身。 “如今北面战事将近,朕要你确保海防无虞,时刻提防建奴海上动向。 朕会让兵部拨银50万两予你作为储备,爱卿尽可招兵买马,总之有求必应!” “臣多谢陛下!” 黄蜚又要行大礼。 崇祯打住,指向一旁的王徵。 “此乃大明科学院王院正,爱卿要什么枪炮弹药,尽管向他提。 朕已命科学院制造局立即在天津重开船厂,爱卿务必与制造局好生配合,朕还会抽调训导官去军中,助爱卿重振水师!” “谢陛下天恩!” 黄蜚神情激昂,他这一趟收获太大了,完全在意料之外。 在他的想象中,大不了说向朝廷要个十来万,简单修整一下船只,将日常操练搞起来。 不曾想皇帝出手就是50万,还重开船厂,听说那训导官也是个好东西,实在大善也。 为让他更安心,顺便给他描绘一下蓝图,崇祯接着道: “辽东水师之荣光,朕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未来就算十万二十万兵卒,朕绝不嫌多! 爱卿须一步一个脚印,超越三宝太监当年雄姿,大明水师要踏遍天下每一个角落!” “陛下英明,臣万死不辞!” “别给朕说死不死的,朕要你好好活着,亲领水师教化四夷!” “臣定不辱使命!” “甚好,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黄蜚满意地离去,像是获取一场大胜仗。 崇祯也很欣慰,抿了口茶,问向王徵。 “王爱卿。” “臣在!” “制造局兵器运送情况如何了?” “陛下,五天前两百余工匠已赶赴宣府,民夫与禁军部分辎重兵今日一早便向边关进发。” “甚好,爱卿辛苦了!” “多谢陛下褒奖!” “爱卿也回去忙吧。” “臣遵旨!” 接下来,天子与内阁及王业浩,就出征召开最后一次御前会议。 议事过程中,收到卢象升塘报,曹操所部三万人马被灭,剿贼战事顺利进行之中。 这更加坚定了崇祯北征的信心。 ...... 几乎同一时刻,朝臣们在值房都看到了今天的华夏日报。 今日报纸很特别,绝大多数篇幅,都是尚书与阁臣的署名文章。 通通针对抗税事件予以强烈谴责,还嘲讽钱某人当年科举贿赂官员之举,可谓狗血淋头。 那些暗自蓄力之人被弄得懵懵的,天子不是在街上维护钱牧斋吗?并没有恶意啊。 可朝中大佬们如此这般,仅为表面现象,还是天子与臣子唱双簧? 朝廷出兵在即,事情绝没这么简单,令他们心思一度变得复杂起来。 而崇祯呢,出发前自然得与家人告个别。 作为大明第一男人,必要的儿女情长不可或缺,即使身为君王,同样得有血有肉。 第136章 双喜临门 从东暖阁出来,已到午时末,就快错过用餐时间。 崇祯带着王承恩赶往坤宁宫,早上就吩咐过,今日要与家人用午膳。 后宫之主周玉凤,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还叫三个妹妹帮忙,张嫣也早早赶来。 忙前忙后中,周玉凤与田秀英干呕连连。 唤来御医给两人号脉,竟然给了个天大的喜讯。 哦不,准确地说是两个。 皇后有了,田贵妃也有了,二人同时有喜。 ...... 坤宁宫中,诸艳与儿女们向天子行礼,崇祯大手一挥,让大家都入座。 周玉凤与皇帝坐在一张桌案,其余美人一人一桌。 朱慈烺、朱慈炯、朱媺娖三个小屁孩乖巧地坐在一起,田秀英抱着朱慈炤,都等着皇帝喊开席。 这种宫廷分食制有益健康,也有安全方面考量,却少了围坐一桌的温馨氛围。 无情最是帝王家,子女们都还小,妻妾也不多,宫斗条件并不过分成熟。 看来今后可以改改,一家人之间,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扫视全场一眼,见美人们都笑嘻嘻的,那种笑容绝非刻意逢迎。 崇祯问道: “炎炎夏日,诸位爱妃却如沐春风,怎么,今日有什么好事?” 一旁的周玉凤微垂双眸,满脸堆笑,略带羞涩地开口: “夫君,臣妾有喜了,秀英也有了。” “啊?”崇祯眼睛睁得大大的,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哥的枪法真好啊...” 一连串后世流行语脱口而出。 他太兴奋了,美人们没有听过这种俗语,不过也秒懂,脸庞泛起阵阵微红。 意识到自己失言,崇祯连忙道: “多久了?” “御医说脉象平稳,在两个月上下。” “那你们俩得安心养胎,日报的事儿有皇嫂她们呢,就少操劳了。 你们五人数月来都为报纸出力不少,还利用驿站发行到各省,谁说女子不如男,王承恩!” “奴婢在!” “稍后传旨御用监,按礼制赏赐皇后及田贵妃,并从内帑支取现银,皇嫂与爱妃们每人赏银2千两。 皇子皇女赏赐喜欢之物件,由各自生母随便选择,另外,五宫仆从通通赏银10两,以贺双喜临门!” “奴婢遵旨!” 王承恩笑眯眯的,皇后与贵妃双双有喜,他真心替皇爷高兴。 “多谢陛下赏赐...” 香艳们站起身行后宫礼,太监宫女跟着跪地谢恩,全都喜笑颜开。 “都免礼,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用膳吧,朕要陪陪爱妃们。” “遵...遵旨。” 太监宫女有些不适应,皇帝叫他们都下去,想来不愿受打扰。 王承恩直使眼色,一众人方行礼离去。 “好了,开席!” 崇祯早都饿了,拿起筷子大块朵颐,周玉凤不住给他夹菜,眼里全是幸福。 今日她安排了六菜两汤,虽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味道挺不错。 这多亏皇帝以往指导,御膳房做出了新花样,她也能挥勺一二。 听说夫君打算过段时日在城里开酒楼,作为后宫产业,令她欢喜得紧。 皇帝吃得畅快淋漓,美人们则细嚼慢咽,吃个饭看起来都美得不可方物。 皇帝席间偶尔说上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约莫一刻多钟,见大家吃的都差不多了,崇祯放下筷子,随意地说道: “朕有件事要给你们说,朕要出去一段时日。” “夫君去哪儿呢?臣妾想去。” 周玉凤以为又要微服私访,兴致很高。 “对对对,陛下,臣妾昨日意犹未尽,真想多走走看看呢。” 袁贵妃接话。 五个香艳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全都一脸期待。 要不是皇帝数月来变化太大,她们根本不敢如此放纵。 崇祯喝了口汤,表情变得略微严肃。 “朕过些日子再带你们出去,朕要先去宣府杀建奴。” “什么?夫君...这...这...” 周玉凤率先反应,大家都惊异万分,犹如看见外星人。 “朕原本不想给你们平添担忧,可建奴即将叩关,朕也碌碌无为八年,不得不御驾亲征!” “夫君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与皇嫂妹妹们该怎么办?皇子皇女们又该如何是好...” 周玉凤急了,语气中带着哭腔。 怪不得夫君今日通通有赏,原来包含这层意思。 “陛下...” 众妃站起身欲下跪劝阻,一副泪眼婆娑。 连张嫣这个历经风雨的坚强女子,也暗自垂泪。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没事的。” 崇祯赶紧安慰,他最见不得美人哭鼻子,尤其自己的女人。 “关心则乱,放心,朕绝非一时兴起,大明掌握在朕的手里,朕何尝不知道轻重...” 大明第一丈夫侃侃而谈,将这一两天的事给她们细细说叨。 自己的难处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做云云。 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女人们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可当提到万一有个闪失,已命内阁五臣辅佐太子时,殿中终于哭声一片。 没办法,只得又多费口舌,方再次稳住后宫情绪。 朱慈烺三个小屁孩似懂非懂,见大人们那样,还提到了他们,也在那儿似乎有所触动。 皇帝一一抱起每个子女,在他们脸上使劲亲吻,眼里全是疼爱。 之后又唤来宫女,让他们将孩子都带出去。 待子女们离去,与每个妻妾拥抱超过一分钟,包括张嫣也未落下。 妻妾们已经接受丈夫亲征这个事实,却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 唯有与张嫣亲切拥抱时,张嫣没有再哭,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 “秦天,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奴家等你。” “嗯,我会的...” 理了理情绪,崇祯重新露出微笑。 “朕走了,把家看好,该做啥做啥,切勿外传,有事就找内阁,等着朕回来吧。” 说完,头也不回阔步而走,留下莺燕们百感交集。 她们都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肩负着什么,理智只能战胜情感。 而这一刻的崇祯,更像个离家打工的男人,虽有离别之苦,却不得不出去打拼。 包括但不限于以身试险,把心一横,或许才会为家人创造出灿烂的明天。 ...... 距二五年春节已不足半个月,这几日公司里非常忙,在下差点断更了,不得不熬夜写上两更。 不求送礼物不求打赏,只求您能给个五星好评。 当下本书仍旧评分不足,期待您写一段书评,再给个五星,将成为我不懈的动力! 向各位看官鞠躬,特别致以感谢,提前预祝诸君蛇年万事大吉! 第137章 四面楚歌 回到乾清宫,崇祯换上便服。 为避人耳目,王承恩昨晚就将皇帝行装收拾妥当。 几个箱子里除了衣物等用品外,就只有印玺与几面龙旗,还有张内帑在大明银行的大额存单。 今日一早还让几个干儿子将八顶华盖拆分,悄悄送去北郊。 也就是说,天子这次亲征,没有鸾驾没有仪仗,带的龙旗与华盖,还暂时不能用。 而那两种东西,都只在需要的时候亮出来,用作鼓舞士气。 一千锦衣卫分成几波出城,钱龙锡与王业浩也只各带两名家仆,所有人低调地于燕云马场会合。 在军营中,崇祯召集黄得功、周遇吉、曹变蛟等主要将领议事,而后早早用过晚膳就寝。 除开禁军主要将领及一些亲信外,谁都不知道皇帝会跟着他们一道出征,以为锦衣卫乃保护阁老与侍郎。 ...... 翌日,崇祯八年七月十一日。 宜嫁娶、祭祀、出行,卯禄子进,乃黄道吉日。 黄历显示,卯时添贵气福禄,地支有前进、上进之意,择日不如撞日,撞到了一个好日子。 从寅时伊始,军鼓响彻天地,将士们校场齐聚。 黄得功慷慨陈词,经过一系列流程,刚进入卯时一刻,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军营。 这个地方让禁军儿郎脱胎换骨,此刻正迎着朝霞整装进发。 军营外,孙应元带的一个京营骑兵旅4000余人,早已于草场列队,只待皇帝一行三辆马车出现,他们就将合二为一。 前军走过,三辆马车跨出营门,孙应元率队紧紧跟随,京营骑兵汇入后,后军接着跟上。 差不多半个时辰,队伍全部出尽。 草场的两三千养马马夫,目送战士离开,之后会作为留守守护军营。 不过马夫们并不会寂寞,京营将分出部分兵卒驻守此地,利用草场继续练兵。 禁军出征后,有些人肯定回不来了,而有些人,也不知何时能够重返。 他们今后或许会向北、向西、向东,在辽阔草原不断收割蒙金鞑子人头,横扫一切对大明威胁之敌。 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朝堂大员相送,一个御驾亲征,尽显默默无闻。 ...... 话分两头。 在豫襄边界唐白河流域,正经历着一场大混战。 数日前高迎祥从两河交汇处下方渡河,白杆兵与李重镇部扼守西岸,于贼军半渡而击。 高迎祥约六万人渡过唐白河,剩下的后军加上裹挟百姓近五万人被洪承畴咬住,于东岸四散逃离。 高迎祥不是傻子,分三处渡河,延绵近二十里河岸,虽将兵力分散,却让更多生力军来到西岸。 卢象升严令,东岸官军不再过河,全力清剿高贼后军及李自成,之后伺机合围张献忠。 而卢象升与秦良玉,将在樊城以北至南阳盆地间绞杀高贼主力。 “报...” 斥候奔至卢象升马前。 “督宪大人,李参将正紧咬高贼,刘游击已扼住西进流贼,秦将军连夜奔袭,现已回防樊城。” “甚好,传令下去,本部一分为二,分出五千关宁军增援刘文耀,让流贼无法西进。 其余从北面逼近,雷时声加快行军速度,紧跟李重镇!” “遵命!” 卢象升意气风发,自唐白河西岸御敌,贼军气势汹汹,冲破李重镇与白杆兵防线。 在渡河战中贼军虽惨遭损伤,然截击人数偏少战线又长,流贼拼命左右突击,根本不恋战。 一人双马的阵仗,让以步军为主的截击部队没占到多少便宜。 不过卢象升从没想过在河岸消灭敌军,他是要摆出四面楚歌之势,让流贼乱起来,一步步消耗有生力量。 现所部机动兵力不足五万,五万对六万,除开刘文耀有部分新卒外,天雄军、关宁军、秦良玉部都是久经沙场。 河岸追击战中伤亡不大,高迎祥虽兵强马壮,但已如惊弓之鸟。 流贼只能打顺风仗,遇到颓势便不堪一击,卢大总督信心十足。 ...... “杀!” 樊城东北三十余里处。 李重镇又追上一股贼军,先前将高贼近千兵卒杀尽,士气无比高昂。 他这不到四千骑兵,可是天雄军骑兵翘楚,乃精锐中的精锐。 几天围追堵截,流贼并未向西挪动多少,相反左突右窜中,让官军能够从容合围。 这股流贼起码万余,李重镇毫无惧意,天雄军没有一个孬种,全都嗷嗷直叫向前冲。 “杀!” 天雄军很疲惫,流贼同样好不了多少,比的就是士气与耐力。 一阵冲锋,流贼慌忙乱窜,天雄军就像战场收割机,只管追杀,一律不收俘虏。 李重镇粗气直喘,连砍十余流贼,甲胄上血污又增添一层。 “督宪大人急令...” 插着小旗子的十余传令兵,快马奔至将旗所在位置。 “李参将!” “说!” 李重镇将大刀刀尖置于地面,勒住缰绳,一副威风凛凛。 尽管累得够呛,却不愿在卢督宪亲兵面前露出任何不堪。 “参将大人,刘游击已与高贼接触,督宪正朝北面而来,距此不足四十里,雷参将在将军后方不远,督宪大人令你部向樊城逼近!” “请回禀洪督宪,末将定不辱使命!” “告辞!” 传令兵拱手而去,几个回去复命,另几个继续奔往樊城。 前方流贼没多久功夫已不见踪影,往南、往北、往西均有,已三面逃离。 李重镇清楚,按卢总督这番筹划,大部流贼往樊城跑的概率更大了,秦将军那不到两万儿郎的压力可不小。 “传令下去,原地小歇,人畜吃饱,朝樊城进军!” “遵命!” 李重镇跳下战马,拉住缰绳席地而躺。 ...... 樊城秦良玉大帐。 前方探马不断回报敌情,刚刚又接到卢总督最新军令,秦良玉一副跃跃欲试。 现所部于樊城西北一线布防,呈斜向把守,绵延十余里。 副总兵何维章领着四川兵沿周边小丘陵设伏,八千白杆兵处于正面,樊城与汉江就在身后。 秦部已以逸待劳大半日,步军跑不过吃草的四条腿,但列阵迎战,白杆兵绝不是摆设。 只要流贼朝她这方来,定要让其伤筋动骨。 第138章 铁血川军 “凤仪。” “孩儿在!” “给为娘披甲!” “是!” 张凤仪将挂着的战甲取下,麻利地给婆婆穿戴起来。 披上甲胄戴上头盔,秦良玉意气风发,将那个珍爱的木匣子合上。 “来人!” “总兵大人!” 门口护卫转身向前几步拱手。 “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得令!” 秦良玉拿起一柄白杆枪,出帐与张凤仪骑上战马,在百余亲兵拱卫下,向前方奔去。 ...... “闯王,额们究竟该去往哪儿?” 茫茫原野中,贼将们围坐在一起,点灯子赵胜一副惊慌失措。 这几日大军分散在方圆二三十里区域,早都乱作一团,今日闯王几番下令,各部才一一收拢。 高迎祥忧心忡忡,原本以为卢象升就是个小角色,过河后冲杀一番,就能从容继续向西。 没想到过河后就落入包围,到处都是铜墙铁壁,太小看了那个十省总督。 数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那种窒息感令人极度难受。 大部精锐虽都过了河,却在若干次遭遇战中损伤万余。 朝廷官军战斗力极强,哪像他上半年那样横扫长江沿线,还逗得官军团团转,太特么憋屈了。 今日一早他还派人去与西面官军接触,意思将搜刮到的金银拿几十万两出来,让主将开个小口子。 不曾想西面那主将,竟是朱明天子的亲表弟,还明确告诉来人有关宁铁骑加入,休想越过雷池半步。 高迎祥梦想重现去年陈奇瑜网开一面的旧梦,彻底化作泡影。 “向西南攻击,再寻机沿汉水西进!” “闯王,西南面可有白杆兵啊...” 赵胜提醒道。 年初听张献忠说,去年张部流窜四川,那家伙没少吃秦良玉的亏。 不过白杆兵的弱势是步兵为主,只要能压制住,跳出包围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人哪里跑得过马儿,高迎祥又不傻,早都深思熟虑过。 “休要再提,到处都是官军,即刻出发,务必将那老妖婆灭掉!” “遵命!” 一群贼将士气有些低落,谁都清楚前途未卜,这是场命运之战,战胜秦良玉,一切皆有希望。 高迎祥轮番给贼将们打气,半个时辰后倾巢而出。 ...... “总兵大人,高贼前锋距我军不足十五里!” “将军,天雄军李参将部正朝我军靠近,半个时辰后可到!” “将军,何游击与卢督宪所部一个时辰后能到!” “将军,贼军离此不足五里,已与我方探马展开厮杀!” “......” 斥候不断传回消息,秦良玉双眼一亮。 “迎敌!” “遵命!” 秦拱明、张凤仪高声领命,迅速奔往各自军阵。 两人各领二千五百兵卒于左右翼,略微靠前,秦良玉的三千兵卒,处于中间。 白杆兵在原野中早已严阵以待,只需迎着流寇来的方向稍作调整。 樊城属于小丘陵与岗地平原,流贼不敢离冒出的山丘太近,深恐有伏兵,只能先打平原里的白杆兵。 他们猜对了,山后还真有埋伏。 那一万四川兵负责设伏山林,战力虽不太强,却比漕兵厉害得多,去年张献忠进川,剩下的可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 自秦良玉升任四川总兵后,经过一番整军,四川兵早已今非昔比。 这一仗四川兵先行埋伏,在合适的时机闻风而动,配合白杆兵歼敌。 其实啥白杆兵、四川兵,他们在三百年后,都将迎来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铁血川军! 流贼想要回陕西,唯有冲破眼前这道人墙。 “杀!” 战鼓阵阵轰鸣,高迎祥一声令下,前军朝着对方阵型猛烈冲锋。 第一波骑兵万余人,朝左中右一字铺开,这是高迎祥拉开阵势,第一次与川军正面硬刚。 周遭官军都离得不大远,耽搁太久必然被围,只能全线攻击,仅留下万余人监视各方。 白杆兵盾阵密不透风,盾牌间伸出一根根白杆长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贼军与盾牌阵相撞,白杆枪刺向战马,瞬间血肉横飞。 落马的贼军片刻就被后面踩踏,有的战马侥幸冲破牌阵,将一个个白杆兵踏成肉泥,紧接着也被扎成刺猬。 冲破的空位被后方盾牌兵补上,一个盾牌阵,生生抵住流贼一刻多钟。 秦良玉下令打出旗语,号角声响起,长矛兵前出,死伤过半的盾牌兵向后有序撤退。 这一下白杆兵枪林如雨,成排刺向贼军战马,部分兵卒蹲下身,用枪杆上自带的勾镰收割马腿。 贼军人仰马翻,白杆兵变防为攻,顶着骑阵迎面而上。 白杆兵倒下不少,多是受到踩踏与冲击,流贼倒下的更多,一时间血流成河。 不多时,流贼攻势被压住,失去冲击力的骑兵,绝对干不过白杆长枪阵。 “哐哐哐...” 贼军敲响锣声收兵,人马如潮水般退去。 白杆兵连忙后撤,退于先前所处位置。 中间堆积如山的人马尸体,将成为下一波屏障,一定程度上放缓贼军冲击波。 “闯王......” 高迎祥一脸冷峻,身边的贼将全都望向他。 第一波进攻带有试探成分,白杆兵稳如泰山,让高迎祥很是意外。 要是大明其它步军能赶上一半,他这几年不会那么如鱼得水。 原本打算来个三四波,耗也要把秦良玉耗死,没想到第一波就损伤好几千,对方却折损很小。 怪不得秦良玉一介女流,居然能叱咤风云,是他太不把人家当回事了。 为速战速决,不得不来场更猛烈的了。 高迎祥双目变得狰狞,大声呵道: “后军全部收回,沿右翼山丘向西南突进,下来的前军变后军殿后,全军冲锋!” “闯王......” 几个贼将大惊失色,他们早都是沙场老贼,闯王这是想孤注一掷,用战马洪流闯出一条血路。 也就是说,不再去管尾巴了,胜败就这一锤子买卖。 “遵命!” “咚咚咚...” 攻击战鼓再度敲响,贼军开始第二波进攻,或者说是最后一次。 待传令兵重新回到身边,告知军令已悉数传达。 高迎祥猛地抽出宝刀: “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随额杀敌!杀!” 第139章 原野混战 秦良玉双目放光,贼军明显欲破釜沉舟。 白杆兵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这种以命相搏非但没让她忌惮,反而激起无限斗志。 “杀!” 战鼓雷动,兵卒随着战鼓节奏转换阵型,肉肉相搏更为激烈。 白杆兵长枪使劲招呼,盾牌阵在这一波攻击中彻底殆尽,却也让流贼死伤惨重。 很多战马贼兵受损,让后面紧跟者人仰马翻,白杆兵倒下的也越来越多。 秦良玉定了定神,双眼目不转睛盯着战场。 她心里非常清楚,何维章出击的时候还没到,李重镇部不久将至,再抗一抗,局势将更为明朗。 “总兵大人,高贼帅旗在动!” 秦良玉放眼望去,只见那大大的高字旗在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正朝己方奔来。 “向何维章传令,左翼出击!” “得令!” 令旗兵快速挥动旗子,远处山丘上收到指令,继续朝另一个山头传达。 一刻钟后,左翼四川兵从各山背后陆续冲了出来,迅速在原野列阵,朝着流贼马阵步步逼近。 高迎祥也不是傻子,西南面山峦众多,尽管这一次是全线出击,却也时刻盯着那个方向。 点灯子见那么多步卒冲出,想来就是四川兵,立即调转马头,口中高呼: “冲啊!杀啊!” 一万骑兵对数千步卒,点灯子并不太心虚,唯一的缺点便是对方步卒分为几茬,须逐个击破。 “砰砰砰...” 四川兵军阵前佛郎机炮发出怒吼,碎石铁渣一通招呼,让冲至阵前的骑兵倒下不少。 要是佛郎机更多,那流贼将被狠狠啃掉一坨肉,可惜针对移师楚地的外军,所带炮火并不多,只能略作抵抗。 “杀!” 佛郎机子铳打完,步卒快速踏步至炮阵前方,瞬间与骑兵撞在了一起。 左翼整整七千川兵,另外三千尚在右翼山丘中,倘若流贼往右翼突进,那三千兵卒也将随之现身。 看来流贼还是想从西南面回家,右翼防守最弱,却也最致命,只要李重镇骑兵一到,便会让贼军喝上一壶。 ...... “杀!” 正面白杆兵甚是威猛,挡住了更疯狂的冲击波,双方进入混战,不停收割着对方生命。 战事陷入焦灼,高迎祥的帅旗停步于远处,前军被挡住,他只能在战马群中撕心裂肺指挥。 流贼攻势甚是凶猛,鱼死网破的架势非同一般,尽管死伤无数,却也换来白杆兵折损过半。 照这样下去,白杆兵坚持不了多久,四川兵那方想必同样如此。 秦良玉从来没考虑过保存实力,兵没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心中一直掐算着时间。 按当下态势,白杆兵须再坚守些许,李重镇必然出现在右翼,抗住两刻钟上下,后方卢督宪,西面的刘文耀都将赶来。 若放在去年,秦良玉还不敢这样相信友军,现在换成了卢总督,她一万个信服。 “杀高贼...” “杀秦贼...”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响,马嘶声、马蹄声、兵器的碰撞声,还有那一声声惨叫连绵不断,完全震耳欲聋。 白杆兵的战力令流贼折服,一方必过,一方必拦,双方都杀红了眼。 秦拱明、张凤仪早已抵近敌阵,挥舞着刀枪奋力杀敌。 战事已到关键时刻,秦良玉猛地抬起长枪,向身边三百余亲兵高呼: “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遵命!” 秦良玉将旗前出,二十余骑亲兵拱卫左右,其他的都是步卒。 “杀!” 秦良玉一马当先冲入马阵,一枪就把一小贼将撩倒,侧身一个斜刺,将另一匹战马刺伤。 战马发出嘶鸣,抬起前蹄将旁边贼兵生生砸下马。 秦大将军几息功夫干掉三个,一套长枪行云流水,哪里像个花甲老妪,简直就是一尊杀神。 白杆兵见主心骨杀来,士气大振,纷纷向秦良玉靠近,守护他们的军魂。 一通狂杀狂刺,流贼马阵竟被突开好几个口子。 “儿郎们杀啊,杀贼军...” 右翼鼓声阵阵,尘土越来越近,李重镇三千多天雄军骑兵闪电般袭来。 不多时,右翼山后的三千川军接到何维章旗令,也跟着倾巢而出。 “杀!” 原野方圆五六里,官军与贼军拉锯,演绎着血肉横飞。 天雄军骑兵加入,虽人数偏少,却如一把尖刀,让高迎祥大感不妙。 时间若再拖下去,定会深陷囹圄,他的孤注一掷,转眼间变成了突围。 “中军转向,冲破官军左翼,快!” 高迎祥歇斯底里吼道。 “得令!” 高字帅旗动了,朝着何维章方向猛攻。 高贼中军一阵猛打猛冲,四川兵血染荆楚大地,却也丝毫未退缩。 “杀!” 这时,西面出现祖字将旗,分兵协防刘文耀的祖宽部关宁军赶至,从四川兵侧方杀入。 不多时,卢象升从北面加入战场,威风凛凛提着大刀,与杨国柱及百十个亲兵冲在最前面。 要是崇祯见到这个情形,非得训斥他不可,十省总督提刀上阵已属另类,关键还首当其冲。 以前那时空卢总督身先士卒,那是天雄军长期吃不饱,又不能及时得到军饷,需要他鼓舞士气。 可这一时空不需要啊,或许还是骨子里的那份血性在作祟吧。 卢象升挥刀狂舞,连砍好几名贼军落马。 流贼后军先前是前军,本来就吃了白杆兵的大亏,变成殿后被包围,陡然间士气直下,没作像样抵抗,三几下就变成了溃败。 “闯王,我们被包围了!” “吼你吗的,杀,冲破四川兵军阵!” “杀...” 白杆兵勇猛,四川兵也不怕死。 高迎祥双眼通红,前方点灯子部一个个倒下,轮到他的中军了。 高迎祥并非善茬,久经沙场的他甚是威武,在周边老营亲兵合力下,四川兵颓势尽显。 “一鼓作气,冲过去!杀啊...” 四川兵与白杆兵防线间渐渐撕开一条血路,高迎祥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随着亲兵竭力冲杀,闯王终于冲出重围,身后贼军紧紧跟随,周遭贼军都奋力向着薄弱处突围。 “追杀高贼!” “追杀高贼!” 流寇中军冲杀出万余人,祖宽部关宁军立即分出数千,开始勒马猛追。 第140章 去掏官军的菊花 一刻多钟后,刘文耀部赶至,堵住了先前四川兵口子,余下的流贼已无处可逃。 圈中的贼兵们惊慌失措,闯王帅旗早都不见踪影,全如无头苍蝇般瞎撞。 卢象升已没再挥刀杀贼,爬上后方赶来的战车,不断下着旗令指挥各个军阵收拢包围圈。 先前那一通身先士卒,纯属凝聚军心。 节制关宁军后还没进行过像样的战斗,他得意思意思,证明他卢总督可不是啥孬种。 “督宪大人,祖总兵率五千部众与李参将一道追击高贼,雷参将部已填补李参将方位,请督宪大人示下!” 一个传令兵跑到近前,朝战车上的卢象升禀报。 “好,传令刘文耀,所部四千骑兵全部出击,追杀高贼,余者围杀包围圈中流寇!” “得令!” 原野太宽了,到处烟尘四起,除令旗外,还得双管齐下派传令兵同步传令。 胜利就在眼前,秦良玉的川军早都死伤过半,却越战越勇,全都举着刀枪,朝流贼步步紧逼。 刘文耀所部六千步卒,卢象升亲率的祖宽另一部关宁军,加上本部天雄军步卒,还有赶来的雷时声部,将流贼围得水泄不通。 流贼们知道大势已去,很多人下马丢掉武器跪地乞降。 两三刻钟后,旷野渐渐安静下来。 俘虏全被赶到中间,简单清点一通,所剩不到一万,还很多都挂了彩。 ...... “末将拜见督宪大人!” “秦夫人免礼!” 卢象升快步向前几步,搀住秦良玉双手。 “要不是夫人所部抵住流贼,何来今日之大胜,建斗钦佩之至,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请受建斗一拜!” “督宪万万不可。” 这下轮到秦良玉搀住卢象升,一个十省总督向一个地方总兵行礼,她哪敢消受。 “夫人过谦了,这个礼前辈担得起!” “岂敢岂敢,卢督宪折煞老身了...” 两个浑身是血的大明英杰,就这样相互客气谦让,在荆楚荒野第一次谋面。 英雄惜英雄,望着遍野尸山血海,在胜利喜悦的同时,两人都感慨万千。 官军死伤不少,对于整体战局而言乃大胜,对于川军而言,却是惨胜中的惨胜。 “启禀将军,我本部战死二千五百余,伤二千三百余,伤亡六成许;何副总兵部死伤七成,我部已失去战力!” 秦拱明拱手禀报,双眼闪烁着泪花。 秦良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老身知道了,下去吧。” “遵命!” “夫人切莫过度悲伤,川军威猛也,本督将上报君上,为夫人,为白杆兵,为四川兵请功!” “多谢大人!” “来人!” “属下在!” “立即从南阳府库调银30万两,粮米三千石,送到樊城来交予秦将军!” “遵命!” “末将多谢督宪大人!” “夫人快快免礼,待战事大定,建斗再作安排,您部就在樊城好生休整吧。” 卢象升一脸安抚。 “遵命!” 秦良玉很感动,白杆兵十多年来南征北战,剿西南土司,辽东浑河血战建奴,己巳之变拱卫京师。 长期奔袭作战,从未向朝廷要过一分钱,要过任何一杆兵器。 虽石柱有些家业,但单靠自身重振雄风,还真有点难办。 加上已成为总兵,除了考虑白杆兵,还得顾及整个四川兵事,她的担子根本不轻。 这下好了,卢总督非一般文官,有血性也很慷慨,天子近几月又做了那么多大事,懂得了识人用人,让她对整个大明,充满更多想象。 ...... 高迎祥一路狂奔,尾队被天雄军与关宁军不断收割。 一口气奔出五六十里,官军已没了踪影。 钻进一个不知名的群山,一人双马变成了一人一马,手下清点一番人数,只剩不到三千。 跑出来万余人,不一定全部被杀,却已没了收拢溃兵的勇气。 若继续逆流而上,将离南阳越来越近,纯属自取灭亡。 唯今之计,他只能选择在某个地方尽快渡过汉江,一则从郧阳南面山区回陕,二则取道四川回陕。 不管怎样,只要摆脱围追堵截,他相信在回去的路途中,依然会重新东山再起。 “原地休息两刻钟!” 吩咐完,高迎祥靠在一棵树干上,没几下就呼呼大睡。 他是真的累了,太需要休息。 如今大势虽去,这么多年经历太多波折,早已司空见惯,想多了卵用没有。 ...... 就在高闯王惊魂之后的酣睡中,随州西北面茫茫原野上,李小哥正加紧行军。 “到哪儿了?” “禀统领,此地往北三十余里便是枣阳,往西200里便乃襄阳城!” “额知道了,今晚在沙河附近扎营,明日继续西进,额要杀官军的屁股!” “得令!” 李自成有些郁闷,这大半个月在随州东北面一带流窜,偶尔打打秋风,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头几天收到传闻,说高迎祥被全歼,孝感的张献忠也受到攻击,正在往随州方向逃窜。 全都是坏消息,令他一时慌了神,随即派出几路探马打探。 最终的结果是张献忠在麻城受了点挫折,估计同他们一样都想回陕西,现距随州也就百十里路。 曹操部三万人被灭掉,舅父大人不知去向,丁魁楚、洪承畴手里好像都有关宁军相助。 闯王不见踪迹,说明主力是安全的,可官军一口吃掉曹操,情况就不大对劲了。 便命人装扮成平民到信阳侦察,搞半天信阳只有万余漕兵。 原以为丁魁楚被自己定在信阳城,还挺傲娇的,结果被人家耍了,恐怕连闯王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与闯王的联系早已中断,他只能靠猜,说得更专业一点叫分析。 多年来流着流着都成了人精,以闯王品行,曹操是丢出来的疑兵,舅父要渡过唐白河,就得有人去拖时间。 如今曹操被灭,无论闯王有没有渡过河,迟早都会暴露,官军显然会紧跟而去。 为此自己得向闯王靠拢,在后方搞搞事情,伺机向官军屁股戳几下,爆爆他们的菊花。 至于自己的菊花,他并不担心。 信阳漕兵万把人不足为虑,张献忠那王八羔子就快到随州了,自己将更加安全。 第141章 迫在眉睫 要是李小哥知道高闯王六万人只剩下两三千,肯定不会这样做。 他知道的消息已经滞后了,此时若冒险向北急行,再转道贴着南阳西进,只要李秉忠没咬住他,重获新生的概率极大。 再则直接从随州西进,在宜城附近过汉水,那边将是一马平川。 只可惜汉水下游江面太宽,任何流贼都不敢轻易奢望。 当下的李闯将,还盼着去与闯王打配合,乱局中找到一条缝隙,和官军说声拜拜。 令人遗憾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多年来一切都太顺,常常置死地而后生,任谁都有点飘飘然。 殊不知就是这个决定,李小哥将彻底告别流寇生涯。 他的一生,从跑快递成为流寇头目,最终京郊矿洞将是他的归宿,且没有工资那种。 而那个“闯王”的封号,也仅止步于高迎祥。 啥狗屁大顺永昌皇帝,永远都落不到他的身上。 作者不想在他身上多费文笔,为李小哥默哀一秒钟。 ...... 将视线移至北面。 经过三天多行军,大军刻意绕开宣化城,到达宣化以西的万全卫。 万全到京师400里路程,骑兵与火铳兵有马骑,三天半到达,已经非常高效。 先行一天的辎重掉在后面,其它步卒兵种与之差不多,都将迟缓一两日。 陈新甲、尤世威、傅宗龙已在万全左卫等候多时,今早收到传令,只限三人前来,其他官员一律不准。 三人获悉很是诧异,朝廷两位大员前来坐镇,点名只见主官,根本不把下面的官儿当回事儿。 半个多月前收悉朝廷备战命令,按军机处要求作了相关部署。 禁军出征的消息于两天前传来,禁军要参战,这一点他们还真没想到,不过心头也变得更加安稳。 钱阁老声明在此见面,想来是欲把这儿用作指挥中枢,驻军也非常方便。 这里原是万全左卫驻地,就一妥妥军营,离边墙不到四十里。 自万全都司及卫所高官涉及晋商案,陈新甲顺势将其裁撤,各卫所驻地就成了荒废之所,平时只派几个衙役看守。 今早叫尤世威带一众丘八打扫,刚刚收拾完毕大军就到,时间把握得恰如其分。 三辆马车停于偌大的校场中,一千锦衣卫拱卫着马车。 陈新甲几人心中疑惑,两尊佛的排场简直太大了,看来非常受天子恩宠。 正嘀咕间,钱龙锡、王业浩走下马车,地方大佬们连忙上前作揖。 “下官拜见钱阁老,拜见王大人!” 钱龙锡挥了下手没有说话,和王业浩转身面向另一辆马车。 “这...” 陈新甲心中直咕噜,京官的架子也太大了吧。 老子是举人功名不假,可也乃堂堂兵部尚书衔,晋商案还立了大功,哦不,是将功抵扣受贿之罪。 傅宗龙与尤世威倒觉得没啥,一个戴罪之身被重新启用,一个是标准丘八,被中央文官看不起实属正常。 “臣等恭迎圣安!” 钱王二人猛地跪拜在马车前。 什么?圣安?三人大惊,皇帝来了?不应该啊。 连忙在身后跟着跪地。 王承恩不知啥时候出现在旁边,崇祯撩开车帘,王中官赶紧上前搭手,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紧护周围。 “卿等平身!” “谢陛下。” 陈新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再次跪地。 “不知陛下大驾,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都起来吧。” “遵旨!” 其他人不清楚,反正陈新甲的小心脏在蹦蹦乱跳。 皇帝这叫御驾亲征,可之前一点消息没有啊,还一身便服,到底在玩哪一出? “陈新甲。” “臣在!” “你就忍心让朕在校场里谈事吗?” 陈新甲一惊,自己失态了啊,真该自扇两耳光。 “陛下驾到宣府,臣...臣惶恐不已,陛下恕罪!” 崇祯没去计较,任哪个当官的知道他偷偷跑出来,都会惊掉大牙。 “朕就是随口说说,快起来。” “臣遵旨。” 陈新甲连忙起身朝前半步。 “陛下请...” 陈大人半弯着腰,犹如一个虔诚的太监,领着皇帝一行朝原卫所值房走去。 这里没有茶水没有点心,天子也满不在乎,随即吩咐赐坐。 跟皇帝一路的人很随意坐下,陈新甲三人战战兢兢,在那儿不知所措。 “怎么?议事非一时半刻,你们就那么喜欢站啊?” “臣等惶恐...” 天子一来没啥客套,语气也很生硬,就像个民间蹩公子,让他们极不适应。 “皇爷让各位大人坐,坐下便是,没那么多规矩。” 王承恩接话。 “遵旨!” 颤颤巍巍坐了小半个屁股,三人神情极不自在,这谈得上恩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君前失仪。 战事迫在眉睫,王承恩取出舆图,几人就在桌案上讨论起来。 在昨日行军途中,高文采的人送给皇帝最新情报。 多尔衮出现在兴和路(今乌兰察布)西南,清剿一股反叛的察哈尔小部落,距宣府边墙不足150里。 多尔衮将在那边呆几天全看心情,部落献了不少蒙古女子,那厮正在没日没夜辛勤耕耘。 不管怎么说,刀兵相见的那一天,终将越来越近。 王业浩身为本次钦封的总参谋长,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兵该怎么放,建奴可能从哪一段长城开口子,该如何应对等等。 锦衣卫传回的种种迹象表明,建奴目的仅作劫掠,获得了林丹汗的传国玉玺,顺路抢粮抢钱抢人,多尔衮的功劳将更大。 宣府背地里边贸太繁荣了,大明虽满目疮痍,那是平常老百姓日子难过,没关系,反正到哪儿都一样,就将他们抢去辽东当包衣。 官绅大户地窖里的钱粮,都是给建奴预备的,你大明皇帝不敢伸手,那我就笑纳了。 晋商被灭让建奴断掉一条重要的粮铁途径,趁着平定草原东风,谁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随着议事深入,皇帝完全不拘小节,毫不在乎王业浩与武将唾沫横飞。 地方大佬们渐渐释然,跟上了总体思路,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悄悄亲征。 大明太需要对建奴来场大胜仗,天子更需要靠战功加持,重现太祖成祖雄风。 否则,大明的所谓革新之路,依旧困难重重。 第142章 北地边墙 皇帝与大员议事,曹变蛟几个师长与京营武将安置各部兵卒。 这驻地能放个万把人,一同来的骑兵加步骑三万余,根本放不下。 不过没关系,周遭一马平川,有的是地方扎营,明后日后续部队均能从容安顿。 议事已经差不多,皇帝看向尤世威。 对于这个明末猛将,按原有时空他应该在中原剿贼,当下在宣府,这一仗更稳了,这也是皇帝敢放心亲征的原因之一。 “尤总兵!” “臣在!” “给朕说说你的主要部将是哪些人?” 皇帝想了解宣大将领配备,虽身为天子,对这些细节却并不清楚。 “启禀陛下,副总兵为刘肇基,参将为臣之胞弟尤世禄,游击将军罗贷、王廷臣......” “嗯,朕知道了。” 听尤世威禀报完,崇祯心头很满意。 他这些部下,正史上几年后大部分为栋梁之才,只是很多人都结局悲壮。 这一时空有他这个穿越者,定不会让大明忠烈身首异处。 “诸位,宣大之兵须按王侍郎之规划排兵布阵,朕亲征之消息任何人不得透露半分,对外一律称朕为朱将军!” “臣等遵旨!” 这样称呼天子,是不是太不讲究尊卑了?皇帝如此要求,也只得唯命是从。 望着三个地方大佬,崇祯心中泛起感慨。 对原主小弟弟不会识人用人,感到无比遗憾。 除开武官尤世威不提,在明末人才凋零的最后几年,陈新甲、傅宗龙都算文武兼备,兵事方面能排上前十。 这一世绝不能让他们不得善终,而要让其出类拔萃,发挥出最大潜能。 “黄爱卿、周爱卿。” “臣在!” “即刻派出斥候,与边军夜不收去墙外打探敌情,本次乃进攻为主防御为辅,你等要打出禁军之雄风!” “臣遵旨!” 黄得功唤来亲兵连忙吩咐,一副踌躇满志。 按方才部署,孙应元一样没捞着,心头失落阵阵。 虽拱卫御驾,责任一点不轻松,可调至京营“养老”都一年多了,终于上回前线,他更喜欢冲锋陷阵。 见孙应元情绪不高,崇祯浅笑。 “孙爱卿。” “臣在。” “朕将京营拉出来就是要锤炼一番,回去后才可重振京营,爱卿别怕没仗打,放心便是!” “臣遵旨。” 小心思被皇帝拆穿,孙应元略显不自在,对于这种好战分子,皇帝可喜欢得紧。 “王承恩!” “奴婢在!” “去将朕的军装拿来,朕要同诸卿视察边墙!” “奴婢遵旨。” 小半刻钟,皇帝换上与禁军武将差不多的军官装,套上一把宝剑。 查看边墙并非观礼,那身大元帅服太骚包太扎眼,他可不想过快暴露自己。 ...... 带着百余锦衣卫与大佬们前出,原野里吹着微风,能感到丝丝沙尘。 当下处于小冰河气候,不过七月的太阳还是挺毒辣。 相信要不了多少天,皇帝将从小白脸变成油腻小青年。 这个时节牧草长势还不错,不然非得黄沙满天,只可惜山峦大多光秃秃,只有悬崖峭壁处,才偶尔呈现一抹绿色, 怪不得清末与民国时期的北方照片,凡是涉及外景的,大多都荒凉贫瘠,完全就是真实写照啊。 农耕文明背景下,木材除了修房造物,还要用作烧火做饭,早都被砍光了。 自己搞那蜂窝煤,会一定程度上限制伐木进程,看来未来还得有电有天然气,否则大好风光不存。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话一点都不假,就是对于后世禁烧秸秆,不得不产生质疑。 那些所谓砖家,是否就是国外农化公司的代言人呢? ...... 宣大边墙很是败落,跟后世八达岭旅游区简直两回事。 看得出存在修缮痕迹,勉强能够用,只是恐怕已做不到畅通无阻。 “陛下,臣一年多来对宣大边墙不停修缮,然耗银颇大,臣倍感力不从心。” 陈新甲勒住缰绳,朝天子拱手。 崇祯微微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朝廷拨出的修缮银钱,能十之二三落到实处,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明一直修长城补长城,一定程度上抵御了鞑靼及建奴,却也相当于将自己固步自封,丢掉向北开疆扩土的形态意识。 关外也是华夏的,国境绝不可仅限于十三省,蒙元建奴对待华夏文化,是一种自卑的仰视。 只有华夏文明,才能让他们能歌善舞,才能让他们告别流离,继而休养生息。 崇祯顿感双肩一沉,这副担子重若千钧。 一行人再度扬鞭,几个武将与王承恩方正化早已习惯,王业浩马上功夫也不错,就是苦了钱、陈、傅三个文官的屁股。 于一处小堡子登上边墙,这儿有罗贷统领边军,防守数里内五个堡子。 尤世威不敢向部下介绍皇帝,打哈哈说是禁卫军黄总兵、朱将军等视察边关。 皇帝登上箭楼,塞外草原一望无垠,能看出很远很远,尽管边墙破败,却仍旧雄伟无比。 一旦发现敌情,通过边墙烽火台快速传递讯息,华夏人民智慧实在令人惊叹。 “朱...朱将军,此处名曰牛家窑,属原万全都司怀安卫区域,也就是王侍郎预判的叩关地之一。 此处驻军二千五,主堡屯兵一千,其余子堡各四百上下。” 崇祯点头,问向王业浩。 “王侍郎,你说建奴如果从这儿进入,最有可能攻哪座堡子?” 王业浩看了看地形,周边数里几个堡子地势略低,左侧一个还处于平地。 开口道: “禀朱将军,建奴与鞑靼乃骑兵为主,讲究快速高效,平地处堡子可能性最高。 从此攻入,南可打怀安,进入大同腹地;东可攻宣化直逼京师,入关数十里便人烟稠密,更方便劫掠。” 众人听后不住点头。 建奴作战目的是搞清楚了的,大家心里都很坦然。 “甚好,尤总兵速速调整安排,马上去往下一处!” “遵命!” 尤世威给罗贷交涉一番,罗游击送出一行人于堡外,在微风中一脸发懵。 丘八的地位提得这么高了?不应该啊。 文武全程都对那啥朱将军唯唯诺诺,连陈总督也不例外。 人家可是二品文官啊,太特么震惊加意外了。 第143章 关门打狗 一直到夜幕降临,崇祯视察完数十里内三处可能叩关的边墙。 本次作战理念精髓,乃放鞑奴全部进来最好,那就成了请君入瓮,再行瓮中捉鳖。 如战事顺利,有些部队就不一定带回京师了,还得一鼓作气朝北面进发,将草原实实在在握于手里。 王业浩规划得很专业,当然,关门打狗及北进的思路,若没皇帝主导,臣子是不敢妄断的。 现宣大的七万边军,以大同、宣化附近守军最多,机动兵力只有三万。 从情报及地理上分析,多尔衮不太可能舍近求远直接攻大同,从宣化西边的怀安卫一带进来才最合理。 那百十里边墙驻军分得很散,最容易攻破,建奴绝非傻子。 而作战计划中让尤世威要做的,就是无论何处关口被叩,边墙守军均作正常抵抗,之后再放进来,再然后将大门关好。 宣府平地居多,适合建奴作战,当然也更适合禁军这支半火器部队,禁军将在适当位置设伏,等着痛击来犯之敌。 深夜回到万全左卫,崇祯一身疲惫,多想无益,该来的都会来,早早抱头睡去。 ...... 第二日大早,文武齐聚值房。 还多了两个人,宣大副总兵刘肇基,参将尤世禄。 一番君臣礼仪,王业浩照本宣科。 “诸将听令!” 众人齐刷刷起身。 “曹变蛟、虎大威、卢九德!” “末将在!” “第一师曹变蛟部,于牛家窑边墙内二十五里设伏;第二师虎大威部,设伏于黄土梁边墙十里,第三师卢九德部,于洋河北岸柴沟堡后十五里设伏! “末将领命!” “黄得功、周遇吉、杨廷麟!” “末将在!” “禁军军部随第一师前出,总领三师!” “末将领命!” “尤世威、刘肇基。” “末将在!” “你部于禁军左翼放一万兵力,右翼布两万,待建奴进来后左翼尽出,右翼出一万,由尤世威尤世禄总领回防边墙,务必守住国门! 右翼剩下一万交刘肇基统领,归黄得功节制,诸位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孙应元!” “末将在!” “京营拱卫中枢,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 王业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陈新甲、傅宗龙!” “下官在!” 陈新甲比王业浩品级高,傅宗龙与其相当,人家乃兵事总指挥,只能委屈一下自称下官。 “你二人协调粮草,安抚地方,为制造局分厂提供一切便利,另怀安卫至柴沟堡50里内坚壁清野!” “下官领命!” “禁军后队将于今晚到达,本官会连夜让各部归建,尔等放心去吧!” “遵命!” 王业浩向天子拱手,看皇帝还有啥吩咐。 崇祯站起身,一脸严肃。 “诸位,此战乃关门打狗,至少要重创来犯之敌元气,朕有言在先,凡立功者重重有赏,畏缩不前者,不听号令者,军法不留情!” “臣等遵旨!” “都下去吧,朕静候佳音!” “遵旨,臣等告退。” 宣大文武神情激动,历来边镇都是防御死守,还经常守不住。 这下放进来打,有禁军为主,又有天子坐镇,若能实现意图,他们都会名垂青史。 将钱龙锡、王业浩留下,崇祯指尖敲打桌案,心中默默复盘。 王业浩依据皇帝意见作为主导再细化,并无不妥之处。 现在就等着关外情报,但愿能在多尔衮杀来之前,各部全部排兵到位。 “报...” 一锦衣卫进入值房。 “启禀陛下,孙阁老有本传至!” “呈上来。” 王承恩接过,双手递给圣上。 崇祯翻开奏本,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露出冷笑,再递给钱龙锡。 钱龙锡倒吸一口凉气,望了眼天子,神色渐渐平淡。 “让王爱卿也看看。” “遵旨。” 王业浩看后,一副波澜不惊。 “二位爱卿如何看待?” “陛下,那帮人已经坐不住了,陛下料事如神也。” 钱龙锡拱了拱手。 “建奴要叩关,他们要搞事,看似不相关联,实则暗通款曲,朕也不瞒你们了,建奴这次来,就是那帮人干的!” 钱龙锡王业浩对望一眼,神色很是震惊。 决定亲征时天子就隐晦地提过,不过如此直白道出,还是让他们顿感晴天霹雳。 “陛下,亲征之事恐将瞒不久也,届时孙阁老将更为被动。” 王业浩平复心情,向天子作揖道。 “此事朕早有预料,孙爱卿拖得越久自然越好,如若不然也无妨,或许大乱方能大治,正好分辨忠奸。 朕盼着建奴早点来,好收拾完奴贼回京,定要把汉奸全部杀光,将迂腐自私之辈好生惩处!” 崇祯猛拍桌案,升出一丝怒意。 “陛下息怒...” 天子神色变得凝重。 “朕并非为书生发怒,而是对我朝科举制度深感痛心,最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群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极度自私,那国子监在朕眼里就是可有可无之物,在恰当的时候,朕不介意将其裁撤!” “陛...陛下...” 这话味儿不对,钱龙锡想出言劝谏,崇祯挥手打断。 “爱卿安心,朕自有分寸,立即回复孙爱卿,就四个字,自行定夺!” “臣...臣遵旨!” 钱龙锡提笔当着皇帝写下,再颤颤巍巍盖上大印,王承恩接着将天子玺盖上。 孙承宗奏报天子,明显只是汇报一声,他有那个能力去应对,这也是让他留守的主要原因。 按奏本所述,江南抗税大有席卷之势,以路程推算,显然发生在京师抗税之前。 钱谦益的酒肆风波,只不过一道小小开胃菜而已。 那些龟孙收到江南讯息,自己没去叩阙,一帮国子监学子却出现于午门静坐。 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受到文官怂恿,啥生员不议政,在明末早都形成笑话了。 监生大多都是士绅后代,哪家没隐田,哪家又没商铺,新税制可是在割他们的肉。 若是取消读书人免税特权,搞士绅一体纳粮,那还不得闹翻天。 崇祯心中呵呵,没关系,待老子打好这一仗,誓要让那帮人好看。 届时将同东林党及天下读书人全面开战,演绎出另一版关门打狗! 第144章 金钱鼠尾来了 一个七月十五中元节,生生搞成了排兵布阵。 天刚擦黑时,后队步卒辎重全部赶至,炮兵、掷弹兵、部分医务兵等等,朝着各自部队继续进发。 非作战兵种留在了此处,还立即设置出总后勤基地、后方总医馆。 北地仲夏之夜,崇祯当然得给便宜先祖们烧纸钱,祈祷一份庇佑,感受一番文化传承。 在外面就是方便,不需要像京师那样,还得搞繁琐祭祀礼仪,简单点其实性质都一样。 翌日清早。 万全左卫外旷野之中,多出数十骑。 崇祯兴致极高,昨天的几十里是视察边防,今日狂奔才叫真正的策马扬鞭。 在燕云草场的时候,让方正化指导过他骑术,马上功夫谈得上大头兵级别,还跟着学了点拳脚。 这不,刚溜一圈马,回到卫所校场就忙叫方棕熊比划比划。 方棕熊一脸黑线,皇爷老是给他出难题。 自己不使劲吧,会说他在作秀,要是真干,又怕伤着皇爷万金之躯。 崇祯几拳打过去,方正化不断躲闪,硬是扑了个空,他那小心思早都被天子看穿。 两人博弈除开真功夫,还得玩头脑,最终小方挨了不少拳脚,故意与失误,二者皆有。 反正自己毫发无损,你愿意当沙包,那就尽管当呗。 半谦让的格斗玩两下就没意思了,让王承恩取来火铳,浪费掉不少纸包弹药。 接着又套上套筒军刺,练习一番拼刺刀,搞了个大汗淋漓。 “皇爷,该用早膳了。” 皇帝晨练得差不多,王承恩小声提醒。 “好,”将火铳一把扔给方正化,崇祯拍了拍手上灰尘。 两张大饼一碗稀粥下肚,再放肆地打了个饱嗝。 “去隔壁将钱阁老他们唤来,顺便...” “报...边关紧急军情...” 正说话间,人还没到,嘈杂声便传进房内。 崇祯快步走出门口,只见几个锦衣卫扛着一黑衣大汉,小跑跑向这边。 钱龙锡、王业浩也已听到,纷纷走出值房。 “快,快将他扶进去。” 黑衣大汉眼神迷离,嘴唇裂出血丝,看样子渴坏了也累坏了,口中粗气直喘。 方正化忙端上一杯温水,黑衣人几口喝下,精神头恢复不少,还有点意犹未尽。 王承恩又递上一杯,这下喝得没那么急,喝完后缓缓站起身。 “臣有军情奏报当今!” 他不认得皇帝,面前的人不是常服就是军服,谁是当今还真分不清,眼睛略微拘谨地打量着众人。 “朕乃朱由检,你直接说!” “臣...” 黑衣人欲下跪,崇祯赶忙打住,让他重新坐下。 “臣...臣多谢陛下。” “莫慌,慢慢道来。” “遵旨!” “启禀陛下,臣乃高佥事麾下副千户张铁柱,高佥事让臣带来密信。”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还递上一只羊角。 天子当然认得此物,羊角是军情处特殊信物,有羊角到,代表情报十万火急,类似于鸡毛信。 拆开竹筒,里面有卷小纸条,写着一二十个字: “中元出货,怀安囤货最便利,在下随货而至。” “高文采可否还有其它交代?” “禀陛下,没有了。” “好,朕知道了,将张千户扶下去好生歇息。” “遵旨!” “臣告退。” “去吧。” 崇祯将纸条递给钱龙锡,钱龙锡看后又递给王业浩。 “王爱卿怎么看?” “陛下,高佥事的意思建奴昨日出发,从怀安卫叩关的可能性最大。” “嗯,朕深以为然,”崇祯点头。 “按当下之布阵绝无差错,只是怀安边墙绵延数十里,从何处破关无法确定。” “没关系,我军口袋阵也是数十里,各部能随时策应,马上把军情传予黄、尤两位总兵!” “臣遵旨!” 崇祯摩拳擦掌,禁军出动的消息建奴肯定还不知道,至少暂时不知。 出发前就已安排,只要发现京师再有人去墙子岭,李若链必须立即秘密逮捕。 苟日的金钱鼠尾终于动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干他就是。 一个多时辰后,黄得功、尤世威分别收到中枢传令。 建奴昨天出发,按行程最快今日黄昏就会到边墙,建奴一般不会夜间叩关,也就是说,战事明日可能一触即发。 地利有了,天时也掌握得刚刚好,各部兵卒均全部就位,关隘可抵挡一阵,后方的布阵与坚壁清野也更加从容。 当日夜幕降临,边墙传回消息。 牛家窑至柴沟堡一带有敌军骑探出没,我方于边墙三十里外发现数万骑兵,正朝牛家窑方向挺进,双方斥候数次遭遇,各有损伤。 崇祯更加笃定,多尔衮就是要直指怀安卫,高文采的情报丝毫不差。 无论建奴还是蒙元余孽,这几十年都非常鄙视大明,被斥候发现也不会轻易改变路线。 苟日的来就是,老子等着你呢! ...... 牛家窑边墙。 罗贷望着绵延不绝的火堆火把,这阵仗起码好几万蒙金鞑子。 隔边墙最近的甚至就在五六里开外,连杂碎们喝酒吃肉的欢笑声偶尔都能听到。 太特么看不起大明了,罗贷握紧双拳,就差骂鞑子十九代祖宗。 要是以往遇到这种架势,他心里倒不会太慌张,但边关大多数文武早都慌了。 一般都是象征性抵抗,履行应有的职责,然后一触即溃,眼睁睁看着强盗进屋烧杀奸掠,之后再眼睁睁看着其满载而归。 用两个字来形容宣大边军最为恰当,那就是:窝囊! 如今不一样了,虽凭手下两千多人肯定招架不住,但尤总兵让他们一切如常。 若己方抵御显现劣势时,就果断放弃有序撤退,诱敌进入禁军布下的口袋。 他将不再如以往那般孤军作战,军中有训导官引导军心,恰当时机还要重新率部迂回,配合主力把边门重新关好,他更加游刃有余。 听说这下乃次辅与兵部侍郎坐镇作战,还取了个名字叫瓮中捉鳖。 罗游击心中坦然,向周边儿郎下令: “都睁大眼睛,两个时辰后换班,别给老子掉链子!” “遵命!” 建奴明显要攻他,明天将是一场恶战。 罗贷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垛养精蓄锐。 第145章 叩关 崇祯八年七月十七日,建奴第三次叩关。 准确地说,正史上第三次入关发生在明年夏天,八年时多尔衮取得传国玉玺,在班师途中曾劫掠宣府。 只不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造成多大破坏,为此史料上对本次并无过多记载。 而这个时空,除了多尔衮本身带着的岳托及豪格等,还多出一个阿敏。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四年前被皇太极囚禁,最终是怎样放出来的。 反正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的第2.5次打秋风,或许将造就出不同的人生轨迹。 ...... 天还没大亮,多尔衮在苏泰那肥硕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有些不舍地起床着甲。 林丹汗的侧福晋苏泰都三十来岁了,遇上这头年轻的野猪,昨晚要有多带劲就有多带劲。 已经死翘翘的林丹汗,那老家伙咋赶得上他威猛,多尔衮玩了几天年轻蒙古女子,玩来玩去还是觉得这半老徐娘更有味道。 或许,他天生就有恋母情结,热衷比自己大的女人,或者说喜欢玩嫂嫂之类。 “主子不还睡些许吗?” “不了,待本贝勒将南蛮子钱粮抢了,再来与你酣战!” 多尔衮神采奕奕,有些骄傲地说道。 “奴婢等着主子哦...” “好啊...” 苏泰娇滴滴的,多尔衮又在她胸前抓了一把。 “墨尔根戴青好坏...” 多尔衮特别喜欢肥美的女人,更喜欢你侬我侬时,女人叫他“墨尔根戴青”。 他这称号在17岁就被皇太极亲封,满语寓意睿智的勇士,他可有傲娇的资本。 “本贝勒走了。” 多尔衮一身白甲,头上还戴着根避雷针,大步走出帐外。 “主子,豪格、阿敏贝勒及各部首领已在大帐等候。” “知道了。” “奴才见过主子。” 帐外的额哲连忙跪地请安,多尔衮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起来吧,到大帐去。” “嗻。” 额哲跟在多尔衮身后,表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实则无比窝火。 老爸林丹汗去年死了,部落四分五裂,自己这黄金家族被金兵打趴,成了满人的奴隶。 多尔衮很变态,要他在帐外守夜,明显并非出于信任,而是让他听帐内的床第之声。 里面那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却是老爹遗孀,老爹的女人被征服者玩,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给十四贝勒请安!” 一众兄弟与侄子只是鞠躬,蒙古部落首领们全都打千儿跪地行大礼。 “免礼。” 多尔衮看了眼众人,朗声道: “蛮子边墙就在眼前,早膳后辰时三刻,向平地处两个堡子发起进攻,此战纵兵抢掠三日,而后班师回朝!” “嗻。” 众人齐声高呼。 “诸位,此战由额哲部与阿敏一道攻左侧堡子;本贝勒及岳托、萨哈廉,加上奥巴部攻打右侧堡子。 豪格与布达奇佯攻其它诸堡,并待我等破关后于此地接应!” “嗻...” 几个蒙古首领、岳托、萨哈廉纷纷领命,就是阿敏与豪格神色有些不爽。 “二哥可有异议?” “十...十四弟,阿哥并无异议。” 阿敏支支吾吾,忙低下头没再开口。 自己几年前得罪了老八,镶蓝旗被老八、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瓜分。 多亏一些人数次求情,年初老八才下令解除幽禁,还让多尔衮还给他五个牛录。 他最不爽被小两轮的十四弟骑在头上,要不是镶蓝旗就剩五个牛录,哪容得小屁孩瞎逼逼。 算了,谁叫自己曾经犯大错呢,以往的嚣张跋扈只能强忍。 “十四叔身为一军主帅,理应统揽全局,怎可以身试险,侄儿愿与两位阿哥攻打右翼,替下十四叔!” 豪格大声说道,对多尔衮的安排提出意见。 多尔衮心中呵呵,打南蛮子也叫以身试险? 简直笑话!再说老子也不会亲自去冲锋。 豪格打仗倒是很勇猛,比自己还大一岁,就是没啥脑子。 几个月前西征,皇太极让他带了两黄旗各五个牛录,比自己的人都多。 皇太极显然有历练豪格的意思,顺便监督一下他这十四弟。 想想自己灭了林丹汗遗部,得到传国玉玺,已经大功一件,这种打秋风的毛毛雨,让给他也无妨。 你们都去抢东西,那老子就和那肥大屁股再乐乐呗。 随即开口道: “既然你立功心切,那就满足你,但你得听你二叔的话,切勿深入腹地太多。” “多谢十四叔!” “此战由阿敏全权指挥!” “嗻!” ...... “呜...” 原野上号角声响起,罗贷随即点燃烽火,并派出传令兵向后方传讯。 本次建奴一万兵卒原本是征服草原,根本没带其余兵种,更无杀手锏铁浮屠,全都是各旗骑兵。 想要攻破关隘,只能靠蒙古人的回回炮与一万多攻城步卒。 罗贷没有在他平时的主堡指挥战斗,而是处于平地左侧堡子,双眼直视前方。 鞑奴在约莫三里外停住脚步,号角声再次响起。 随即步卒分成数路,数十个攻城车在前,开始朝五个堡子冲锋。 “迎敌!” “砰砰砰...” 三里外的主堡发出红夷炮怒吼,几个次堡毫无反应,主堡才配备红夷炮,次堡里只有佛郎机。 从敌军的布阵可以看出,主堡并非主攻方向,对于久经沙场的罗贷来说,这点伎俩还瞒不过他。 “开炮!” 蒙古步军已抵近七八十步外,两个平地堡佛郎机火力全开。 “嗖嗖嗖...” 蒙古弓箭兵射出一排箭雨,墙上数十兵卒中箭。 “砰砰砰...” 佛郎机接二连三,数门神机箭也被点燃,原始火箭炮嗖嗖嗖射向鞑子。 无攻城车掩护的鞑子倒下不少,可人多势众,对他们来说简直皮毛。 “轰轰轰...” 回回炮巨石跟着砸向堡墙,几个堡子间的数里范围被全线攻击。 边军奋力抵抗,各类炮火、弓箭、神机箭不停招呼。 边军防线过长,火力又不强,哪经得起这么多人猛攻,没几下鞑子步卒就挺进到三四十步外。 而周边几个堡子,鞑子仅雷声大雨点小,主攻平地堡的意图更加明显。 第146章 放狗进门 罗贷节奏上掌握得很稳,防御战打得如火如荼。 放在墙上的兵并不多,明知不用死守,没必要让过多儿郎丧命,还有后戏要演呢。 攻城车已抵近堡门,豪格攻的另一个堡子进展也差不多。 石块、金汁、火油倾泻而下,两个堡门附近一片火海。 有攻城车掩护,周遭鞑子死伤不少,负责撞门的却几乎毫发无伤。 鞑子攻得甚是猛烈,有的边军士卒露出惧意,数位训导官穿梭于边墙,不断安抚军心。 “大家稳住,不要慌...” 训导官们撕心裂肺,兵卒情绪不断受到感染,这就是训导官机制带来的好处。 平时教导文化思想,战场稳定士气,以往的监军根本没可比性。 罗贷凝视前方,可能不出小半个时辰,堡门就会被破。 鞑子两翼骑兵向着平地堡正对面收拢,只要任何一个堡门被破,远处鞑奴骑兵就将蜂拥而入。 罗贷在这一段墙上放了一千人,如果此处失守,其它几个堡子地势险要,即使龟缩,三五天根本拿不下来。 边墙内墙根备着三四百匹马,够他请君入瓮了。 …… 牛家窑已抵御鞑虏近一个时辰,各部与大本营已经收到讯息,也基本搞清了敌军兵力配置。 按战前部署,蛮夷进来后两万边军就将立即赶赴边墙,对数十里范围进行固守,是为关门。 五万禁军及另外一万边军,则迅速收拢战线,朝接敌之处逼近,专门负责打狗。 崇祯再也坐不住了,胸中热血在燃烧。 忙命孙应元整顿兵马,并让陈新甲从宣化城调2千人过来守护大本营,他得马上去前线。 因为今早还收到京师转呈过来的塘报,卢象升在歼灭曹操后再创佳绩。 高迎祥仅率数千人逃遁,接着李自成及属下若干贼将被活捉。 也就是说,高迎祥的十多万部众已经烟消云散,下一步就是找到他,再将他灭掉。 同时官军也将分出主力,对逼近随州的张献忠进行围歼,中原剿贼即将步入尾声。 李自成被擒,是崇祯最兴奋的事,卢阎王在中原风声水起,他这北面岂能落下风。 以至于卢象升说的另一个空饷之事,都没心思去计较。 卢大人在数月的清查中,除天雄军、洪兵、白杆兵及外援关宁军基本满员外,其它各部都有空饷者。 尤其所谓10万漕兵,实则7万都不到。 这些在崇祯心中早有预料,只能说还好未影响战局,与当下这里的战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四个臣子自知拦不住皇帝,简单劝说几句后选择放弃。 倘若禁军不能获胜,这二十多里外的后方大本营同样不保,唯有朝宣化城撤退。 那么轰轰烈烈的御驾亲征,大概率就黯然落幕了。 “王业浩随朕出征,钱爱卿、陈爱卿、傅爱卿留守此地!” “臣等遵旨!” ...... “儿郎们,再坚持两刻钟!” “遵命!” 罗贷双眼涨红,手下已伤亡近半,还好军心尚稳,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远处的阿敏冷眼旁观,明国边军在他眼里,唯独辽东稍微强点,冀镇次之。 这宣府蛮子于他而言,就是用草纸糊的。 更远处的多尔衮站在高台上,前方进展毫无悬念,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一大早火气就太旺,待奴才们破关,他还可以去与苏泰消消火。 ...... 鞑子步军不停撞门。 弓弩与回回炮更加猛烈,让边军几乎抬不起头。 罗贷清楚,放狗进门的时刻就要到了,擦了擦汗珠吼道: “刘千户!” “属下在!” “派人将伤兵火速送往主堡,销毁两堡火炮弹药,其余人一刻钟后随本将撤退!” “遵命!” 就在鞑子破门前夕,仅剩的三四百儿郎全部撤下跨上战马,还对着冲进来的鞑子步卒砍杀一通。 “边打边撤!” 鞑子骑兵越过步卒,如猛兽般杀来。 “弟兄们,撤!” “败军还敢抵抗,杀!” 额哲一马当先,砍下一个受伤掉队的边军,领着草原勇士猛追。 边墙周边十余里内人烟稀少,本身也要继续深入,才有粮铁与汉人可抢。 他畏惧后金铁骑,对明军却无比藐视,老子干不过强的,还不知道捏软的啊。 明国金银钱粮无数,女人的腰细得就像水蛇,比部落里那些水桶腰更有一番风味。 “杀啊...” 豪格主攻的右堡接着攻破,铁蹄如潮水般涌入大明国土。 遗憾的是比左堡稍晚一刻多钟攻破,豪格心头有点不爽。 见阿敏他们已经冲在前方,他咋能落后半步,嗷嗷直叫向前冲。 边军几百骑一路“败逃”,损伤超过半数,罗贷总算远远望见了禁军旗帜。 任务已经完成,他还得朝侧翼赶,回归大部队怀抱。 “吁...” “吁...” 满蒙鞑子纷纷勒住缰绳。 前方数里外露出一片黑影,看样子人不少,不得不停下观察。 豪格与岳托等也勒马来到近前,阿敏和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阵。 定了定神,阿敏下令道: “额哲!” “奴才在!” “速派探马前去查探!” “嗻!” 阿敏有些不屑,南蛮子竟然敢离边墙二十来里布阵,看样子想野战。 野猪皮手里时明国就不敢野战了,这下有点意思。 努尔哈赤这威名,翻译成汉文叫作野猪皮,可见蛮夷多么的“有才”。 “禀贝勒爷,前方明军骑兵约五千,步卒一万上下!” 探马没多久奔回禀报。 “哈哈哈,南蛮子敢野战,是谁给他的勇气!” 阿敏狂笑,豪格等大佬粗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军野战,当然是大明皇帝给的勇气,绝非梁静茹。 “二叔,我要打先锋!” “慌什么,有蒙古铁骑在,我等压阵便是!” 豪格被泼了冷水,确实轮不到金国勇士打头,只得垂眸遵从。 “贝勒爷,此股明狗有别于其它,军服为绿色,骑兵身着常规铁甲,步卒着棉布马甲,基本为火铳兵。” “呵呵,南蛮子太嚣张,本贝勒见连长枪兵都没有,凭烧火棍就想顽抗,立即布阵!” “嗻!” 阿敏风轻云淡,南蛮子不知天高地厚,本贝勒定叫你好看! 这几日太忙了,昨晚熬夜两更都没写完,今天更新稍微迟了些。 再次预祝各位看官二五年春节快乐、财源滚滚!期待你的五星好评,万分感谢! 第147章 初露锋芒 黄得功、周遇吉、杨廷麟站在高高的指挥战车上,感叹建奴来得可真快。 先前接到前方信息时,就立即排兵布阵,另外两个师正朝着这边奔来,一切都在正常推进当中。 虽信心颇佳,可对这群没上过战场的儿郎,以及靠步兵为主,连车阵都没有,多少还是有丝担心。 可这种想法只能深藏于心,作为主要将领,不能表露出丝毫忧虑。 “向曹变蛟打出旗令,准备迎敌!” “遵命!” 鞑奴骑兵缓缓前进,明军十余个以团级为单位的空心方阵严阵以待。 刀盾兵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他们将在敌军冲至约四百步前散开,并退到后面,将战场交给炮兵。 当下处于最前方,鞑子来势汹汹,很多兵卒手心里直冒汗。 军官及训导官不停地出言安慰,在稳定军心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大家切莫慌张,就像平时训练一样,别给我们团丢脸...” “遵命!” 鞑子前军于约莫两里处驻足,能看清明军没有红夷炮,这个距离也差不多是冲锋所需距离。 “佛郎机准备!” 曹变蛟吼道。 身边令旗兵快速挥舞令旗,各方阵中的炮兵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把。 “出击!” “呜...” 阿敏朝蒙古奴才下令,一万蒙古骑兵嗷嗷直叫猛冲。 阿敏有些纳闷,南蛮子围起一个个方框,中部空地空出近百步之宽,骑兵处于各方框之间,还略微靠后。 这阵型真特么奇怪,不担心老子一个冲锋就将尔等玩儿完吗? 尽管狐疑,阿敏却很是不屑,老子三国看了无数遍,什么军阵不知道,待前军突破,就会全军压上围杀南蛮子。 “咚咚咚...” “闪开...” 前方刀盾兵按照鼓声指令,有序撤往方阵内的火铳兵后方,露出一个个黑乎乎的炮口。 “开炮!” 鼓声节奏突变,不是擂鼓鼓舞士气,而是开炮的指令。 “砰砰砰...” 几百门佛郎机打出铁弹,鞑子也正好进入射程。 前方的鞑子人仰马翻,铁弹犁出一道道血痕,战马嘶鸣不断,落马鞑子瞬间被后面的塌成肉泥。 佛郎机炮铁弹、霰弹都可以发射,只是射程与威力赶不上红夷炮。 “砰砰砰...” 鞑子速度极快,已冲至百余步外,佛郎机打出霰弹,冲锋距离时间只够打出两轮炮,炮兵的任务已经完成。 佛郎机炮威力一般,但几百门齐射就很牛逼了,这一通收获千余鞑子。 “嘟嘟嘟...” 炮声渐渐停息,若干个竹哨随即吹响。 炮兵身后仅几步之遥的火铳兵迅速越过炮阵,动作快的几秒钟就列队完毕,已经打出第一轮铅弹。 鞑子倒下一排,明军也跟着迎来了箭雨。 还好炮兵轰掉前方不少人,不然箭雨更为密集。 “嗖嗖嗖...” 一些火铳兵中箭倒地,袍泽们不敢怠慢,甚至塌着他们的尸体前进。 若队形混乱则发挥不出排队枪毙威力,平时操练没少被扔石块,但面对的是箭矢,这是在玩命。 鞑子一排排倒下,仅管禁军也有伤亡,但将士已没先前那么慌张,只要见了血,一切就不一样了。 鞑子大多在约四五十至七八十步间被遏制住攻势,骑兵一旦没了冲击力,并不比步卒强多少。 明军骑兵跟着射出羽箭,对火力进行补充,不过有的鞑子还是冲到了阵前,疯狂砍杀火铳兵。 这时轮到阵里的后备火铳兵发挥,枪管套着可拆卸式套筒军刺,朝破网鞑子一通猛扎,靠近方框边缘的,同样迎来刺刀。 三排火铳兵后面有两排火铳兵,充当预备队角色,一来解决破阵之敌,二来当前方出现大量空缺时,可立即进行补位。 “骑兵出击!” 鼓声再次变换节奏,前几排骑兵收起轻弓,提着大刀悉数杀出。 火铳兵不断踏步前进,方阵也跟着挪步,加上禁军骑兵冲击,加快了收割进程。 双方对射,能够冲破火铳阵的鞑子越来越少,即使杀进去者,立马就遭到围攻。 战场如同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不停搜刮着双方生命。 禁军倒下不少,鞑子则更多,明军爆发出的野战力超强,阿敏气得在后面咬牙切齿。 厮杀快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前军将面临崩溃。 要是阿敏肯高看大明一眼,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退兵,可鞑子就是鞑子,没被彻底打痛之前,哪晓得放手。 明军在他眼里就是群垃圾,他相信这种明军绝不会太多,杀一个少一个,耗也要把明狗给耗死。 “二叔,让我领军冲上去吧!” 豪格语气有些急切。 阿敏双眼发红。 “豪格、奥巴!” “侄儿在!” “奴才在!” “奥巴率一万蒙古军,两黄旗尽出,杀蛮子!” “遵命!” “杀啊!” 军阵早都列好了的,只待一声令下,鞑子们又嚎叫着往前冲。 后方黄得功不住望向座钟,禁军战力令人惊叹,尤其是火铳兵,遗憾的是初上战场,不然效果会更好。 通过目测,当下战损比至少1比4,目前要做的就是坚持,等待尤世威去关门,等着另外两个师赶至战场。 他不怕鞑子添油,就怕时间拖得太长,不能一锤定音。 “轰轰轰...” 前方响起了震天雷,震天雷威力不错,一颗就会收获数个鞑子。 同时也代表着局部火铳兵出现大量牺牲,轮到了后面的掷弹兵。 掷弹兵负责投弹,刀盾兵负责掩护他们。 “报...” “启禀将军,虎将军前军离此不足十里,已与鞑子斥候队展开激战!” “甚好!”” 黄得功三人对望一眼,都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师前军来了,表示骑兵和火铳兵已到。 燧发枪实战威力已经领教,可谓锋芒毕露,侧击作战没有其它兵种也无所谓。 离得更远的卢九德相信迟不了多长时间,左翼已完全没问题,只希望鞑子别朝右翼跑。 右翼虽有一万边军,但即使面对鞑子溃军也不一定挡得住,若冲到大本营惊扰圣驾,那就难办了。 只希望建奴受挫后能原路返回,尤世威再把边墙守得稳如泰山。 那么这招瓮中捉鳖,或者说关起门打建狗,才算完美无缺。 第148章 三面围堵 “报...” “贝勒爷,右方出现近万骑兵!” “慌什么,是哪个蛮子领的兵?” “奴才不知,那旗帜有别于边军,但与前方蛮子一致,穿着也一样!” “什么?” 阿敏有点心慌了。 正面万多人就是块硬骨头,这下又来一伙一模一样的,想必都是精锐。 当下他还不敢下令撤退,侧翼被攻必然分兵及影响士气,正前方处于胶着,只要突破就没啥事儿了。 “岳托!” “侄儿在!” “带上一万蒙古兵,镶红旗三个牛录压阵,守住右翼!” “得令!” “萨哈廉!” “侄儿在!” “你领镶红旗剩余牛录,再带五千蒙古兵,往左翼前出!” “得令!” 阿敏是个大老粗,却比豪格谨慎得多,这也是多尔衮让他号令入关部队的原因之一。 右方被攻引起警觉,左翼靠着万全卫靠着张家口堡,万一明军破釜沉舟,把边墙的人都派过来攻他,那就不好玩了。 当然,他深信南蛮子没有那个胆量,只为预防而已。 “杀蛮子!” 两个代善的儿子指挥各自蒙古奴才,朝左右两侧移动。 阿敏身边只剩下五个牛录,四五千蒙古骑兵,以及四千多蒙古步卒。 黄得功三人放下千里镜,杨廷麟开口: “两位上官,第二师赶来,令鞑奴变得谨慎,鞑奴往我军右翼所派兵力不多,想来数里外的右翼边军并未暴露,其部是否出击?” 黄得功想了想,说道: “静观其变,右翼拱卫着后方天子,非必要不得主动出击!” “遵命!” “来人,向刘肇基传令,稳住阵线,不得主动接敌,务必确保中枢周全!” “遵命!” “报...” 远处数个锦衣卫赶至。 “启禀三位将军,陛下有令,不用顾及御驾,陛下已率京营及护卫朝前线而来,预计已接近右翼边军!” “什么?” 三人瞬间慌了神,之前还不敢说大话,如今禁军表现很牛,大胜的概率越来越高。 您老人家在后方待着就是了,上前线干嘛啊,臣等该如何是好? 黄得功深吸一口气,天子性情他是知道的,同他们一样,妥妥好战份子一枚。 “周副将!” “属下在!” “你率警卫团五百骑兵去,务必确保当今周全!” “末将领命!” 周遇吉行了个军礼,赶忙跳下战车。 黄得功不能离开战场,只得派周遇吉去,警卫骑兵总共五百,全部带走无所谓,当今毫发无伤才是必须。 ...... “杀啊!” 正前方骑兵越战越勇,论骑兵对砍,明军不是鞑子的对手。 不过明军士气正盛,火铳兵谈得上是平推,鞑子士气受到影响,全是冷兵器,根本没捞到便宜。 即便局部明军骑兵劣势尽显,靠后步步推进的各类兵种也不是吃素的,鞑子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砰砰砰...” 吴英杰所在方队几乎处于前方正中央,起初无比紧张,但打出几轮灭掉若干鞑子后,胆子变得大了起来。 他这一排三百多人就是一个营的火铳兵,袍泽死伤不少,队形却几乎无混乱。 战友们全都杀红了眼,腰间弹药已打出十多轮,看着鞑子成排成排倒下,那滋味别提有多爽。 上次比武夺冠后,自己从列兵提拔成副总旗,他得多杀敌,以回报天子隆恩。 ...... 赶来增援的豪格已与明军骑兵展开对砍,添油的都撞上了,说明一万前军几乎消耗殆尽。 蒙古奴才始终无法突进,豪格怒火中烧,叽里咕噜吆喝着两黄旗冲锋。 从小被阿玛强制读三国,努尔哈赤子孙一本三国打天下,他最喜欢张翼德,也常把自己比作猛张飞。 自己本来可在后面压阵,可那不是本贝勒风格啊。 两黄旗横扫千军,明狗只是逞一时之能,本贝勒一个冲锋,明狗定会溃不成军。 豪格挥刀狂舞,连砍两个明军骑兵,他不敢对着火铳阵冲,只能与骑兵肉肉相搏。 “明狗拿命来!” 豪格越杀越勇,身旁的梅勒章京和一个牛录额真紧护左右。 本次随豪格贝勒出征,除了和他一道杀敌外,还得按皇老八命令时刻保护他。 “砰砰砰...” “大贝勒快看,我军右翼已经接敌了!” 身后一个牛录额真大吼一声。 “什么?” 豪格猛地一惊,赶忙勒住缰绳侧身。 只见右后方三四里处烟尘四起,火铳声响彻天地,升起一团团硝烟。 镶红旗冲锋劲头似乎同样不再,显然已经被那股明军遏制住。 “奶奶的!” “砰砰砰...” 一阵排枪把豪格不远处一干建奴杀伤坠马,又一队明军骑兵也压了上来。 “主子,小心火铳!” 豪格勒马朝侧面跑了几步,苟日的明狗,火铳竟然这么密集,还竟能打一百多步。 看来不是奴才们不行,而是明军火器太残暴了。 ...... 阿敏终于彻底慌了,望见前军几乎消耗殆尽,豪格上去一通狂杀,也始终无法突破。 右翼那股明军明显也不是善茬,岳托能挡住就算大功一件。 “二贝勒,萨哈廉贝勒已与明狗接战!” 一个建奴斥候来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 “有多少人?” “骑兵不下五千,另有步卒数千!” “是什么人?” “是...是明国边军...” “慌什么,”阿敏给了他一马鞭,脸上全是怒意。 当下有被包围的风险,嘴上却不能说,幸好后方关隘有蒙古兵把守,边墙外又有老十四,理应无忧。 想了想,猛地发现不对劲。 明狗三面集结,甚至属于主动进攻,不知道去重新夺回边墙吗? 另外三个堡子还在明狗手里呢,边墙从内很容易被攻破。 老十四手里都是骑兵,不可能守关,但肯定会再次从外闯关,可万一闯不开呢? 他倒可以从容退回草原退回辽东,而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明狗势必已有充分准备,心头大叫不好。 “额哲!” “奴才在!” “你率步兵原路返回,若边墙被明军重新占领,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 “嗻!” “传本贝勒军令,豪格、岳托务必挡住明狗,其余人随本贝勒增援萨哈廉,从边军处突破!” “嗻!”一众奴才齐声领命。 第149章 鞑子成了活王八 崇祯已经来到边军军阵后方,让锦衣卫去前面通知刘肇基。 还让刘肇基不必见驾,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身后有天子及近六千人给他助阵。 先前各方军情不断传来,崇祯对整个态势已了然于胸,禁军战力在预料之中,却也让他喜出望外。 一群新兵不怕死,将领与平时思想训导充当着定海神针,但若以冷兵器为主,那杀伤效果就达不到了。 确信自己的银子与精力没有白花,先进火器形成了秒杀,儿郎们没有丢脸。 想想两百多年后八里桥蒙古铁骑奋战西夷,饰演螨清帝国最后一场骑兵冲锋。 八千骑兵全军覆没,西夷蛮子死伤十余人,螨清在陆地上被彻底打趴,华夏进一步走向深渊。 那就是火器与冷兵器的差距,那种代差光靠蛮劲可不行,打铁还需自身硬。 ...... 崇祯同王业浩、孙应元爬上大大的战车,拿出千里眼不断了望。 战车很大,王承恩方正化紧护左右。 辽阔原野上杀声震天,边军军阵井然有序,相反鞑子的略显凌乱。 或许鞑子向来傲娇,大明边军他们是鄙夷的,从拼杀中可以看出,边军确实逊色得多。 还好陈新甲、尤世威整顿边军数月,自己又是补军饷又是派训导官,不然肯定更差。 后世有句话叫“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工资都关不起,如何去拼命? 第一次面对万人战,崇祯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心脏处于狂跳状态。 他是天子,紧张情绪不能表露,一直靠着自我鼓励作为镇静剂。 不多时,数百骑一缕烟尘奔至近前,周遇吉于战车前敬礼。 “禀陛下,奉黄副总兵令,臣带警卫团500骑兵护驾!” “爱卿免礼,上来吧!” “遵旨!” 周遇吉能来,崇祯不可能责怪,相反心头又镇定不少。 “战况如何?” “禀陛下,我军稳如泰山,臣离开时方阵已前进两百步上下,蒙古鞑子伤亡近万,虎大威师已经到位接敌,卢九德最多在虎大威后方两刻钟路程!” “甚好,就是不知尤世威夺回边墙没有,都来观摩边军作战吧。” “遵旨!” 前方刘肇基沉稳地指挥着战斗,先前接到通报,得知禁军打得不错。 刘副总兵精神大振,边军赶不上禁军火器装备,但也绝非孬种,他必须给边军争口气。 之后又有锦衣卫悄悄告诉他,天子与京营就在自己身后。 刘肇基不禁后望了一眼,后方确实多出数千骑兵,还出现一个大战车,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双方兵卒撞在一起,骑兵挥着兵器对砍,箭雨对射,火绳枪与虎蹲炮朝着鞑子狂泻。 蒙古鞑子异常凶猛,身着红甲的镶红旗建奴更厉害,收割了不少儿郎生命。 万幸边军表现尚可,儿郎们奋勇杀敌,开战两刻多钟,死伤的人比鞑子多,但阵脚基本稳固。 宣大将士一直都是防御,很少经历野战,去年建奴入关,完全就是长跑队员。 边军对蒙金鞑子存在天然的心理畏惧,大多数不是避战就是胡乱撤退,很久没摆起架势硬拼了。 很多将士下定决心,定要杀个天花乱坠,哪怕马革裹尸! “呜呜呜...” 密集号角声传来,远处多出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千里眼中渐渐变成一个个清晰身影。 “陛下,是镶蓝旗与蒙古鞑子,兵马数千,应该是阿敏来了,刘将军恐怕撑不了多久!” 王业浩紧皱双眉,朝向皇帝拱手。 崇祯紧紧抓住千里眼,大脑飞速运转。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若出现两三成伤亡,甚至一成,说不定就会全军崩溃,而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将帅决心与毅力。 边军肯定比过去强,但谈不上强军,刘肇基乃历史上悍将,不至于当孬种,只是压力会无比巨大。 “全军出击!” 刘肇基脖子憋得通红,朝身旁令旗兵大吼。 鞑子增兵,边军颓势随即显现,当下已到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后面还有天子呢。 “将军,后军都要上吗?” “老子军令你听不见啊,全军压上,后方有京营,京营就是我军后盾!” “得令!” 随着令旗挥舞,中军开始动了,后军也跟着动了。 刘肇基将旗前移,将旗代表着一军之魂,对士气就是种莫大的鼓舞。 “让老子来!” 刘肇基跳上战鼓车,一把抢过军士手中的鼓槌,用力敲击起来。 周遭擂鼓大汉见主将敲鼓,更加卖力地跟上节奏。 “刘肇基好样的!” 崇祯发出感叹。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将以身作则,士气不可能衰落。 “孙爱卿、周爱卿!” “臣在!” “在必要之时,二位须领兵增援刘将军!” “陛下...” 孙应元、周遇吉大惊,王业浩、王承恩、方正化也好不了多少。 “有一千锦衣卫拱卫朕,尔等怕什么!” 崇祯双眼凝重。 “臣...臣遵旨!” 这一点方王二人或许不明白,其余三人却清楚得很,要是刘肇基败了,这后方同样祸福难料。 当一支军队处于崩溃或战败边缘时,一旦出现增援之军,情况大概率就会反转。 而且皇帝不怕死,让众人无限感动加冲动,放手一搏,或许就是阳光明媚。 “报...” 左方一队锦衣卫传令兵奔来,紧接着右面又出现一队。 “禀陛下,第三师已赶到,正与第二师合攻鞑子,鞑子侧翼死伤近半,即将面临溃败! 黄副总兵俘获建奴贝勒豪格,斩杀察哈尔万户侯奥巴,并已派出一部朝此处杀来!” “哈哈哈,妙啊,妙啊!” 崇祯从凝重的双眼变为狂喜,我军正面大胜,连豪格都被抓,够皇太极舒爽了。 第一师分兵来戳阿敏的菊花,刘肇基的阵脚将更为稳固。 另一队锦衣卫拱手: “禀陛下,牛家窑已被夺回,墙外鞑奴正在猛攻,小的回程途中遇到数千蒙古兵奔向边墙,尤总兵将面临内外拒敌!” “朕知道了。” 作战部署已经考虑到这一层,要不然放两万人干嘛。 如今大门已经关上,鞑子将成为真正的活王八。 能不能把进来的一锅端,就看尤世威那尊把关门神了。 第150章 大明门神尤世威 崇祯看向王业浩,王业浩随即向两队锦衣卫传令兵下令: “鞑子奔溃后势必往边墙逃窜,传本官军令,命黄得功分出一部,支援尤世威,同时全力猎杀逃窜之敌,尔等速去!” “得令!” “砰砰砰...” 远处隐隐约约有火铳声响起。 “陛下快看,禁军杀过来了。” 崇祯赶紧拿起千里眼。 “对,是禁军!” 皇帝意气风发,嘴角微微上扬。 “王承恩!” “把朕的龙袍拿来,将朕的龙旗、华盖通通亮出来!” “奴婢遵旨!” 天子喜形于色,这是要给边军打气啊,身边几个人一下子神情肃穆。 “孙应元!” “臣在!” “你不是想上阵杀敌吗,这种顺风仗适合京营新卒,快去练兵吧!” “臣遵旨!” 孙应元斗志满满,禁军都杀疯了,京营却在吃灰土,是该露露脸了。 皇帝把杀鞑奴说成练新兵,真够云淡风轻,不过还真可以这样认为哈。 “周爱卿、方大伴!” “臣在!” “奴婢在!” 崇祯指着旁边的几辆擂鼓车,朗声道: “你二人带个头,去为京营将士擂鼓打气!” “遵旨!” 绝杀的时候到了,大家都踌躇满志。 崇祯解下腰带明盔,王承恩伺候着将冕旒与龙袍穿上,再系上天子剑。 十来个太监迅速把龙旗与八顶华盖撑起,端正地站在前面,华盖龙旗一登场,战车变成了简陋版天子鸾驾。 王业浩再呆在上面已不恰当,连忙跳到车下站立。 “大明天子御驾亲征,众军听令,杀鞑奴!” 王承恩尖细的声音拖得老长。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四千多京营兵纷纷抽出马刀,锦衣卫、王业浩、周遇吉等人面向鸾驾拱手。 京营士气高涨,原来自京师出发守护这么多天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天子。 他们有很多人都认得皇帝,可平日有锦衣卫,京营兵都离得很远,并不知晓详情。 “儿郎们,杀敌!” 孙应元一声令下。 “杀!杀!杀!” “咚咚咚...” 周遇吉方正化敲响战鼓,鼓声雷动,战马如潮水般向前奔腾。 禁军朝这边打过来,本身就让边军士气大涨,这下后方又闹出动静,自然波及到前方边军。 华盖与龙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天子亮出仪仗,刘肇基热血直冲脑门。 “陛下御驾亲征,就在我等后面呢,儿郎们杀啊...” 传令兵快速打出旗令,天子亲征的消息不多时传遍全军。 “杀!” 边军前赴后继越战越勇,阿敏与萨哈廉菊花被禁军狂爆,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杀蛮子,杀啊!”阿敏对着奴才们大吼。 建奴确实很猛,即使遭遇夹击,也不像以往碰到的明军那般慌乱。 当然,说一点不心虚是假的,只是比边军野战能力更强罢了。 ...... 边墙外,多尔衮双目狰狞,眼神都能将人给射死。 墙上两三千蒙古兵太不经打,不到三刻钟就被明狗重新占据。 从边墙内侧攻占相对容易,打着打着属下禀报明军有约莫两万人上下,他一下子慌了神。 忙命所有骑兵前出至边墙助威,三千步卒全部上阵,结果堡门内外被明狗浇上大量火油,人马根本冲不过去,反应也迟缓了一步。 等大火好不容易熄灭,发现全是蒙古人尸体堆成的小山,墙上明军往下不停招呼,进攻之路被堵得死死的。 都怪自己太轻敌,两个堡子加上边墙上总共才放那么点兵。 开始以为本尊八千铁骑及三千步卒在外面守着,攻城车都在,南蛮子夺回去后也守不住。 凭自己熟读三国,结合数月来获知的一些情报,突地明白了南蛮子在玩阴招。 明狗能用两万人夺墙,那宣府一地起码十余万兵卒,据说大明皇帝重振禁军京营,其中禁军已经成军数月。 明国中原一带在剿贼,辽东军不能动,京营要守护国都,能来宣府的就只能是禁军。 可明国咋知道他会纠集六万人叩关?禁军那啥新火器,真有细作们说的那般厉害吗? 一连串疑问让多尔衮大伤脑筋。 打一场秋风,人马生生被斩成两半,还不知里面的人是啥境遇。 还是自己太大意了,也怪大屁股苏泰总让他欲罢不能,大白天搞锤子的白日磨枪,以致没早点意识到明军意图。 “后退者斩!” 前面几队蒙古步卒往回逃,多尔衮朝白甲兵大吼。 正白旗建奴驱马上前,朝蒙古步军一通乱砍,连一旁的蒙古骑兵都不忍直视。 眼前这一出,跟中原流寇驱赶百姓攻城如出一辙,太残暴了。 尤世威举着千里眼,能清晰地看到多尔衮脑后那绰猪尾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天子送给他的千里眼就是好用,此刻他拿鞑奴没啥办法,鞑奴拿他也无计可施。 墙外鞑子骑兵不少,步军却不多,回回炮也没多少门。 加上没有云梯,没有铁浮图,攻城车也所剩无几,想来多尔衮从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而他这边,火器只有带来的数十门虎蹲炮,罗贷守关时把火炮全部销毁,不过箭矢带得特别多,鞑子没啥便宜可占。 不多时,边墙里侧迎来了额哲所带四千多步军。 当靠近边墙两里时,额哲其实就已经傻了眼。 墙下那么多明军列阵等着,边墙和堡子上也不少,后路真的被断了。 “杀!” 额哲啥都顾不上了,唯有杀过去,否则自己与后面的主子都将生无可恋。 “总兵大人,墙内鞑子来了!” 罗贷从后面跑来禀报,尤世威忙转身朝后几步。 内墙下四五千鞑子步卒,骑兵仅百余骑,只有刀剑步弓,墙下八千步骑绝对能够挡住。 “苟日的鞑子,反应倒挺快,任你三头六臂,休想过本将军这一关!” 尤世威眼睛里全是兴奋,这么多年了,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 以往所受的委屈窝囊,此时全都化作勇气与刚毅。 “传令下去,让儿郎们注意防范,尽量拖延时间,这场仗我等就好比秦琼尉迟恭!” “得令!” 罗贷高声领命,尤门神绝非瘟神,宣大边军定要将牛家窑牢牢死守! 第151章 击杀明国皇帝 第一师曹变蛟部,乃禁军绝对主力。 正面硬刚豪格和奥巴,所部损伤约两成,换来毙伤鞑奴万余,俘虏两三千,剩下的树倒猢狲散。 这下转战右翼夹击阿敏,想必将还有斩获。 毕侍郎发明的燧发枪太爽了,可以说大多数鞑奴都是燧发枪给灭的。 焦博士那震天雷也不错,缺点就是兵卒无法携带太多。 虎大威与卢九德两个师同样斩获颇丰,战损不到一成,灭敌数千,溃兵已多半朝着边墙跑。 虎大威率部紧追不舍,卢九德跟着曹变蛟杀向阿敏,听说天子都在那方,御驾不能有半点闪失。 两个师的唯一遗憾,就是靠两条腿跑路的辅助兵种,落后于骑兵火铳兵,成了打扫战场的扫帚。 不过也没啥,至少见到了尸山血海,同样是一种晋级磨练。 ...... 阿敏感到有些绝望,前后蛮子越聚越多,原本想着收拾边军,看能不能势如破竹开路。 结果眼看边军显现颓势,自己的菊花被捅,战况瞬间陡然直下。 当下已到生死边缘,也别想着丢脸了,打锤子的秋风,还是去与老十四汇合为妙。 “蒙古兵殿后,朝边墙撤退!” “得令!” 阿敏放出军令便侧身扬鞭,五个牛录紧紧簇拥着他,萨哈廉和他的镶红旗剩余甲兵也紧跟其后。 战场上说撤,哪有那么容易,撤退往往会变成大溃逃,至少以往大多数明军就是那样。 不过还真小看了鞑子,很多人真能够做到边打边撤,纷纷向边墙方向靠拢。 鞑子做出撤退之势,边军、禁军、京营三军将士士气再次大振,就连有些京营新兵都砍杀不少敌军。 孙应元将大刀挥舞得炉火纯青,满身血污,当然,身上那些血都是鞑子的。 刘肇基已经放弃敲击军鼓,跨上战马狂杀,一通祖传枪法挑下若干个敌人。 而崇祯的鸾驾,自然得随着洪流前进,儿郎们在哪里,天子就得在哪里,不然还玩啥亲征啊。 “杀啊!冲啊!” 阿敏已顾不得许多,他只期望额哲把边墙牢牢握在手里,让他能回到老十四身边。 殊不知此刻的额哲,菊花同样被爆,蒙古骑兵军纪严明得多,步卒就做不到了。 在鞑子眼里骑兵乃草原勇士,步军却是他们战胜其它部落,收拢的低贱奴隶。 虎大威第三师骑兵与排枪,没几下就将他的屁股打得只剩半条裤衩。 方圆二十余里到处都是滚滚烟尘与厮杀声,有的蒙古兵失掉备用马匹,被明军骑兵追上。 有部分掉队的跪地请降,明军上去就是一刀,双方交战渐渐演绎成了一边倒的猎杀。 明军嗷嗷叫,整体马力跟不上,士气却是极佳,敌我数万人都往着边墙汇集。 阿敏还没撤到边墙,探马回报的消息,让他几度日狗的心都有了。 让额哲带步卒回防,结果边墙早都被明军重夺,墙内数里范围都在激战,蒙古步卒攻得很猛,却已面临崩溃边缘。 墙外也在猛烈攻击,可明军那么多,即便老十四攻下又能怎样。 关隘无法突破,只能在混乱中寻找机会突出去。 身边的八旗子弟,这是阿敏剩下的底气。 虎大威指挥着将士从容应对,攻墙蒙古步军在夹击下溃不成军,窜来窜去成了骑兵的操练稻草人。 鞑子越聚越多,想必边军那方,也在朝此处合围。 “火铳兵稳住阵型,骑兵再分出一部,追杀逃窜之敌!” “遵命!” 虎大威踌躇满志,坦然地下着军令。 岳托找到了阿敏的将旗,三叔侄建奴重甲兵聚到了一处。 建奴不断突围,明军骑兵不占优势,被他们渐渐撕开一条口子。 而蒙古兵装备战力都赶不上建奴,主子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只能乞求长生天保佑。 明军骑兵拦的拦追的追,双方全力火拼,战场搅成了一锅稠粥。 “剩余骑兵放弃列阵,尽出追敌,火铳兵以把营为单位,自由排队射击!” “得令!” 虎大威扯着嗓子喊,要不是得指挥战斗,他真想驱马冲杀。 鞑奴勇猛不假,禁军也不差,看着儿郎们收割敌人,那感觉同样很爽。 ...... 崇祯御驾已行至牛家窑外七八里。 前方只有厮杀声与烟尘,已经不方便再前进,干脆选了处略高的小坡地,在那儿远远观战。 不多时,约莫千余火铳兵从侧方骑马奔至。 火铳兵骑马上阵,下马步战,能像骑兵一样快速机动。 看来当初这理念一点没错,这个时代马匹太重要了。 “陛下,鞑子四下突围,黄副总兵命微臣前来护驾!” “好!卢爱卿辛苦!” “谢陛下!” 卢九德喘着粗气,跳下战马跃上周遇吉的擂鼓车。 亲兵将周字旗插在车上,禁军部下赶来,周遇吉这个副军长得把擂鼓车作为战车,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听本将号令,列阵护驾!” “得令!” 两百多兵卒将火铳兵马匹赶到后面看管,其余士卒迅速列阵。 崇祯感叹卢九德来得很及时,自己身边仅周遇吉五百骑兵和一千锦衣卫。 锦衣卫也骑着马,不过若论驱马拼杀,还真赶不上鞑奴。 鞑奴已经困兽犹斗,若冲个几千人过来,那就有得玩了。 皇帝的命,足以让所有明军放下武器。 想到这里,崇祯觉得自身可能还是过于热血,当然,他认为,冒险也是一种另类的勇气。 远处一股浓烈烟尘越来越近,看旗帜装束应该是镶蓝旗与镶红旗建奴,只有极少量明军追逐,还掉得老远。 “二叔看那土坡,是不是明国皇帝仪仗?” 岳托喘着粗气,露出一丝错愕。 阿敏一惊,忙抬眼望去。 “奶奶的,怪不得明狗如此慎密,听辽东汉人提过明皇仪仗,绝对是大明皇帝!” 阿敏放慢马速,他领着近四千重甲兵杀开一条血路,折损几百总算突了出来。 金国勇士一人双马,比明军一人一马脚力更强,大股明军暂时也追不上。 “天助我也,速速换马列阵,击杀明皇!” 阿敏发出怒吼。 “嗻...” 建奴们纷纷勒住缰绳,跳上备用马匹列阵,战马马蹄刨地,不断打着响鼻。 第152章 野猪与猎人 阿敏悲喜交加,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明军与他人马相当,对方火铳兵与骑兵各占一半,就是那火铳兵有点不好对付。 阿敏还没率队冲击过火枪阵,禁军围上去时都是蒙古奴才挡的枪子。 先前在正面战场看到过己方一排排倒下,可菜花蛇看似凶猛,却是无毒的,不去亲身体会,无法感受好恶,这或许就是人犯贱的基本表现吧。 再说处境已到绝地,无论怎么跑都会被当作恶狗来打,但倘若攻击鸾驾取胜,那明军必然大乱。 而且阿敏相信纯八旗兵的战斗力,万一俘获大明皇帝,他绝对能够从容出关。 眼前这坨肥肉诱惑力,可以让他忽略掉任何不利因素。 你老十四得到黄金家族传国玉玺,我阿敏虽损兵折将,估计豪格也已凶多吉少。 但只要大明皇帝在手,功劳绝对比天还要大,镶蓝旗会重新崛起,皇老八从此也不敢再掣肘他。 一连串想法在阿敏脑海直闪,他必须放手一搏。 “杀!” 阿敏处于军阵中央靠后,一声号令脱口而出,建奴重甲骑兵像穿云箭一般冲向明军方阵。 “迎敌!” 周遇吉大吼一声,令旗兵打出旗语,卢九德亲自擂鼓,步骑方阵随指令直接硬刚。 “砰砰砰...” 骑兵冲至近一百步时,竹哨声响起,第一排火铳击发升起浓浓硝烟。 百余建奴人仰马翻,多半战马中弹,兵卒直接毙命的不多。 不过战马嘶鸣与前蹄上扬,让部分队形出现紊乱,以致身后建奴坠地,发生一连串踩踏。 紧接着第二排火铳兵向前两步,再次射出一排铅弹。 “嗖嗖嗖...” 对方箭矢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明军军阵,两排火铳相隔的射击间歇,建奴已冲至约八十步距离。 一些步卒被射中,不过跑马射箭为轻弓并非重箭,距离较远,有明盔与棉马甲防护,中箭者不多,被射中者伤口也不深。 绝大多数士兵毫无惧意,有的手臂上插着羽箭,仍旧重复着一系列日常操练动作。 以往训练时受够了石块土块狂砸,面对能要人命的箭矢,感受自然不一样,但却不能有丝毫怠慢,这是在护驾兼着拼命。 新兵咋了,有思想有灵魂的士兵,当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全都憋着一股劲,见到血后心境只会越来越平稳。 “嗖嗖嗖...” “砰砰砰...” 明军已将第三排排枪打完,他们人数较少,无法设置备用火铳兵,第一轮三连击总共耗时不到十五秒。 第一轮各排都处于装弹状态,间歇时间最短,发挥出的威力也最大,第一轮是最具攻击力的一波。 建奴倒下数百人,队形已经混乱不堪,冲击波几乎在四五十步处戛然而止,留下一具具人马尸体。 从第二轮射击开始,每排射击间歇将再增加五秒上下,不过此时已处于对射状态,骑兵立即进行箭矢辅助。 这也是禁军从训练中总结出的心得,轻弓射击比重箭更容易,适合新兵在较短时间内掌握,能弥补一定火力,这下得到了再次实战检验。 建奴骑兵靠的就是冲击波,没了冲击力道,都将成为火铳兵枪下之鬼。 “砰砰砰...” “嗖嗖嗖...” 建奴一排排倒下,明军也已迎来牺牲,主要来自箭矢及受惊战马冲撞,但活着冲到近前的建奴少之又少。 “骑兵出击!” 周遇吉高声下令,箭矢与火铳进入对峙,正是禁军骑兵突进之时。 刹那间,五百骑冲出四五十步,这距离提速不大,人数也不多,但对于已经凌乱且止步不前的建奴来说,够他喝一壶。 火铳兵不断前进,排枪不停收割着建奴性命。 “顶住,顶住!” 阿敏与岳托两兄弟撕心裂肺,这一刻只剩下怒吼。 奴才们明明猛夹马屁股朝前,迎来的都全是无情弹丸,一个个如飞蛾扑火。 鸾驾前方三百余步范围,成了他们不可逾越的鸿沟,野猪与猎人博弈,畜生就是畜生,终究干不过人类! 三千多建奴倒下六七成,后军全部用上,阿敏知道,不远处那明皇仪仗,终将遥不可及。 崇祯一直冷眼看着前方,对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一副充耳不闻,如果要评奥斯卡金像奖,至少评得上最佳男演员提名。 两个手心里全是汗,外表却波澜不惊,这份表面沉稳,就是茫茫大海中那矗灯塔,引领着士卒前进的方向。 两刻多钟后,后方明军终于追来,阿敏后方再次受到威胁,即使没有追兵,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孙应元领着京营兵回防,加快了战事进程,野猪皮家族三个子孙,末日彻底到也。 崇祯拂袖侧过身,朝车下吼道: “王业浩!” “臣在!” “即刻通知周遇吉,生擒阿敏!” “遵旨!” 不多时,天子御令得到贯彻,火铳兵已经抵近建奴一二十步,黑乎乎的枪口随时都会喷出怒火。 警卫团骑兵及赶过来的孙应元部,已经将千余建奴团团包围。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 渐渐地,很多建奴下马单膝跪地,只有少数仍负隅顽抗,自然被刀枪给送到西天。 阿敏与两个堂侄想找回点面子,突开马群举刀冲向明军。 只能说他们运气好,火铳距离近准星变得更稳,明军朝着马匹开枪,摔了三人一个七荤八素,接着脖子边迎来冰冷的战刀。 再凶猛的野猪,在强大的猎人面前只能束手就擒。 阿敏及岳托一脸怒气,但眼神中已闪现出恐慌与惧怕。 只有萨哈廉很不服气,三四个明军将他按倒于地,那家伙仍旧杀猪般挣扎。 “陛下驾到!” 王承恩扯着嗓子喊。 明军闪开口子,崇祯迈着四方步,方正化与锦衣卫李安邦拱卫左右,警惕地注视着周边。 天子威仪咄咄逼人,军官们带头双手捂住兵器拱手: “恭迎圣安!” “建州贼奴,见到天子还不叩拜迎驾!” 王业浩上前厉声呵道。 三个奴酋都听得懂汉话,阿敏、岳托战战兢兢,将头伏在地上。 口中山呼: “金国贝勒拜见大明天子!” 第153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派胡言!” 王业浩大声训斥。 “尔等不是大明治下之建州卫吗?竟敢自称金国,简直厚颜无耻!” 崇祯抬了下手,知道王业浩还想说什么,表情变得冷峻。 “阿敏!” “臣...臣...” 大明皇帝叫出他的名字,令他很意外,不过方才被那文官吓了一跳,赶紧改口。 “千里辽东乃我大明国土,努尔哈赤身为建州卫属将,却不断吞并异己部落,几度反叛朝廷,虐杀我百姓无数,你野猪皮余孽哪有资格自称金国,你那伯父所谓七大恨纯属鬼扯! 尔等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残忍,比畜生都不如,落在朕手里,尔等休想善终!” 天子振振有词,阿敏与岳托闻言战战兢兢。 小白脸皇帝语言犀利,散发出的那股霸气让他们心惊胆寒。 “狗皇帝侥幸胜我大金,大金兵强马壮,我阿玛与八叔定要你好看!南蛮子!明狗!明狗!” 萨哈廉双目狰狞,一通嚎叫。 崇祯很轻蔑地望向他,犹如在看一头蠢猪。 两三息功夫后,萨哈廉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庞瞬间扭曲,浑身颤抖不已。 两旁兵卒死死将他按住,萨哈廉抽搐几下后,无力地垂下脑袋。 崇祯用力拔出天子剑,一股猪血喷射而出。 方才一剑刺穿萨哈廉颈部,天子剑第一次见到血,一定程度上算是给大明百姓报仇泄愤。 周遭明军全都愣住了,包括王业浩及所有宦官武将,阿敏岳托更是将头埋得很低。 他们都不敢相信皇帝会手刃螨清贝勒,这皇帝是个狠人。 “建奴不知天高地厚,让大明生灵涂炭,此种贼奴人神共愤,朕在此立下誓言,乱我中华者,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杀!杀!杀!” 将士们齐声高呼,天子举动再次激发他们的血性,一个个眼神坚毅如刚。 皇帝太伟大了,亲手杀建奴,这番话令人热血沸腾,他们仿佛看到天子带着明军冲进沈阳城,把皇太极一众建奴大卸八块。 “将阿敏几个奴首押回大本营严加看管!” “遵旨!” “王业浩!” “臣在!” “吩咐下去,各部割下之人头全部运往牛家窑,尸身就地焚毁,朕要在边墙外修筑京观!” “臣遵旨!” 王业浩神色亢奋,楚庄王首创的京观,历代没几个人干过。 圣贤书并不能战胜敌人,天子嗜血炫武功,于当下大明处境而言,代表着无限希望。 ...... 原野上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鞑奴大势已去,不过还是有很多漏网之鱼。 直到深夜,周边仍上演着追杀戏码,牛家窑边墙外的多尔衮,也暂时停止了攻击。 结合各部军情,崇祯严令王业浩,让各部务必将进来之敌悉数剿尽。 为扩大战果,边军多派夜不收,时刻紧盯墙外态势。 周遇吉、孙应元、刘肇基各领三千骑兵,从野狐岭出关迂回,伺机咬一咬多尔衮。 只待多尔衮退兵,尤世威也要追击,同周遇吉搂草打兔子。 按当下状况,多尔衮不会对四万多人不管不顾,至少三两日内不会放弃攻击。 但这家伙若是知道了里面现状,定会快速撤兵回辽东。 派明军骑兵对阵鞑奴骑兵,没有火铳相助不具优势,但当下士气可用,只求咬下一坨肉即可,欢送多尔衮一程。 对于火铳兵,不是崇祯不想派,而是火铳兵的马匹早都放在了后面,弹药也需要补充,时间不等人。 又让张千户赶紧将这个最新部署送出去,让藏在多尔衮营中的高文采作出反应。 同时还命陈新甲连夜下发告示,让腹地府县官府百姓们行动起来,凡发现或狙杀鞑奴者,一律重赏。 不过也提醒百姓应以报信为主,切莫单独行动,须注重自身安危。 这就预示着若鞑奴慌不择路闯入腹地,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深夜回到大本营,崇祯让钱龙锡给孙承宗写了封密函。 宣府战事还需时日方能尘埃落地,已经取得的战果得向内阁分享。 函中还叫他们有意无意透露出战事可能不顺,宣府这边也会故意传回假消息,而且让孙承宗一并影射皇帝可能病情加重,已无法上朝云云。 皇帝这一招假假真真,是想把战事消息好生利用,让背后的牛鬼蛇神们尽快跳出来。 ...... 就在宣府的兵戈铁马中,京师上演的战斗同样精彩。 这场战斗没有硝烟与刀光剑影,准确地说都在暗自蓄力,或者说在冷对峙。 皇城内文渊阁值房。 四个阁臣、曹化淳、李若链、何可纲坐在椅子上。 李若链将锦衣卫传回的密函呈上,孙承宗随即召来曹化淳与何可纲。 密函内容太劲爆,这八九天悬着的心,差点变成手舞足蹈,孙承宗理了理情绪,开口道: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南面有无最新消息?” “禀阁老,山东孔府有异动,背地里与江南及京师的人暗通款曲,大有响应之势。” “哼!孔府那边圣上早有预判,看来衍圣公一脉终于忍不住了,京师呢?” “禀阁老,今早城门一开,梁府就有家仆去城外寺庙,只要过几日与北边的人见面,锦衣卫就会抓捕,另外此几人数年来往蓟辽走私之事,下官已掌握部分证据,不日便见分晓!” “甚好,有劳了!” “大人客气。” 孙承宗表情很失望,也似乎下定了决心,缓了缓望向曹化淳。 “曹厂督,郑三俊的人从天津回来与否?” “禀阁老,暂未回京,这几日与天津卫所官频繁密会,不过另外一波人,似乎与卫所接触得更深。 郑府管家联络了部分在京富商,还与京师魏家数次来往,很多青皮连日来突然变得有钱,在酒肆赌坊挥金如土。” “好,东厂与锦衣卫,按陛下旨意将假消息适当散布,务必掌握分寸!” “遵命!” “何总兵!” “下官在!” “即刻派出三千骑兵去山东,协助当地锦衣卫及税警,若天津与京师出现动乱,京营需立即出兵镇压!” “下官领命!” “好了,何总兵回京营安排,其余诸君随老夫去午门,该会会那群儒生了。” “遵命!” 第154章 抛砖引玉 午门外一阵闹哄哄。 “学生要面见君上!” “叫内阁出来说话...” 国子监学子言辞凿凿,静坐了几天,今日终于忍不住了。 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搞变相版叩阙,有脾气你就绝食啊。 可所谓的静坐,同大明文官一个尿性,一百多监生两百多人伺候,到了饭点时,午门前比酒肆还要热闹。 各家家仆送来美味佳肴,少数寒酸者自然被同窗邀请,跟着打了几天牙祭。 不多时,终于有人跨出午门,总算等来了希望。 “陛下龙体有佯,尔等在此惊扰君上,生员不议政,尔等当祖制乃耳边风吗!” 两三百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簇拥着曹化淳、李若链,老曹怒斥监生,一副凶神恶煞。 “叫内阁来说话,新税制不得人心,此政令定是内阁蛊惑君上! 带这么多人作甚?要抓我等吗?大明学子心怀苍生铮铮铁骨,不怕你等鹰犬!” 老曹心中极度不爽,苟日的,大放厥词说内阁进谗言,还骂老子,可谓其心可诛。 此种举动哪里是对他们不满,这群人就是文官手中的枪,一切矛头实则都指向天子。 “哼...”曹化淳咬牙切齿,不想与这帮龟孙浪费口舌。 “内阁诸公到!” 孙承宗、范景文、李邦华、毕自严从里面走出来。 “孙阁老,小生要与你辩论...” “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否想效仿秦之商鞅,甘当我朝张江陵?你这样会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阁臣与六部尚书发文批判士绅,你们就不是士绅吗?你等是在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毕阁老,你就任户部尚书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新税制乃饮鸩止渴吗,难道不知士绅乃王朝根基吗!” “李阁老,天子将御史言官悉数下放地方,你乃内阁重臣兼左都御史,接任后为何不劝谏君上!” “范阁老,你和首辅独揽军机,是否要让大明走上穷兵黩武之路!” “......” 一众监生叽叽喳喳,扯着脖子朝四个老臣直嚷嚷。 都说大明虽黑暗,却是历代言路最开明之朝,这方面还真一点不假。 试问有几个朝代敢这样以下犯上?又有谁敢像几百年后的狗仔队那般质疑中枢? 天下文人与士大夫被惯坏了,利用此等仁政干坏事者在本朝举不胜举。 孙承宗一副无动于衷,面部不悲不喜,等监生们闹得差不多了,才出言大声训斥: “尔等饱读诗书,就只学到擅议朝政?不在国子监好生读书,跑到此处静坐数日,尔等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什么心系苍生,什么王朝根基,尔等才是阻止大明重迎曙光之恶徒,破坏我大明复兴之路,其罪当诛!” 孙首辅声如洪钟,充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士绅就是王朝根基,太祖都轻商税轻田赋,你们这样做,岂不是于太祖颜面不顾!” 一个监生言辞凿凿,一副浩然正气。 “哼,你这后生还好意思提太祖,那本阁问你,太祖允许你等生员妄议朝政了吗!” 孙承宗高声反击。 “你...你...” 那家伙就一愣头青,看模样早都被酒色掏空身子,一时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要讲辩论,孙承宗绝对是个诡辩高手,再说无论提祖制还是现状,这群家伙根本找不出合适理由,最多抓着士绅根基这一点不放。 可如此观点真站得住脚吗?我信你个鬼! 孙承宗不想将口舌继续浪费在愤青身上,很不耐烦地说道: “别跟本阁胡搅蛮缠,被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或者干脆同流合污,尔等就是群自私之辈,本阁都为你等感到脸红!东厂锦衣卫何在!” “下官在!” 曹化淳、李若链拱手。 “将此等枉法之徒拿下,捉至镇抚司问罪!” “遵命!” “孙承宗,你这妄臣,今日之举定会让你臭名远扬!” “内阁就乃奸臣之辈耳,我大明危矣!” “......” 番子与锦衣卫连忙上前,一个个像拎小鸡子似的,百多监生没几下就被全数控制。 想反抗的人没几个,似乎就等着被抓,大多数都一副视死如归。 若是数年后满清鞑子来了,他们能够这样,还真可以点个大大的赞。 可惜身心极度自私自恋的大明文化人,对外干啥啥不行,对内都是一根筋且心怀不轨。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北边战事举步维艰,圣上龙体欠安,监生闹事数日国子监却毫无作为,将祭酒倪元璐等国子监官员捉拿,以儆效尤!” “遵命!” 监生们安静了,首辅刚才说战事似乎不顺?那简直不要太好了。 背地里的暗涌早就想把事儿给闹大,他们正翘首以盼监生被抓呢,这样就可将矛盾进一步激化,就不单单是啥新税制的问题了。 而是你内阁欲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怂恿皇帝北征,皇帝两件事情上放之任之,加上战事不利,完全就是动摇政权之根本。 皇帝不是龙体欠安吗?头两天上朝日都没有上朝,巴不得他老人家病情加重。 我等可是大明栋梁啊,除了心忧天下,更会趁你病要你命。 我等也不介意清君侧,武斗不行就先用嘴巴淹死人,只要掀起舆论风波,正义之师也会随之而来,你老朱家可是有先例的。 内忧叠加外患,到时候就剩下八个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惜他们哪一根脚趾头在动,早都被人了然于心,正等着一帮乱臣贼子往里头钻呢。 皇帝北边战事收获颇丰,将从本质上提高君王及内阁权威,又有一支钢铁军队,要搞事情,尽管放马过来! 或许当宣府真实情况曝光的那一天,他们都会懊恼不已,甚至感到极度绝望。 就这样,接连几天的静坐事件告一段落,监生们自我感觉良好,似乎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留守大佬们的感觉与其差不多,胜利也在朝着他们招手。 图谋不轨者抛出监生这块烂砖头,背后那群自嗨的白玉想必悉数来到台前。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京师乃至各省这出大戏,越来越有看头。 第155章 关外袭营 怀安卫五十里范围处于坚壁清野状态,想找点吃的都不容易。 到处都是明军追兵,有的鞑子分不清方向,深入腹地六七十里,自然被明军、衙役及百姓抓住不少。 那些贼奴早都如惊弓之鸟,根本没了以往那股凶悍劲,主动投降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部分百姓惨遭鞑奴毒手,还好数量不多,漏网之鱼慢慢销声匿迹。 当初陈新甲与傅宗龙坚壁清野做得不错,要不然离边墙近点的百姓,恐怕境遇就将大为不同。 那些府县立了功的衙役百姓,省掉明军相当精力,这就是人民战争带来的巨大好处。 ...... 经过三天攻打堡子,多尔衮除丢下一具具尸体外,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就连面对苏泰那炙热的媚眼,都丧失掉爬上去的想法。 天黑前多尔衮作出安排,再度派出一批亲信奴才,趁黑夜翻过边墙,打探里面的情报。 从牛家窑堡子被明军重夺后,一直等着阿敏送来消息,可这几天始终没有。 自己两个晚上派出去的探子,要么直接被灭掉,要么音讯全无,让他很伤脑筋。 凭自己的精明,早已判断出阿敏肯定凶多吉少,那可是近四万五千蒙兵和八旗子弟啊,明国真吞得下去吗? 可要是万一呢?想想都令人心惊。 倘若明人胆子再大点,派兵前出边墙,那他就绝不能再等了,不过他相信明国没那个胆量,即使来了,他也有能力率部逃回辽东。 真特么鬼火啊,原本立下大功,事情若到最坏地步,八哥绝对饶不了他,万幸还有传国玉玺在手,但愿能抵掉一部分罪过。 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直打架方沉沉睡去。 “呜呜呜...” “锵锵锵...” “敌袭,敌袭...” 帐外一通嘈杂,将才进入梦乡不久的多尔衮惊醒,猛地翻身坐起。 “主子不好了,明军袭营!” 一个白甲兵冲进帐篷,惊慌失措地禀报。 “慌什么,有多少人?” 边说边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旁边的马刀。 “奴才不知!” “狗奴才!” 多尔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营帐。 远处好几顶帐篷起了火,营内鞑奴兵乱作一团,并未发现明军踪迹。 不到两刻钟火势被扑灭,有些鞑奴被弄得灰头土脸。 鞑子探哨前出数里追击无果,回来后禀报明军夜不收已朝西面逃遁。 “苟日的明狗,意图骚扰我军就寝,传令下去,加强防范!” “嗻!” 多尔衮很气愤,他这两天睡眠不佳,好不容易入睡,可想而知心头该有多窝火。 回到帐内,久久不能入眠,大脑一直嗡嗡作响。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半睡半醒间,同样的嘈杂声再次响起,多尔衮连忙跑出去看,结果还是跟先前一样。 这下有人没好果子吃了,几个脱掉上衣睡觉的蒙古兵被他狠狠抽了一通。 按规矩作战期间战兵不得脱衣睡觉,这下被触着霉头。 多尔衮骂骂咧咧,打累了才愤而回到帐中和衣而眠。 军营某个角落。 几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人耳语几句,趁乱四下分散,有两人悄悄离开营地。 ...... 牛家窑边墙外二十余里处,一个背风土坡后面,黑压压一片明军靠着草地鼾声如雷。 他们得抓紧休息,听将军们吩咐,下半夜要去干袭营的活计。 昨日在行军途中,边军夜不收给周遇吉带来一个人,一名军情处密探,通过密探叙述,让他对多尔衮军营内情况了如指掌。 高文采带着七八个属下,已混迹于察哈尔部两三个月,成了部落的“奴隶”。 这次部落跟着多尔衮叩关,军帐中那尊传国玉玺,令高文采多日来绞尽脑汁,周遇吉得知这个消息后,猛地斗志昂扬。 于是与密探商议一番,又派人通知尤世威,约好今晚下半夜趁着鞑奴熟睡,去劫劫大营。 一来弄点鞑奴人头,二则若高文采能将玉玺搞到,那他们出关这几个将领,必然居功至伟。 高文采配合夜不收在营中已经闹了两出,只待大军一到,多尔衮说不定就得连夜撤退,他也就方便囊中取物。 仲夏夜满天星斗,丑时一到,9000明军骑兵踏上征程。 为尽量减少声响,夜不收前出开路,随时回禀周边情况,所有马蹄也套上布条,行军速度不快,尽量做到隐秘。 差不多丑时末,大军行至大营六七里开外,隐约星空下,鞑子军营轮廓已若隐若现。 今晚营中两次被人纵火,在周遇吉去的方向竟然没有鞑子探哨,周大将军不禁为多尔衮捏了把汗。 寅时一刻,远处大营中闪起几团明火,看样子又有几顶帐篷被烧。 营中又是一阵乱哄哄,多尔衮被搞得不厌其烦,真想逮几个奴才来杀掉。 夜色中看不清周遇吉神色,只听他振臂一呼: “打出火把!” “得令!” 一个亲兵将一簇大大的火把点燃,不多时,鞑子军营某处也亮出一小团火光。 “孙兄、刘兄,我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孙应元、刘肇基大喜,纷纷振臂高呼: “儿郎们,杀鞑子!前进!” 近万人闻风而动,朝着远处的鞑奴军营冲去。 “明狗袭营了,明狗袭营了......” 高文采在营里乱窜,边用蒙古语疾呼,几个属下有意无意朝着多尔衮那顶营帐狂奔。 “主子,有明军袭营!” 多尔衮又是一惊,狼来了的情节今晚都演绎三次,被搞得鬼火直冒。 “狗奴才,瞎嚷嚷什么!” 翻起就是一脚,把进来的白甲兵踢倒在地。 9000明军已奔出两三里,马蹄虽套着布条,这么多马发出的声响仍旧惊天动地。 “不好!”多尔衮反应了过来,一把提起马刀冲出帐外。 “敌军袭营,速速迎敌!” 靠明军方向的营帐已经乱成一锅粥,鞑奴都长着耳朵,要是这种声音都还分不清代表什么,他们也不配当勇士。 只不过今晚被弄得不胜其烦,身心极度疲惫,匆匆寻找自己的兵器与马匹。 “敌袭,敌袭!” “迎敌,迎敌...”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祝各位看官团团圆圆、阖家幸福,蛇年行大运!2025我们再相见!期待你的五星好评,给在下不断打气与鼓励,在此诚表谢意! 第156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明军已冲至军营一两里开外,有些鞑奴已骑上战马迎了上去。 鞑奴一向傲娇,军营根本没作什么防护,啥箭楼栅栏几乎没有,当然,也方便了骑兵冲进冲出。 “杀!” 一通突然袭击,这架势整得多尔衮都心脏砰砰乱跳。 “列阵,列阵!” 多尔衮骑着战马,撕心裂肺大吼。 “待蒙兵抵御些许,我军快速杀出!” “嗻!” 要说建奴白甲兵真不是吹的,蒙古兵慌忙上马抵抗,而白甲兵却从容得多,在各个牛录额真的带领下有序集结。 当然,外围的蒙古兵本身也给他们创造了反应空间与时间。 明军一通冲杀,蒙古兵匆匆抵御,夜色中尽现刀光剑影。 边军骑兵很久没野战过了,更未经历过夜间袭营,禁军与京营骑兵更不用多提。 鞑奴在各个首领强力指挥下,生生挡住了明军冲击波,一时间难舍难分。 两千多白甲兵守护在主子身边,看着蒙古兵不断冲杀,星空下看不了多远,不过一团团黑影及声音还是分辨得清。 高文采几人已悄悄抵近多尔衮军帐,尽管营中早已乱作一团,然此处大帐仍有一二十白甲兵看护。 靠自己身边六七个人硬冲显然不现实,高文采在角落里与属下耳语一阵,诸人点头分散。 不多时,靠大帐的另外两个帐篷燃起大火,一穿蒙古奴隶服饰的锦衣卫用蒙语冲着大帐高喊: “明军进入营中了,快追!” 几个同伴在多尔衮大帐前狂奔,举着武器刻意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白甲兵们愣住,立即分出半数随着指引方向追逐。 高文采与另一个部下打配合,部下不知从哪儿搞了匹马,举起火把扔向近前一顶帐篷。 “有明军!” 这时,另外几个白甲兵纷纷朝马匹发起进攻,高文采一个闪躲闪到背光处,迅速用匕首划开一条缝隙溜进帐篷。 帐篷内灯火通明,一美艳女子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人,眼中有惊惧,却也不是特别惊慌那种。 “你是何人?” “额哲台吉麾下百夫长巴图,奉台吉之命趁乱取回玉玺,侧福晋可知多尔衮将玉玺放在何处?” 高文采强作镇定行了个礼,眼神中带有对族人的亲切感,语气中带着对贵族的遵从感。 “额哲在哪里?” “禀侧福晋,台吉于边墙内战败,现已归降明国,将与明军一道猎杀多尔衮,侧福晋若知道切莫犹豫,我黄金家族不能再继续做金人奴隶!” 高文采压低声音。 苏泰眼中露出一丝小激动。 这段时日被多尔衮搞得挺爽,体会到了做女人真是性福,死鬼林丹汗跟金国勇士根本没法比。 但就部落荣辱而言,让她没有过多怀疑,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人。 “应该在那边箱子。” 苏泰指着矮桌旁一个精致的大木箱。 高文采快步蹲于木箱前,掏出一奇怪小工具,三下两下把锁具打开。 里面还有几个小木盒,高文采翻了几下,当将一个精美小盒子打开时,一尊美玉雕琢的玉玺呈现在眼前。 翻过来一看,不禁让他瞳孔大开,上面八个篆体字映入眼帘: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就是它!就是它! 高文采按捺住胸中那团狂喜火焰,连忙将玉玺揣在怀里,又将木箱子锁上,转身向苏泰行礼: “多谢侧福晋,小的会让人烧掉此帐,侧福晋一定趁机逃脱,保重!” “去吧,本福晋知道该怎么做,告诉额哲,黄金家族重担就落在他身上了!” “嗻!” “嗻”这个词汇本身出自蒙古语,是后来被螨清发扬光大。 高文采匆匆离开,留下苏泰发怵。 沉默片刻,苏泰赶忙换上衣服,揣上一把短刀在手里。 放火的事儿就不用别人了,将帐中烛火打翻于地铺上,苏泰顺着划开那条口子钻出帐外。 ...... “杀蒙金鞑子!杀啊!” 明军骑兵在黑夜中倒下不少,但士气极佳,一个个生猛异常,不过尽管很拼命,鞑奴似乎更胜一筹。 周遇吉、孙应元、刘肇基三人非常清楚,要不是在边墙内大胜,这下又夜间突袭,大白天双方骑兵摆开架势干的话,明军将更为难堪。 无论蒙人还是建奴,马匹普遍比明军强,长期吃肉喝奶奔战四方,身体素质也比明军好得多。 加上明军这么多年被压着打,心理上或多或少还存在一定芥蒂,当下这种略处下风,已经很不错了。 “主子,不好了,营中大火四起,边墙明军出关打过来了!” “什么!” 多尔衮大惊,回头望了一眼,又勒马几步看向牛家窑方向。 营中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那些还未接敌的蒙古兵四下乱窜。 而数里外边墙上灯火通明,堡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如点点星光,正朝自己大营方向移动。 多尔衮什么都明白了,今晚营里闹了几出纵火事件,都是明狗有组织有计划的阴险预谋。 夜色下已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除了懊恼就是恼怒异常。 “奶奶的,速让布达奇分出一部迎战边墙明军,我正白旗往北面撤退回辽东,快!” “主子...” “快!” 多尔衮快马奔回军营中部自己那顶营帐方向,一路上营中除了乱还是乱,部分鞑奴兵四下清剿却未发现敌人,反倒被搞得惊慌失措。 而多尔衮那顶最大的帐篷,此刻火苗正呼滋滋直窜夜空,他的随身重要物件与传国玉玺已深陷火海。 多尔衮心如刀割,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朝着身后白甲白甲兵高呼: “撤,快撤!” 白甲兵迅速撤离,尤世威与罗贷领着牛家窑三千骑兵,不到一刻钟冲至鞑奴营帐。 布达奇已经没了所谓阵型,迎来明军一通乱砍,主子都跑了,他们的士气又能坚持多久。 “杀啊!” 尤世威带着边军猛冲猛杀,到处的火光照亮周边,让双方更能分辨敌我。 不多时蒙兵丢盔弃甲颓势尽显,有的已开始朝多尔衮离开的方向逃窜。 “分出一部,随本将追鞑子!” “得令!” 明军士气大振,周遇吉那方也差不多,同样分出一部人马往北面狂追。 第157章 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天边已现鱼肚白,到处都是双方死伤战兵,鞑奴军营厮杀声渐渐归于平静。 先前周遇吉派出刘肇基及孙应元追击敌人,自己留在原地清剿,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务要等。 “请问是否乃周副将当面!” 罗贷朝周遇吉将旗迎了上去,身后亲兵带着十余蒙古俘虏,其中还有个蒙古女人。 “正是周某!” “末将宣大边军游击罗贷,拜见周将军!” 罗贷下马抱拳。 “尤总兵呢?” “已带两千骑兵追击逃敌,尤将军留下末将膳后!” “甚好!” “将军,末将抓到林丹汗侧福晋苏泰,还有十余个部落仆从,这些仆从当中有几个自称乃汉人,说有重要军情禀报!” “哦?”周遇吉跳下战马,他并不在乎啥侧福晋,只心忧军情处高佥事在没在里面。 这时,一个蒙古仆从扯着汉话大声说道: “某乃锦衣卫佥事高文采!” 周遇吉闻言喜形于色,忙向前几步。 高文采俯下身子,从鞋底掏出一块令牌向周遇吉展示。 “高佥事辛苦!” “见过周将军!” 两个人相互拱手作揖。 先前高文采在混乱中找到了苏泰,正福晋也就是额哲的生母已死于乱军之中,苏泰便是地位最高的林丹汗遗孀。 此人名望仅次于额哲,今后收拾察哈尔其它部落好处多多,便带着她一道主动向明军请降。 苏泰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随波逐流。 高文采没在罗贷面前表露身份,嚷着要见周遇吉,罗贷不敢怠慢,便领着到了这里。 “禀周将军,大事成也,下官要立即入关面圣!” “甚好,高佥事立下旷世奇功,当今必然龙颜大悦!” “若非将军与诸位将士齐心协力,下官也无法完成此举,下官不敢独贪此功!” “高佥事过谦,来人啊!” “属下在!” “速派两百儿郎,护送高佥事去万全左卫!” “遵命!” “高佥事,此处战况就有劳你向圣上禀报了!” “下官遵命,告辞!” “告辞!” 高文采几人带上苏泰,接过亲兵牵来的马匹,上马奔向牛家窑边墙。 ...... 万全左卫。 崇祯正翻看孙承宗传过来的密奏。 京师动静还不算太大,一群监生就是马前卒,孙承宗将其抓捕后,预示着身后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把李安邦给朕唤来!” “奴婢遵旨!”王承恩应声。 不多时,锦衣卫副千户李安邦进入值房。 “臣见过陛下!” 这不到十八岁的李若链长子,原为锦衣卫一副总旗,念在他父亲的功劳上,崇祯连升数级将他提拔为副千户。 这小子很机灵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历史上名不见经传,或许是大明灭国没有给他机会,崇祯当初觉得可用,还赐名于他。 本次由他统领一千锦衣卫拱卫御驾,也算一种竭力栽培。 “小李千户,宣府往京师散布的谣言怎么样了?” “禀陛下,臣已按陛下旨意办理,另外李指挥使传来消息,锦衣卫对去往京师各个关卡均已严密盘查,可确保无虞!” “甚好,下去吧。” “臣告退。” 崇祯知道,留守班子有意无意传出假消息,或许还达不到效果。 不过宣府传回的能够与其印证,锦衣卫还要表现出刻意封锁之意,即便不敢保证百密一疏,但龟孙们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 大明一二十年来面对建奴基本都是战败,这下似乎又不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龌龊之法必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想到这儿,崇祯不由露出一抹坏笑。 收回思绪缓了缓,问向王业浩: “王爱卿。” “臣在。” “墙内战损何时能统计出来?” “陛下,明日便会有大致结果。” “嗯,抓紧考功记功,对于牺牲者,无论是何序列,一律按禁军标准抚恤,受伤儿郎须全力医治!” “臣遵旨!” 崇祯眉间皱了几下,继而露出沉痛之色。 本次战果自然颇丰,不过损伤也不少,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绝不可让将士寒心。 京师英烈祠已接近竣工,觉得还应加点东西更为恰当。 除开这场仗以外,大明立国以来牺牲无数,甚至还有众多将士蒙冤,那些人都该被永世铭记。 远的不说,单论离得近的戚家军,想当年叱咤风云累立战功,到头来却在各方势力斗争下惨遭毒手。 浑河血战,白杆兵孤军奋战建奴,结果友军冷眼旁观,数千儿郎连尸骨都无法收敛。 武人地位必须提高,受了冤屈者必须昭雪,大明英烈必须被后人景仰! 想到这儿,崇祯提起桌案上笔墨,按记忆中那尊纪念碑,画出一个草图并加上标注。 “钱爱卿。” “臣在!” “即刻传信内阁,英烈祠按此图再建一座丰碑,朕班师回京之日,便乃揭幕之时!” “臣遵旨!” 钱龙锡接过镇纸,纸张很轻,图上那些字句却重若千钧。 上面赫然写着:“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诸位大臣受到感染,图中标注了需要列出的各战役浮雕,包括建国以来所有重大战事。 先烈确实该被铭记,一个国家若持续重文轻武,迟早都会化作历史尘埃。 历代士大夫们太狭隘了,殊不知自己能够纸醉金迷,没有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又哪里有万家灯火? 文人光靠嘴皮就能让国家繁荣吗?靠嘴皮就能骂死敌人吗?恐怕只能停留于偏激的臆想之中吧。 “陛下英明!” 众人齐声高呼。 “陈爱卿!” “臣在!” “牛家窑边墙外立即兴建烈士陵园,时间不够可今后慢慢建,但须让将士尽早入土为安,规制参照京师英烈祠,朕要在儿郎们安葬后率全军祭拜!” “陛下英明!” 臣子再次高呼,天子表现出的气势与沉痛之色,令他们深受触动。 两百多年了,大明丘八从来没这般扬眉吐气过,而他们这几人的功劳,全都建立在丘八的鲜血之上。 宣府边墙内的混战斩获颇丰,周遇吉等人只要不出意外,墙外同样会取得战果。 大明这场胜仗,虽还谈不上旷古绝今,不过臣子们相信,天子必会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 第158章 天佑大明 “报...” 一锦衣卫快步进入值房。 “启禀陛下,高佥事求见!” 崇祯闻言微愣,瞬间变为激动。 高文采在晋商案功不可没,本次战事若没有他,宣府真不知会成为啥样。 “快传!” 话音刚落,高文采已经进屋。 “臣高文采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 崇祯双眼放光,对此人极度欣赏,不禁拍向他那厚实的臂膀。 高文采受宠若惊,数月来关外险境历历在目,如今回到大明怀抱,又第一次受皇帝接见,泪花直在眼眶打转。 “爱卿辛苦,王承恩,赐坐!” “谢陛下!” 高文采谢恩后却似乎充耳不闻,长跪于君前,神色非常肃穆。 “爱卿这是?”崇祯不解,忙问道。 “陛下,此物远胜臣之性命,臣不敢亵渎中华骨髓!” 什么?崇祯面露狐疑,几位大员也倍感不解。 高文采连忙掏出用锦布包着的玉玺,双手呈给皇帝。 “陛下,此乃蒙元窃取前宋之传国玉玺,请陛下查验!” “啊...” 几个大臣惊掉大牙,就连崇祯也无比惊愕。 这东西就一印章而已,象征意义却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拥有传国玉玺,即代表承袭华夏衣钵,乃王朝正统之标志。 拥有它,可以从形态上加深天下人对国度的认可,无限提升归宿感,儒家思想认为得中土者得天下,传国玉玺便为中土君王之权柄。 春秋战国时期华夏仅局限于九州地域,对北面异族或外来之贼知之甚少,或者说那句圣训被历代文人无限曲解。 以致蒙元及后来的螨清,最终被华夏士林所接受,就因为奴贼取得中土,还拥有玉玺,便视作乃天命所归。 即使鬼子入侵华北时,尚有汉奸以占据中土为由加以粉饰,不过那时的华夏早都觉醒,汉奸就是群超级败类。 想当初太祖承接华夏国祚,唯一遗憾便乃未得到蒙元玉玺,成祖数次征伐草原,也带有那份念想。 虽秦始皇用和氏璧雕琢的印玺,是否就是面前这一枚很难说,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大家说是那便是,至少来自于黄金家族,相当于真正全方位地继承中华正朔及蒙元国祚。 崇祯颤抖双手接过,他此刻是真激动,忙将玉玺郑重地放于上方桌案。 “天佑大明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诸臣亢奋之情无以言表,这东西确实比高文采的命重要,他们的命在绝世宝物面前,同样不值一提。 “王承恩!” “奴婢在!” “速速取来香烛,朕要恭迎玉玺,告祭列祖列宗!”崇祯一脸赤诚。 “奴婢遵旨!” 不多时,王承恩小心翼翼布上香案插上蜡烛,再将三根青香点燃递给皇帝。 崇祯整理仪表,非常庄重接过,身后的臣子也一脸严穆。 此地非京师,没有祖宗牌位,反正在华夏人眼里,心中有那便是有。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由检在此祭告,传国玉玺已重归中华,由检将继承先祖之志延续华夏血脉! 祖宗在上,请庇佑大明国泰明安,庇佑大明披荆斩棘,由检定不辱使命!” 插上青香,崇祯三拜九叩行大礼,诸位臣子也跟着跪地叩拜,眼中满是狂热。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熟知兵事者,看到眼前这份收获,都朝激进份子序列又跨了一大步。 边关的简单礼仪,无法做到循规蹈矩,可就此份殊荣,将会让一众人等被后世所铭记。 若干年后,崇祯朝《明实录》公之于众: “圣祖八年七月二十四,文采于建州奴营取天命玺,入关进献于帝。 帝大悦,焚香告祭,阁次稚文、侍郎思佑、督宪伯友、抚台仲纶随帝祈福,中官承恩候之。 此后,帝业进入正途,大明置死地而后生,泱泱华夏再造,四夷尽服!” ...... 是的,你没有听错,原有时空那悲催的明思宗,多年后庙号简称大明圣祖皇帝,是为明圣祖。 螨清康麻子之流所谓圣祖,将永远不会出现。 ...... 接着,高文采将关外战况向天子禀报,崇祯胸中那团热血直冲脑门。 土木堡之后快两百年了,武宗北征也近一百二十年,大明从未在北面兵事取得过如此大胜,加上玉玺的加持,他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 朝中那群王八蛋,沈阳那自嗨的部落酋长,还有那些对大明虎视眈眈的海内外蛮夷,都等着老子吧! 老子开挂了! “传旨周遇吉,适可而止,择日回关!” 崇祯朗声下令。 “陛下...” 钱龙锡有些错愕,包括陈新甲、傅宗龙也微愣,只有王业浩无动于衷。 崇祯知道他们想说啥,随即给了个浅笑,缓缓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大明骑兵全靠墙内大胜积攒士气,仅此而已,与蒙古骑兵硬拼尚捉襟见肘,更何况建奴白甲兵。 凡事要有自知之明,朕不愿让儿郎白白牺牲,经过此役,多的不敢说,朕以为至少可换来北面两至三年无虞,卿等安心!” “臣等谨记!” 确实,面对顺风仗,大多数人都认为该进一步扩大战果。 但边军刚刚触底回升,京营与禁军骑兵大多为新兵,纯骑兵在鞑奴面前真不占优势,根本不可能一口将其吞下,反而会被噎着。 这一仗活下来的将士均为星星之火,对于火种崇祯可不愿浪费,他还要让大明军队发展成燎原之火,烧尽一切觊觎中华之敌! “诸位爱卿!” “臣在!” “北地草原浩瀚数千里,朕暂不求狼居胥与北海,至少兴和路应在今年基本收入囊中! 大明国土绝不可仅限于边墙之内,让后世子孙于万里长城把酒赋诗岂不更好,北海与狼居胥朕也誓要归于大明版图! 前路漫漫,尚需文官武将用鲜血阔土开疆,如此华夏千年北患尽除,卿等愿往否!” “臣等愿往!” “甚好,王爱卿!” “臣在!” “按以往朕与你商讨之意,制定北征长远规划!” “臣遵旨!” 王业浩信心满满,只要未来做得好,他或许将胜过他的祖上阳明公,再现忠臣国柱之雄风。 第159章 开疆扩土 随着战事落幕,边关内外各部将士陆续进入休整状态。 为让京观与烈士陵园相呼应,陈新甲选了处风水宝地,处于牛家窑边墙外十余里。 天气太热,为避免发生瘟疫,那些战死的鞑奴身首异处,与明军儿郎分开火化。 各处战场都撒上石灰及沙土掩埋,鞑子人头也进行石灰消毒处理,并陆陆续续运至边墙外集中堆放。 明军将士更是需要一万多具棺木,一时间宣府、大同乃至京畿地区棺材铺火力全开。 对于受伤严重的鞑奴,明军也懒得去救治,等将战死鞑子人头割完,那些重伤的也差不多挂掉了,明军只得再次收割一波人头。 这个时期没啥人道主义可言,对于强盗绝不可手软,反正也没坑杀完好无损的俘虏,不存在啥祥与不祥的。 而那些受伤的明军将士,得到了大明历史上最优质的医治。 军中医务兵不少,又有科学院酿造出的第一批高度白酒,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伤患恶化。 加上吴又可发明的大蒜素加持,伤口感染致死者大幅降低,只是宣府一地的大蒜基本被采购殆尽。 这些都是好东西,尤其那高度白酒,待质量稳定后可向商业化拓展,那时皇家集团将催生出又一棵大大的摇钱树。 崇祯带着十余位主要文武视察了后方总医馆,对伤兵嘘寒问暖,鼓励他们好生修养。 天子明确告诉他们,数月前制定出的新规将严格予以执行,即使不能上战场者,往后也会安排做点后勤之类的职务。 皇家集团也可以安置不少伤兵,万一不能从事事务者,放心复员回家,朝廷会按条例供养他们到老。 伤兵们很感动,尽管有的还心有余悸,有些人甚至患上了战后创伤后遗症,不过那都是正常的,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膳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要想儿郎们前赴后继为国为民而战,就得解决他们一切后顾之忧。 回到值房,王业浩开始汇报战果汇总。 “陛下,牛家窑一战我军牺牲一万一千余人,伤一万六千余人,战马损耗近一万匹。 ...... 斩杀鞑奴四万七千余人,俘虏近七千,战马七万一千余匹,牛羊四千余头,金银折合白银约两百万两,其余物资若干。 ...... 经锦衣卫审讯数个贼首印证,本次叩关蒙兵五万一千余,建奴八旗兵约九千五百。 通过统计,多尔衮逃脱之敌仅一人一马,剩蒙兵约四千,白甲兵不足三千,我军大胜!” “甚好!” 内容很长,一旁的几个文官与军中主要将领,全都喜形于色。 王业浩简单禀报,将书面清单呈给皇帝,崇祯细细看了起来。 清单比王业浩口述得更详尽,天子心头乐开了花,当然,或多或少也有一丝遗憾。 从明细中可以看出,我军火铳兵及辅助兵种伤亡相对较小,相反骑兵伤亡率更大,占据约莫七成。 看来还是大明骑兵真干不过鞑奴骑兵,这一点绝非自己看不起自己,边军较为颓废,禁军与京营骑兵缺乏实战,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本次禁军5万,京营兵约4千5,边军动用3万,总数9万5,死伤约3万,战损比接近3成,若没有火铳兵这个加分项,战报不会这般耀眼。 虽本次已经是若干年来从未有过之大胜,但还有很大提升空间,看来得加强火器运用,那样才能真正做到横扫千军。 崇祯可不愿儿郎们作无谓牺牲,好兵器就得充分发挥,战士的命,就是大明的命。 万幸事已至此,得到那么多马匹及物资,在热兵器面前,一人双马又能如何,照样满地找牙。 自己力促此次战役,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古人诚不欺我也,顿了顿,崇祯开口道: “诸位下去让将士们作战后总结,详尽地分析我军利弊,为今后作战积累经验,务必集思广益!” “臣等遵旨!” “另外,战场上抢人头之事多与否?” 禁军将领没啥反应,边军主将们面面相觑,显得很不好意思。 王业浩拱手道: “禀陛下,禁军与京营兵基本不存在,边军将士不乏为抢夺人头大打出手!” “臣惭愧,请陛下责罚!” 尤世威双手抱拳,脸色露出羞愧。 人家禁军京营规规矩矩的,边军抢人头不但抢到别人的地盘上,下属很多将士还争夺不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罢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朕能够理解,本次火器杀敌最多,以斩获人头论军功已不合时宜,诸位须多听听来自下面的声音,各个方面综合进行评判,绝不能让将士寒心!” “臣等遵旨!” 这不,抢来抢去毫无意义,皇帝根本不鸟人头论军功,确实丢脸啊。 崇祯说完抿了口茶,扫视一圈在场武将。 禁军及京营主要武将都是他一手提拔,边军这几人也属明末悍将,老天爷还是很眷恋他的。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好生利用起来吧,露出一丝浅笑看向王业浩。 “王侍郎!” “臣在!” “把初步北征筹划说说吧,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臣遵旨!” 王业浩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诸位,按陛下旨意,今年将至少光复兴和路,兴和路虽尚在蒙元余孽之手,建奴也视其为势力范围,然经此一役鞑奴伤筋动骨,正是收复失地之时!” 在场文武美滋滋的,大明拥有了传国玉玺,就不叫纯粹的开疆扩土了。 蒙地属于中华,制止蒙金部落继续作乱,将其回归版图重新接受教化,用光复二字最为恰当。 王业浩定了定神,继续道: “按圣意,禁军第一师届时随陛下班师回朝,第二、三师与宣大边军混编,组建新的禁军第一军及第二军,统称北方野战军!” 诸将大惊失色,黄得功他们清楚禁军迟早都会扩编,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而尤世威等边将则无比愕然,边军转化成天子亲军,荣誉感更强,禁军那些装备及战力,让他们羡慕得要死。 这下爽了,老子也成了禁军,光复失地也好,开疆扩土也罢,我等定不负圣恩! 第160章 军政分家 王业浩轻咳一声,又道: “第一师及京营班师后,同样会进行混编,组建第三军与第四军,北征以宣大为后方,步步为营向北蚕食......” 王业浩滔滔不绝,对军改及北征事务简单描述一番,十余位军中大将无不摩拳擦掌。 紧接着陈新甲汇报了宣府火器厂与制造局合并事宜,按禁军编制需要不少火器,制造分局将大开战争机器。 聊了一两个时辰,武将拱手离去,留下四个文臣。 崇祯陷入沉思,先前当众给臣子们打了个预防针,让文武们明白了下一步主要军事方向。 其实在皇帝心中,未来所有大明军队都要整合,最终走向真正意义的皇权化、国家化。 只不过目前国库虽有一定钱粮,但还不足以支撑起太多火器部队,招兵买马要钱、各类装备辎重更是花钱如流水。 为此仅在现有边军及禁军两个师基础上改编,变成每个军辖四个师,外加两个旅,旅一级编制不再属于师级管辖,变为由军部直管,属于特别部队。 旅级在级别上升格,比师级低一级,旅下面调整为直辖多个营、连单位。 每个师改辖五个团,加上部分师属营连,一师约6000余人,每个旅变成近4000人的纯火器部队,这样3万余人为一个军,两军总数接近7万人。 指挥系统上减少一个环节,更加灵活快捷,也用不着招纳新兵,还多出几个较高的职位与编制,那些立了功的将士,也会有相应位置晋升。 而且崇祯打算借着这次东风,将军衔制予以落地,他几个月前整顿禁军时就考虑过,只是当时还不太成熟。 为了让大明军职更快走向规范化,就从这次军改开始实施,待军改完成休整也可以结束了,届时差不多到8月中下旬,时间上京师那边也该处于风口浪尖。 收起思绪,崇祯抿了口茶,见四个臣子都垂着双眸等他训话,继而开口道: “王爱卿!” “臣在!” “军改就按既定方略作以细化,中秋节左右务必完成!” “臣遵旨!” “四位爱卿。” “臣在。” “此次战役王爱卿乃首功,钱爱卿、陈爱卿、傅爱卿出力不少,王爱卿赏银5000两,其余三位每人3000两! 撤销王爱卿兵部侍郎,改加太子太保,按拟定军衔制封上将,升都督同知,统领北方野战军! 兴和路虽还未收入囊中,不过朕相信卿等定不会让朕失望,陈爱卿就任首任宣蒙总督,加野战军都督佥事! 未来宣蒙处于前线,战时王爱卿有节制陈爱卿之权,待战事结束,军便是军,政便是政,二者各司其职!” “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个臣子跪地高呼。 “卿等免礼。” “谢陛下!” 崇祯笑了笑,让大家都坐。 其实在前几日讨论时,曾想过新设宣蒙督师,这样符合大明惯例。 但想到军与政迟早都会分开,充分征求王业浩意见后,撤销了他的文官职务,改授上将衔加从一品武官都督同知。 武人地位越来越受皇帝重视,太子太保虚衔更是预示着未来的东宫,王业浩一百个愿意。 陈新甲品级上虽未晋升,战时还得受武官节制,不过管辖地域多出若干倍,宣蒙总督含金量更高,前途不可限量。 傅宗龙复起时日尚短,虽做了不少后勤工作,至少得到几千两赏银,心中也毫无怨言。 其实大明督师、总督,包括巡抚,都是临时职务,带有特派员性质,成化年以后基本成为定制。 崇祯计划未来要把此类临时职务陆续退出历史舞台,设置省军区、多省战区等等,军、政两方面彻底分家。 啥高级武将在低级文官面前自降身份,还有自称门下走狗的歪论,通通将扔进垃圾堆,只是当下还不完全成熟,仅仅起了个步。 几人得到封赏,无不喜形于色,赏银在宣府就可直接给,唯一遗憾便是升官者暂时没有册封诏书。 御驾亲征尚处于封锁消息状态,不可能让留守内阁搞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不过天子金口玉言,臣子们心里都美滋滋的。 ...... 京师,文渊阁。 四个阁臣与曹化淳、李若链、何可纲正在议事。 这两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虽京师与南面暗流涌动,随时都将喷发,不过根本无法掩饰住内心狂喜。 宣府除了大胜,竟还得到传国玉玺,那可是精神象征,寓意非同一般。 圣上在积极布置北征,北地草原势必一步步纳入国土,离太祖成祖夙愿又进了一大步。 今日还收到卢象升塘报,高迎祥率几千残兵秘密渡过汉水,遁入郧阳西南群山之中。 曹文诏部已四面出击搜寻高贼踪迹,孙传庭一部即将出兵汉中,与曹部遥相呼应。 关宁军祖大乐、李秉忠会同马祥麟,把随州西南面的张献忠击溃,张贼往南逃离,被秦拱明硬刚后再度逃窜。 可惜东面的山西军与漕兵步军没有拦住,万余溃军竟然接着又击败漕兵水军,缴获船只闪电般南渡长江,唐辉也被打得丢盔弃甲。 秦拱明与李秉忠抢渡长江,流贼已向西逃窜,张献忠大有二度进川之势。 这一次官军死伤惨重,尤其漕兵及唐辉所部。 卢象升只得令丁魁楚就地布防,漕兵名义上十万人,实则不到7万,经过数月战损,只剩下不足3万人。 瘦身漕兵的目的达到了,就是代价有点大,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漕兵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暂时呆在湖广与河南交界休养生息。 当下卢象升已命洪承畴移师南阳,带洪兵与祖大乐从潼关回陕。 白杆兵结束休整,原丁魁楚节制的李秉忠划归秦良玉节制,秦良玉立即率兵回川,总督衙门向其拨银50万两。 而天雄军与祖宽部则留在中原,与山西军及左良玉,清剿湖广、河南一带残余贼部。 本次虽未将势力比高迎祥弱的张贼全歼,不过孙承宗已经非常满意了。 东拼西凑的官军本就参差不齐,一处有漏处处漏,皇帝当初预料不差,不可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第161章 元气大伤 “梦章贤弟。” “下官在!” 孙承宗望向范景文。 “以军机处名义向卢建斗回复,同意他所有部署,流贼残部涌向川陕,有洪承畴坐镇陕西,可保剿贼无虞。 除开川陕外,诸省清剿逐步进入尾声,卢建斗该把民政作为重点了,也应将手伸得更长些。 命他派出五千人奔赴济南,另一部五千兵马至淮安,一来呼应山东之京营兵,二来震慑江南心怀鬼胎之人!” “下官遵命!” 这个部署在皇帝离京前就交代过,只要中原大破流贼,卢象升就必须派两拨人马进驻山东与南直隶。 两处地方都归他那十省总督管,山东尚有白莲教作乱,派兵到自己的管辖之地无可厚非。 当下分出部分天雄军赶赴到这两处,路途很遥远,因此头些时日孙承宗先派了三千京营兵去山东。 本身运河沿线理论上还有三四万漕兵,山东已进驻三千税兵,江南也有五千,但漕兵是啥样大家都清楚,说不定还与当地纠缠不清。 税兵更是成军不久,又以配合户部稽税为主,处理一般动乱还行,若刀兵相见还真不好说,这样安排就更加稳妥了。 顿了顿望向曹化淳,孙承宗问道: “曹厂督。” “下官在。” “御医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禀阁老,下官已令两个御医刻意说漏嘴,不出几日,皇爷病情加重的消息就会满朝皆知。” “甚好。” 几人表情各异,几息功夫后跟着连连点头。 要不是圣上严厉要求这样做,他们谁敢谣传他老人家病入膏肓,那可是要杀头的,就算皇帝仁慈不问罪,至少也会良心不安。 “李指挥使。” “下官在。” “锦衣卫呢?” “启禀阁老,宣府战败谣言已在各大酒肆茶楼小范围传播,下属故意抓了几个人,动静闹得有点大,相信也就在这几日。 另外寺庙派出的人连同墙子岭数个武将,已被属下秘密抓捕,寺庙里的大鱼及梁府下人暂未逮捕,处于严密监视之中。” “甚好,二位辛苦了!” 孙承宗脸上露出微笑,继而一副胸有成竹。 这档子事已八九不离十,而且这么多天来,就连华夏日报也仅对出征作过一次简单报道,似乎对宣府不闻不问。 这段时日华夏日报业务量大增,在河间府、天津卫、辽东设置办事处,京畿周边部分县域当天下午就能看到最新报纸,离得远的次一两日就能见到。 随着驿站进一步恢复,蓟辽、山东、宣大、山西、河南诸省镇、部分江南府县也能看华夏日报了,只不过要比京师滞后一些时日。 期间日报除了不断宣传新税制,就是刊登大食数字对照表,与礼部推行大食数字政令相匹配。 有时也聊聊民生,中原剿贼的事儿倒还没有回避,均如实跟进报道。 朝廷出兵宣府都快二十天了,报纸上完全不提进展,关于皇帝的消息也缄口不言。 相信结合这些异常,败类们哪怕接到那边传来的大捷之类小道消息,在不易分辨间,绝对会选择对大明最不利的讯息。 皇帝想出这么个肮脏之法,甚至不惜自诽龙体与功绩,留守班子几度都感到好笑,同时也佩服皇帝的智慧。 孙承宗收起笑意缓了缓,朗声道: “诸位,立即将中原战况呈报圣上,陛下预计下月末也要班师,我等看家就得将家里看好,一旦发生动荡,各位按既定部署行事,不得有误!” “下官遵命!” ...... 兴和路东北方向数十里。 多尔衮坐在军营外草地上,望着夕阳留下的点点余辉,神色很是凝重。 六日前逃出生天,到这儿已安营扎寨四日,等待收拢溃兵,连战报都暂未向皇太极禀报。 可连日来仅跑回两三百兵卒,今日似乎没有几个,是该想想回辽东的事儿了。 自己17岁跟随皇太极出征屡立战功,不到二十岁就被赐号“墨尔根戴青”,执掌正白旗权柄,这一次阴沟里翻船,恼怒之后满是悔恨与羞愧。 大金国二十多年来,无论面对其它女真还是蒙古部落,可以说未曾一败,对决朝鲜与明国更是摧枯拉朽,可现实却是被最不看好的明国打败,还败得非常彻底。 真想把苏泰那大屁股妖精给杀掉,可惜苏泰已不知去向,昨晚甚至还动过将自己胯下那二两肉割掉的念头,只不过那是引以为傲的资本之一,根本下不去手。 红颜祸水啊,我这大金第一勇士太好色了,以致筹备不妥,而且要不是一直轻视大明,即使落败,也不会败得如此窝囊。 千不该万不该太随意,吃一堑长一智,看来今后得认真正视大明,绝不能再犯此类错误。 可皇太极还会给自己机会吗?多尔衮止不住叹息,心中满是惆怅。 “主子,今日只有数人归队,估计其余勇士已凶多吉少,是否继续等待,请主子吩咐。” 正白旗梅勒章京阿勒泰来到近前,向多尔衮禀报。 多尔衮不为所动,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总共还有多少人?” “禀主子,不足二千五百。” “蒙古兵呢?” “科尔沁部三千余人已离营而去,奴才...奴才...” 多尔衮摆了摆手,知道他没有拦住,又长叹一口气,说道: “随他们去吧,树倒猢狲散,派快马向八哥传信,如实禀报战况,吩咐下去,明早班师回沈阳!” “嗻!” 多尔衮表情严肃,看不出悲喜,当下还没有多年后那般老练,不过那份沉稳底子是有的。 离开边墙前派出去的几波人有几个逃了回来,墙内战况已经知晓。 如今整个大金,具备战力的满人八旗兵也就三万余,这下损失七千精锐,蒙古兵也有四万多,属于元气大伤。 战败导致蒙古人生出异心,与大明的所有态势都将发生巨大变化,他成了大金不可饶恕的罪人。 想挽救已经不可能了,也不敢在回程途中去蓟辽某个地方挽回点面子,明军肯定早已作出防范。 这一夜,多尔衮喝掉两壶马奶酒,直到瘫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把自己灌醉,或许才能暂时忘却心中那份烦恼。 第162章 另立新君 京师,魏家粮米店。 后院仓库灯火通明,诺大的仓库内摆着几张八仙桌,七八个人围坐于两张桌子上,看样子似乎还有人未到场。 “诸位,宣府战事不容乐观,圣上近二十日未见臣子,我等该如何是好?老夫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兵部右侍郎梁廷栋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 他是本次密会的发起者,同时也代表着身后的某种势力。 “敢问梁侍郎,宣府是否有塘报传回京师?” 郑三俊接话,他虽身为吏部右侍郎,但兵事方面的消息,显然没有兵部那般灵通。 梁廷栋摇了摇头,假装重重叹出一口浊气,神色变得凝重。 “那敢问梁侍郎,何以断定宣府战事失利?” 吏部左侍郎孔贞运发问,带着一丝质疑的口气。 梁廷栋瞥了他一眼,理了理情绪: “诸位,前些日京师就有传言,建奴很轻松便叩破边墙,带着蒙古鞑子一度劫掠数个府县,官军几战皆败,与往次入关如出一辙,锦衣卫四处捉拿此消息传播者。 昨日老夫听闻宣府过来的人说,事实与传言高度吻合,御医还传出陛下龙体愈加严重,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说完眉头紧锁,一副痛心疾首,比自己的祖坟被扒了还要痛苦。 “梁侍郎,为何宣府一直无塘报?陛下及内阁难道充耳不闻吗?” 郑三俊接着发问,孔贞运望了望他,显然也想提出同样的问题,却被郑三俊抢先一步。 “当今天子病入膏肓,军机处有孙稚绳、范梦章独断,想必深恐引发动荡,即便有塘报,老夫以为也被二人强行扣押。 老夫近些日与军机处几位行走有所接触,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绝无差池! 中原剿贼虽大胜,然我朝劲敌乃建奴,当下圣上全面铺开新税制,已与天下士绅全面对立,若建奴趁宣府获胜再从蓟辽兴兵,大明该何去何从? 万一圣上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必将雪上加霜,我等身为大明重臣,须为大明未来好生筹划!” 梁廷栋声如洪钟,按他这番言辞,无比契合当下国情,不过在言语之中,也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说不定还是阴谋。 闻言有几人坦然自如,仿佛早都知道发展走向,有的则面面相觑,仓库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郑三俊有些茫然,他背后的人期望利用乱局捞到好处,可当真正面对时却犹豫了,因为事态进程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他与钱谦益、刘宗周交情颇深,在南京时经常与南方士绅权贵接触,自家的祖业也无比丰厚。 皇帝数月前推出新税制,直接伤及家族利益,本尊虽不太在乎钱,却不能不顾所处的利益团体。 钱谦益曾与他长谈多次,让郑三俊坚定了不少反对新税制的决心,回京后还专门去拜访刘宗周,期待刘宗周能按牧斋先生的意思重返东林,与他们一道同仇敌忾。 然而刘宗周根本不鸟他,还强力谴责钱谦益行径,令郑三俊很是难堪,一度疑惑反对新税制究竟正确与否。 不过朝中几个勋贵及同僚数度主动亲近,有点志同道合的味道,于是又变得随波逐流起来。 前些日接到钱谦益密信,派人去了天津卫,期望能得到带有军方背景的士绅支持,但那些卫所官似乎不愿深入交流,背后宛若还有更大的人物存在,浪费了不少表情。 其实江南很多士绅的目的很单纯,天下还是朱家的,前提是士绅利益神圣不容侵犯,方才梁廷栋这一席话,让郑三俊再次陷入了两难境地。 严格意义上说,他的人品要比常规士绅端正得多,他们私底下密会,还提及皇帝的生与死,这真乃臣子之道吗?大明处于多事之秋,到底私利重要还是国事重要?令他的大脑中一片凌乱。 而一旁的孔贞运,比郑三俊还迷茫,他是一个固执的同时具备满腔热血的人,景仰历朝明君能臣,也很佩服本朝已故栋梁袁可立。 只不过皇帝及内阁数月来做事雷厉风行,他觉得步子迈得过大,应该循序渐进方为治国之道。 用后世的话来说,孔贞运属于务实派,至少偏向于革新,只是更为保守,为此某些时候或多或少表露出不满之意。 他这种表现,自然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要干大事儿嘛,越多人加入阵营自然越好,这也是梁廷栋今日邀请他密会的主要原因。 原本孔贞运并不想来,听说曲阜小辈孔兴燮都要参加,也不愿睁着眼睛得罪同僚,便带着一份好奇心应邀而至。 梁廷栋先前的说辞充满了火药味,孔贞运不是傻子,不想稀里糊涂做错事,得先弄个明白。 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孔贞运深吸一口气,问道: “梁兄,不知今日召集我等,究竟意欲为何,请梁兄直言!” 梁廷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梁某人眼中,孔贞运属于拉拢对象,并非当下核心成员,此人能拉则拉,不能拉则会让他把今天的事儿烂在肚子里。 “孔兄,诸位同僚,”梁廷栋向众人作揖,低声说道: “圣上与保皇党所作所为已伤及大明根基,南北战事正酣,当今天子恐将命不久也,太子尚且年幼,我等何不趁此另立新君! 待圣上驾崩之日新君登基,我等便有从龙之功,届时辅佐新皇匡扶社稷,何愁诸位如当下这般整日举步维艰!” 郑三俊与孔贞运眼睛睁得大大的,包括一旁尚未发言的东林新秀杨士聪也一脸惊愕。 这个料不亚于平地一声雷,虽刚才有一定猜测,不过这话让他们的心跳陡然加速。 梁廷栋扫视在场诸人,闪现出一股恨意,跟他二十天前被皇帝调侃,展现出的怯弱完全两种风格。 孔贞运只是对部分新政颇有微词而已,郑三俊与杨士聪在同党内人士交流时,曾经被动听闻过这个理念。 然而,在他们心中,最多就是采取某些手段逼迫天子就范,即便皇帝要驾崩,也是力保太子上位,小小孩童容易控制,东林党往后更有发挥空间。 不曾想梁廷栋的胆子太大了,竟然要另立新君,仓库里再度变得落针可闻。 第163章 先分筹码再赌命 几人努力平复情绪,孔贞运、郑三俊更是有点后悔,密个锤子的会,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不待他们懊恼,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 “不知梁前辈及诸位公侯,是否已确定最终人选?” 曲阜孔兴燮起身作揖,样子很是斯文,还带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三人很诧异地望向这个北孔代表,孔兴燮如此一问,显然早都与其暗通款曲,看来曲阜孔家已经融入得很深。 梁廷栋脸上变得风轻云淡,压低声音幽幽说道: “当初神宗朝国本之争一二十载,可让此人的后辈了却心愿了,福王世子朱由崧博学多才,同情天下士绅,值得我等推崇!” 什么?孔贞运、郑三俊彻底呆住了,甚至感到背心阵阵发凉。 皇帝还没死呢,还有太子呢,竟然讨论由旁支宗亲来继位,形势与预想越距越远,孔贞运必须发言了。 “梁侍郎,孔某今日就不该来!如此这般必将致大明于万劫不复,恕孔某不奉陪,告辞!” 说完拂袖走向门口,郑三俊随即起身。 “孔侍郎,你等今日前来,你认为能全身而退吗!” 梁廷栋猛拍桌子,数个家丁推门而入,将两人强行按回凳子上。 “你...你...” 孔贞运肺都气炸了,郑三俊也好不了多少,杨士聪呆若木鸡,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梁廷栋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奸笑令人心生寒意。 “二位既然踏入这趟浑水,就该有始有终,权柄荣华伸手就可拿到,两位兄台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梁廷栋放肆地笑了起来,一旁的孔兴燮、户部郎中王永吉、兵科给事中张晋彦、翰林院学士陈演跟着陪笑。 这时门外又走进四个人,分别乃定国公徐允祯、临淮侯李弘济、定西侯李秉忠、还有轰动江南乃至京师的在野皇帝,复社魁首张缚。 孔贞运与郑三俊背心冷汗直冒,这几人的出现,让他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单靠梁廷栋与曲阜孔家,加上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之类中下级官员,虽然能量也很大,但并不足以改朝换代,而有了这四人,一切就大为不同了。 按当下情形负隅顽抗绝非明智之举,唯有选择暂时委曲求全方可,二人都在竭力平复心境。 “见过西铭先生。” 梁廷栋起身,很恭敬地向张缚作揖,而后与三位勋爵见礼,孔兴燮、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也是如此。 单就这微小举动,可见仅三十出头的张缚江湖地位有多高。 幸好去年温体仁害得这家伙丢官回乡,若继续在朝当官,以他的能量不知该掀起多大的浪花。 杨士聪瞬间变得积极,办事处处长遇上总部长官,自然得大献殷勤,孔贞运与郑三俊只是敷衍地拱了下手。 “诸位都坐吧。” 张缚清了清嗓子,文质彬彬举止很是得体,一副精神领袖的模样。 “西铭先生请!” 徐允祯客气地伸手示意,西铭乃张缚的号,跟钱谦益号称东涧遗老差不多意思。 “请...” “诸位,今日既是谈判也是决策,无论如何,张某的意思,今晚必须有个结果。” 张缚直接进入正题,眼神变得犀利,把不清楚具体内情的孔贞运、郑三俊等人给整懵了。 “西铭先生,我方认为福王世子朱由崧最稳妥,福王品德不佳,然世子对士绅极度友好,饱读圣贤书,人也正好在京师,实乃最佳人选。” 徐允祯发表观点。 “定国公此言差也,太子虽未出阁读书,然血脉最正统,若由旁支继承于礼制不符,难以安抚人心,定国公何必放着容易的不做,偏偏舍近求远呢?” 徐允祯与几人眼神交流,他们三个公侯加上梁廷栋及曲阜孔家是一伙的;张缚则代表东林党,杨士聪代表在京东林少壮派。 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代表其它地域突出党派;而孔贞运有孔家光环,当过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倒是积极活跃了这么多天的郑三俊,似乎就钱谦益一颗小小的棋子而已。 在徐允祯为首的勋贵派眼中,他们都被皇帝搜刮过,还丢了五军都督府兵权,心中恨意颇大。 再则有几个与建奴眉来眼去,换成有资敌前科的福王一脉当皇帝,即便往后东窗事发,朱由崧也不便过多计较,明显最符合根本利益。 然而只要明事理的都清楚,崇祯皇帝又不是没子嗣,徐允祯那方案根本行不通,也没胆子去把几个皇子都干掉。 张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件事单靠一方都做不成,对方不外乎想多要筹码,继而浅笑道: “定国公,若成就大事,五军都督府可恢复太祖时期职权,另张某认为,前宋重文抑武弊端已在大明尽显,内阁之中可加入一名武勋,如此岂不美哉。” 梁廷栋及两个勋贵都望向徐允祯,徐允祯作出沉思,良久后伸出两个指头。 张缚见状摆了摆手,将其中一个指头按了下去,徐允祯丝毫不让,双方僵持了起来。 就这样,几拨人像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拉扯了近两个时辰方逐步达成共识。 孔贞运开始时还觉得可笑,这群家伙事儿都没成就商议瓜分蛋糕,还唾沫横飞尽现龌龊嘴脸,真是大明的好臣子啊。 但随着议事进程,抖出来的料让他与郑三俊越来越胆战心惊,而其他十个人却异常兴奋,有的还达到极度狂热状态。 事情终于说妥了,张缚朝徐允祯作揖。 “定国公,哦不,未来的次辅大人,请您发号施令吧。” “首辅大人客气。” 两人相互恭维,仿佛真的当上了百官之首一般。 孔贞运和郑三俊恨得痒痒的,却也不敢有丝毫表露,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晚这一出成功则罢,只要不狗咬狗,那些官职或许真有可能实现,但倘若不成功,就会一坨狗屎都不如。 孔郑二人不想当什么未来大员,更不愿遗臭万年,甚至质疑起自身以往那些做法与想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看来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掌握他们的全部阴谋,找个机会逃出去,继续做大明的忠实臣子。 第164章 以死明志 徐允祯和张缚等人自嗨了好一阵,还不断夸赞衍圣公孔衍植与牧斋先生识大体。 孔、钱二人在皇帝颁发新政诏书后就已秘密接触,最终擦燃了今日这出火花。 孔兴燮作为北孔全权代表,表达了衍圣公的殷切希望;张缚赞颂钱谦益高风亮节,作为东林前辈竟然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年轻人,自己仅希望入阁便足矣,再次获得众人喝彩。 孔贞运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北孔真特么丢孔家的脸,南孔就算对朝廷不满,也绝不会做这种龌龊事,怪不得当初金兵灭北宋,他的祖先选择南迁,而北孔却递上降表跪迎金兵,后来鞑子来了又投降蒙元,真特么令人恶心。 郑三俊与孔贞运差不多同感,苟日的钱谦益就是个十足混蛋,你吗就不该生你,还忽悠老子,真想扇你苟日的几耳光。 吹捧得差不多了,徐允祯拍了一下手掌,不多时,仆从于门外端来一坛酒及十二个大碗,还有一把锋利小刀。 家丁将酒坛子打开,十二个碗一一摆上,徐允祯一把拿起刀子,在手指上划了一下,几滴鲜血滴入酒坛内,张缚紧跟其后,重复徐允祯的动作。 接着梁廷栋、定西侯、临淮侯、孔兴燮依次效仿,王永吉、张晋彦、陈演有点迫不及待,急匆匆抡起刀子就开干。 这些家伙平时可能连一只鸡都不会杀,这番充满江湖味道的歃血为盟,却没有一丝丝怂意。 谁说大明文官弱不禁风,那得看遇到什么事情,比如掏肛、搞阴谋权术,甚至弑君之类,对于他们来说,个人利益高于一切,为了私利与前途他们可刚猛得很。 真有点怀疑大明以往那些短命皇帝,不是落水就是纵欲、“误服”药物之类驾崩,反正各种奇葩死亡,有没有人背后使坏,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 杨士聪稍作迟疑,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不小心划伤两个指头,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滴出好多滴“热血”。 郑三俊与孔贞运对望一眼,好像都从对方稍纵即逝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没有任何犹豫,放血就放血吧。 家丁将坛中酒倒入十二个碗中,徐允祯端起大碗: “诸位,喝了这碗酒,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徐某在此立誓,不成功便成仁,若违盟约,天打五雷轰!” “张某立誓,若违盟约,死无全尸!” “若违盟约,愿遭天谴...” “......” 一句句豪言壮语,众人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摔得稀巴烂。 张缚擦了擦嘴角,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望向徐允祯。 “徐兄,京师与天津就靠徐兄了,明日正辰时清风茶楼见!” “一言为定!” 两人相互拱手,张缚转身头也不回跨出门外,杨士聪紧跟其后。 除开孔贞运与郑三俊,其它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二人微微皱眉,瞬间强装笑颜,也不知道在敷衍什么,其实他们心里都是懵懵的。 徐允祯迈开步子,众人连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孔大人、郑大人且慢,这几日得委屈二位了。” 梁廷栋似笑非笑,有些傲慢地说道。 “梁兄,这...” “梁兄,我等已对天盟誓,梁兄此话什么意思?” 孔贞运、郑三俊有些心急,他们巴不得尽快走,对方承诺的事成之后尚书一职根本不敢有那兴趣,虽并不知晓他们的具体行动,但接下来必有惊天动地之举,得立即去找该找的人。 “二位兄台莫慌,张贤弟离开江南前,已将郑兄家人接到安全之地,孔兄的妻儿已被梁某安顿,二位就在此处静候佳音吧。” “你...” “梁廷栋,你无耻...” 孔贞运、郑三俊陡然发怒,可惜帅不过三秒,随后又无奈地软下阵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硬刚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喝个锤子的血酒,别人不会傻到让他俩去通风报信,在政治斗争面前,除了贴心人及堪当大用的盟友,他们只是一道小小的饭后漱口水而已。 “二位兄台稍安勿躁,家仆会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儿一应俱全,梁某告辞了。” 梁廷栋满脸笑容作揖,那笑脸让人不寒而栗,家丁迅速关好库门,只留下如囚犯一般的两个三品大员,还有那闪闪发光的烛火。 听声音人已经走远,门口肯定有人值守。 过了好一阵,孔贞运靠向郑三俊,小声说道: “郑兄,就算贼人侥幸达成所愿,大明绝对再无宁日,贼人是想当曹操啊,你我二人就是那不忠不义之臣,孔某今日悔不该来,以致莫名其妙误上贼船...” “孔兄,那钱牧斋当年连考取进士都要行贿,此种小人小弟竟然听之任之,简直猪油蒙心,真该学蕺山先生与东林党划清界限,小弟也后悔啊...” “呜呜呜...孔某终于悟了,陛下实乃圣君,大明早已病入膏肓,必须大刀阔斧根除病灶,孔某孟浪了,没有领会陛下苦心,真是无用啊,呜呜呜...” “小弟也是啊...呜呜呜...” 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几乎撕心裂肺,门外有人守着又怎样,已经不需要再顾及了。 现在无法出去报信,心里又极度忏悔,脸上神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眼睛里还多出一丝决绝, 二人不知哭了多久,泪水早已风干,只剩下间断的低声抽噎。 “郑兄,孔某绝不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我南孔更不愿与北孔谄媚卖国之人同道,唯有以死明志报君恩!” 孔贞运擦了擦脸颊,猛地站起身,一副视死如归。 “黄泉路上有孔兄作伴,小弟愿与兄长同路!” 郑三俊随即站起,四只手坚定地捂在了一起。 环视四周,仓库里除了成堆的粮袋,就剩下几张桌子,不经意间,都将眼光定格在了满地碎碗片上。 两人不约而同整理一番衣衫,背靠着同一根长凳,拾起地上碎片,再相互点了下头,用力割向各自手腕。 “郑兄...来世再相见!” “孔兄…来世再见!” 第165章 血雨腥风 两人的响动很大,门外家丁不是聋子,慌忙闯进来制止他们的行径。 “一群败类,休要玷污老夫清誉...” “畜生,畜生,放开你的狗爪子...” 一通问候语从二人嘴中脱口而出。 可文若老书生哪抵得过虎背熊腰的家丁,没几下就被迫败下阵来,口中粗气直喘。 “老六,快去找郎中,大狗二狗,去前面找两块棉布,再打一盆清水来...” 一家丁头头模样的向另外三人下令。 “是。” 家丁头目死死抓住两人的手腕,孔贞运与郑三俊只剩下双目怒视,早都没了挣扎的力气。 几息功夫后,三个家丁走远,家丁头头看了看门口,俯下头小声说道: “贼人让二位大人等,那就安心等着,二位忠诚之心可直达天厅,绝不可再寻死路!” 啥?这话啥意思? 两人错愕不已,不由望向面前这黑脸大汉,微懵片刻后,似乎都懂了,怒目变成了一丝惊讶。 “你是...锦...锦?” “嘘...”大汉连忙作出噤声手势。 这下两个侍郎啥都明白了,看来李若链已经有毛骧、蒋瓛遗风,要不然今日就算选择自杀与贼人划清界限,说不定同样会遗臭万年,现在好了,不用再去寻死,自己的清白也终将有人证明。 其实数月来锦衣卫的动作非常频繁,早都有重现太祖时期之势,只不过更加低调而已,自温党案及晋商案后,朝廷未再掀起大案,朝中的所谓清流们早都忘了同僚曾经的下场。 人就是那样喜欢犯贱,很多事没落在自己身上,总存在侥幸心理,皇帝命锦衣卫监视了那么久,哪容得坏蛋们窝里横。 ...... 临近拂晓时分,文渊阁内阁值房,四位阁臣被李若链叫醒。 自皇帝出征以后,几个老革命已经近二十天没回家就寝,只有偶尔轮换回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已经把值房当成了家。 李若链将今夜城内情况一一禀报,牛鬼蛇神们哪根脚趾头想动,已经被掌握了个大差不差。 四个老革命早都没了睡意,年纪大了本来瞌睡就少,加上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全都变得精神抖擞。 几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抹冷笑,天亮后的京师,想必一定热闹非凡。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孙承宗望向李若链。 “向何可纲、刘国能传令,让他们配合锦衣卫随时应对突发变故,并将曹厂督、六部尚书、督察院黄御史唤来,六部侍郎除梁廷栋外全都叫来,至于孔贞运、郑三俊,就让二人先委屈几日吧!” “下官遵命!” 不到半个时辰,一些尚在睡梦中的大佬被各自家仆唤醒,连忙起床穿戴,急匆匆离开府邸赶往文渊阁。 ...... 天已进入八月,大清早要凉爽些,随着太阳升高气温将变得酷热难耐,天刚蒙蒙亮,京师各条大街便已热闹非凡。 在街上的熙熙攘攘中,大明门处一30岁上下书生打扮的人跪于门前,双手举着张大大的白纸,上书“为民请命”四个大字。 身前地上还摊着一张红布,上面摆放着一本已经发黄的《大诰》,还有份类似于奏本的物件。 书生身后跟着四五十个人,全都跪倒于地,看那装束应该属于商贾乡绅之流。 “学生魏藻德为民请愿,当今朝堂奸臣横行,天子受奸人蒙蔽饮鸩止渴,学生携太祖颁发之大诰告御状,为大明百姓发声!” “......” 书生高声呐喊,不断重复着方才那句话,不多时,周边聚集了很多看稀奇的人群。 大明门乃皇城第一门,进门后便是六部、锦衣卫、翰林院、五军都督府等中枢机构。 沿此门中轴线向北便为承天门、午门,直通皇宫,“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中的国门,便是指大明门。 魏家乃京师通州大家,魏藻德虽有秀才功名,却没国子监学子那般身份去午门,叩阙请命之类举动,是被大明文官发扬光大的,只要皇帝被搞得心烦他们就会无比高兴,可谓屡试不爽。 不过今儿的事儿似乎更新鲜一些,与午门叩阙不同,携着大诰告御状,在太祖时期倒屡见不鲜,只不过已两百多年未发生过了。 在这群人刚跪下时,便有人飞奔至文渊阁,将情况通禀内阁。 文渊阁里早都严阵以待,除何可纲、刘国能处于军营待命外,四个阁臣、李若链、曹化淳、包括六部及督察院大佬,全都静候在此。 先前人员到齐时,孙承宗便将皇帝御驾亲征、宣府战况向诸臣道出。 文震孟、刘宗周、冯英、黄道周、刘遵宪等十余不知内情的人无比惊愕,这种事若放在以往,早都满朝皆知,终于领教了一回大明的密不透风。 这段时日流言蜚语四起,虽作出多种猜测,但一直不得其解,当首辅大人揭开谜底,全都如雷贯耳,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也再次认清了皇帝面目。 当今天子是个狠人,根本就不容易糊弄,还遥控指挥着京师,万幸当初选择了保皇党一方。 孙承宗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曹厂督!” “下官在!” “东厂人手是否已布置到位?” “禀阁老,内外城各税所天亮前已安排妥当,若京师周边原有卫所兴风作浪,东厂可与京营随时出击!” “甚好!”孙承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地主商人逐利无可厚非,然美其名曰为民请命,简直无耻至极,范侍郎、姜侍郎、李指挥使!” “下官在!” 三人起身,面向孙承宗作揖。 “老夫看告御状就是出障眼法,核心点并不在此,但此事极有可能成为导火索,你等去会会这帮人!” “下官领命!” “诸位,今日之事不得透露半个字,从即日起,除曹厂督与李指挥使外,没有老夫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文渊阁,违令者斩!” “下官遵命!”十余人齐声高呼。 孙承宗眼中露出厉色,带有一种不容质疑的肃杀之气。 在场的人全都清楚,接下来必然是人头滚滚,大明又将经历一场浩瀚的血雨腥风。 第1章 崇祯八年 紫禁城,乾清宫,天色尚未大亮。 “皇爷,皇爷您醒了...”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凝望着龙床,语气中满是焦急。 秦天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双眸生疼,大脑有点嗡嗡作响。 挪挪头扫视周围,只见自己躺在一张古式床上。 蚊帐看起来是丝绸材质,上面绣着若干金龙。 面前站着的太监约莫三十岁上下,双眼红肿,面容憔悴。 后面还有两排太监宫女,全都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屋子很大,也很温暖,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场景非常陌生且诡异,让秦天一时摸不着头脑。 尝试努力回忆,只记得自己同朋友们聚餐,眼看都34了,下个月就要结婚。 那几个苟日的狐朋狗友,频频与他碰杯,也就多喝了几口马尿。 后来好像被送往医院,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这是在哪里?咳...咳...” 秦天喉中一阵干涩,禁不住咳嗽起来。 “皇爷...水,快递水来!” 太监有些着急,后面一个宫女连忙取水倒入碗中,一勺一勺喂向秦天。 汤水喝完舒服了不少,秦天大脑还有点懵,禁不住再次打量。 醒来应该在医院才对啊,可面前情形到底怎么回事? 细看之下,房间里没有摄像机,绝对不是模仿秀,更不可能在拍古装戏。 一切都如此真实!秦天一骨碌爬起身: “这是哪儿?我这是?” 太监很惊讶,低头不敢正视,恭敬地说道: “禀皇爷,此乃乾清宫,皇爷已昏迷一日,奴婢甚是心忧。 有何吩咐,交待奴婢办理便是。” 秦天彻底整懵了。 这么多人在这儿,一口一个皇爷,该不会在做梦吧? 用力掐了下大腿,疼痛感袭来。 又摸了摸头,满头长发,瞬间恐慌焦急。 近乎撕心裂肺地吼道: “告诉我老子是谁?老子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被吓一跳,全部齐刷刷跪下。 “回...回禀皇爷,您乃当今天子啊,几日前皇爷于太庙跪拜祖宗,数度垂泪以致昏迷。 奴婢不敢称呼皇爷名讳,请皇爷息怒!” 领头太监说完,再次匍匐于地。 方才说乾清宫,这下又是太庙,还哭啥祖宗,做那些干嘛? 秦天心里更加着急,猛地站起身想朝屋外走,起来时头重脚轻,差点摔倒。 瞬间,一股陌生记忆植入脑海,额上冷汗直冒,一阵头晕目眩。 宦官宫女赶紧搀扶,领头太监口中惊呼: “快,快传御医!” “且慢!” “皇爷......这......” 秦天举起手打断,窜来的那股记忆,如同电影片段般,在脑里快速消化。 十余息功夫后,缓缓睁开眼睛。 此刻心神已恢复八九成清晰,再次站起身,眩晕感消失。 除感觉肚子有点饿外,身体各个部位一切如常。 秦某人知道,自己穿越了! 从21世纪20年代,穿到大明末代正统皇帝朱由检身上。 那顿酒害得前世丢掉性命,原主也在太庙哭了三天三夜,活活被气死。 阴差阳错间,两个命运发生碰撞,整出这幅时空轮回。 非常离谱,却也得接受现实。 前世躯体已去,万幸灵魂尚在,而且拥有两个记忆。 梳理一番情绪,缓了缓,开口道: “大伴,今日是何时日?时辰几何?” “回皇爷,今日乃二月十六日,已到卯时。” 崇祯微微点头。 当下崇祯8年,即1635年二月。 如此说来,接到凤阳皇陵被焚的消息,已经过去四天。 自己哭了三日,再昏睡一天一夜,马上就天亮了。 “朕要梳洗更衣,腹中甚是饥饿,去取些吃食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露出笑容,连忙吩咐小太监们安排,顺手擦了擦脸上汗珠。 方才皇帝醒来,一通胡言乱语,把他吓得惊慌失措。 如今再正常不过,他也就放心了。 在宫女太监伺候下更衣洗漱,王大伴亲自梳头。 崇祯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模糊,大致能够看清。 容貌与前世六七分相似,就是精神面貌不太佳,两鬓还有少许白发。 这副身板儿才24岁啊,可哪像一个朝气蓬勃的青葱小伙。 前世总认为原主是个可怜虫,现在不一样了,让他对朱由检,对大明有了全新认知。 当下的大明,各地灾荒不断,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关外建奴虎视眈眈。 朝堂党争不断,宗室勋贵趴在身上不停吸食骨髓。 西北流寇早已发展成燎原之火,席卷半个华夏,元宵节还将凤阳皇陵付之一炬。 该死的漕运总督杨一鹏,还有两淮巡按御史吴振缨,事情发生后一直隐瞒不报。 要不是各路人马于河南议事,三边总督洪承畴发现端倪,这件事不知要被捂多久。 心力交瘁间,令原主深感愧对祖宗,被气死而重生... “皇爷...”王承恩开口。 崇祯思绪被打断。 一年轻貌美妇人来到近前,脸色微微发红。 妇人将上衣轻轻掀起,露出一对不可描述之物。 “这...这是?” 崇祯一惊,哥现在确实想吃白面馒头,可也不是这个啊。 “皇爷,仙家酒每日卯时效果最佳,皇爷要保重龙体啊。” 见圣上似乎还有点脑袋短路,王承恩提醒道。 崇祯露出微怒,转而不悲不喜,说道: “从即日起,朕不想再喝了!” “陛...陛下恕罪!” 年轻妇人花容失色,以为触怒圣颜,连忙跪地求饶。 “你无罪,下去吧。” “遵旨。” 妇人很是紧张,颤颤巍巍行礼而去。 原主小弟弟玩得可真嗨啊,哥失敬了! 人乳在大明很流行,可二十来岁就要每天喝,每顿饭菜里也有掺入,真让人无法接受。 21世纪的渣男孟浪了,得称原主一声老哥,还是您更牛逼! 之所以先前有丝怒气,是这人乳让他想到了后世的慈禧老妖婆。 螨清时期华夏是怎样走向深渊的?就是被一群上梁不正的家伙给带坏的。 大明已经病得不轻了,还是别把人不当人更好些。 要让大明活下去且活得很好,只能先改变自己,再去革新一切旧人与陈旧之物。 第2章 老子不是没钱 收起怒意,崇祯不禁感慨万千。 当下距离建奴第三次入关尚有一年半,离亡国还剩9年。大明虽然很烂,万幸死而不僵。 他已不再是纯粹的朱由检,而是拥有先进理念的穿越者。 宿主老哥玩不转的,天哥来玩儿,他不敢干的,天哥来干! 那令人鄙夷的“光辉形象”,也必须进行重塑! 前世小小部门经理要逆境求生,誓言打造出一个朗朗乾坤! “大伴,把朕的白头发剪掉!” 王承恩一愣,连忙跪下: “皇爷,奴婢...奴婢岂敢触碰龙鳞!” “朕恕你无罪!快!” “遵...遵旨!” 王承恩怯生生的,颤抖着双手清理。 这个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违背纲常。 崇祯哪去管这些,剪掉白发,算是剪断与之前的纠葛,洗心革面重新来一回! 小半刻钟,王承恩清理完几十根银丝,眼里全是泪花。 大概率感念圣上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白发,作为忠实内臣,无比痛心。 “今日不上朝,吩咐下去,朕要罢朝三日! 去叫锦衣卫李若链,一个时辰后到东暖阁见朕!” “皇爷......” 王承恩非常吃惊,一连罢朝三天,皇爷可从未这样做过。 不敢多问,连忙道: “遵旨!” “皇爷,皇后率众妃嫔尚在殿外候着,已心忧一晚,是否请娘娘们进来?” 美人是用来晚上暖被窝的,哥虽然很渣,大清早可不敢多想。 此刻心里满是危机感,哪有心思你侬我侬,摆手道: “罢了,朕已恢复如初,让她们都回去。” “奴婢遵旨!” ...... 不多时用过早膳,崇祯于东暖阁坐定。 案上摆着数沓奏本,旁边箱子里还有不少,朱砂朱笔已准备妥善。 耽搁多日公务堆积,望着就头疼。 要是放在以往,立马就要批阅起来。 就算9年后不去歪脖子树荡秋千,迟早都得被累死。 奏章再怎么批又能怎样?有锤子的用! 叫太监们都回司礼监去,只留下王承恩。 他要综合前世及宿主记忆,写点有用的东西。 ...... “陛下,此乃福建进贡的铁观音,请皇爷品尝。” 崇祯抿了一口,到底是贡品,比前世喝的味道更正宗。 心情一下子好出不少,放下茶杯望向王承恩,不禁咧嘴一笑。 王承恩偷瞄。 见皇爷笑容和蔼,眼神怪怪的,此种情形从来没有见过。 心想方才人乳也不喝了,以前喝奶时,皇爷还经常捧着人家的白玉之物喝。 每当那个时候,自己心中就会酸溜溜的。 今日皇爷对女性似乎很反感。 莫非,莫非有偏好男风的倾向了? 不应该啊。 王承恩屁眼猛地一阵紧缩,战战兢兢低下头来。 要是皇帝知道他此刻的想法,非得打死这苟日的死太监。 没有理会他,寻思一番,崇祯分析起当下形势与历史轨迹。 前世在工作之余算一个文史爱好者,知道明末发生的一些事儿。 阅读相关资料时,还常常为明代黑暗无能痛心疾首,这下子全都派上了用场。 历史上今年发生很多大事。 势力小点的流寇,继续留在陕西、山西、河南搞事情。 闯王高迎祥伙同张献忠李自成,转战湖广、江西,直逼南直隶,还一把火将凤阳皇陵烧掉。 而后转攻各处,一直在中原及长江中下游一带流窜。 洪承畴左良玉被弄得没脾气,还好从年底起卢象升十余仗皆胜,方稳住被动局面。 眼看第二年初夏流贼窜回陕西,孙传庭将高迎祥俘获,嚣张气焰被拿下。 可惜仅两月后建奴第三次入关,朝廷被迫分兵迎战。 结果仗没打赢,建奴又抢了个盆满钵满。 流寇得到喘息,形势变得更加恶劣。 崇祯感叹,这一世不能让那些事儿再发生了,否则白白重生一遭。 当下建奴被拒于宁锦一线,羽翼尚未丰满,进入大明劫掠,都只能选择绕道。 最后还是吴三桂那卖国贼打开山海关,让蛮夷轻取神州。 所以目前暂不用担心辽东,就让它维持现状,中原及南方也无需瞎追流寇,一切以稳字当头。 趁此期间利用现有的一切,做点实事儿发展自身。 当今天下大乱,归根结底,还是国库没钱。 本尊很节俭,可省下的那点钱,对于贪得无厌的文武宦官们来说,或许只是一顿饭钱而已。 野史上看过杨嗣昌喜欢吃鸡舌头,几乎每天都要享用,可想而知该杀多少只鸡。 虽不知真假,但几百年后的奢靡之风,明代就不能有吗?恐怕也是一种另类版的“传承”吧。 大明财税收入九成靠田赋,用兵、赈灾、官员及宗室开销巨大,底层百姓不堪重负。 加上遇到小冰河颠峰,贪污也不少,以致财政崩盘。 不过穷也是国库穷皇帝穷,士大夫与大户们可富得流油啊。 老子替士绅权贵背了那么多黑锅,当社稷不存江山不在,就真是皇帝一个人的责任吗? 还背上刚愎自用、生性多疑、死要面子、穷鬼等等一系列标签,朱由检就是一个近乎窝囊的可怜虫。 自己的内帑确实连耗子都会饿死,不过那是几年以后,当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都还有得玩。 记得去年年底听了一耳朵,内帑好像结余现银近200万两,玉器珠宝若干。 数年来查抄魏忠贤及部分罪臣,收获也有不少,就是不知背地里被贪掉几何。 自己的皇庄有一万多顷,皇店众多,每年都有数十万进账。 仅那些收入,私人开销根本用不完。 每年收到夏秋税时,国库还要拨银给内帑,老子私人绝不是没有钱! 想到这儿,崇祯还是难免有一丁点担忧,忙问道: “王大伴!” “奴婢在!” “内帑还有多少银两?” 王承恩纳闷,皇爷突然问这个干嘛,捂着拂尘恭敬地拱手作揖: “启禀皇爷,尚有现银一百八十余万两,加上......” “可以了,朕知道了。” “遵旨!”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事情得到再次确认。 老子绝不做几年后的那个朱由检,谁要是再说老子当下是穷光蛋,老子就跟谁急! 第3章 血战到底的锦衣卫 崇祯想了想,内帑银钱不少,却也不是太多。 还好当下能勉强应付,库房里躺着有毛用,往后要大干一场,得设法搞更多银钱支撑。 目前除了搞钞票,最迫切得让自己有实控军队与可用之人,方可打开局面。 收起思绪,模仿前世工作计划,崇祯提笔列出几条纲要。 其一,调武将坐镇京师,彻底规范御马监四卫营(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 禁军乃天子亲军,用起来最方便,而后再整顿勋贵扎堆的京营。 其二,重振锦衣卫与东厂,对内廷进行改革,充分发挥王牌潜力。 初期开局上述两条缺一不可,东厂与锦衣卫是皇帝爪牙,没他们啥事都不好办。 而且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必须换掉,找一个忠臣代替,否则某天怎么落水患病的都不知道。 其三,请孙承宗等人出山,重组内阁。 原主老哥执政17年,换了11个首辅,50多个阁臣,尚书总督等若干。 以如今态势换点人阻力不会太大,温体仁一党虽玩心眼厉害,却也较为遵从皇帝,于东林党而言相对容易把控,两方差不多势均力敌。 不过崇祯不想再用温党,他们必须得给新班子让位,过程中连带搞掉一部分东林人,由新内阁接替温党平衡朝堂。 其四,皇庄皇店、西山煤矿、晋商、宗室、勋贵一个都不能漏。 尤其像宗室及勋贵财富,按走向再过些年头会便宜流寇及建奴,倒不如先便宜自己。 当然,宗室勋贵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只是先搞掉其中的毒瘤份子,那样可收获部分钱财以解燃眉之急,同时一定程度上正肃纲纪。 至于税制改革,搞士绅地主,往后一步步来。 其五,招贤纳士,发展农业、火器、制造业、医学等各个方面。 把这几项做个大差不差,方具备吊打建奴的实力。 一想到野猪皮子孙在两百多年后,签定无数丧权辱国条约,崇祯就恨得咬牙切齿。 苟日的对内残酷血腥,对外献媚跪舔,还是让他们能歌善舞比较好。 依据当下形势,崇祯结合自己打算做的事,接着手书了几道御令(类似于中旨)。 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先期就这些。 “来人!” 王承恩匆匆进入暖阁: “皇爷...” “李若链是否已到?” “回皇爷,李镇抚使已在阁外等候多时。” “快传!” “遵旨!” “臣李若链,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微微一笑。 这个大明忠臣,好些时日没见了,依然龙马精神。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王承恩,赐坐!” 李若链受宠若惊,小心地坐了半个屁股。 此人可是个猛人,崇祯元年武进士,进入锦衣卫没多久便成为镇抚使。 李自成攻入北京,乃唯一一个血战到底的锦衣卫高官。 五年前审理袁崇焕一案被自己下旨贬了,过了几年才官复原职。 “李爱卿,当年朕错怪于你,这些年你受苦了。” “陛下,臣......臣惶恐......” 李若链双手作揖很是虔诚,说话都有些颤抖。 圣上完全不是以往风格啊,君王哪会自承错误?令他倍感意外,同时也感动不已。 “起来吧!” “臣遵旨!” 说完重新坐下,搞不清楚皇帝在弄哪一出。 “爱卿,你属下人等是否值得信任?” “回禀陛下,手下办事能力尚可,绝对忠诚于陛下!” “甚好!”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领头羊品行端正,下面的应该不会太差。 “朕交待你几件事务,你要速去办理!” “请陛下训示!” “爱卿派人秘密调查与朝廷打交道之商人,此群人毫无家国意识,朕预料,可能在利用助朝廷运输物资便利,向关外行资敌之举。 朝中文武势必提供保护,说不定勋贵重臣都脱不了干系!” 李若链听得双眼放光,不由神色激昂。 之所以给他说这些,乃历史上建奴入关数次抢走的财物,那些钱相当一部分都流向晋商,其中八家,后来还被螨清封为皇商,这帮败类必须铲除! “爱卿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臣明白!” “很好!” “另外,在此期间筛选得力之人,搞掉晋商后打入塞外,铺向草原及辽东,可向蛮夷走私无关紧要之物,比如福寿膏之类,粮铁等物尽量降低。 走私仅为幌子,目的为刺探情报,朕不能对蒙金众贼一无所知,塞外马匹乃大明急需,多给朕搞点回来!″ “臣遵旨!” 李若链已经变得跃跃欲试。 看他那表情,崇祯非常满意,他需要的就是有干劲的员工。 继续说道: “除前述两样外,大明各地情报刺探,官绅勋贵平日的诸多事宜,同样不可落下! 为规范统一,情报机构单独设立,就称作军情处,由爱卿领衔,人手该换则换,该招则招,朕授予你招兵买马之权!” 听到这儿,李若链双眼金光直冒。 如今朝廷向边镇运输物资,满载而去空车而回,消耗非常巨大,自嘉靖朝起,便将运输一事委托商人办理。 先期还好,久而久之时政荒废,发给商人路引,朝廷就基本没再管了。 情报方面,锦衣卫早已没有开国初期荣光,不要说关外态势,就连大明内部情报收集,简直都不值一提。 至于监察百官,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私下偶尔搞点,都只能偷偷摸摸。 皇上这样做,显然要重振锦衣卫,还准备走私福寿膏,咋想得出如此龌龊之事? 这是认识的那个陛下吗?简直匪夷所思,让他心中波澜起伏。 崇祯顿了顿,接着道: “朕从内帑拨银10万两,以应不时之需,并擢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持朕手令秘密调兵筹划,时刻提防骆养性一干人!” 说完将方才写好的御令,抽出一张,让王承恩递给他。 这几日骆养性去了天津公干,正好可借机做点事,宫里有多少他的眼线,还真无从知晓。 “此外,朕赋予你便宜行事之权,爱卿自己拿捏!” 李佥事欣喜若狂,赶忙领旨谢恩。 第4章 生产队的骡子 李若链是幸运的。 职位晋升一级,又是查晋商,又是成立军情处,圣上还破天荒给这么多钱,可谓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蛰伏快五年了,早就看惯大明腐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除了要惩治蛀虫,皇帝还让提防骆养性,他这上官平时做了些啥他清楚得很,不禁对未来充满想象,同时也甚感诸多压力。 思虑片刻,崇祯接着道: “爱卿回去后立即选出一百心腹之人,莫带绣春刀,换成其它兵器,另备足马匹帐篷及两日干粮,全都换上便装,午膳后到西华门待命,去吧。” 李若链微愣,没有多问,随即领命而去。 安排好这档子事儿,崇祯英俊的脸上仍愁云密布,陷入深度思考,时而还不停叹息。 一旁的王承恩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圣上。 过了好一阵,崇祯眉头舒展些许,开口道: “大伴,叫人去传曹化淳、方正化前来,朕有要事相商!” “奴婢遵旨!” 出门吩咐完毕,王承恩又匆匆回到案前,微微垂头站立。 仔细望了他几眼,崇祯挤出一丝浅笑,神情继而变得放松了些。 他方才已经释然不少,初步规划有了,那开干便是,既来之,则安之,过份忧郁毫无益处。 王承恩再次偷瞄,见圣上笑而不语,眼神又像之前那样怪怪的。 皇爷是啥意思?这眼神简直让奴婢春心荡漾啊。 皇爷,王承恩屁眼又是一阵紧缩。 这个死太监,比皇帝大七八岁,虽能力一般,但处事圆滑,对旨意绝对服从,在最后时刻陪伴帝王殉国。 比基友还忠贞,属于铁心的患难“吊友”。 对于吊友,崇祯当然不能亏待他,于是,立即封他为司礼监掌印。 王承恩倍感意外,随即露出喜色。 看来方才想多了,误解了皇爷偏好,真该自抽几耳光。 以后可不能这样想了,还是御膳房的黄瓜更适合自己。 王承恩收起歪心思,深吸一口气。 年前掌印太监挂掉,至今还未重新任命,皇爷实在对他恩宠至极。 “大伴,朕让你担当此任,你肩上担子可不轻巧。”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崇祯微微点头,吊友嘛,理应重用,值得被深度信任! 联想到司礼监人等,包括王之心、王德化之流往后劣迹,还有亡国时,那些视死如归的阉人,崇祯心中五味杂陈。 接着说道: “传朕口谕,即刻将方正化、高时明、李凤翔提拔到司礼监,未来王德化王之心去留,朕自有主张!” “遵旨!” 王承恩立马明白,皇上要给他一个新班底。 崇祯如此安排,乃基于历史轨迹,作出的合理考量。 整个内廷,曹化淳威望最高,除他之外就数王德化、王之心,张彝宪那个名义上的大内总管,都只能服从老曹。 这几个人当下均在司礼监充当秉笔,还兼管其它机构。 老曹乃东厂掌印,同时提督京营,虽东厂已经败落,但手里仍有不少人,权力很大。 此人忠心没问题,也有头脑,后世说他打开城门迎闯王,完全乱弹琴,人家那时早都告老还乡了。 张彝宪兼着兵仗局及内库掌印,与朝臣私底下“眉目传情”,这种家伙没啥卵用。 哦,差点忘了,太监本身就没卵。 至于想把二王清理出去,皆因两人后来都是叛徒,对于叛徒绝不可再放于身边,得让苟日的出去咬人。 理了理情绪,崇祯继续道: “大伴,有几件事需要你速速办理!” “请皇爷示下!” “持朕手谕,立即请孙承宗、李邦华、黄道周入朝,钱龙锡也给朕召回来! 调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入京听用,让他将手下工匠一并带来。 寻觅军中武将黄得功、周遇吉,调入京师!” 想了想,接着道: “着陕西曹文诏之侄曹变蛟,卢象升军中杨廷麟、虎大威,即刻前来京师。 江西教谕宋应星、山东按察使司王徵,南直隶吴江县医者吴又可,通通给朕请来! 以上人等到京后,务必及时禀报,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寻思一番,还有个范景文没提,届时待朝堂理清稳当再调不迟。 孙传庭还在京师当小官,随时都可任用,得把他放在原有时空最合适的地方。 至于算半个牛人的人杨嗣昌,此人应该还在老家丁忧。 不知怎的,崇祯对他很反感,暂时不想用,让他继续守孝算了。 “此外,命人去福建两广,寻找南洋传入我朝新物种,名曰番薯。 全国土豆、玉米等可食主粮,择优选取,一并买个几万斤种子。 朕要把这些农作物,放在官地试种,继而推广,让大明百姓有口饭吃!” “遵旨!” “还有,火速派人去河南,向洪承畴传令!” 怕王承恩记不住,便将先前写好的几张御令递给他。 “下去安排吧!” “遵旨!” 吩咐完,望着王承恩退出的身影,崇祯心里一阵嘘唏。 圣旨流程太特么复杂了,大大限制了皇权,不干实事的官员一大堆,全是吵架专家,已经成为皇权掣肘。 自己要用几个人,为保密都不敢下圣旨,连中旨也不太恰当,只能悄悄搞御令,真特么憋得慌! 对于给洪承畴传令,是他知道当下这一时空流寇行动态势。 宿主老哥性格急躁,把自己想象成军事天才,总喜欢对前线战事指手画脚,规定所谓灭贼期限。 当然,国库穷得连老鼠都不愿意去,战事不能长期拖延,也为主要原因之一。 可战场非纸上谈兵啊,限这限那,完全制约了发挥空间,兵事岂能儿戏?老哥简直比生产队的骡子还要急。 劣迹不能再延续下去了,必须痛改前非! 至于朝堂,目前有温党主导,温党压得东林党与其它诸党喘不过气来,可惜温体仁属于典型的不干实事一类,当首辅完全德不配位,谈得上误国误民。 目前得先稳住他一段时日,利用温匹夫廷推出一些想用之人,再把老温设法搞下台。 届时牛人们来京师助力自己,崭新的一页,必将彻底翻篇! 第5章 御马监 不多时曹化淳到来,一番君臣礼仪。 崇祯望向他: “大伴,有件重要差事,只能由你承办!” “请皇爷吩咐!” 曹化淳非常恭敬地应声。 “你让王德化去洛阳,查查朕那尊敬的皇叔,到底干了哪些丑事儿!” “皇...皇爷...” 曹化淳大惊,口中支支吾吾。 “朕让你去查就去查,宗室那些龌龊事儿,你难道一点不知吗!” 曹公公吓了一跳,那些东西他当然知晓。 可皇爷一向顾及宗室,还要查血缘最近的福王,啥子情况? 见他那样,崇祯加重语气: “先搜寻证据,再徐徐图之,反正民脂民膏通通都得拿出来!” 说完重重拍了下御案。 凭曹化淳智商,已经完全懂了,皇帝是想抢钱。 皇爷咋这么不矜持?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敢多问,连忙作揖: “奴婢遵旨!” 一提到宗室,崇祯就很愤怒。 朱家子孙太奇葩了,底层宗室比狗还穷,上层亲王郡王却富得流油。 要让流贼得到一定遏制,只有让极富的宗室交出钱,再交出土地,用作安置部分招安流寇。 届时再给予一定税收政策,流寇渐渐便成为顺民了。 趁机能搞那么多钱,同步也可威慑士绅权贵。 老子对自家人都冷酷无情,更何况尔等宵小! ...... 交待完宗室事务,崇祯接着道: “你近期要密切关注西山,煤矿可是朕的,不能让朝臣勋贵捡了便宜,还不说朕一声好!” 曹化淳不禁嘴角抽抽。 皇帝咋知道这么多,以往没给他老人家提过啊。 不容他多想,只得高呼: “奴婢遵旨!” “好,朕还是那句话,先搜集证据!” “遵旨!” 曹化淳全都明白了,皇帝想钱想疯了。 以往这种事儿,根本想不到,更做不出来。 反正皇爷喊干啥就干啥,哪怕是一摊冒着热气的狗屎,也得去舔舔味道。 事情交待完毕,曹化淳领命而去。 不多时,方正化前来。 得知自己被升入司礼监,小方显得激动无比。 此人当下乃御马监提督,直接掌管四卫营(禁军)。 地位仅次于掌印王之心、监督官高启潜,乃御马监三号人物。 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强壮得像头棕熊,历史上力战闯贼而亡。 虽身为信王府旧部,但地位一直不太高,以往也没过多关注过他。 笑嘻嘻望着他,问道: “方正化,你将御马监诸事给朕说说。” “臣遵旨!” 方正化自称臣,显然与自己不太近乎。 本朝宦官在皇帝面前都自称臣或内臣,只有非常亲近者,才会称奴婢。 至于奴才之类,那是螨清特有产物。 经过一番叙述,崇祯对御马监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御马监管着皇城一万宿卫,当下四卫营(腾骧、武骧左右卫)中,共2万余兵卒,主力驻守于北郊燕云马场。 十余个草场养马3000余匹,比太仆寺养的还多。 皇店经营一切如常,官地去年被建奴践踏不少,目前尚在恢复之中。 当提及官地、皇店一些问题时,方正化有些慌乱,似乎欲言又止。 以往没细问过自己家业,问钱也只听内帑报总数。 对禁军则完全无意识,皇帝当得真特么不知轻重。 不需多猜,御马监想必同样散沙一盘,根本没发挥应有潜能。 太监乱干起来,和那些文官武勋没啥区别,甚至更为恶劣。 方正化虽为三把手,上面有两个上司顶着,宦官讲究尊卑有序,等级更为森严。 从他那半吞半吐的表现,便可看出来。 禀报得差不多,崇祯心中已有计较。 看来需要吓吓这头委屈的熊,让他说实话,随即大声呵道: “方正化,你可知罪?” 方秉笔瞬间懵了,刚刚升官,咋突地又要问罪? 额头冷汗直冒,禁不住颤抖起来。 显然先前自己有所保留,圣上得知了他的小九九。 “皇爷,臣知罪......” 崇祯冷哼一声: “还不从实招来!” “臣......臣遵旨。” 于是方正化战战兢兢,将御马监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股脑抖出。 情况实在惊人,在预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近几年御马监打着皇帝名义,在京郊霸占良田4000余顷,单西苑就有2000顷。 账目不清不楚,每年仍按原有一万两千顷入账。 庄户因战乱及压榨跑掉无数,皇店凌乱不堪,番子们四处狐假虎威,民间怨声载道。 御马监凡涉及钱粮事务,主要为高启潜经办,那帮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高启潜极力讨好一把手王之心,很多事儿王之心都不一定清楚。 万幸有一点值得欣慰,四卫营没有吃空饷者。 针对腐朽的大明军队来说,无疑是唯一好消息。 只是其中老弱不少,大多数兵卒不是马夫就是躺着“养老”,没多少战力可言。 看来这头熊把守住了底线,吃空饷的歪风邪气未波及到禁军。 至于那苟日的高启潜,实在该杀! 记得去年被派往辽东监军,仍兼着御马监监督官,如此说来根蒂极深。 王之心身为掌印,放任属下敷衍了事,实属无能。 大明各地监军,是时候收回来了,完全祸乱本就糜烂的大明军队。 军队关乎国运,外行指导内行,处处掣肘,不战败都说不过去。 待老子将近前事务安排妥善,就要将监军进行整顿改造,发挥另一种功能。 崇祯不禁紧握双拳,手指蹭蹭作响。 参考消息: 明代的御马监,掌管皇庄皇店、兵符、禁卫军等机构组织。 官地(嘉靖以前称作皇庄)及皇店,自宪宗时期开始,便大肆兴起。 皇店长期售卖稀罕之物,大多来自“劝纳”,说白点就是黑吃黑,也滋生出无数敛财太监。 堂上堂下有样学样,皇帝近侍都如此,下面能好到哪儿去? …… 对于官地,说士绅勋贵无度兼并土地,其实皇帝及宗室,才是最大兼并者。 京畿地区从开国到弘治期间,就有一万两千多顷皇田,也就是120万亩。 可惜崇祯不太关心这方面,也不知道如何变通,更不知下面的人贪污了多少。 大明确实太烂了,包括但不限于皇宫内外。 第6章 民间疾苦 就这样了,不历经风雨哪来万丈彩虹,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家业吧。 不多时王承恩回到暖阁,崇祯打量他俩一阵,吩咐道: “你二人全部身着便服,午膳后随朕出宫!” “皇爷,这…...” 两人大惊失色猛地跪地。 “皇爷...…出宫,此事万万不可啊…...” 天子安危关乎社稷,令他们无比惊惧。 “休要多言,朕欲出宫一事,不得告知任何人!” “不可啊!奴婢请皇爷三思…...” 王承恩苦苦哀求,方正化也跟着劝谏。 “土木堡之变”两百年来,除“叛逆”的明武宗,还没有哪个君王敢微服乱跑。 “啪...” 重重拍打桌案声传来,继而传出一声怒吼: “大胆!尔等敢不听旨意!不担心项上人头吗?” “皇爷...…” “陛下.…..” 两人抬起头,眼中全是泪花。 崇祯脸上满是怒意,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联想到时代差距,崇祯深吸几口气,转而温和地说道: “朕岂不知尔等忧朕安危,大明当下满目苍夷,靠几篇奏章岂能洞察全局,朕深感无奈啊,必须得出去走走,为大明探寻出康庄大道!” 说完,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 王承恩被触动,皇上说的都是事实。 方才安排李若链、曹化淳、还有自己那些事,无不体现出重振朝纲之意,让李若链带粮带帐篷,想来皇爷先前就已作出打算。 与李若链交谈时,又明示要防范骆养性,那家伙这几日正好不在,出去见闻些尚不知晓的弊端,似乎也未尝不可。 见二人都不再言语,崇祯接着道: “休要再劝,方正化!” “臣在!” “往后凡是出行,你持剑常伴左右,你可明白?” 小方睁大眼睛,不免更加惶恐,又为皇帝此般信任欣喜不已。 “臣领旨谢恩!” “尔等下去准备吧!” “遵旨,臣告退!” “奴婢告退!” “方大伴,你就不要再自称内臣了,”崇祯随意一说。 方正化打了个激灵,再次激动万分,高呼道: “奴婢感激涕零,万死不辞难报圣恩!” 方正化此刻是真激动,这声大伴加上不要再称臣,足以说明一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满腔热忱! 见他那样,崇祯清楚,这头棕熊,已经被自己彻底收服。 午膳后,王承恩备了些银两和生活必需品。 李若链得知皇帝要出去,同样略显惊惧,不过转念一想,明白圣上意欲为何,不由生出一丝暖意。 给众人交待一番,当今天子领着百十人,分成几拨悄悄出宫。 初次跑出来崇祯非常小心,还略微装扮了一番,主要是防着周围眼线。 苟日的骆养性以及很多太监,与朝堂文官不清不楚,难保不出卖皇帝。 要是文官一旦炸锅,不是怕他们,而是来不来就引经据典,听着就让人心烦。 万一还搞个落水掉坑之类,那岂不步了便宜哥哥的后尘。 ...... 全部人身着便装,一人一马,王承恩几个有些紧张,大感罪孽深重。 崇祯觉得好笑,告诫他们放松点,没什么大不了。 走出皇宫,别说,感觉就是不一样。 差不多八年没在城中牵马穿梭,还是当信王那会儿才有此“殊荣”。 做皇帝后基本呆在宫中,皇城很多地方都少有光顾,只有偶尔心烦,登上煤山观望远景,连内城各个衙门,都没去走动过。 外城那边,只有每年去天地坛祈福,才“有幸”光临,城外就更别提了,只有登基那年,去祭拜过一次皇陵。 自己和那群当猪养的宗室,其实没有太大区别,每次出行鸾驾前呼后拥,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人间气息。 崇祯不由感叹,长期处于深宫,都能把天下治理好? 我信你个鬼! 恐怕只有开国皇帝及远见之辈,才不会墨守成规,而守成君王,基本一个鸟样。 还是所谓圣贤经典“毒害”太深,文官们忽悠也“功不可没”! ...... 为避人耳目,几拨人七弯八拐,在阜成门集合。 李若链出示腰牌,守军一脸谄媚放行,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城门口煤车众多,等待士卒一一查验,阜成门被称为“走煤门”,看来史料所言非虚。 终于出城,回望巍峨的阜成门,无比宏伟,华夏人民智慧令人惊叹。 崇祯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打量过,前世的秦天更无眼缘。 此处将在三百多年后不复存在,万幸此刻,可以一睹雄姿。 护城河几近干涸,周边并没有想象中的流民,内城这边必然要森严些,外城那方就不一定了。 记得年前顺天府尹禀报过,建奴走后,流民再度汇集外城各门,达到十万之众。 流民早已成为大明隐患,让他一度产生过矛盾心理,巴不得他们自生自灭。 但想到临近年关,动了恻隐之心,命顺天府每日施粥,赏他们一口饭吃。 如今拥有前世今生两个记忆,意识形态不一样了,那种人间惨景,估计只有亲眼目睹,才能真切体会到,便打算先回城时再看看流民。 ...... 方正化前面带路,避开官道走得不算快,主要是为顾及崇祯的龙屁股。 崇祯好多年没骑马了,有点不适应,看来得经常锻炼才行,将来还想上阵杀敌,没点功夫咋成? 不多时,眼前渐渐有了一些破败小村落,沿途荒野成片,干枯野草一望无垠。 只有临近沟渠一些地方,才有三五成群百姓,穿着破破烂烂,有气无力翻挖土地。 与前世见过的春耕场景,完全天上地下。 那些百姓大多面带菜色,看见马队经过,怯生生停止劳作,警惕地张望。 当下早已立春,却仍旧干冷刺骨,正月期间仅下过一场小雪,很久没见到雨雪了,空气中全是阴冷。 小冰河气候着实可恶,在大自然面前,人们是多么渺小。 哪有什么田园春色,更没有所谓生机盎然,妥妥凄凉空旷。 崇祯心中禁不住叹息: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7章 皇庄太监皆该杀 小半个时辰后,渐渐有了些小丘陵。 前面一条河道,马队停了下来。 四下无人,方正化策马去往河边,望了一阵,跑回来拱手道: “皇爷,前方已是永定河,过河之后便进入西苑官地,涉水过河可节约十余里路程,然奴婢惶恐,担心......” 崇祯打断道: “你可知河水有多深?” “回皇爷,去年秋末不足三尺,与当下相差无几,可......。” “何必去走弯路,直接过去便是,朕没那么娇气!” 王承恩也欲开口,瞪了他一眼: “都愣着干什么,出发!” 所有人紧张无比,崇祯自己骑马过河,跟没事儿似的。 河对面非常大一片洼地,很是平整。 为看得更远,特意爬上个小山岗驻足观望。 方正化上前禀报: “皇爷,此便乃西苑。” “嗯,朕知道了。” 上午方正化就提过,此地有6000顷土地(60万亩)。 洼地起码数里宽,往远处山坳延伸不下十里,离河道很近,非常适合农耕。 远远望去,一些身着破烂的百姓,正在挥舞农具除草。 崇祯有些纳闷,这个时节,已迎来春小麦播种。 那种除草方式,又慢又费力,耽误农时岂不因小失大。 何不一把火烧掉,可让冷硬的地更好翻挖,还可增加田间肥力。 华夏几千年来刀耕火种,这点常识他们是知道的,如此做作,当中必有蹊跷。 于是叫上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下地头去看看。 将马匹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在此隐蔽等候,不得惊扰百姓。 几人有些担心,崇祯大手一挥,勒令别一惊一乍的,三人只得闭嘴。 走向几个割草百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 开口向老农问道: “敢问老丈,你等如此除草,是否进展太慢?不担心贻误农时吗?” 老农面黄肌瘦,抬起头见这群人相貌非凡。 尤其问话的年轻公子,气宇轩昂,穿着高贵,料想可能为某个富家子弟。 打起精神正欲回话,又见其中两人腰间别着刀,话被活生生噎了回去。 这时旁边一小伙丢下镰刀,走过来气愤地说道: “还不是那群没卵子的杂碎,非要乡亲们徒手割草! 说什么放火会破坏皇家风水,哪管耽误农时,哪管我等有无收成。 该交的粮一分不少,苟日的不得好死!” “......” 王承恩方正化一脸黑线。 老农强行打断,侧过身给了小伙子一巴掌,继而点头哈腰: “这位相公,我家小儿不懂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崇祯见状,心中已有计较: “哪里哪里,某乃嘉定伯次子周聪,奉圣上旨意,前来官地走走,老丈尽可直言,不必理会其它!” 边说还装模做样,朝京师方向拱手。 老农一家猛地下跪,嘉定伯是谁他们不知道。 方才说了官地太监的坏话,这下听到提及皇帝,紧张得跟鹌鹑似的。 “贵人见谅,我儿胡言乱语,请放过小老儿可怜一家,求贵人饶恕草民啊!” 崇祯升起一丝悲凉。 这一家子衣着破烂单薄,不知是怕还是冷,全在那儿瑟瑟发抖。 连忙搀扶老农: “老丈请起,休要惊恐,周某不是那群没有锤子的恶奴,快快请起!” 说完回望方王一眼,两人低头不语,有些自惭形秽。 圣上爆粗口,加上这眼神,明显有告诫意味。 官地的耗子屎,简直丢了“没锤子团队”的脸! 王承恩心里嘀咕,方正化则显得惶恐。 虽已告知皇帝官地的丑事,但理论上那些人都是御马监下属,他至少有失察之嫌。 崇祯以普通人身份,想套到真实讯息,大概率不稳当。 于是冒充小舅子,反正辈分没乱。 一屁股坐在田埂上,说道: “老丈不必惊慌,圣上一向体恤百姓,都是那些阉人胡作非为,糊弄圣上,为此特派周某前来,安抚官地百姓!” 原来如此! 老农重重舒了口气,欲再次下跪行礼,却被打住。 一家人看这几人面色温和,年轻人又说奉皇命,那应该是很大的官儿。 此人对人客气,也不顾弄脏身子,应该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便跟着坐在田埂边,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崇祯招呼刚才那小伙子,去把附近耕作百姓都叫来。 不多时,田野边围了百余庄稼汉,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很多。 崇祯不时问些问题,有的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胆子大点的,才陆续毫无隐瞒道出。 当听到一些事儿,简直刷新三观,让他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只不过在百姓面前,暂时还不能表露,待了解得差不多了,方为动手之时。 小半个时辰过去,情况明白了个大差不差。 比方正化说的那些还细致,还要龌龊得多。 官地并不向朝廷纳税,只按收成之三交租。 只要不遇上特别灾荒年,庄户基本能够果腹。 自崇祯三年起,规矩就变了,变为按产出最佳的天启六年上缴。 也就是说,甭管你收成如何,只有一个最高标准。 方正化上午就禀报过,官地充入内帑,账本全都做成当年收成。 不用多想,高出那些去了哪儿,显而易见。 崇祯二年加上去年,建奴劫掠京畿,部分百姓被掠走,躲进山里的才幸免于难。 很多庄户躲避建奴,连冬小麦都没种下去,以致目前只能播种春小麦。 劳动力不但损失,还造成部分土地闲置荒芜。 而那些失散丁口,该缴的粮却一分不能少,由剩余庄户全部承担。 好多人没被建奴掠走,反而被太监逼得举家逃亡。 留下的拼命种地,卖儿卖女,累死累活仍旧难以续命。 大明到处都差不多,他们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当下庄户余粮都不多,这还没开始播种,离收获季还得等上几个月。 可以说,这儿的百姓,时刻处于崩溃边缘。 至于不让烧荒草,纯粹太监瞎指挥,哪管你啥肥力劳力,他们只认征粮。 苟日的阉奴,中饱私囊还胡乱折腾,就是一群可耻之徒! 大好官地本为化外之地,被杂碎们搞得一塌糊涂,此等蛀虫庸辈皆该杀! 崇祯怒火中烧,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章 把杜勋给朕拿下 崇祯站起身,大声说道: “李佥事!” “属下在!” “速去将你的人唤到此处,周某要放火烧田!” “遵命!” 李若链随即转过头,将手指放在口中,对着山岗吹了声响亮口哨。 十余息功夫,一百锦衣卫奔向洼地,出现在田野之中。 见这么多带刀人马前来,庄户们有些惊惧,崇祯压了压双手: “乡亲们莫惊,此乃天子亲军,是帮助百姓的好人! 那群阉贼不顾尔等死活,胡乱施政,甚是可恶。 某要把荒草烧掉,让诸位尽快春耕,如有阉人前来干涉,大家勿慌,概由周某一人承担!” 说完递了个眼色,李若链会意,吩咐几个手下去更远处点火。 自己也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一旁荒草。 众人纷纷往后,不多时,周边冒起四五处火光,蔓延速度一般,火势不算大。 野草不是干柴,尚有一定水分,就是烟雾有点浓。 山脚那些杂木,早都被砍光了,也不用担心引起山火。 望着原野烟雾,崇祯露出一丝冷意。 估计用不了多久,管理官地的太监就会现身。 果然,不到两刻钟。 远处出现几骑,朝这边奔来,后面一两百人拿着武器狂奔,掉队得有点远。 见有管事前来,庄户都很紧张,不由朝后挪步。 李若链走到最前,锦衣卫将崇祯团团围住,右手全部按在刀柄上。 方正化王承恩护在左右,其余人护着马匹,庄户则被叫到后边数丈开外。 几骑越来越近,骑马的领头太监,似乎有点面熟。 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反正肯定认识,问了声小方。 方正化观察片刻: “那人乃杜勋,五年前犯事被贬到此处,为高启潜心腹。” 王承恩也随即想起,确认乃杜勋无疑。 苟日的,崇祯心中呵呵。 搞半天冤家路窄啊,看来这家伙要提前9年人头落地了。 此贼在尚膳监呆过,肯定认识自己,骑在马上走近点,一眼便能认出。 忙命众人放松点,别把他当成保护对象。 大伙儿慌忙一阵试着散开,渐渐变得随意。 最后完全把圣上当成路人甲。 杜勋几骑在十余丈外止步,观察好一会儿,等后面人跟上,才气势汹汹涌了过来。 还没走到近前,大声呵道: “是谁给尔等胆子,胆敢放火烧田! 尔等是蝼蚁请来的帮手吗?还不下跪束手就擒!” 那家伙仗着拿武器的人不少,有丝怯弱,不过还是在那装腔作势。 身后太监陆续往前,举着刀剑长矛,畏畏缩缩向前靠。 李若链大喝一声,抽出宝刀,锦衣卫齐刷刷腰刀出鞘。 对面止步,有的还回头张望,看向几个骑马头头,有点颤颤巍巍。 “真特么一群废柴!”崇祯暗骂。 杜勋在马上挺了挺胸膛,呵道: “尔等何人,光天化日手持凶器,还不报上名来?” 方正化想要往前蹦,被皇帝拉住,给了一个别去的眼神。 忙叫方王二人把头放低点,自己则靠在一个比他还高的锦衣卫身后。 他得看看,这数年后该死的叛徒,要如何出言不逊。 只听李若链大声回复: “某乃周琏,家主嘉定伯是也,敢问杜公公有何贵干?” 卧槽!苟日的李若链。 吹牛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就不怕朕定他亵渎国丈之罪? 想想您圣上都报小舅子的名,人家意思仅为周府下人,没有错啊。 很好,心思敏捷,这样的人,老子喜欢。 “原来是嘉定伯府贵客到,失敬失敬!” 杜勋抱拳,谄媚一笑。 李若链转头,叫大家收刀回鞘,随后拱手: “都是自己人,禀杜公公,嘉定伯今日有事在身,特让小人前来询问,这西苑下一批粮食,何时运往京师?” 崇祯闻言猛地生出狐疑。 李若链咋这样说?莫非平时对嘉定伯有所关注? 想到上午给他交待过,要监察百官勋戚。 看来此人有明初锦衣卫遗风,功课一直未曾落下。 再说历史上国丈大人很不干净,这下勾起了兴趣。 “哈哈哈......” 杜勋大笑,命手下也收起武器,隔着两三丈远,高声道: “周兄勿怪,数年来每月都按时交货,从未拖延。 前几日闻圣上为凤阳之事劳心,咱家恐生事端,便刻意延后。 待宫中传出消息,咱家一定及时办理,请转告嘉定伯,望他老人家海涵!” 听到这儿,崇祯弄明白了。 周奎竟然与太监勾结数年,官地成了敛财盘子,怪不得高启潜有恃无恐。 仗着自己以往宠信,再者牵涉国丈,即使东窗事发,以皇帝品行,不至于处理太重。 宫里贪污腐化盛行,与宫外盘龙错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原主好像不知道。 崇祯觉得可以现身了,就凭杜太监刚才说的这些,足以撬开他的狗嘴。 如若与其余勋贵也有勾结,那就太好了,正愁收拾勋贵是个难题呢。 准备让众人让开,只听李若链大笑: “哈哈哈,杜公公,某无须转告嘉定伯,你还是去给圣上禀报吧!” 说完侧过身,向属下挥了挥手,众人立即闪到两旁,随即带头跪下: “臣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恭迎圣安!” 王承恩及锦衣卫们纷纷跪拜,那些庄户们错愕万分,随后反应过来悉数跪地,口中山呼万岁。 李若链做法非常应景,很符合节奏,有点儿意思。 “平身!” 崇祯迈着他那帝王专属步伐,双眼直视杜勋,走到李若链身旁。 方才听对方提起皇上,杜勋就懵了一阵,看向几丈外那人,不是五年前的圣颜是什么! 握着缰绳的手止不住发抖,片刻后从马背滑落下来,浑身颤抖跪着爬向崇祯。 口中高呼: “内臣杜勋拜见皇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一拜三叩行大礼。 身后那群太监愣住,场景转换太特么快了。 他们没见过当今天子,老大都焉了,那肯定就是,于是跟着效仿。 崇祯没有理睬,眼中闪现出怒意,厉声道: “来人,把杜勋几人给朕拿下!” 第9章 用官地下盘大棋 不一会儿杜勋被捆成粽子。 犹如一条死狗,趴在地上惊慌失措。 锦衣卫又将另外三个骑马太监一并捆绑,扔在崇祯面前。 百十人全部丢下武器,趴着被锦衣卫看管。 “杜管事,你方才如此张狂,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听这口气,杜勋明白来者不善,三魂少掉两魂。 皇帝后面那么多庄户,肯定扯了他们不少龌龊之事。 先前自己又提到嘉定伯,事态真不好拿捏。 “皇......皇爷恕罪,罪臣受高公公指派,奉命行事,望皇爷明察!” 崇祯冷哼,苟日的恬不知耻。 叛徒就是叛徒,招呼王承恩去让百姓都过来。 还让老农那个儿子,去唤更多庄户,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人。 他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来个荒野审案! 听到皇帝前来官地,对百姓无犯,刚才杜勋那伙人又浩浩荡荡,早已惊扰四方。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刻钟,就涌来一两千人,后续的还在赶来。 看了眼天色,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要天黑。 崇祯清了清嗓子,望向庄户高声说道: “诸位,朕久居京师,不想朕的子民长期受到残害,始作俑者,竟然乃朕之家奴! 此等恶奴,比建奴有过之而无不及,朕要当面给尔等一个交待!” 李若链带头跪拜高呼: “陛下英明!” 随后原野上所有人跟着跪了。 “平身!” 顿了顿,怒视杜勋,大声质问: “朕问你答,如有半句虚言,定将你狗头斩首示众!” “皇......皇爷,罪臣不敢......” “你说,依据官地规矩,庄户每年该缴佃租几何?” “禀皇爷,该......该每年三成......” 声音越说越小,只有面前才听得清。 “大声点,你那嚣张气焰去哪里了!” 说完一脚将他踢翻,锦衣卫又将他重新跪地。 “禀皇爷,按每年产出之三收取!” 这下鸡嗓般的刺耳声传出,很多百姓都听清了。 庄户们咬牙切齿,百多年来代代相传,弘治皇帝当初定的,就是这个规矩。 “那尔等实际如何搜刮,从实招来!” “皇爷,罪臣猪油蒙心,按天启六年收成计取!” “呵呵,还有呢?” “还......还有按当年在籍9万丁口数量,不足数由剩下庄户一并承担,皇爷,都是为了保障内帑收支啊,皇爷......” 杜勋带着哭腔,声泪俱下。 “嘿嘿嘿......” 崇祯冷哼不断,再次呵道: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将皇庄余粮卖予嘉定伯,换来银钱维持日常开销......” “哈哈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方正化!” “奴婢在!” “给杜管事长长记性!” 小方会意,从一庄户手里借了把挠草的木棍,朝着后背狠狠抡去。 几下就把他抽在地上打滚,疼得直呼饶命。 另外三个太监瑟瑟发抖,有个身下还冒出一摊黄水。 没去理会,木棍又不大,赶板子差远了,最多也就皮肉之苦。 庄户们脸上露出喜色。 这个狗贼,平时在面前耀武扬威,每年秋天收粮那种无耻,很多人都被阉奴们追打。 这下子舒服多了。 “皇爷......饶命啊,罪臣说,罪臣说!” 杜勋心里七上八下,高启潜不是说只要提到嘉定伯,圣上就不会怎么计较吗。 另外那几个勋贵他也不敢提,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什么都吐。 他们做的烂账,还有侵占那两千顷地儿,都进了腰包,高启潜占大头。 就看搬出高公公,皇上能不能开开恩,皇爷一向都宠信于他,还容易糊弄。 “禀皇爷,罪......罪臣平日贩粮所得,悉数将银子存下,再交予高公公。 高公公给罪臣吩咐,那些银子都是皇爷的,他要存起来孝敬皇爷,请皇爷明察!” 说完,又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 呵呵,把贪污都说得冠冕堂皇,真以为老子还是以前那个皇帝吗? 崇祯真特么混蛋,说他勤政吧,其实就是个糊涂虫。 谄媚太监们把他哄得团团转,内廷都管不好,更别提朝堂天下! 看样子审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想过要在这儿解决问题。 当下主要目的,乃收拢庄户民心,让他们觉得不是皇帝坏,而是阉奴蒙蔽他。 “好啊,很好,那官地外两千余顷良田,是何种缘由?为何不登记造册?” 杜管事瞬间尿意阵阵,冷汗直冒,皇上咋知道这么多? 肯定是方正化告的状,那厮给钱他不要,高公公早就想收拾他了。 只是去年被派往辽东监军,没腾出手整那家伙,方才还打劳子,看来终是后患。 “皇爷,罪臣不知啊,都是高公公吩咐,让罪臣征粮即可,他自会向皇爷禀报。” 嘿嘿嘿,滴水不漏,这叛徒有点心机。 高启潜在五年前,就当上御马监二把手,还一度进了司礼监。 杜勋差不多同期贬到这里,据方正化禀报,圈地从那时候便已开始。 无需多问,个中缘由,崇祯已明白大差不差,他又不是真傻。 假装避重就轻,继续问: “那你不让庄户烧草,又是何般缘故?” “禀皇爷,官地乃皇爷直属,自然有王气,罪臣岂敢乱作主张。” 草泥马,一派胡言,纯属吃饱没事干! “耽误农时如何处理?庄户多流的汗水,你去补偿吗?” “这......这......” “狗贼!愚弄百姓,欺蒙君上,方正化,继续打!” “皇爷饶命啊!” 杜勋嘴上慌张,身上肉疼,其实心里那块石头落下不少。 看样子圣上果然如高公公所言,提得起放不下。 好像有点被蒙混过去了,再挨顿抽算个啥。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崇祯此刻的打算越来越清晰。 他将以官地及阉勋勾结为契机,下一盘大棋,一盘非常之大的棋! 这里将是王朝新民政的发源地。 勋贵、作恶太监们的底裤,都将被一一撕开! 众多“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第10章 着实收了一波民心 不知打了多久,崇祯才下令停止,反正打不残的。 随后望向四周庄户,大声道: “乡亲们,诸位受苦了!乃朕管教不严,朕愧对万民啊!” 说完面露愧色,还面向百姓作揖。 这还了得! 皇帝如此这般,众人跪地直呼圣明。 “都起来吧!” 望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眼神中似乎都充满着期待。 大明百姓太苦了,只要有希望,能勉强活下去,他们都任劳任怨。 除非逼上绝路,才会变成倾覆帝国的滔天洪水。 清了清嗓子,崇祯又道: “朕在此宣布,凡自崇祯三年起多缴之粮米,朕会命人彻查账目,再悉数退还! 如若官地库存不足以解决,便按当下粮价,以银两补偿!” 说完环视四周。 庄户们愣住,连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都目瞪口呆。 这还是平日那个寡恩的圣上吗? 他们虽忠于皇爷,但皇爷确实很抠,脾气也不好。 说是守财奴一点都不为过,今日实在太反常。 几息功夫后,全场爆发出轰鸣声。 两三千人再次跪拜,各种英明、圣君、活菩萨之类的话延绵不绝。 “大家无需多礼,都平身吧!” 边说还边走到一旁,将先前那老农扶起。 老农饱含热泪,直呼使不得。 原先以为是个大官,弄半天乃圣上微服出巡。 几十岁了第一次见到皇帝,第一次看到太监被皇帝惩诫。 自己还被天子两次搀扶。 这种荣耀,够他吹一辈子,再传给他的孙子、曾孙...... 崇祯知道,子民们的心,被他收了一大把。 只要遵循官地规矩,没有太监胡乱作为,庄户基本生活其实没有问题。 可惜被扰乱了这么多年,民心尽失,而且佃租仍旧有点高。 瞄了眼杜勋,问道: “你这狗奴,告诉朕,当下官地,包括尔等圈那两千顷,庄户几何?官地仓库存粮几何?” 杜大管事趴在地上,还没缓过劲来,浑身疼痛不已,艰难地回复道: “禀...皇爷,庄户九千余户,丁...丁口五万余,所存麦粮不...不少于六...六万石。” 特么的!草泥马! 如此丰厚,杂碎们搞的粮食不少嘛。 大脑快速盘算着。 丁口5万多,加上12岁以下孩童,估计应该有8万人。 6万石粮食,相当于后世约5500吨。 按每人每天1斤麦粮计算,差不多够8万人吃上近5个月。 这里原有60万亩地,加上阉贼们额外霸占的2000顷,即有80多万亩熟田。 听庄户们说这儿的劣等田极少,收成最好的天启六年,亩产超过一石半。 去年产量最低,也有一石上下,尚未出现过颗粒无收光景,不然逃的人更多。 以往兼种过些土豆、玉米,但意识不够,不知道怎么种。 也就基本放弃了,未形成规模化,人们主要还是种小麦。 不考虑杂粮,这儿若按年产的三成交租,人均一亩地的话,只能苟活。 两亩可吃个大半饱,三亩就会有余粮,四亩地便会丰衣足食。 那么此地按常规,养活差不多30万人毫无悬念。 假如大力推行土豆、玉米、番薯,便能充分利用荒地山地,部分作物可与小麦错开时节,养40万人都是小事一桩。 苟日的蛀虫,可留住这么多人的好地方,人口却如此稀少。 就连不是自己执政的天启年间,也才9万丁口,圈再多的地又有多大用? 只有人口充足,把土地合理利用,完善水利等各种设施,即使降低佃租,也会比竭力盘剥高出若干倍。 看来高启潜等除了阴险毒辣,还特么鼠目寸光。 真该千刀万剐! 想到这儿,崇祯心里已有了计较,继而大声道: “乡亲们,朕还要多找些人来,让此地人丁兴旺,朕意已决,从今年起,所有佃租降为一成半! 往后就不叫佃租了,朕就暂且称它为农税。 没有种子的朕无偿给你们,下一步还要给大家分田,并且是永业田! 各个村落要建学堂,无论男女孩童,都要去读书。 朕金口玉言,尔等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红火!” 片刻后哭声、跪地山呼万岁声,震耳欲聋。 荒野里百姓热情,被彻底点燃! 要不是碍于天子就在眼前,肯定手舞足蹈。 几千年来哪有这等好事? 皇帝不但对人亲切,还亲自减掉一半负担,还要给种子。 让女童读书,那可是官家小姐、富家千金才有的殊荣。 关键是分永业田,简直就是旷世奇闻! 准备又去扶那老农,他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老泪纵横道: “陛下,草民祖上必定积了阴德,遇上千古圣君,请受草民一拜!” 庄户们被感动了,很多都流着眼泪,再次向崇祯匍匐叩拜。 此时的主人翁崇祯,内心同样波澜起伏。 是他的人压榨百姓,也可以说就是他不作为。 现在只是纠正错误,适度进行革新,额外再给点小恩小惠。 然而对庄户来说,完全就是天降大运。 大明的百姓们,真的太容易满足,也太善良淳朴了。 ...... “方正化!” “奴婢在!” “你速回京师!连夜从御马监调可信之人前来,接手官地事务! 七日之内将所有清欠,全部登记造册完毕,而后补偿予子民! 同步复核丁口数量,官地人等能用则用,作奸犯科者,一律严惩不殆!” “还有,速去速回,晚上你还要好好伺候杜管事!” 说完望向杜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杜勋心中一惊。 完了完了,看来圣上先前故意装糊涂,这下估计在劫难逃了。 方正化会意,高声道: “奴婢遵旨!” 周围庄户欣喜无比,几年来多交了不少。 拿回来的话,就可多吃几顿饱饭了,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崇祯也很开心,当下的事儿暂时就这样处理,今日着实收了波民心。 往后必须励精图治,才不负那一声声圣君。 不负那一个个充满期待的眼神! 天下子民都是他的,除了两肋插刀,还能做什么? 唯有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方对得起这副涅盘重生! 第11章 勋贵就是大明蛀虫 天已渐入暮色,分出人手押着杜勋等人去往官地驻所,等待方正化带人前来。 崇祯爷则将亲民人设,展现得一览无余。 主动提出去老农家用晚膳,弄得几父子惊慌失措,继而又受宠若惊。 其余庄户更是羡慕不已,吴老汉一家有福了。 当走到那幢破败茅草屋面前,崇祯不禁嘘唏不已。 吴家人口较多,却只有三四间所谓正屋。 旁边有个单独草棚,看样子平日在喂牲畜,如今却空空如也,一些农具堆在里面,烧饭也在旁边。 走进堂屋,仅有破烂不堪的一张八仙桌,四条破凳子,除此外别无他物,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那些女眷孩童听说皇帝驾到,既稀奇又惶恐, 知道这一家粮食不多,不愿增加过多麻烦,想到天气也冷,便让李若链将干粮拿出来,熬上两大锅,大家一起吃。 吴老汉欲推辞,崇祯大手一挥连说无妨。 就这样,用锦衣卫带来的干粮,煮了两锅麦羹,里面还有些许羊肉干。 让这一家子,见到了久违的荤腥,也终于吃上顿饱饭。 崇祯全程没摆任何架子,饭后还给两个孙子孙女赐名。 把十五岁长孙吴初六,取名为吴英杰,寓意建功立业,光耀门庭。 十三岁女孩二丫取名吴紫秋,紫色代表贵气,秋天硕果累累也。 大字不识一个,怕他们记不住,让王大伴取出笔墨,在民间留下第一份墨宝。 全家人感激涕零,此乃浩荡皇恩,比天都要大的荣耀。 看着他们那高兴样,崇祯很是欣慰。 用过简单的晚餐,当今天子自然就在帐篷里就寝,对于穿越者来说,根本就不算啥。 倒是王承恩方正化,深感罪孽深重。 躺下一闭上眼睛,崇祯脑海里全是一张张菜色脸庞,干瘦的身躯,冻得发红的脚丫,打满补丁的衣衫。 还有那些失望、沧桑、无奈,最后又充满期盼的眼神。 未来要做的事儿太多了,让他辗转难眠。 穿过来才一天,日子长着呢,前路无论再多荆棘,只能一股脑竭力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方酣然睡去。 ...... 翌日清早,告别吴老汉一家。 崇祯勉励他们好好劳作,如再有太监欺负,庄户可直接到京师告御状。 望着冷得发抖的两个孩子,让王承恩打赏10两银子,提醒他们添置鞋子衣物。 一家子千恩万谢跪拜,再次热泪盈眶。 崇祯忙侧转身影,不敢直视这种场景,从昨日下午才发现,原来他内心深处无比柔软。 见到百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便会心如刀绞。 殊不知,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多年后给他带来福音。 小男孩吴英杰,就是他未来不可多得之悍将。 也让他感受到,什么叫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完美真谛。 ...... 一行人走了十余里,来到官地驻所。 此处好比一座小型城堡,了望塔、箭楼一应俱全,旁边还有条小溪,溪水相对丰盈。 驻所背靠大山,进可攻退可守,里面粮仓若干,开出的山洞也作为储粮之地。 在值事房中坐定,方正化顶着熊猫眼,急匆匆捧来大叠纸张: “皇爷,昨晚审讯杜勋等数十人,已有眉目,此乃供词。” “嗯,大伴费心了。” 接过来细看一番,虽心中早有所料,不过还是几万头草泥马奔过。 昨晚在方公公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下,杜勋等人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变成狗咬狗全盘托出。 涉及贪污罪行的有三十余人,还供出宛平、大兴另几处官地嫌疑人。 单这西苑,自高启潜升任御马监二把手五年来,靠做假账、霸占良田贩粮等,获利近百万,杜勋自己贪污20余万。 高启潜不下于60万两,其余的大小管事们分了,其它官地有多少漏洞暂不清楚,预估应该悬殊不大。 供词中有几个贩粮对象,让崇祯五味杂陈,国丈大人周奎榜上有名。 成国公朱纯成、阳武侯薛濂、抚宁侯朱国弼历历在目。 牵涉四个公侯伯爵,除了周奎,另外三人都担任着五军都督府都督,简直特么蛇鼠一窝! 原有轨迹上周奎跟崇祯差不多抠,只不过此抠非彼抠,皇帝是没钱,才不得不小家子气。 而周奎很有钱,那家伙被闯军拷饷,交出70万两后才被放过。 最可恨的就是朱纯成,闯军攻城时将朝阳门堵死,皇帝亲自叫门都不开。 皇帝无奈被困宫中,绝望之际砍杀女儿,让皇后妃嫔自尽,自己再与王承恩一道,上煤山荡秋千。 上吊前一日还曾下诏过朱纯成,让他带上太子去南京。 结果那厮就一卖主求荣之辈,铁心想让皇帝成为俘虏,以进献李闯王。 崇祯临死前才认清他的真面目,所托非人,真是可悲。 这家伙也没博得善终,上劝进表给闯贼,李自成很鄙夷他,交钱后被杀。 至于阳武侯薛濂,就特么无耻之辈,名声极差。 乃勋爵中被拷饷最惨的,连那些投降派都拍手称快,可想而知此人有多么败坏。 抚宁侯朱国弼,同样软骨头一枚,逃往南京被朱由崧晋为保国公。 清军一来毫不犹豫投降,都是些没骨头的孬种,还丑态百出。 崇祯作为穿越者,知道这些人下场,只是对细节不太了解。 但不管怎么说,汉奸也好,公知也罢,在作出卖国行径前,早就有了龌龊之举。 放下供词,崇祯在房内来回踱步。 心中默念官地、勋贵、五军都督府之间关联,并由此联想到很远。 见圣上若有所思,王承恩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官地及高启潜很好处理,收拾勋贵本身就有点难度。 那些爵位和军职不高的还好点,虽大多数贪婪,至少当下还勉强过得去。 就是朱纯成一类勋贵中的佼佼者,军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必须慎重行事,免得一拳难敌百手。 以往自己还很欣赏他们,简直就是场悲哀。 这些家伙早迟都会被收拾,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第12章 朕与诸君共勉 崇祯端起茶抿了一口,酝酿多时的构想,形成一道道旨意: “方正化!” “奴婢在!” “即日起,所有官地皇店由你接管!派人去辽东,把高启潜给朕抓回来,回京后所有官地及皇店,蛀虫必须通通清理,务必保障百姓丰衣足食! 皇店严格遵循童叟无欺,买卖公平,不得再劝捐纳贡,朕要让这些产业,发挥出应有之功效! 若再有作奸犯科压榨百姓者,朕拿你是问!” “奴婢遵旨!” 方正化双眼放光,这下更有权势了,肩上的担子也变得更为沉重。皇爷如此信任,不好好干,咋对得起他老人家。 “王承恩!” “奴婢在!” “回京后立即下旨,将派往大明各地监军全部撤回,不得遗漏!” “皇爷,这......这......” 瞄了他一眼,王承恩随即闭嘴,生怕被责怪。 方正化也觉得有些诧异,只有李若链波澜不惊,崇祯笑了笑,摆手道: “无需恐慌,当初乃朕思虑不周,大明武将堪用者甚少,监军又有多少能人? 外行指挥内行,内行又大多无才无德,朕另有他用。此群人看似朕之耳目,实则添乱甚多,唯有弃之!” “奴婢遵旨!” 圣上说的都是事实,王承恩释然了。 崇祯说完望向李若链,这家伙眼皮微垂,不敢与皇帝对视。被看久了,心中隐隐冒出一丝不安。 “李佥事,你可知罪?” 李若链微惊,随即跪下: “臣知罪!” “何罪?” “臣...臣以往不该未受皇命,私下查探国丈大人隐私...” 呵呵,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还有呢?” “臣...臣还查了成国公朱纯成等,朝中文武也有一定涉及,陛下...臣...” 崇祯没有接话,翻了翻方才那叠供词,抽出几张递给他。 “你看看,这几人你是否有过关注?” 李若链双手接过,有点点小紧张,一目数行快速浏览,作揖道: “回禀陛下,臣均有关注!” “很好!” “那你说说,除上面所述行径,还有何种劣迹?” “禀陛下,诸公店面众多生意范围甚广,均有私占良田之举,满朝皆知。” “嗯。” 崇祯略微沉思,以往听说过一些,只是都没认真理会过。 在宿主眼里勋贵就是大明根基,占点土地做点生意无所谓,他也放不下脸面干涉。 可现在今非昔比,苟日的都把手伸到官地来,情况就大为不同了,不过单以此类罪状,不足以将其连根拔起。 顿了顿,问道: “除开周奎,其余人都在五军都督府供职,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京营中勋贵众多,贪污克扣之事想必不少,你可知其详情?” “这...臣以前无力详查...故...” “两位大伴,你们说呢?” 方王二人同样支支吾吾。 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不用多说,算是都默认了。 此类风气满朝文武都知道,可能就原主不清楚,或者说假装不知。 总以为勋贵们拥有那么多产业,不至于去贪污克扣,就算要也不会贪得太多吧。 就扯淡吧,人性本贪,自己都很爱钱,勋贵宗亲就是圣人吗?圣人就不喜欢钱吗? “李若链,你告诉朕,此四人是否有泄密或是资敌嫌疑?” 前世一些史料上好像提到过,京师曾有人泄密资敌。 大明当时摇摇欲坠,谁也没功夫细查,便试探性一问。 李若链听后大惊,昨日皇上交待任务时,就提到过资敌。 以往他曾经怀疑,比如五军都督府部分勋贵,可能存在军械粮食走私。 但没有证据,过去又无旨令,更没那个能量去查,得罪人被整掉脑袋都不晓得。 如今就不一样了,还说待彻查晋商,掌握确凿证据之后再向圣上禀报。 本着职业精神,李若链硬着头皮道: “禀陛下,臣有所怀疑,然并无实证,臣不敢乱说!” 崇祯会意,没有继续深问。 李若链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刚才这番说辞很有原则,不像文官那样捕风捉影。 怀疑便是怀疑,实证就是实证,对于办案人员来说,无比重要。 笑了笑,温言细语道: “李爱卿,起来说话。” “谢陛下!” “爱卿,朕岂会问罪于你,相反你值得褒奖!” “臣惶恐。” “往日你查探勋贵也好,文武也罢,本就为锦衣卫职责,可惜自宣宗以后,锦衣卫越加糜烂,早已不堪重用,锦衣卫要重现荣光,全寄托于爱卿身上啊!” 李若链欣喜若狂,陛下不但未怪罪,还给自己描绘出一个大饼,凭这两日圣上所为,完全与以往判若两人。 除了为皇帝粉身碎骨,还能怎样,心中不免再次感动,踌躇满志起来。 “李爱卿,勋贵之事,顺着官地及晋商细细梳理,朕还会让曹化淳配合你暗查京营,一旦有重大发现,随时向朕禀报!” “臣遵旨!” “方才那几人须重点关注,满朝文武尤其朝中大员,都给朕睁大眼睛!” “是!臣谨记!” 说完崇祯站起身,又踱起步来,而后忧心忡忡般说道: “出宫两日,所见所闻令朕心痛万分,大明早已病入膏肓,可谓到了生死边缘,是该用猛药治顽疾了...” “臣等(奴婢)愿为陛下(皇爷)分忧!” 三人作揖大声高呼。 “当今不要说天下,就连朕之官地都如此不堪,那西北,那辽东,还有那湖广凤阳,可想而知! 宗室、勋贵、党争之文武、欺压百姓之地主乡绅,无不为大明毒瘤,朕告祭祖宗之时心中顿悟,大明必须根除病灶刮骨疗伤! 攘外同步安内,如若不然,祖宗基业势必在朕手里毁于一旦! 朕便是亡国之君,满朝文武便是亡国之臣,天下之大,须诸君与朕共勉!” “臣等(奴婢)谨记!” 王承恩、方正化、李若链无不为之一振。 这么露骨的言辞,简直让人心惊肉跳,也只有皇帝才敢说。 同时这番豪言,又无比令人热血沸腾,他们的皇帝变了,变得这般伟岸,变得如此勃勃雄心。 让他们升起一种务必紧随左右,助君打造霸业的万丈豪情! 第13章 某乃大明天子朱由检! 将这几件要务安排下去,崇祯又在官地转了大半天。 所有状况了然于心,午膳过后沿着来路打道回京。 杜勋那群犯事太监一道被押回,押着人走得要慢些,便让御马监的人殿后。 崇祯与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及那一百锦衣卫先行。 京师的事儿还有很多,得回去一一处理,这次回城打算走广宁门,顺道看看流民。 流民没有拿起武器前,则为民,一旦握起反抗刀枪,即为寇。 历史上大明江山就是被流寇推翻,乃极不稳定因素,须引起高度重视。 官道上流民熙熙攘攘,拖儿带母,有气无力地往京城缓行。 去年山西、河南旱灾频发,流寇横行,很多都涌入京畿,以为天子脚下总会有口饭吃,总要少点兵患。 可惜很多人饿死冻死在路上,即使走到京师又能怎样。 去年秋天建奴肆虐,很多流民吓得四散逃离,建奴走后,又重新汇集于外城各门。 越靠近京师流民越多,很多还在官道旁搭设简易草棚,说是草棚,其实就是用树枝荒草之类,弄的栖身之所。 远途乞讨者不少,有的人给点散碎铜钱,或是几块烧饼,大多数不理不睬,甚至呵斥驱赶,那么多人又如何施舍得过来。 眼前的一切,让人五味杂陈,百姓们太惨了。 一个多时辰后,崇祯来到广宁门百余丈外。 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起码万人以上,这还是其中一道门,估计其它城门也差不多。 从或坐或躺的流民身旁走过,有些人惊慌失措闪到一边,有的只是用浑浊的眼睛呆望,或许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不多时,城门旁一阵嘈杂,人群开始挪动。 那些躺在地上的,似乎已有了精神,纷纷拿着土碗烂陶罐之类,争先恐后奔向城门。 一行人下马,赶忙让李若链去问问,是否在施粥。 李若链追着连问数人,回禀确有其事,顺天府每隔一日在未时施粥,跑慢点就吃不上了。 崇祯心里一愣,记得年前要求顺天府每日施粥,咋变成间隔一天了? 忙叫上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及十余锦衣卫一起去瞧瞧,其余人牵马原地等候。 锦衣卫靠前开路,王李方三人簇拥着自己。 没几下功夫,较为顺利挤过一大群人,距粥棚十余丈外。 锦衣卫还想朝前面涌,崇祯出言制止,他不想引起过多注意。 踮脚望去,只见城门口摆着一二十口大锅,一队队流民依次取粥,那些想再朝前挤的,自然换来衙役一阵呵斥。 随着取粥步伐,又挤到距粥棚数丈开外,三四十个衙役维持秩序,杂役们打盛米粥。 旁边摆着张桌案,坐着个穿九品官服的小官,看样子是在监督。 那些取好粥从身旁经过者,不顾热气边走边喝,被烫得龇牙咧嘴。 米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前方锅里清汤寡水还剩小半锅,其它几口也差不多。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出哀嚎,叹息轮不到自己。 有的骂骂咧咧,甚至抽噎起来,很多人开始散去,眼中满是失望。 一刻多钟光景,全部粥一扫而空,衙役们告知,要想喝粥,后日未时再来。 崇祯心中冒出阵阵怒气,这哪儿是啥施粥,分明就是作秀! 突然前面一个年轻人跪地,哭喊道: “官爷,求求您施口粥吧,俺娘就快饿死了,求大老爷们开恩啊,官爷......” 小官见状,走到年轻人旁边,大声呵道: “大胆刁民!本官奉圣令隔一日施粥,粥米本就有限,本官如何能全部顾及!来呀,将此闹事之人驱离!” 年轻人被衙役拖起,口中直呼请求大人开恩,有衙役不耐烦准备动手。 周边流民或是愤怒或是叹息,但大多数仍目光呆滞无动于衷。 “住手!” 崇祯看不下去了,高声制止,随即走出人群,王承恩等紧跟其后。 官员诧异,但见来人气宇轩昂,后面跟着十余个带刀护卫,看起来身份不低。 在京师地界,达官贵人一抓一大把,哪是他这种小官敢轻易得罪。 不过这么久了,除了他这种九品官,谁愿意来看一眼这群蝼蚁,心中并不慌乱,挪了几步,抱拳道: “敢问公子何人?为何干涉本官例行公务?” 崇祯冷哼: “据某所知,当今圣上下令每日施粥,尔等间隔一日,每次就此一二十口锅,还稀如米汤,如何能让万余饥民果腹? 尔等欺君罔上,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你......” 小官有些怒意,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张白脸绷得通红。 “某说得不对吗?你这庸官,那钟炌也不是什么能臣,可耻!” “你......你口出狂言,竟敢质疑当今陛下,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这下小官找到说辞了,在那儿字正腔圆。 崇祯暴怒,呵道: “李若链!” “属下在!” “将这庸官拿下,掌嘴!” “是!” 有几个衙役想动手,被锦衣卫三两下制服。 远处的随从见这边有动静,快速驱马赶来,十余息功夫就将粥棚围住。 小官被抓住,小腿上挨了一脚被强压跪地,脸上啪啪声四起。 衙役被悉数控制,在那儿不知所措。 流民纷纷退后驻步观望,先前走掉的,也闻声回头,在那儿窃窃私语。 小官心里七上八下,敢直呼府尹大人名讳,还敢出手动他,绝对身份不低。 可他乃奉命行事,谁敢有皇命大,口中直嚷: “你究竟何人?光天化日袭击朝廷命官,你不怕王法吗!” 九品官异常惊恐,疼得挤眉弄眼,撕心裂肺地吼道。 “呵呵,何人?王法?继续打!” “你......你....” 没几下官员成了猪头脸,嘴角被打破,渗出一丝血迹。 差不多了,示意暂停,背起手走到官员面前。 那家伙既有几分惧色,还有几分不服气,崇祯开口道: “尔等欺上瞒下,甚是可恶,你不是想知道老子姓甚名谁吗?你听好了,朕乃大明天子朱由检!” 九品官猛然一惊。 这时,王承恩鸡嗓般的声音随即响起: “圣上驾到!跪迎圣安......” 第14章 广宁门现场秀 全场嘈杂声四起,城门口的兵卒闻声跑过来,被李若链出示腰牌呵住。 并让他们去封锁城门,里面的人不准出来,护城河那边也暂停入城。 兵卒头头领命,随即下令维持秩序。 九品官懵了,面前之人是皇上?咋还爆粗口?圣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在紫禁城吗? 可方才叫迎圣的那人,听声音绝对是太监,城门守军也都乖乖听话,京师谁敢冒充皇帝,确信乃当今天子无疑。 瞬间胆颤心惊,手脚禁不住直打哆嗦,猛地匍匐于地: “罪臣顺天府照磨邱时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流民们错愕万分,这架势太空前,他们当中很多人连县太爷都未曾见过,更何况皇帝。 有的开始下跪,后面陆陆续续跟着跪拜,崇祯望向王承恩,小王再度扯起鸡嗓: “奉陛下旨意,百姓免礼!诸位快快起身!” 邱时宣听得冷汗直冒,只管将头趴在地上。 一道御音传来: “邱时宣,朕明明让钟炌每日施粥,尔等不但隔日施舍,还稀如清水,你得给朕一个合理缘由,说!” 崇祯双目怒视,一脸冷峻。 “回......回禀陛下,罪臣奉钟大人之令,年前腊月二十三起便施粥百姓。 然......然顺天府粮仓空虚,流民总数不下十万,每次只得定量熬粥百斤,外城城门尚有另外八道。 即便如此,每日仍花费粮米九百,故......故......” “够了!” 崇祯怒声打断: “十万饥民隔日九百斤大米,上万人煮食100斤!够谁吃?谁又不能吃?亏你们想得出来,荒谬!无知!无耻!” “陛下......” “闭嘴!” 崇祯喘着粗气,极其愤怒: “你说,顺天府衙穷得粮米都买不回来吗?那些赈灾银去哪里了?说!” 邱时宣早已背心湿透,连忙道: “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户部年关仅拨调赈灾银三千两,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望......望陛下明察!” 崇祯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奶奶的! 三千两白银,赈济十万流民,户部经办人真特么混账! 那钟炌不知道想办法吗?就算不是贪官,也是尸位素餐者,谈不上有能之人,简直愚昧至极! 深吸几口气,转念一想,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指向国库,指向自己。 上上下下,全特么一群伪君子!不禁重重叹气。 思绪片刻,高声下令: “王承恩!” “奴婢在!” “你身上有多少现银?” “回皇爷,包裹中一百一十两整!” “李若链!” “微臣在!” “立即派人,用这些银两去城中购粮,分往外城各门!” “臣遵旨!” “方正化!” “奴婢在!” “从明日起,御马监督导顺天府施粥,钱粮从内帑调拨,必须保证每人每天半斤精米,早晚各施粥一次,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王承恩将银两取出,李若链唤来百户官,再转交给他。 交待几句,百户官召唤数十人,匆匆往城中而去。 “邱时宣!” “罪臣在!” “还不派人去告知其它城门,不再找点柴火吗?” “罪臣领旨!” 邱时宣踉踉跄跄爬起来,给衙役们一一吩咐,完事儿之后垂着双手,在一旁低头站立。 离得近的流民闻言,很多人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崇祯缓了缓情绪,转身面向众人,大声说道: “朕的子民啊,尔等受苦了,朕甚感痛心!” 流民面面相觑,皇帝跟百姓说话从未见过,全都呆若木鸡。 “大明各处屡遭灾荒,然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是朕对不起天下黎民啊!” 说完还作了个揖,并鞠上一躬。 邱时宣见状大惊,皇帝向百姓施礼,太有违纲常,这还了得!连忙下跪: “陛下,罪臣惶恐!” 众人见当官的跪了,也欲下跪,崇祯高声道: “百姓不得下跪!尔等腹中饥饿,行礼对诸位来说乃费力之举,大家席地而坐,朕恕尔等无罪!” 饥民们你望我,我望你,完全不知所措。 还是王承恩机敏,这阵仗昨日就领教了,为皇爷这番举动感动不已,嚷道: “此乃陛下旨意,百姓无罪,都坐下吧!”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坐在地上。 崇祯扫视全场,人群一直绵延到护城河边,几十丈空地全部坐满。 流民中大多衣着单薄,头发蓬松,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身上脏得无法形容,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大明百姓真的太苦了。 “诸位,各级官绅视百姓如草芥,不顾尔等死活,尔等乃朕之子民,朕岂能不管? 方才之事尔等都已看到,朕已派人去城中运粮,不多时就将吃到米粥! 朕从未忘记大明百姓,都是贪官庸官肆意妄为,那些狗官,朕自会处置! 请大明百姓给朕一些时日,朕决不让黎民饿死!” 说完扫视一圈,沉吟片刻,接着道: “朕在此宣布,从明日起,朕会派人对尔等登记造册,在半个月内,陆续将你们送往朕之官地。 朕给你们分田,让你们在京师建设家园,不再流离失所!” 四周鸦雀无声,约莫几息功夫后,全场沸腾。 流民们挣扎着起身跪拜,高呼万岁。 比昨日在官地那阵仗还要壮观,很多人流下激动的热泪。 崇祯禁不住压了压手,心中舒服许多。 这番说辞,让居无定所的流民得到一份希望。 先前之所以亮明身份,又如此作为,一是表明态度,同时也为告诫那群文官,别老站着茅坑不拉屎,碌碌无为把百姓当成蝼蚁。 先前在回城路上,就想象过流民问题该如何处置,官地能容下那么多人口,十万流民很好安置,人数还远远不够。 自己不但收获名声,重塑君王形象,而且是实实在在,不再是以往那种虚有其表。 相信今天之事,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京师。 自己溜出宫,昨日还担心嘴炮们叽叽喳喳,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群苟日的要怎样,迟早都要面对,那就一并来吧! 第15章 文官尿性 当着流民激情演讲完毕,让大家稍安勿躁,原地等待。 崇祯坐上邱时宣先前那张桌案,等着锦衣卫买米归来。 没过多久,锦衣卫带着几个伙计,拉来三辆马车。 回禀已在就近米店买米,让店里派车先送一部分过来,卸货后继续回去拉。 其余人已赶往其它八门采购,都将及时送往,锦衣卫还带回十余口铁锅,让崇祯甚感欣慰。 先前不到二十口锅,这么多人,不知要熬多少次,这下要快捷多了,不禁对李若链带的人,又多出几分欣赏。 昨日就了解过米价,当下精米大概七钱银子每石。 王承恩那110两银子,能买差不多160石,九门平均能分到近3000明斤,能满足每人吃上两碗稠粥。 山呼万岁声中,崇祯与流民告别,从广宁门入城,而后进入内城。 在皇宫门口,崇祯突然有所感悟,猛地想起蹲在大牢里的理财能人,便问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毕自严身子骨如何?” 李若链微愣,老毕进入诏狱大半年,要不是自己关照,说不定早都被其它人折磨了。 “陛下,毕大人毫发无损,只是瘦弱了不少。” “你回去后即刻释放,用轿子将他送回府中。” “臣遵旨!” “王大伴。” “奴婢在!” “稍后送支老参去毕府,让毕爱卿好生休养,朕过几日去看望他。” “奴婢遵旨!” 崇祯叹了口气,原主良臣庸臣毫无辨别能力,还总喜欢将实干家送去吃牢饭。 流民只是大明的一个缩影,要让大明起死回生,国库须得充盈起来,而户部尚书还是只有毕自严最恰当。 回到宫中,洗了通热水澡,换上身干净龙袍,去往东暖阁。 王承恩、曹化淳、王之心、张彝宪,还有新入司礼监的高时明、李凤翔一一站立,等待圣命。 望了眼王之心,那家伙有些惊恐,估计已经知道了杜勋的事儿。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老王被带去慎刑司“享福”,没管他声泪俱下竭力求饶。 老子没打你,没让用刑就不错了,只是去关着,嚷个毛啊。 离开一天多,奏本又多出不少,看着就心烦,但也得处理处理。 先看军情奏本,中原、西北、南直隶、湖广态势,与原有历史轨迹一致。 其余奏本,不是弹劾杨一鹏,就是弹劾吴振缨,温体仁票拟意见,均为“待查议罪”。 崇祯心里明白,凤阳属于杨一鹏、吴振缨直管。 杨一鹏乃凤阳总督,兼管漕运,手握十余万漕兵;吴振缨为两淮巡按,驻地却都在淮安。 流贼攻入南直隶,方奉命调往凤阳一带布防,战略上已失掉先机。 结果没几天凤阳就被攻占,流寇还一把火烧掉皇陵,二人脚跟都没站稳,问罪很是牵强。 可隐瞒近一个月不上报,这就让人愤怒了。 自家皇陵被焚,对皇帝来说可谓奇耻大辱,必须有人挨刀。 在接到奏报当天,原主老哥就下令将两人捉拿回京。 杨一鹏后来被处斩,吴振缨被温体仁运作一番,仅充军戍边。 理论上两个人罪责不相上下,判决结果却相差甚远。 皆因杨某乃王应熊座师,不保他有点不厚道,然最后事情太大保不住,王应熊还因此丢官。 吴振缨身为督察院御史,纯属庸人,有首辅庇护,七年未下过地方。 结果苟日的遇上这档子事儿,也活该命中有此一劫。 温体仁一直表现得不党不群,背底里完全两码事,从票拟意见为待查议罪,可看出老温有保人意图。 对于当下,似乎可以利用此事搞点事情。 想到这儿,崇祯不禁嘴角上扬。 再翻剩下几十本奏章,大多都是弹劾此二人,老温意见千篇一律。 这当中,只有三本不同内容,为洪承畴、丁魁楚、卢象升催饷奏折。 温体仁票拟为“圣上裁定。” 崇祯大感愤怒,驲你娘,文官就是群十足混蛋! 满朝文武这么多天就干一件事,剩下这件等同于没干,真特么荒唐! 记得原有轨迹上,还有很多弹劾内阁的奏章,不知是事态未到那一步,还是被老温私扣了。 崇祯也不愿去多想,反正这群内阁大员,绝大部分都是屁股决定脑袋之辈,通通都得换! 大明处于危难之际,没有任何人提出剿贼之策,没有任何人谈论治国方略,只晓得一天到晚瞎基巴扯嘴皮。 历史上老温当了8年阁臣,其中4年还是首辅,可以说毫无建树,还将一些对他不利的奏章毁掉。 8年中除了整人还是整人,加上原主老哥刚愎自用,整个朝堂生态被彻底带坏,以致后来换人更加频繁,昏招尽出。 包括之后的首辅张至发、薛国观,都是与温体仁一丘之貉,大明越发黑暗无光。 崇祯朝一共17年,党争进入巅峰,最后山河破碎,温体仁一党可谓“功不可没”。 最有名为把钱谦益搞掉,而后会同周延儒,整掉钱龙锡、袁崇焕,再内讧干掉周延儒。 钱谦益、周延儒不是什么好鸟,当下并不计较,就是钱龙锡与袁崇焕有点可惜。 袁崇焕过于狂妄,存在过错,但罪不至死,老哥最初也并不想杀他。 只是温周二人狼狈为奸,借袁崇焕一案搞钱龙锡,老哥彻底被整糊涂了,最后杀一个流放一个。 相信要不了多少天,钱龙锡就会回朝,保准惊掉温体仁大牙,而那个时候,就是他倒台之日。 严格地说,现在的崇祯并不怕党争,他可不像老哥那般无法分辨是非。 结党可以,但只有一个皇党和其它党,要想搞事情,那就试试看。 崇祯思虑一番,最后命王承恩将弹劾奏章全部留中。 而对于三份催饷奏本,批示让内阁重新出具具体意见,别啥事儿都推给老子。 他要看看这群文官,接下来怎么表演,怎么一步步走入深坑。 想到这儿,崇祯猛地有丝兴奋。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与人斗,想必有些人底裤会被扒光,露出恶心的蛋蛋与白腚! 第16章 敲打曹化淳 今日批阅速度极快,那些弹劾奏本,崇祯最多瞄几眼便扔得远远的。 要是放在以往,非得弄到半夜方才罢休,令当中几个老秉笔大感不可思议。 事情忙完,人也齐了,如今值得倚仗的人不多,面前这些太监无疑为最佳选择,决定给他们聊聊,便开口道: “诸位是否对朕方才之事,甚感意外?” 曹化淳几个老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方正化三个新人更不便表露。 “以往朕之旨意,常被内阁驳回重批,司礼监却好像很少驳斥票拟意见吧?” “禀...禀皇爷,确实如此!” 曹化淳尴尬地拱手回复,他是司礼监首席秉笔,自然无比清楚。 “从明日起,凡弹劾文武之奏章,没有真凭实据捕风捉影者,不论内阁票拟意见如何,一律弃之不理!” 秉笔们很是诧异,但见皇帝似笑非笑,全都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尔等清楚,弹劾奏章往往比国事奏章还多,朕8年来处理无数,到头来又有何用?朕不能再当此等昏君!” 太监们惊愕,纷纷跪下,直呼有罪。 “都起来吧,昏君就是昏君,朕自己骂自己,与尔等何干!” 众人战战兢兢起身,浑身极不自在。 其实这番话很有道理,几乎说到他们心坎上,奏章都要经司礼监之手,最后圣上朱批。 有时连他们都被搞得不胜其烦,皇爷却无比热衷,自己又不敢在圣上面前表露出不满。 “下一步朕欲革新上奏制度,届时条理更为清晰,斯文败类们休想继续糊弄朕!” 大伙儿都未出声,看来皇爷在太庙悟了三日,大有革新之势。 反正他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给的,皇爷喊咋整就咋整。 差不多了,崇祯接着道: “曹化淳留下,王承恩方正化阁外候旨,其余人各自去忙吧。” “奴婢遵旨!” 几人退出阁外,崇祯盯着曹化淳好一阵,让老曹心头直打鼓: “有件事你须如实回答!” “请皇爷训示,奴婢洗耳恭听!” “朕问你,你提督京营数年,京营那群勋贵贪得无厌你可曾知晓?想必你收过他们不少孝敬吧?” 曹化淳闻言大惊,猛地跪下: “奴婢...奴婢...” 老曹额头背心止不住冒汗,说不清楚情况自己也没有收吧,明显失职渎职还欺君,这话真不好接。 此种事宜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皇爷亲口说出来性质就变了,不禁在那儿提心吊胆。 “你给朕坦白,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说!” 崇祯目光如剑,厉声质问。 “禀...禀皇爷,奴婢收了各位公侯大...大致白银两万两。” 苟日的尚算老实,崇祯心中有数了。 “嘿嘿嘿,你曹厂督很富裕嘛,两万两白银能买多少粮米?够多少京营将士一月饷银?” 曹化淳直发毛,顿感如履薄冰: “回...皇爷,能买两万八千石大米,够...够二万余万将士一月饷银。” “哼,你还算得清楚账!那群蛀虫贪污克扣,吃空饷喝兵血,跟你曹化淳脱不了干系,你就不担心你那项上人头吗!” “呜呜呜...皇爷,奴婢罪该万死,请皇爷责罚!” 曹化淳老泪纵横,不住磕头。 等他磕够了,崇祯转而轻言细语道: “大伴啊,朕已命李若链暗查勋贵,必会涉及京营。 到时候若牵连出你,说内官与勋贵勾结私吞军饷,再来个攻击魏阉般的狂风骤雨,你说朕该怎么办?” 曹化淳吓坏了,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魏忠贤一党下场,他可是历历在目,官字两张嘴,文官要怎样整他还真不好说,口中直打哆嗦。 “奴...奴婢有罪,请...请皇爷开恩...” 见敲打的火候恰如其分,崇祯叹了口气: “朕不是要问罪于你,相反朕在救你,西苑及广宁门的事儿,想必你都知道了。 以往朕对贪腐之事充耳不闻,然大明已到断臂求生之际,朕不希望断掉的那支臂膀,是你曹大伴啊,你可明白?” “奴...奴婢明白!” 曹化淳如释重负,看来人头已经保住,皇爷仍然宠信他。 “明白就好,这样吧,要是清查到你头上,你就说乃奉朕之旨意,不得已委曲求全,目的是为掌握京营贪腐证据。 因此你立即就要暗中与李若链配合,挖出这群蛀虫!” “奴婢遵旨!” 想了想,又怯生生地问道: “皇爷,奴......奴婢那两万两白银,如实上......” “你暂且留着,你其它那些事儿,朕不予计较,你手下人兜里,想必黄白之物也不少吧?” “皇...皇爷...” 曹化淳垂下头,算是默认。 崇祯不悲不喜,又道: “如今东厂荒废,叫那些人把钱通通交出来,再招点人把厂卫给朕恢复如初! 另外,内廷之人能换则换,朕不想身边尽是朝堂文武的眼睛耳朵!” 曹化淳闻言心中一阵暖流,皇爷意思明显要重振东厂。 还要更换身边的人,想来皇爷似乎察觉内廷异样。 幸好自己一直忠于皇爷,皇爷也非常信任他,如此实在大善。 皇帝不但未追究他的丑事,相反用他们的钱招兵买马,也算物尽其用,忙猛跪地高呼: “奴婢明白,谨遵皇爷旨意!” “下去忙吧。” “奴婢告退!” 曹化淳缓缓退出阁外,步履有些蹒跚,没几下便恢复如常。 按皇帝今日所说,京营早迟也会被收拾,历来京营都是勋贵们的自留地,虽提督一职向来由宦官担任,可实际还不是那帮勋贵管着。 如今要恢复东厂,好比皇帝失掉的那支手又有了,自己也将腰杆更直挺。 皇爷变了,知道耍手段,还刻意让其他人回避,说明也很照顾他这张老脸,让人不得不服气,同时也感到无比欣慰。 当然,更欣慰的肯定是崇祯。 恩威并施乃帝王之道,想必老曹已经知晓轻重。 东厂可是一把好刀,原主老哥自断双臂实属可惜。 这内廷新班底,算是进一步稳固了。 第17章 暗流涌动 送走曹化淳,叫王承恩方正化进来。 给方正化安排了个新差事,让他三日之内,彻查御马监所属四大营,把老弱全部派去养马。 若仍不能胜任者,则发银子清退,将精干重新整编,同时借登记流民之际,从中招纳一部分人从军,千万别嫌人多。 那些流民可是优质兵源,不能白白浪费,给黄德功、周遇吉呈现一个不那么烂的摊子,让他们做起来更为顺手。 接下来,又给王承恩吩咐一些琐事,崇祯就在东暖阁呆了半天,晚膳后早早睡去。 ...... 就在差不多睡着的时候,内城城东聚贤楼,二楼一雅间中灯火通明。 温体仁抚摸着山羊胡,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案。 一般这个时候,小弟们不敢打扰。 只要手指不再动,则说明事情已考虑完毕,就都在一旁屏住呼吸,等待首辅大人茅塞顿开。 猛地,温体仁停止敲击,抿了口茶,开口道: “陛下八年来从未私自出宫,这回竟然偷偷跑出去,又在广宁门对那群蝼蚁大放豪言,说的那番话到底所指何意?” 继而站起身,望向众人,接着道: “将流民送至官地倒不难理解,惩治顺天府小官可视为立威,然并未对钟炌作出任何处置,这就让老夫琢磨不透了。” 众人面面相觑,首辅咋这样说呢,以往陛下圣意,他可是揣摩得非常精准。 总能从只字片语中,猜测出皇上意图,继而推断下步动向,让他们数年来,始终处于胜多败少之地。 可如今这样实属意外,他们更是想破脑袋,也不知所以然。 太常寺卿薛国观抱拳道: “首辅大人,东林钟炌失察之事甚小,不提也罢,下官以为,既然陛下所为不易辨别,何不就出宫之事劝诫陛下。 下官明日就叫人一同上书,后日早朝再让他们进言。 如此这般,既可将凤阳之事淡化些许,还可见机行事,看东林诸贼如何自处。” “老夫也是这样想,绝不能让东林人过于掣肘我等,贤弟你安排便是!” 温体仁点头赞许。 “是!” “美承老弟!” “下官在!” “东林人后日上朝,必然逮着凤阳之事不放,你去找几个御史,让他们趁机发难,尽量抛开凤阳诸事。” “是!” 督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起身,小声抱拳应允。 “张兄!” “下官在!” “你明日向宦官打听打听,看陛下这几日都做了些何事,最好能探知一二。” “是!” 光禄寺卿张至发欣然领命。 这家伙岁数比老温还大,可官位比人家低,中进士也比他晚,首辅称他一声张兄,已经是莫大尊敬。 交待完后,温体仁望了眼王应熊,老王低下头不语,心中舒服了许多。 “非熊贤弟无需过于忧虑,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切见机行事即可,切莫自乱阵脚,心静方可谋事也。” “小弟谨记温相教诲!” 一旁的谢升,也在那儿附和。 老温点了点头,又开始捋他的山羊胡。 就这样,几人窃窃私语好一阵,雅间灯火方熄灭。 几位温党核心成员,从后门陆续乘轿离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某个隐蔽处,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待他们都走了小半刻钟,那人才悄悄离开。 ...... 同样的场景,在内城城东钱世升府邸上演。 八九个人围坐于钱府书房,见人已到齐,一年轻人抱拳道: “诸位,闻今日圣上出宫,还在广宁门训诫顺天府官差,陛下私自出行,是为不妥也。 若有温党弹劾钟炌,我等须积极应对,那群蝼蚁早已成为大明祸端,稍加安抚即可,圣上又何必大动干戈,不知就此事,诸位如何看待?” 几人在那儿若有所思,有的则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显得不可思议。 “朝彻兄此言差也,依吴某看来,圣上此番作为颇有明君风范,吴某佩服不已!” “吴梅村,你......君上出宫何等大事,又涉及我等同僚,岂可曲意逢迎,荒谬!” “杨朝彻,如此明显之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 杨士聪狠狠瞪了吴伟业一眼,吴伟业眼中满是不屑。 两人虽同为东林党,却彼此都有点看不起对方。 二人同为崇祯四年进士,均为周延儒门生,张溥是状元,吴伟业乃第二名榜眼。 然杨士聪这一百多名的三甲同进士,却进了翰林院,与吴伟业官职相当。 这家伙诡计多端,敢冲锋陷阵,被东林人欣赏,于是在当年把他捧进了翰林院。 自张溥丢官回乡后,杨士聪已成为在京年轻一派领袖级人物,即便官位不高,很多东林大佬都听他的意见。 见两人在那儿抬杠,钱世升忙打圆场道: “二位贤弟稍安勿躁,何必伤了同僚和气,当下乃多事之秋,商讨下步如何自处,方为上策。” 工部尚书刘遵宪接话道: “钱阁部所言甚是,依老夫看,钟炌最多算失察,估计不会被弹劾。 凤阳之事太大,温党必然拿圣上出宫做文章,规避皇陵被焚,温匹夫可精得很。” 众人点头认可。 刘遵宪为东林党要员,尚算务实刚正一流,看事情比较独到,比他们这群夸夸其谈者要好得多。 不过党争就是党争,在党患横行的明末,没几个能独善其身。 杨士聪顿了顿,开口道: “那依刘大人所言,我等只能以凤阳事宜作为突破口?出宫之事尽量隐晦?” “正是!” “钱某也如此认为,如若我等抓住出宫不放,刚好中温党下怀。” 杨士聪眼珠子直转,他们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虽说让皇帝高坐朝堂即可,誓把大明变成梦想中的样子,此乃东林理念精华,但目前将温党压制住,才是东林人第一要务。 往日那些鬼点子多的是,思虑一阵,杨士聪有了许多主意,一一向在场诸君道出。 众人无不表露出敬佩之色,就连吴伟业那个刺头,都觉得可行。 怪不得张溥这个“在野皇帝”,对杨士聪很器重,特娘的玩花花肠子确实有一套。 各方暗流涌动,究竟鹿死谁手,大伙儿都对后日早朝充满期待。 第18章 中枢诸公好比草台班 京师各派文官,在黑夜中行鸡鸣狗盗之举。 而崇祯小青年,却在乾清宫睡得跟小猪佩奇一般。 蠢蠢欲动又如何,那些家伙私下密会,全都没逃过锦衣卫眼睛。 最多不知道具体谈话内容,在何处私会,有何许人参与,第二日便会送达御前。 崇祯不到辰时自然醒来,这是他前世养成的生物钟。 哪像老哥那样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起得比鸡还早,他可不愿遭那份儿罪。 “皇爷,此乃李佥事,昨晚从皇城门缝递来的密报。” 用过早膳,王承恩将一封特殊标记的密奏呈上。 崇祯一愣,才给李若链安排差事一两天,这么快就有情况了? 打开一看,不多时露出一抹冷笑。 没去过多理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哪里都不想去,穿越过来第三天,该梳理一下朝堂诸公了。 叫上王承恩,去往东暖阁。 今日还早,暂无奏章,只有王承恩一人伺候,倒也清静不少。 在纸上写下很多朝臣名字,不时停笔沉思,崇祯忽然问道: “大伴,毕尚书是否已回府上?” “禀皇爷,昨日申时李佥事便释放毕大人,还亲自用马车送回府中。” “嗯,”崇祯微微点头。 “身体无碍吧?” “听小的们回来说,毕大人收到老参感激涕零,下跪也无需仆人搀扶,行动尚可。” “那就好,朕还担心他在诏狱受罪,如此说来李若链还算厚道,都怨朕当初小题大做。”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调侃般地望向王承恩: “大伴,你说朕以往是不是太死要面子,就连平时明明想去后宫,却克制自己不去,生怕弄下个好色的坏名声,纯属迂腐之辈。” 王承恩猛地跪下,颤颤巍巍道: “皇......皇爷,奴婢嘴笨,奴婢不知......” “哈哈哈,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吧?” “奴婢......” 崇祯只是想逗逗他,看他作何反应,不然这家伙以后咋实时打配合。 又问道: “你告诉朕,朕出宫之事是否已妇孺皆知?” 王承恩不假思索,拱手道: “禀皇爷,确实如此,连皇后娘娘昨晚都传召奴婢问询,奴婢不敢打诳语,便如实相告,请皇爷恕罪!” “小kiss。” “皇......皇爷,啥啥死?” “哦,朕的意思是无妨,小事儿。” 王承恩懵了,出去时嘱咐要保密,如今满朝皆知了又说没事儿。 皇爷心思越发琢磨不透,已没有往日那种一板一眼。 方才还对着我笑,那…那笑容又跟前天一模一样。 皇爷您就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受不了啊,只有玩黄瓜的命啊。 自己又那样想象皇爷,王承恩心里一阵自责。 也不再调侃他了,崇祯认真写画,结合两个记忆及李若链密奏,在诸多名字前标上符号,还画上圈圈。 当下已经确定,抛开王应熊不说,张至发、薛国观、谢升这几人便是温体仁死党,没参加密议的肯定更多。 平日老温常常表现出被孤立的样子,老哥还非常欣赏,真该给那家伙颁个奥斯卡。 也怪原主老哥太容易被忽悠,对结党又深恶痛绝,其实下面的人,能称得上孤臣的几乎没有。 就连孙承宗之类的实干派,也无法避免。 同僚中谁又没几个老乡同道,人情世故无论于哪个年代,都始终存在。 如今内阁之中一共5个人,次辅吴宗达,温体仁忠实追随者。 此人毫无作为,年前被东林人攻击,提出致仕,老哥没有批准。 王应熊是老温铁杆小弟,纯属奸猾无能之辈,历史上民间曾流传一首民谣,其中一段为: “...内阁翻成妓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遭瘟......” 乌龟王八便是王应熊,此人巫山一带巴县人士,故被百姓称为乌龟王八。 篾片指的是吴宗达,形容如竹篾般容易弯曲,没有任何主见可言。 瘟,自然是指首辅温体仁。 这几个家伙先让它们蹦跶,孙钱二人回归之时,保准让他们安心倒台。 至于阁臣钱士升,乃江南巨富,为东林党重要人物,江南士绅代言人,人不算太坏,于国却是大祸害。 何吾驺与老温不和,与东林人也不对付,可惜乃无为之辈,后来还投降螨清。 也就是说现在的内阁,没有一人可堪当重任,还大多数特坏。 六部当中,吏部尚书谢升,温党核心分子,无才无德,跪迎螨清之流,妥妥大汉奸。 由这种人出任六部之首,简直让温体仁如虎添翼,必须尽快拿掉。 户部尚书侯恂,被冠以东林党,实则不然,此人为官清廉,有军事才能,一心想经营兵事,可用在理财上却有些牵强。 他还有个很出名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桃花扇》男主侯方域,顺便透露一下,女主乃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 礼部尚书李康先,前些日被免了,免得非常应该,当下位置空缺。 兵部尚书张凤翼,军事才能平庸,还很怕死,让八十好几的人当兵部尚书,真不知究竟是谁脑袋有包。 刑部尚书冯英,为人正直,可以继续任用。 工部尚书刘遵宪,东林党要员,但尚算务实,可以暂时留着。 左都御史唐世济,温体仁铁粉,后来以79岁高龄投降螨清,真是大明的“好臣子”。 明代“纪委书记”如此这般,朝堂能有多清静,结果可想而知。 ...... 写完这些人名字,崇祯不禁感慨中枢之糜烂,就跟草台班子差不多。 原主老哥长期被老温蒙蔽,就像生产队带上头套的毛驴,被蒙着嘴巴眼睛不停地拉磨。 若没把活计做好,还会被冠以“懒驴”、“犟驴”之类的“雅号”,原主实在可怜。 对于迂腐无用之人,这一世的崇祯自然该撤就撤,该换就得换。 像温体仁那种老匹夫,得把他弄得遍体鳞伤,再塞给一颗糖果,可不能最终辞官了事,整人潜能需要充分榨干,弥补五年来所有过失! 第19章 如此皇后 就这样忙活到下午,连午膳都在暖阁里解决。 不多时,司礼监送来几十本奏章,多数为劝诫皇帝不要出宫,多以国事为重云云。 剩下的仍是弹劾杨一鹏人等,内阁批复一如既往。 崇祯理都没理,将其扔在一旁。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王承恩很识趣地给他揉捏起肩膀来。 舒服是舒服,就是被谈不上男人的死太监按摩,崇祯浑身都不自在。 赶紧让他停住,这副身子骨得锻炼了。 将来要励精图治,还要上战场,还有那些莺莺燕燕…… 若没有强健体魄,如何吃得消? 于是在暖阁内,崇祯脱掉龙袍,间断性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后来干脆去广场跑上了。 前世体育运动手到擒来,如今这副身板差得老远。 从明日起,必须每天锻炼,得恢复前世那八块腹肌。 正大汗淋漓间,坤宁宫一小太监前来禀报,言皇后心忧圣上,问今晚是否到坤宁宫用膳。 崇祯想了想,现在时辰尚早,穿过来后还没给老婆们打照面呢。 便吩咐让皇后准备膳食,晚上于坤宁宫来场家宴,最后还加了一句,把懿安皇后一并叫上。 要想干大事,家庭事业均不能耽误,不懂得照顾家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皇帝也不能例外。 正申时分,坤宁宫。 周后带着众妃及皇子皇女们行礼相迎,张嫣也一并施礼。 望了望大伙儿,除了皇嫂张嫣,自己就四个妻妾。 皇后周玉凤、贵妃田秀英、还有袁贵妃、刘妃。 之前是五个,王选侍产女失血而死,留下坤兴公主给周皇后抚养。 原主老哥算不上好色之主,渣男秦天就不一样了。 前世三十几老光棍,交了若干任女朋友,还说终于不浪了,下个月就要结婚。 不曾想来到明朝,一来就几个老婆,连便宜儿子女儿都有了。 抱起田妃怀中尚在学步的朱慈炤,野史上有名的朱三太子,崇祯心中感慨万千。 太子朱慈烺、老三朱慈炯、老四朱慈炤、长女朱媺娖、还有尚未来到人世的儿儿女女。 除开早夭者,只有四儿两女活到了明末,却全都未逃脱国破家亡厄运。 其中老五还因纳捐得罪九莲菩萨,被迫“早夭”。 崇祯也懒得去多想,反正既要当明君,也要守护好妻儿,瞬间感到肩上担子变得更为沉重。 席间其乐融融,四菜一汤全是素食,前世这个好吃嘴,吃出了不少珍馐的成份。 这素食显然比大鱼大肉更费钱,想到是家宴,便未予发作。 全程张嫣似乎都在强颜欢笑,有些莫名失落。 崇祯清楚,皇嫂守了这么多年寡,又无子嗣,别人一家温馨如斯,对于她来说,反而是种煎熬。 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美貌少妇,不禁心生怜悯。 前世十足渣男一枚,博爱、多情,总见不得女人孤寂惆怅。 便安慰一番,让她经常到坤宁宫走走。 又让皇后妃子们多去慈庆宫,陪皇嫂聊聊家常,众老婆纷纷应允。 饭后,嫔妃悉数散去,孩子也被各自乳母带出,宫女太监早已躲得老远。 望着张嫣远去的身影,崇祯心里瘆得慌,在那儿唉声叹气。 “信王,皇嫂就是命苦女子,先帝一去这么多年了,真不知如何解得皇嫂心结。” “是啊,你没事就多陪陪她,除非...” “信王想说什么?” 周氏摆出一副小女子模样,八卦般地看着崇祯。 崇祯有点小尴尬,心想信王一词也只有你才敢叫,如此好奇干嘛。 顿了顿,有些违心地说道: “凤儿,朕得想个办法,把皇嫂送出宫去,让她改名换姓,找个人嫁了算了,窝在宫中着实遭罪。” 周玉凤闪出一丝狡黠笑容,说道: “皇嫂身份尊贵,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又有谁配得上?除非...” 崇祯一愣,你也跟老公我吊胃口,这妮子眼神怪怪的,很有问题。 “有啥就说吧,老夫老妻藏着掖着作甚。” 周后靠向夫君,一股淡淡幽香袭来,很是醉人,温言道: “除非......除非信王把皇嫂给收了,自古以来兄终弟及,民间这种事数不胜数,信王如此,臣妾觉得完全可行。” 我的吗呀!这个周玉凤,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竟然打起皇嫂主意,活脱脱“心机恶女”啊! 不过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也触动崇祯心中某一根弦。 以往周氏就曾隐晦地提过,只是被怼了回去。 可能见他对张嫣又动起恻隐之心,方才还放言要送出宫,故如此说叨。 秦天前世的渣男段位,评得上九十分,至少前任们那般认为。 把皇嫂收了,这样似乎才对得起渣男殊荣。 可博爱并不等于泛滥啊。 哥又不是生产队配种的老公猪。 故作惊讶地问道: “凤儿你不吃醋吗?” 说完后又暗自自嘲,这句话问了当没问。 充盈后宫乃皇后的主要事务之一,要不是以往不同意,早都香艳成群了。 这“万恶”的旧社会啊,真特么“好”! 只见周玉凤含情脉脉,媚眼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天子又如何,还不是得饱食人间烟火。” 伸出玉手,在崇祯胸间抚摸起来。 “听说夫君仙家酒都不喝了,切莫不顾龙体啊…” 崇祯被这暧昧举动点燃,你这妮子,你身上不就有吗? 一把拦腰将她抱起,口中道: “先不管那些了,就让朕品尝凤儿的人间美味吧!” “信王...” 周皇后一股脑轻拍夫君胸膛,如少女般娇羞。 ...... 凤榻之上,只有床帐随着节奏轻舞。 前世的十足渣男,变着花样攻城拔寨。 周玉凤感到异样且新鲜,夫君咋的变坏了啊。 那些动作令人好害羞,不过自己好像却又无比喜欢。 不由嗲息不断,激烈地迎合着。 一番云雨,周后如温顺小鹿般,紧紧依偎在崇祯怀中。 有家的感觉可真好,女朋友与老婆完全两码事。 娇美懂事的皇后,婀娜多姿的三位嫔妃,还有乖巧的子女,以及那倾国倾城的皇嫂。 让崇祯此刻生出一种极强保护欲,为她们遮风挡雨,乃男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论世事如何,都要竭尽全力,呵护家人一生平安! 第20章 御门听政 翌日一早,蒙蒙晨色中。 崇祯坐着鸾驾,前呼后拥来到皇极门(今故宫太和门)。 走下鸾驾,鸿胪寺礼乐四起。 “皇上驾到!” 崇祯迈着帝王专属步伐,朝着檐下金台走去。 于御座坐定,礼乐停止,鸿胪寺高唱百官入班,司礼监众监于金台旁站立。 丹陛两侧阶梯及广场四周,站满了大汉将军,煞是威风。 文武众臣沿御道两侧碎步快行,文在左武在右,组成数列队形。 前面的行至丹陛处驻足,随即整个队伍止步,浩浩荡荡井然有序。 “百官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上口谕,百官起!” 大臣再次高呼: “谢吾皇万岁!” 而后朝臣们起身矗立,偌大广场中鸦雀无声。 崇祯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人数起码五六百。 天还没大亮,万幸无风,不然非得鼻涕喷嚏一把抓。 这种阵仗有意思吗?有卵用! 明代早朝规矩很多,都是在殿外广场举行。 皇帝坐于门檐平台上,称作“御门听政”。 朱元璋规定,凡在京官员无论品级,都可以上朝奏事,赴京述职者也要上朝。 有的帝王懒政,早朝几乎形同虚设。 过去的崇祯比便宜祖宗还勤政,自登基便重拾早朝,且非常重视。 除早朝之外,大朝(正旦、皇帝生日等)、朔望朝(每月初一、十五)在宫殿内进行,仅为礼节性朝拜,不谈国事。 北京降水较少,如遇雨雪天气,则顺延改期。 早朝都是在广场上举行。 包括后来的螨清同样如此,仅殿门不同,别被电视剧给骗了。 这时鸿胪寺几个官员,扯起嗓子一一传递: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后,约莫有三成官员出列,再度跪拜行礼,而后陆续退出御道,转身离去。 崇祯心中冷哼,特么的。 这跟网红打卡有啥区别? 摆个造型拍张照,代表老子来过,可没有逃朝,皇帝你可别扣老子的俸禄! 不多时队伍中一官员咳嗽一声,快步走到丹陛前: “臣督察院御史光时亨,有本启奏!” 光时亨?崇祯嘴角抽抽,这不就是9年后竭力反对南迁那家伙吗? 这个苟日的,老子穿越上朝第一天就碰到,有点意思。 此人以前进过几次言,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印象不深,看这家伙要玩什么名堂。 崇祯开口道: “准奏!” 光时亨清了清嗓子,非常庄重的样子: “启奏陛下,陛下三日前出宫,臣甚感痛心。 陛下如此之举,乃不顾圣人教诲,不顾苍生社稷! 臣谏言陛下反省思过,休要再如此做作! 并对所作之事下罪己诏书,以鞭策自身,警醒后世君王!” “臣复议!” “臣复议!” “......” 又走出两个御史两个给事中,高声附和。 不用多猜,一看就是温党怂恿小官出头,试图扰乱视听,进而揣摩圣意。 凤阳那么大的事儿不说,抓老子小辫子,入你老母! 崇祯淡淡一笑,随口问: “光爱卿,你是哪一年进士?登科名次几何?” 光时亨微愣,给皇帝说正事儿,他问这些干嘛?随后答道: “回禀陛下,臣乃去岁同进士出身,三甲一百六十六名也。” “哈哈哈,名次甚低,如此说来,爱卿读书还是没读通透! 借圣人之言夸夸其谈,圣人说的就都对吗? 恐怕爱卿是想借机博取名声,为你的仕途铺路吧!” 光时亨瞬间脸红。 皇帝咋说得这般露骨,完全不是以往风格啊。 他名次确实不高,没能进入翰林院,仕途有些渺茫。 昨日督察院老大唐世济找到他,云里雾里说了一通,让他明白了方向。 只要把这事儿干好,博个劝诫君王的好名声,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方才被数落有点慌张,转念一想,找到皇帝话中的漏洞。 随即大声道: “陛下,臣名次偏低不假,人故有长短,陛下教导臣乃君父本分。 然陛下亵渎圣贤,诋毁圣人,岂是九五之尊该有之言!” “大胆!” 崇祯装出暴怒的样子,重重拍了下御案。 光时亨则不为所动,一副大义凛然。 这种小官,不值得他发怒。 只是尾巴都露出来了,不趁机搞点事情咋成。 顿了顿,呵道: “光时亨,朕告诉你,大明如今千疮百孔,就是你等迂腐之人一手造就! 什么胸怀天下,与民同休,什么圣人云云,尔等眼中只有仕途与金钱! 蝼蚁生死关你何事?天下兴亡与你何干? 尔等圣贤书,朕看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再次重重拍案。 “陛下息怒!” 众人齐声高呼,全都微微低头。 杨士聪等东林人,心中虽坦然,却也倍感诧异。 温体仁一党,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连一向沉稳的老温,都眨了两下眼皮。 心想以往触碰龙鳞,只要提到祖制或是圣人,皇上没两下就会软下来。 今日太反常,当下还不便拿捏,且看稍后事态如何发展。 “臣......” 光时亨再次开口。 “住嘴!” 崇祯打断: “光时亨,你身为御史,有闻风奏报之权。 然官绅欺压百姓你不管,辽东建奴你没能力献策! 流寇肆虐南北你不问,凤阳皇陵被焚如此大事,你都视而不见! 偏偏就朕视察民间疾苦,你却侃侃而谈! 大明百姓逃荒都逃到京师,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冻死饿死无数,你眼睛都瞎了吗? 要不是朕亲眼所见,根本不知人间惨景,还继续受尔等包藏祸心之人蒙蔽! 你要等流寇打到京师,才告诉朕逃出皇宫吗? 你要等朕的皇城,像凤阳一样被烧掉,才叫朕出宫躲一躲吗? 什么反省自身,什么惊醒后世,什么罪己诏,简直迂腐荒谬! 朕看尔等比流寇还要可恨,就是流寇之帮凶,就是流寇在朝中内应密探! 我大明怎有你等这种佞臣,尔等今日之事,跟谋反有何区别!” 崇祯声音大得吓人。 一通劈头盖脸,敢保证最远处的小官都能听清。 这番话让全场人战战兢兢。 预感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临。 第21章 廷杖,用心打! 崇祯没去管那些,继续道: “朕登基八年,每日废寝忘食,从未无故荒废朝政。 然天下究竟什么样子,在场诸公比朕都清楚。 尔等不就是想将朕束缚深宫,把朝堂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吗? 等到建奴流寇打到京师,占我皇城,尔等摇身一变跪迎新主。 少给朕说什么与国共存亡,历朝历代有几个陆秀夫?又有几个文天祥? 光时亨不顾天下大乱,只顾妄议君王,罪无可恕!” 光时亨汗如雨下,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皇帝这般说辞,又在火头上,实在百口难辩,颤抖着大声回复: “臣......臣忠君爱国之心,日月可鉴,即便雷霆震怒,臣也要冒死直言!” 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个苟日的,装啥不怕死,就是个被当枪使的料。 正欲再度训斥,唐世济出班: “启禀陛下,光御史初衷不差,然言辞过激,臣恳请陛下罚其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嘿嘿嘿,见皇帝震怒,知道拗不过去,护犊子的来了。 看来唐世济很阴险,避实就虚想挽救一下,老子才不稀罕那点俸禄。 再看向温体仁,老东西眼观鼻鼻观心,就像周围都是空气。 这时杨士聪出班: “陛下,唐大人此言差也,臣弹劾光时亨目无君上,试图胁迫陛下,可谓其心可诛! 岂可罚俸半年了结,如此君父威严何在? 当今最大之事乃流寇焚毁皇陵,然此人不替君父分忧,反倒发难陛下。 是否真乃流寇密探,臣以为极有可能,否则也不至避重就轻,臣斗胆恳请陛下,定光时亨欺君之罪、谋逆之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子又冒出四五十个官员,连阁臣钱士升、何吾驺都站了出来。 东林党喜欢痛打落水狗,这中间不一定都是东林党,也有明事理的。 至于剩下那些人,自然认为皇帝本身就不该出宫。 或是还在那儿观望,毕竟事态还没到最严重一步。 崇祯不想再浪费时间,大声道: “大明生逢多事之秋,光时亨等人不顾天下苍生,妄议君王,着实可恨,大汉将军何在!” “在!” 一众大汉将军面向金台,拱手高呼。 “将光时亨五人当众廷杖三十,打!” “遵旨!” 十余个大汉将军快步下台。 光时亨等人心中大喜。 廷杖三十算个毛线,皇上说的是“打”,几十棍就跟挠痒痒似的,这下有政治名声了。 温体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厌恶温党的朝臣,则感到无比失落。 都扯到谋逆话题,圣上还重拿轻放,或许是对自己出宫心中有愧,面子上挂不住,需要适当泄愤。 崇祯心中呵呵,猛地站起身: “且慢!无须拖至午门,就在原地训诫! 给朕上了奏章不提,还在御前大放厥词,朕要看看这帮人,究竟有多刚烈,给朕用心打!” 说完将昨日几本奏章,狠狠砸向几人。 “臣冤枉!” “陛下,饶命啊!” “昏君......昏君......” 杀猪般的声音响彻四方,用心打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一股死亡恐惧瞬间袭来,不要说三十杖,能挺到二十杖已是奇迹,被杖毙生死,名声还有卵用。 薛国观想出班劝阻,望了眼最前面的温体仁和王应熊,见二人背影依旧“伟岸”,畏畏缩缩没敢出列。 东林党人心中大感过瘾。 温党第一招已经不灵,接下来是他们反攻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也感到威严之气袭来,令他们隐隐有些不安。 八年来,廷杖都是拖往午门,在御前廷杖还是第一次,而且是“用心”打。 大汉将军将五人官服掀开,扒掉裤头,一个个白花花的光腚,没几下就皮开肉绽。 先前还是求饶和辱骂声,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也就十多棍,几人全都挂掉。 领头大汉将军分别探了下鼻息,回禀五人已经气绝。 崇祯大手一挥,叫拖出午门外,通知各自家属领回。 并让翰林院起草诏书,昭告天下,揭露几人欺君及视同谋逆行径。 官家两张口,有东林人呼应,是啥罪还不是看谁说得最狠,捋了捋情绪,片刻后崇祯跟没事儿似的。 全场陷入死一般寂静,包括不是温党之人,有的也感到几分兔死狐悲。 扫视一圈,崇祯开口道: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上奏?切莫荒废早朝时光!” “臣翰林院编修杨士聪有本启奏!” 杨士聪咳嗽一声,再次出班。 “准奏!” “臣弹劾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杨一鹏、两淮巡按吴振缨畏敌不前,致使中都失守,皇陵惨遭流寇焚毁! 事后隐瞒不报,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应问罪处斩!”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一会儿站出来六七十人,有些人不认识,认识的大部分都上了奏章。 温体仁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刚才圣上那招杀鸡儆猴,让他这四朝老匹夫,不免也生出丝丝心虚。 只听崇祯问道: “杨爱卿!” “臣在!” “你是否对此事详加勘察,掌握来龙去脉之实证?” 杨士聪一愣,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如实相告: “臣并无查实,乃依据上报文书所言。” “你既然未查实,怎能根据奏报作出有罪定论?岂不过于草率?” “臣......这......” 皇帝连番两问,把杨编修给整不会了。 温体仁心中泛起波澜,圣上如此到底何意,几日前还在太庙哭得死去活来。 以往日作风,非得把杨一鹏吴振缨亲手杀掉不可,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猜不透,着实猜不透。 东林及其他人也懵懵的,心想莫非皇上得了失心疯,不能再“明辨是非”了? 一个个呆若木鸡。 还是杨士聪反应敏捷,随即应声: “回禀陛下,杨吴二人损兵折将,致使皇陵被毁且隐瞒不报,此乃罪无可恕! 铁证如山,何须再查,难道不该处斩吗?” 说完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崇祯冷哼几声,大声道: “大汉将军何在?” “在!” “给杨编修长长记性,当场廷杖一十!打!” 全场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 就连温党及看不惯东林人的朝臣,也都诧异无比。 第22章 非洲鬣狗 杨士聪彻底懵了。 心想莫不是温贼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皇帝被蛊惑? 方才惩处光时亨打压温党,难道只是圣上一时兴起? 可这不符合逻辑啊! 失去几个小喽喽无所谓,温党力保杨一鹏二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其党羽众多,恐怕只有皇上一人不知。 昏君!简直昏君啊! 可他也不敢当众反驳,自己一派何尝不是人多势众。 心中很愤怒,嘴上却只能嚷道: “臣不服!臣据实上奏,陛下如此对臣,臣不服!” “啊......” 杨士聪快速被大汉将军拿住,旁边附议的人往后退步,几下就抡起长杖啪啪啪。 崇祯冷眼旁观。 万幸只有十杖,且只是“打”,打起来很肉疼,不过明显未伤及筋骨。 大汉将军们早都是国家级选手,这点分寸信手拈来,五六天便能下床走动。 杨士聪趴在地上,口中粗气直喘,疼痛感火辣辣甚是难受。 十仗挨完,金台上御音传来: “杨士聪,想必尔心中连昏君暴君,都暗骂朕无数遍了吧?” 杨编修艰难地回答: “臣......臣.......不敢!” 崇祯冷哼,望向全场: “在场诸位呢?恐怕也跟他一样吧?” “臣等不敢!” “哼!骂也骂了,承认又如何!接下来让朕给尔等解惑,为何要廷杖杨士聪!” 顿了顿,轻蔑地望向众人: “杨士聪身为翰林院编修,本职乃诰敕起草,修撰史书,侍朕经筵等事务,然此人不顾本职,却就兵事夸夸其谈。 兵事政事有六部内阁拟定,定罪有三司会审,六科御史监察,还有朕亲自裁定。 你一翰林编修,有何能力定罪?有何资格定罪? 这十仗,乃朕念你往日之功,不跟尔过多计较,其余人等以此为戒!” 说完又重重拍了下御案。 服气的不服气的,有没有出班的,全都默不作声。 皇帝方才说的这番话,可谓无从挑剔,今日拍打无数次桌子,实属罕见。 自老朱废除丞相,设立言官制度以来,六科和御史均有闻风奏报之权。 然随着王朝历经风风雨雨,到中后期,还管啥言官不言官,无论是何部门是何职务,通通插上一脚,捕风捉影弹劾政敌。 别提啥证据不证据,更别提应该与否,全凭两张嘴开撕。 尤其到万历朝后期,简直呈现白热化,进入崇祯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处置杨士聪,圣上大方向没有错。 文武百官均有弹劾之权,此乃祖制,可以进行论罪,但该入狱还是杀头,就不是他们的事儿了。 杨士聪千不该万不该,不应提出处斩的量刑标准,那样就被圣上逮住软肋,扣上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帽子。 文武百官虽很不适应,很想反对,但也只得点头默认,令他们感到朝堂风向,似乎有变换之势。 看来往后弹劾得掂量掂量,这样才不会走杨士聪老路,不过才挨十仗而已,仅为象征性惩戒,让他们更摸不透皇帝意图。 命大汉将军把杨士聪拖出去,看着就心烦。 没去刻意平复情绪,崇祯继续出言呵斥: “皇陵被焚,乃我朝奇耻大辱,流贼横行南北,关外建奴虎视眈眈,连日来诸公所上奏章,尽是弹劾杨吴二人。 杨吴不日就将拿至京师,是何罪状自有三司定论! 诸公不思朝政,毫无治国良言,毫无御敌之策,情何以堪? 大明官员,就只知道兴师问罪吗?只知道凡事插上一腿吗? 说光时亨读书读到狗肚子,朕看在场诸公同样如此!要尔等何用?尔等究竟还有何用!” “陛下息怒,臣等有罪!” 文武百官作揖高呼。 崇祯没去理会: “从即日起,凡擅议量刑标准者,一律重处,诸公自省! 关于六科、督察院闻风奏报事务,六科文书,概由各科都给事中复核画押;御史由督察院各道主官画押、司务厅御史批准,二者方可上报内阁! 休要凡事只知道骂,朕没功夫看尔等演戏!” 话音刚落,朝堂瞬间炸锅!这还了得? 先前就闻到一丝火药味,没想到会这样。 定罪与否只要多斟酌用词即可,限制御史及六科奏本程序,就有点麻烦了。 倘若如此实施,自己写的东西,上官不一定会批。 言官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还怎么去喷人? “陛下,此等不可,有违祖训啊,请陛下三思!”兵科都给事中王绩灿出班道。 “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 “......” 上百个六科、御史言官站了出来,包括左都御史唐世济,还有些六部郎中、主事、五大寺官员之类。 不一会儿,近两百号人站到御道之中。 崇祯脸色铁青。 这就是堂堂大明文官,喜欢像非洲鬣狗一样,见你有病就要你命,还学会了掏肛。 怪不得原主一直渴望孤臣,看来他“纯洁”的心灵,早已严重受损。 环视广场,除了唐世济外大多都是小官,但该事涉及督察院,唐世济这大佬显然得冒冒泡。 这下东林党、温党、楚党等罕见达成共识,难得“同仇敌忾”一回。 “呵呵,很好嘛,朕先前骂尔等那番话语,看来毫无作用,尔等此般做作,是想逼朕吗?” “臣等不敢!” “你们还有什么不敢!你们这群斯文败类,简直可耻,可恨!” 温体仁微微皱眉,上朝一个多时辰,他始终一言未发。 方才自己的小喽喽被打死,东林人被训诫,始终稳坐泰山察言观色。 没想到圣上与所有朝臣为敌,可谓非明智之举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崇祯黑着脸,深吸一口气,继而道: “唐世济!” “微臣在!” “督察院是否归你管?”“禀陛下,臣乃督察院左都御史,自然归臣管。” “那朕叫你手下御史倘若要进言,须经过下属主官审核,有无不妥?” “回禀陛下,太祖钦定,言官闻风奏报,可直接面呈君上,陛下此令,乃违背太祖规制。 故臣不惜触怒圣颜劝诫,望陛下收回成命!” “望陛下收回成命!” 崇祯心中呵呵,大明文官真特么冲,非洲鬣狗见到都得喊他们一声爹。 非常好,嫌杀鸡儆猴不够,那老子就让你们全都闭嘴! 第23章 闷棍加蜜枣 崇祯露出一抹冷笑,大声道: “祖训?你跟朕提祖训,那朕问你,两百多年前的黄历,拿到当下能用否? 你唐世济孩童时期的肚兜,是否还遮得住你胯下那二两赘肉!” 班中有的大臣紧憋其口,差点笑出声,也为圣上说出如此俗语,感到无比错愕。 唐世济非常难堪,一张老脸通红,后半句话对他这饱读诗书之人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崇祯哪管他那么多,继续训斥: “尔等不思本职,不顾天下黎民,整天祖制祖训,之乎者也张口就来。 尔等兼并土地,贪污腐败,私下聚集妄议朝政,揣摩圣意,你们干得还少吗? 别认为朕乃傻痴,尔等做了些什么,朕心知肚明! 督察院多少年没剥皮食草了?尔等提祖训,是想让太祖酷刑再现吗? 那朕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从你唐世济开始查!” 唐世济眼珠直转,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 崇祯取出昨晚那封密奏,递给王承恩,给了他一个眼神。 王承恩走下丹陛,将密奏打开,展现在唐御史眼前。 唐世济一目数行,片刻后额上冷汗直冒,立即啪一声跪地: “臣有罪!” 场上诸公惊掉下巴!反差如此之大,那份奏章,究竟所写何物? 唐世济战战兢兢,密奏上所述他与诸臣私会结党,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 皇帝最恨结党,他私下聚会密谋频繁,贪污好像也不少,不说其他,单私会这一项,就够他喝一壶。 温体仁、王应熊看他那表情,知道这位猛将碰到大事儿了。 钱士升等东林人士沾沾自喜,管那上面写的什么,反正政敌有罪就最爽,却又有点不甘心。 候恂、冯英、刘宗周等务实之人,觉得这家伙早该被收拾,省得当温体仁马前卒,继续祸害天下。 “你有罪?何罪?” 老唐支支吾吾: “臣......有负圣恩,请陛下准臣辞官归......归隐,安度余生!” 崇祯哈哈大笑。 苟日的,知道你不会说破,这正是老子要的效果,以为提出辞官就会网开一面?简直做梦。 笑得差不多了,望向他: “朕准了!不过朕要告诉你,从今往后,凡辞官之人,全部都得离职审查。 限期三个月,只有通过审查方可离京!查出有作奸犯科者,通通按律问罪!” 唐世济一愣一愣,听得惊心动魄。 原以为辞官会放他一马,不曾想皇帝要跟他死杠。 “锦衣卫镇抚司,三司诸公何在?” “臣在!” 李若链、冯英等出列御前。 “尔等听令,即日起凡隐退官员,由三司专人审查,锦衣卫配合监督,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李若链!” “臣在!” “将唐世济送到诏狱,不得用刑,没有爱卿同意,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你的上官!” “臣遵旨!” 老唐彻底蔫了,三司会审都还好,锦衣卫介入就不一样了。 从朝臣私下密会开始查,保准脏东西全都得扯出来,这下完了,不由失魂落魄精神恍惚。 一声谢君父隆恩后,乖乖束手,任由锦衣卫拖去。 温体仁惊诧无比,骆养性刘乔也倍感困惑,那份奏章写了什么,众人都不知道。 但从老唐看了之后的表现,令全场大多数人心惊胆颤。 自己见不得光的东西,有没有被圣上拿捏,谁都不敢去赌。 关于言官上奏的新政令,已经无法阻止。 皇帝赢了,要说言官们不干净,大点的官儿更没几个干净。 将来想上书整人,需要头头们画押。 如果没有了更多争斗,朝堂还有什么乐趣? 实在可悲可叹也。 望向御道中一两百个官员,崇祯问道: “尔等还有话说吗?莫非还想让朕拿点东西出来?” 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稀稀拉拉答道: “谨遵陛下教诲!” 崇祯冷笑,今天的早朝可以结束了。 薛国观等温党上的劝诫奏,他暂未计较,杖毙五人已暂时足够,别把老温逼得太急。 肚子饿得慌,继续跟他们废话无意义,便让王承恩过来,给他轻声吩咐几句。 而后又望向曹化淳,老曹会意,走到金台前高呼: “退朝!” “恭送陛下!” 鸿胪寺礼乐响起,崇祯迈开步子,头也不回走向鸾驾。 ...... 回到东暖阁,几碟小菜,一张大饼一碗稀粥,肚皮确实很饿,没几下一扫而空。 王承恩进来禀报,要叫的众臣已在阁外等候。 “传!” “遵旨!” 随后众人纷纷进入,分别是五个阁臣、五个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刘宗周; 光禄寺卿张至发、吏部郎中孙传庭,其中礼部尚书暂时空缺。 除了孙传庭,其余都是大佬级别。 众人行礼一通,崇祯道: “诸位饿着肚子上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想必不太安逸吧?” 众人惶恐,饿着肚子又怎样,还不是得忍着。 方才早朝的事儿历历在目,皇帝此刻大事不谈,提起这种小事,转折也太大了吧? 赶忙出声作揖: “臣等不敢......臣等......” 崇祯打断道: “朕叫你们来,就是要说早朝规制一事,别提啥为君分忧理所应当。 我朝早朝制度太不近人情,离得远的朝臣,子时末就要起床,卯时方能进皇城。 又要等到正卯时分,入金水桥进御门广场,如此耗时有何意义?” 很多人被绕晕了,皇上今日一出一出的,话题转换得太快,真不太适应。 崇祯清了清嗓子: “朕意已决,朕要革新上朝规制! 从今往后,常朝一律改为正辰时分入朝,每朔望朝取消,改为沐休日! 至于其他规制朕也要改,当下暂改此两项!” 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起来,全然不顾众臣的神色。 早朝给了朝臣几闷棍,现在给颗蜜枣,看尔等是何感想。 其实他们心里高兴得很,终于不再起早抹黑了。 早上抱着小妾来一通晨炮,别提有多爽。 那些逃朝之人,常年来络绎不绝,罚俸都止不住,可能也不在乎那点俸禄。 每月朔望朝又不谈国事,确实也毫无意义,要不是遇上皇陵被焚,今早上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去点卯。 这可谓天大好消息,完全千年等一回啊! 第24章 未雨绸缪 然而,作为朝中重臣,读书人的那份迂腐气告诉他们,如果不说点什么,似乎有失身份。 无论君王对与错,反正都要发表观点,此乃臣子“本分”也。 兵部尚书张凤翼抢先一步,拱手道: “启禀陛下,如此荒废朝政,老臣甚觉不妥,望陛下三思!” 崇祯望了他一眼,非常鄙夷。 装个锤子的清高,都八十几了,咋没摔死在路上! 按照历史轨迹,这家伙明年将被派往前线,一上任就开始吃慢性毒药。 直到建奴抢完准备回家了,他也差不多毒发身亡 博得一个善终。 当初原主真是眼瞎,让这种老不死的当兵部尚书,还一当就是五年。 本欲发怒,想想还是作罢,缓和些许,没啥好气地说道: “张爱卿,你都这么大岁数,身子骨怎样?是否吃得消? 朕这般革新,好与歹,众卿心中自有计较。 你年岁大了,朕以为你应该去颐养天年,此等好事少驳为妙!” 张凤翼老脸憋得通红,想长长脸结果被数落。 皇帝好像也不想让他再当官儿了,弓着腰有点不知所措。 温体仁赶忙上前作揖: “禀陛下,大司马乃出于担忧,一时思虑不周,望陛下明察! 陛下此番革新,并非荒废朝政,相反让臣子养精蓄锐,必然事半功倍,实乃体恤百官之善政也。 臣等感恩戴德,谨遵圣上旨意!” 其余诸臣纷纷拱手,算是附和默认。 “温爱卿所言,朕心甚慰!” 说完假惺惺点头,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 温体仁大喜,在皇帝抛出这个话题时,就已打算奉承一番,不想被张凤翼抢先,还说错了方向。 老家伙是他的人,就是太老了,有时候难免犯糊涂。 先前早朝,老温的几个喽啰被除,心里就慌乱了一阵。 皇帝那般暴怒,又强行推出言官上奏新制,顺手再灭他一员大将。 若再不于君前表现,真不敢保证未来怎样。 皇帝究竟给老唐看了什么,他心里是虚的。 反正笑脸相迎乃当下必须,表示稍后就去昭告百官,立即按新制执行。 瞄了老温一眼,这个苟日的,就是条哈巴狗。 崇祯随后宣布,身心不佳需要静养。 从明日起罢朝七日,还装出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 啥?众人大惊,该没听错吧?皇帝自登基以来,可从未如此罢朝啊。 转念一想,圣上以孝治天下,祖坟被毁,愧对祖宗实属应该,静心几日未尝不可。 众臣只得欣然受命。 崇祯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朝会上。 今日算给了一个下马威,也别想着靠杖毙几个人,就能把所有官员都吓住。 大明文官尿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观。 所以不上朝则罢,一旦上朝就得解决实际问题。 面前这群人实干家没几个,但新班子没形成之前,该做的还得做。 于是假装强打精神,与方才朝堂上的生龙活虎,完全两回事。 随令侯恂、张凤翼、刘遵宪、张至发分别禀报。 就户部太仓库、兵部常盈库、工部节慎库、光禄寺银库粮钱几何,一一进行梳理。 情况很不乐观。 其中户部存银40余万两,粮米七万余石,粮食仅比他的西苑官地多点点。 兵部12万两白银,工部6万余两,光禄寺60余万两。 也就是说,如今国库仅130万存银。 现最迫切的前线欠饷就高达90万,还别提其它边镇那三四百万。 前线五省总督洪承畴25万两,郧阳卢象升5万两,蓟辽丁魁楚60万两。 年前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上报的灾情,那里还需要百万银钱赈灾。 前日让内阁就欠饷问题,拿出具体方案。 内阁五人至今无果,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其实关于军饷及赈灾粮饷,自己早有打算。 万一不成就由内帑硬撑一段时日,这是最后底线。 但光自己出钱,贪官勋贵一旁看戏,那不是他想要的, 历史上几次劝饷,响应者寥寥无几。 准备几日后上朝,趁机抛出这个话题,看苟日的些如何表现。 顿了顿,安排如下几个事务,且开朝前就得落实: 其一,商讨赴凤阳祭陵正副使,顺道详查杨吴二人失职之事。 其二,廷议兵事人选,陕西需要更换巡抚,蓟辽需更换总督,宣大总督空缺两个多月,须及时就位。 另推出两名新总督,一正一副,在五省三边之外,增加江西、南直隶、山东防区; 剿贼不能再各自为政,以两位新总督领衔,统筹三边及数省联合剿贼事务。 其三,廷议出礼部、户部尚书,督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 其四,必须拿出欠饷及救灾钱粮方案。 一口气安排完,不想再跟他们废话了。 让张凤翼、侯询、孙传庭去阁外候着,其他人都散了,单独留下温体仁。 老温心里泛起一丝波澜,有那么多位置需要推定人选。 皇帝单独留下他,显然要与他商量。 崇祯让王承恩赐坐,还赐了一张大饼一碗米粥,温体仁感动不已。 如此说来皇帝还是信任他的,这是老温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待他别别扭扭地用过膳,崇祯才非常“温和”地与老温沟通,有意无意进行点拨。 算是对接下来几日进行未雨绸缪,更确切地讲,是在擦掉以往屁股上的屎。 也可以说为暂时稳住温体仁。 方才自进暖阁起,老温就心有余悸。 唐世济看那份奏章后反应那么大,上面写了些什么,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见当下皇帝对他与往日无异,还赐坐赐食。 心中那份忐忑,才慢慢平息下来。 崇祯明示和暗示了一些人选,也假装征求他的意见,表现得像个小学生。 看来皇帝还是以前那个皇帝嘛。 或许只是前几日受了刺激,让他步伐有些凌乱,从而不易揣摩出心境。 温体仁精明得很,对于皇帝提出的人,一点就通。 他这条老狗也只有附和的份儿,崇祯也故意给他留出想象空间。 在君臣的一番其乐融融中,谈话结束。 老温深吸一口气,满意地作揖离去。 廷推会遇到啥难处,如何去平衡诸党利益,那就是他这首辅要做的事儿了。 第25章 自生火铳 温体仁离去,崇祯叫张凤翼进阁,恩威并施间,张老头又一次红脸。 他知道七日后该怎么做了,拖着蹒跚步履离开暖阁。 再让候恂进来,把给温体仁说的透露出一二,让候询去辽东。 侯尚书兴高采烈,他的理财能力不算特别差,但兵事才是他的擅长。 圣上暗示,把辽东稳住一两年,未来可保他入阁。 至于孙传庭,提示过老温,此人可担当西北剿贼大任,只要他不笨,便能悟透该放在哪儿。 崇祯与孙传庭交流一阵,不得不佩服这个国字脸,思路非常清晰,很有战略远见。 当下只是个吏部郎中,还未去顺天府当府丞,更未火箭提拔成陕西巡抚。 崇祯自然得给他一个机会,早日去实现报国之梦。 接下来便说得比较直白,比如流贼当中,其它人都可以招降安抚,唯独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不可以,必须赶尽杀绝。 未来要给百姓分田地,让流寇失去生存土壤等等,完全已将他当成陕西主官。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懂得皇帝欲栽培自己,尽管搞不懂皇帝为何如此器重他,反正最终欣喜而去。 随后分别唤来曹化淳李若链,让他们将西山、京营、勋贵问题一一禀报。 给两人下令,要求老曹务必七日之内,把西山煤矿问题摸清,联手暗查的京营一事,同样需七日内有重大突破。 在京的晋商方面,最好有个眉目,二人表示问题不大。 崇祯罢朝七日,有很多事要做,也有很多人要等。 隔得远的不敢保证,孙承宗、钱龙锡、王徵、黄德功、周遇吉五人,于三几天之内应该全部能到,高启潜那苟日的,也差不多能押送回京。 到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做起事将更加得心应手。 ...... 用过午膳,准备了些礼物。 带上王承恩、方正化、张彝宪,还有几十个护卫,亲自去往毕府。 老毕身体无恙,被感动得痛哭流涕,崇祯给他交待几句,让其重新出山,七日后就去上朝。 从毕府出来,顺道去火器厂,这也是把张彝宪叫上的原因。 记得去年毕懋康曾进献过燧发枪,还有《军器图说》手抄本。 原主当时很高兴,恢复了毕懋康官职,命兵仗局掌印张彝宪安排试制,书也丢给了他,之后就没再理会。 原主真有点混账,如此神器竟然不咋重视,整天国事朝事完全瞎忙活,还好今日再度想起,便迫不及待前往。 火器厂离紫禁城有点远,不过仍处于皇城之内,天启六年王恭厂大爆炸,京师惨景记忆犹新,若干个火药桶存在于城中,绝非长久之计。 火器厂比较宽,有好几个作业区,两百多年来,有皇帝出现在这里,让上下惊慌一通。 火器厂管事崔安战战兢兢,不知圣上今日究竟想干嘛。 于值事房中坐定,望着一大群太监,崇祯开口道: “张大伴,你给朕说说,近几年火器厂产出如何?” 张彝宪略微迟疑,瞄了眼崔管事,拱手道: “禀皇爷,火器厂往年供应四大营、京营及部分边军。 然自我朝四年起,边镇拥有各自火器厂,工部兵部也有火器局,故兵仗局麾下,生产便大幅减少......” 等着他说重点,结果始终没有,不耐烦地望了他一眼: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晓,朕是问你产出几何!” “这......这......” 张彝宪禁不住又瞄向崔安,崔管事上前救场: “禀皇爷,火器厂去年产出各类火铳1000余支,神火飞鸦20余件;轰天雷100余枚,震天雷200枚,各类佛郎机100余门,火药6800斤!” “红夷炮呢?” “禀皇爷,火器厂未曾生产,仅工部火器局在造。” 说完低下头,显得无比紧张,生怕被责罚。 此人他认识,以前是信王府小太监,今日说话张口就来,看来还算称职,可就这点数量,是不是太少了,堂堂大明兵仗局啊,实在太不应该。 “朕问你,火器厂产出为何如此低下?” 崔安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说道: “禀......禀皇爷,边镇嫌弃火器厂枪炮,京师各营所耗也不多,产出大多堆在仓库,持续生产只会越积越多,皇......皇爷赎罪!” 崇祯皱眉,原主以往从没关心过这些,看来史料上所说不假。 京师各类火器,产出质量较差,有些器物还没边镇造的好,这年头除了红夷炮,其它火器性能都不咋的。 可京师各营,名义上十余万人,就消耗这么点,恐怕训练都难得一次,太特么荒唐! “起来吧!” “内臣遵旨!” “去年南京进献的自生火铳,产出几何?” “禀皇爷,300支!” “现在何处?” “均于仓库存放!” 崇祯禁不住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快带朕去瞧瞧!” 众人错愕,王承恩递了个眼色,崔安才领命上前带路。 仓库非常大,四周摆满鸟铳、三眼铳、鲁密铳、斑鸠铳、佛郎机等,有的布满灰尘,有的甚至锈蚀严重。 历史上两百多年前,大明火器尚处于世界顶尖,之后却基本回到冷兵器时代,从而与大航海脱节,沦为被宰对象。 从仓库里火器堆积如山管理松懈,便可看出一定端倪,当然,后世螨清更加“劳苦功高”。 小太监捧来一把火铳,拆开油布,令人眼前一亮。 崇祯接过来仔细端详,显然就是毕懋康发明的自生火铳,也就是后世所谓“燧发枪”。 模样与火绳枪差异不大,但多出击锤、传火孔及扳机,还有准星照门。 枪托仅一个小手柄,用起来很不方便,比想象中要差劲些,还好原理没有问题。 如果加个顺手的枪托,再适当改良改良,那就与两百多年后步枪相差无几了。 “崔安!” “内臣在!” “再找几把出来,叫上会操控之人,去试射场试试,朕要查看此物性能!” “陛下,不可啊!” “陛下......” 张彝宪等赶紧跪下。 其余二三十个太监也齐齐下跪,生怕皇帝有啥闪失。 封建时代就特么穷讲究多,真是锤子得很。 “休要多言,尔等不怕朕治罪吗?” 说完狠狠瞪了众人一眼,拂袖朝仓库外走去。 第26章 好比在街边打气球 在张彝宪带领下,一行人转过几处墙角来到靶场。 场中矗立着数个约三尺见方的木靶,由远及近插有很多木桩,用于距离标记。 不多时,崔安几个拿着几支枪和小木桶赶来。 “禀皇爷,自生火铳带到,请皇爷训示!” “崔安,此铳是否进行过试射?射程几何?” “回皇爷,内臣去年命人试射,其有效射程60步,最大100步左右,比斑鸠铳低比三眼铳高,与鲁密铳相当。” 崇祯快速盘算,60步大概90米,100步也就150米的样子。 甭算了,实践才是最佳检验之法。 “即刻试射!” “遵旨!” 四个太监一人拿起一支枪,走到距靶第四根木桩处。 大家跟着向前挪步,方王二人始终挡在崇祯前方。 圣上安危无比重要,万一哪个太监回过头来扣一枪咋整。 只见每两个太监之间,摆着两个小木桶,里面分别装着火药和弹丸。 几人用勺子取火药,抖了好几下,确定药量装进枪管。 再取弹丸装入,用一根小木棍捅了几下。 随后站起身,象征性瞄向前方,将头侧往一边。 “砰砰砰......” 浓烟四起,前面靶子一个未中。 崔安有些尴尬,伸手示意继续。 太监们重复刚才一系列流程,再次枪响,这次有个靶子被击中。 崇祯心中默算,方才两枪,共花掉约莫一分半钟。 记得前世在网上看过,17世纪中期燧发枪,一般每分钟能发射2至3发。 后期可达5发,前提是使用纸包弹。 四个太监全靠经验判断药量,这个耗时已经不错了。 而且燧发枪乃滑膛枪,自身精度就很感人,加上害怕炸膛将头侧向一旁,以致准头更差。 由于燧发枪存在装药间歇,精度也不高,数十年后西夷摸索出较为科学的排队枪毙战法。 好像明初也有三段击战法,但此刻的崇祯并不能完全确实。 示意暂停,崇祯快步走向靶子,见铅弹镶进木板不少,破甲毫无问题。 “崔安!” “内臣在!” “将火药填装好,朕要亲自试枪!” “陛下,不可啊!” “......” 特么又来了,让人很恼火: “休要多言!按朕旨意,快!” 崔管事诚惶诚恐,只得命太监速速装药。 崇祯接过一把枪,学着前世街边打气球的模样,走到第二棵木桩处。 枪托很不顺手,尽量放在与眼睛平视位置,比太监动作更规范些。 担心后坐力太大,便离着下巴大半尺,三点一线瞄准靶心。 “砰!” 枪声响起,貌似前方木屑横飞。 躲开烟雾一看,靶子被打穿一个大洞,20步的威力极大,精度也相对准确。 “皇爷好铳!” “......” 几个宦官喜形于色,没有炸膛,皇爷毫发无伤,他们也就放心了。 崇祯接着在40、60步处一一射击,直到命中,才更换下一个位置。 两个距离各打两发命中,60步的效果要差些,不一定能破甲,但血肉之躯肯定经不住。 80步处第五发命中,木靶被弹得轻微摇晃,留下个很浅的弹痕。 又打出三枪,再次命中一发,弹痕比先前那发更浅。 一连射击十多枪,相同距离得到不同效果,显然与装药量有关。 看来要达到二三十年后的150至200米有效射程,还得从添加枪托,优化结构,以及定装药丸上想办法。 自己身为穿越者,届时点拨毕懋康一二,他有信心让此枪提前发挥威力。 完事儿回到值房,让崔安把手抄本《军器图说》拿出来,准备带回去翻翻,熟悉一下当代火器。 联想到王恭厂一事,崇祯问向方正化: “大伴,流民事宜进展如何?” “禀皇爷,昨日已开始登记造册正常施粥,明日便可陆续送往官地,半个月内可全部接纳。” “很好!即刻从流民中筛选工匠,朕要将火药生产搬到西苑去!” “皇爷,这...” 大家都很错愕,好端端的搬它作甚? “王恭厂爆炸尔等忘了吗?火药在城中产出绝非安稳之计!” 众人瞬间会意,火药拿到乡下偏远地儿去,确实更为妥善。 流民中各类工匠肯定不少,以工代赈,火药厂很快就能建起来。 西苑官地离京师仅三十余里,尤其驻所附近既隐蔽又有溪流,用作火药厂再好不过。 “遵旨!”方正化领命。 崇祯望向崔安,经过小半天接触,发觉这家伙办事能力还行,比掌印张彝宪那死太监强出太多。 “崔安。” “内臣在!” “朕看你对兵仗局事务了然于心,朕升你为兵仗局掌印,同时兼任火器厂管事!” 张彝宪一愣,自己兼的官儿就这样丢了?那些好处今后还咋搞? 崔安也瞅了他一眼,皇帝要给升官,哪顾得上老上司脸面,慌忙跪地高呼: “臣领旨谢恩!” “你近日便负责火药生产搬迁,西苑官地有啥事,直接找方正化配合!” “臣遵旨!” 能进得皇帝法眼,预示前途无量,崔安激动万分。 想了想,崇祯指着桌上的火铳问道: “以火器厂能力,此铳每月能生产几何?” “禀皇爷,火铳坐班工匠约200,今年从各地将有百余火铳匠前来,可凑足350人,每个工匠两个月可产三支,即每月产出500支上下。” “嗯...” 崇祯陷入沉思,如此效率实在太低了。 “是否乃打造枪管过于耗时?” “正是!” “你将现有工匠分类造册,比如擅长枪管者,专门打造枪管,各个部件由不同工匠分开制作,最后统一组装!” “这...” 崔安大感不可思议,这可是违背祖制啊。 大明工匠向来都是负责器物的全流程工序,还得刻上名字,这可如何是好。 崇祯当然知道这些,说道: “最多半个月毕懋康就会来京师,朕要大力改良自生火铳,你照办便是!” “遵旨!” 崔安不敢多嘴,反正皇帝说啥就是啥。 今日之事也就这样,按前世打气球的招式打出了一些心得。 起身拍了拍崔安肩膀,令崔安受宠若惊。 让王承恩带上一把燧发枪,又带走少许弹药,一众人簇拥着皇帝回宫而去。 第27章 大明军职令人咋舌 回到宫中,崇祯迫不及待捧起《军器图说》。 真佩服毕懋康才华,此书图文并茂,让他对大明火器有了全面认知,这里面好东西太多了,可惜后来大部分消失于历史尘埃,实在遗憾。 就当看得入神的时候,保定府至京师官道上,一行马队十余人,中间还有辆马车,正在迎风疾驰。 孙承宗掀开帘子: “到何处了?” “老爷,尚有10余里便到固安,今晚可在城中歇息,”家仆回禀道。 孙承宗捋了捋胡须,眼中闪烁出一抹亮色。 看来明日傍晚前即可到达京师,后日便能进宫面圣。 昨天一早接到御令,稍作安顿便带着几个仆人,与传令太监一道,马不停蹄出发。 眼前这条官道,已三年多没有涉足,三年前被一众朝臣弹劾,无奈请辞回乡高阳。 期间辽东及各地战事越发糜烂,多次以赋闲之身上书,请求重返朝堂,然而圣上从未回复,令他时常嘘唏无奈。 昨日看到亲笔御令,不是圣旨,心中泛起多种猜测。 凭他独特眼光,得出当下党争肆虐,皇帝极可能为规避耳目,不得已而为之。 圣上应该想做点实事,让他这七十三岁老头,再次燃起匡扶大明的熊熊烈火。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都要陪皇上披荆斩棘。 ...... 与此同时,类似一幕,在多处官道上演。 大同镇参将黄得功,昨日午前接到圣意,立即带着十余亲兵赶赴京师,途中换了马匹,完全没顾传命太监脚力,离京师仅剩数十里。 身在冀州的游击将军周遇吉,此刻已进入京师城门。 山东按察使司佥事王徵,今日早间便已启程。 莱州府海边一处卫所,身着士卒服饰的钱龙锡,正跪地接令。 捧起圣上亲笔手谕,钱大人泪流满面。 快四年了,堂堂内阁次辅就在这临海卫所,从事所谓文书事务,经常被一群兵油子欺负,受尽人间冷暖。 不到一刻钟,曾经的次辅收拾好行囊,随着几个传令内官,一刻不停向北方奔去。 其它赶往南京、江西、湖广、陕西、福建各路人马,在不同地方奔驰。 召回各地监军的快报,也在午后发往各地。 可以说崇祯登基八年来,除各地加急公文外,从未如此高效。 ...... 傍晚时分,崇祯正与周皇后享受“烛光晚餐”。 王承恩来报,黄得功、周遇吉已到京师,崇祯猛地一激灵,一下子陪老婆的心思都没有了。 两人来得够快,冀州隔得近,周遇吉算正常脚力,大同镇离京600余里,一天半就到,黄闯子到底是黄闯子。 忙命叫人传令,让二人好生休息,明日辰时入宫觐见。 今晚陪美艳皇后看来是不成了,崇祯放下碗筷,去往东暖阁,黄闯子他们来了,军制改革已不能再拖。 摊开纸张,崇祯陷入沉思。 当下大明军制,让人无比头疼。 禁军、京营、营兵、卫所军并存,两百多万军队,相当于养了两百万头猪,起作用者甚少。 抛开禁军,还有特殊职能的锦衣卫不提,从上到下,无论管理、体系、编制、军职名称等,实在错综复杂。 自己的便宜祖宗老朱,当初为限制军权节约军费,搞出“卫所”加“营兵”军制。 卫所平时屯田,需要戍边或作战时,再充入营兵,成为正规部队。 上头有五军都督府、兵部管辖,一个主建,一个管战。 下面有巡抚、提邢按察司、兵备道、都指挥使司等统领“卫所”,以及监察巡按督导。 边镇有经略及总兵管理“营兵”,后期还衍生出总督、督师。 开国初期还好,卫所与营兵之间只是换个地方,换个系统执行不同任务,一切相安无事。 到朱棣时,多出一个靠“篡位”起家的嫡系“京营”。 其将领绝大部分为勋贵,五军都督府也是由勋贵掌管,这个机构模式,一直延续到明末。 期间各项职能,发生过重大调整,标志性事件为“土木堡之变”。 这场战役令京营精锐尽失,有能力的勋贵,基本战死沙场。 于是五军都督府只剩下管理卫所职能,以及世袭京营相关职务,军权变由兵部实际掌控。 进入中期以后,卫所这支预备役部队,基本失去提供兵源功能。 军户大量逃亡,卫所官成为地主,剩下的军户,则沦为军官的佃户或家奴。 大明军队彻底变成了实质性的募兵制,武将有钱就多招,没钱就少招。 催生出更多私兵(亲兵),也就出现一省总兵往往仅几千兵卒,还诞生出祖大寿、左良玉、吴三桂之类大军阀头子。 ...... 要让大明军队起死回生,军制必须改革,并且要从多如牛毛的军队编制开始。 结合前世看过的文献,再让王承恩取来大明武备册。 将京营、卫所、营兵、禁卫军“四大系统”编制一一列出,崇祯瞬间哭笑不得。 京营提督(总戎职)以下,有主将、副将;下面又分为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 各营职级依次为: 各营主将、副将、参将、游击、佐击、千总、把总、总旗、小旗。 看似单纯,实则让人无语。 只说千总,且只论正职,分为: 守御千总、门千总、营千总、部千总、外委千总;还有选锋千总、随征千总、随营千总等等。 把总也差不多,其它各个职务上,也存在名称不一。 其实就是功能上的区分,搞这么多职务干嘛,几下就把人给绕晕,真特么没事儿找事儿! 营兵当中,只论正职,则分为: 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把总、哨官、队长、什长。 卫所军在省一级分别有: 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 所属各个卫分成: 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总旗、小旗。 而自己的禁军编制,介于京营、营兵、卫所军之间。 各种职务名称盘根错节,看着就让人头大。 这样的军制,如此繁杂的职务,如何作战?如何令行禁止? 可以说,从顶层设计上,大明军队就已经摆烂了! 第28章 星星之火 崇祯摇了摇头,继续思考。 当下武备册中名目就这些,但与实际情况相比,仍存在差异。 自嘉靖时期戚继光创建戚家军,之后很多武将,都以他的大作《纪效新书》练兵。 在编制上,与最初营兵模式又出现区别。 也就是说,原本军制已经够乱了,还得融入戚家军革新模式,这也是当下营兵的普遍编制模式。 向王承恩求证,果然与史料上所说基本相当。 戚家军总人数相对偏少,按每3000人组成一个营。 与“四大系统”相比较,编制分为: 营、部、司、局、旗、队。 “营”,长官称为主将,大概与营兵“都司”职相当。 总兵到千户以上军职,都可以担任,主要看武将财力如何,能招到多少兵。 否则对不起,即便你乃一省总兵,可能统领若干个营,也可能只有一个营。 “部”,主官称作千总,这一点借鉴卫所军; “司”领头者称为把总,属于营兵叫法; “局”指挥员叫做百总或百户,这一职又是卫所军称呼; “旗”则为总旗; “队”叫作队长。 崇祯几乎被整懵了。 怪不得后世评价,明朝军制无比杂乱,要是称第二,没哪个朝代敢称第一! 归根结底,还是明代帝王太“重文抑武”,学习宋朝,结果整了个一塌糊涂。 崇祯不想再那样了,既然整军从禁军四卫营开始,那就得予以规范。 兵员准备扩充到5万人,与后世一个集团军人数相当,而后以禁军为蓝本,整顿京营,逐步再向全国推广。 寻思约莫一刻钟,结合21世纪先进理念,一个新的雏形诞生。 新军制按:军、师、旅、团、营、连、排、班模式执行。 如若直接称呼军长师长之类,显然难以转过弯,二者融合一下最为恰当。 于是写出如下内容: 5万人成一军,统领对应军长(副总兵级),称主将。 师长(参将级),主官称参将; 旅长(游击级),为游击将军; 取消都司、守备两个级别。 团长(千户级),主官称千总; 营长(把营级),主官为把总; 连长(百户级),称百总; 排长(总旗级),称旗总; 班长(小旗级),称作小旗官。 ...... 此类职位打算全部固定下来,升格为正式军职,不能再像祖制那般仅为临时。 特么一线作战部队,全靠临时拼凑,还打啥硬仗!瞎基巴扯! 至于人数及兵种匹配,崇祯是这样想的。 通过前几日了解,现有马场及四卫营马匹,差不多匹左右。 可按骑兵、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炮兵混编。 设置赞画司、后勤司、装备司等相应机构,外加医护、斥候、警卫等辅助兵种。 整个禁军,可暂编成三个作战师。 步、骑兵为主,辅助兵种次之,往后训练及作战中探索,找到最合理匹配值。 百户为最基层单位,人数可在120-170人之间。 三个作战总旗组成一个百户,外加伙夫班、传令兵、文书等。 每个总旗可匹配3至5个小旗,每个小旗标配10人,包含两名正副小旗官。 炮兵方面,则根据红夷炮、大型佛郎机类别,以每个小旗操控一门火炮为准。 如果往后条件允许,还可新设置单独的炮兵旅或炮兵团,甚至炮兵师。 按此模式下来,5万人当中,辅助兵种约7000人,作战兵卒约人。 一个作战师近士兵,与后世甲种师相当。 为便于区分,就不搞这个时代什么腾骧、武骧、飞熊、虎豹之类的名称了。 各级一律以数字编号命名,这样更加通俗方便。 具体细节一步步摸索,起步阶段需多方面考量,方向上应该大差不差。 这些想法,主要为向火器化、正规化靠拢。 当下大明火器技术,尚未明显落后于西方,只要向前冲一冲,便能与世界同步,乃至超越。 崇祯身为穿越者,有信心将几十年后的空心方阵、排队枪毙等理念提前,纸包弹容易解决,只有大炮麻烦点。 当然,这个时代不是没有牛人,只要适当点拨,再提供研究环境,实现开花炮弹,仅为时间问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硬件方面先就这样了。 除此之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军心与纪律。 20世纪华夏伟人曾经说过,官兵思想才是制胜法宝。 伟人那支军队,初期没有军饷,吃不饱穿不暖,武器还多半靠缴获,很多时候饿着肚子打仗。 然而,即使长期处于劣势,爆发出的战斗力却十分惊人,军民鱼水,平民百姓无不竭力拥护。 伟人军队经历一个个挫折,最终推翻三座大山,华夏得到新生。 有此成就,最关键其中一项,就是将支部建立在基层。 士兵知道为谁而战,那种士气与信仰,只需稍作战前动员,再一声令下即可! 于是,拥有两个记忆的崇祯,也就虚心借鉴了。 从百户层面起,往上各级均设置训导官制,类似于后世指(教))导员及政委。 当然,训导官需要一定文化底子,而那些监军就是不错人选。 阉人依附于皇权,失去皇帝宠信,就什么都不是。 太监凡有职务者,很多都在宫里读过书,理论上更适合,也更忠于皇帝。 届时自己引导灌输一番,慢慢也就成水到渠成,这也是数天前考虑问题时,得出的最佳方案。 至于总赞画,得给卢象升那儿的杨廷麟留着。 历史上杨廷麟有文天祥之风,隆武时期还当上兵部尚书,十足主战派,卢象升的很多作战部署,都由此人策划,乃不可多得的参谋长人选。 停笔想了想,暂时就这些了。 待明日与两位后起之秀见面,再作以细化,要想燎原,就得擦出火花,缔造出星星之火。 这一晚崇祯睡得很香,梦见一望无际的辽东平原。 原野上万马奔腾,旌旗招展,自己领着军队激烈冲锋;还看到了大海,海面时而阳光灿烂,时而巨浪滔天。 仿佛自己身着金甲,手举钢刀,撕心裂肺高呼朝敌舰开炮...... 第29章 各怀鬼胎 皇帝睡着了,杨士聪趴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上午被仆人抬回家,婆娘给抹了金疮药,舒服不少。 尽管自己的白锭被打成了猴屁股,却兴奋良久,十仗换取温党五条性命,非常划算。 要不是自己火上浇油,说不定皇上就仅作一般惩处,对方还博取一个好名声。 圣上打自己完全乃多了句嘴,为堵住悠悠之口,皇帝稍作惩处,所作所为无从挑剔。 关键顺带走温党一员大将,东林人可谓旗开得胜,唯一遗憾,就是凤阳之事被淡化了。 七日后上朝需重新提及,一定把温体仁内阁带上,朝屋外吼了声,让婆娘速来换药。 ...... 与此差不多同时,城东悦来布庄。 后院一间屋子灯火通明,六七个人在房中品茶,谁都没有说话。 此处乃王应熊同乡所开,临街就一普通铺面,后院却别有洞天。 温体仁一向谨慎,每次议事,都更换不同地点。 温党重要成员齐聚一室,老温抚摸着山羊胡,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没多久,房门打开,张至发急匆匆赶来。 不待他开口,温体仁问道: “宫中可有消息?” “回禀阁老,下官已探知一二。” “快快道来!” “是!” 张至发说完,端起桌上茶杯,猛地灌上一口。 继而望向众人,抱拳道: “骆养性这几日没在京师,还有四五天方能回来,他手下那几人就是群废物,圣上一切不得而知。 只有张彝宪有所透露,言圣上出现于广宁门之前,可能去过官地,从西苑杜勋下狱,而后王之心入慎刑司,便可看出端倪。 今日午后圣上前往毕府,之后又去火器厂,还亲自试枪,令将火药生产搬往西苑官地,说是为防范天启六年大爆炸重现。 张彝宪兵仗局掌印被罢免,由火器厂管事接任,傍晚时分有边将进京消息传入宫中,圣上明日召见。” “就这些?没有其它?” 张至发摇了摇头。 “进京武将何许人也?可知其详?” “下官并未探知,据张彝宪手下人说,应该为不知名中级武官,估计圣上对剿寇战事不满,想发展火器整治他的禁军。” 温体仁点了点头,起身缓缓踱步,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罢了,多想无益,圣上近日所作所为,应该乃一时兴起,想让国富军强,哪有那般容易。 杀几个太监,将监军召回,弄几支火铳大明军队就能获胜?依老夫看,最终仍是徒劳之举! 圣上对凤阳一事,态度令老夫琢磨不透,以其品行,自责之后应该有所举措。 然今日仅下令再度罢朝,命我等廷议,光时亨诸人之死,也未让老夫悟出下步意图。” 说完抿了口茶,接着道: “罢了,圣上所下几道口谕,似乎有革新苗头,且看日后如何吧。” 众人微微点头。 温体仁重新坐下: “圣上暗示本官那几人,倒也无所谓。 毕自严领衔户部数年,与我等政见有所不一,然并无过多冲突,理财方面,也只有此人能够胜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尚书一职我等去涉猎,确乃烫手山芋,无需觊觎。” 再望向谢升,继续道: “至于伊晋兄手下那孙传庭,无名之辈尔,就是不知圣上为何看中,陕西乃火药桶,圣上愿意让此人去,随他便是!” 谢升作揖: “温相所言极是!此人仗着读过几本兵书,时常在吏部夸夸其谈,届时陕西兵败,我等依据圣意廷推,与我何干?” 几人纷纷点头,皇帝暗示了首辅,照办便是,未来出了事还不是皇帝授意,关他们屁事儿。 温体仁捋了捋胡须,又道: “老夫看几个总督职位,圣意已定,都是深入虎穴之职,不值得索取,为今之计需将礼部尚书、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掌握于我等手中!” “首辅大人一语中的!” 王应熊抱拳,众人纷纷表示认可。 接下来耳语一番,这次要跟诸党扳手腕,凡对方提名者,竭力找其污点,候选人越少越好。 自家兄弟推出张至发、薛国观、张四知等人。 几经分析,就一些问题深入交流,最终达成统一口径。 事情说妥了,温体仁喝着茶,看样子兴致不高,见他那样,吴宗达问道: “首辅大人是否在担心美承老弟?” 温体仁点头,没有作声。 “温相,现美承兄身在诏狱,无任何人能够探取消息。 骆养性一干似乎已圣眷不再,李若链被皇帝宠信,王承恩拿的那份奏章,上面所写究竟何事不得而知。” 张至发接话道。 “是啊,此乃老夫心忧之处,能让美承老弟束手就擒,绝非一般小事,诸位都想想,唐美承有何不良前科?” 美承就是唐世济的字,屋内陷入死一般寂静,几人冥思苦想。 王应熊打破平静,说道: “唐美承于南方任职多年,收受孝敬必然不少,莫非有人告发?” 温体仁捋胡须的动作加快,十余息功夫后,突然眼睛一亮: “诸位,如若贪墨之事,老夫倒不甚担心,诸位有没有想过,我等经常密会,是否已被他人知晓?” 说完猛地站起身,露出一丝惧意,随后转瞬即逝。 众人心中咯噔,全都望向老温。 首辅所说不无道理,数年来每次密议,都更换不同地点,一直相安无事。 温大人方才提醒,想想也不无可能,几人显得有些慌乱。 皇上对结党营私深恶痛绝,转念一想,如果被发现,肯定把他们给抓了。 可当下一切,不符合逻辑啊,皇帝对温相一如既往,实在猜不透。 过了约莫小半刻钟,温体仁道: “罢了,诸位不必惊慌,应该非此类事宜导致。 我等须积极打探,以获知唐美承所犯何事,待廷推后设法营救。 老夫明日便提出廷议,诸位按方才所说见机行事即可,七日后看圣上作何处理再议,都散了吧。” 众人点头,纷纷起身,相互作揖道别。 有首辅大人这个主心骨,大家那丝担忧,一闪而过。 待房中灯火熄灭,远处房顶趴着那黑衣人,纵身一跃,快步离开。 第30章 禁军统帅 翌日,天还没有亮。 洗漱一番,王承恩随即递来一份密奏,崇祯看了看,沉吟片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而后于乾清宫外跑了若干圈,弄得大汗淋漓,很是舒爽。 又举起燧发枪训练多种持枪姿势,寻找其中不足之处。 还让王承恩叫人今日之内设置好标靶,他往后要经常练枪,八块腹肌也得尽快找回来,枪法要比打气球更准才行。 之后晨浴一通,匆匆用过早膳,在东暖阁坐定。 王承恩泡上一杯热茶,小心伺候,方正化于一旁站立,不多时黄得功、周遇吉前来。 二人都未面过圣,有些紧张,一番行礼,满是谦卑与虔诚。 望着这两个历史猛人,崇祯心中感慨不已。 黄得功四十岁上下,拥有“黄闯子”雅号,周遇吉三十出头,两位属于继曹文诏、卢象升之后,明末最勇武将。 按照轨迹,黄得功将在明年冬天,入京统领禁军,被原主派出去征讨流贼,其后战功卓着。 是原主直接掌控的唯一野战军队,可惜人数偏少。 李自成围攻京师,黄得功尚在南方剿贼,得知皇帝殉国,几乎肝肠寸断。 后被福王(弘光帝)封为靖南伯,期间高杰差点把他坑死。 最后南京城破,投降螨清的刘良佐率部劝降,黄得功严词拒绝,被无情杀害。 另一猛人周遇吉,将于明年初夏,担任张凤翼手下前锋副将,数年后接任山西总兵。 其治军很有一套,数次抵御建奴流寇,战果辉煌,于崇祯十七年在山西宁武关,率7000兵卒抵抗十万闯军。 其坚守近一个月,灭掉流贼数万,令李自成一度产生放弃念头。 可惜最终寡不敌众战死,尸体被流寇肢解泄愤,留下一句:“无国哪有家,一军皆忠义”的旷世豪言。 其妻刘氏,率麾下几十妇女兵,抢夺夫君遗骸,力战而亡。 此类人等,都是妥妥大明忠良! 那些历史进程令人无比嘘唏,这一世绝不能再让忠魂悲愤,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事儿,也绝不会再度发生! 收起思绪,连忙叫王承恩赐坐。 推辞一阵,二人颤颤巍巍,坐下小半个屁股。 将方正化介绍予两人认识,崇祯嘘寒问暖一阵。 两人支支吾吾不敢多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从他们只字片语间,能感受到绝非迂腐懦弱之辈,相反很有想法,只是大环境这般不堪,自身职位又不高,往往心有余力不足。 这其实就是崇祯想要的人才,也是选中他们的原因之一。 闲聊得差不多,随即给注入一剂强心针。 擢升黄得功为副总兵衔,任四卫营主将;周遇吉擢升为参将衔,任四卫营副将。 两人错愕,搞半天皇上召唤入京,是让统领禁军。 他们在地方上默默无闻,虽有战功,但与大将军们比起来,职务不值一提,是何缘故进了圣上法眼,实在令人费解。 禁军可是天子亲军,圣上调边将掌管,如此信任实属天大荣耀,忙跪领旨意,都有点诚惶诚恐。 不容他们多想,在此空谈毫无意义,命方正化即刻安排,秘密去北郊四大营。 便让自己的护卫先去得胜门外两里等候,不得惊扰宫中其余人等。 又于王承恩耳边,小声吩咐几句,王大伴会意,领命而去。 而后令黄周二人带上随从,分批次出城会合。 崇祯回到乾清宫,着一身便装套在龙袍外面。 两刻钟后,连同王承恩、方正化和十余护卫,非常低调地走出皇城。 这次出去,并不担心其它,主要是身边有小人,当下还不是收拾的时候。 他得在外边住上几天,安排军中事务,顺便等两个人,那两人行踪太重要,不能在宫中召见,需要高度保密。 待数日后回京,开朝就将有一出大戏可看。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来到燕云马场。 禁军军营就在马场内,整个营地绵延数里,不远处还有两条溪流合二为一。 营地比外围地势略高,是个不错的设营地点。 崇祯不着急入营,让方正化将四大营主副将召来,待巡视一番马场,再回营聚兵。 不多时,十余武将及御马监管事前来,崇祯一马当先,在辽阔草场奔腾起来。 前世旅游去过一次北地草原,骑过一回马,那是有人牵着。 这一世肆意扬鞭,简直不要太爽,就是骑术还有待加强。 几百年后眼前的草场不复存在,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感受到京郊草原风。 一口气跑出好几里地,前方已出现马群,还有些牛羊之类,很多养马士卒在周围巡视,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一土丘勒马驻足,崇祯兴致颇高,开口道: “方正化!” “奴婢在!” “此处马场有多大?能养马匹几何?” 方正化捏着缰绳,朗声道: “启禀皇爷,此处南北50余里,东西近40里,为御马监京郊最大草场,只要水草充足,可养马不少于1万!” “嗯”,崇祯点了点头。 此地确实只能算草场,才方圆数十里,赶真正的草原差得远。 “其余草场呢?” “均散布于昌平以北,并未相连,地域十余里至数里不等,能各自养马数百。 只是草场驻军很少,被建奴两次不同程度破坏,大多数仅可饲养少量牛羊......” 听到这儿,崇祯有些明白了。 禁军四大营主力驻于此处,崇祯二年及去年建奴抢掠,并未触及这里,其它马场偏小,兵也没几个,完全让建奴收获颇丰。 单这里就能养马上万,暂时已经足够,自己还没有那么多马来养,往后也不能过度放牧,导致生态失衡。 得等李若链发展好了,从塞外多搞些种马回来,那样方可日渐饱和。 其实京师周边张北、丰宁坝等才算得上真正的草原,可惜离得远了些,等以后自己打出关去占据北地,那才是优质养马圣地。 想到这儿,望向黄得功周遇吉,暗自感叹。 朕的军马,朕的新式禁卫军,就靠二位贤良了。 第31章 校场点兵 溜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军营外。 这一趟对草场了解不少,草原能养马,还能操练骑兵,在冷兵器时代就是先天优势。 但自己想要的,并非传统意义骑兵,而是上马能砍大刀,下马能操火铳的步骑方阵。 崇祯脱掉便装交给王承恩,露出一身龙袍,将天子剑重新系于腰间,大步走进营门。 校场上鼓声阵阵,一个大汉正敲着大鼓,显然是在聚兵。 营房摆布于周围三方,点将台处于一侧,中部校场无比宽敞。 径直走到点将台,黄得功、周遇吉四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崇祯坐于摆着的椅子之上,几人分立左右。 随行百余护卫以及黄周带的随从,快步绕台于下方站立,将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场内士兵黑压压一片,小跑入场列队,队伍显得非常杂乱。 有的还不慎摔倒,自然迎来小军官一阵皮鞭,先前那几大营武将,还有十余个御马监管事,不断骂骂咧咧。 很明显,这群兵卒丢了他们的脸面,过了好一阵,列队才基本完成。 崇祯放眼一看,军装尚算齐整,没有老弱,都是年轻人及壮年。 少数兵卒站得笔直,更多则歪歪斜斜,拿武器的样子很是随意。 抛开衣衫不提,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兵油子!” 如此军容,拉到战场,保准建奴一个冲锋,就将灰飞烟灭。 这时,台下一太监高举双手,看样子乃御马监值星官。 一声令下后,全场士卒陆续下跪,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抬手,王承恩随即扯着嗓子喊道: “皇上口谕,众将士平身!” “谢陛下!” 声音很不齐整,下跪动作杂乱无章。 崇祯侧过头,望向方正化,小方有些难堪,也有丝惧色,脸庞通红垂头不语。 值星官跨前两步,迈到台前跪地,大声道: “启禀皇爷,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四大营,共计一万五千八百二十六人。 除值守人员外全部到齐,请皇爷训示!” 又望了眼方正化,方秉笔靠了过来,小声禀报: “皇爷,本次裁撤老弱4000余人,每人发放3两银子归乡,昨日便已完善。 另外近2000尚具一定劳力者,已全部归入各草场养马养牲畜,目前仅剩在场人等。” 崇祯暗吸一口凉气,这个数据,着实令人抓狂。 禁军四个卫一共两万两千多人,减员六千多,相当于一口气裁减近百分之三十。 这还是天子亲军,那糜烂的京营,那些营兵及地方卫所,该是何般熊样? 唯一欣慰之处,便是没有吃空饷者,除此以外,到处都透露着“杂牌军”迹象。 “平身!” “谢皇爷!” 崇祯站起身,走到台沿,声音高亢明亮: “儿郎们,尔等乃朕之亲军,然八年来,朕从未到此视察军营。 不想整个四卫营,竟高达三成老弱,军姿军容如此不堪,朕深感痛心!” 御马监几个管事,将圣上所言向后方一一传递,保管每个将士都能听清。 台下武将们面面相觑,再次下跪直呼有罪。 兵卒稀稀拉拉,全都跟着跪了。 真特么烦人,跪来跪去有意思吗? “都起来吧!” “谢陛下!” 过了一二十息功夫,场面重新恢复肃静,崇祯很不爽,高声道: “想当年太祖创建禁军,四十八卫将士何等英姿,成祖扩充至七十二卫,一度达到三十万儿郎。 禁军与京营一道,随成祖数次北征草原,将蒙元蛮夷杀得丢盔弃甲,立下不朽战功! 可经历两百余年,撤的撤,散的散,规模缩小十余倍,按理精髓仍在。 然平日营中操练几何?有无战力?尔等心知肚明! 朕就想问一句,当下可还有冲锋陷阵之儿郎!?” 全场鸦雀无声,武将及御马监众监将头埋得很低。 有些士卒,也惭愧地低下头。 禁军是何景象,在普遍意识形态中,早都习以为常。 皇上这般说辞,明显极度不满,令他们无地自容。 扫视全场一圈,崇祯接着道: “尔等身为亲军,就该有亲军样子,朕宣布,即日起朕将大力整军练兵,所有军制都将革新。 于尔等最贴切一项,便是凡四卫营将士,取消军户身份! 也就是说,往后尔等及后代,无需世代从军,均可自由择业!” 全场哑然,几息功夫后,嗡嗡声四起,到处都在交头接耳。 其它倒没啥,取消世袭军户,无疑重磅炸弹。 两百多年世袭,说取消就取消,着实让人意外。 太监武将出声呵斥,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兵油子就是兵油子,纪律真差,崇祯非常鄙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往后训练将无比艰辛,尔等不再是菩萨兵,要时刻准备亲上战场! 从下月起,所有兵卒加饷至少三成,按新规投入整训! 今日特例,凡选择弃军归家,朕发放遣散费5两,受不了训练之苦者,担心战场丧命者,家中独子者,出列站至一旁! 但今日若不抉择,留下就得面临严格军规,将来还可能战死沙场! 是去是留全凭自愿,君无戏言,朕绝不治罪!” 说完指向一侧空地。 校场瞬间炸锅,皇帝接二连三抛出大雷,就连黄得功周遇吉,都满脸不可思议。 当下卫所早已无法提供兵源,各地都为自主募兵,所得兵源参差不齐。 在他们眼里,面前这群禁军,已经算出类拔萃了。 皇上提高军饷倒没啥,要将人员再度解散,还发钱不治罪,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转念一想,圣上有革新之意,心中也就释然了。 其实崇祯这样做,乃出于多方面考量。 四卫营尽管已进行瘦身,但眼前这群人,有多少铁骨硬汉,真不敢保证。 除开家中独子者,思想涣散混吃等死之人必定不少。 与其让兵油子打烂一锅汤,不如让他们返乡,缺员由新兵补充,一切推倒重来。 他目前不敢过份追求数量,只能注重质量,在大明军队糜烂状况下,若不先除病灶,终究是个隐患。 唯有断臂求生,那些新的理念,推行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第32章 刮骨疗伤 台下鸦雀无声。 很多太监武将矗在那儿呆若木鸡,有点不知所措。 将反应尽收眼底,崇祯也懒得去理会。 凭自己帝王威信,又要加饷取消世袭,不可能全部跑光,这不仅是断臂求生,更是在刮骨疗伤! 过了好一阵,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探头探脑走出队伍,于台前朝皇帝跪拜一通,将武器放下,畏畏缩缩去往方才所指方向。 见皇上只是伸手示意,神色并无异样,便陆续有人跟着出列。 约莫不到两刻钟,原先队列里走出千余人,那些吊儿郎当的跑得最快,与之前预想大差不差。 见已经没人再过去,崇祯大声道: “儿郎们,朕一言九鼎!” “方正化!” “奴婢在!” “即刻将欲返将士带回营帐,全部登记造册,今日之内,务必发完遣散费用,务必全部离营!” “奴婢遵旨!” 随后朝台下一太监招手,那太监又招呼十余属下吆喝几声,千余人离场而去。 校场上队列重新排列,这下齐整了不少,崇祯望向台下,理了理情绪: “儿郎们,尔等选择留下,就不再有后悔之路,朕方才便已告知,四卫营将按新制整军! 平日训练很辛苦,未来还要奔赴沙场,说不定就在数月之后! 你们当中,将有无数人立功受奖,也将有同袍残缺身躯,甚至马革裹尸。 只要尔等忠于大明,奋勇杀敌,朕绝不会让将士鲜血白流,往后凡伤残不能服役者,医治痊愈再返乡! 除发放一次性抚恤银,每年还有不低于5两俸禄可领,直至终身,朕绝不让伤者流血又流泪!” 缓了口气,接着道: “凡战死者,均视为大明英烈,银钱抚恤依据标准,最低30两起,可萌不少于一名子女,由朝廷供其免费读书! 战功越大抚恤金越高,可萌子女越多,朕在此承诺,不日还将修建英烈祠。 战死者牌位供入大殿,永享后世香火,特别卓越者,朕可让史官记入青史,让其百世流芳! 总之,尔等只管奋勇杀敌,后顾之忧概由朕来解决!儿郎们,尔等怕不怕死?尔等敢战与否!” “......” “虎虎虎!” “虎虎虎...\" 场上士卒被感染,更多人将胸膛挺得笔直,全都高声呼喊,声音响彻四方,几度震耳欲聋。 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了,身为皇帝亲军,地位却与其它兵卒没啥区别。 普通军士每月8钱银子,跟京营一样,距部分边镇差出一大截。 从下月起,提高至少三成,预示家人又可多买几十斤粮米,关键那个伤残战死新制,简直刷新三观。 在大明世俗眼中,武人就是一群低贱丘八,地位比平民还低。 达官显贵不喜,百姓看见了闪躲不及,受尽世间冷眼,皇上说受伤由朝廷医治痊愈,每年发放年俸,实在令人惊喜。 建奴两次肆虐京畿,他们未出战,然那些各路营兵,见得不要太多。 受伤不能再当兵者,根本未彻底医治,放其归家,家里还要重新贡献丁口充军。 哪管你家中有无劳动力,哪管你伤痛有无银钱续命,而战死者,更加凄惨。 抚恤银少得可怜不说,还经常被贪污克扣,薄棺材都买不起一口。 如今都不一样了,抚恤银最低30两,福萌子女免费读书,牌位还要入英烈祠。 他们可是丘八啊,历代目不识丁,子女能读书,预示家族命运可能改变! 即使无子嗣的太监兵,死后也会享受供奉,不会断了香火。至于留名青史,以往想都不敢想,那可是比天还大的荣耀! 此类举措,在这封建观念极重时代,无疑真正解决身后之事,场中有些士卒,一度联想到自己战死,会是何番景象。 想法有些荒唐,却让他们有了敢拼命的底气,其它人说的可能不信,皇帝亲口所言,那还能有假? 士气瞬间得到鼓舞,从一个个将士振奋神色中,便可看出一二。崇祯双手叉腰,侧过脸: “黄得功、周遇吉!” “臣在!” “快上前来,让将士们看看你等!” “遵旨!” 黄周两人来到台沿,崇祯指着他们,面向全场: “儿郎们,黄得功周遇吉二位武将,乃朕从边镇调入,从即日起,黄得功担任四卫营主将,周遇吉为副将! 朕命令尔等,今后要与两位将军生死与共,再创佳绩!朕看好你们,尔等有无决心!” “虎虎虎......” 整齐的呼喊声,再次响彻校场,连两位主帅都举拳高呼。 很好,当下氛围不错,总算有了点儿正规军味道。 讲得也差不多了,命值星官宣布解散。 退场秩序,比先前集合好出许多,崇祯很满意,是个不错的开始。 在方正化引路下,一行人来到议事大厅,百余护卫随从守候帐外,将议事厅围上几层。 崇祯坐于主位,二十余武将太监下跪行礼,赶忙全部赐坐,他要立即投入工作当中。 武将及方正化扭扭捏捏坐下,那些营中御马监管事战战兢兢,怎么都不肯坐,崇祯几乎发怒,太监才颤颤巍巍坐了。 这套繁缛礼节,真特么恼火,起码浪费大半刻钟时间。 随即严令,从今日起,凡军中议事能坐则坐,不论何种身份。 军中全面取消跪拜礼,包括在皇帝面前,均不得下跪,一律改为军礼。今后谁胆敢违背,杖责一十,此条写入新军规! 王承恩、方正化神色平淡。 黄得功、周遇吉,还有营中诸将太监们,眼中满是不解,皇帝面前都不跪?是不是太无尊卑了? 崇祯没管他们诧异的眼神,站起身把军礼演示一番。 标准军礼为持右手,将手掌斜置于太阳穴,平日站岗及着甲人员特例,持左手平直于胸。 还走下来亲自指导,反复演练数十次。 一声令下后,动作基本协调一致,崇祯这才满意,就这么定了,军营需要风风火火,不是墨守旧制。 如此这般,属于先擦屁股再提裤头,那样才不会脏着裤裆。 第33章 怒杀御马监户官 回到座位,崇祯顿感腹中饥饿。 时间应该不早了,内容还有很多,看来得下午议事才妥当,便问时辰几何。 见圣上有用膳之意,方正话回禀: “皇爷,已过正午时,酒菜先前已吩咐妥当,可送至帐中享用。” 崇祯大手一挥: “罢了,诸位随朕去伙帐,同将士们一道用膳!” 众人错愕,九五之尊去吃营中伙食?那还了得,忙直呼不可。 没去理会,崇祯径直走出营帐,一行人只得紧跟其后。一太监上前带路,于校场走了好一阵,才看到一大群人排队取餐。 见皇帝亲临,一番免礼平身,军士散开一条通道。 终于见到历史文献中的“火帐”,差点令人惊掉下巴,曾想象过这个年代能够想到的一切,但绝没料到竟如此不堪。 火帐就在校场边缘处,大片破烂茅草棚,遮挡着锅灶区域,根本没有兵卒就餐之处,桌椅座凳自然无从提及。 各种杂物胡乱摆放,污水横流,空气中还散发着刺鼻馊味,用现代词汇来形容,那就是: 陋、脏、乱、差! 外面污迹斑斑的长案,摆成两排,放着若干大木桶,还有好多盆咸菜之类。 数十伙头军拿着大勺站立,已有几队兵卒盛满了饭菜。 崇祯走到近前,望了眼桶内泛着灰点的米饭,拿过伙夫手中一把勺子,盛了大半勺饭,又打了点咸菜,拿起簸箕中筷子刨上一大口...... 四周人等全都错愕不已,被皇帝举动惊呆了。 说句实话,崇祯差点吐了出来...... 前几日听方正化言,禁军百户以上乃小灶,每顿两菜一汤。 士卒每十日一顿荤腥,每日午间精米管饱,早晚各一碗米粥。 眼下米饭明显不是精米,颜色不对,如同嚼蜡般难以下咽,还有股霉味。 发了霉的糙米拿给士兵吃,跟打发叫花子有何区别,明显下面有人搞鬼,简直混账! 将碗放在案上,环视一周,人群中一个个呆若木鸡,崇祯脸上升起怒意。 他可是皇帝,直接掌管禁军,需要做点该做的事儿。 武将太监见圣上那表情,全都明白了什么,无不战战兢兢。 “军户官何在!” 皇帝御音响彻四方。 同路一太监慌忙走出,跪拜道: “启禀皇爷,王户官尚在值房,清点遣散士卒账册!” 崇祯双目发红,呵道: “叫他给朕滚过来!” 声音大得数十丈外都能听见。 “遵旨!” 不多时,一个略显肥胖的太监,气喘吁吁来到面前,跪拜在地: “奴婢王相尧,拜见皇爷!” 王相尧?不就是九年后,打开德胜门那阉奴吗? 苟日的,原来你还在这儿当军户官,今天咋落到老子手里! 崇祯呼吸加快,指向眼前几个大木桶,怒呵道: “这就是你给将士们吃的?告诉朕,此乃何种吃食?” “内...内臣...” 王相尧额上冷汗直冒。 前些年偶尔如此,今年正旦后便都是糙米,仓库里还有很多。 今日皇上前来,原本打算换成精米,然离城路途遥远,根本来不及。 联想到皇帝不可能吃士卒餐,那念头也就一闪而过,没曾想,看似最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有何话说!” “臣...臣知罪。” “何罪?” “臣...都是那奸诈粮商......以次充好,卖给臣这等糙米,是...是内臣失职,请皇爷责罚!” 王相尧再次俯身,身上禁不住颤抖起来。 “哈哈哈...这不只是糙米,还是发了霉的吧,凭一句失职,就能敷衍了事?” “这......臣......” “哈哈哈......” 崇祯大笑几声,指着王相尧的头: “你连撒谎都不会,你说,哪个粮商敢欺瞒天子亲军!” “臣...臣...” 震耳般的怒吼声,再次响彻周围: “还不从实招来!否则你项上人头不保!” 王相尧战战兢兢,结巴道: “臣......臣为正旦孝敬高......高公公,无奈囊中羞涩,就...就...” 又是高启潜,这厮阴魂不散啊。 崇祯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打断道: “混账!你恐怕不止这一回吧,说!总共贪污多少!” 王相尧翻过身,重新跪趴于地,声泪俱下,说道: “六...千两,只有六千两!皇爷...” “够了!你是嫌少吗?六千两是多少士卒饷银?六千两能养活多少将士家人?!” 崇祯越说越激动: “你用将士肚子去换你的私欲,可耻!可恨!你,该杀!” “皇爷饶命...皇爷饶命啊......” “方正化,愣着干什么?要朕教你吗!” “奴婢遵旨!” 方正化一脸黑线,这个家伙把他的脸丢尽了。 原本认为办事机灵,没想到仍是中饱私囊之辈,还一心向着高启潜,全怪自己眼拙,估计也得受到牵连。 忙命两个护卫上前,将王相尧束手擒住,等待皇帝旨令。 崇祯扫视全场,高声说道: “儿郎们,朕刚说整肃军纪不到一个时辰,就碰上此等蛀虫,实乃御马监耻辱!是朕平日管教不严任家奴横行,让儿郎们受苦了!” 说完一副心痛的样子,转过头怒视王相尧,厉声道: “此等蛀虫贪污军饷,怠慢将士,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安抚军心!” “皇...皇爷饶命啊......” 王户官撕心裂肺地吼道。 崇祯哪会理睬,此等没锤子的恶奴必须杀掉! “方正化!” “奴婢在!” “立即押到点将台处决,不要玷污将士用餐之地!” 方正化俯身,面带惧色问道: “皇爷,是否严加审问,再予行刑?” “多问无益,立即行刑!” “遵旨!” 王相尧吓得瘫软在地,直呼饶命,如死狗般被拖向点将台。 不多时,远远望见护卫死死压住王相尧,方棕熊扭了下他的脖子,便不再动弹。 一招搞定,这招式哥得学学。 方正化小跑过来回禀,告知恶奴已伏诛,随即乖乖跪地,另外几个太监也来到近前跪下。 崇祯怒意未减,斜眼望向他们。 他清楚,杀掉贪腐户官,即使再惩治方正化人等,都还远远不够。 作为最高统帅,要进一步收拢军心,接下来还得做点什么。 第34章 一顿糙米换军心 收起怒意,崇祯神色变得冷峻,望向全场士卒: “王相尧一事,朕及御马监人等,均有失察之责,朕身为天子,难辞其咎,同样应当受到处罚!” 全场哗然,又都懵懵的,不知陛下意欲为何。 只见皇帝抽出腰间天子剑,抓起身后一撮头发。 黄得功周遇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陛下不可!”随后跪地。 离得近的人也反应过来,陆续跪倒一片。 崇祯不管不顾,剑起发落,头发随风飘撒一地,在场的人全都傻了。 这个举动,要是放在几百年后,啥都算不上。 可当下儒家礼教社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与剃头不同,相当于变相砍头! 这还了得,天子自断发髻,实乃旷世奇闻! 崇祯都有点佩服自己,居然学曹操断发聚军心,可以去横店混混了! 众人被触动,神情肃然,包括王承恩在内,很多太监将士都流下热泪。 方正化抬起头,泣声道: “皇爷,奴婢治军不严,请皇爷责罚,以儆效尤!” 其余御马监众管事,也跟着自责起来。 将天子剑入鞘,崇祯心中暗喜,自己本身就带有表演成分,这可是你们说的,老子可没下令。 小方也挺会来事儿,至少他必须被惩罚,不过得亲自动手,效果才不一样。 叫一个护卫将皮鞭递来,方正化像忠犬般匍匐于地。 抡起鞭子,崇祯在他屁股上用力抽了十几下。 方正化咬牙坚持没有吭声,大不了痛几天,不会影响行动。 军中肯定还有贪腐太监,不愿此刻去深究,通过刚才这般,方正化知道去查处,不需他再操心。 打完后,崇祯叹了口气: “罢了,各位劳苦功高,也是受害群之马连累,责任在朕! 御马监管事者,十军棍即可,先记着,往后将功折罪,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完事儿了? 圣上自愿受罚,亲自抽打亲信太监,御马监人等早都做好伤残准备。 然而军棍却先记账,完全虎头蛇尾,转念间一想,又令人放松不已,全都被天子人格深深折服。 崇祯作出一系列举动,不是没考虑过。 归纳起来就是先杀鸡儆猴,继而以身作则,后顺水推舟,再恩威并施。 要让在场人感受到,他并非传说中那个爱“甩锅”的君王,相反分得清是非知道轻重,是有担当的旷世明君! 从在场将士的表情反应,便可看出他的这一招,已经将军心凝聚到了相当高度。 转过身,崇祯大声说道: “诸位,尔等既然留下,便为朕之心腹骁勇,朕在此立誓,今后军中必须赏罚分明。 凡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无论功臣良将,朕绝不轻饶!如违誓言,犹如此发!” 全场高声跪拜: “陛下(皇爷)英明!” 这回声音中气十足,非常齐整,语气里无不包含着敬佩之意。 抬起双手让大家起来,接着高呼: “朕先前已有打算,原本定为下月起,全军吃食一律提档,每隔三日一餐肉食,餐餐米饭管饱。 依今日看来,朕已不愿再多等,发霉吃食让儿郎们果腹,朕心中难安!” 说完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似乎找到点“影帝”的感觉了。 士兵们欣喜若狂,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 数年来,军营午膳倒是能吃饱,早晚一碗稀粥,却只能算续命,说十日一顿肉食,其实形同鱼饵,连塞牙缝都不够。 往年还好,偶尔吃几天糙米,今年连续一个多月,早都把肚子吃坏了,皇上这样说,无疑让他们重获新生,也才有力气去训练。 见兵卒们高兴,崇祯严肃起来: “诸位不要高兴得太早,朕早上就已说过,下步会有新军规,还有高强度训练。 尔等务必积极应对,平时多流汗,战时方可少流血。杀掉敌人,就是为自己于战场活下去!尔等是男子汉,不是孬种!” 场上嘈杂声四起,氛围已被完全调动起来。 皇帝一再强调新军规和训练,听起来似乎很难受。 可顿顿管饱,隔三日有肉吃,还有上午说的那些福利待遇,早都已经足够。 当兵吃粮,从军杀敌,是封建军人本分,那个流汗流血理论,好像也很在理,还有啥其它想法呢? 气氛很好,崇祯随即下令: “方正化!” “奴婢在!” 小方屁股有些生疼,还是高声应答。 “五日之内将火帐拓宽,此处不够就再建几处,前提要宽敞整洁,儿郎们必须有桌椅座凳可用! 立即选出新户官,今日晚上朕就要看到精米!三日之内就要吃上肉食!” “遵旨!” “另外,军中存余糙米,全部平分给儿郎,让他们抽空带回家,就是有点对不住家眷,只有这种发霉糙米...” “奴婢遵旨!” 方正话随即安排,让手下人膳后便去落实。 兵卒们沸腾了,他们大多都是贫苦军户。 尽管是发霉糙米,却说不定乃家中救命粮,自己在军中倒能果腹,家里人就说不定了。 士兵们喜笑颜开,黄得功周遇吉望向圣上,仿佛在看大明星,陛下真伟大啊! 压了压手,崇祯举起右手高呼: “儿郎们,禁军将是大明军队蜕变的开始,未来可能充满荆棘与挑战,朕愿与诸位脱胎换骨,生死与共,诸位有无决心?!” “虎......虎......虎!” 全场再一次沸腾,好多兵卒都热泪盈眶。 天子对他们太好了,将来唯有奋勇杀敌,方对得起皇恩浩荡。 崇祯走向案板,让伙夫重新打上饭菜,转身走到一边: “都愣着干什么,开饭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几路纵队井然有序,重新依次排队打餐。 崇祯全然不顾饭菜的怪味,坚持吃到一粒不剩。 他知道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尽管有那么点烘托氛围的成分,但他是真心想让大明军队浴火重生! 这一顿发霉糙米吃得够劲,杀了个蛀虫,趁机聚拢一波军心。 军心乃士气根源,是战斗力首要保障,他相信未来绝不是梦。 哥的“光辉形象”得到重塑,兵卒们士气高昂,实在无比划算! 第35章 孙承宗来京 回到议事大帐,议事开始,众人欲下跪行礼。 一道厉光从主座袭来,还是方正化机灵,高呼一声: “敬礼!” 脚下咯噔一响,众将纷纷举起右手。 崇祯很满意,示意赐座,这不,不到半分钟的事儿,多么方便。 今日他要将新军制、新的治军理念作一番演讲,往后再让大家摸索细节,予以进一步完善。 当然,在议事之前,肯定得知道属下姓谁名啥,同时也让黄周二人认识认识,便让方正化一一介绍。 四个卫正副指挥使中,一半都是太监。 其中一个叫卢九德的人,乃武骧左卫主官,引起崇祯注意。 此人高大魁梧,与方棕熊体型有点类似,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在看熊出没。 这家伙在历史上有点名气,是太监中难得一见的战将。 于崇祯六年开始任京营监军,随王朴率领万余京营兵入中原剿贼。 两人都很猛,然而京营就是群花架子,不到半年所带兵卒几乎消耗殆尽,卢九德后来调到御马监,充任武骧左卫指挥使。 按照轨迹,两年后黄得功将率领四卫营出征中原及南方,卢九德屡立战功,明亡后还拥立弘光帝。 崇祯没去计较他从龙朱由崧,皇帝都吊秋千去了,太监还能做什么。 昨日还寻思未来三个师尚缺一位领军者,这下不用担心了。 “方正化!” “奴婢在!” “当下军中还剩多少儿郎?” “禀皇爷,自愿归乡者一千一百五十三人。 具体姓名尚在统计当中,营中尚存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三人。” “新兵招纳是否顺利?流民中可供兵源几何?” “回禀皇爷,一切正常,可招6000上下,预计后日起便可陆续带至营中。” “很好,流民不够,就从百姓中募兵,切记要宣传朕所述之新规。 新兵月饷暂定八钱,入营三个月提升至一两,半年后享受老兵待遇。 声势搞得大一些,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将禁军扩充至5万人!” “奴婢遵旨!” 敢一口气扩充几万人,崇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会花耗很多银钱,但他并不担心,老子有能力搞银搞粮养军队。 众人一惊,皇上几日前要求裁撤老弱,今日又让兵卒自愿去留,搞半天早都有后手,看来是他们孟浪了。 以当下情况看,一个月再招3万人问题不大。 接下来,崇祯将新编制一一道出,还对其优点进行阐述,陛下思路很清晰,武将们听得一愣一愣。 四卫营各卫番号不存在了,统一称作“大明禁卫军第一军”。 未来要大力发展火器,多个兵种混编,不再像以往那样各自为战。 设立的部门很全面,细分出相应职责,比之前完善不少。 尤其那个训导司,设置到百户一级,实在新颖另类。 听起来似乎又很有必要,只不过模式太特别,还得慢慢消化。 就军制革新,讲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茶水冲过几次,武将们理解了个七七八八。 将昨晚写的那几页纸递给黄得功,随即化作几道命令: “方正化、黄得功、周遇吉!” “臣(奴婢)在!” “着你三人,会同军中武将,五日内将现有兵卒予以整编。 每个师分配约5000人,先将机构框架撑起,后续人员由新兵充入。 未来须确保每个小旗都有老兵,整顿后立即展开训练! 第一师、第二师主将,暂由黄得功周遇吉兼任,待曹变蛟、虎大威到位后,由此二人接替! 军中总赞画,暂由周遇吉领衔,待杨廷麟来京交予此人担当,前述三人预计半个月可悉数到岗,尔等尽可放心! 原军中御马监内臣凡读过书者,原则上从事训导及后勤事务,其余职位武将由尔等会商,游击以上官衔必须报朕御批! 另外军饷标准重新制定,老兵月饷最低一两二钱!” “臣(奴婢)遵旨!” 武将们很欣慰,框架有了,最低军饷标准也有了,以往军饷确实太低,比边军少出差不多一半。 皇上之前说至少提高三成,如今提升近一倍,实在大善。 “卢九德!” “内臣在!” “朕授你参将官衔,担任第三师主将!” “臣遵旨!” 卢九德行了个标准军礼。 大方向就这样,崇祯也不想事无巨细,毕竟专业事需专业人去干,自己干涉太多并非益事。 让大家伙都去忙,他还得写点东西,把军规大纲制定出来。 关于这一点,其实昨晚就曾想过。 20世纪华夏伟人那“几大纪律、几大注意”,就是不错蓝本。 通俗易懂,对绝大多数目不识丁的将士来说,用起来无比贴切。 本着前世对伟人的景仰,这个时空也就再次借鉴了。 至于具体规定,比如违法违纪如何处理,立功标准如何区分等等,自己一律只给原则,细节由武将们敲定。 待杨廷麟来了之后,还得酝酿出一部新军法,引领大明军队走向正规化,做到有法可依,违法必究。 自己祖宗那些规矩并不适合长远发展,必须结合实际情况,探索出最合理条款。 崇祯的打算,是军队各类革新都从禁军做起,继而向整个大明军队推广。 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篇,准备明日聚将,给军中大佬们洗洗脑。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多时护卫来报,锦衣卫李若链求见。 崇祯一惊,显然有什么大事,忙命快传。 李若链进帐,禀报了两个事务。 孙阁老已到京师,被安排于内城秘密联络点,外人不得而知。 崇祯很高兴,最大那尊佛终于来了。 昨日离宫前,就叫王承恩去找李若链,务必将孙承宗、钱龙锡两人于城外截住,然后秘密带入京城。 另外一件也是大事,唐世济的嘴已经撬开。 骆养性试图打探审讯消息,没有得逞,北镇抚司滴水不漏。 很好,非常好! 苟日的骆养性,真不是好东西,届时一并收拾。 随即吩咐明日一早将孙阁老带来,一切小心行事,待钱龙锡一到,无需禀报,直接领过来便可。 李若链领命而去。 崇祯兴奋得摩拳擦掌,一切都在按计划行进,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第36章 攘外必先安内 晚间王承恩端来一菜一汤,米饭已经是精米,崇祯很满意。 先前曾打过招呼,自己在军营一律不搞特殊化,再次令众将士们感动万分。 饭后将方正化、黄得功、周遇吉、卢九德四人召入帐中,就制定的军规大纲,让他们拿下去细化。 针对皇城那一万宿卫,未来抽调至此处整训等,作出指导性安排。 又聊了些关于训练方面的事儿,要求一切从体能抓起,重点督促站军姿熟悉口令,培养令行禁止习惯,而后才是专业训练。 总之,基础务必夯实牢固。 晚上,崇祯这个名义上的半吊子一军主帅,就在议事帐里屋就寝。 虽赶乾清宫差得老远,更无坤宁宫之类温柔乡,不过睡在军营里,崇祯觉得特别踏实,特有安全感。 第二天一大早,营帐外闹哄哄,听声音应该是在出操。 洗漱一通,准备出营看看。 这时一护卫进屋,禀报李若链求见。 崇祯一惊,自己刚起床这家伙就来了,想必孙承宗已带到,京师离此处四五十里,看来出发得够早够隐秘。 正欲下令快传,转念一想不妥,他得亲自迎接这位仅存的大明牛人之首。 “臣孙承宗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皇帝出帐相迎,孙承宗立马跪地高呼。 “爱卿平身!” 崇祯快步走到跟前,双手将他扶住。 “臣何德何能,令陛下如此抬举,臣有罪!” 孙承宗眼中泪光闪烁。 “爱卿一去三年有余,朕时常挂牵,在朕眼里,爱卿一直都是朕之功臣贤良!” “陛下......” 或许多年未见圣颜,皇帝又这般亲切,令孙承宗激动不已,声音都有些颤抖。 “爱卿随朕进帐!” 说完拉着孙承宗右手,缓缓步入帐中。 老孙诚惶诚恐,自圣上登基起,尚无任何人“享受”过君王携手。 他孙承宗,乃当今第一人! 入帐赐坐,命王承恩看茶,崇祯无比客气,让孙承宗很不适应。 清了清嗓子,崇祯说道: “孙爱卿,三年来爱卿数次上书,朕一直未予理睬,实在昏庸至极,朕惭愧不已!” 边说边向孙承宗作揖。 老孙大惊,欲下跪施礼,崇祯赶忙劝住,并特命往后凡君臣二人单独时,不得下跪,仅作揖即可。 孙承宗大惑不解,内心再次被触动。 在这封建时代,君王亲近随和,看起来似乎没啥。 实则在世人眼里,完全属于礼贤下士,可成为美谈万世流芳,让他心中波澜起伏。 细细端详孙承宗两眼,虽已年过七十,却根本不像古稀之人。 精神头颇佳,从炯炯有神的眼眸中,便能感受到干练与睿智。 崇祯很欣慰,就是要您老身体好,这样才能抵御更多风雨,很想知道他对时事的看法,便问道: “当今天下内忧外患,朕甚是心忧,朕欲革新除弊,匡扶社稷,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臣......” 这个问题太宏观,还真不好作答。 以往圣上性格多变,长期听不进去逆耳之言,令孙承宗一时语塞。 察觉到异样,崇祯浅笑道: “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缓了缓,孙承宗深吸一口气,有些硬着头皮地说道: “陛下,为今之计,不外乎十个字,方可让大明起死回生!” 说完低下头,等待数年前早已习惯的怒火。 “起死回生”四个字,是他故意说的。 今日皇帝太反常,根本不是以前的样子,他得知道皇帝究竟是何心态,也就适当进行试探。 崇祯当然明白,微微一笑: “爱卿直说便是,朕洗耳恭听,无论提及何种事端,朕恕你无罪!” 见圣上无异样,还这般说辞,孙承宗放心不少,便大胆说道: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其二,开源节流!” 崇祯点头,看来孙承宗的确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直中要害,示意他说下去。 “辽东防线固若金汤,建奴想要突破,难于登天,袭扰我朝只能绕道。 以微臣之见,建奴今年南下几率不高,最大可能应在明年,朝廷便有年余光景,集中力量对付流寇!” 崇祯来了兴趣。 按照历史轨迹,建奴确实要待明年秋天,才第三次大规模入关,故意一问: “爱卿何以作出如此判断?” “回禀陛下,皇太极野心极大,如今草原各部被其征服五六成,去年窃取我朝钱粮,如虎添翼。 这厮必然以此为根基,继续一统草原,稳固大后方,待北地尽入他手,以此贼欲望,断不会满足汗位。 登基称帝乃大势所趋,此贼登基之时,便是再度叩关之日!” 啧啧啧,战略家就是战略家。 完全与历史轨迹大相径庭,崇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依卿之见,如何集中力量剿灭流寇?” 孙承宗拱了下手: “西北、中原、长江以南,兵力空虚,朝廷不足以抗衡,流寇之所以轻易攻入凤阳,便是如此。 然其兵力看似庞大,实则可战之兵不超过四成,流贼流窜区域太大,如若按以往分兵抗衡,容易疲于奔命,让其钻空子。 须在此基础上,至少增兵十万,集二至三路兵力,择势力庞大者,步兵牵制骑兵突击,压缩其生存空间。 再将其重创乃至歼灭几部,余者自然气焰大减,届时朝廷便可变被动为主动,最后大获全胜!” “哈哈哈,好一句变主动为被动!” 崇祯很高兴,与自己构想大差不差,为当下最有效之法。 流寇几起几落,用兵上归根结底,便是机动力量太少,看似有二三十万兵力剿贼,分守各个地方后,机动兵力常常仅有几万人。 几万对付流贼数十万,根本做不到一锤定音,到头来流寇越剿越多。 这当中,问题其实出在决策层,原主一直视建奴为心腹大患,以为农民起义跟前宋差不多,不会伤及根基。 大量兵力银钱投入到辽东,反而忽视腹心之患,以致尾大不掉。 如今二人不谋而合,思路在最高层面达成统一,攘外必先安内,此言甚妙。 孙承宗,大才矣! 第37章 雄主之姿 见他说了那么多,崇祯举起茶杯,示意喝口茶再说。 孙承宗抿了一小口,接着道: “陛下,除九边外,内地几乎无兵可调,招募新兵难解燃眉之急,唯有先期以调兵为主,募兵为辅,方为上策。” “爱卿所言极是,你认为何种抽调之法更为稳妥?” “臣以为,可抽山东兵及漕运兵参战,抽其六成不足为虑。” “何以见得?” “山东屯兵6万余,有天津卫、冀州、登莱拱卫,即使建奴南下尚有缓冲余地,凤阳一线流贼,也无力继续往北。 运河漕兵十余万,除维持沿线治安外并无它用,相反数量臃肿。 如此抽出六成,便可达到近十万之数,然这十万当中,想必老弱不少,战力堪忧。 为此还需调石柱白杆兵2万,并抽出1万辽东铁骑,便可不下十万战兵,战时常有消耗,募兵即作为补充折损。” 崇祯点了点头,很认可这个观点。 历史上差不多在当下同期,原主被逼无奈,从全国好几处抽兵,东拼西凑凑了7万余。 所涉派系众多,战力参差不齐,吃空饷的究竟有多少,鬼才知道。 加上筹措军饷,花了好长时间才落地,以致错过最佳剿贼期,甚至让一年多后的杨嗣昌差点崩盘。 倘若如当下这般筹划,派系相对更单纯,数量上也更为充足。 再者辽东铁骑加入,适合平原地区机动作战,战力上能形成局部优势,此计划完全可行。 要是放在原主身上,肯定不会同意,他可是个防范拥兵自重的主。 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之法,老是瞻前顾后,不败都说不过去。 想了想,崇祯开口道: “朕以为,此筹划并无不妥,然1万辽东铁骑太少,朕以为可抽3万,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 孙承宗无比惊讶,方才自己说抽调1万,已经是心理最高极限,圣上竟然想抽3万,实在令人费解。 “陛下难道不担心辽东?臣......” “爱卿无需多虑,朕对你亲手筹建之城池,很有信心! 当下关宁一线,全国近二十万战兵聚集,单辽东铁骑就有6万余,抽出3万根本无伤大雅,守城拿那么多骑兵干嘛。 朕可不想养着吃闲饭,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 皇帝说得非常对,孙承宗没有接话,他经营辽东那么久,心中跟明镜似的。 历史上卢象升将于今年年末,三番五次请求抽调辽东骑兵。 原主肉疼,犹犹豫豫抽出3000,就是那3000骑兵,方助卢象升稳住阵脚,不然情况可能更糟。 崇祯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害得孙承宗也跟着站起来。 示意他坐下,顿了顿,说道: “爱卿,朕以往常因兵败失地,错杀诸多栋梁,此般错误不可再犯。 大明看似兵多将广,分散之后却捉襟见肘,可谓处处设防,处处挨打,欲灭流贼胡虏,不可再墨守陈规。 用兵者,岂能过份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须集中力量办大事! 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然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 孙承宗猛地眼前一亮,这些事儿他何尝不知。 就辽东而言,自己赋闲在家经常反思,得出的结果与圣上所言完全一致。 以大明能力,其实只能龟缩于宁锦一线,再往前根本不现实。 当今天子居然道出他领悟多年的真谛,这还是以前那个陛下吗?孙承宗心里瞬间感到惊喜阵阵。 没去理会他错愕表情,崇祯继续说: “想想辽东千里沃土,自奴酋起兵后,交战二十余年,然实际如何? 还不是人地皆失,空耗钱粮心血,此种买卖,朕绝不再做!” 孙承宗非常感动,就因为大明历来喜欢硬刚,毫无迂回之战略。 他两度经营辽东,不得不步步为营,烧钱筑城,实施所谓收复失地。 天启年间建了一大堆城池,结果意义不大,反而进一步抽干国库,这就是他多年来一直反思的问题。 圣上方才一系列高瞻远瞩,无不与实际情况完美契合,老孙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双手作揖: “陛下英明!” 崇祯微笑: “罢了,朕也是近日有所顿悟,有感而发,爱卿还是继续你的高论吧!” 接下来,孙承宗抛掉很多顾虑,对十字方略进行详细叙述。 崇祯频频点头,时而提出一些意见和想法。 孙承宗很受用,感觉与陛下之间,同处一个频道,只不过当提及银钱时,自己又深感忧虑。 如此用兵,倘若耗时一两年,所耗起码数百万,国库早都入不敷出,他倒有很多开源节流之法,却也解不了近渴。 崇祯大手一挥,表示无需担忧,他有法子搞到军费,且不会劳民伤财。 虽不知圣上具体是什么方法,但见皇帝非常笃定,孙承宗也就放心了不少。 说完兵事,接着说开源节流。 老孙就税收、土地、军队开销等各个方面,毫不掩饰指出一些弊端,并给出相应解决方略。 还提出可将西北、中原一带卫所土地,进行统一清理,解决部分招安流寇后路。 当然,对于宗室方面似乎欲言又止,仅建议降低颐养标准。 崇祯心中呵呵,孙承宗眼光绝对没问题,看来君臣之间,始终还存在鸿沟。 原主以往不信任朝臣,朝臣当然也不信任皇帝,要重新建立互信,并非一日之功,是该说说自己的构想了。 于是,崇祯将心中打算一一道出。 对军队、财税、宗室、勋贵等如何解决,作了宏观阐述,还就数日来做了些啥,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怎样去做,全都毫无保留。 顺便又说了点梦想,那就是开疆扩土,让四夷臣服! 听得孙承宗心惊肉跳,倍感不可思议。 先前还以为皇上只不过想消除内忧,稳住外患,重现天下太平,不曾想眼光竟如此长远,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皇帝已经变了,不但心思缜密、胸襟宽阔,还野心勃勃! 哪看得到刚愎自用,哪里还有半点猜忌多疑,到处都展现着雄主之姿! 孙承宗百感交集,已经被圣上深深折服,他那颗激动的心,也跟着澎湃起来。 第38章 再添两把火 接下来几天,崇祯早间随将士出操,上午亲自指导列队训练。 训练场上,天子无比严厉,令那些新老丘八,全都不敢怠慢,同时也倍感荣光。 晚间就召集武将及训导官开会,持续灌输新军规新思路,还让接下来须教授兵卒们识字。 其余时间则与孙承宗一起,完善用兵计划、各类筹划事务等。 孙承宗虽离开朝堂三年多,却一直关注着天下,政务方面手到擒来。 第四日,多出一个人,原内阁次辅钱龙锡。 第七天半晌时分,正与孙钱二人帐中议事,曹化淳、李若链匆匆来见。 两人携手查处京营,秘密抓了三大营两个主将,还有几个高级军官。 贪墨军饷之事,涉及不少勋贵,已基本摸清。 成国公、驸马巩永固等勋贵及部分官员,在西山都有煤矿,大多靠强行霸占原有矿主煤场,获利颇丰。 温体仁、东林党、楚党等各党以往私会记录,李若链已经整理成册。 还截获温体仁一家仆,此人持锦衣卫腰牌出城,被李若链的人跟踪,于城外抓获,爆出此行乃去往湖州送信。 张彝宪一个手下,骆养性一仆人也被秘密逮捕;晋商方面已经掌握部分线索,正在暗查之中。 还有个好消息,山东王徵已到京师。 崇祯微微点头,十天能做成这样,已经是高效率了。 翻着那几叠供词及记录,心中大爽,这些东西非常及时,明天都会派上用场。 于是给两人耳语一番,做了相应安排,又让方正化明早护送两位阁老入京,到京师后带上王徵,避免泄露风声。 有些兴奋的崇祯爷,则收拾收拾开始回宫了。 他还得召见两个人,好在朝堂上添两把火,任你白骨精转世,也要烧二两油脂下来。 ...... 内城火器厂值房中,巩永固有些茫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从来没单独召见过自己,选择这种地方,让人很是狐疑。 望着这个多年后的大明硬汉,崇祯很严肃地问道: “驸马啊,朕给你和公主的颐养银,不够家中用度吗?” 巩永固心中一惊,皇帝劈头盖脸这般问,此话啥意思?自己一向循规蹈矩,应该没啥把柄,有点惶恐地答道: “公主与臣二人,每年俸银4000石,虽朝廷有拖欠,然祖上尚有基业,生活并无妨碍。” 崇祯心中呵呵,厉声道: “你巩家乃京畿大家,田产商铺无数,即便朕不给你俸禄,朕的那些外甥,同样锦衣玉食,手都伸到西山了,钱太多堆在地窖有何意义?” 巩永固心头发慌,这五舅哥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显然私底下干的事儿已经通天,忙匍匐于地: “臣......臣有罪!” “何罪?” “臣不该未获官府批文,直接圈得西山矿地,臣即日便去办理,请陛下恕罪!” 巩永固只是占无主地,对于当下大明政治生态来说,确实算不上啥。 崇祯收起僵硬表情,转而笑眯眯望着他,问道: “办肯定得办,告诉朕,西山一共获利几何?” “臣......” 巩永固懵了,哪有直接问赚多少钱的,这阴晴不定的圣颜,叫人瘆得慌,只得老实回答: “臣经营近三年,地方狭小,累计获利不足10万两。” “地方狭小有多小?每年产出几何?” “回陛下,臣开辟两个矿洞,方圆三五里,年产500万斤。” “当下煤价几何?” “每斤10文上下!” “采煤能达到几成净利润?” 巩永固硬着头皮道: “可达近七成!” 啧啧啧,难怪后世煤老板财大气粗,煤炭确实乃黑黄金。 单这个煤价,都赶上大半斤粮米了,非大户人家还真用不起。 缓了缓,崇祯进入正题: “你可想西山煤矿尽归你手?” 什么?没有听错吧?皇帝要干嘛?大脑飞速运转,换作支支吾吾: “臣......臣......” 这个问题有点大,不好回答,要不是此人实诚,在明朝灭亡时,展现出的刚烈令人敬佩,还真不敢交给他做。 也就不卖关子了,崇祯将想法款款道来。 大体意思要把那些勋贵扳倒,予以整合,进而垄断西山煤矿,之后全部交给巩永固打理,他可占股一成,其余归皇帝。 巩永固由开始的诚惶诚恐,变成紧张,继而极度狂喜。 崇祯还作出三个要求: 其一、矿工必须保证一日三餐吃饱,月奉不低于八钱。 其二,整合后煤价在现有基础上,至少降低三成。 其三,整体营收的百抽五,用作上缴国库。 巩永固心中快速默算,按皇帝这般做法,利润大减。 不过体量有那么大,西山每年赚个百把万小菜一碟,自己那一成股份,也比当下获利高出几倍。 五舅哥也比万历爷爷厚道,破天荒要给朝廷交税,根本不是守财奴风格,令人无比意外。 在离开前,崇祯让妹夫稍后去找曹化淳,巩永固满腹狐疑,也懒得去想了,皇帝叫干啥那就干啥。 巩永固离开,崇祯咧嘴一笑,这可是他未来的国企雏形,算是已经开头了。 “臣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望着这个历史名人,崇祯有些惭愧。 此人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敢于直言,长期被大佬打压,至今仍是个七品都给事中,皇帝确实该感到羞愧。 按照轨迹,此人在今年要弹劾温体仁、王应熊等阁臣,攻击他们尸位素餐、“玩寇速祸”,原主却认为过度“苛求”。 此事最后不了了之,到头来此人还被老温整掉官身。 这一世可不能那般了,得暗示暗示,让这个小官明天就发起弹劾。 此人乃吏科老大,按新规奏本不存在画押,只要事情办妥,他那位置也可以挪一挪。 于是有意无意点拨一番。 崇祯说得很隐晦,许誉卿不是傻子,只要思索一阵,便可获知意图。 在离开火器厂的路上,许给事中茅塞顿开,原来皇帝是想那样做,令他无比惊异,却又激动万分。 还去当个锤子的值,赶紧回家写奏本。 第39章 钦定地方大员 皇帝数日未见,今日无事退朝之人,只有数十个。 不知是几天前响动太大,还是变成正辰时上朝,让大家积极了许多。 这种场景,并非崇祯想要的结果,没事儿来凑数有卵用,远点的连听都听不清,不如回衙门公干更显务实。 不过想想人多也好,有些事儿就是要人多。 诸臣也注意到了特别之处,今日大汉将军好像比往日多出不少。 一番君臣礼仪,早朝开始。 崇祯宣布,只议四件事。 温体仁会意,显然就是七日前说的那四件,满朝也只有他,方具备禀报资格。 咳嗽一声,非常庄重地走上御道: “启奏陛下,陛下安排之事,臣等已办妥,此乃凤阳祭陵正副使名单,请陛下御览!” 说完双手呈上。 王承恩走下丹陛接过。 崇祯翻开一看,正使王应熊,副使朱纯成、太常寺少卿冯元彪。 选王应熊在预料之中,这次除了祭陵修缮,还要详细调查杨一鹏吴振缨案件。 老温显然不放心让别人去,这番安排,着实花费一番心思,当中有阁臣有勋贵,还有个东林人,应该是妥协后的结果。 如此看来,老温并未察觉自己意图。 祭陵史是谁,当下都已不再重要,这项事宜,仅仅是个障眼法。 崇祯上顺水推舟,大手一挥全部照准。 老温很满意,得偿所愿,皇帝给足了“面子”。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崇祯,一会儿恐怕谁都去不成,有些人还将面临牢狱之灾。 第二项乃巡抚及总督人选。 陕西巡抚廷推出文震孟、蒋德璟、孙传庭。 自己的文老师竟然都入选,还把他列在首位,不排除尝试挤走文震孟的嫌疑,万幸孙传庭还在。 这个苟日的温体仁,表面上看似听话,背地里小动作不少嘛。 对于蓟辽总督,推出侯恂、范景文、马士英。 剿贼正副总督则为玄默、卢象升、洪承畴、吴甡;宣大总督拟定唐晖、熊文灿、陈新甲三个。 不假思索,崇祯高声道: “孙传庭何在?” “臣在!”孙传庭出班行礼。 望着这个未来栋梁,御座上的人倍感欣慰,高声道: “原陕西巡抚练国事,转任郧阳巡抚,陕西巡抚由孙传庭接任!着孙传庭加兵部侍郎衔,将京中事务交接妥善,立即赶赴陕西!” 孙传庭满心欢喜,五天前就预感到了,果然梦想成真,随即领旨谢恩。 “侯恂何在?” “臣在!” “着原户部尚书侯恂,加兵部尚书衔、太子太保,赐尚方宝剑前往辽东,替换丁魁楚,原总督丁魁楚调回京师另用!” 按照原有轨迹,孙传庭要在一年后主动请缨,现在就满足他,期许能早日发挥效应。 而辽东那边,当下需要的是“稳”字当头。 侯恂乃文武全才,心思缜密,大局观及统筹能力,比丁魁楚要高。 此人理财能力一般,谈不上最佳人选,兵事才是最擅长领域,如今官居从一品去坐镇辽东,除了维稳,也有防范军阀坐大的考量。 而丁魁楚乃后来的大汉奸,得让他去接替杨一鹏,率漕兵去杀流贼,千万不能继续放在辽东,数日前就作出此般构想。 顿了顿,崇祯继续道: “着原宣府巡抚陈新甲,加兵部尚书衔,升任宣大总督,傅宗龙重新启用,接任宣府巡抚一职!” “着郧阳巡抚卢象升,加少保、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升任剿贼总督。 提督陕西、四川、山西、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军务,并节制三边、宣大,称其为十省总督! 五省总督洪承畴,加兵部尚书衔,为卢象升副职;原有防区作出调整,除三边外,另加分管陕西、四川、山西、宣大军务! 卢象升分管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五省,同时二人节制十省所有民政!” 场下朝臣表情各异,十省总督,啧啧,皇帝可真舍得放权,实在太意外。 崇祯扫视一圈,接着道: “内阁散朝后,立即办理圣旨,不得有误!” “臣遵旨!” 温首辅心中绷了一下,感觉与皇帝之间,似乎完成某种交易。 崇祯心中呵呵,散朝后的确要马上办圣旨,只可惜将不再是你温某人的事儿了。 对于前述安排,较历史轨迹改动很大。 原本剿贼总督乃杨嗣昌,为一年多以后的事儿,当下提前换成“卢阎王”。 杨嗣昌很听话,但就军事才能来说能力很一般,赶卢象升差得远,甚至连陈新甲都赶不上。 此人极度滥权小肚鸡肠,一定程度上缺乏战略眼光,具备力挽狂澜的卢象升,就是他和高启潜给坑死的。 这也是这个时空的崇祯,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还是让他继续当孝子比较好。 至于西北及长江南北,调整了原轨迹洪承畴、卢象升两个五省总督,部分分管地域。 卢阎王不再是管五省,还增加了节制洪承畴、陈新甲,权力更为集中,便于统一指挥,同时还多出个南直隶。 按理说南都有南京兵部管辖,还有南京守备领衔,属于京师级别,交给一个总督去节制,有点讲不通。 但显然老温完全领会意图,把众臣给说服了。 凤阳及周边府城被攻,南京方面毫无作为,明摆着皇帝很不满,害得人家祖坟被毁,换成谁都应该抱怨。 此问题一抛出,朝臣们只能选择闭嘴。 而宣大总督由陈新甲接任,也是多方面考虑。 原本陈奇瑜去最适合,不过这家伙去年活生生放脱李自成张献忠等,让流寇再度壮大,得让他多吃几年牢饭。 陈新甲忠心没问题,能力尚可,虽9年后犯了个低级错误,让原主失去最后南迁机会,不过这一世那种事儿不可能还会发生。 崇祯深吸一口气,差不多就这样了。 当下最要害的几处,均有合适人员坐镇,比历史上更为妥善。 温匹夫发挥得不错,这将是他在朝堂,做的最后一件有关全局的大事。 剩下那两件就要多花点时间了,还得把火给烧起来,那样才有看头。 第40章 国库穷得只剩下裤头 崇祯轻轻抬手,示意温体仁继续禀报。 老温清了清嗓子: “启禀陛下,礼户二部尚书、督察院左督御史、工部左侍郎已廷推出人选,请陛下御览!” 说完将另一本奏本递上。 打开一看,又给了老温一个“欣慰”的笑容。 四个职位候选人很多,其它的不想理睬,只有户部尚书可以定下来。 崇祯朱笔勾下那人名字,随即宣布: “毕自严!” “臣在!” 老毕从文臣末端走了出来,快速站于御道前。 不明真相的人目瞪口呆,毕自严啥时候放出来了?看来圣眷未减也。 “着原户部尚书毕自严,即日起官复原职,接替候恂空缺!”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老毕谢恩站往六部班中,很多人向他抱拳示意祝贺。 温体仁继续等着御音,却什么都没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台上声音传来: “温爱卿,廷议官员之事,爱卿辛苦了!” “谢陛下!” 老温欣喜一阵,继而又愣住。 礼部尚书、左都御史、工部左侍郎呢?皇上不念吗?如此看来圣上对候选人不满意? 几日前,唯独这三个职位没有接到皇帝暗示,他也就按正常程序办理。 平衡各方势力后,尽量推出自己人,着实花费一番脑筋,可皇上一个都没选,愿景化为泡影,心中顿感失落。 崇祯没去理会,反正耍耍温首辅又不是不可以。 扫视一周,眼神定格在六部班中,张凤翼咳嗽一声,踉踉跄跄出列。 很多人大感意外,那家伙连续几日告病,事关廷推及兵事都未参加,现在抽什么风。 老温也甚是不解,不知意欲为何。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准奏!” “臣历经四朝,浮沉宦海数十年,当下已八十有余,身体欠佳,深感朝堂诸事力不从心,故臣拟辞官回乡,请圣上恩准!” 崇祯假装微愣,几息功夫后,很犹豫地说道: “爱卿乃大明栋梁,若兵部没有爱卿领衔,朕该如何是好!” 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特么这种违心话,竟然张口就来。 “陛下,大明人才济济,后生贤能辈出,何愁无人接替,臣归心已定,望陛下恩准!” 崇祯站起身,在金台来回踱步,仿佛很难下决定。 老温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张老头竟然不知会他一声,搞了个措手不及,这下兵部尚书又给空出了。 转念一想,前几日圣上留了张凤翼说话,显然已达成某种共识,他可不是傻子。 过了好一阵,崇祯重新坐下,叹了口气: “罢了,张爱卿劳苦功高,赏赐绸缎10匹,白银300两,朕准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错愕,这样就准了? 不三推三就吗?是皇上四件事中的插曲吗? 今日早朝,到处都体现着诡异,实在令人费解。 张老头一脸轻松,皇帝七天前就点拨过他,离职审查等,都可以走走形式,暗示让他安心,前提乃必须保密,干干脆脆辞职,也就有了方才一出。 可崇祯并非想象中的乖宝宝,忽悠个把人信手拈来,哪有光辞职这般简单,老子的心黑着呢。 老温狐疑丛生,心中一阵慌乱。 稳住了张老头,崇祯望向内阁班中,问道: “温爱卿,前线欠饷及赈灾银事务,进展如何?” 温体仁收回思绪,大声回答: “启禀陛下,臣等数日商讨,然......” 呵呵,温首辅都出现语塞了,很罕见啊。 “然国库空虚,欠饷银两筹集不足五成,赈灾银更无法筹措!” 说完微微低头,等待圣训。 “哈哈哈......” 以往这种场景,皇帝都是唉声叹气,一副苦瓜脸,当下咋还有心思笑? 是自嘲吧,可那表情根本不像,反而带着玩味。 “温爱卿,朕看并非国库空虚,而是卿等未用心吧?” “这......” 温体仁有些惶恐,皇上明显不爽。 “朕也不扯那么远了,你告诉朕,欠饷乃何种安排之法?” “回禀陛下,从太仓库调银25万,兵部5万,光禄寺10万,共40万两!” 崇祯笑意未减: “诸卿如此筹划,那剩余50万两如何处理?赈灾银100万,又从何而来?” “臣......臣有罪,无法为陛下分忧!” “何罪?” “臣......” 瞥了他几眼,心中很是鄙夷。 原本欲发一通脾气,问问首辅当这么久,究竟干了些什么,想想还是算了,还没到时候。 便高声问: “光禄寺不是有60多万两吗?着光禄寺仅留零头,其余全部调出,不就够了吗?” “陛下不可!” 老温还在细品这句话意思,死党光禄寺卿张至发,急忙出班奏报。 “有何不可?” “陛下,臣自掌管光禄寺以来,宫中膳食开销了然于心,如此库银仅剩3万余两,仅够膳食采办十余日,陛下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拖欠粮饷,将士如何上阵杀敌?朕作为一国之君,岂能看着将士风餐露宿?岂能让他们战场流血,家人还要跟着受苦挨饿!” “这......” 崇祯摆手打断,国库真特么穷。 一个个只看眼前,根本找不到问题根结,要么在装傻,要么愚蠢至极。 那些暂时不管,他先来个以身作则,看看苟日的些如何反应再说。 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 “朕自本朝三年以来,便要求宫中节衣缩食,朕的皇后妃嫔,靠纺纱织布补贴用度,朕常常数月不知肉味。 然仅膳食一项,皇城每月便要花费数万,谁能告诉朕,问题出在哪里?” 朝臣你望我我望你,内宫之事,他们也不好言语。 而且牵涉到钱,钱粮乃大明痛楚,谁又知道该怎么办? “朕来告诉尔等,归根结底就是人太多!朕决议,光禄寺一众开销,从下月起全部从内帑支出,不得再动用国库。 内官宫女只减不增,年长者悉数遣散回乡,全国各地不得再阉割男童,不得再选秀充实内宫!” 朝臣们懵了,随后全场哗然。 第41章 苛求无度 皇帝节约点没有错,反正名义上天下都是他的。 遣散宫中老弱,不再招宦官秀女,都是他的事,与朝臣关系不大,可膳食用度从内帑支出,那就令人意外了。 多的不说,按张至发所言,即便减少部分人员,一年也得五六十万吧。 太阳还是圆的吗?皇帝咋变得这般慷慨?众臣更加意外。 崇祯缓缓站起身,高声道: “张爱卿,朕来告诉你有何不可!” “请陛下训示!” “侯尚书!” “微臣在!” “你给诸位说说,去年国库收入几何,兵事消耗占到几成!” 侯恂出班: “启禀陛下,去年正税钱粮,折合白银1600余万,摊派加赋900余万,国库总收入近2600万两,兵事耗银1500余万,占国库收入近6成!” “嗯,很好。” 崇祯点了点头,数据大差不差,还不算吓人,再过些年头,军费将达到8成多,那才是恐怖极点! “毕尚书!” “微臣在!” “同样的问题,你自去岁卸任前,历年国库是何状况?兵事消耗占到几成?” 毕自严不假思索: “回禀陛下,我朝三年以前,国库折合白银收入2100万两,三饷近300万,兵事耗银从未超过500万两,占比约两成。 自四年起,正税粮钱逐年下降,加赋摊派连年增加,朝廷用兵频发,兵事耗银占比年年递增!” “很好!各位爱卿,尔等谁来说说,是何原因致使税银下降?是何缘由导致兵事占比连年增加?” 扫视全场,众人低头不语。 有的官员倒是知道,还曾经上书过,当初原主表示无奈,无人真正找到过良方。 不是贬低大明文官,很多人根本找不到症结所在,更别提解决之法。 别指望他们了,还是老子来扯开底裤,给稍后的暴风骤雨作点铺垫。 崇祯眼睛变得犀利,面无表情地说道: “兵事占比从两成提升到6成,正税从2100万降至1600万。 也就是说,税收每年减少100万两,兵事消耗每年提高1成,不需要其它,再过些年头,大明将不攻自破!” 有几个愤青想出班,寻思一番还是算了,这话味道不对。 崇祯理了理情绪,接着道: “朕绝非危言耸听,但凡有远见者,都能洞察出其中玄机,然朝堂诸公呢? 整天吹嘘仁义道德,满口说三道四,如此有何用? 谁谏言过良策?又有谁能让国库银钱满仓? 真像你们吹嘘那般,大明早已四海生平,还是朕说的那句话,尔等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崇祯闪现怒意,言语中全是不满。 温体仁高呼: “臣等有罪!” 继而跪下,其余朝臣也跟着齐刷刷跪地。 “臣等有罪...” 有的开始心虚,有的则无动于衷。 没去叫他们起来,多跪跪有益身心健康,继续质问: “尔等当然有罪!谁来告诉朕,流贼如何消灭?招安之贼如何安置?建奴如何抵御?救了灾民今年,明年又作何处理?” “......” 停顿片刻,接着呵道: “数年来谁进献过有用之策?六部在作甚?内阁又在作甚?朕看都期盼搞垮政敌,等着升官发财吧?朕要尔等何用!” 崇祯脸色铁青,他真的怒了,几乎撕心裂肺。 先前还有点演舞台剧的成分,但一想到明末的龌龊事就越说越激动,最后彻底释放。 朝臣一个个跪地低垂脑袋,默不作声。 皇帝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早已司空见惯,发泄后还不是该干嘛干嘛,随他骂呗。 深吸几口气,崇祯平复一下情绪。 六科班中咳嗽一声,许誉卿捧着奏本: “臣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有本启奏!” 望了他一眼: “准奏!” 许誉卿双手将奏本举得老高,等待王承恩下来接。 “无需上呈,直接念!” “遵旨!” “臣弹劾内阁首辅温体仁,次辅吴宗达,阁臣王应熊、钱世升、何吾驺,原兵部尚书张凤翼! 此六人在其位不谋其职,致使流寇攻入凤阳,皇陵惨遭厄运,请陛下明察!” 一席话震惊四方! 这几人当中除了温党,还有东林党、粤党,把内阁兵部一锅端,不怕引起围攻吗? 连毕自严、刘宗周等与各党派划清界线者,都为他捏了把汗。 内阁诸臣更是心中一惊,张老头也倍感惊惧,退朝后就要卷铺盖归乡,这苟日的,无故使啥绊子。 “许爱卿!” “臣在!” “你弹劾之人可是朕之内阁,朕之大司马,休要信口开河!” 听到这句话,温体仁心中舒服不少。 “臣句句属实!绝不敢欺君!” “是吗?” “禀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曾于流寇抵近江南前,上书提请兵部早作防范,然张尚书敷衍了事,未作出任何应对之策! 巡按御史吴振缨,乃温首辅姻亲,首辅大人袒护,七年未下地方,原本应派往贵州,却在温首辅运筹下派往两淮。 首辅此举实乃干扰朝纲,内阁其余四臣均知晓,然则随波逐流毫无作为,请陛下明察!” 许誉卿吞了口唾沫,继续道: “臣观各地稍有兵力,贼即不敢轻犯,内阁诸臣、本兵张凤翼,明知凤阳岌岌可危,却所托非人无动于衷! 凤阳何地?倘若非忌讳玩寇速祸,使巡抚早移,岂有今日?流贼岂可得哉!” 说完,重重跪地。 “许御史此言差也,皇陵被毁,举国哀痛,此事岂可仅怪内阁及兵部,许御史所言,未免太牵强了吧!” 薛国观出班反驳,又向金台作揖,接着又道: “陛下,臣弹劾许誉卿妄自菲薄,无端攻击内阁及兵部大员。 朝廷用兵,牵一发动全身,岂能作此假设,实属信口雌黄,苛求无度,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下子走出上百号人,各党派人士都有,诸党又一次达成“共识”。 连带着伤的东林新秀杨士聪,差点都走了出来,只是大脑猛地一转,最终选择忍住。 许誉卿果然引起公愤,其奏本内容,也与历史上相差不大。 很好,非常好! 崇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把火点起来,火苗才会变成烧身大火! 第42章 温体仁下课 崇祯假装皱眉,瞄了眼温匹夫。 这家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朝堂上的事儿,跟他无关似的。 作为当事人尽管有点发虚,但暂不发言最明智,小喽喽们知道替他洗清“冤屈”。 没去理会那些附议者,崇祯问道: “温爱卿!” “臣在!” “方才许誉卿言,吴振缨乃爱卿之姻亲,是否属实?你可否有袒护之举?” 温体仁一惊,薛国观他们都避而不谈,仅反驳用兵一事。 兵败要是都牵连内阁及兵部,那谁还敢当这种官,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温体仁顿了顿,答道: “臣与吴御史确乃姻亲,然此人常年身体欠佳,故数年未派地方,至于拟派贵州一事纯属无端指责,请陛下明鉴!” 崇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温体仁见状,心里又放松些许,要是皇帝抓住辫子不放,他还真有点难堪。 其实他想错了,小丑们都跳了出来,是崇祯不想再给他废话而已。 望向锦衣卫一列,准备示意李若链出班,猛然一个声音高呼: “臣有本启奏!” 放眼望去,乃督察院右都御史刘宗周。 此人与各党派都不和,估计所奏之事应该与当下有关,要是多爆点料也无妨。 “准奏!” “臣弹劾内阁首辅温体仁、原督察院左都御史唐世济,此二人干扰人事任命祸乱朝纲!御史吴振缨本拟派往贵州,二人合谋篡改将其下放两淮!” 崇祯心中呵呵,这个情况唐世济已经交代,现在由刘宗周说出来,效果当然更好。 “刘爱卿,你为何如此咬定,可有实证?” “臣接任右都御史半年有余,翻看十三道档案,从中找到留存件!” “噢?” 刘宗周从袖中拿出一纸笺,双手高举,王承恩快步下台接过,递给崇祯。 温体仁心中大叫不好,唐世济真是头猪,这种文档留着干嘛,驲你老母! 崇祯看了两眼,表情不断变化,突地拍案而起: “温体仁!” “臣......臣在!” “你荒唐,荒唐!” “臣......臣有罪!” 温体仁连忙跪下,态度很是虔诚。 他太了解皇上性格,狡辩是无用的,大胆承认最好,稍后自己再真心悔过,说不定就过去了。 “你当然有罪!还罪无可恕!” 上朝已一个多时辰,先前就想发起总攻,崇祯已不愿再浪费光阴。 老温大惊,不容他多想,金台御音再度传来: “你不但袒护你的姻亲,还经常揣摩朕之心境,平日装作清廉,实则湖州产业百万! 数年前施计搞臭钱谦益,阻止其入阁,利用袁崇焕一案搞垮钱龙锡,怂恿朝臣煽风点火,挤走孙承宗。 又将你盟友周延儒拿下,自己当首辅!长期私下密会,结党营私,擅自打听朕之行踪! 你从不思江山社稷,在你眼里除了整人就是整人!当今天下如此这般,你就是罪魁祸首!” 温体仁听得汗如雨下,肯定是唐世济那儿出了问题,自己可能还被监视。 数日来皇帝诸多变化,一向警觉的他竟然被麻痹,老夫失算也。 皇帝完全像变了个人,自己太大意了,不禁悔恨万千。 “臣......臣......” “李若链!” “臣在!” “将唐世济一干人等,全部带上来!” “遵旨!” 朝堂瞬间愕然,身处旋涡之内者战战兢兢,外面更多则幸灾乐祸。 四个人被带了上来,除唐世济外,另外三个都不认识,还有一个锦衣卫一个太监,以及家仆模样的人。 金台旁张彝宪大感不妙,锦衣卫队列里的骆养性,也跟着战战兢兢。 骆指挥使昨天才从天津回来,还在梳理头绪,他们以为手下失踪了,搞半天被李若链抓住,这下完蛋了。 温体仁惊得瘫软在地,两个锦衣卫赶忙将他擒住。 “王承恩!” “奴婢在!” “将画押供词拿下去,让人犯确认有无差错!” “遵旨!” 王承恩将御案上反盖住的几页纸张,拿下台叫唐世济几人确认。 唐世济痛苦地点了点头,其他三个吓得屁滚尿流,全都如小鸡啄米。 “温体仁!” “你可知罪?” “臣......臣……” 接下来王承恩念出各自供状,听得老温冷汗直冒。 诸位大臣如茅塞顿开,原来这些人渣,明里暗里干的事儿,有时比自己还龌龊。 尤其温体仁之流,简直令人不齿,比自己还坏。 李若链那本无常簿(锦衣卫记录),选择性报出密会日期、地点、参加人员等。 被点到名者,自然迎来锦衣卫。 不多时,十余人被押于御道之中跪下。 除了五个阁臣,还有张凤翼、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内廷总管张彝宪、吏部尚书谢升;光禄寺卿张至发、太常寺卿薛国观。 那些没被点到名的,同样背心湿透。 本本那么厚,显然内容很多,自己有没有在上面,根本不知道,结党私会乃皇帝最恨,这些人有得受了。 崇祯并不想全部抓,真要抓的话,凡五品以上官员,没几个干净,得留人干活。 如今的他根本不怕所谓结党,一招敲山震虎即可,那个小本本也将成为某些人的把柄,让其往后不敢造次。 向王承恩点了下头,王大伴扯着嗓子喊: “宣孙承宗、钱龙锡、王徵觐见......” 声音拖得老长,被鸿胪寺小黄门,一个个口传至午门外。 不多时,方正化领着三人朝御前而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等平身!” 孙钱王三个均神采奕奕,还向朝臣们拱手作揖。 温体仁为首的一干朝臣,终于知道掉进粪坑了。 皇帝罢朝三天,而后上朝一天,接着再度罢朝七日,很明显就是等人,他们都被皇帝耍了。 温体仁无奈地垂下头,其他心中有鬼者,早都吓破了胆。 崇祯望向老温诸人,高声道: “此十余人全部革除官身,查抄家产,内官由东厂审查问罪!其他人等打入诏狱,由锦衣卫审查,再交予三司会审!” 李若链、曹化淳、刑部尚书冯英、大理寺卿张承诏、右都御史刘宗周,纷纷作揖领命。 杂碎们被带出广场,崇祯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43章 趁热打铁 今天这把火烧得够旺,皇帝耍这般手段,令朝臣们始料未及。 内阁全军覆灭,六部及各部门又出现空缺,朝堂该怎么办? 不待文武反应,崇祯准备趁热打铁,来一番独断朝纲! “李若链!” “臣在!” “朕擢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使,赐斗牛服,彻底整肃锦衣卫!” “臣领旨谢恩!” 这么多人被拿明显李若链使了不少劲,当然得升官,朝臣们想起他那小本本,没几个不心头发虚。 “方正化!” “奴婢在!” “擢升你为御马监掌印,给朕重振御马监!” “奴婢遵旨!”方正化高声领旨。 缓了缓,崇祯望向众人: “诸位爱卿,如今内阁空缺,六部督察院七缺其五,朕是待尔等廷推,还是由朕来钦定?” 广场上陷入沉寂,皇帝这样说简直不要太露骨,方才这阵仗,他们咋敢轻易接话。 “启奏陛下,朝政不可荒废一日,臣以为廷推耗费时日,由君父钦定最为妥当!” 刘宗周咳嗽一声,再次出班。 呵呵,这家伙挺懂事,先前与许誉卿一唱一和,都是聪明人嘛。 “臣附议!” 文震孟也跟着出班。 “臣附议!” “......” 侯恂孙传庭及数人出列,不一会儿就达到数十人,大多都是级别较高的官员。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卿等无异,那朕就依卿等所奏! “许誉卿!” “臣在!” “着吏科都给事中许誉卿,接任光禄寺卿!”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誉卿很感动,今日当回出头鸟,皇帝还是念及功劳的,自己干了十几年都给事中,这下连升六级终于见到曙光。 “蒋德璟何在?” “微臣在!” “着翰林侍读学士蒋德璟,兼任太常寺卿!” 蒋德璟愕然,随后激动领旨。 侍读学士仅为五品,这下兼管太常寺官居正三品,自己啥时候进圣上法眼了? “两位爱卿,张至发薛国观必然搞得乌烟瘴气,你等继任后立即核对账目,清查作奸犯科者!” “臣等遵旨!” 两衙门某些官员将头埋得更低,看来躲得过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 “刘宗周!” “微臣在!” “着爱卿升任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在左右都御史未到任前,督察院暂由爱卿兼管!” “臣多谢陛下隆恩!” 刘宗周心情激动无比,自己升了官,还是最向往的礼部,实在大善。 今天他弹劾温体仁,以朝臣们看来应该是皇帝授意,于是给人一种错觉,只要听皇帝的话,一切都好办。 崇祯其实并未找过他,仅仅是个美丽的误会,纯粹乃刘宗周精明,那份档案不知捂在身上多久,想来对温体仁早都怀恨在心。 “着李邦华黄道周二人,分任督察院左右都御史,李邦华加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参预机务! 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调回接任兵部尚书,加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机务!” 朝臣再次错愕,他们廷推了几天,选出的左都御史一个都没上。 皇帝抓两个升一个,空出三个位置留给想要之人,其中两人不但入阁,还得到东宫属官名分,真特么惊掉下巴。 “王徵何在?” “臣在!” “朕任爱卿为工部左侍郎,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臣......臣......” 一个正五品地方按察佥事升为三品大员,难免语无伦次,没容他们多想,崇祯继续道: “着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回京师接任工部右侍郎!” 朝臣们更是不解,毕懋康升任工部右侍郎,那当下右侍郎刘宇亮咋办? 望了眼王徵,崇祯微笑道: “王爱卿休要惶恐,朕要你上任后,与刘尚书一道大力发展工部事务!” “臣领旨谢恩!” “毕自严!” “微臣在!” “加毕自严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保,入阁参预机务!” “臣......臣遵旨!” 毕自严诧异,刚恢复户部尚书职,这下进内阁还是太子未来坐师,人生的大起大落,太特么刺激了。 “文震孟何在?” “臣在!” “着少詹事文震孟,接任吏部尚书!” 文震孟大惊失色,自己当上吏部天官,乃六部之首,实在不可思议。 “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重用,臣惶恐,恐难担当大任也!” “哈哈,文爱卿休要推辞!” 此人《春秋》讲得好,且清廉刚正,适合干六部之首,自己早都经过深思。 “钱龙锡!” “臣在!” “着原内阁次辅钱龙锡,改文华殿大学士、升太子太傅,入阁参预机务!”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龙锡饱含热泪,受了几年罪,这次既升阁殿又升“三师”,皇帝对他太好了。 “孙承宗何在?” “臣在!” “孙爱卿四朝元老,于大明功劳有目共睹,着挂兵部尚书衔,建极殿大学士,加封太傅,在范景文未到任前,提调兵部一切事务,入阁领衔朝堂!” 崇祯雷厉风行一通任命,弄得朝臣们应接不暇。 其实明末就兵事这一块,最适合的搭档乃孙承宗与袁可立。 可惜袁可立两年前就已病逝,没办法,只能用能力略微逊色的范景文。 “臣......臣......”孙承宗一时语塞。 见他那样,崇祯瞬间明白,位列“三公”第二位,上面就仅剩一个最高的太师衔,完全已达到人臣顶端。 三年前孙承宗辞官,曾授予他太傅虚衔,可孙承宗死活不接受,历朝历代封为太傅之人少之又少,或许是唯恐高处不胜寒吧。 想到这一层,崇祯严肃地说道: “爱卿所想朕心中有数,若树大招风,那朕就不动如山,再将歪风灭之!” “臣......臣多谢陛下恩典!” 孙承宗感激涕零。 皇帝这句话非常明确,示意他放手去干,他是真心想为大明办实事,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惜被弹劾怕了,并非怕丢官,而是很多时候甚感悲愤,皇帝如此一说,加上这几日所感所悟,惶恐变成坦然。 大势已定,崇祯深吸一口气,哥的地盘哥做主,老子可不是善茬! 第44章 朝臣募捐 将朝堂大员落实,已接近午时,四件事当中,还有半件未处理。 广场上绝大部分人,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神情有些恍惚。 崇祯却并不心急,好戏还在后头呢,望向新内阁班中: “五位阁臣尚缺其二,三位爱卿今日接任,然上届内阁事务尚未办妥,朕只得有劳卿等!” 说完摆出一副苦瓜脸。 毕自严一愣,显然是尚剩的赈灾银一事,他数日来萌生了很多法子,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暂也无计可施。 孙承宗假装不知,出班道: “敢问陛下,是何种事务?” “自然乃百万赈灾银,前任内阁毫无办法,朕甚是心忧,唉......” “臣......” 老孙陷入沉思,其实心中在暗笑,皇帝演戏可真像,前几日就给他说过要唱双簧。 假装沉吟几息,作揖道: “臣倒有一方法,不知是否妥当。” “有何不妥,国之大事,爱卿快快道来!” “遵旨!” 孙承宗轻咳一声: “陛下,数年来朝廷不是加派就是征饷,天下用度都落在平民身上,然百姓吃过几顿饱饭?为何单单他等有责任撑起天下? 而我等食君之禄享受优待之辈,却未出毫厘,天下兴亡,我等岂可无动于衷!” 崇祯假装未听懂: “爱卿所指何意?” “当然是朝堂诸公有钱出钱,以助朝廷粮饷!” 全场哗然一片! 苟日的孙承宗,刚刚上任就叫纳捐,老子驲你祖宗十九代! 崇祯假装一愣,说道: “爱卿言之有理,国库已经见底,然距夏税尚早,赈灾银乃燃眉之急,就依孙爱卿所言,朝堂诸公有钱出钱无钱出力,诸位看着办!” 什么?皇帝竟然同意?太失帝王威严了吧?老子俸禄那么低,皇帝不知道吗? 老子地窖里的银子,都是凭本事挣的,凭啥资助蝼蚁! 广场上一阵闹哄哄。 “肃静!肃静!” 鸿胪寺官员奔走于御道,高声维持堂上纪律,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些许,毕自严出班: “启禀陛下,首辅大人所言极是!微臣家中并不富裕,臣愿捐出积蓄100两,微尽绵薄之力!” 崇祯点了一下头。 很好,老毕懂节奏,有人主动站出来就好办。 大多数朝臣,心里极度不爽,入你毕自严老姆!站着说话不腰疼,钱可是老子的命! 这时候恂重重咳嗽一声,走到毕自严身旁,朝平台施礼: “启奏陛下,食君之禄,为君父分忧乃臣子本分,孟圣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臣家中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然比食不果腹之百姓,优越若干,臣愿捐出积蓄1000两,以心系苍生!” “启奏陛下,臣愿捐80两,助国库一臂之力!” 孙传庭接着出班。 “臣愿助饷3000两!”文震孟作揖。 “臣愿捐出积蓄5两!”钱龙锡高声响应。 “臣助饷20两!”许誉卿随后跟上。 “臣愿捐银30两!”李若链高呼。 很好嘛,这些人刚才不是官复原职,就是升官褒奖,得撑撑场子。 其他不说,毕自严不算富裕,钱龙锡许誉卿李若链更没钱,可能已是仅有身家。 向几人递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臣于高阳老宅,尚有些许田产祖业,臣愿捐出七成家产5000两,为君父分忧!” 孙承宗大义凛然地说道。 “臣愿捐银4000两,然臣京师府上现银不足,待近日变卖字画,凑齐银两再行捐出!” 刘宗周出班道。 崇祯很满意。 刘宗周算是有钱人,不过产业都在浙江,他说的这番话想必不假。 “很好,诸位爱卿慷慨解囊,朕心甚慰,王承恩!” “奴婢在!” “着笔墨记录,以便统计数目!” “遵旨!” “臣资助50两!” “臣出150两!” “臣出3两!” “......” 随后约莫一刻钟,站出一两百人。 数量几两到几百两不等,之后再无人出班,全场陷入死一般沉寂。 接过王承恩那两三页纸,崇祯一目数行。 默算了下,也就三万两左右,孙承宗几个还占据大头。 广场上这么多人,文官才出来一两百,简直可恶,这群屁股决定脑袋的站队派,往后再慢慢收拾。 至于富得流油的勋贵,更别提了,一个都没有,锤子得很! 历史上原主几次劝捐,大家都喊穷,结果全留给了李小哥,自己还被整死个皇子,想想都令人胆寒。 如今提前几年提出纳捐,仍与原有轨迹惊人雷同,实在可悲! 原主心不够黑,方法也没对,哪里搞得到钱。 望向勋贵一侧,见到皇帝目光扫来,大部分都躲躲闪闪。 这时巩永固上前作揖: “启禀陛下,臣愿助饷15万两,以尽绵薄之力!” 啧啧,广场上嗡嗡声骤起。 驸马可真有钱啊,装啥大方,肯定脑袋被驴卵子给挤了。 “驸马如此慷慨,不担心与公主用度?” “回陛下,臣尚有祖业,15万两并无妨碍!” “很好,勋戚饱受皇恩,驸马实乃朕之好妹夫,王承恩,记下来!” “遵旨!” 昨日点拨巩永固一二,还真没想到他捐这么多,挥手示意他回班,勋贵们大多埋着头。 很多人心中,已将巩永固十八代祖宗,通通问候了一遍。 “臣愿助银3万两!” 新乐伯刘效祖站了出来,步履有些蹒跚,尽显老态龙钟。 崇祯向他点头,这个亲舅舅,为人正直,家底应该不多,已经非常大方了。 没有一定家风,还真教不出刘文炳、刘文耀之类的刚烈表兄弟,殊不知就是这句话,还真会给他们带来福音。 场上再度陷入寂静,指望勋贵主动,估计已不太可能。 那老子就点名,看你苟日的怎么躲! “成国公!” 朱纯成心中咯噔,极不情愿出班: “臣在!” “朕让诸臣看着办,尔等就真一边看着吗?” 朱纯成大脑嗡嗡作响,没想到皇帝要点他名,心头有点发虚: “启......启禀陛下,陛下让有钱出钱,有......有力出力,臣任职五军都督府,便为圣上所言,乃有力出力也。” “哈哈哈......” 崇祯差点喷饭,这家伙是来说相声的吗? 怪不得连李自成都看不起他,简直比无耻还要无耻! 第45章 勋贵本色 崇祯眉头紧锁,高声道: “朕让满朝文武助力,文官当中不凡大户者,也不凡生活窘迫者,成百上千两,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值一提。 然可能数两银子,却是某些爱卿全部积蓄,他们捐了钱,难道就不再上值了吗?难道就不再为大明出力了吗?” “臣......臣......” 朱纯成支支吾吾。 皇帝这两句话,还真找不出漏子。 “你成国公一脉享受皇恩两百余年,家中产业无数,爱卿该不是没钱吧?” “臣......臣家中......现银确实不多......” “有多少?” “一......一百两!” “哈哈哈......”崇祯大笑。 满朝文武心思各异,有的皱眉,有的埋头偷笑,有的暗自腹诽。 勋贵们不主动,看样子圣上可能要“明抢”。 谁都知道勋贵有钱,可这不是陛下风格啊,至于那朱纯成,也确实有点扯蛋。 “嘉定伯何在?” “臣在!” 周奎颤颤巍巍出班,女婿你教训成国公,喊老丈人干嘛啊。 “嘉定伯,朕问你,你愿募捐几何?” “启禀陛下,老臣家中仅有现银5两,臣愿一并捐出!” 什么?崇祯直想骂娘,这苟日的的吝啬鬼,还真特么如假包换! “人家大宗伯府上现银不足,都知道去卖字画,一个国公仅有百两,一个伯爵甚至只有5两,尔等当朕是傻痴吗?” “臣句句属实!” 两人猛地跪下,几乎异口同声: “尔等没有欺骗朕?” “臣不敢!” “臣也不敢啊!” “很好,若朕搜出你等家中不止所说数额,朕是不是可以治你等欺君之罪呢?” “臣......” “臣......” 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时间,崇祯大手一挥: “李指挥使何在?” “臣在!” “着你派两队人马,即刻赶往二人府上,不得损坏器物,不得骚扰家眷,只搜查现银,朕给你三刻钟复命!” “臣遵旨!” 李若链使唤班中武将,带着数十锦衣卫,匆匆离朝。 朱纯成周奎大感不妙,很想出言阻止,却找不到任何理由,都在那儿战战兢兢,欺君之罪显然是坐定了。 “启禀陛下,臣愿助银1000两!” 英国公张之极出班。 呵呵,这个倒数第二代英国公,出手还真“大方”。 要不是屁股尚算干净,他爹张维贤又亲自扶原主上位,真想当场训斥。 “臣助银1000两!” 定国公徐允祯作揖。 崇祯望向他们,眼里全是鄙夷。 历史上徐允祯比朱纯成还富,可当下掌握的一切证据,预示此人屁股干净得很。 至于是啥原因,崇祯也懒得去想,反正只要是坏蛋,总会被逮住尾巴。 “臣愿助银700两!” “臣出500两!” “......” 在京40来个公侯伯,陆陆续续出列,全都募捐几百到一千两不等。 崇祯不禁为原主老哥默哀一秒钟。 这群勋贵家产加起来起码几千万,现银至少也在千万以上。 离明朝灭亡还有九年,尚未达到富裕顶点,但就当下仍旧富可敌国,全特么一群混账! “王大伴,看看一共有了多少?” 不多时,王承恩回禀: “皇爷,共计二十三万四千五百八十七两!” 崇祯起身,于金台踱步,片刻后望向诸臣,脸色铁青: “都是朕的好官啊,都是朕的好勋贵啊,等流寇攻破京师,尔等的家产,就全部留给流贼吧!一个个腰缠万贯,却如此吝啬,荒唐!荒唐!” “陛下息怒......” 全场跪倒。 这时曹化淳双膝挪了挪: “皇爷,奴婢愿捐出养老钱7万两,请陛下息怒!” “奴婢捐银2300两!”王承恩叩首。 “奴婢助饷800两!”方正化匍匐。 闻言,崇祯心头舒服了些。 曹化淳还是挺明事理,在勋贵那儿收了2万两,看来其他方面也搞得不少,估计已经清空钱包了,至于王承恩方正化,显然已经尽力。 算了算,还差近70万两。 李若链还有会儿才能回来,看来自己只能先把银子凑足,免得认为老子是铁公鸡,反正早迟都要从朝臣身上刮回来。 “曹化淳、孙阁老、大司农!” “臣(奴婢)在!” “着东厂派出专人,监督此次军饷护送发放,每一分钱,务必发往每个将士手中,各级衙门武官胆敢截留贪墨者,杀无赦!” 曹化淳领命,满腹不解,转念又彻底释然。 以往无论军饷还是赈灾银,出了京师可能就只剩一半。 拿到地方再截留再贪污,真正落到实处的,已经所剩无几,皇帝这样做,明显有拨乱反正之意。 “大宗伯!” “臣在!” “赈灾银尚差70万两,由内帑凑足,督察院全程监督使用! 记住,乃全程监督,并非敷衍了事,胆敢截流贪墨者,胆敢敷衍了事者,杀无赦!” 刘宗周迟疑片刻,似乎听懂了皇帝所指,试探性问道: “陛下,督察院每省仅一名巡按御史,要做到全程监督,恐怕......” 崇祯心头呵呵,这刘宗周很会来事儿啊,有点意思。 “好办啊,你把十三道每道仅留一人于京,其余全部给朕派出去! 领了朕的俸禄就要替朕办事,各省州府众多,光靠一地巡案哪里能明察秋毫? 无论所在省份有灾无灾,都给朕睁大眼睛,履行尔等职责!” 刘宗周浅笑,随即领旨。 有的御史想出班反对,皇帝这样做有违祖制,可皇帝破天荒从内帑拿出70万,实在不好泼冷水。 想想几日前的光时亨,今日的温体仁等,陛下又在火头上,最终还是忍住。 参考消息: 大明十三个省,每省设一个道,御史须轮换下放地方,称为“巡按御史”。 其任职时间并不固定,督察院单十三道就有一百多人,未轮到者都常驻京师。 看似制度健全,到了明朝中后期,实则多出一层贪污腐败环节。 …… 几日前皇帝新定出制度,御史及六科弹劾需要主官画押,但那仅仅指书面奏本,并不能管住嘴巴。 崇祯看着这群人就来气,就是要让御史滚到地方去,别特么一天到晚瞎嚷嚷。 第46章 丑态百出 安排得差不多,李若链终于出现在广场。 “启禀陛下,嘉定伯府上银两已清点完毕!” 李若链喘着粗气作揖。 “成国公府呢?” “成国公地窖里存银太多,一时半刻点不完,手下人正在抓紧统计!” 瞄向周奎和朱纯成,二人将头埋得很低,无比紧张,早已无往日风采。 “你告诉朕,嘉定伯有现银几何?” “禀陛下......臣......” 崇祯微愣,这家伙支支吾吾作甚?瞬间秒懂,苟日的,爆料之前来点悬念,氛围把握的不错嘛。 “但说无妨!” “遵旨!” “臣粗略统计,不低于40万两!” “这么多?哈哈哈......”崇祯大笑。 班中有的人倍感惊讶,更多的则非常坦然。 周奎店面众多搞钱渠道广泛,只有区区40万两,完全属于不会来事儿。 周奎心中七上八下,却也不是特别怕,老子是国丈,好女婿你敢抢岳父吗? 崇祯收起笑意,目光犀利望向周奎: “嘉定伯,你可知罪?” “臣......臣有罪,”说完匍匐于地。 “乃何罪?” “臣不该向陛下隐瞒,请陛下恕罪!” “你恐怕不是隐瞒,你是欺君,你是当朕痴傻!” “臣不敢......” “呵呵,睁眼说瞎话,你还有何不敢?” “臣......” 崇祯有些玩味,呵道: “看在皇后面上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用银两抵消罪过,出多少全凭你自愿!” 周奎大喜,还是女婿好啊。 “臣......臣愿捐出五,哦不,六百两白银,请陛下笑纳!” “哈哈哈......”崇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朕的国丈大人啊,朕的脸皮只值六百两?你当朕是要饭的吗?” 周奎苦笑: “那臣......臣出800两......” 很多人直摇头,这个国丈真是另类,有的还差点笑出声。 “够了!周奎啊周奎,妄你身为国丈,一点都不体谅圣心,你太无耻!” 周奎将头伏在地上,在那儿硬撑,钱可是岳父我的命,我家闺女还给你生了太子,你能把我怎样? 大多数朝臣都觉得国丈很过份,自己那么多钱,皇帝又给机会出钱抵罪,这家伙却跟买菜似的。 “报......” 一锦衣卫百户声音响彻四方,快步跑向御前,神色慌张单膝跪下。 “禀......禀陛下,成......成国公夫人,率女眷当场耍泼,杨......杨千户等,暂无法返回复命!” “大胆,君前失仪,慌慌张张作甚......” “无妨!” 崇祯打断鸿胪寺官员呵斥。 百户官脸上有几道抓痕,上气不接下气。 “你歇口气再说!” “谢......谢陛下。” 朱纯成脸色非常难看,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 百户官缓了一阵,高声道: “陛下,臣等正清点银锭,成国公夫人回府,便百般阻挠。 臣等谨遵旨意不得惊扰家眷,然成国公夫人不依不挠,领着数十女眷袭击锦衣卫。 杨千户挥手摆脱,成国公夫人就......就直嚷锦衣卫轻薄她,臣好不容易挣脱,立即回朝复命!” “朱纯成,你成国公府好大的架子!” 朱纯成跪倒,颤颤巍巍: “臣......知罪,回府一定严惩内人,望陛下恕罪!” “呵呵,你府上藐视皇命,罪责不浅也!” 继而问向百户官: “成国公银窖,有现银几何?” “臣等尚未清点完,预计不下一百万两!” “多少?” “不少于一百万两!”百户官高呼。 全场诸公你望我,我望你,成国公果然极富。 崇祯冷哼,非常轻蔑地看着朱纯成,像似在看一盘红烧肉: “成国公,你有何话说!” “臣欺君,臣愿捐银15万,请陛下恕罪!” “哈哈哈,你倒比国丈大人慷慨,真是朕的好勋贵啊!” “为君父分忧,乃臣子本分!” “说得好听,要是朕没派人去搜,你还不是一百两打发。 你欺君罔上,家眷还袭击锦衣卫,你成国公简直无法无天!” “臣......臣知罪!” 崇祯此刻非常反感,当下万事已经俱备,可以从他们身上刮油了。 “李指挥使!” “微臣在!” “成国公连同家眷禁足一个月,抄没家中所有现银!” “遵旨!” “臣不服,臣不服!”朱纯成双眼通红。 “你有何不服?” “臣祖上为大明鞠躬尽瘁,臣欺君不假,然并未到抄没地步,陛下此般与劫掠臣子有何区别?臣不服!” 朱纯成撕心裂肺嚷道。 这家伙比鸭嘴还硬嘛,崇祯像看傻逼一般地望着他。 “陛下,成国公已愿捐银15万,请陛下宽恕其罪!” “请陛下宽恕!” “......” 六七个勋贵出班跪倒,一会儿有了十好几个。 苟日的,看来平日与这些人私交不错,或许也存在兔死狐悲成分。 有几个文官也想求情,一番眼神交流后选择放弃。 崇祯心中呵呵: “你不服,你祖上要是知道你干的好事儿,非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你可真是朱家好子孙啊!” 朱纯成心虚,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臣......” “你不服,那朕就让你心服口服,让满朝文武看看,你等勋贵是何般嘴脸!” “李指挥使!” “臣在!” “把那群败类都带上来!” “遵旨!” 小半刻钟后,杜勋、高启潜、王之心等太监;几个军官及掌柜,全部押到御前。 周奎见状差点瘫软在地,朱纯成也好不了多少,阳武侯薛濂、抚宁候朱国弼背心冷汗直冒。 崇祯不想浪费口舌: “方大伴!” “奴婢在!” “你把那些肮脏事儿,读给大家听听!” “遵旨!” 方正化从怀里拿出文书,面向朝臣: “经查,自崇祯三年起,以御马监监事高启潜为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官地粮米,低价卖予成国公、阳武侯、抚宁候、嘉定伯四位勋贵。 每年青黄不接之际,几人伙同商家抬高粮价,赚取暴利,以上事实御马监内官、涉案商户均已招供,证据确凿!” 说完将供状举起,向朝臣展示。 啧啧,勋贵真是丑态百出啊,竟然染指皇家官地,还哄抬粮价。 腰缠万贯的文武,倒觉得没啥,很多人其实早已知晓。 大多数清贫官员,则恨得咬牙切齿,那些高价米,家里以往可没少买。 第47章 军机处 方正化回班,崇祯望向曹化淳: “曹大伴,该你了!” “遵旨!” 曹化淳也从怀里取出文书: “经东厂暗查及京营诸将指控,五军都督府成国公、阳武侯、抚宁侯、临淮侯、伏羌伯、新建伯、清平伯,伙同京营诸将,贪墨克扣军饷! 京营在册兵卒七万一千三百二十五人,当下实际不足三万四千人,吃空饷高达五成。 从元年起,预计约100万两俸银,被以上人等贪污! 本朝六年,京营万余士卒出京剿贼,出征补助八万三千两,实发不足四万。 伤残战死者抚恤银近七万两,实发不足一万,所剩皆被贪墨!” 啧啧,全场人听得惊心动魄。 贪污很正常,就是贪墨这么多,竟然还有五成吃空饷者,实在令人震惊。 老曹顿了顿,继续道: “以上人等,另加工部右侍郎刘宇亮,武清侯、成安伯共11人,强行霸占西山诸矿。 部分文武残害原有矿主,累计获利预估150万以上,圣上派驸马巩永固暗查两年有余,获得相应线索,经东厂核查属实!” 巩永固吸了口凉气,幸好昨日皇帝召见,不然就惹上麻烦了。 刘宇亮身边迎来两个锦衣卫,战战兢兢跪地。 先前听到毕懋康任工部右侍郎,心头就有种不祥预感,搞半天在这儿等着他。 朝臣们也终于顿悟,怪不得成国公被没收现银,可视为非法所得,理应没收。 崇祯面无表情,望向朱纯成: “成国公,你的银子朕收得不冤吧!” “臣......” 朱纯成双眼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然勾结内官私购粮食,贪墨军饷草菅人命,罪就比较大了。 幸亏狡兔三窟,有些银子存于另外两处庄园,如今只是抄他府上现银,又不是抄家,已经算非常轻松。 其余朝臣心中嘀咕,圣上心机这么重,竟然已暗查两年,看来近几日突变并非偶然,以后得悠着点。 崇祯心中冷笑,李若链关注几年是真,原主可啥都没干,能忽悠就忽悠,免得认为老子好愚弄。 一通组合拳,被点到名者吓得魂飞魄散,陆陆续续跪地。 锦衣卫顺势将他们擒住,扔在御道之中,没被念到者,心中有鬼者,全都头皮发麻。 过了好一会儿,崇祯厉声道: “这就是朕的好臣子,朕的好勋贵!大明的脸面,都被尔等丢尽了! 一个个在朕面前装忠心,给朕装穷,如今证据确凿,尔等败类也!” “臣......臣知罪......”。 “......” “有罪与否早已明朗,曹大伴、李指挥使!” “奴婢(臣)在!” “将涉案文官、京营涉案武将,全部革职抄家,打入诏狱问罪! 涉案公侯伯爵,除嘉定伯外,全部没收非法所得,禁足一个月,每人罚银30万两!” “臣(奴婢)遵旨!” 周奎闻言倍感庆幸,刚才装什么装,把岳父小心脏吓得怦怦响,下次可不带这么玩儿。 朝臣们心中嘀咕,皇帝如此袒护国丈,是不是有失公允? 不容他们多琢磨,台上传来厉呵声: “嘉定伯周奎,勾结内官欺君罔上,乃外戚之耻!抄没其所有家产,只留现银千两,禁足府上一年!” “遵旨!” “啊?” 周奎懵了,搞半天自己才是最惨那个,转而捶胸顿足,嗷嚎大哭起来。 崇祯冷哼不断,你已经算最幸运了,届时待晋商方面尘埃落地,那些勋贵绝对比你惨得多。 锦衣卫悉数将数十人带出,广场上重新恢复宁静。 大臣们表情各异,有的很欣喜,仿佛看到大明迎来曙光。 有的则如履薄冰,背心冷汗尚未停止,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也。 事儿处理得差不多,叫李若链曹化淳于御前,崇祯轻声吩咐几句,二人不住点头称是。 又给王承恩递了个眼色,王承恩扯着嗓子喊: “内阁诸公、六部尚书,到东暖阁议事,退朝!” “恭送陛下......” 崇祯起身,瞄了眼整个皇极殿广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大明这艘破船真烂,这还仅仅是开始,未来的路更为艰难,万幸银子收获不少,接下来一些事儿可以放手去干。 孙承宗心里也感慨万千,头几天圣上说要大刀阔斧,今天算是见着了。 皇帝对岳父都毫不留情,看来决心非常坚定,不禁充满无限想象。 ...... 乾清宫东暖阁。 已过午时,皇帝赐食,众人拘束地细嚼慢咽。 今日动静非常之大,早已超出想象,平淡的三菜一汤,有的人吃起来觉得比山珍还要舒爽。 见大家都已放下碗筷,崇祯吩咐道: “王大伴,赐坐看茶!” “遵旨!” “谢陛下!”新任大员们受宠若惊。 “大明经历两百余载,诸多旧制积重难返,如再不革新,大明危矣!” 大家都微微点头,大明确实弊病丛生,凡有识之士都存在此种意识,可究竟如何革,并无系统性概念。 抿了口茶,崇祯继续道: “朕拟成立军机处,凡军中大事,只限于与兵事有关者参与,兵事奏报不再经过通政使司传递,一律直入军机处。 军机处限定4人,孙爱卿领衔,兵部尚书次之,其余2人由两位爱卿斟酌选定,报朕御批!” “遵旨!” 不知情者眼神交流,皇帝这般,有军、政分开之意。 军中机密弄得满朝皆知,好多人还要指指点点,确实不利高效执行。 可早朝上那么多人被抓,皇帝现在却跟没事儿似的,接着便安排此类事务,让很多人倍感诧异。 崇祯没去理会,随即又宣布早朝再度革新,早朝全部改在皇极殿内举行,人数限定一百。 众人有点大脑短路,连孙承宗都觉得似乎不妥。 崇祯态度非常坚决,旨意最终落地。 之后又就一些事宜,比如空出职位的人选,兵事、钱粮等,提出指导性意见。 有些人感到了新鲜空气,也倍感压力山大。 圣上抓人抄家,方才又要所谓革新,算得上兴利除弊,就是有点不太适应。 细想之下,好像圣上也没有过错,大员们好一阵才释然开来。 第48章 华夏日报 坤宁宫。 周玉凤正与几个宫女在院中纺纱,忽而叹气,忽而表情凝重,似乎心不在焉。 一旁的宫女见皇后那样,全都不敢出声。 “皇上驾到!” 周玉凤一愣,连忙拍了拍身上布衣,望向门口施礼。 “臣妾恭迎圣驾!” “平身!” 崇祯一把过去搂住周玉凤的细腰,眼里满是心疼。 宫女太监将头偏向一侧,不敢直视。 “玉凤,今后莫要此般了,纺纱织布又能补贴几何。” “陛下一直奉行节俭,臣妾如此不过杯水车薪,也确实挣不了几文铜钱。” 周玉凤语气有些幽怨,崇祯有一小点点尴尬。 这小妮子,应该是对娘家事儿有所抱怨。 “走,我们进屋说。” 宫女端上杯热茶,行礼离去,只剩下王承恩在身边。 “玉凤,你是否在为国丈一事,埋怨于朕?” “后宫不得干涉朝政,臣妾岂敢?” 见她那样,看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望了眼王承恩,王承恩连忙跪下: “皇爷恕罪,早朝事宜人尽皆知,皇后娘娘向奴婢确认,奴婢不敢欺瞒,请皇爷责罚!” “无妨,朕不怪你!” “谢皇爷!” “你先出去吧,朕陪皇后说说话。” “遵旨,奴婢告退。” 崇祯笑了笑,周玉凤有点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 “玉凤,朕并非刻意为难国丈,你别往心里去。” 周玉凤缓了缓,望向崇祯: “信王,臣妾非不明事理之人,家父将手伸到官地,还妄言欺君,此般做作臣妾同样脸上无光。 信王做得对,只是家母兄弟被牵连,臣妾在心忧他们。” 崇祯很欣慰,皇后到底是皇后,识大体懂分寸,妥妥国母风范。 将她搂入怀中,温言道: “凤儿安心,国丈贪念太浓,朕不得已为之。待过些时日朕可赏他一些财物,保其丰衣足食便是。” “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露出笑意,挣脱“魔爪”起身行礼。 其实崇祯非常看不起周奎,要不是眼前娇妻,根本不会抄家禁足那样简单。 将周玉凤重新拉到怀里,假装责怪: “老夫老妻,那么生分干嘛。” “信王乃一国之君,该有的规矩还是要。” “朕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朕就是想朕的凤儿了.......” 说完眼神色色的,一个强吻猛地袭去,诸多少儿不宜动作,在佳人身上上演。 “信王,大白天的,臣妾......臣妾......” 崇祯哪管那么多,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向凤塌。 房门被知趣的王承恩关上,不多时屋内呓语声一片,上演着白日春宫。 ...... 小半个时辰后,搂着香喷喷的周玉凤,崇祯无比温柔: “凤儿,纺纱织布就别做了,该吃吃该穿穿,宫中该有的荤腥得有,只要不奢靡浪费即可,皇子公主们都在长身体。” 周玉凤摸着他的下巴,柔声说: “信王有此想法甚好,殊不知宫中膳食看似节约,实则更加浪费......” “那是。” 崇祯微微叹气,这些事儿他何尝不知。 本尊老哥美其名曰数月不知肉味,其实那些素菜素汤,尚膳监总想着法子加入珍馐。 最后把只要是肉的东西通通捞出来,所耗银两比常规吃食还要多。 大人们清楚,小孩却不懂,连几岁的坤兴公主,最大愿望居然是想吃顿肉。 老哥虚有其表,活脱脱伪君子一枚! 崇祯撑起身,在娇妻的服侍下擦身一番,重新穿戴妥善。 渣男该做的事儿已经做完,得谈谈今天来这里的正事儿了。 “凤儿,朕给你一个挣钱之法,比纺纱织布来得快,还利国利民。” 周玉凤有些错愕。 “朕想办份报纸,凤儿文笔不差,就由你主笔,可叫秀英皇嫂等人配合,如此,你等也不用面对后宫孤寂了。” “报纸?何为报纸?” “就跟朝廷邸报差不多,不过这种报纸,乃面向民间,可将朝廷政令、各地发生的新鲜事儿登出来,还可发表对事件之看法。 也可加入粮价、炭价、寻人、招租等与百姓相关讯息,同时可刊登诗词、各种民间故事等等。” “信王说的这些,臣妾好像有点懂了。” 周玉凤露出期待的眼神。 “那就好。” 崇祯立即唤来王承恩,在一番笔墨伺候下,于白纸上写画起来。 作出一些示例,分别进行大概讲解,还提了部分要求及建议。 周玉凤听得心花怒放,又有点担心地问道: “信王,军国大事需要司礼监提供信息,臣妾心忧......” “无妨,这不叫干涉朝政,只是将朝堂发生的事儿,让更多人知晓,司礼监送过来的事宜,朕会规定原则。 有些事务可公之于众,军国机密却不可,需严加斟酌,朕会指导一段时日,待大家都熟悉事务后,才放手让你等实施。” “臣妾似乎明白了!” “很好,比如第一期报纸,你可将今日朝堂之事作为重点,其他板块往后循序渐进加入便是。 如果现在就开始做,明日便可定稿,让王承恩派人落实报童、宣讲人等事宜,再由经厂抓紧排版印刷,后日就可正式发行!” 周玉凤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转,看样子已懂了个大差不差。 “信王,此报需要取一个名字吗?” “当然要!” “那取何种名字恰当?” 崇祯想了想: “依朕看,暂时挂在经厂名下,先做起来再说,当下做不到每日刊发,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就叫华夏日报吧!” “华夏日报,甚好,臣妾这就叫皇嫂秀英过来。” “嗯,朕稍后回去让大伴将朝堂事宜整理,一并给你送过来!” “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如少女般俏皮,看得崇祯又有点想磨枪上阵。 联想到内阁圣旨应该已经拟好,得回去处理,只能“改日”。 关于报纸,崇祯原本想让礼部负责,但想到未来要提升女权,后宫美人们做手工毫无意义。 就让皇后牵头做点实事,对于往后推进女权好处多多。 最重要一点,华夏日报将成为宣传利器,引导舆论走向,对大明将来,善莫大焉! 第49章 侯恂孙传庭赴任 次日正辰时分,上朝的官员汇集于广场。 他们都非常诧异,金台上的御座不见了,大汉将军一个没有。 连内阁、六部、司礼监、锦衣卫诸臣,全都不知所踪。 仅有鸿胪寺官员,在广场引导百官维持秩序。 啥情况?搞什么东东? 文武们不禁交头接耳。 “肃静!肃静!” 鸿胪寺官员大声呵斥。 不多时,王承恩、侍读学士兼太常寺卿蒋德璟出现在金台。 见蒋德璟手里捧着圣旨,看来皇帝有旨意。 一般比较重要的圣旨,才会让翰林院的人宣读,朝臣更加狐疑。 王承恩高声道: “皇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陛下口谕,今日起罢朝五日,诸卿接旨后回值房各司其职!” 什么?又要罢朝?上一天歇七天,这下又是歇五天。 圣上要跟万历爷学啊? 不待他们多想,蒋德璟摊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登基以来,重整早朝旧制,然朕励精图治国事仍颓废糜烂。 早朝成百官互诽之地,决理国事甚少,朝堂诸卿,可汗颜耳? 为严正朝纲,朕意终止御门议政,改迁皇极殿朝会,人数限定一百。 文官三品者、司礼监秉笔级、武官正副都督、锦衣卫同知级,务必上朝。 余者诸臣勋爵,按旧制提前一日登记,人满不纳,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多大臣极不情愿地领旨,有的则长跪不起。 口中直呼: “陛下如此,大明危矣!” 这个雷太大了。 昨日那些事儿都能忍受,上朝改成这样,许多人无法适从。 “圣上乃限制言路,有违祖制,本官不服!” 一些大臣非常愤怒。 “不行,本官要劝谏陛下收回旨意,本官要上书!” “......” 有些人就差骂娘,有的则认为,陛下此般无比英明。 广场上乱成一团,七嘴八舌不绝于耳。 鸿胪寺官员出言呵斥,朝臣才悉数退出。 王承恩将诸臣反应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与蒋翰林一道欣然离去。 参考消息: 历代圣旨,一般由翰林院、或皇帝指派的专人传旨。 明朝自朱瞻基起,开始重用太监,宦官有了读书识字机会。 普通圣旨才变由太监宣读。 但比较重要的圣旨,仍按规制不变。 历代王朝限制宦官涉政,太监基本都目不识丁,根本无法宣旨。 电视剧上来不来圣旨一摊,太监开始字正腔圆宣读。 除明代电视剧符合事实外,其余朝代纯属扯淡。 ...... 坤宁宫。 懿安皇后张嫣、贵妃田秀英等,正编撰着华夏日报。 几人眼圈微红,昨晚熬到丑时方入睡,今早不到辰时就起床。 昨天皇后叫上她们,说了圣上旨意,几人甚感不可思议,弄清楚后又都无比兴奋。 她们都饱读诗书,做起来并不生分。 按经厂送来的活字模块预估,两张纸排版完毕后,尚有部分空余。 一时没想好该编写何种内容。 美人们正挖空心思皱眉间,皇帝驾到。 一番后宫礼仪,崇祯拿起底稿。 边看边点头称赞,夸得美人们喜滋滋。 还顺手提笔,写了几个醒目标题,让众人目瞪口呆。 当皇后说出尚余有版面,暂未想好何种内容时。 崇祯寻思一阵,列出两条启事。 第一则,募兵信息,近日禁卫军(原四大营)于城中招兵,欢迎百姓踊跃报名,还列出相关要求及待遇。 第二则,招纳庄户启事,西苑及各皇室官地,大量招纳百姓,阐述了田租标准,官地未来发展趋势等等。 如此,版面就齐了。 崇祯大手一挥,两则信息,由内帑支付八钱银子广告费。 这还要收钱? 美人们有些不解,经皇帝解释后全都喜笑颜开。 将底稿让太监送去经厂,第一期刊印5000份,明日一早便可发行。 ...... 内阁值房中。 若干份邸报、圣旨签署盖印完毕,数个内阁行走与通政使司的人正清点交接。 关于近日内阁、六部官员调整、总督任命、朝臣勋贵被查、新设军机处等事宜,都将通过邸报传达各地,相应圣旨也要立即发出。 三个新任阁臣于值房与侯恂、孙传庭,交涉相关事务。 这次二人赴任,既要代传圣旨,还要顺道押送欠饷及赈灾银,琐事繁多。 “大真,辽东诸事,圣上已有交待,你去后务必稳住阵脚,空间换时间,为我等筹划剿贼,至少支撑一年光景!” 孙承宗望着候恂,很严肃地说道。 “下官遵命!” 大真乃侯恂的字,侯恂赶忙作揖。 “这次抽3万辽东铁骑,按圣意调3000去陕西,交予孙伯雅节制,使其初到地方有现成骑兵可用。 划归曹文诏、洪承畴、丁魁楚各领5000,1万归卢象升,剩余2000去禁卫军!” 说完将各种文书圣旨,一一递给他。 “谨遵阁老钧令!” 孙承宗点头,转向孙传庭: “伯雅,圣上于内帑另行拨65万剿贼银,今早便送至兵部。 你自留15万,其余50万交予卢象升,卢总督知道如何安排。” “遵命!” 孙传庭点头受教。 “陕西同步要清整卫所屯田,分给军户及平民,以战养战。 流寇该剿则剿,能安则安,为灭贼大业稳住后方。 圣上提醒,若是遇到有三人,切不可招安,你可还记得?” “陛下口谕,下官至死难忘!” “如此甚好,这里还有给你以及两位总督之密旨,你一同带往!” “是!”孙传庭双手接过。 昨日傍晚,崇祯就将一些事项作出安排,让孙承宗转告。 并从京营抽人,孙传庭带2000,侯恂带1000,作为二人直属卫队,同时护送银两。 还让孙传庭带一个人同路,那就是自己的表弟,京营千户刘文耀。 此人送过去,乃借给卢象升用。 借了人家三个,还人家一个,买卖不算太亏。 大明需要年轻人接力,有些话也给刘文耀作了吩咐。 都交待清楚了,孙承宗站起身,向两人作揖: “就有劳二位贤弟了!” “首辅大人言重,下官定不辱使命!”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语气中满是坚定。 第50章 河南前线 河南南阳。 洪承畴坐于军帐主位,双眼无神愁容满面。 年关前,五省总督陈奇瑜被撤职问罪,皇帝下旨由他接任。 屁股还未坐热,流寇便汇集河南,于正旦之际召开所谓“群英会”。 洪承畴亲率主力出潼关,立即奔赴灭贼。 不曾想人还没到,流贼便一哄而散。 一路流窜于山西河南,一路前往陕西,一路往湖广又转攻南直隶。 洪承畴傻眼,忙召集各路将帅,于二月初九在信阳商讨剿贼大计。 在这一次会议中,才知道中都被占皇陵被毁,而且是快一个月前的事儿了。 让他这个新任五省总督,瞬间心底冰凉。 南直隶虽不属于管辖范围,然事关重大,于是连忙上奏朝廷。 九天前,得到张献忠转攻庐州的消息,也迎来一封圣旨。 皇帝要他积极筹划,六个月内灭掉辖区流贼。 洪总督更感头大,野战兵力不足,银钱又极度缺乏。 只得命湖广巡抚唐辉、郧阳巡抚卢象升,密切关注湖广态势。 要求河南巡抚玄默、山西巡抚吴甡、四川巡抚王维章,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 还让曹文诏率他那2000多关宁铁骑先行,速速回陕西。 自己则带着不到8000洪兵,追击北窜的一股流寇。 各部离开信阳四天,洪总督刚追到南阳,便又接到皇帝两封手谕。 一封要他从军中抽调三人,调往京师听用,另一封则事关重大。 命他对流贼无需心急,应撵而不攻,寻机再歼之。 所领诸部就地布防,静候不出二十日,必有佳音云云。 洪承畴搞不懂了,这御令跟上一道圣旨,完全天上地下。 按大明规制,皇帝私人发的中旨、御令之类,官员有权不接受。 但他可不想将来身首异处,便停下脚步。 随即命各路人马就地布防,将帅们前来南阳议事。 各将帅收到军令后同样纳闷,安顿好军队紧赶慢赶而来。 至今日,离得最远的曹文诏、左良玉终于赶到,前线会议可以开始了。 望着各个军中及地方大佬,洪承畴开口道: “诸位,我等于信阳所定之策,需要重新布置,故让诸位来此另行磋商!” “督宪大人,兵事朝令夕改,末将如何是好?” 临洮总兵曹文诏作揖。 他都行军几百里了,去而折返,语气中带有不满。 洪承畴望了他一眼。 这家伙心直口快,以前还不太欣赏,如今却非常器重。 “曹总兵莫急,且听本督慢慢道来。” 说完拿起一张书信,往东北方向拱手: “本督四日前收到天子圣谕,让我等调整剿贼方略。” 顿了顿又道: “圣谕,流贼之本在于流,我军跟随其尾,眼看赶上,流贼却转而突变,出现在意想不到之地。 我军疲于应对,往往得不偿失。 我军步兵为主,根本望尘莫及,尤其以闯贼高迎祥部骑兵最多。 故圣谕应撵而不打,只虚张声势,待流贼聚集某处时寻机歼之!” 说完,将御令递出,让将帅传看。 卢象升看后很是欣慰,作揖道: “督宪大人,圣上此般可谓直指我等痛楚,然陛下仅下御令,似乎有违常理。 下官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下官以为按御令执行绝无大错!” “嗯,建斗贤弟所言极是,本官也如此认为!” 洪承畴抚须,微微点头: “不知诸位如何看待?” 洪承畴望向众人。 河南巡抚玄默叹了口气,拱手道: “下官以为,圣上让静候佳音,显然有好事传至。 圣命不可违,然大明还有何等好事?” “玄抚台莫急,说不定是要送军饷来呢。 末将那一万儿郎,早都望眼欲穿也!” 昌平副总兵左良玉说道。 “昆山所言不无可能,曹某人战马精料早都喂不起了。 再过些时日,真不知如何应对!” 曹文诏扯着他的大嗓门。 “......” 洪承畴眉头紧锁。 军中欠饷数月不等,军需早已见底。 但愿真如左良玉所说能盼来军饷,否则是等是战,均非长久之计。 见大家似乎都有遵从之意,便站起身道: “既然诸位都认为圣命不可违,那我等就按兵不动,在此等待。 接下来几日,按圣谕好生筹划一番!” “下官(末将)遵命!” “建斗贤弟、曹总兵,本督让尔等所带之人,是否已带来?” “下官两位属下正于帐外等候!” “末将侄儿也在帐外!” “很好,速速唤进来!” “遵命!” 不多时,几人进帐。 “末将曹变蛟、末将虎大威、下官杨廷麟,拜见督宪大人!” 洪承畴看了眼三人。 杨廷麟三十多岁,气宇轩昂,给人的感觉很干练,有一丝智者风范。 曹变蛟、虎大威很年轻,威猛而不失儒雅。 跟卢象升气质类似,一看就是能文能武者。 “奉圣谕!” 三人一惊,连忙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着曹变蛟、虎大威、杨廷麟,见谕后即刻赴京面圣,不得有误!” 三人脑袋懵懵的,这消息太突然了。 皇帝怎么知道他们?实在不可思议。 “尔等还不快快接旨!” 随即反应过来: “臣遵旨!” “好了,你等下去与上官交接吧!” “遵命!” 军帐外,曹变蛟差点哭鼻子,跪于曹文诏脚下。 “你个狗东西,男子汉大丈夫,像个娘们儿似的。 去面圣乃好事,你小子有前途了!” “侄儿舍不得叔父,侄儿一去,叔父务必保重身体!” “老子知道,少给老子婆婆妈妈...” 卢象升也很纳闷,他不清楚自己的手下怎会进得皇帝法眼。 也懒得去想了,想必圣上另有重用,真心为二人感到高兴。 向曹文诏打了声招呼,唤来一旁的曹变蛟,对小伙子们说道: “你三人今后要相互照应,关宁军、天雄军乃不同体系。 然诸位无论身处何职,都要将曹总兵风范,及我天雄军精髓发扬光大! 曹总兵,你意下如何?” “卢抚台所言甚是!” “嗯,速速启程!” “多谢抚台大人,多谢曹总兵!” 望着三人背影,卢象升曹文诏相视一笑。 其实他们都难以割舍,可皇帝看重,他们也没办法。 罢了,天高任鸟飞,年轻人嘛,也该去大胆闯荡。 第51章 大明科学院 “卖报...卖报,华夏日报!” “朝廷新出华夏日报,一文钱一份!” “卖报...重大新闻...” “内阁下台、勋贵贪墨...当今天子震怒...” 京师各条大街,一些十来岁孩童背着布包,举着不知名的纸张,高声叫卖。 “小哥儿,你方才叫嚷啥...啥报?” “这位前辈,此乃华夏日报,由宫里刊印,只要一文钱。” “来一份。” “好嘞,您收好!”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带着狐疑,匆匆接过报纸。 瞬间便被醒目标题吸引,越看越惊,不禁驻步阅读起来。 外城城东,衙门一张贴告示处。 一个书生举着报纸,周边围着数十人群。 “重大新闻,朝堂惊变,关乎天下黎民...... “快念啊,你这后生,你都嚷这么久了,还墨迹啥?” “老丈稍等,小生马上,小生马上。” “......” “喂,稍后别念得文邹邹的,我等可听不懂。” “老哥莫急,此报纸写的都是白话。” “那快念啊。” 书生连忙作揖,清了清嗓子。 “华夏日报头条,温体仁内阁集体下台!” “本报消息,温体仁等内阁诸臣,蒙蔽天子数年。 长期尸位素餐、极度贪污腐败! 温体仁等不顾天下黎民,祸乱朝纲,中饱私囊,家产无数。 当今圣上洞察其奸,于前日将一干人通通拿下。 如何论罪,待审讯后不日,将公之于众!” 百姓们闻言,倍感震惊。 “苟日的,怪不得建奴两度劫掠京师,流寇四起,圣上祖坟都被毁了。 原来天子被奸臣蒙蔽......” “是啊,自古以来奸臣当道,天子将其铲除,吾皇圣明也!” “苟日的,贪了多少钱?上面有没有说啊?” “没有呢,报纸上说审讯后会予以公布。” “苟日的,呸...” “后生,接着念呀,”老头催促。 “大家安静,还有很多讯息,可否待小生念完再议。” “好好好,念吧,念...” 众人七嘴八舌。 “四朝元老孙承宗,于大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重组内阁。 天子任命其为首辅,次辅钱龙锡,阁臣范景文、毕自严、李邦华。 六部部分尚书也予以调整,文震孟升任吏部尚书,毕自严兼任户部尚书...” “是经营辽东那个孙阁老吗?” “正是!” “那大明有救了!” “是啊,是啊...” 百姓们议论起来,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书生继续念到: “成国公朱纯成等十余勋贵文武,霸占地方草菅人命,勾结商人哄抬粮价,贪墨军饷,天子前日已将诸人禁足府上。 经查,所涉钱粮特别巨大,情节特别恶劣! 天子震怒,命锦衣卫详查并三司会审,而后事实将昭告天下!” “竟然干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啊,实在可耻!” “是啊,小人去年买过一两三钱一石的米,原来是这帮人干的,真该被千刀万剐!” “对对对...” “后生,特别巨大是多大?” “这...,小生以为,应该不下一百万两!” 书生比较笃定地说道。 “啊?这么多啊?” “该杀!该杀啊!” “那是那是!” “幸好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实乃我大明之幸!” “对对对,天子英明!” “......” 百姓们异常愤怒,又无比叹服。 “这里还有消息,皇家官地广招无地百姓,赋税百抽十五...” “禁卫军招兵,顿顿饱饭军饷优厚...” “我要报名!” “我要报名!” “敢问小哥,方才你说是在哪儿报名...” “莫急莫急,小生再复述一遍。” “快快快!” ...... 此种情形,在城中各个地方,悉数上演。 ...... 工部值房议事厅。 王徵及十余个官员,正行着君臣礼仪。 刘遵宪被内阁叫去议事,毕懋康暂未到任,工部就王徵官位最高。 诸臣没想到皇帝会亲临值房,在大明两百多年长河中,实属罕见。 见队列中有一个老外,崇祯有些微愣,此人是谁呢?莫非是老汤? “王爱卿,你将属下给朕介绍一番。” “遵旨!” 王徵将十余官员一一介绍起来。 他才上任两天,这些官员名字职位几乎信手拈来。 当介绍到最后两个人时,王徵说道: “禀陛下,此乃军器局主事焦勖,今日受微臣之命,特邀钦天监汤神父,商讨铸炮事宜。” 说完指着那外国人: “此乃钦天监五官正,汤若望是也!” “嗯。” 记得两年前听徐光启提起过,钦天监招了个西洋人编修历法。 对于西洋人,崇祯其实很不感冒,他们到大明来,不外乎最终目的就是想传教。 后世伟人说得好,吸取精华抛弃糟粕,好的东西就用呗,不好的得留个心眼。 至于焦勖这种小官,以前根本就不清楚。 幸好前世在史书上看到过,知道这两个都是火炮牛人。 好像在原主老哥快要上吊前,有本《火攻挈要》问世,就是由焦勖与汤和尚合编的。 很好嘛,一个个都冒出来了,崇祯忙问: “汤爱卿,你那历书编修得如何了?” 汤若望一愣,大明天子日理万机,竟然知道这些? “禀陛下,历书已于近日校稿完毕,不日即可刊印!” “嗯,很好,爱卿辛苦!” “谢陛下!” 没去问他传教的事儿,反正老子会防着你的,也别想窃取我朝机密。 崇祯接着道: “依朕看,你就别在钦天监了,到工部来研究红夷炮吧。” 汤若望没有迟疑,随口回复: “臣谨遵圣谕!” “哈哈哈,很好!” 望向王徵: “朕欲成立大明科学院,暂归属于工部,下面设若干院士、博士等职,专攻科学研究。” 王徵微愣,作揖道: “敢问陛下,何谓科学院?” “科学便是朕所说经世之学,包含农耕、织造、医学、火器、工物器具等各个方面。 涉及人吃、穿、住、行、欲、战、读等一切事物研究。 经世之学讲求学以致用,朕称其为科学,科学院,即从事科学研究之衙门也!” 王徵沉吟片刻,猛然会意,高呼: “陛下此举旷绝古今,实乃我大明之幸!” 说完一副喜滋滋表情,甚至有丝兴奋。 第52章 度量衡 崇祯抿了口刚端上的热茶,接着说道: “大明科学院规制,朕会让内阁磋商编制品级,王爱卿就去兼任个副院吧!” “臣领旨谢恩!” “朕看汤爱卿、焦爱卿也来科学院任博士,焦爱卿依旧兼管军器局,汤爱卿辅之!” “臣遵旨!” 焦勖有些激动,不知博士究竟多少品级。 但听圣上所言,科学院势必前途大好。 其他同僚投来羡慕神色,有的则显得有丝妒忌。 崇祯没去理会,接下来要说正事了,也是今日前来的目的。 “三位爱卿” “臣在!” “朕欲过段时日整合兵部、工部、内廷火器衙门。 现工部火铳暂停生产,专攻除火铳外的其他火器,你等利用现有资源,尽快予以实施!” “臣等遵旨!” “朕明日从内帑拨银30万两,助力诸卿!” “谢陛下!” 王徵开心得合不拢嘴。 前日下午刚到工部,便叫来下属详细询问相关事务,这两日都熬到半夜,查看了很多资料。 当下工部人才及工匠不少,单京师军器方面,长期经费不足,做的东西边军又嫌弃,让他很是无奈。 如今陛下既要搞研究,又拨给这么多银子,完全可以重振旗鼓了。 “王大伴。” “奴婢在!” “把东西都带进来吧。” “遵旨!” 片刻后几个小太监进屋,将十余把秤、二十余把长短不一的尺子,放在桌案上。 只见每个器物上,都贴着纸条。 分别写着火器局、银作局、西城布庄、张记米店等字样。 大家懵懵的,不知皇帝要搞哪一出。 崇祯望向众人,开口道: “大家都来看看,此两类物件,有何区别?” 众人纷纷上前,拿起东西观察起来,查看了好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王徵和焦勖,似乎有所发现。 只见王徵将尺子逐一对比,眉头紧锁。 焦勖则从一旁拿起几本书,用秤称起来。 觉得重量不够,匆匆走到一边又拿了几本。 崇祯静静看着,对他们的君前失仪,毫不在意。 不多时二人放下东西,似乎已胸有成竹。 “二位爱卿,不知有何发现?” 王徵拱手: “回陛下,我朝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本身就存在规制不一。 然这些尺子当中,同类型刻度偏差不一,有的一尺甚至差出半寸。” 崇祯给了他一个微笑,转向焦勖问道: “焦爱卿呢?” “启禀陛下,臣方才将秤全部称完,十余本书只有三斤多。 然最大悬殊却达到一两,其余均差别数钱不等,没有任何一把秤,所称重量完全一致!” “孺子可教也!” “谢陛下,臣惭愧!” 焦勖受宠若惊。 此人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就当下这个时代,肉眼看不出来,知道去动手检验者,实属爱探索之人。 便随口问: “不知焦爱卿年庚几何?何年进士?” 焦勖一惊,随即露出愧色: “禀陛下,臣今年二十有八,天启四年南直隶乡试中举。” “为何不参加会试?” “臣......臣自小热衷格物,以致学业荒废。 天启五年进京应考不第,至天启六年南京工部缺位,臣补位从之,去年方调入京师。” “哈哈哈,如此说来,爱卿17岁便中举,实乃神童也!” 随后带着一丝安慰的语气: “在朕眼里无功名一说,只有有用之人。 秀才也好平民也罢,甚至普通工匠,只要能做于国于民有利之事,照样可以加官进爵!” “臣等惶恐!” 众人纷纷作揖。 崇祯浅笑,大手一挥带回主题: “朕今日前来,除拟成立科学院加大兵器局事务。 最重要一点,就是将大明工器度量予以统一。 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乃大功一件,近两千年来足以证明。 然如今我朝度量,仅京师收集少许,便差距如此之大,对于营造大型器物影响不多,然精细物件却不然,王承恩!” “奴婢在!” “把朕的火铳拿来!” “遵旨!” 不一会儿,一小太监将燧发枪拿进来。 “诸位请看,此乃毕懋康去岁发明之自生火铳!” 说完递给王徵,王徵查看一阵,又递给焦勖。 “此火铳不需火绳,雨雪天气可照常使用,比火绳枪多出几个部件。” 众人传看后纷纷点头。 “依据大明规制,朝廷产出器物需刻上工匠姓名,则需要工匠技术炉火纯青,掌握器物所有工序,然此般极大限制产出量。 以此火铳为例,擅长打造枪管者仅作枪管,善打弹簧者只打弹簧。 各部件能相互通用,各位想想,产出会是何般情形?又需要何种先决条件?” 崇祯带着鼓励的神色道。 屋内陷入沉寂,十余息功夫后,王徵眼前一亮,焦勖似乎也胸有成竹,两人几乎同时作揖。 崇祯笑道: “你二人一个一个说。” “遵旨!” 王徵开口: “禀陛下,如若此般规矩,工匠对某个工序擅长,便可予任用,无需全能技艺,所得工匠将更多。 工序分开最后组装,产出量必然提高数倍,然先决条件便是统一度量,否则尺寸重量不等,根本无法实现互换!” 王徵到底是古代科学家,一点就通。 “王爱卿所言极是!” “多谢陛下!” “焦爱卿,你说呢?” “臣愚钝,侍郎大人所言非虚,臣以为还需深入细化,方可做到真正互换。” “是吗?”崇祯假装一问。 焦勖望了一眼刚上任的侍郎,好像有所顾及。 崇祯见状,哈哈一笑。 “焦爱卿,你是怕抢了上官的风头吗?王侍郎与你乃同类人也。” “臣不敢!” “那就快快道来!” “臣遵旨!” 焦勖指着桌上,朗声道: “尺子最小刻度乃寸,秤杆最小刻度乃两,分毫、钱毫均只能预估。 火铳口径部件若进行估计,则仍存在差异,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 然如何细化需要一个标准,否则意义不大。” 崇祯心中大喜。 原本可以直接说的,他却没有那样做,就是想瞧瞧这个时代的能人,究竟有多少墨水。 如今看来可以放心了,度量衡推行起来,不会出现想象中那般困难。 第53章 储钱罐 王徵望向焦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陛下,焦主事所言大善,然尺度即使精确到分、重量精确到钱,仍无法真正精细化,焦主事以为如何?” “侍郎大人,下官深以为然。” 言罢,两人眉头紧锁一筹莫展,其他人也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很高兴,对问题都知道深入化探索了,这就是他想要的。 便温言道: “朕以为,无论称量器具还是规尺,增加一些度量单位,诸位爱卿心中忧虑,便可迎刃而解!” “请陛下训示!” 见大家都来了兴趣,准备伸起耳朵聆听,崇祯微笑道: “朕决议,工部重新定出统一器具,并作为大明全国母本。 一斤十六两制需要细化,增加一个更小的克。 规尺则要作调整统一,并增加微小计量单位,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不多时桌案上器物被收空,一官员将笔墨纸砚奉上。 崇祯快速写画起来。 重量方面,在斤、两、钱基础上,增加吨、克两个计量单位。 2000斤为一吨,1两分为10钱,又分为50克。 见大家有所疑惑,便一一讲其适用性,带来的好处等等,听得众人眉头渐渐舒展。 如此定制,对于超大物件就可计算成吨位。 而比如火器药量等微小配量,便有了新名称,不需要进行预估。 为让未来科学研究更具体,还画出个几百年后的天平秤模样,专门称小物件。 将原理说通透,众人如茅塞顿开。 崇祯清楚,明朝至民国,华夏均为十六两制。 一斤相当于后世约595克,“半斤八两”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原本想把一斤调整成后世500克,但想到牵涉金银货币,只能作罢。 至于部分符不符合后世标准,已没必要纠结。 反正未来要将华夏文明广撒四方,到那个时候,大明的标准就是国际通用标准! 接着说尺度。 大明规尺分为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三种。 分别约合后世32厘米、32.7厘米、34厘米,非常凌乱。 为规范统一,只采用一个尺度。 以量地尺、裁衣尺二者之平均数,作为新度量。 新增米、分、厘、毫四个计量单位。 裁衣织布,仍以尺、寸、分计量;量地按原有顷、亩、丈规制,也可用新单位;距离、器物,则一律执行新标准。 一里等于500米;一米等于10分,又等于3尺;10厘为1分,1厘又等于10毫; 1亩等于60平方丈,又约合667平方米。 原有步距单位不变,1步仍等同于5尺。 王徵消化了一阵,眼睛才变得明亮起来,而后让大家传看。 崇祯见状没有说啥,革新嘛,需要过程适应。 如此这般是好是坏,大家心头都有数。 过了会儿见众人神态自若,尤其王徵焦勖,脸上都露出喜色。 按圣上所言,他们想到和没想到的,全都予以解决。 对当今天子智慧,心中点了若干个“赞”。 崇祯很满意,事情就这些了。 临走前向众人勉励一番,要求尽快作出样称样尺母本,天平秤也要抓紧研制。 其实还有个东东崇祯没有说,那就是计算粮食的“斗”和“石”。 想到这个不需要工部费神,也就算了。 斗与石属于容积,十斗为一石,一石约为154明斤,折合三百多年后的约93公斤。 采用容积计算粮米,老百姓非常吃亏,官绅商人大斗进小斗出,就是基于这个症结。 崇祯打算待工部样称大量生产后,取缔斗石计量。 这种漏洞过大的东西,还是成为历史比较好。 ...... 从工部出来,又去往兵部,召来兵部几个侍郎郎中,了解了些兵部事务。 兵部两位侍郎,对王业浩要熟悉些,乃王阳明曾侄孙。 梁廷栋有多少才能暂且不知,这也是暂未更换的原因,往后看看再说。 上午就走了两个部门,而后才回宫批阅奏本。 ...... 不多时,曹化淳李若链求见。 “启禀皇爷,经东厂与锦衣卫连夜彻查,本次涉案文武及宦官,现银已全部统计完毕。 珠宝字画已登记造册,田产店面预计半个月清点完成,初步估计京畿周边不低于10万亩良田!” “嗯,很好,二位爱卿辛苦!” “多谢皇爷(陛下)!” “查抄现银几何?” “禀皇爷,查得高启潜、杜勋等宦官,共计一百二十二万余两; 查得温体仁等文武,在京财产一百八十三万四千余两; 收缴勋贵非法所得,连同成国公府上现银,共约三百八十三万两!” 崇祯听得心潮起伏,啧啧,钱真特么多! 虽早有预料,可当真正面对,还是不免心惊肉跳。 苟日的,这下蛋蛋和白腚露出来了吧,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皇爷,以上现银,加上勋贵罚银二百七十万,合计共九百五十八万六千六百一十九两。 黄金二万三千一百两,玉器珠宝三十三车。” “嗯......” 这还没有抄勋贵的家,若按历史轨迹,到9年后这帮人的财富将更多。 崇祯缓了好一阵,才再度开口: “告诉朕,文官中现银大概情况如何?朕只要大致数额。” 曹化淳翻了翻账册: “回禀皇爷,唐世济40万两居首,温体仁一百余两最少,湖州那边已派人前去查验。” “那排在温体仁之前的呢?” “刘宇亮15万两,薛国观18万......” “可以了,骆养性、嘉定伯呢?” “骆养性62万,嘉定伯约43万两。 “可耻啊!大明耻辱啊!” 崇祯感叹道,脸色阴晴不定。 苟日的骆养性,连同他死去的老爹,都不是什么好鸟,转而问向李若链: “李爱卿,宣府情况如何?” “禀陛下,两个晋商在京管事均已认罪。 臣已严令高文采顺藤摸瓜,过段时日便有消息!” “一定注意保密!” “遵旨!” 头两天之所以禁勋贵们的足,就是存在这方面考量。 “曹大伴!” “奴婢在!” “告诉王德化,洛阳方面也要加紧搜集,朕还缺钱得很!” “奴婢遵旨!” 崇祯很愤怒,当然,开心成分则更多。 都是哥的储钱罐啊,这是混蛋们仅留的剩余价值了。 第54章 财税革新 接过曹化淳手中册子,崇祯嘴角微微上扬,又止不住叹息摇头。 那一项项文字,无不触目惊心,片刻后说道: “所得现银,先纳入内帑,朕下一步再分配。 古玩字画田产店铺,彻查后即刻禀报朕,朕有大用,都下去吧!” “奴婢(臣)告退!” “哈哈哈......” 崇祯突地开怀大笑,声音响彻暖阁。 走到门口的曹李二人听到背后笑声,相互对视一眼。 连走路的姿势,仿佛都变得更有“王八之气”。 王承恩心里也美滋滋的,皇帝登基这些年头,只有铲除魏忠贤时,才这般畅快过。 十多天来内帑支出175万,现银都快见底了。 国库更是已经被掏空,这下终于久旱逢甘霖。 “王大伴!” “奴婢在!” “派人通知内阁、六部尚书督察院,未时到暖阁议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匆匆出门,崇祯挪了挪龙屁股,将龙腿放在御案上。 这一姿势,前世在办公室没少干,这一时空还第一次享用。 当下终于有点钱了,待彻底拿下晋商及勋贵,再弄掉几个宗室,预计还能搞到数千万现银。 那才算真正的有钱,不过这些都仅为暂时解渴,并非长久之计。 看着几日前让太监们照抄的两份纲要,崇祯陷入沉思。 ......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赐坐!” “多谢陛下!” 已经是第二回赐坐,皇帝定了规矩,诸位大员不再那么拘谨。 “诸位爱卿,朕今日叫你等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兵部户部诸事,爱卿们筹划到何种地步?” 孙承宗作揖: “启禀陛下,臣已将调兵等事理清,此乃调兵策略及卫所整顿草案,请陛下御览。” 说完从袖中掏出几页纸张,双手呈上。 调兵策略比较详尽,3万关宁军分别从吴襄、祖大寿各部进行分抽。 人数1千至5千不等,如此避免了到前线后过份抱团。 丁魁楚回京面圣后,已立即赴两淮上任,带兵布防南直隶至湖广一线。 卫所整治从京畿地区、陕西、河南开始,列出了相应实施方案。 崇祯连连点头,看来孙承宗着实花了一番功夫。 当然,自己的点拨及思路,才是这份策略的主导思想。 “孙爱卿辛苦!” “多谢陛下!” “军机大臣人选是否已定下?” “已妥善!” “是何人等?” “以臣为首,范景文次之,余者二人为候恂、卢象升。” “嗯,甚好,朕准了!” 孙承宗心中暗笑,其实这几个人,在军营时皇帝就已明示。 这下让自己当面报出来,显然是借他人之口说出。 崇祯如此安排,主要是为提高兵事效率。 侯恂卢象升在外地,朝中军机当下相当于只有两个人参与,这样更加便捷高效。 他俩早迟都会回京,反正位子先给留着。 “毕爱卿!” “臣在!” “你的开源节流筹划书,进展如何?” 毕自严面带愧色作揖: “启奏陛下,臣尚需时日方能成书,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不会催促,爱卿只需于下月内拿出方案即可,届时交由内阁审阅,最终形成政令。” 下个月?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毕自严有点纳闷,他再弄个两三天便可搞定,何须等下月。 不容他多想,御案上声音传来: “朕写了份户部革新纲要,毕爱卿的筹划书要以此纲要为根本,朕现在提出来,由诸位爱卿商议!” 毕自严懂了,原来还有新东西。 诸臣很是狐疑,一个纲要就能让国库有钱? 崇祯接着道: “朕欲将户部各司职能予以细化,并增设相应机构,分为六个下属衙门。 其一,田赋司原有职能不变,但不再管理黄册; 商税司重新划定各类税率,原则上不低于百抽五。 新增矿税、土地交易税、房产购销税等等。” 众臣听得一愣一愣,看来搞钱终究离不开税收。 “其二,取消市泊司,改为关税司; 关税不低于十抽一,进关出关都要收取。 其三,将工部屯田司撤销,并入户部,与户部田地司合并,改称国土司。 当下主要事务,乃实施全国土地清丈,清查隐田,重绘鱼鳞册! 其四,成立工商司,管理店铺、作坊、酒楼、客栈等各种营私造局,发放牌照,管理日常。 其五,单独成立户籍司,未来两年要将大明百姓一一排查,编造最新黄册。 其六,新设立财政司,各司库仓统归财政司管辖,其它衙门原有收税机构统统撤销! 全国各类税赋,收取后一律归入财政司,所有开支均从财政司支出。” 大员们静静听完,全都眉头紧锁。 这个动作很大,听起来也较为明确。 像清丈土地、清查人口之类,大明快两百年没做过了,的确应该进行清理。 大明的收税机构,也实在太多太杂。 地方州县缴税时,要交到高达20余个部门,规范一下完全必要。 但重开关税、征收矿税等,该如何推行? 是否存在与民争利? 当初“隆庆开关”最终雷声大雨点小,沿海是啥样还啥样,而且有违祖制。 至于矿税,在场很多人都是四朝元老,想当年被万历爷,玩得那叫“民怨四起”。 那政策根本不得人心,万历爷临死前才下旨取消。 只是如今皇帝态度决绝,他们几个倒不敢有多大意见,就担心下面的人。 届时朝堂内外,反对声或是懈怠者肯定一大片。 该如何收场? 崇祯将反应尽收于心,高声道: “朕知道卿等有话说,暂且稍安勿躁! 诸卿先将纲要看完,上面很详尽,尔等看后再进言不迟!” 众臣接过,细细翻阅起来。 崇祯举起茶杯,等待他们消化。 大明机构及制度,可以说是秦汉以来最健全的朝代。 可惜税率太低太单一,导致国库一直不充盈。 然而大明底层百姓却又不堪重负,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户部职能尤其财政方面,必须进行大刀阔斧改革。 只有让财税彻底走向正规化、正常化,大明方可起死回生。 第55章 永不加赋 诸臣正在翻看之际,一小太监慌慌张张进阁: “启禀皇爷,大事不好!” “一惊一乍作甚,君前失仪成何体统!” 王承恩出言呵斥。 “小臣死罪!” 崇祯摆手道: “慢慢说,到底何事惊慌?” “禀......禀皇爷,午门外跪了十余官员,言圣上只准一百人上朝,乃限制言路荒废朝政,要集体叩阙劝谏!” 诸臣听后大惊,下面又在蹦跶了。 崇祯冷笑,跟老子玩叩阙,脾气不小嘛,沉思片刻吩咐道: “他们要跪,跪着便是,不必理会。” “小臣遵旨!” 王承恩狠狠瞪了来人一眼,小太监额上全是冷汗,颤颤巍巍退去。 “大伴,命人去看看都有哪些人,给朕记下来!” “奴婢遵旨!” 见其他人欲起身,崇祯摆手制止: “诸位爱卿不必担心,就当外面跪了群傻b。 朕自会处置,财税事务更重要,卿等接着谈正事儿。” “遵旨!” 众人犹犹豫豫应旨,傻b是什么东西? 是陛下夸人的新名词吗? 要是放在以往,皇帝非得立马出去接见。 今儿倒好,风轻云淡跟没事儿似的,实在难以理解。 诸臣暂时收起忐忑,重新拜读起纲要来。 崇祯一直观察几人表情,有的从先前愁眉渐渐变为舒展;有的则如醍醐灌顶,继而又生出忧虑之色。 毕自严放下纸张,朝御案作揖: “启禀陛下,此纲要实乃经天纬地之策,国库三五载后必可收支平衡!” “爱卿所言,朕心甚慰,朕不但要良性循环,更要让钱粮满仓! 可你不担心当中一些构想有违祖制,不担心士绅骂朕与民争利吗?” 毕自严表情变得严肃,大义凛然道: “历朝革新阻力重重,秦有商鞅宋有王安石,我朝还有张江陵。 若将来非要一个人出血,我毕景曾甘当刀下亡魂!” 闻言,崇祯瞬间冒出一股感动,毕自严实乃忠臣良臣也。 他这尚书要是不鼎力支持,就算实施下去,也得不到最优结果,如此也就放心了。 站起身高声道: “爱卿放心,此策仅为初期筹划,还得进行细分。 要比张江陵做得更详尽,更人性化。 谁要做前宋司马光,朕就杀掉他! 谁要当邹元标、张四维,朕就灭他九族!” “谢陛下隆恩!” 毕自严感激涕零,司马光坚决反对王安石变法,邹元标张四维整张居正。 都叫一个心狠手辣! 皇帝这般说辞再明确不过,让他燃起的那份希望更加浓烈,更加斗志满满。 “陛下,臣身为首辅,难辞其咎,臣愿为财税新政保驾护航!” 孙承宗朗声高呼。 “臣附议!” “臣附议!” “......” 另外两个阁臣、四个尚书,全都一一拱手。 “很好,君臣同心,大明必定中兴有望!”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人作揖附和。 尤其工部尚书刘遵宪,仿佛看到了一丝新气象,同时庆幸自己未被皇帝收拾。 东林领袖钱世升还在牢里,以后的私会还是别搞了,是该消停消停。 崇祯很满意,不管他们发自本心还是趋于形势,至少面子上态度是端正的。 笑着道: “朕要诸位爱卿鞠躬尽瘁,但朕不要什么死而后已。 你们都得好好活着,同朕一道让大明富起来强起来,最终走出国门扬威四海!” 皇帝一番慷慨激昂,众臣心潮澎湃。 大家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这份纲要对国库极为有利。 矿税不再像万历爷那般归入内帑,而是直接进国库,大员们心里平衡不少。 最关键一点,皇庄皇店都要纳税,那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君王以身作则,臣子们还能说啥闲话? 以致商税、关税等事宜,看起来似乎都不值一提。 虽推行起来有一定难度,但圣上格局摆在那儿,其最大难处相当于已经解决。 剩下那些阻碍,就是臣子该尽的本分了。 “朕有个好消息,意与诸卿共享!” 崇祯笑意更浓,还装出一丝神秘的样子。 见皇帝卖关子,孙承宗开口: “臣等洗耳恭听!” “近日抄家及罚没所得900余万,朕欲将700万两充入国库!” 众人大惊,竟然搞到这么多?那群败类,实在富得流油! 可今儿个也奇怪,以往这种事儿皇帝不是占为己有,就是最多给五成。 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太阳还是圆的吗? 崇祯笑意未减: “朕有言在先,黄金、古玩字画、商铺田产得归入内帑。 朕的内帑都快被掏空了,往后宫廷所有开销,也不再动用国库分毫!” 众人再次错愕,前两天说光禄寺膳食改成内帑出钱,皇帝所为已经是前无古人。 现在改为全部由内帑出,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啊。 内帑又是出赈灾银,又是给军费,还拨款给工部,估计已所剩无几。 过去国库、内帑共同支撑内廷,皇帝私人每年也得出资数十万,甚至百万。 内廷光太监宫女,就有近四万人,二十四监那么多衙门,皇陵宫殿修缮、祭祀等等,就是个吞金巨兽。 还有锦衣卫、东厂、御马监几万兵卒,禁卫军又要扩军。 即便裁撤部分宦官宫女,明显也得突破每年两百万,皇帝太大方了,让他们极不适应。 当然,内廷不再动用国库,也确为天大好事。 臣子唯有支持的份儿。 孙承宗按捺住心中喜悦,作揖道: “启禀陛下,抄家罚没能解近忧,然内廷开销巨大,往后内帑如何细水长流?” “朕自有分寸,爱卿尽可宽心!” “是!” “好了,钱要用在刀刃上,督察院及卿等都给朕睁大眼睛,胆敢贪墨者,朕的刀可锋利着呢!” “臣等遵旨!” “另外,朕还有件大事宣布。” 说完又将另一份草案递给诸臣。 “诸位,这里还有份田赋纲要,朕欲从即日起,采用新税制! 无地佃户佃租不得超过半成,田税一律改为十税一,火耗归公,往后只减不增! 取消所有苛捐杂税,且永不加赋!” 孙承宗、钱龙锡微愣,其余诸臣,你望我,我望你。 皇帝喝醉了吗?全都跟听傻了似的。 第56章 世界上最棒的老板,就是给员工涨工资 前几日在军营,皇帝给孙承宗二人提过这一茬。 可他们没想到圣上现在就要实施。 至于其他大员,完全就像看外星人。 取消苛捐杂税永不加赋,往大的说确实乃好事。 圣上要求佃租不得高过半成,火耗归公,意思是有地农民只交一成田赋,无地佃户最多只交一成半。 各级官员怎么搞钞票?地主们会答应吗? 皇上那么有信心吗?是不是有点悬? 见诸臣神态不一,崇祯笑道: “我朝田赋正税本身极低,然到了地方,各级官吏胡乱加派,诸位应该比朕还清楚! 朝廷一边收不上税,百姓一边却苦不堪言,肥了贪官污吏,于朝廷却有害无益! 此种劣政必须改之,否则流寇永远灭不完! 故朕明升暗降,取消所有附加,不能再让百姓受苦! 地主们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他们若要闹,朕手里可有屠刀!” 除孙承宗、钱龙锡、毕自严外,大部分都目瞪口呆。 税收方面他们都知道,只是很少去研究,有点难以消化。 不过圣上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他们也并非傻子。 参考消息: 明代正税极低,明初田赋约0.035石\/亩(合21世纪5.3斤)。 各个地区税率有少许差别,但一直到明末变化都不大。 至崇祯中期,朝廷层面加上“三饷”及各种摊派,每亩也只交不到10斤税赋。 可到了地方,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明面上便宜,实则无比繁重。 很多地区甚至不收粮米,百姓还得去卖粮换银,受粮商二次盘剥。 以至于正税加上附加税,常常达到产出之六七成,甚至更高。 一旦遇到天灾,百姓根本没法活,不造反都不可能。 地主方面,田租百抽几的有,百抽一二十的也存在。 这些诟病,在场的大员们心知肚明。 如今朝廷只认一个田赋税率,百姓负担减轻,地方官也少掉贪污途径。 可除非遇到强硬皇帝,否则谁敢去乱动,谁又动得了? 另外商税方面,江南、闽粤一带商业发达,却同样收不了什么税。 沿海贸易那么兴盛,而福建市泊司每年仅得税银万余两。 一句话说穿,只晓得盯着农民的饭碗,不知道怎样去多方开源。 商税、矿税、关税同样很难,只是相比于田赋,稍微轻松点点。 崇祯没管他们,继续说: “户部机构改革立即展开,田赋新税制即刻昭告天下! 其余诸税也要循序渐进,税改是场硬仗,诸卿要好生筹划!” “遵旨!” 诸臣甚感兹事体大,皇帝一系列税改全都困难重重,但可以搏一搏。 清了清嗓子,崇祯接着道: “关税方面朕有个想法,朕欲过些时日与温体仁谈谈,让这老匹夫去闽粤,把开海给朕搞起来!” 众人闻言再次大惊,皇帝仍旧宠幸老温? 莫非朝堂风向又要变?不禁忐忑不安起来。 “卿等安心,温体仁是何品行,朕了然于心,不可能再让他祸害大明。 此人数年来对大明寸功未立,千夫所指之事,他去做做又何尝不可,卿等以为呢?” 见皇帝露出一丝坏笑,有些人瞬间秒懂。 陛下啊陛下,让奸臣去开海收税,您老人家真是高。 臣太佩服您了! 孙承宗连忙作揖: “温体仁若能不负众望,也算积点阴德,臣以为可行!” “臣附议!” “臣附议!” “......” 首辅都表态了,就跟着表态呗。 温体仁未来必定受到群体围攻。 那家伙整人很有一套,让他去斗斗狠,算是物尽其用。 “此事就这么定了。” “臣等遵旨!” “很好!朕还要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 朕决议从下月起,文武百官俸禄提高三成! 官员及衙署不得再使用徭役,如需用人,必须给报酬!” 臣子们惊异几息后,全都面带喜色。 啧啧,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事好事一件接着一件,银子谁会不爱。 自万历皇帝涨了“工资”后,一品官月奉87石,最低的从九品5石,开国初期更低。 近几年京师米价,曾达到1两7钱每石的最高记录。 月俸能值多少钱? 车马、师爷等花销,都得自己掏钱,而且有时以布匹、纸张等实物抵俸,且经常被拖欠。 官员清廉又无祖业者,完全一贫如洗,这也是朝堂腐败的原因之一。 如今皇帝涨薪,让官员真正得到实惠。 至于取消衙门徭役,那个开支其实不算太大,也不知皇帝是怎样想的。 不管了,这东西对税改来说,就是一剂强心针。 反正自身无论缺不缺钱,加薪都是好事儿! 赶紧拱手: “臣等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 今天差不多就这样了,给员工涨涨工资,当一回五星好老板。 看了眼之前王承恩递上的纸条,崇祯愉快的心情被扰乱。 转而冷峻地说道: “诸位爱卿,今日就到此,朕欲去往午门,卿等同行与否?” 见皇帝表情有丝不快,几人哪敢不从,全都叩首应允。 心中直嘀咕,是哪群家伙在叩阙,简直没事儿找事儿,真该挨板子。 ...... 皇帝没座鸾驾,迈着轻盈的步伐前行,一旁锦衣卫紧随左右。 大员们跟在身后,感觉此刻的君上无比伟岸。 就是那张纸上的人,显然引起皇上怒意,众人又不禁有些发怵。 一行人来到午门外: “皇上驾到......” 王承恩扯着嗓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官们高呼,守在文官周边的锦衣卫,也跟着跪地迎驾。 “都起来吧!” “谢陛下!” 锦衣卫站起身,双眼平视前方,文官却一个没起,有些人还嘴角微微上扬。 崇祯心头很不爽,苟日的要跪就跪,老子会让你等知道厉害。 “陛下,臣请陛下按旧制御门听政,国事乃江山社稷,吾皇切莫懈怠啊!” 领头文官高举奏本,挪着膝盖来到皇帝跟前。 瞄了下这群人,尤其眼前这个,真想掐死他。 要是换做其他人,崇祯还不会有此想法。 主要此人太特么混账,纯属庸人,数年后居然被原主提拔进内阁。 原主老哥真该被鄙夷,大明此等文官,也太特么无能加无耻! 第57章 皇嫂张嫣 崇祯冷笑,厉声道: “陈演,你说朕荒废朝政,你可有凭据?要是说不出个服众理由,朕要你等好看!” 陈演一惊,自己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相当于院首,一向深得圣心。 就连手下的蒋德璟,前日都被提拔成寺卿,而他这当“领导”的却啥都没捞着。 得刷刷存在感,方能引起皇帝重视,才有了今日一出。 连忙回复: “陛下要将早朝改入殿中,人数仅限一百,乃限制百官进言,乃荒废朝政,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哈哈哈......” 皇帝突然大笑,让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 对于早朝新制,内阁认可了,圣旨也发了。 但陈演所说,以当下意识形态,并非全无道理,同时也代表着很多官员的想法。 前日内阁诸公就有点担心,看来该来的终究会来。 “说得好!朕就给你等理论理论,你等文官不是最爱撕逼么?” 陈演想接话,撕逼是啥? 莫非就是指吵架?最终忍住没有开口。 崇祯露出调侃表情,说道: “按照我朝礼制,百官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若朕未记错,你陈演几乎每次都在,朕问你,你奏了几回事?谏了几次言?” “臣......臣记不清了。” 崇祯冷哼一声: “你说朕荒废朝政,朕看你等平日明明该在值房,却无事往朝堂上凑。 你陈演是乡间泼妇,就那么喜欢看别人吵架?” “臣......臣......” 陈演背心冷汗直冒。 圣上话糙理不糙,说的无从挑剔,三言两语就让自己难以反驳。 此刻的崇祯当然知道这类人想法,就抓住那句“无事退朝”不放。 身后几大朝臣,先前还有点忐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圣上真乃诡辩高手也。 不,这不是诡辩,是正理儿! “你说朕荒废朝政,你等混日子者,才是祸乱朝纲! 朕今日与内阁六部,正商议永不加赋,商议给百官加涨俸禄! 尔等却在午门伏阙谏诤,尔等是要与百官为敌,与天下百姓为敌吗?” 崇祯突地提高声调。 陈演傻眼了,皇帝在给他叩帽子了。 “朕看尔等并非质疑上朝,实乃阻碍百官,阻碍天下黎民福祉!” “臣冤枉!” “臣冤枉啊!” “......” 陈演连同身后十余文官,全都喊冤。 “陛下,臣弹劾陈演等在场官员,长期早朝占位扰乱规制。 今日叩阙午门,试图干扰百官加奉,尚有反对取消加赋诸事之嫌疑。 实乃乱臣贼子也,其罪该当如何,请陛下明察!” 刘宗周上前几步,朝着皇帝作揖。 “臣附议!” “臣附议!” 阁臣与尚书们,全都作揖附和。 崇祯心中暗笑。 刘宗周兼着御史,说的话滴水不漏,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大员们也很懂事,真想点个大大的赞。 苟日的,早上你等不阙门,偏偏午后来。 只能怪运气不佳了。 “锦衣卫何在!” “在!” “将人给朕看住,胆敢假装昏迷者,立即送到诏狱,明日正辰时押往外城! 朕要让百姓们瞧瞧,这些无视百官百姓者,乃何种嘴脸!” “遵旨!” 陈演几乎瘫软在地,他被皇帝坑了。 朝堂上近日发生的一切,并未把他完全镇住。 皇帝是真的变了,变得阴险狡诈,哪还像以往那样容易糊弄。 崇祯鄙夷地看了一眼,拂袖而去。 接着去往坤宁宫。 ...... 几个美人簇在一张桌上,拿着毛笔疾书,样子很是投入。 未让通禀,皇帝悄悄来到周玉凤身后,一把将她拥住。 “呀......” 周玉凤惊呼,美人们全都抬头,原来皇帝驾到。 “陛下......”众艳准备起身。 崇祯连忙制止,还朝张嫣作了个揖。 “皇嫂安好!” “谢陛下!” “朕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忙吧。” 话虽这样说,但谁敢无视君王,都有点拘谨起来。 尤其张嫣,两腮还泛着红晕。 看来方才与皇后嬉戏,让她有点不适应。 望着几个美人,崇祯笑眯眯说道: “都坐下,你们下一期日报,准备何时发行?” “回陛下,臣妾欲再过两日,多搜集朝事后再予以发行。” “皇后是遇到何种难处了吗?” “臣妾不才,要不是皇嫂摘了两则宋词和故事,版面差得更多。” “妹妹谬赞,为陛下分忧,乃哀家本份。” “哦,那朕要看看。” 周玉凤拿起纸稿,递给崇祯。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崇祯朗声读了出来。 这首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其意境极高,表达着思念,有一种婉约之美。 皇嫂用这首宋词,似乎透露着她某种心境。 另外一首,仍然是李清照的: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此《武陵春·春晚》,乃李清照在夫君去世后所写。 当时金兵南下,李清照心忧天下,同时也怀念丈夫。 透露着安全感缺失,是她最沉痛的一首词。 这些字句,无不与张嫣当下深度契合。 望向这位倾国倾城的皇嫂,崇祯很是感触。 只见张嫣双眸微垂,轻声说道: “陛下,请恕哀家擅作主张,欲刊此等诗词。” “哦,”崇祯浅笑。 “皇嫂多虑了,华夏日报除了朝堂诸事,更要包揽世间万物。 皇嫂意境非常人可理解,朕觉得甚好!” “谢陛下!” 张嫣忧郁的脸上,多了一份坦然。 收起对张嫣那份担忧,崇祯柔声道: “朕今日来此,是有好消息,华夏日报明日就可发行第二期。” 香艳们瞬间来了兴趣,纷纷洗耳恭听。 于是,今日皇帝走了哪些部门,交涉了哪些事,处置了哪些人,一一道出。 还叫有些事儿可以广而告之,有的则不可,并让张嫣负责记录。 看着张嫣那专心劲,以及身上散发出的特有气质,渣男不禁心猿意马。 生出一股莫名的“博爱”豪情。 第58章 慈庆宫 不到两刻钟,张嫣写完。 语句通顺,字迹娟秀无比,完全才女一枚。 “甚好,叫人送去刊印吧,朕以为可印两万份。” 周玉凤有些吃惊,今日那五千份,在午时前倒是全部售空。 可第二期印两万份,是不是有点多? 便开口问道: “陛下,两万份是否......” 崇祯摆手: “皇后不必心忧,京师人口百余万,还有那么多流动商旅。 往后可涉足至冀州天津一带,朕还嫌两万份实在太少。” “对啊,陛下所言极是,臣妾咋没想到这一层!” “今日报纸是否没有盈利?还略微亏损?” “确实如此。” 周玉凤有些沮丧,美人们也纷纷低下头。 “哈哈,你等无需心灰意冷。 报纸并非只为盈利,然只要方法得当,哪怕只针对京师,至少你们的胭脂水粉绰绰有余!” “请陛下明示!” 周玉凤一喜,神色又变回美滋滋。 “要从朕这儿淘金,皇后不做点表示吗?” 周玉凤懵了,望向崇祯。 不知夫君啥时已露出坏坏的眼神,瞬间秒懂。 “这......臣妾......臣妾......” 周玉凤脸庞发热。 瞄了眼在场诸人,拘谨地用嘴触碰崇祯脸颊。 给了个很敷衍的香吻。 田秀英、袁良美、刘雨竹露出窃笑,也显得些许娇羞。 张嫣更是将头侧向一旁,两腮红得快要滴出水。 渣男并非一时兴起。 后宫嘛,不能老死气沉沉,得有一定情调。 当然,还有一点点小心思,那就是看看张嫣的反应。 这个女人太孤寂了,得让她偶尔心潮澎湃,日子才会更有盼头。 “皇后可让人送五百份去礼部,刘宗周知道怎样处理,该收钱还得收钱。 朕前几日不是说过吗,报纸上可加入广告,往后版面若有剩余,就在上面写广告位招租。” “陛下,此举甚妙啊!” 张嫣一下子就懂了。 “陛下,可否将其中一则故事删除,本期就留下空白?” “当然可以,皇嫂聪慧也!” 张嫣有点不好意思。 “朕看你们得在城里找处铺面,专门接纳广告及报纸发行。 你等不便出面,可派太监宫女过去,大事可成也!” “太好了,臣妾多谢陛下!” 周玉凤大喜。 立即进行改稿,让太监即刻送往经厂。 接下来崇祯如智者一般,将报社发展模式、一些细节等做了系统性阐述。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 如果按皇上所言,何止胭脂水粉那样简单? 大明这么大,每年搞个几十万两并不困难啊。 美人们不禁蠢蠢欲动,瞬间充满诸多想象。 ...... 天色渐渐变暗,聊得也差不多了。 皇嫂及众妃各自离去,屋里只剩下周后。 周玉凤露出坏笑: “信王,今日当着皇嫂那般,臣妾......” “呵呵,那有啥呢,很正常嘛。” 坐入崇祯怀里,周玉凤像个俏皮少女: “信王,臣妾发现你半个月来变化挺大,与以往判若两人。” “那凤儿是喜欢现在的朕,还是以前的朕?” “帝王之家还不是家,家就得和睦充满欢声笑语,否则有何意义。” 周玉凤幽幽说道。 “那就好,朕没有看错你。 朕见你与秀英也较为随和,你没再欺负她吧?” 周玉凤一惊,忙站起身: “过往夫君经常去秀英宫中,臣妾的确有芥蒂,但近日来臣妾想通了。 自古帝王佳丽成群,夫君却仅有我等四人。 臣妾不该小肚鸡肠,请夫君恕罪!” 将皇后拥入怀中,崇祯柔声道: “凤儿真懂事,朕哪会迁怒与你。” 说完捧着她的头,深闻秀发。 “要是朕某天与你和秀英一起,三人大被而眠,凤儿会不会不好意思呢?” 周玉凤愣住,转而满脸通红。 娇声道: “陛下好坏!” “朕的坏还在后头呢,不准叫陛下,叫相公。 相公这辈子吃定你了!” “相公......” 一些少儿不宜的动作,在周皇后身上悉数上演。 “啊......相公… 臣妾今晚不让相公吃,你去吃吃妹妹们吧。” 这下轮到崇祯发懵,这妮子竟然把男人往外面推。 是不是她家二姨妈来了? 不过此话很有母仪风范,相公喜欢也。 陪周玉凤用过晚膳,崇祯去往田秀英宫中。 走在半路上想了想,折身往慈庆宫而去。 “陛下…” “皇嫂免礼!” 张嫣显得很尴尬。 皇帝大晚上见寡妇,传出去如何是好,心中略显不安。 忙吩咐宫女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王承恩也很知趣,随后退出屋外。 “皇嫂,恕朕冒昧,望皇嫂见谅!” “陛下言重了,哀家不敢。” 崇祯坐下,让张嫣也坐。 之所以选择晚上,就是要试着闯入张嫣的生活。 尽管张嫣有点难堪,崇祯却没有太计较。 他得让她知道,自己很在乎她,而且是不一般的在乎。 “皇嫂这些年受苦了,朕很心痛!” 张嫣闻言有所触动。 眼中不经意冒出泪花,没有吱声。 “但皇嫂近几日终于有了笑容,朕真心替你高兴。” 张嫣微微点头。 “哎......” 崇祯叹了口气: “往事已成云烟,朕今日看到李清照的词,便知皇嫂心境。 朕期盼皇嫂能多一丝欢愉,少一些惆怅,切莫总活在回忆之中。” “陛下有心了。” 张嫣抬起头,恰好与崇祯炙热的双眼相对。 连忙微低双眸,神色很是复杂。 “朕就是来看看皇嫂,朕走了。” 张嫣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兴冲冲来,没说两句就要走。 心头某种东西,好像也被随之抽走,转而又鄙夷自己为啥如此作想。 “恭送陛下!” 崇祯挪了两步,猛地转身抓起张嫣双手: “只有你过得幸福,我才会安心!” 张嫣被皇帝这举动言辞吓住。 皇嫂都不叫了,还你啊我啊的。 心中如小鹿乱窜,不敢正视崇祯。 内心深处那根弦,被狠狠地碰了一下。 理智告诉她必须挣脱,玉手却像是被僵住,大脑里一片空白。 “早些歇息,我会经常来看你,晚安!” 崇祯说完大步离去,留下张嫣在那儿独自发呆。 过了好一阵,张嫣摸了摸脸颊。 脸还在发烫,心中仍旧波澜起伏。 转而有些自嘲地抿嘴一笑。 第59章 流贼现身 “卖报,卖报......” “......特大新闻......” “当今天子关爱子民,取消百姓去府衙服徭役! 大明田赋改制,取消所有苛捐杂税,永不加赋......” “朝堂有官员叩阙反对,天子震怒,今日将其拖至正阳门外,让百姓声讨......” “什么?永不加赋?不会吧?” “报纸上写着呢,还能有假,不信你看......” 翌日正辰时分,整个外城震动,这个消息,比昨日的还要劲爆。 住在城里的人家没有种地,却总有几个亲戚在乡下,亲戚的日子苦不堪言。 进城买卖货物的庄稼汉不少,这个新闻,可关乎家人存活,不禁都朝报童望去。 买报的人,明显多于昨天,人们穿梭于各条大街,奔走相告。 “张表叔,您急匆匆往哪儿去?” “哦,是初六啊,你咋来京师了?” “昨日听邻居回官地说,陛下在城中招兵。 晚辈丑时就打着火把出门,还没找到地方。” “参军可以啊,皇上说了待遇优厚,一日三餐顿顿管饱。” “对了,正阳门外就有招兵处,听说今日还让百姓们去那儿骂贪官。 大明咋有这等新鲜事儿,走,表叔带你去。” “多谢表叔!” ...... “诸位乡亲父老,当今圣上此举,乃福泽万民也!” 书生边说,边朝内城方向拱手。 “只收正税,那我家就能多吃几顿饱饭了......” “还给老爷们打啥短工,我要回家种地去。” “对对对,我也要回家。” “当今天子就是戏里说的千古明君啊,我们都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吧!” “理应如此,那还等啥......” 说罢,书生周边一大群百姓,朝着内城正阳门跪下,口中山呼万岁。 害得书生都跟着跪了。 百姓们喜形于色,心情极度畅快。 “小伙子,还有啥新闻,接着念啊。” “好好好,稍等。” “当今天子昨日召集内阁及六部诸臣,商议改良百官俸禄,还有百姓永不加赋诸事。 然翰林院学士陈演等,于午门叩阙,试图阻止此等善政。 天子震怒,将于今日押往正阳门外,交予百姓声讨!” “啊?还有此等奸臣啊,天子明察秋毫也!” “苟日的昏官,大明败类啊......” “大家快看,是不是那些人?” 这时,数十锦衣卫押着多个官员走出正阳门。 “肯定是,你看他们都穿着官服。” 众人七嘴八舌,朝正阳门涌去。 “大家让一让,当今圣上有口谕!” “是不是要跪下听圣谕?” “不用,你看那些锦衣卫都没说啊......” “肃静!肃静!” 一锦衣卫扯着嗓子嚷道,朝内城作揖。 “奉圣谕,以陈演为首之十余文官,对永不加赋等事竭力反对,一度叩阙午门。 天子让百姓评判,只要行为不过急,天子恕子民无罪!” 锦衣卫将战战兢兢的官员们摁在地上,双膝跪地一字排开。 这些人手被绑着,嘴里还塞着破布,似乎都被吓破了胆。 “狗官!” 一簇菜叶子扔在陈演头上。 锦衣卫们连忙散开,站立于官员两侧,却背对着老百姓。 接着唾沫、烂菜叶、小石块如雨点般砸向官员。 很多人嘴里骂骂咧咧。 一时间整个正阳门人潮汹涌,民怨沸腾。 陈演脸上不知享受了多少口千年老痰,肠子都悔青了。 当啥出头鸟不好,偏偏往枪口上撞,名声彻底坏也... ...... 河南南阳。 “报...” “禀督宪大人,流贼闯塌天现身邓州,有围城迹象,邓州知州求援!” “流贼多少人马?” 洪承畴一怔。 “近4万人!” “嗯......” 洪承畴捋了捋胡须,陷入沉思。 几天前往北猛追流寇,当下却出现在西南面,人数还有所增加。 流寇终于露出尾巴,可近处并无多少兵力,实在有点难办。 大明一朝,河南历来无总兵,守城都不够,长期靠外省军支撑河南野战。 如今左良玉部在汝南至平舆一线,原本是要兵指凤阳周边,离得有点远。 张应昌的山西兵,处于晋豫边界。 曹文诏所部更是已进入陕西地界。 离自己最近的,只有襄阳以东,暂止步于枣阳的卢象升。 几个将帅按御令,脱离了军队,在这里干巴巴等了几天。 流贼出现在百里以外,不去剿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圣谕不是叫择机歼敌吗,自己动一下,未尝不可。 扫视帐中人等,洪承畴大声道: “曹文诏、左良玉!” “末将在!” “本督交我部3千骑兵予你等,再调3千步卒辅之! 由曹文诏任主将,左良玉为副将,备足三日干粮,立即奔赴邓州!” 曹文诏左良玉一愣,曹文诏开口道: “督宪大人,如此南阳仅剩千余步卒,五百骑兵,如何护卫大人周全?” “休要顾及,你等领命便是!” “遵......遵命!” 两人犹豫片刻,随后领命。 “卢象升!” “下官在!” “你即刻回枣阳,率部渡过唐白河,与曹文诏夹击流贼!” “下官领命!” “流贼仅为流窜,汉江乃不可逾越之鸿沟,故南渡可能性不高。 南阳等大城池亦无能力攻之,把握战机将其灭于汉水以北,大有可能!” 帐中几人纷纷点头。 渡江需要大量船只,攻大城也不现实,战略上已掌握主动。 洪承畴叫来洪兵参将贺人龙,几人在舆图上筹划一番,领命而去。 走出帐外,洪承畴神色凝重,心中不停复盘。 自己将洪兵交予其他属将带领,有点不合规矩。 但兵贵神速,有这么多良将在此闲着,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左良玉以前是曹文诏麾下,二人配合默契,曹文诏骑兵战术更是炉火纯青。 加上卢象升天雄军合围,自己坐镇南阳扼住北面,赢面不算小。 凤阳皇陵被焚以后,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儿郎们,出发!” 小半个时辰后,曹文诏一声令下,与左良玉跨上战马。 洪承畴抱拳: “二位贤弟,本督静候佳音!” “绝不辱使命!” “驾...” 6000兵卒浩浩荡荡踏上征途。 第60章 抢钱抢粮抢女人 “驾....”卢象升与二十余亲兵驰骋于官道。 两个时辰前离开南阳,先已跑出八十余里,心中满是兴奋,于一小山岗处小歇片刻。 “小铁锤!” “属下在!” “你带几个人一路向西,向邓州方向迂回打探,我部连夜就要渡唐白河,一有消息随时回报!” “是!” 同路人一分为二,枣阳西北方向的军营还有近百里路途,卢象升得尽快回到军中。 ...... 邓州西门。 城墙上忙碌一片,麻袋装土堆垒近五尺,比墙垛还高。 西门乃邓州防御重点,北门靠着河道,东南门依着小山丘而建,唯独西门前地势平坦,再往西数十里,就进入丘陵地带。 城墙上堆着十余筐万人敌,一些火药、铁弹、两门神机箭,还有大量砖石、农具,甚至还有菜刀。 仅有的六门中型佛朗机分散架在墙垛之上,旁边放满了数个子铳。 若从城外看,每隔十余丈便有一门炮,整个西城墙高达近30门。 实则那些所谓炮口,都是从百姓家收集的木料,将中间掏空,再刷上黑漆,用作伪装震慑。 一些百姓架起铁锅,把装满金汁(大粪)的木桶放在旁边,找来柴块生火。 邓州城城小墙矮,仅高两丈,还是土城墙,城中百姓仅万余。 知州左懋第双眼凝重地望着城外,心中有些不安。 “知州大人,城外流民甚多,究竟会不会攻城啊?” 一个百户拱手,满脸忧郁。 左懋第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 问了等于没问,百户官心里七上八下。 左懋第神色未改,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原本自己在韩城干了快四年,多次击败流贼,韩城始终未被攻破。 不知道是进了谁的法眼,年后吏部一纸调令,将其调到邓州出任知州。 其实他不是进了某位上官视线,而是某个人在穿越前夕,或许就有了少许蝴蝶效应,让某些人某些事,出现轻微改变。 左懋第虽官升两级,却没有半点升官喜悦,这不,才到任半个多月就遇上流贼围城,跟他崇祯四年到韩城赴任时一个模样。 “报...知州大人,刘员外及数位乡绅,带来酒肉劳军,还组织七百余青壮,欲拜见大人!” 左懋第双眼一亮:“快快有请!” “遵命!” “草民刘耀祖,拜见知州大人!” 一众人登上城墙。 左懋第扫视眼前,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仅双手作揖没有下跪,估计此人有功名。 “刘员外请起,大家都起来吧!” “多谢大人!” “禀大人,我等带来吃食酒水劳军,望大人笑纳!” “本官代邓州军民感谢各位商贾!” “岂敢岂敢,流贼围城快一日,草民与各家组织青壮,共计七百六十二人,全凭大人调遣!” “刘员外慷慨,如此守城军民便达到两千余,此等功德,本官谢过!” 说完双手抱拳。 刘员外指着身旁青年。 “左大人,此乃草民表侄婿堵胤锡,草民将青壮交予他带领,请大人随时吩咐!” “学生堵胤锡,见过大人!” 左懋第微愣,问道: “听你口音并非河南人士,你如何前来此地?” “回大人,学生字仲缄,常州府宜兴人士,年前与家妻来河南看望表叔,不想流贼聚首河南,学生无法回乡,便滞留于此。” “原来如此!见你年岁与我相当,敢问庚年几何?是何功名?” “回大人,学生万历二十九年冬月生人,我朝六年乡试中举。” “哈哈哈,没曾想你与本官同岁,本官稍长数月,缘分也!” “学生荣幸之至!” “贤弟客气!” 官民客套一阵,左懋第命人将酒水分发,对一些事务进行交涉。 又将那七百多人留下五百,余者分往其它城门,让堵胤锡跟随左右,随时听遣。 ...... 闯塌天刘国能远远望向邓州城,眉间微皱,侧过脸说道: “看这邓州防守严密,额攻与不攻?” “闯王他们在南直隶吃香喝辣,额等在河南被洪贼追得四处奔波,邓州就在眼前,城中兵卒终究不多,城墙低矮,可以一试!” “嗯!” “城外吴家庄情况如何?” “禀首领,银钱只得万余,已将吴家鸡犬不留,下人已挟入军中。” “奶奶的,乡绅年前大多都搬进了城,城里金银想必不少。” “大统领,当下已到申时,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黑,干与不干?” 闯塌天沉默些许,高声问道: “洪贼在哪里?” “尚不知晓,探马未时回报,六十里内无官军!” “有没有去南阳城附近探查?” “没有,是否前去?” “不用了,冲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明早往新野一路走一路抢,隔额李大哥他们近点!” “得令!”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千余流民背着土袋,被老营兵驱赶奔向城门。 西城门没有护城河,壕沟也仅有丈余宽,要不了几下就会被填平。 “大人,流贼开始攻城了!”百户官有些慌乱。 “别慌,流贼只能攻西门,其余诸门乃虚张声势,告诉将士们,流贼填壕沟时再开炮,瞄准再打,切莫慌张!” “遵命!” “大人,流贼人多势众,为何仅派千余攻城?” “此乃开路,待填满壕沟流贼就会进攻,若本官预料不差,流贼先期也仅会派两三千轮番进攻,以消耗我军火器,一旦我军显现疲态暴露弱点,流贼就会大势攻城!” “敢问大人,青壮是否待流贼攻入城下才予以还击?” “你等主要事务,乃将金汁、石块往下砸,百姓无作战经验须轮番上阵,切莫空耗体力!” “学生受教了!” 堵胤锡作揖,忙将军令悉数传达。 堵胤锡确实受教了,这个左懋第在韩城已有三次守城经验,去年四月,左大人绝地反攻,追杀流寇至百里以外,战果颇丰。 这次流贼近4万,据他观察,虽可战之兵不过万余,其余都是裹挟的百姓,可对城小兵寡的邓州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愿南阳能及时派来援军,他有信心坚守到天黑。 第61章 邓州保卫战 曹文诏离开南阳城已近三个时辰,一路都是急行军,早已人困马乏。 “原地休息一刻钟!” “遵命!” “驭......” 奔腾的队伍渐渐停息下来,战马打着响鼻,粗气直冒。 不多时,几个探马飞奔而回。 “报......” “启禀将军,前方有一河道,有土桥可供骑兵过河,属下已前出十五里,并无流贼迹象!” “嗯,其余人呢?” “已赶往邓州城,总旗命属下返回,向将军禀报!” “甚好!” “昆山贤弟!” “末将在!” “邓州城情况尚不明朗,流贼是否攻城不得而知,我军必须尽快赶到,为兄留300骑兵予你,等待后方步卒!” 左良玉愣了一下,随即拱手。 “末将领命!” “待本将带领骑兵先咬住流贼,届时再来个围杀!” 快两个月没遇到大股流贼了,曹文诏很是兴奋。 “遵命!” 马力得到一定恢复,曹文诏领着2700骑兵绝尘而去。 ...... “开炮!” “砰...砰...砰...” 邓州西城三门佛郎机烟雾四起,朝不足百丈外壕沟开炮。 “啊......” “我的手,我的手没了...” “啊......” 佛郎机散弹所到之处,流民鬼哭狼嚎,数十人中弹,还有几个当场毙命。 很多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土袋,拼命往后跑。 “后退者杀!” 数百持刀流贼立于壕沟外数十丈,一小头目凶神恶煞举刀砍向流民。 其余人跟着挥刀乱砍,一口气斩杀百十个平民方止住后退人群。 进退都是死,在流贼淫威下流民只得重新往前狂奔,抡起土袋继续填壕沟。 城墙上的佛郎机一连打出三轮,身边很多人倒下,流民战战兢兢,却也不敢退却。 将土袋扔入沟中,又跑回督战队前方处取土,不到一刻钟,第一道壕沟硬生生被填出一条道路。 佛郎机不断发出怒吼,那些受伤的倒在地下哀嚎不已,死了的还被同伴踩上几脚。 “邓州城内没有红夷炮,跟其它县城差不多嘛,哈哈哈...” “大统领,城头上那么多黑漆漆洞口,数量不少啊。” “莫慌,再派两千人准备,填第二道壕沟!” “得令!” 不多时,第一道壕沟被填得更宽,左懋第死死盯着城外,高声吼道: “开炮!开炮!” “砰...砰...砰...” 流贼又倒地无数,仍如行军蚁般勇往直前。 第二道壕沟距城墙不到30丈,跑得最快的已将土袋扔入沟中。 这一距离尚在佛郎机这种平射炮射角中,还好城墙不算高,再近点角度就不够了。 “六门火炮齐射!” “遵命!” 火力猛出不少,流贼又死伤一片。 “弓箭、火绳枪准备,切莫乱射,放进了再打,金汁准备...” 一道道命令,从左懋第嘴巴中脱口而出。 十余队扛着原木、云梯的流民跨过第一道壕沟,嗷嗷直叫向前冲。 老营刀盾兵弓箭兵,于后面间隔二十丈上下停步狂射,第二道壕沟处又倒下数十个流民,墙上很多军民也悉数中箭。 流贼已死和受伤严重者,被老营兵推入沟中,发挥仅剩的一点价值。 官军火炮始终太少,无法阻止流民填沟,不过也迟滞了一定前进步伐。 “左大人,子铳就快用完!”一总旗大声禀报。 城墙上水桶吱吱作响,冒着一股股白烟,佛郎机子铳被一颗一颗扔进桶中降温。 “冷却后快快装药!” “得令!” 流民冒着炮火,一步步朝城墙靠近。 “嗖嗖嗖......” “砰砰砰......” 弓箭、火绳枪对射,战场犹如一台绞肉机,双方都不停收割着对方性命。 “把神机箭推上来,对准流贼老营兵!” 左懋第双眼充血,几乎撕心裂肺。 两门神机箭嗖嗖射出,杀伤力不小,跨过第二道壕沟的老营兵倒地一片。 在堵胤锡指挥下,百姓开始往城下倒金汁,砖石等如雨点般乱砸。 这东西要靠近了才会发挥作用,人群越密集越好,堵举人也举起一块墙砖,狠狠砸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屎臭味,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剩下千余流民,被这阵仗吓住,他们毕竟只是放下农具的庄稼汉,慌忙丢下原木云梯,如潮水般往后跑。 已经准备撞门的一队流民,见身后人都跑了,哪管得了那么多,全都一哄而散。 后面数百老营兵疯狂砍杀数十人,也止不住汹涌人潮,只得跟着往后撤退。 “大统领,如何是好?” “哈哈哈,这一轮壕沟全被填平,老营将士损伤不大,死几百蝼蚁算啥!” 身边的人纷纷点头,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士绅眼中的蝼蚁。 “北面有无援军动向?” “禀大统领,河边有两千骑兵、一千步卒设防,暂未发现官军!” “很好!” 刘国能缓了缓,再次望向西城门。 “额看墙上官军不过百十人,其他都是百姓,小炮不会超过十门,那些黑孔估计是假的,差点把额吓住!” “就是就是,奶奶的,敢戏耍大统领,城破后一定把那些穿官服的全给剁了!” “让第二批蝼蚁上,老营兵押后坐镇,天黑前一鼓作气拿下,额要把邓州大户全部抢光!” “得令!” “呜......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 四五千老营步卒驱赶着两万余拿着棍棒锄头的流民,再次往城门挺进,剩下三千骑兵,在刘国能周围拱卫。 左懋第双目凝重,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攻城。 先前一轮己方死伤百余人,很多守城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还好伤亡不算太大,就是不知道南阳会不会派出援军。 这一波伤亡肯定会比上一波更大,但愿能坚守到夜幕降临,流贼自会退军。 “准备迎敌!” 左懋第扯着干涩的喉咙,再次高声下令。 不多时,西城门战况完全进入白热化。 攻与守之间不停拉锯,喊杀声震天响,到处血肉横飞。 第62章 神兵天降 邓州城北面约五里处,曹文诏接到斥候最新探报。 过河后曹文诏一路疾驰,途中便接到攻城消息。 现在离天黑不足一个时辰,他知道流贼大多有夜盲症,无法夜间作战。 如此看来,守军已经击退第一波,流寇显然想趁天黑前一举夺城。 “前方可有贼军阻击?” “禀将军,北城门依河而建,只有三千流寇扼守对岸,掩护城西战事!” “特娘的,流贼真是大胆,当老子吃干饭的吗!” “属下猜测流贼并未掌握我军动向,以为我军已往南阳以北而去。” “河道沿线有无桥梁?河水有多深?” “没有桥梁,河水不足三尺!” “好啊,既然流贼如此猖狂,那老子就攻其不备!” “儿郎们!” “将军!” “全军往西,绕上游五里涉水过河,从背侧破贼!” “遵命!” ...... “杀!” 左懋第挥舞着朴刀,将冲上来的一个流贼斩杀,鲜血喷了他一脸。 云梯上正在攀爬的,被上面尸体砸中,瞬间摔了个七荤八素。 堵胤锡立马上前,与几个百姓一道将云梯掀翻。 “杀!金汁,金汁,快,严防流贼破门!” 堵胤锡又转身帮忙,和几个青壮将一锅锅臭气熏天的金汁,合力倾倒于城下。 “啊...” 数十流贼被烫得撕牙咧嘴,用手一摸,活脱脱抹掉一层皮肉。 盾牌兵越聚越多,试图掩护撞门同袍。 “火油,快倒火油!” 几大桶火油倾泻而下,一簇火把随即而至,城门附近一片火海。 这已是第三拨撞门流寇,城门周边早都堆满一层层尸体。 空气中弥漫的肉焦味令人作呕,左懋第却毫无反应。 从一开战自己就未下火线,还亲手斩杀几个爬上城墙的流寇,知州大人在,墙上官民的士气就在。 左懋第瞪着血红的双眼沉着指挥,两刻多钟光景,流贼数度登上城墙。 其它各门在左懋第的命令下仅留百余人看守,余者都到了这边增援。 己方一个百户所百余人,兵卒损伤四成,百姓青壮更是折损过半。 堵门巨石已经被流贼撞得后移尺许,只要再加把劲,城门便会洞开。 ...... 后面大批流贼持续涌向城门,再度捧起巨木。 弓箭、火铳、石块不停往下招呼,但对密密麻麻敌军来说,早已杯水车薪。 “哈哈哈....”远处的刘国能放声大笑。 “弟兄们,一刻钟内必定城破,弟兄们冲啊!” “冲啊...” 左懋第心如刀割,城破近在咫尺,他这刚上任的知州,只有作出最坏的打算。 火油用完,箭矢也快没有了,他必须奋战到底报效君恩! “杀...” 左懋第再度举起朴刀砍向流贼。 “知州大人,快看贼军后方!” 堵胤锡抬头间,隐约见敌军后侧烟尘滚滚,忙大声叫嚷。 左懋第闻言一惊,顺着堵胤锡所指方向,随即精神头为之一怔。 “神兵天降也,有援军来了!儿郎们,援军来了,杀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连刚手刃一个流贼的百户官,都禁不住抬眼望去。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正在云梯上的流寇们心中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果然不假,立即唰拉拉往下跳。 情绪是会感染的,城墙周遭流贼陆陆续续停止攻击,有的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烟尘越来越近,在距城墙约两里处,援军与流贼后军接上。 曹文诏冲在最前面连砍数人,仅一二十息功夫,就冲进人海之中。 2700骑兵冲击力可想而知,洪兵在曹文诏带领下生猛异常,流寇惊慌失措间,被生生撕开口子。 “哪里来的骑兵?”刘国能大惊。 “不知道啊,没看清楚将旗...啊,是曹字旗,莫非乃陕西曹文诏?” “不要慌!” 闯塌天强作镇静,实则心里七上八下,他们的战力可赶不上高迎祥,捏捏软柿子还可以,官军将领有几个姓曹的,曹文诏威名远扬,令他生出惧意。 刘国能反应极快,高声呵道: “此地不宜久留,传额军令,老营兵一半押后,一半往新野方向撤退,快!” “得令!” 不多时,老营兵再度驱赶流民试图堵住官军,流民们惊恐万分四处乱窜,倒也迟滞住一定攻势。 “步卒先行,骑兵垫后,快!” 流贼慌忙撤退,左懋第眉宇间终于舒展,援军来得太及时了,伸手擦了下眼角处血迹,不知是流贼的,还是自己的。 “张百户!堵仲缄!” “属下在!” “想不想随本官杀出城去?” 两人一愣,左知州哪想个文官,就一好战分子,随后抱拳拱手: “想!” 顺风仗谁不愿捞点功劳,两人均喜形于色。 “好,叫城中妇孺上城墙救治伤员,没有受伤者于左臂膀缠上白布条,留下五十人看好城墙,余者随本官出城杀敌!” “遵命!” 一时间,喊杀声响彻天地,流民死的死窜的窜,贼军步兵撒腿就跑,骑兵边打边撤。 曹文诏欲靠向贼军骑兵,无奈周围流民太多,只得挥刀乱砍。 “跪地不杀...” 过了好一阵,流民闪出一条通道,可惜老营兵早已跑出老远。 见一群绑着白布的军民正追击流贼,其中还数人穿着官袍的,想来是邓州府衙官员。 曹文诏靠上前去,左懋第拱手。 “禀曹将军,某乃邓州知州左懋第,曹将军威猛也!” “原来是州牧大人,下官奉洪督宪之令击杀流贼,在此拜过左知州!” “将军客气!” 明代文官地位比武将高,即使品级高的武将欲上文官,也得自降身份。 曹文诏其名左懋第自然知晓,那曹字旗足以说明一切,不过他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对大明良将一直心存好感。 “如今流贼溃败,该如何清剿,请曹将军吩咐!” “下官留两百骑兵予左大人,我部尚有三千步兵在后,此处有劳左大人膳后安顿,下官前去追击!” “多谢曹将军!” “州牧大人过谦,末将失礼了!” 说完曹文诏双腿一夹,迎着暮色追击贼军。 第63章 白河拒敌 曹文诏一路追杀,流寇步卒哪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 当然,流贼骑兵由于有步卒迟滞,殿后变成了逃跑先锋,早都跑得老远。 老营骑兵比步军的伙食更好,夜盲症基本不存在,按闯塌天军令,官军从西边杀来,只能向东逃窜。 过了新野之后便渐渐会有丘陵,易于躲藏,在战略上也是向高迎祥部靠近。 刘国能去年于陈奇瑜手里同其他贼部一起诈降,之后东山再起,就是靠徘徊于商洛山数次躲过围剿。 直到部众再次壮大,听高闯王号令于河南平原之中来回流窜。 不想这次折路向西南,以为摆脱了洪承畴追击,结果这个样子。 刘国能率几千骑兵一口气跑出四十余里,月光黯淡,到处乌漆八黑,料想官军也不便追击。 在一土丘勒住缰绳。 “摆脱官军与否?” “禀大统领,早已摆脱!” “我部损伤如何?” “五千骑兵伤亡不大,均紧随左右,就是那些老营步卒,估计...” “罢了,骑兵在额部精髓就在,攻几座村庄城池,步卒就有了,怕甚!” 一旁的部下没有吭声,这些都是事实,数年来几度沉浮,早都习以为常。 “老子还说抢了邓州抢新野,策应额李大哥,如今只能作罢,哎...” “大明县城多的是,大统领何须感伤,额等去抢唐河便是,届时进入山林休养生息不迟。” “你狗日的说得对,新野不能去了,渡过白河不足百里就是唐河县城,河南这么大,官军知道额去了哪里,传令全军原地歇息,寅时前赶到白河!” “得令!” ...... 卢象升站在唐河河堤上,看着天雄军骑兵涉水渡河。 “报...” 一亲兵飞奔而至。 “大人,邓州流贼已被击溃,正往白河方向逃窜,曹总兵一路追杀!” “何时发生之事?” “天刚擦黑前!” “小铁锤呢?” “正尾随敌军探查!” “甚好!” 侧头问向另一亲兵: “当下时辰几何?” “已到亥时末!” 卢象升陷入沉思,他今日从南阳匆匆赶回,快马奔腾近四个时辰,酉时才回到营中,随即下令拔营。 现骑兵已前出六十里,马上就渡过唐河,六千步卒还掉得老远。 兵贵神速,看来只有靠这2000骑兵去堵截流贼了,沉吟些许,开口道: “传令下去,我部往新野以北沿白河搜索贼军,速派人告知后方步卒,过河后直接向北沿新野至唐河一线设防,防止流贼东逃!” “属下领命!” “派出另一队人立即找到曹总兵,本官要与他来个前后夹攻!” “遵命!” “儿郎们,出发!” “遵命!” 2000骑兵齐刷刷应声,迎着夜色,向西北方向一路急行。 ...... 白河西侧数里,刘国能向属下传达指令。 “就地歇息,派出哨骑警戒,拂晓渡河!” “得令!” 现已进入丑时末,流寇停下脚步,下马倒地而眠。 此地往南二十余里便是新野县城,曹文诏不知所踪,数千骑兵可以睡个小觉了。 只要天亮后渡河再一路向东,以迅雷之势攻破唐河县,既得兵源财富,从此遁入山中,官军只能仰天长叹。 ...... 而卢象升这边,离白河越来越近。 士卒灭掉火把,嘴上含着树枝野草,马蹄子也被套上布条,几乎了无声息。 “有情况!” 探马飞驰而至。 “何事?” “禀大人,小铁锤来报!” “哦,”卢象升心中一惊。 满身疲惫的小铁锤,被带到卢象声近前。 “大...大人,闯塌天五千骑兵,于上...游对岸扎营,距此十五里,属...属下一路跟随赶来禀报大人,另外两个兄弟,已前去找寻曹...曹总兵...” 说完晕厥过去。 卢象升知道,这是给累的,万幸带来可靠情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带他下去歇息!” “遵命!” “儿郎们就地小歇,斥候再探,切不可惊扰流寇!” “遵命!” 亲兵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借着微弱的火光,卢象升摊开舆图。 流贼明显想渡过白河去往唐河县,按理趁其酣睡来个突袭比较好,但所部早已疲惫不堪,只能等天亮后半渡而击方为上策。 卢象升与诸将商议一阵,再巡视周边一番,靠着一棵树干鼾声四起。 ...... 拂晓时分,刘国能开始率部渡河。 经过近两个时辰休整,精神好出不少,尽管士气低落,但唐河就在前方。 昨日败了又如何,老子再去裹挟百姓抢得财宝,说不定几天以后又可以叱咤风云。 正在刘国能想入非非之际,身后一阵马蹄声。 “报...报大统领,曹贼大军已到后方十余里!” “这么快?昨夜不是毫无踪迹吗?” 不容他多想,连忙下令: “快快抓紧渡河,留下500骑兵埋伏断后阻击!” “得令!” 刘国能扬起马鞭,与亲卫一道快速奔向河边。 白河仅数丈宽,水深只有两三尺,就是河道有些许淤泥,部分马匹被陷,近两刻钟才渡过河六七成。 天色微明,刚踏上对岸,刘国能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正欲快马扬鞭赶到队伍最前方,猛地杀声震天。 “杀...杀...” 卢象升提着大刀一马当先往正面杀来,已到近前百余丈外。 渡过河的流贼大惊,匆匆列队迎敌。 “是卢象升!” “啊,怎么是他?” 刘国能惊异万分。 去年他在郧阳(十堰),可没少吃卢阎王的亏。 “前有卢象升后有曹文诏,大统领,额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卢象升骑兵不多,趁曹贼尚未赶来,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杀!” 两股骑兵撞在一起,瞬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卢象升大刀挥舞,接连斩杀十余流贼,天雄军士气高昂,以排山倒海之势,爆发出惊人战力。 那些尚在河中的流贼,陷入两难境地,有的往西面退却,更多的还是坚决奔向东岸。 “往东面突围,后退只有死,快!” 刘国能撕心裂肺,身边上千骑兵紧护左右,与天雄军杀得难解难分。 第64章 生擒闯塌天 “将军,卢抚台已在东岸截住流贼!” 贺人龙跑马来到近前大声禀报。 “哈哈哈,卢抚台勇猛也,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杀!” 西岸三里处,曹文诏朝着河岸数百流贼冲锋。 原先留下断后的那五百流贼,早都明白被前后夹击,带着对官军的仇恨冲向曹文诏。 “苟日的闯塌天,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反抗者死,杀!” 曹文诏砍杀数人,贺人龙也将一个贼将砍翻在地。 两个回合冲杀,贼军五百骑兵,加上退至西岸死伤过半,流贼一下子士气崩溃,开始四下逃窜。 “贺参将!” “末将在!” “你领兵五百剿逃离之敌,余者随本将过河,助卢抚台一臂之力!” “末将领命!” 东岸早已尸横遍野,许多马匹在主人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倒下的官兵不少,流寇则更多,河里也留下不少尸体,将河水染得通红。 过河流寇近四千,卢象升杀了流贼一个措手不及,然闯塌天部困兽犹斗,战力同样不可小觑。 “大统领,曹文诏过河了,怎么办!” “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闯塌天极不甘心,可现实就是现实,先前卢象升突然出现,着实惊慌一阵。 但他知道一触即溃比正面硬刚更惨,必须摆出突围之势,方可找到生机。 “杀!” 闯塌天寻到一薄弱之处,几经厮杀,终于突出重围。 流贼见大统领夺路而逃,纷纷跟着且战且退。 天雄军越战越猛,趁敌军士气大减之际又收获不少战功,曹文诏所部同样斩获颇丰。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余下突围失败者被曹卢两军包围,只得陆续扔下武器跪地请降。 零散那些夺路而逃者,被官军追得魂飞魄散。 “卢抚台!” “文诏兄!” 二人勒马寻到对方,不禁相视一笑。 “李副将!” “末将在!” 天雄军参将李重镇应声抱拳。 “率五百儿郎追敌,余者打扫战场清剿四方!” “遵命!” “卢抚台,派出区区五百人,岂不是太小看流贼了?” 曹文昭大大咧咧,卢巡抚与他接触不多,却也不拘小节。 “文昭兄,我军指不定还未追上,流贼便跪地请降了!” “哦?” 曹文诏不解。 “撵着流贼跑即可,本官东面尚有数千天雄军步卒等着呢。” “那下官就与卢抚台一道,在此静候捷报。” “那是自然!”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 闯塌天拼命往唐河方向逃窜,他知道今日不同昨晚,不再有夜色掩护。 身边骑兵只剩千余,比昨晚的形势艰难得多,攻打唐河县的计划彻底破产,唯有先遁入山林,方有复起希望。 一口气跑出数十里,小山包越来越多,前方已隐隐约约出现山林影子。 “弟兄们加把劲,进山就安全了!” 闯塌天一脸狼狈,仍旧不断打气,这种被追的经历实在太多,早都变得麻木,但却信心尚存。 ...... “报...” “有何军情?” 天雄军游击雷时声被响动惊醒,条件反射地一翻身爬起来。 “禀将军,流贼千余骑兵疑似溃败,距此不足二十里,正沿我方而来!” 雷时声瞬间精神抖擞。 “总算来了,抚台用兵如神也,再探!” “遵命!” 探马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传本将军令,所有将士打起精神,扼住高地,虎蹲炮上膛,列阵迎敌!” “得令!” 天雄军步卒于天亮时分便到达预定地点,布防后全都或趴或靠就地而眠,一夜急行军数十里,实在累得够呛。 这下休整近一个时辰,算是以逸待劳,完全能坦然接敌。 两刻多钟后,山坳间传出厮杀声,刘国能反应极快,转向另一个山坳,以图脱离接触。 而另一个山坳背风处仍全是伏兵,数千官军从四面八方奔出,尾随而至的李重镇,也从远处合围到前。 “保护大统领,杀啊......” 一贼将连砍数名官军,被官军刺伤战马,马匹受惊将其摔下。 刚翻身便迎来十多支长枪,身上出现无数个血洞,临死之前,鼓着双眼望向闯塌天。 闯塌天心如刀割,骑兵越来越少,再战已无任何益处,额这辈子完了,随即下马请降。 “跪地不杀!” “......” 大统领都放弃了,所剩六七百贼骑全部扔掉武器,呼啦啦下马跪地。 “闯塌天被俘,我军大胜!” “速速清理战场,回师邓州!” “遵命!” ...... 白河两岸,卢象升曹文诏已清剿完逃窜之敌骑,押着近2000俘虏往邓州返回。 先前斥候来报,东出六十里处,贼军已陷入李参将雷游击包围,让卢象升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 ...... 南阳那边,洪承畴从昨晚半夜起,不断接到前线战报。 战场态势发展顺利,获胜在望,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 而邓州城下,此刻正上演杀俘风波。 昨晚左良玉赶至时,左懋第已号召全城青壮拾起流贼武器,将2万上下流民缴械看管。 左良玉领着数百骑兵追击四散之贼,一直杀到半夜,斩获不在少数。 第二天天亮,以他的数十亲兵为首,开始抢劫俘虏身上财物。 刘国能的后勤辎重全都在此,老营兵家眷也在其中,收获了不少财物,劫掠一番后便挨个杀俘。 左懋第言辞激昂,无奈自己仅数十部从,余者都是青壮百姓,一个六品文官,终究没压住这个未来的平贼将军。 洪兵步卒受到感染,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纷纷举起屠刀。 人头可是军功,一两个时辰就杀掉数千。 流贼放下武器锄头便是普通百姓,当中很多人都是被裹挟的低贱平民,邓州西门外到处都是哭喊声,一时间血流成河。 左懋第青筋直冒,堵胤锡双眼通红,却被左良玉亲兵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暴行持续发酵。 那些城中参战的百姓,从最初极度痛恨流贼,认为被杀实属活该,可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渐渐由麻木变成怜悯,甚至恐惧。 左懋第堵胤锡饱含热泪,嗓子吼破了,却仍旧无济于事。 第65章 经世致用之道 京师,皇极殿。 自从陈演等人被坑后,崇祯干脆将早朝改成每五日一上。 尽管仍有反对声,不过却没人再叩阙了,那些劝谏奏本,自然都被留中不发。 崇祯去北郊军营呆了几日,白天与士卒一起操练,歇息时还教给他们一些21世纪军歌,灌输忠君爱国理念。 各地监军已陆续回京,全部丢在了军营里,被皇帝不停洗脑。 监军都有文化,天子命他们教丘八们识字,再将领悟的新理念教授给将士。 余下几日,所有京师重要衙门都被皇帝逛了个遍,不是指导事务,就是与官员嘘寒问暖,尤其让低级官员们甚感皇恩浩荡。 天子所作所为,被华夏日报大肆渲染,普通百姓都知道了天子近况,大明的天似乎变得更加明朗。 关于田赋一税制及永不加赋、官员加薪的圣旨,已发往大明各地。 加薪下月就会执行,至于新田税只是先下一纸诏令,等待相应配套律法完善,于夏税时再实施,商税则先于田税,并先从京师开始拓展。 华夏日报还发布号外,有两篇评论员文章,随篇针对此举进行深度解读。 一篇乃内阁首辅所写,竭力歌颂圣上品德,并对永不加赋、官员加薪、新税制进行系统性阐述。 一篇则由署名为秦天的评论员文章,详细论述税收的重要性,皇帝乃一国之君,更应带个头云云。 百姓们欢天喜地,有些精明商贾与家大业大的官员,则感到山雨欲来,全身的肉都在喊疼。 近些时日皇帝不是抄家就是所谓革新,不怕步子太大扯着蛋蛋吗? 一系列事宜让很多官员意识到,叩阙及上书没啥卵用,得从长计议搞事情。 那啥新税制不是要待夏税才全面铺开吗?时间还长呢,可以好生谋划谋划。 你天子不仁,那就别怪臣子不义,老子的利益才最重要,要干就干番惊天动地的。 官绅们各怀鬼胎,而天子在百姓心中威望,却实实在在提高不少。 ...... 早朝开始,今日崇祯宣布只议两件事。 一则毕懋康、吴又可已经来京,毕懋康已经投入工作状态,得给他们封个官。 二则五军都督府就剩下定国公、英国公、定西侯、新乐侯四人未被禁足,看看若动一下卫所,会遇到多大难处。 向王承恩递了个眼色,王承恩将两封圣旨取出。 “南京兵部侍郎毕懋康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原南京兵部右侍郎毕懋康,去岁进献自生火铳,朕心甚慰。 着其接任工部左侍郎一职,领衔工部、兵部火器局、内廷火器厂,专攻火铳研究,钦此!” “臣领旨谢恩!” 崇祯望向毕懋康,给了他一个微笑。 这封圣旨除了封官,还要明确告诉臣子们,大明要大力发展火器,火器机构也要重组。 “吴又可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又可很紧张,连忙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吴江县医者吴又可,数十年救死扶伤,医术精湛品德高尚,着担任大明科学院院副,官衔从三品,专攻医学研究,钦此!” “草民...臣领旨谢恩!” 吴又可背心直冒汗。 自己从医三十余年,方圆百里倒名声在外,可咋就被皇帝看重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十来天前接到手谕,带着家人徒弟随传令太监匆匆来京,一下子从平民变成从三品高官,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就在吴又可诚惶诚恐间,一个声音传来。 “启奏陛下,臣有事启奏!” 崇祯寻声望去,见是去岁状元郎刘理顺出班。 “准奏!” “陛下,吴又可一介草民,怎能荣登从三品大员,臣倍感不解!” 崇祯浅笑,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便问道: “刘翰林,你是否患过伤风着凉,是否见识过医者让病人起死回生?” “回...回禀陛下,臣有之!” “那就好,自隋文帝科举取仕以来,读书人为博得功名孜孜不倦,即便考到老绝大多数也仅乃童生。 朕问你,此种老童生若去社学教书,尚有教化孩童之功,然整日在家中知乎则也者,于大明可有实际之用?” “这...” “治大国如烹小鲜,此话常被士大夫挂在嘴边,刘爱卿可曾深切领悟其中含义?” 刘理顺慌忙作揖: “请吾皇示下!” 崇祯望了眼全场官员,很轻蔑地说道: “卿等恐怕只理解此话皮毛,最精华之处或许并未参透。” 很多人微愣,你皇帝又想作甚? 崇祯接着道: “烹饪小鲜,锅碗瓢盆食材辅料缺一不可,朝中文武好比炭火,朕好比那掌勺厨娘,而士农工商七十二行,便为食材佐料,缺之其一均不可为之!” 这句话本为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之意,很多人还真没去想过另一层。 话糙理不糙,有些人微微点头,有的则不以为然,你皇帝咋说我也懒得理,你老人家就等着吧。 “臣愚钝,闻陛下论述,臣已解得心中所惑。” “孺子可教!” “谢陛下!” 刘理顺到底是9年后的铮铮铁骨,看来并非反对,而是没弄明白皇帝咋封平民这么大的官,示意他回班,崇祯继续道: “吴又可替朕济世万民,医德高尚,朕只注重实用之才!书读得再多,拖大明后退者,朕宁愿弃之不用!” “陛下英明!” 孙承宗带头高呼,吴又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很多朝臣嘴上应付,心中却很是不满,仅做做样子。 当然,也有很多人觉得,此便乃皇帝所谓的经世致用之道,不禁对天子又多出几分敬畏。 这个事儿暂告一段落,给了孙承宗一个眼神,孙承宗会意,开口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准奏!” “五军都督府自英宗以后,主要事务仅剩下管辖卫所,其余职权实则已被兵部代之,自世宗朝起卫所愈加颓废不堪。 故臣以为,都督府应施其职能,将卫所从京畿地区开始,徐徐改之!” 崇祯没有接话,仿佛在思考。 倒是殿中朝臣如闻平地惊雷,知道这皇帝又要搞事情了。 第66章 洪承畴的价值 南阳城外,洪承畴坐于军帐。 手里拿着卢象升、曹文诏联名战报,忍不住拍手叫好。 渐渐却从开始的兴奋,变为惊慌,最终演变成愤怒。 因为战报末尾写着一句话: “左良玉带领3000余兵卒,杀俘4000余。 知州左懋第等力劝不得,被左良玉所拿,俘虏十去其二。” 洪承畴心中极度不爽,原本胜利的喜悦,活生生蒙上一层阴影。 按理在明末,连杀良冒功层出不穷,更何况俘虏。 洪承畴以往也没少干,如果杀个一两千,倒还可以视而不见。 可一次斩杀这么多,还绑了朝廷命官,影响面必定不小,关键有他的洪兵下场参与。 朝廷往后招安流寇将受到一定影响,朝中嘴炮满天飞,事态如何收尾真不好说。 “来人!” “属下在!” “传令卢象升曹文诏,天雄军留下步卒协防邓州,缴获物资暂存邓州城。 其余所有人立即班师南阳,把左良玉、贺人龙给本官绑回来!” “遵命!” 洪承畴喘着粗气,重重拍打桌案,苟日的左良玉,比老子还狠。 这么多天为避免兵卒生起事端,老子连南阳城都没进。 本来大胜,皇帝祖坟被毁一事可被淡化,满朝必然喜出望外,自己连同将帅们都将大受褒奖。 这下可好,杀那么多俘虏,还冒犯地方知州,京师那些人都是爱挑刺的主,皇帝哪里受得住嘴炮,老夫被你坑惨也。 看来只能压一压此事,也得安抚安抚那邓州知州。 心中正波澜起伏间,亲兵进帐禀报。 “督宪大人,陕西孙抚台派特使前来!” “陕西抚台?不是练国事吗?哪儿冒出个孙抚台?” “属下不知,特使正在帐外!” 洪承畴微愣片刻,猛然有所顿悟,连忙道: “快请!” “遵命!” 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进帐,向洪承畴行礼。 “禀督宪,在下刘文耀,受新任陕西抚台之令,前来向大人提前禀报,抚台带有圣旨,亲自押送军饷在后,预计已进入方城县地界,明日可达南阳!” “哦?” 洪承畴大喜,陛下让静候佳音,看来指的就是这个,忙问: “孙巡抚所带兵卒几何?” “三百骑兵,步卒一千七百!” “那本官得派人前出迎接,南阳地界不太平。” “多谢督宪大人!” “来人,速派五百骑兵往方城县恭迎上差!” “遵命!” 刘文耀微愣,自进入河南后,时常有小股流贼出没,还好有京营兵卒护送,流贼只是远远观望,就派这么点人去,是不是太那个了? 洪承畴察觉异样,忙补充道: “特使见谅,本官营中仅剩千余步军,其余兵卒均外出剿贼,要在明日方能全部班师。” 刘文耀大惊,这洪总督身边竟然仅留千余人,派五百去已经乃极限,是自己孟浪了。 随即拱手道: “在下惭愧,洪督宪高风亮节也!” “哈哈,特使谬赞。” 见此人二十出头,气宇轩昂,虽一身儒衣,却掩不住显现出的英气,从京师而来,想必身份非同一般。 “特使请坐!” “督宪请!” “敢问特使,之前在何处高就?” “禀督宪,在下乃京营一小小千户,不值一提!” “特使如此年少,便官至千户,前途大好也!” “奉圣谕,在下将效命于天雄军麾下,还望洪督宪日后多多关照。” 刘文耀朝北方作揖,又向洪承畴施礼。 洪承畴心中再次咯噔,此人谈吐不凡,对自己如此客气,一个千户竟然奉圣谕,想必身份更不容小觑。 便恭敬地问道: “敢问刘千户,出自何处名门?” “属下不才,承蒙圣恩,家父乃新乐侯也!” “原来是小侯爷,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洪承畴慌忙抱拳。 以洪承畴品行,那些富得流油的勋贵,就是一群猪狗,他非常看不起,但对新乐侯那种老好人,却很是欣赏。 新乐侯乃皇帝舅父,并未仗势欺人,一直本本分分,从刘文耀表现出的一言一行,便知道家风不差。 “小侯爷不在京师享福,何必来河南以身犯险?” 刘文耀双眼露出光芒,再次朝北方作揖: “属下离京前,受圣上当面教诲,圣上近日所为,令在下钦佩至极。 我等勋贵之家承蒙圣恩,当今天下大乱,更应为陛下分忧!” “小侯爷所言,令老夫佩服!” “督宪大人,休要客气,就如圣上教导属下,天子未来都要御驾亲征,还要领兵征服四夷,属下来军中历练,就是要为陛下建功立业!” 洪承畴闻言,差点让他惊掉大牙,皇帝未来还想亲征?不会吧? 连忙有意无意,与刘文耀东一句西一句聊起来。 临行前崇祯交代过刘文耀,京师发生的大小事儿,可以选择性告诉洪承畴,至于卢象升那儿,可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于是,刘文耀将十来天前朝堂发生的诸事,挑了些给洪承畴听,还按皇帝吩咐,把一些话说得比较隐晦。 一番话听得洪承畴一愣一愣,有点难以接受,如果说的是真,那大明未来该是何番景象? 圣上心思如此缜密,还是以前那个陛下吗?实在不可思议。 天已渐黑,洪承畴吩咐设宴,刘文耀欣然接受。 所谓设宴,其实就是四菜一汤,也没去通知城里的玄默,二人帐中对饮。 洪承畴虽多年后背叛大明,成为螨清刽子手,但就作风而言,算得上清廉俭朴,这方面一点都没乱说。 而且此人心狠手辣,军事才能颇佳,至少在当下绝对忠于皇帝。 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给皇太极当狗了,崇祯得榨干他所有利用价值。 ...... 卢象升、曹文诏等深夜才赶回南阳,兵卒们还在邓州休整或返回途中。 刚到便接到洪承畴军令,今夜沐浴更衣,明早迎接圣旨及军饷。 刘文耀也与卢象升打了个照面,算是找到了娘家。 卢象升心中有些期待,这个消息很及时,但愿军饷能够保足,今早左良玉杀俘,洪兵积极参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欠饷。 大明的兵事很多时候很无奈,眼看有个大胜仗吧,偏偏发生此等恶事。 第67章 十省总督 南阳城东北十里。 官道上骑兵穿梭,不时传回前方消息。 洪承畴、卢象升、曹文诏、刘文耀、山西总兵张应昌、河南巡抚玄默,静静矗立等待。 进入巳时不久,远处出现马队,半刻钟后马队来到近前。 众人立即迎上去,跪地高呼: “臣等恭迎圣安!” 孙传庭未下马,他品级比在场有些人低,却是传旨天使,该要的规矩得要,朝北方拱手道: “圣躬安!” “天使一路辛苦!” “想必乃洪督宪当下?” “正是!” “本使奉圣命,宣旨后将立即奔赴陕西,诸位就在此接旨吧!” 说完,孙传庭翻身下马。 洪承畴微愣,军营里设着香案呢,就在这里接旨? 孙传庭微微一笑,说道: “圣谕,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妨。” “遵旨!” 孙传庭掏出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卢象升、洪承畴接旨!” 二人对视一眼,再次伏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郧阳巡抚卢象升、五省总督洪承畴,剿贼有功,朕心甚慰。 为尽早剿灭流寇,还大明朗朗乾坤,着原郧阳巡抚卢象升,加少保、兵部尚书衔,升任十省剿贼总督,入军机处,赐尚方剑。 提督陕西、四川、山西、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宣大、三边军务民政! 原五省总督洪承畴,加少保,兵部尚书衔,升十省副总督!洪承畴分管三边、陕西、四川、山西、宣大诸省镇。 卢象升分管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五省,节制洪承畴。 取消原定六个月灭贼期限,授卢象升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拜三叩接旨,卢象升头上顶着若干问号。 洪承畴跟他也差不多,心中满是困惑。 以前是他节制卢象升,现在虽仍分管五省并升格为十省副职,但却成了下属。 严格地讲,两人都是英雄惜英雄,不存在妒忌,只是此番任命加上取消剿贼限期,还啥军机处,着实让人意外。 孙传庭将尚方宝剑、兵符、令牌、印信等物,庄重地递给卢象升。 开口道: “想必两位总督有所狐疑,军机处并兵部、户部尚有公文,这里还有朝廷邸报,二位一看便知。” 两人匆匆接过,轮流查看。 军机处公文中,作了灭贼战略规划,外调关宁军等事宜。 户部公文更亮眼,根本不是刘文耀所说的军饷那么简单。 除了补发欠饷外,还有赈灾银及储备银,邸报也对近期朝堂琐事,进行了相应记载。 一目数行,不多时两人心中坦然,显得非常兴奋。 孙传庭见状,作揖道: “想必二位督宪已了然于心,还请速速派人清点银两,有劳了!” “多谢上差!” “下官宣旨之后就不再是上差,往后属于二位上官麾下,望两位督宪多多关照!” “伯雅兄客气,多亏你带来圣旨又带来银两,解得卢某与彦演兄燃眉之急。” “那是那是!” 两人向属下招了招手,与孙传庭的人逐一清点银两。 “二位上官,抽调之关宁军,预计半个月内可到,圣上如此安排,势必围住大部流贼,下官便可尽心打造陕西。” “哦?依伯雅意思,此筹划出自陛下手笔?” 卢象升问道。 “实不相瞒,调兵乃圣上力促而就,战略部署也是圣上牵头。 欠饷及赈灾银,圣上让光禄寺出60万两,内帑出70万,就连给下官的15万,给卢总督的50万,均来自内帑!” 卢洪二人错愕万分,皇上咋这样大方? 调兵又如此干脆,哪像印象当中的皇帝,莫非皇帝换了个人? 见他们那样,孙传庭心中暗笑,皇帝可早都变样了,随口问道: “敢问洪督宪,不知临洮曹总兵,当下是否在南阳?” “文诏兄!” “末将在!” “速来见过孙巡抚!” “遵命!” “阁下便是曹总兵?” “正是!下官拜见抚台大人!” “曹总兵客气,如此孙某无需去陕西寻你,圣上有口谕,快快接旨!” 曹文诏一惊,连忙跪下听旨。 “圣上口谕,曹文诏一旦遇敌,不得孤身冲阵,否则捉拿进京问罪,钦此!” “臣…臣领旨谢恩!” 曹文诏懵懵的,杀敌还要问罪,这叫啥口谕? “文诏兄,乃当今圣上心系你之安危啊,哈哈哈...” 卢象升调侃道。 曹文诏恍然大悟,自己一个大老粗,能得到天子特殊关照,荣幸之极也,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撕牙咧嘴笑起来。 崇祯之所以带句话,就是知道原有历史走向。 曹文诏将于今年夏天只身深陷包围,最后自尽而亡,但愿蝴蝶的翅膀,加上这句口谕,能改变他的命运。 卢象升叫上玄默、张应昌等,几人又在那儿寒暄一阵。 半个时辰后,银两交接完毕,孙传庭上马,留下十余个文官和太监,与众人拱手告别。 两路人朝着不同方向,分道而去。 回军营途中,卢象升细品圣旨及公文,他不理解天子咋敢这样做,不怕下面的人拥兵自重吗? 对于他的品行来说,不可能去当军阀,唯有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联想到军饷、赈灾银、储备银,还有左良玉一事,心中的喜悦劲,渐渐消停下来。 左良玉部军纪败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以前多少都知道些。 还好这次带的是洪兵,如果是左良玉亲率所部,恐怕后果更严重。 圣上给的这么多银子,自己并不贪财,可当上总督,手里只有几千天雄军,就算1万关宁军前来,也谈不上兵多将广。 军机处公文,让他要大力扩军练军,届时必然花钱如流水。 自己若占得太多,有失人心,太少又捉襟见肘,银子多了也是劳心事儿。 一路寻思良久,始终未找到妥善解决方案。 见他一路沉闷,跟在身后的刘文耀贴了上去,小声说道: “大人,是否在为银两等事烦恼?” 卢象升微愣: “小侯爷所言不差。” “大人稍安勿躁,属下这里有良方。” “哦?” “稍后回营,请给属下片刻功夫,大人便可坦然应对。” 见他神秘兮兮的,周围又那么多人,卢象升只是点了点头。 第68章 卢象升立威 南阳城外军营。 卢象升吩咐士卒将银车看守好,望向诸将帅,高声道: “诸位,午膳后到本督帐中议事!” “遵命!” 随后与刘文耀一道,进入自己大帐,刘文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他。 “此乃圣上密旨。” 卢象升欲下跪,被刘文耀止住。 “大人休要如此,圣上口谕,需待大人接旨后方可交予大人,故下官未提前告知。” 所谓密旨,其实就是封非常厚的密信,当中还分成几份不同内容。 皇帝亲笔写了几大篇,特别交待一些事宜,乃圣旨及公文上没有说的。 另外还附上一份调兵规划,清理河南卫所旨令等,让卢总督耳目一新。 几份都盖有印章,程序完全合法,卢象升看后沉默良久。 当下所属部分将帅,自己多少了解几个。 圣上作出的评价简直丝毫不差,尤其对洪承畴、左良玉,可谓完全契合。 欠饷及赈灾银,有与孙传庭一同来的东厂和御史监督。 卫所方面给了便宜行事之权,看来皇上非常信任他。 至于50万储备银,圣上让他格局打开,一点都不要吝啬云云。 不出三两月,河南土地上自会生出钱来。 卢象升读后心中坦然,脸上愁云全部散去。 关于地上会长出钱那事儿,以为皇帝在玩幽默,没去过多在意。 ...... 天雄军大帐。 卢象升坐在正位,洪承畴玄默,居于下方左右侧首位。 曹文诏、张应昌等分坐其后,左良玉、贺人龙也被松了绑,来参加议事。 见人已到齐,卢象升让两个亲兵举起舆图,非常清晰地将兵马调度,一一进行安排。 自己率天雄军所部,坐镇南阳。 洪承畴移师开封,布防河南东部至亳州一线。 山西和宣大境内流贼不多,有陈新甲及吴甡清剿,不用担心后方。 张应昌率山西军渡过黄河,往许昌布防,与左良玉互成犄角。 曹文诏活跃于郧阳以西陕湖边界,严防流贼窜入陕地,与孙传庭遥相呼应。 左良玉部原地不动,唐辉部沿长沙至鄂州一线布防; 1万四川兵出重庆府,向秦良玉靠拢。 秦良玉去年便已被升为四川总兵,无奈栈道被流贼所毁,圣旨未传达。 现圣谕再次明确她为四川总兵,秦良玉两部合兵后,往襄阳一线设防! 丁魁楚2万水军进入长江,沿南京上游游弋,严防流贼骚扰沿江州城; 余者8万步军加上5000关宁军,沿滁州至阜阳,往西南方推进。 卢象升拿起一根木棍,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此般筹划,战略意图十分清晰。 卢象升接着道: “闯贼高迎祥,纠集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等部,乃大明头号强敌! 圣上预判,此前彦演兄兵出陕西,西北陷入空虚,当下长江沿线我军尚未形成气候,但流寇也不敢长作停留。 流贼根基在西北,江南虽富庶然灾荒面甚小,并不适合其招兵买马,故闯贼极有可能于近期重返河南,最终窜回陕西。 张献忠一部于湖广,与闯贼类似,也要防范经河南或是四川回陕地。 为此我军需积极调整,以防、追、堵、歼为一体,最终之战场,极可能在三省交界一线!” 卢象升语气铿锵有力,众人听后陷入沉思。 按目前情形,如此安排不无道理,首先避免了各自为战,有了统一领导。 而且在场诸将当中,除张应昌、洪承畴外,其余移防动作都不大。 至于东西两面,明显想让战力最弱的漕兵负责撵,白杆兵及曹文诏部,加上四川兵负责堵。 而两位总督有关宁军加入,为负责歼灭之主力。 卢象升向洪承畴点了点头,洪承畴接话道: “此计划出自天子手笔,圣上取消剿贼限期,相当于放开我等手脚,同时圣上显然对全歼贼军并不十分看好,但需要伤其筋骨! 如若达不到预期,则洪某将重返陕西,再来一次围追堵截!”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 “此乃朝廷新成立之军机处,连同兵部所发公文,各位传阅吧!” 数位将领一一传看,曹文诏挠头挠耳,拱手问道: “敢问洪督宪,倘若如方才所说,流贼漏网又太多,若全部涌向陕西的话,该如何是好?” 知道他大字不识一个,洪承畴笑道: “文诏兄,圣上才给本官关宁军5000,而给你也是5000,你说这是啥意思?” “哦,原来如此!” 曹文诏弄明白了。 洪承畴继续说: “若发生此类情形,陕西有你和孙传庭,届时秦良玉再围过来,本督与卢督宪再回防川陕湖边界,流贼同样无处可逃!” 曹文诏双眼一亮,说道: “如此最坏之打算,便是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分割而歼之,我军仍占主动,流贼不长久也!” “一语中的!” 两位总督向他递去一个满意的笑容。 把调动上的事儿说完了,卢象升定了定神。 “本督接受朝廷拨银一百一十万两,陕西军费与赈灾银不在此列,已由孙传庭带往西安。 原洪督宪、曹文诏、左良玉部欠饷25万两,天雄军5万,河南赈灾银30万,各部散会后悉数领回!” “遵命!” 众将帅喜笑颜开,终于有钱了。 卢象升接着道: “至于50万备用银,本督以为,除开漕兵及关宁军,在场诸位加上唐辉、秦良玉等各路约12万人。 本督欲骑兵发放3两,步卒每人发2两,当作参战补贴。 邓州之战伤亡兵卒抚恤后,余钱由本督与彦演兄各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所有人全部愕然,就连洪承畴也十分惊讶。 如此这般,一下子就要用掉差不多7成。 皇帝出了名的抠,难得慷慨一回,但这样做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卢象升见状,微笑道: “诸位不必担心,出了事概由本督承担! 诸位须奋勇杀敌,本督要的乃最终结果!” “遵命!” 新任总督很有担当,钱谁不喜欢,众人心里头禁不住竖起大拇指。 望着大家流露出的欣喜表情,无比钦佩新总督。 卢象升很满意。 看来圣上所言一点都没错,金钱也是一种立威之法。 第69章 拿邓州卫开刀 安排得差不多了,卢象升望向洪承畴,又望了眼左良玉。 洪承畴会意,他知道杀俘一事得由他来处理。 稍作思索,洪承畴厉声道: “左总兵,你可知罪?” 左良玉站起身: “末将知罪!” “为何要这样做?” 左良玉双眼通红,有一丝愧色,更有一丝不甘,回禀道: “两位督宪,我部欠饷长达7个月,儿郎们早已袋中空空,几月来疲于奔命,却无济于事,兵卒痛恨流寇,故抢之杀之!” 洪承畴心中呵呵,他知道左良玉的品行,下面都是群兵油子,欠饷也确实太严重,这是普遍现象。 除了天雄军没咋杀过俘外,在场的恐怕都没有少干,要不是卢象升方才将欠饷分派下去,又要发参战补贴,左良玉根本不会这么干脆认罪。 此事得大事化小,如果处罚过重,还真不好办,反正卢总督那意思,也有从轻发落之意,随后说道: “此次战役,卢督宪、曹总兵、我部洪兵,还有你左良玉均有功劳,然你羁押朝廷命官,强抢战利品坑杀俘虏,不惩治不足以严肃军纪! 着议事后去领四十军棍,你服是不服!” “末将服气!” 左良玉作出一副敢作敢当的模样。 自己去领罚,当中有多少水分,他清楚得很。 原本以为卢象升刚升任,要给他撤职查办之类,他除了杀俘,还冒犯了左知州。 没想到让洪总督处理,还轻飘飘的,完全倍感意外,这事儿似乎就过去了。 “贺参将!” “末将在!” “你虽未直接参与,然对所部平日缺乏管教,着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末将遵命!” 洪承畴说完,望了眼卢象升。 卢象升微微点头,其实让洪承畴处理此事,也是经过深思。 这次洪大人让外将带领洪兵,有些不合规矩,但战果却又非常大,当下处于作战阶段,自己根基未稳,确实不宜惩治左良玉。 事情已安排完,卢象升再度开口: “都散了吧,各位务必各司其职,稳打稳扎,本督等你们的好消息!” “遵命!” 帐中只留下洪承畴。 卢象升与他聊了些军务,又将本次战报内容写了出来。 只有俘虏、战利品方面进行预估,并不影响上报。 洪承畴表示无异议,但愿皇城里的皇帝,收到捷报后能有所欣慰。 ...... 军营中。 随孙传庭来的东厂太监,全程监督军饷发放,与以往不同,这一回是直接发到每个士兵手里。 东厂番子说了,此乃当今圣上定的新规矩,以后都将如此。 士卒们欢天喜地,直呼皇恩浩荡。 那些尚在外地的驻军,东厂也要跟着主将去军中,履行军饷监督职责,一并来的御史,也将去往各州县,督导赈灾银使用。 第二天一早,将帅们收拾妥当,往各自防区而去。 卢象升亲自送到帐外,与洪承畴等人作揖告别。 闯塌天及几个将领,还有选出的几十俘虏,通通被拉上囚车,押往京师而去。 ...... 邓州西城外。 遍野血迹、尸体到处都是,左懋第站在破损的城墙上,心中波澜起伏。 城外天雄军步卒看押着俘虏,将流贼尸体运至城外5里集中焚烧。 昨日处理了大半天,今日基本能够完善。 本次战役邓州军民伤亡千余,城中很多人家都挂着白绫,实在很惨。 “大人,缴获已全部清点完毕,此乃清单。” 堵胤锡双手递上。 左懋第接过看了良久,开口道: “银两数万,军器也多,粮草军需够俘虏用度十余天,可这么多俘虏,上面没有发话,我小小邓州城如何应付?哎...” “是啊...”堵胤锡也跟着皱眉。 言语间,城外数骑飞奔而至,一守卒快速将来人领上城墙: “敢问可否左大人当面?” “正是!” “奉十省督宪大人之命,要左知州前去南阳,禀报膳后事宜!” “十省总督?” 左懋第有些错愕。 “便乃原郧阳卢抚台是也!” “哦...” 左懋第大惊,这升迁速度,简直旷绝古今。 …… 天雄军南阳军营中。 “左知州,你辛苦了!” 卢象升微笑望向他,对他邓州之战的表现大加赞赏,还勉励他一番,让他别把左良玉冒犯他的事挂在心上。 左懋第表示无所谓,他不想和那种人计较,让卢总督对他又增添几分好感。 说得差不多了,将缴获清单呈递给上官。 卢象升接过细看,内容很详尽,连缴获多少把锄头镰刀都有相应记录。 清点膳后事务前日顺便安排给他,一天多光景就办妥,对眼前这人更加欣赏。 “不知左知州对俘虏,有何处置良方?” “禀大人,邓州城小,城外又无多余土地,流贼那几千老营兵,可选择性收编,然一万五千裹挟之民,甚是难办,下官倒有一些想法,却也无能为力!” “哦?”卢象升来了兴趣。 “但说无妨!” “下官到任后,便对邓州周边进行过勘察,邓州有一个屯田千户所,宗室也有数十万亩良田于此。 然军户平民大量逃亡,造成很多土地荒芜闲置,荒地不少,却为有主之地,下官无可奈何。” 卢象升认真听着。 这左懋第有点意思,虽满口无奈,却又一针见血,一点都不迂腐,便问道: “你可知晓千户所军户几何?土地几何?” “仅剩一百余名士卒,一直用于邓州守城,原有屯田八千亩,当下军户不足两百户,屯田仅两千余亩。” “嗯,”卢象升微微点头。 那六千亩去哪儿了,不用猜都知道。 知州虽管不着卫所,却对其了如指掌,看来下了一番功夫。 心中顿时生出主意,说道: “本官若将清理邓州卫所事务交予你,你敢不敢接令?” 左懋第一惊,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答道: “下官愿往!” “甚好,本督要拿邓州卫开刀,还要让你替本督招兵买马! 屯田无论卖给了谁,一律收回用作安置流民! 此等卫所直接裁撤,无论牵涉何人,通通捉拿问罪!” “这...”左懋第犯难了。 清理倒没啥,竟然直接裁撤。 若无皇帝旨意,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第70章 大鱼冒头 见他那样,卢象升笑道: “河南卫所整治从邓州开始,裁撤卫所乃圣意,不得有误!” 说完将一份邸报,还有其中一份密旨递给他。 “你看后便可洞察玄机!” 左懋第双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凉气倒吸,原来二十多天前,朝堂竟然发生那么多大事儿。 圣上对卫所很失望,对宗室似乎也不感冒,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大刀阔斧革新,大明似乎有望了。 左懋第露出喜色,他可是个敢为人先的主,忙双手作揖: “请督宪大人吩咐!” “甚好!左懋第听令!” 左懋第低头拱手。 “着邓州知州左懋第,安置俘虏彻查邓州千户所,如遇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 “下官领命!” 左懋第语气坚定。 “很好,本次缴获全部留给你,你要从俘虏中筛选兵卒,并招募流民从军,不愿从军者,可将卫所屯田分给他们,邓州凡荒芜有主之地,一律清丈登记!” “遵命!” “为保你此次顺利,本督暂留2000步卒于邓州,你要在近期,给本督拉起万人队伍!” “下官领命!” “刘文耀!” “属下在!” 一旁的刘文耀上前。 “左大人,此乃新乐侯次子刘文耀,本督任命其为天雄军游击,助你一臂之力!” “见过小侯爷!” 左懋第有些兴奋,天子的表弟竟然都来了,这下底气更足。 “左大人客气,叫在下良熙便可。” “下官不敢。” “哈哈哈,左大人,军中可没有小侯爷,只有上下级,你二人切莫辜负圣上所望!” “遵命!” 左懋第摩拳擦掌,当下有了这些条件,他还怕个毛线。 卢象升点头微笑,接着问: “本督听闻邓州州衙人丁凋零,其余官员呢?” “回大人,原有知州同知弃城而走,已被押往洛阳治罪,通判两个月前战死,本官接任后几乎无人可用。” 卢象升思虑片刻,说道: “本督前日见有一年轻人不惧左良玉淫威,是否乃你之属下?” “非也,此人乃常州府宜兴举人,年前来邓州访亲,被困无法返乡。” “如此说来还是本督老乡,此人守城战表现如何?” “杀敌很是生猛,能明辨是非,未来可期!” “既然如此,本督举贤不避亲,就让小老乡暂领通判一职,待本督上报朝廷,再正式任命!” “多谢大人!” ...... 京师,鸿胪寺衙门。 后院里鼓乐声震天。 当今天子潜心研究音律乐器,成为妥妥“文艺青年”。 到底有“音乐”底子,通过好几天练习,乐师们已不再那么紧张。 皇帝亲自指导演奏,既如履薄冰,却也乃莫大殊荣,皇帝哼唱的四五首曲子,乐师们都能较为熟练地弹奏了。 21世纪那些军歌、歌唱华夏的名曲,本身就朗朗上口,需要做的,只是适当改下歌词。 植入与当下贴切的词汇,古筝、琵琶、柳琴、笛子几种乐器组合,奏出的旋律尚算高昂澎湃。 为了更有节奏感,天子命人运来军鼓,再配上大镲,这不,感觉就来了。 皇帝很得意,交待乐官们勤加练习,将来必有大用。 随后回到乾清宫,开始他的繁杂事务。 这段时日改成五天一上朝,迂腐无用的奏本几乎没看,要不然还真没时间做其它。 近期设计了新式军服、礼服、各种勋章等雏形,交予画师们去琢磨。 前段时日吩咐的英烈祠,图纸已经看过,工部已开始着手筹建。 江西教谕宋应星,来的时候在军营,没时间召见,便下旨给了一个科学院副院职务,让方正化带他去西苑官地搞农业。 范景文、黄道周、李邦华均已来京,全部走马上任。 西山煤矿全盘接手,巩永固正在清理当中。 杨一鹏、吴振缨已被押回京师,三司正忙着调查论罪。 只要一有空,崇祯就编写数学启蒙教材。 前世好歹是个本科生,打算按21世纪初二水平,作为当下最高教育程度,也就预示着未来得编写很多教科书。 前几天还让王承恩翻库房,找出一个万历年间传教士进献的西洋钟。 可惜一直都放在库房里,年生久远早已无法使用。 洋鬼子该防范的地方要防着,好的东西也得用,可不能像先帝们那般不重视。 忙命老曹派人去福建,给他找些回来,顺便再采买千里眼,数量多多益善。 正写画教材间,李若链、孙承宗求见。 “启禀陛下,辽东抽调之兵已到通州,陛下是否召见各部将领?” 孙承宗作揖。 “是由哪些人统领?” “副总兵祖宽、何可纲,参将祖大乐、李秉忠,游击吴三桂...” 崇祯细细听完,说道: “何可纲要进驻禁军,朕过几日去找他,其余人就不见了,爱卿替朕即可!” “遵旨,臣告退!” 皇帝给了他一个微笑,当下那群辽东军阀还没到最鼎盛时期,要不是侯恂带着钱去,说不定还真调不动。 这下既然动了,尤其像吴三桂之流,这一辈子都别想回辽东。 “陛下。” 李若链上前作揖。 “直接说!” “据属下禀报,定国公府上一家丁行迹可疑,前日去西郊寺庙,随后便有和尚下山,以化缘名义去往兵部右侍郎梁廷栋府上。 和尚今日回到寺庙,又有僧侣化妆成商贩,骑马往北面而去。” 崇祯心中一惊,前些日众多勋贵被拿,还全都被禁了足,有锦衣卫暗中监视,按理不敢造次。 正纳闷徐允祯等人为啥没把柄,大鱼冒了个头,这下有点意思了。 “下属已一路跟踪,臣已吩咐严密监视朝中文武。” “好,爱卿辛苦!”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李若链很是虔诚。 “王承恩!” “奴婢在!” “去内帑取3千两白银,派人送去李爱卿府上。” “遵旨!” “陛下,臣...” “爱卿素来节俭,休要推辞!朕听闻你那大公子能文能武,在你手下当总旗官,不如提一提位置,以更好相助于你!” 李若链感激涕零,皇帝明显想笼络他,他也心甘情愿被笼络,自家那小子确实也不错,可以栽培一番。 连忙跪地高呼: “臣多谢陛下隆恩!” 第71章 宣大总督 宣化城,东门外一荒废村庄。 茅屋中一个人被戴着黑头套,被强行押跪于地。 当那人头套被揭开,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只见屋中坐着个身穿锦衣之人。 这装束他当然认得,乃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看样子是个头头。 锦衣人把玩着一把小刀,笑嘻嘻望向他: “说说吧,你家主人向关外运了多少东西,涉及朝中哪些官勋?” 那人心中又是一惊,感觉背心都在冒汗,口中布条被扯掉,强作镇定地说道: “大...大人,小人就是帮主家跑跑腿,您说的小人听不懂啊。” “你身为管家还听不懂?” 烛光下锦衣卫头头笑意更浓。 “回...回大人,主家帮朝廷走马十余年,从未作出不良之举,望...望大人明察!” 管家眼中闪出些许惧色,条件反射地垂下头。 这眼神被头头捕捉到,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神色: “呵呵,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 头头向几个属下示意,手下将管家拉到土墙边。 墙上钉着一块简易的大木板。 木板上脚链、手铐、颈铐之类一应俱全,能将人完美地摆成一个大字型。 人被固定住,管家吓得要死。 见头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又道: “我把眼睛蒙着,看能不能扎到你,试一试,很好玩的...” 不待管家开口,嘴巴又被重新堵上,双眼惊恐嘴里唔唔作响。 锦衣卫头头蒙上布条,突地将手中小刀抛向木板。 “砰,”小刀擦着管家左耳,被深深地钉在木板之中。 管家浑身挥汗如雨,吓得三魂掉了两魂。 止不住摇头,双目狰狞却也动弹不得。 “哎,听声音没有砸中,看来手艺不行了,还得多试几次。” 说完,接过属下递上的另外两把小刀,右手拿起一把,猛地再次抛去。 又是“砰”的一声。 这下贴着管家右耳,耳朵被削开一条小口子,瞬间丝丝鲜血溢出。 “又没砸中?” “没有!”属下回禀。 “那再来!” 管家拼命挣扎,传来身体与木板沉闷的摩擦声。 幸好各个镣铐上都裹着棉布,不然非得勒出血痕。 “你想说话?” “唔唔唔...” 管家头点得更快。 “不玩了?” “唔唔唔...” 扯掉自己脸上的布条,头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见管家早已满头大汗,样子十分狼狈,胯下还多出一摊水。 “怕了?“肯说了?” 管家使劲点头,脖子勒得差点打干呕。 “这就对了嘛,游戏都还没玩完,你玩不起就别玩,太扫本官兴致了。” 管家如释重负,被锦衣卫解下,重新捆上双手跪在地上。 刚一扯掉嘴上布团: “大...大人,小人说,小人都说!” 管家粗气直喘。 “很好,我问你答,如有半句虚言,我们可以换一种游戏玩玩。” “小人不敢,”管家流露出乞求的目光。 “告诉本官,你范家与朝中何人牵连,其余几家你都知道多少!” 管家哪里还敢怠慢。 如数家珍一般,将范家这些年做的事儿和盘托出。 对于另外七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高文采已经掌握的情况能够连贯。 约莫两个时辰后,管家签字画押。 高文采给他吩咐了些事务,此人不住献媚点头,一副唯唯诺诺。 天边已显现鱼肚白。 范管家被重新戴上头套塞入一辆马车,送回城中而去。 高文采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牛百户!” “属下在!” “命人将此信速速送回京师,直接呈给李指挥使!” “遵命!” 屋里只剩下高文采,捏着那叠厚厚的供词,于房中缓缓踱步。 到宣府这边近一个月,晋商几大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手下严密监视。 为不打草惊蛇,之前只是暗中调查并未拿人。 近几日很多事儿已有眉目,又收到李指挥使密令,便悄悄抓了几个,其部分家眷也被秘密逮捕。 这下好了,线索已基本清晰,那些招供之人均有掣肘,放回去也不用担心。 范管家供出,监视的那批货物今晚就要出关,已经可以收网了。 高文采洗了把冷水脸,换上便装,独自往城中而去。 ...... 宣大总督衙门。 陈新甲端坐于书房,一封来自张家口堡的公文,令他心乱如麻。 今年以来,张家口堡至万全一带,时常有蒙古骑兵出没。 二月时还出现一股建奴,只是仅贴着边墙往西而去。 听说三年前察哈尔部便归顺建奴,具体如何并不知晓,倘若是那样,宣府相当于已经直面后金。 半个月前接到圣旨,自己被升为宣大总督,傅宗龙还没到任巡抚,自己仍暂兼着宣府巡抚,压力不可谓不大。 唯一值得开心的地方,就是升职后很多人道贺,收的孝敬比去年还多。 正思绪万千间,仆人敲门进入: “老爷,衙门外有人求见,此乃拜帖。” 陈新甲接过拜帖,心中不禁微惊。 拜帖上的名字他没听过,但其中一个符号却是认得,前段时日接旨时,皇帝送来一封密旨,上面就提到过那个符号。 “快请!” “是!” 不多时,高文采进入房中。 “下官高文采,拜见督宪大人!” “贤弟折煞老夫也,快快请坐!” “大人请!” 高文采仅为副千户,赶总督差出若干级,但锦衣卫乃何许人也,陈新甲不得不小心翼翼。 “去门外看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仆人奉上茶水,陈新甲连忙吩咐。 陈总督清了清嗓子,奉承地说道: “不知高千户前来,有何贵干?” “大人,下官率部来宣府已近一月,宣府的锦衣卫也未告知,事关重大,特前来打扰!” 高文采作揖。 “你我兄弟相称即可,高贤弟客气作甚,有事尽管吩咐。” “岂敢岂敢。” 说完掏出怀中一叠纸,双手递给陈新甲。 当中有数份供状,还有份锦衣卫调查详勘,总督大人越看越触目惊心。 原来自己治下,竟然涉及走私资敌之事,自己去年和近日也收了涉案人那么多贺礼,早知道就该不收。 纸上虽没有提及这些事儿,但背心仍泛起阵阵凉意。 第72章 张家口堡 高文采抿了口茶,开口道: “李指挥使密令下官,获取证据后要一网打尽,故前来请大人鼎力相助!” 陈新甲心中咯噔。 锦衣卫的手段他是清楚的,自己那些丑事儿,必然会被牵扯出来。 自己到宣府担任巡抚,也就去年下半年的事儿。 晋商与文武官员勾结走私,这些他确实不知道啊。 可到任后就收了不少好处,至少属于被蒙蔽,定个受贿渎职是免不了的。 该来的终究来了,还是怪自己太喜欢黄白之物,禁不住额间冒汗。 高文采见火候已差不多,继续道: “陈大人笑纳的土特产,下官略知一二。” 陈新甲大惊,事态果然如此! 可今天这阵仗并不像抓自己,还直喊帮忙,实在有点诡异。 心中陡然失去判断力,连忙作揖顺势跪地: “贤弟救我!” 高文采一把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后,才重新开口: “大人勿忧,那些土特产,届时可说成是为麻痹对方,故意收取之。” “这...” 陈新甲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也勾起了好奇心。 高文采微笑道: “假若不此般处置,大人仕途何去何从?圣上颜面又何处存放?” “这...” 陈新甲大脑飞转,若牵连进去,下狱都是轻的。 皇帝带病提拔他,也确实打了皇帝的脸。 而且自己手脚不干净,说不定皇上早已知晓,心中又变得惶恐起来。 其实他的这番猜想还真猜对了,崇祯何尝不清楚他的品行。 这家伙能力是有,就是屁股上狗屎有点多。 属于既要干事儿又要伸手那种人,主要是才能勉强过意得去。 大明当下人才凋零,方让他继续呆在宣府,并升了他的官儿。 “大人只需按下官所说即可,这件事办好了,圣上那边不会问罪。” “此话当真?” “当然!” 陈新甲作揖: “请贤弟吩咐,为兄洗耳恭听!” 高文采浅笑,接下来将计划详细道出。 陈新甲不住点头,心中那份惶恐,也跟着逐渐消失。 ...... 宣化城南大街,范家庄园。 “老爷,此乃督宪大人请柬,邀请老爷们于明日到衙门后堂午宴,请辰时便往。” 管家范五谄媚地说。 范永斗接过请柬,微微一愣,吃午宴去那么早干嘛。 转念一想,应该是总督要与大伙儿先拉拉家常,倒也没啥,微微笑道: “听闻陈大人乃一铁公鸡尔,去年就任抚台收了贺礼也未请吃酒。 如今更上一层楼,范某等又出手阔绰,看来是本尊自惭形秽也。” “那是那是,听送请柬的人说,文武大员、贵胄富商都被邀请。” “嗯,知道了。” 范永斗捋了捋胡须,问道: “那批货怎么样了?” “老爷,上上下下都已妥善,今晚丑时出关。” “很好,京师那边这几日有无新鲜事儿?” “回老爷,朝廷邸报不知是何原因,已很久未发往宣府。 听那边过来的人说,京师有个什么华夏日报,提及半个月前皇帝将内阁全部换掉。 部分勋贵哄抬粮价贪墨军饷,涉案金额不下百万,被皇帝禁足府上一个月。” “哦?” 范永斗微愣,转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皇帝换阁臣早已司空见惯。 温体仁等本身就毫无作为,换了后看大明能不能多喘几年气儿。 那些勋贵罚罚也好,收了我等那么多好处,百八十万简直皮毛也。” “呵呵...” 范五偷瞄一眼,马上跟着陪笑。 范永斗转而似乎意识到什么,说道: “这批货交付后消停一段时日,待京师消息明朗再行图之,小心使得万年船!” “是!” 又望了眼范五耳朵上缠着的布条,训斥道: “被你那悍妇弄的?” 范管家心中一惊,哈腰表示默认。 “管不住二两赘肉,偏又惧内,你这淫虫实在活该!” “小人知错...” “下去吧,”范永斗挥手。 “是。” 范五退出屋外,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 ...... 半夜亥时刚过,从万全都司驻所走出近百辆马车。 “刘佥事,有劳了!” “诸位客气,都是替东家办差,份内之事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范五连同几大家管事,还有勒家二公子,与指挥佥事作揖告别。 此处紧邻边境,处于宣化城外六十里,驻所面积很宽,却没有多少军丁。 那些院坝房屋,多年来早已成为物资储存仓库。 几大家从各地搜集的铁器、食盐、粮食,包括偶尔从京师运来的军械等违禁物,都囤积于此。 一旦张家口堡开市或是既定时日,便将物资从此处秘密转运出关。 尽管去年起已取消张家口互市,但并不妨碍上下其手,包括前任总督及现任,均被蒙在鼓里。 这一次这个所谓的商队将前往塞外,与察哈尔部完成交割。 一行人火把照得透亮,跟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哪里像个走私团伙。 就在商队刚走两三刻钟,万全都司周边涌出数百兵卒,将驻所围得水泄不通。 ...... 而商队这边,范管家望着绵延近两里的火龙,心里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其他几家管事,有哪些已在锦衣卫那儿画了押。 至于勒家公子,精通蒙语及建奴语言,是本次公推的出塞代表。 反正自己那悍妇和儿子都在锦衣卫手里,连今晚带的民夫,其中几个都是锦衣卫所扮。 这当中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只能按其吩咐照办,表现出一切如常。 正思绪万千间,商队已到达张家口堡。 张家口堡并非一个城堡,几里至十余里外,尚有几个堡子互成犄角。 此处堡子守军数百,由宣镇一参将坐镇,是他们的忠实搭档。 “堡外何人?” 城墙上值夜士兵高声呵道。 范管家与一民夫对望一眼,借着火光上前几步: “某乃范家商号范五,要运布出关!” “可有通关文牒?” “有,劳烦军爷通禀一下王参将便知。” “呈上来!” 士卒放下一个箩筐,范五将文牒放在筐中。 不多时,堡门被缓缓打开。 几家管事挥手,商队陆续进入堡中排列,等待着北面出关那道门开启。 第73章 蛇鼠一窝 一般在这个时候,王参将就会出现。 范五将手伸入怀里,摸着几大家放在他那儿的银票。 可左等右等,仍不见王参将身影,勒家二公子问道: “范管家,这是?” “二公子稍安勿躁,待小人去看看。” “有劳了!” 这时,城墙上猛地火把四起。 齐刷刷冒出数百兵卒。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弓箭手箭羽拉出半弓,一支支火绳枪对着下面。 还能看见火绳闪出的点点微光。 四周各个巷道涌出数列兵卒,将商队围得水泄不通。 三百余家丁民夫大惊,范五及三四个管事立即跪地。 有些家丁抽出腰刀,瞬间被民夫中的锦衣卫控制,有几个还被夺刀反杀。 “跪下!” 勒家二公子左右张望,无比诧异惊恐。 脖子上立即迎来一把冰冷的腰刀,只得悻悻下跪。 身着便服的高文采,连同宣镇总兵尤世威走到近前。 兵卒一一掀开各个马车,车上有的装着布匹,有的装着粮食和食盐。 还有三十余辆马车中,则为盔甲铁器之类。 勒二公子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 那尤总兵年前才调来,他并不熟悉,如今人赃俱获,只得乞求菩萨保佑。 “将管事人等全部拿下,交于锦衣卫连夜审问,民夫全部关押!” 尤世威高声下令。 “遵命!”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勒二公子万念俱灰,他知道情况不太妙也... 一直到天亮,整个堡内忙忙碌碌。 近百车物资悉数清点完毕,各家管事该交待问题的交待问题。 细皮嫩肉的勒二公子,先前还负隅顽抗,挨了几鞭子仍一口咬定不知道。 当高文采亮出范五等人的供词时,软硬并施间。 勒家二公子彻底败下阵来。 ...... 宣大总督衙门口。 大清早就车马不断。 晋商八大家,还有些当地稍小的商人,部分文武官员,于衙外相互作揖问好。 尤世威骑着枣红大马,带着二十余亲兵,于门外匆匆而下。 范永斗正想上前问好,尤世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老子还得进衙门里抓人呢,一行人径直往里而去,留下老范一脸凌乱。 “苟日的,总有一天要用银子砸死你!” 范永斗心中暗骂。 这个尤总兵自去年年末上任起,几大商家就多次去拜访,可此人偏偏油盐不进。 据王参将等高级将领说,尤总兵的品行还未摸清,尚不知其喜好。 他们每个月也就出关一两次,暂时应该无碍,叫八大家尽快将此人拖下水。 范永斗还寻思着今天再套套近乎,看样子估计不成了。 不一会儿,一门子出衙通报: “督宪大人有令,请贵客入内!” 众人纷纷作揖,在门子带领下穿过正堂进入衙后二堂。 到底是总督衙门,里面非常气派。 尽管范永斗等富商腰缠万贯,却从未踏入过。 以往给历任总督送礼,都是从侧门或后门交给门子,想都没想过会有幸进来。 参考消息: 明代地方各级官员居所,均处于衙门后堂区域,平时只能从正大门出入。 朱元璋时期,禁止衙署擅自开门,后来随着吏治败坏,这一规定成为摆设。 各衙门都开了若干个侧门或后门,便于官员私下进出办事。 “开后门”一词,便来源于此。 ...... 二十余人被招呼入内堂,门子随后离去。 堂上方摆有一张椅子和案头几(茶几)外,堂内空空如也,更别提啥入座品茗了。 今天好歹受邀赴宴,总督大人的待客之道,未免太过刻薄,有失读书人风范。 很多人心里对陈新甲的傲慢,多出几分不解与不满。 “督宪大人到!” 门子重新出现在门外。 陈新甲迈着四方步,缓缓向门口走来。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通道,陈大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上方坐定。 “草民(下官)拜见督宪大人!” 所有人拱手行礼。 陈新甲面无表情,很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挥手道: “都免礼吧。” “多谢大人!” 总督大人不再说话,只顾喝他的茶,仿佛面前的人都是空气。 堂下诸人倍感诧异,你望我我望你,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变得诡异。 就这样活生生等了一刻多钟,门子快步进堂,在陈新甲身边耳语几句。 陈大人微微点头,终于开了尊口: “快快有请!” “请?” 范永斗有丝纳闷,是何人让堂堂总督用请字? 正寻思间,尤世威进入堂中。 “末将拜见督宪大人!” “尤贤弟免礼,把凳子端来!” 仆人端来一把椅子,还拿来一个案头几,茶水随即奉上。 只见尤世威递上一张纸,作揖道: “督宪大人,名单在此,可以开始了!” 陈新甲接过,一目数行,范永斗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只听上方啪的一声,继而传出一声厉呵: “勒良玉何在?” “草民在!” 晋商八大家之一的勒良玉走到近前,向陈新甲作揖。 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有点七上八下。 只见陈新甲放下名单,说道: “你家二公子很有才能嘛,精通奴语精于算计,实乃走商之能人也!” “大...大人,不知大人提起犬子,是何缘故?” “明知故问!你等昨晚走私那么多货物,想必获利不会少吧?” “这...” 陈新甲继续喝茶吊着胃口,让在场各人满腹狐疑。 如此说来很明显,商队已经被扣,总督此般作为,莫非想要挟商户? 可尤世威在这里又是啥意思? 范永斗眼睛都骨碌转,不对,得看看情况再说。 陈新甲再次开口: “诸位干的那些破事儿,别以为本官不知。 宣大一地乃抗虏前线,尔等蛇鼠一窝只知中饱私囊。 宣大到处都要用钱,尔等可曾就边事出过毫厘?本官看你等枉为天朝子民!” 说完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众人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惊,读懂后不禁又松了一口气。 苟日的贪官,纯属赤裸裸索贿! 连平日道貌岸然的尤世威,跟他都是一伙的。 怪不得都指挥使大人、王参将等不在,原来总督和总兵想单独分一杯羹,说不定还想多分。 范永斗有些肉疼。 不过他身为八家之首,货物在别人手上,是该出面圆圆场了。 第74章 晋商落幕 范永斗上前,有点巴结地说道: “禀督宪大人,草民等身为一地商人,确实该为朝廷分忧,还望大人多多点拨!” 陈新甲露出笑容: “孺子可教也!” 说完拿起名单,接着道: “范永斗、王登库、勒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瞿堂、黄云发留下。 其余人等,就先去它处品茗吧。” 众人一愣,片刻后秒懂,门子随即迎着十余人往另一处偏厅而去。 范永斗心中暗笑。 奶奶的,把八大家留下单独谈,显然这二人要串通一气吃大肉。 方才总督当着这么多人说那番话,显然暗示他将参与进来,今后可以当个睁眼瞎。 至于在八大家这儿能分多少,其他人还是少知为妙。 心中大定,范永斗拱手: “大人,草民等愿将每次出关之一成,孝敬大人!” 陈新甲随即呵道: “大胆,本官是那样的人吗!边关将士需要钱粮,尔等只是赞助!” “草民知错,望大人恕罪!” 范永斗跪下,心中却十分得意。 把索贿吹得这么冠冕堂皇,妥妥蛀虫也。 只要您老人家开尊口,我等可以向鞑子提高售价啊,说不定赚得更多。 见总督没有任何怒意,范永斗也就彻底放心了。 抿了口茶,陈新甲问道: “尔等那些事儿,本官本不想了解太多,然此事非同小可,你需要透露一二,比如朝中之后盾。 往后万一有人问及,本官也好坦然应对。” 范永斗大脑飞速运转。 朝中的人他还真不愿意提起,在那儿磨磨唧唧。 陈新甲心中呵呵,说道: “大家在一条船上,范员外还有何顾忌?但说无妨!” “是!” 范永斗思绪稍许,把心一横,放低声音开口道: “禀大人,二朱一薛也!” 陈新甲微愣,几息后问道: “你是指成国公、抚宁候还有阳武侯?” “正是!” “很好,其他的本官就不问了。” “是!” 范永斗很高兴。 先前提心吊胆一阵,如今达成共识,便乃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可更加肆无忌惮了。 只听陈新甲猛地哈哈大笑。 众人开始有点懵,过了会儿也跟着陪笑起来。 贪官本色也,还有点得意忘形,这个总督容易收拾。 陈新甲笑够了,猛地高声呵斥: “好你个晋商八大家,勾结勋贵文武,长期走私资敌! 本官假装收受贺礼麻痹尔等,尔等不知收敛,可谓罪大恶极!” “啊?” 八个富商傻眼,总督该不是吃错药了吧?怎么回事? 正懵懵懂懂间,陈总督呵斥声再次传来,犹如惊天霹雳: “尔等没有说完之事,去给圣上的锦衣卫说吧!” 这时,内堂两侧门中冲出十余锦衣卫,将八人快速拿下。 高文采笑眯眯站到陈新甲身边。 “大......大人......” “大人......这......这......” 高文采大手一挥: “锦衣卫奉旨办事,宣大商贾走私叛国,视同谋反,全部押入正堂问罪!” “遵命!” 范永斗等人还想挣扎,可刚才说得这么露骨,锦衣卫显然早在暗房监听。 总督又装模做样,搞半天是在挖坑套话。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不多时,几队人被押到总督衙门正堂。 先前一同到内堂的商人文武,宣府都指挥使、王参将、万全都司几个武将,全都带上镣铐。 连昨晚出关的勒二公子,几大家管事,全部被捆成粽子跪于堂中。 高文采坐上正堂主位,陈新甲、尤世威分坐下方左右。 范永斗心如死灰。 锦衣卫主审,他们范家连同晋商,恐怕都将灰飞烟灭。 ...... 翌日午后,北郊禁卫军大营。 崇祯正与黄得功、周遇吉、何可纲、毕懋康等,讨论火铳优缺点。 桌案上摆着两把燧发枪,乃毕懋康加班加点,按圣意新出的改良品。 方才在靶场,几个武将包括皇帝都试射了数发弹丸,感觉还不错。 火铳加了个木制枪托,枪管也进行优化,比初级版强出不少。 新度量衡已在火器局推广,火铳零部件正在加紧定型,过些时日便可实现配件互换。 纸包弹丸也弄出了百余颗,通过方才试射,装填速度显着提高,有效射程已达70步以上。 皇帝有些得意,此枪的水准,应该已与同期欧罗巴不相上下。 你西夷蛮子能干的事儿,我大明就干不了?笑话。 华夏人可比你强盗蛮子聪明多了! 崇祯微笑道: “毕爱卿。” “臣在!” “朕将此物命名为燧发枪,朕看就叫“孟侯一型”燧发枪吧。” “臣...臣何德何能,臣惶恐...” 毕懋康很惊愕。 孟侯乃他的字,用名字命名,实属名垂青史之举。 “爱卿配得上如此殊荣,朕要你早日推出孟侯二型、三型,甚至更多。 只要一型枪大批量生产,待出孟侯二型时,原有各类火铳均可逐步淘汰,爱卿担子不轻啊。” “多谢陛下恩典,臣一定加紧钻研!” 毕懋康下跪高呼。 “军中早已取消跪拜礼,往后在军中作揖即可,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 接下来,崇祯与众人商讨着步骑战术。 按皇帝构想,当下骑兵、长枪兵、火铳兵、刀盾兵、弓箭兵、炮兵的协同作战很不理想。 需要进行规范,并突出以火枪三段击为主的新作战模式。 诸将们一个多月来都在研究,已总结出七七八八,前提是燧发枪必须大量列装。 采用步兵骑马进入战场,多兵种空心方阵,再与传统骑兵远程突袭相结合。 头段时间调何可纲入京,顺便带来2千关宁铁骑,就是要他操练禁军骑兵。 同时训练火铳兵掌握一定骑术,实现骑马上战场,然后火枪攻击的作战意图。 只希望老毕将枪支改得更实用,性能更优更稳,那样便为期不远。 不多时,一小太监进帐通报: “启禀皇爷,李指挥使求见!” “噢?” 崇祯一愣,李若链都好多天没见着了,肯定有啥大事儿。 “尔等都下去忙吧。” “遵旨,臣等告退。” 李若链飞速进帐,敬了个军礼: “陛下,晋商已悉数捉拿归案,大事成也!” 说完,将厚厚一叠文书递给王承恩。 第75章 蛀虫末日 崇祯接过细看,倒吸一口凉气。 本次宣府都司、万全都司高官几乎一个不漏,连万全下属十四个卫所都有牵连。 宣府参将、营兵中的军官涉案好几个,宣府衙门参政等官员高达十余人。 驻宣府的一个锦衣卫百户,总旗以上全员覆没。 山西、大同也有十余文武牵涉,高文采已遣人前去捉拿。 除晋商八大家外,另外三个小点的家族也积极参与。 成国公、抚宁候、阳武侯名列其中,还有兵部、工部、户部官员等等。 前阁臣王应熊、兵部尚书张凤翼涉案,再前任首辅周道登都有牵连,可惜那家伙三年前就挂掉。 江南大小官员涉及好几个,宣镇文武官员家产已被查抄,搜出的财物若干。 晋商在宣府的宅院全部被封,银钱尚在清点中,家乡老宅也已派人前去查封。 连陈新甲那爱财如命的家伙,都主动交出二十余万白银。 李若链收到情报后就派人去了江南,捉拿供状中的江南官员。 唯一遗憾,就是当中没有宗室的影子。 “啪!” 崇祯放下文书。 “混账!混账!” 皇帝发怒,李若链大气儿不敢出。 其实此刻的天子,心里头高兴惨了,抄家拿人真特么爽。 晋商家产虽未点清,但肯定非常多。 陈新甲立了大功,以往受贿之事可不予计较,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境,开口道: “命高文采加紧清查,将涉案人与现银珍宝,通通给朕拉回来!” “遵旨!”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据手下反馈,京郊寺院那两个和尚在墙子岭见了一个人,手下仍在严密监视。” “嗯,”崇祯点头,不说还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晋商一案未涉及徐允祯梁廷栋,看来应该是另外一条线。 从当下痕迹看并未参与走私,莫非涉猎其它? 猛地一惊,大脑里一下子闪出两个字: “间谍!” 忙吩咐道: “继续严密监视,和尚说不定就是建奴细作,在给奴酋送情报!” “遵旨!” 李若链也产生过这个念头,如今皇帝一说,更加笃定就是如此。 一提到间谍,崇祯又联想到这一时期,可能存在的诸多泄密漏洞。 上次在工部接见过汤若望,之后就命李若链监视西洋人,杜绝他们扩大传教。 随口问道: “西夷人传教有何情况?” 李若链微愣,给皇帝禀报晋商呢,一下子问这个干嘛。 “陛下,西夷人在宣武门教堂传教,多为平民加入,官绅甚少。 工部王侍郎、焦博士等少数几个朝臣入教,与汤神父交往颇深。” “王徵等人朕是知晓的,朕自会处理,那教堂是万历年间所建那座吗?” “正是!” “嗯,那些入教百姓爱卿想个法子,让他们悉数退教。 坚决杜绝西夷人蛊惑百姓,具体如何办你自己想办法,但不得伤人性命。” 李若链很狐疑,不过皇帝的命令他只能遵从。 见他懵懵的,崇祯说道: “建奴能派细作到大明,西夷就不可以吗?华夏精髓绝不可被西夷窃取。 西夷人之野心远超建奴,朕要利用他们,但也得严加防范。 闽粤、江南、山东一带西教盛行,你通知那边的人,同样不得有误!” “臣遵旨!” 李若链终于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洋和尚能干个啥,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面。 说到这儿,崇祯准备某天专门召见一下王徵等“洋务派”。 文化入侵非常可怕,得让他们知晓利害。 交涉完这档子事儿,重归晋商事务。 “李指挥使!” “臣在!” “你即刻回京传谕,告知百官明日早朝! 兵部、工部、户部全体官员必须参加,京营参将以上武官、禁足之勋贵全部上朝!” “遵旨!” 李若链匆匆离去,原本后日才是上朝日,圣上此般安排,意图非常明显。 高文采连夜从宣府快马传回消息,理论上朝中文武应该暂不知晓。 但若是再拖一日,那就不一定了。 王承恩开始收拾东西,崇祯叫来何可纲,给他安排了另外一个事务。 回到宫里天色尚早。 刚换洗一通,小太监进门禀报。 “启禀皇爷,内阁诸公求见!” “噢?” 皇帝纳闷,前脚刚到内阁就集体出现,想来有大事儿。 “快传!” 暖阁中,阁臣们喜形于色,一通君臣礼仪。 见他们很愉悦的样子,孙承宗还拿着奏本,随口问道: “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事务?” “陛下,大捷啊!” 孙承宗声音洪亮。 “何来大捷?” “陛下,两刻钟前卢象升捷报直达军机处,臣便召集内阁向陛下报喜!” 说完将奏本奉上。 崇祯接过一看: “好!好!好!” 圣上接连三声好,众人全都兴奋不已。 “曹文诏勇猛也,左懋第良才也! 左良玉杀俘可不予理会,卢象升知道如何处置,擒获贼首闯塌天,大捷非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阁臣们齐声道贺。 这份捷报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左良玉杀俘。 不过皇帝都不计较,他们也不便多说,届时朝中文官要怎样,待以后再说。 “陛下,贼首数日后便可押进京师,是否献俘祭告上苍?” 孙承宗问道。 崇祯略微思考。 按理获得如此战果,相当于给大明注入一支强心针,搞搞仪式实在应该。 可他并不喜欢这种繁缛礼节,连当初派人去凤阳祭陵,也仅让南京镇守太监去处理。 如果主持献俘,威望能得到一定提升,却并非他心中所愿。 倘若是自己御驾亲征抓捕的,那样还差不多,这份荣耀还是让给臣子算了。 “着礼部即刻筹办,届时由孙爱卿担任主祭,内阁诸公副祭,在京七品以上文武全部参与!” “陛下,这...” 阁老们愕然,主持献俘祭天能收获名声,皇帝却满不在乎。 让臣子去经办倒是恩宠至极,却也诚惶诚恐。 “卿等放心去办便是。” “臣遵旨!” 众臣领命,都被皇帝的高风亮节所折服。 缓了缓,崇祯接着说: “此事就此安排,另外有件大事需告知卿等,免得明日早朝让诸位措手不及!” “臣等洗耳恭听!” “晋商已悉数落马,蛀虫末日到也!” 第76章 在劫难逃 翌日正辰时分,皇极殿。 禁足勋贵被提前解禁,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朱纯成一流却十分坦然。 皇帝终究还是挂不住脸,恢复我等自由身。 爵位在官职也在,大不了今后搞钱谨慎些。 一番上朝礼仪,早朝开始,孙承宗轻咳一声出班: “臣有本启奏!” “准奏!” 孙承宗拿出昨晚那份捷报,朗声阅读起来。 朝中文武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人悲喜交加,久违的胜利终于来临。 本次战役相当于将一部流贼整锅端,贼首闯塌天还被擒拿,实乃大捷也。 怪不得禁足勋贵都被叫上朝,京营一些武将也来了。 原来皇帝要将喜悦分享,满足他的帝王虚荣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大多数喜形于色。 崇祯微笑道: “朕心甚慰,卿等功不可没!” “谢陛下!” 这份捷报确实是及时雨,一定程度上扫除朝堂阴霾,值得被大大褒奖。 天子当即表态,由内阁依据卢象升所奏,评判功勋下旨褒奖,并着手操办献俘事务,要大办特办。 多数人拱手附和,不过捷报当中有一段话,引起不少人注意,连朱纯成都觉得可借机刷刷存在感。 你皇帝头段时日收拾了我,我发表一下看法,顺便探探你对我的态度,应该没问题吧? 待奉迎完毕,朱纯成重重咳了一声,抢先一步出班。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崇祯很意外,毒瘤一枚,你家伙能有啥事儿?稍后就要轮到你,倒也可以先听一听。 “准奏!” “臣弹劾左良玉纵兵劫掠,残杀俘虏,羁押朝廷命官,可视为谋反,臣请圣上裁定其罪,以正朝纲!” “臣附议!” “臣附议!” “......” 几个勋贵,连同数位文官跟着附和。 皇帝觉得好笑,捷报传来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再提点建设性意见,方为臣子之道。 卢象升奏明左良玉已被杖责,管他孰轻孰重,人家知道往后怎么做。 朝堂上瞎嚷嚷有意思吗?这就是大明的生态啊,真特么恶心。 至于朱纯成是啥意思,开口时即已读懂。 “成国公!” “臣在!” “你贪墨克扣军饷,相当于祸害大明将士,那是否也可视为谋反?” 有的朝臣窃笑,朱纯成一脸涨红,眉毛还抽了几下。 早知道会碰钉子,就不该出言探摸圣意,足见皇帝仍然不喜于他。 没待那家伙回过神来,崇祯接着说: “你祖上那么勇猛,想必你也应该有所继承,要不朕让你去中原前线,省得在这儿评头论足,如何?” “这...臣...” 朱纯成语塞,不禁嘴角抽抽。 看着他那一身肥肉就心烦。 “怎么?你不敢?” “臣...臣五军都督府事务繁多,恐会辜负圣上重托!” “是吗?哈哈哈...”皇帝大笑。 “你成国公一干都督被禁足这么久,也没见都督府有何异样啊?有你无你一个熊样!” “臣才疏学浅...” “够了!” 崇祯怒吼。 “你成国公有几斤几两朕难道不知?道德败坏欺君罔上,就一怕死之辈尔,尔等可谓亵渎祖宗!” 朝臣们有的很开心,就喜欢看这些无能勋贵被训斥,出班附议者则有丝紧张,方才跟着起哄干嘛。 朱纯成一脸错愕,解除我等禁足,就是来受皇帝的鸟气?伤疤再次被揭开,心中变得惶恐。 皇帝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继续呵道: “你成国公所为你自己清楚,除爵抄家都是轻的,该当杀头,该当诛灭九族!” 朱纯成大惊,皇帝咋说出这种话,莫非,莫非那边出事儿了? 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近段时日无任何迹象表明翻船,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内阁及六部大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有一部分人蠢蠢欲动。 “陛下息怒,成国公行为不端,圣上已作出相应惩处。 今日虽弹劾左良玉引得陛下不快,然若因此重处成国公,恐难以服众!” 翰林院陈演出班帮腔。 崇祯眼中全是鄙夷,苟日的,头些天被吐了那么多口千年老痰,记性一点没长。 以为今天逮着机会想重拾形象,怪不得数年后连原主都嫌弃,实属庸才蠢猪。 “臣附议!” “臣附议!” 方才出班那几人,硬着头皮再度附和。 “哈哈哈,朕看某些人要被打脸喽,李若链!” “臣在!” “朕不想与这帮庸人废话,爱卿你来说说。” “遵旨!” 李若链掏出怀中一叠文书,高声念道: “经查,晋商十一家商户,借承运边关军需之机,向关外大肆走私资敌,朝中勋贵、各处文武与之沆瀣一气,主动提供诸多便利。 军械物资被大量变卖,等同谋反,人犯已悉数招供! 供出涉案勋贵有成国公、阳武侯、抚宁侯; 前首辅周道登、阁臣王应熊、兵部尚书张凤翼;兵部郎中方显、工部主事王良允...宣府参政贾祖登、都指挥使司冯延良...” “......” 满朝除了内阁外,全都竖起耳朵听,深怕遗漏半句,越听越震惊。 而那些被念到名字者,全都胆战心惊,好多人瞬间瘫软于地。 自己被叫来早朝,根结点原来在这里。 朱纯成几人冷汗直流,比上次颓废得多,瞬间感觉老去几岁。 在都督府或京营任职的临淮侯、伏羌伯、新建伯等,同样不寒而栗,倒卖军需他们都清楚,也分了一杯羹。 上次还庆幸只被查出贪墨,倘若朱纯成等人嘴巴被撬开,他们同样在劫难逃。 惨了惨了,众人心中叫苦不迭。 李若链念完,全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陈演几个附和文官,比配种之后的老公猪还要焉。 崇祯面色无悲喜,大声道: “来人,将涉案人等全部拿下!” 锦衣卫从殿外鱼贯而入,涉案勋贵文官被捉拿,随后戴上镣铐。 “尔等方才不是义正言辞吗?陈演,你还要为成国公辩护吗!” “臣...臣...不敢。” 陈演满头大汗,说话语无伦次。 “来呀,将陈演等附议官员,拉出殿外廷杖三十,打!” “遵旨!” 大汉将军上前像拎小鸡子似的,直接将几人拖了出去。 第77章 各抒己见 天子面色变得冷峻,望向朱纯成: “你三人还有何话说!” “臣......臣知罪,望陛下看在臣祖上为大明所立之功,宽......宽恕微臣。” 阳武侯薛濂颤颤巍巍说道。 “陛下恕罪啊,臣有祖传丹书铁券…” 朱纯成朱国弼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额上都磕出血迹。 “呵呵,那是你祖上之功,朕还是那句话,要是尔等祖上知道你们干的丑事儿,棺材板都会掀开! 尔等还好意思提免死铁券,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混帐东西!” “陛下饶命啊......” 殿中乞求声哭喊声一片,涉案文官也跟着不住磕头。 崇祯不厌其烦,呵道: “李若链!” “臣在!” “将人犯全部打入诏狱,涉案文官革职,勋贵除爵,家眷全部捉拿! 家产通通查抄,待案件理清后论罪受罚!” “遵旨!” “曹化淳!” “奴婢在!” “五军都督府及京营所有勋贵,全部请去东厂看管。 经排查未涉案者方可归家!此案以锦衣卫为主,东厂辅之!” “遵旨!” 临淮侯几个未被晋商指认者,背心几乎湿透。 他们大不了比朱纯成三人少遭几天牢狱,结局大概率一个样。 张之极、刘效祖觉得有点殃及鱼池,却也不敢吭声。 皇帝没说治他们的罪,仅仅乃配合调查,这个事儿太大,不得不遵从。 徐允祯强作镇定,与定西侯对望一眼,心中同样七上八下。 别人的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明天。 万幸一个多月来,只派人悄悄送了点消息,往后还真得更加谨慎。 他屁股上的屎,可比朱纯成的还臭。 随着一众人被带出殿外,皇极殿恢复如常。 很多朝臣恍恍惚惚,方才的一切还得缓缓消化。 转念一想皇帝惩治得极好,勋贵太无耻,陈演几人也实属活该。 小半刻钟后,大汉将军进殿禀报: “陛下,陈演六人已惩治完毕!” “扔出午门,罚俸六个月,以儆效尤!” “遵旨!” 有些官员开始纳闷。 陈演两次触霉头,皇帝却不像针对其他人那样严厉,反而重拿轻放,着实想不通。 其实皇帝是故意的,搅屎棍得有,反正不升官也不重用。 有时候需要这种败类充当气氛组,搞搞平衡,他也想折磨折磨这类人。 缓了缓,崇祯扫视全场: “诸位爱卿,朱纯成一干做的丑事儿,近段时日卿等已亲眼所见。 朕无比痛心,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说完作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陛下,勋贵欺君罔上行谋反之举,乃大明毒瘤也,该当严惩! 其余勋贵即使未参与,然欺男霸女强占土地等事却常有发生,真正为大明尽责者极少。 故臣以为,应对担有官职之勋贵通通停职,责其面壁思过,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许誉卿出班高声奏道。 崇祯闻言心中发笑,这许誉卿嗅觉很灵敏,有点意思。 “臣附议!” “臣附议!” “......” 十多个三品以下文官走了出来。 “陛下,微臣也有看法!” 杨士聪出班。 呵呵,这家伙消停了好一段日子,主动站出来明显有刷声望的嫌疑。 今天情况特殊,任你苟日的刷。 “陛下,许大人所言不差,然臣以为,仅仅停职思过不足以震慑!” “何以见得?” 崇祯问道。 不少朝臣望向杨士聪,朱纯成一干人犯事儿,波及到其他勋贵。 许誉卿说的已经够重了,你还有啥新想法? 杨士聪清了清喉咙,继续道: “陛下,从文武募捐直至今日,犯事最多最重者,均为开国之勋贵。 开国勋贵与国同休,世享荣华两百余年,除受祖上福萌外,多数于大明未立寸功。 正如许大人所言,人人家中极富却还贪得无厌,无度鱼肉百姓! 故臣请除开停职外,还应停发俸禄,查没历代非法所得,以正朝纲!” 朝堂上一阵嗡嗡声。 杨士聪这番话真够狠。 贵族们不缺那点俸禄,可停俸就很丢脸了。 至于清查非法所得,更预示着可能要倒查祖宗数代,这才是最最打脸的事儿。 崇祯心中暗笑。 不待他开口,十余个附议文官走了出来,包括东林新秀之一的吴伟业。 “陛下,杨翰林所言极是,然臣以为,单就前述惩治仍然不够!” 吴伟业高声疾呼。 “爱卿有何见解?” 皇帝借驴下坡,带着鼓励的成份问道。 “陛下,大明世袭勋贵高达近五十人,后代绝大多数毫无作为,却世受历代君王恩惠,早已成为大明沉重负担。 故臣以为,凡有劣迹者,还应削爵贬为平民,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臣附议!” “臣附议!” “......” 这下又走出十多个文官。 相当于除三品以上大员外,以下的附和官员超出半数。 崇祯心里很玩味。 大明官员喜欢痛打落水狗,何况朱纯成一流犯的又是大罪。 自前任内阁倒台后,诸个党派或多或少受到牵连。 那些小喽啰当下都愿意冒冒泡,顺便捞捞政治资本。 尤其人多势众的东林党,领袖钱世升尚在狱中,当下群龙无首。 虽目前显示罪责仅为结党私会,量罪可大可小,但皇帝却想让他在狱中多“享享福”。 目前在朝东林人,就剩刘遵宪地位最高,近期已经被自己和内阁收服。 至于众望所归的钱谦益,赋闲在江南老家,对朝堂鞭长莫及,东林党太需要振作。 圣上那个小本本也是他们的掣肘,抓住机会发表下观点,顺便探明皇帝对东林人的态度。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的小心思,暂不想去计较。 若将勋贵全部一棒子打死,并不利于当下统治。 自己的帝王威望,毕竟才稍有起色而已。 望向内阁六部班中,该大佬们表表态了。 孙承宗读懂皇帝眼神,出班奏报: “陛下,若其余诸公与朱纯成一案有牵连,按方才三位同僚所请,并无差池。 然若仅为其他劣迹,还是应量体裁衣,全部除爵有失公允!” 崇祯认真听着,表情无任何变化。 朝臣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 见皇帝似乎在犹豫,瞬间被这番言论分为两派。 第78章 站队 待孙承宗发言完毕。 内阁阁臣、六部尚书、督察院大员纷纷出班。 均表示首辅大人所言不偏不倚,理应如此。 杨士聪则再次高呼: “陛下,勋贵劣迹斑斑,陛下近段时日又倡导革新,将勋贵除爵乃一劳永逸之举,此等勋贵不要也罢!” “臣附议!” “臣附议!” 二十余人异口同声,包括几个异党也跟着附和。 崇祯瞄了一眼。 心想你苟日的还不是同样可有可无,假装义正言辞,真特么恶心。 当下在场七八十个大臣中,支持孙承宗的占了大多数。 坚持一撸到底的不到四成,且多为小官。 皇帝很满意,通过这后世所谓的“集体讨论”,能看出新内阁班子在朝声望。 不管附和孙承宗者出于真心还是敷衍,至少形势上已占据朝堂主流。 待今日之事公布天下,献俘仪式一搞,华夏日报再推波助澜,新内阁威望将再上一个台阶。 缓了缓,崇祯说道: “诸位爱卿,尔等所言均有道理,朕以为,按孙爱卿观点更为妥善。 有牵连者除爵论罪,未牵连但有劣迹者,清查历代非法所得按律问罪,此事到此为止!” “臣等遵旨!” 杨士聪吴伟业遵从得有些勉强。 感觉皇帝对勋贵仍然很器重,只是怒其不争而已。 反正自己的进言已被采纳了一半,圣上也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今天揣摩圣意目的已经达到,其它都无所谓了。 其实就崇祯而言,本就只想惩治涉案勋贵,老牌勋贵的爵位根本不会长久。 将来宋仁宗亲封的衍圣公都得除爵,哪里才止现在这些。 即使以后因功封爵的,他们的后代也别想世袭罔替。 如今主流意见为倒查勋贵几代,那样必然多出不少银子。 假若罪孽较重者,同样可以顺势除爵,已经超出预期值。 大事已定,朝堂重新恢复安静。 该往另一个严峻的层面上引了,崇祯再次望向内阁班中。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邦华出班。 “准奏!” “陛下,前些日孙阁老提出整顿卫所,然朝堂诸公认为兹事体大,并未达成共识。 如今都督府十位都督仅存其四,余者是否有罪不得而知,臣请再议卫所一事!” “臣附议!” 范景文出班,接着道: “陛下,孙阁老当日所言非虚,五军都督府成为摆设已近两百年。 在职勋贵何种品行,诸公已识得真面目,继续让此种机构存在,已毫无意义。 臣提议,待卫所清理完善后撤裁五军都督府,都督府现有职能划归军机处!” “臣附议!” “臣附议!” “......” 内阁诸臣全部表态。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文震孟作揖。 朝臣有些诧异,内阁与吏部都是穿连裆裤,上回你文震孟也是附和了的,今日却有异议。 这是啥意思? 崇祯微微点头: “文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陛下,五军都督府自太祖起便设立,卫所制也为太祖独创。 如今二者确已不堪大用,然如此做法,是否于太祖颜面不顾?” 有的朝臣心中直咕噜。 从这段时间感受到,皇帝对祖制一会儿遵从,一会儿又说不好。 根本不像以往那样严格遵守,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前些时日孙承宗提出整顿卫所,遭多数人反对。 皇帝当时并未强行硬推,以致政令没有通过。 今日再度提及,还想增加军机处的筹码,究竟要走向何方,事态尚不明朗。 “陛下,臣以为文尚书所言极是,臣附议!” 出了风头的杨士聪再度站出来拱手。 “臣附议...” 工部尚书刘遵宪也跟着附和。 不多时,附和文震孟的官员二十余人,大小官都有。 崇祯心中暗笑。 有的人是真想改,有的纯粹为图清誉,或者觉得根本就无所谓。 上次只是让老孙投石问路,今日情况可不一样,等的就是勋贵落马契机。 便装出很接受纳谏的样子: “既然诸公意见不一,朕并非独断朝纲之君。 这样吧,朕概不问罪,支持者站左侧,反对者站右边!” 皇帝有无罪声明在先,朝臣们完全放开。 先前没有选择的都跟着站队,有人还作出考虑状,而后选向支持的一方。 崇祯扫视全场,殿中泾渭分明。 文震孟一方略少,孙承宗一侧略多,大约四六开,比上次情况理想不少。 这个事儿昨日就已商量好,让孙承宗去找文震孟,让他出面搅搅局。 借机传出一个信号,那就是祖制算个鸟,少给老子提祖制。 而且老子是明君,也会时常搞独裁,如何做作,全看老子心情。 清了清嗓子,崇祯说道: “我朝以孝治天下,若不遵循祖宗之规,便被视为离经叛道。 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 圣人在几千年前便有此觉悟,圣人能够做到,后世为何不可?” 缓了缓,接着道: “太祖定下规矩,乃结合当初大明实际而定,如今大明千疮百孔,早已不同往日。 朕说过,两百年前的黄历拿到今日,还能用否?文爱卿,你来回答朕。” “这...臣...” 文震孟装出惭愧的样子。 崇祯摆了摆手: “卫所那么多土地去哪儿了?军户又去哪里了?谁来告诉朕? 五军都督府都督除京营外,就剩一个卫所职权,他们管得好与否?管成什么样子,诸卿不清楚吗? 明明对大明有害无益,早已不合时宜,为何还要刻意坚守? 倘若大明在朕手里烟消云散,朕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是不是同样不孝? 诸位爱卿谁来回答!” 一连串发问,把好多人给整懵了。 圣上意思非常明朗。 反对者除了用“祖制”来约束外,根本找不出有力依据。 偏偏皇帝已经不喜欢墨守陈规,而且文震孟发言时,故意埋了个坑。 那就是承认都督府及卫所,已经失去作用。 现在陛下说了这么多,又有勋贵的龌龊事儿摆着。 当中还涉及宣府众多卫所,任何执意反对,都显得苍白无力。 皇帝扫视全场,朝臣们低着头默默感受他的御音。 站队站出了结果,崇祯知道,这个事儿办成了。 第79章 牛鬼蛇神 就这样,卫所整治正式拉开序幕。 崇祯理了理头绪,悉数下达旨意: “内阁诸公何在!” “臣在!” “由内阁主导此次革新,军机处替代五军都督府职能! 现有四个都督通通撤职,需配合事宜必须随叫随到! 清理从京畿地区入手,整顿一省撤销一省都指挥使司! 海防卫所全部改制成营兵,陆地卫所军取消军籍,恢复民籍! 所查卫所屯田全部登记造册,收归国有,如有顽抗者,杀无赦!” “臣等遵旨!” 五位阁臣高声领命。 不知情的大臣闻言,心中思绪万千。 皇帝脱口而出,显然早都酝酿妥当,就算今日没干成,这件事儿迟早都会干。 圣上似乎又有保留海防水师之意,不管了,闭嘴即可。 “李邦华!” “臣在!” “此事由爱卿协理京营,在整治卫所前,需将京营烂账给朕清理妥善!” “臣遵旨!” “曹化淳!” “奴婢在!” “你身为京营提督,必须积极配合李爱卿,并派厂卫负责五位阁老随身护卫,若有闪失,朕拿你是问!” “奴婢遵旨!” 大臣们心中波澜起伏。 实权勋贵虽大多落马,下面却涉及各省都指挥使司。 理论上卫所军百余万,造反倒不太敢,搞个暗杀却不无可能。 如今派东厂番子负责阁臣安全,显示出皇帝决心。 就算往后出现什么岔子,是否上书弹劾,都得掂量掂量。 崇祯望向武将班中: “何可纲何在!” “臣在!” 何可纲有些激动,自己作为边将第一次上朝,现在心中都还倍感荣耀。 昨日皇帝离开禁卫军前,给他安排了事务。 自己天还没亮,就带着骑兵往京师赶,现在该他上场了。 “朕交由何可纲统领三大营,册封为京营主将!” “臣...臣领旨谢恩!” 何可纲兴奋无比,说话都有些颤抖,也倍感责任重大。 “何爱卿,禁卫军现在何处?” “禀陛下,4千骑兵已于城外5里待命!” “很好,散朝后立即与李阁老曹化淳接管京营,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何可纲斗志昂扬,快步回班站立。 “孙应元何在!” 五军营参将孙应元出班。 崇祯望向这个猛人,心里有丝激动。 头段时日曹化淳送来京营兵册,才发现他竟然在京营,这下可露露脸了。 “擢升孙应元为京营副将,与何爱卿一道重振京营雄风!” “臣领旨谢恩!” 孙应元很亢奋,从小参将升为京营副将,他怎么就进了圣上视线?着实令人意外。 “刘文炳何在!” 刘文炳闻言微愣,随即出班高呼: “臣在!” “着刘文炳荣升京营参将,辅佐何、孙两位爱卿!” “臣领旨谢恩!” 刘文炳诚惶诚恐,自己从没上过朝。 自家老子会被请去东厂喝茶,接着被撤职,再然后京营要被整顿,心中正不知所措。 不容他多想,崇祯又道: “你三人要密切配合,按内阁与军机处安排严格行事,不得有误!” “臣遵旨!” 听到这里,除内阁及何可纲等人外,全都错愕万分。 几个京营武将更是颤颤巍巍。 皇帝大清早整了方才一出,搞半天早都做好筹划。 先前殿中各位小丑一通表演,纯属冷眼看花。 皇帝这般有心机,看来往后得悠着点。 这次要先整顿京营,再清理卫所,明显要将京营作为底牌。 哪个地方敢乱动,就派京营去灭哪个。 而且京营同禁军一样,都为皇帝直属部队,人事调换不需要通过兵部。 主要勋贵被搞掉那么多,正是收拾之时。 新任主将何可纲,带着两千关宁军到禁军担任骑兵教习,本身已无比荣光。 如今就任天子身边的主将,简直祖坟冒青烟。 当然,派4千兵卒去接管,只乃暂时借兵,明显皇帝有顾忌骚乱的成份。 其实在这一方面,皇帝并不是太担心。 前段时日曝光勋贵贪污后,就命曹化淳清理京营空额,将欠饷悉数补发。 还规定从四月起,军饷提升为一两二钱。 勋贵武将贪墨的龌龊事儿,早都通报了全军,兵卒们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城内外京营兵只有3万多,派兵接管只为预防不测。 皇帝的想法,是将现有兵卒整顿好,裁撤老弱后扩军。 还要以京营为基础,增设税警总队,成为自己的另一支拳头。 对于孙应元自不必说,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而刘文炳这边,自己又身为神机营参将,看似风光实则非常窝囊。 百年勋贵压根就瞧不起外戚勋贵。 这下好了,从小参将升为大参将,弟弟也被派去卢象升身边,刘家终于出头了。 听到这个任命,有人想出班反对,边将外戚掌握京营兵权似乎不妥。 但转念一想,若站出来瞎逼逼,显然会惹恼天子,最终还是作罢。 内阁诸公则非常佩服皇帝,原本棘手的事情,皇帝先查贪墨再募捐,揭开勋贵嘴脸。 接着通过晋商查出走私卖国,可谓一环扣一环。 这下整顿撤裁卫所可以推进,下步或许仍旧棘手。 不过大家都很有信心,只要皇帝雄起,一切都不再那么困难。 事情就这么定了,早朝宣布结束。 ...... 忙了一上午,崇祯回到乾清宫,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整顿京营清查卫所,是穿过来就一直想做的,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落地。 不是自己能力有多强,手段有多高明,而是大明实在太烂。 稍微拿照妖镜照一下,就会逮着牛鬼蛇神。 河南那边卢象升奏报,已经在邓州卫所实施,他相信左懋第的能力。 陕西孙传庭暂无消息,不用催他;陈新甲待晋商一案理清,也要同步着手。 届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任你牛鬼蛇神通通杀之! 而且等不了多少天,晋商勋贵这两头肥羊,又会贡献出不少财富。 这下九边的历年欠饷全都可以给解决了,心中更有底气。 不过收拾蛀虫只能解决一时之需,只有把新税制搞起来,国库才会细水长流。 穿过来一个多月,事务多如牛毛,老子实在太累了。 寻思得去温柔乡呆呆,顺便写篇评论员文章。 再让后宫佳丽们好好酝酿,将今日之事大报特报。 第80章 佳人受伤 崇祯与王承恩几个太监,漫步于宫殿之间。 路过小花园,几棵桃树开得正艳,周边清香扑鼻。 这都进入四月了,总算看到一点春天的气息。 “大伴,去找个香囊袋,朕要采点桃花给皇后。” “遵旨!” 随即又说道: “不,拿五个来!” “遵旨!” 不多时一小太监将囊袋找来。 崇祯开始采摘桃花,王承恩想帮忙,被皇帝打住。 哥要送花给佳人,你这不男不女的跟班,瞎几巴掺和啥。 摘了五小袋桃花,寻思要是有玫瑰就更好了,那样就可扎成花束送人。 二十一世纪的浪漫情调,哥可是信手拈来,可惜这个季节没有。 “臣妾拜见陛下!” 坤宁宫中,五个后宫莺燕行礼迎驾。 “免礼!” “谢陛下!” 皇帝面带微笑,几个女人也喜笑颜开。 华夏日报搞了好多期,平均两三天一份,几人每天都到坤宁宫忙活。 生活充实了不少,关系也彼此拉近,尤其张嫣,气色都好出了许多。 平日司礼监送来的信息,大多让她们心惊不已。 可有个男人在为大明默默耕耘,还守护着她们,小女人们也就放心了。 “朕路过花园,摘了点桃花作香囊,玉凤,这个给你。” 崇祯从袖里掏出一个,递给周皇后。 “多谢陛下。” 周玉凤像个小女生一般,拿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 “好香啊!” “秀英,这个是你的,良美,给,雨竹,这个你拿着。” 将香囊分给四个老婆,几人都很开心。 自己的男人送花,又是当今天下最牛逼的男人,谁能不喜欢。 倒是一旁的张嫣,眼角余光发现她略微失落。 别人在面前秀恩爱,难免触景伤怀。 渣男心里那根弦,好似又被拨弄了一下。 忙掏出最后一个,比另外四个还大点点。 “皇嫂,这个送给你。” 张嫣正在失神中,似乎没有听见。 “皇嫂...” 张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 “啊...” 突地一声惊叫声响彻四周,张嫣一下子瘫软于地。 “皇嫂...” 崇祯赶紧俯身,一把将她扶住。 只见张嫣面色潮红,额间冒出汗珠,左脚已经无法动弹。 “皇嫂可能被崴了,快,快把凳子挪过来!” 崇祯急切地说道。 王承恩赶紧挪凳,众妃簇拥靠近。 没给她们机会,皇帝一个公主抱,将张嫣放在凳子上。 “是不是很疼?” 崇祯眼里满是关切, 张嫣点了两下头,疼得无法开口。 “快传御医!” 王承恩小跑出屋,吩咐小太监去请。 崇祯蹲在张嫣面前,摸了一下她的左脚。 “啊...疼...” 张嫣额间香汗淋漓,一旁宫女赶忙掏出手绢,小心翼翼给她擦汗。 屋内陷入紧张气氛,其余人大气不敢出,都在旁边干着急。 太医院在皇城以外,一去一来,再快也要两刻多钟才能到。 崇祯双眼带着关切,安慰道: “皇嫂莫慌,朕查看一下伤势,看是否伤到筋骨。” 说完让周玉凤牵起她的百褶裙,将她左脚微微抬起,轻轻脱掉鞋袜。 只见脚踝处微红,应该仅仅是崴着,并未发生脱臼。 前世军训多少学过点东西,便一只手捂住她的脚跟,一只手轻抬脚掌。 嘴上说道: “皇嫂忍住,你活动一下,看能不能动。” 张嫣点头,使劲动了两下,香汗又冒出些许。 “玉凤,坤宁宫可有跌打损伤药酒?” “有!” “快让人取来,朕要给皇嫂敷药!” “是!” “陛...陛下不可,陛下乃九五之尊,哀家...” 张嫣想挣扎而不得,欲言又止。 不知是疼,还是夹杂着其它情绪,脸蛋红得快要滴出水。 “朕是男人,你是女人,女人受伤了,男人岂可袖手旁观!” 张嫣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到一股暖流涌入胸中。 见她气息已没刚才那般急促,崇祯问道: “疼痛感是否已没再加重?” “嗯...”张嫣的声音,如同刚出世的蚊子。 接过宫女递来的药酒和棉团。 在众人复杂的表情中,皇帝沾上药酒,于懿安皇后脚踝处擦拭起来。 “可能会很痛,皇嫂你要忍住。” “嗯...” 崇祯非常认真地上药,眼里满是心疼,弄得张嫣很不好意思。 周玉凤侧过脸,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敷上药,张嫣缓和了不少,都一两刻钟了,脚踝仅有轻微肿胀。 崇祯更加笃定,就是所谓韧带拉伤,没有大问题。 不多时,御医气喘吁吁来到,欲下跪行礼,皇帝连忙打住,命其赶紧诊断。 御医战战兢兢,跪在距半丈以外,让宫女抬起凤足,睁大眼睛细细查看。 又斗胆请凤足动几下,确认是否伤着骨头。 张嫣照做,尽管还很疼,不过痛感并未加剧,能够勉强活动关节。 御医心中已有数,朝皇帝作揖: “陛下,臣诊断懿安皇后乃足筋受损,每日以跌打损伤药酒敷之,三五日即可消肿。 静养七日能下地,十日内切勿快步行走,半个月可痊愈之。” “嗯,甚好,王承恩。” “奴婢在!” “赏纹银五两!”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医受宠若惊。 “起来吧。” “遵旨!” 御医接过银两,作揖离去。 自搞到钱以后,皇帝便让王承恩随时都要揣点银子。 偶尔给宫中之人一点小恩小惠,他们会念及恩情很久。 懿安皇后已无大碍,大家也就安心了。 慈庆宫的宫女欲回宫,让人将步辇抬过来。 崇祯制止,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兴师动众,有哥这未来的八块腹肌呢。 众人正纳闷间,皇帝让宫女将张嫣搀扶起。 再背对着她蹲下,搂住她的脚弯,一把背在背上。 “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朕若放手,岂不伤着皇嫂。” “陛下...”张嫣无比羞涩。 “朕方才就说过,朕乃男人,男人就该为女人保驾护航!” 渣男脱口而出。 今天机会太难得,背起张嫣大步朝外走。 也不管啥男女清不清了,留下身后佳人一阵凌乱。 田秀英想随去慈庆宫,周皇后轻轻拉住她: “秀英别去,就让夫君陪皇嫂谈谈心吧。” 田秀英微愣,不过已从周大姐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 第81章 迂腐之辈 坤宁宫到慈庆宫并不远。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位皇帝背过女人。 张嫣是第一个,关键还是小叔子背嫂嫂。 倘若被哪个史官记下,非得留下恶名不可。 后世肯定会说皇帝乃昏君,说她张嫣不知廉耻。 想到这些,张嫣一路上一直忐忑不安。 内心很惆怅,却也有种莫名的喜悦,两种情感不停地交织对立。 复杂心情始终无法平静,只感觉脸上一通火辣辣。 将张嫣一口气背入寝宫,轻轻放在床榻上,一众宫女赶紧收拾。 崇祯走到前方屏风外,寻思应该差不多了,才关切地说道: “你好生歇息,别挂念华夏日报的事儿,我让凤儿她们多操点心,你就安心养伤。” 张嫣微低着头,面色依旧潮红,可惜皇帝看不到。 小声回道: “多谢陛下!” “没事儿,今日之事你别往心里去。 你就当我是你的挚友,做了件朋友理应做的事儿。” 张嫣抬起头,瞄了眼屏风,随即埋头没有作声。 中间隔着一道屏风,不知道张嫣是啥情况,渣男只得返回。 “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恭送陛下!” 几个宫女齐身行礼。 渣男走出慈庆宫,心中有丝窃喜,却也感慨万千。 自上次与张嫣单独说话,自己根本没摆过皇帝姿态。 刚才也是如此,都是你呀我啊的,看来张嫣似乎已经适应。 只是无论放在封建时代,还是三百多年后,叔嫂身份若擦出点小火花,仿佛仍旧难以接受。 即使身为穿越者的他,也无法冲破这种世俗认知,心里或多或少有丝顾忌。 可张嫣真的太让他心疼了,只要是男人,都会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或许他与她之间,将是两条平行线,还要经历一个过程,方有可能出现交叉。 ...... 渐渐平复情绪,崇祯回到乾清宫,批阅起他的奏章来。 自从定了若干规矩,一套组合拳让朝臣们心有余悸。 弹劾奏章夸夸其谈者,均有所减少。 对那些食古不化的奏章,一律没看扔得远远的,美其名曰留中。 虽然明末文官都是些杠精,也没想过短时间就能让他们全部变好。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不影响朝堂大局,老子也不是特别在乎。 “大伴,时辰几何了?” 批完奏章,皇帝问道。 “皇爷,已到未时,皇爷该用膳了。” “嗯,快快拿来。” “遵旨!” 崇祯可不想像原主老哥那般废寝忘食,该吃吃该喝喝,那样才有精力医治大明。 先前在坤宁宫出现意外,连评论员文章都没写。 用过午膳写了篇交给王承恩,让他给皇后送去。 “皇爷,奴......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承恩支支吾吾。 “讲啊,在朕面前掖着藏着作甚!” 皇帝斜眼瞄向他,这家伙婆婆妈妈干嘛。 王承恩一脸尴尬,开口道: “皇爷,近日请求停办华夏日报的奏章不少,奴婢与曹厂督未交予皇爷,请皇爷恕罪!” 崇祯随即反应过来,说道: “恐怕不是想停办,而是影射后宫吧?” “奴婢......” 王承恩吞吞吐吐,皇帝反应真快,一语中的。 “那种奏章朕不会看,后宫办报纸与干政有何关系?这帮狗杂碎简直迂腐!” “皇爷息怒,奴婢没有上呈,就是不愿惹得皇爷发怒。” 王承恩连忙跪下,皇帝爆粗口,不是发火是什么。 “起来吧,你本就无罪,告诉朕是哪些人?” “翰林学士陈演、国子监祭酒倪元璐、还有六科几位官员。” “哼,”崇祯冷哼。 “传朕口谕,倪元璐罚俸三个月! 告诉他,别教出些温体仁、光时亨之辈,否则朕要他好看!” “奴婢遵旨!” 别说,皇帝还真有点生气。 一干迂腐不思社稷,干啥啥不会,抓小辫子却厉害得很。 陈演那坨老鼠屎,上午出风头被廷杖,这下起码养伤大半个月,能暂时消停一段时日。 六科那帮龟孙,只要逮着机会,就要像对待御史那般,让那群家伙下地方去吃土。 至于倪元璐,历史上李自成攻打京师,城破后自缢,妥妥忠臣一枚。 可谁说忠臣不可误国,只要是迂腐之辈就必然误事,其危害性并不一定比奸臣小。 就像马士英史可法一类,将清廉刚正做到了极致,却也很大程度上葬送掉南明余脉。 联想到上午朝堂发生的事,心里一阵琢磨。 大明要起死回生,还得国库充盈,有钱才好办事。 便打算下午去皇庄皇店,给前些日的新财税制开个头。 过几日再与内阁商量一下税警总队的事儿,随口问道: “大伴,方正化在何处?” “禀皇爷,应该在御马监衙门公干。” “让他着便装过来,把朕的便服也拿一套,通知护卫,朕稍后要出宫!” “遵旨!” 不多时,方正化来到: “奴婢拜见皇爷!” “起来吧。” “谢皇爷!” 望向方正化,这家伙神采奕奕,一个多月来办了不少实事。 安排的禁军招兵,早已提前招齐,已经投入日常训练。 各地监军绝大部分已经全部回京,通通扔进禁卫军见习,那些人将是训导官蓝本。 “大伴辛苦了,给朕说说御马监的事儿吧,军中之事朕都清楚,只说其它。” “为皇爷办差,奴婢在所不辞!” “别来虚的,说正事儿。” “遵旨!” 方正化理了理头绪: “皇爷,各处官地已全部肃清,所有流民均安置妥善,现正大量扩充庄户。 奴婢预计还需半月,能完成初期人数目标......” “嗯。” 皇帝认真听着,以前给他的任务是官地按人均4亩地配备,也就是得有40万庄户。 “西苑分田事务已完善,学堂已经开学。 火器厂作坊已搭建完毕,其它官地紧跟其后,近日可全部完成。” “甚好,”崇祯不住点头。 “自留的一千亩试验田,奴婢已派选出庄户,配合宋侍郎种植农作物。” “皇店呢?” “京师五处皇店,作奸犯科者捉拿了二十余人,现已基本清除害群之马!” “那这就出宫,先去外城皇店!” “奴婢遵旨!” 第82章 欺上瞒下 皇帝一行百十人,全部身着便装。 匆匆出奉天门拐道宣武门,之后又沿着城墙根,绕回正阳门外大街。 要不是从奉天门直出正阳门,会经过中枢各个衙门口,他才懒得去绕。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出行尽量要低调。 那样才能了解第一手民情,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崇祯身边只有方正化与王承恩,以及两三个锦衣卫。 其他人隔了一定距离,有的则混迹于人流之中,时刻关注周边动向。 外城没有内城那般壮观繁华,不过各种商贩依旧络绎不绝。 里里外外流民都已安置去了官地,早都没了一个多月前的惨状。 除一些百姓身着破烂,有的面带菜色外,其余都还尚可。 “听说了吗?成国公一干人与官商勾结,行资敌之举。 还养了几万死士密谋攻打皇城,被天子捉拿了!” “真的吗?前些日那个华夏日报,不是说贪墨被禁足吗,这咋又是谋反?” “养几万死士?那还了得,抓得好啊!” “李老哥,你可不能造谣啊,这种话乱说可要掉脑袋啊。” “老汉我咋敢造谣,午间听邻家小辈说的,他今早去给官老爷抬轿,听到这个消息。” 几人在一酒肆外面或站或蹲,你一言我一句闲聊。 “到底是真是假啊?” “那小子还说,河南那边杀流贼十万,一个贼首都被活捉,会押到京师来,还要搞啥献俘仪式。” “朝廷咋这么厉害了?能杀敌十万?” “不是说丘八军饷长期被拖欠,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吗?” “对呀对呀,咋还有力气杀流贼?” “......” “管啥真假,这种事儿华夏日报肯定要登,到时候就知道了。” 几人连连点头。 崇祯在丈余外驻足,侧身竖起耳朵听。 苟日的陈演倪元璐,连百姓都清楚报纸重要性。 身为官员却含沙射影反对,不是没长脑子,就是心里面有脏东西。 自古以来谣言威力非常巨大,像这些人所说,明显偏离实情。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真不知会传成啥样子。 但只要报纸一出,所有问题明明白白,便能起到定海神针作用。 崇祯摇头浅笑,准备继续往前走,当中爆料那个人突地起身: “不和你们吹了,我还得去顺天府衙门服役,可惜我那一亩庄稼地,都没功夫去打理。” “李老哥,华夏日报前些日不是说,天子取消衙门里的徭役吗?要去的话得给工钱。” “有啥工钱,还不是老样子。 今早我那邻家小辈抬轿时不小心冒犯,还挨了几鞭子,血痕都有这么长。” 说完在那儿比划。 “天子眼睛瞎了吗?政令是有,可下面的人却不实施,着实可恨!” “老弟慎言,天子取消府衙徭役,又是永不加赋,这些都是仁政啊。” “夏税还有几个月,谁知道到时候啥样?说不定皇帝和当官的,都是糊弄咱们!” 王承恩方正化一脸黑线,欲上前呵斥,被皇帝一把拉住。 崇祯理了理情绪,上前说道: “老哥暂且留步!” 众人一愣,见来人气宇轩昂,身边还有几个带刀随从,想必非官即贵,心中甚感不妙。 老汉忙作揖道: “敢问公子有何见教?老汉还得去服役,这......” “老丈你今日不用去,就在此处!” “这......” 老汉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你等方才所说服役一事,再给某唠唠如何?” 几人瞬间惶恐,肯定是刚才出言不逊,被这人给听见。 此人气场十足,不可能是贵胄纨绔子弟,只能是官身,这下惨了。 “草民等就是在这儿胡言乱语,请官爷恕罪!” 先前说皇帝施仁政那人,猛地双膝跪地。 “起来吧,某就是随便问问,”边说边将那人扶起。 周边见这里有状况,一些路人围了过来,明里暗里的锦衣卫,也悄悄靠近。 见几人眼中闪烁着惊恐,崇祯语气温和: “诸位勿忧,某乃朝廷御史,今日微服体查民情!” “草民拜见大人!” 周围一大群人慌乱下跪,崇祯连忙打住: “圣上半个月前便取消衙门服役,就是为减轻百姓疾苦。 方才老丈说邻里仍在服役,且无工钱可拿,犯错还要受鞭打,难道百姓生来就是鱼肉?” 顿了顿,望向李老汉: “老丈,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禀大人,草民住在城南外五里魏家庄,自草民十二岁起,每年都在顺天府衙门服役。 前些日听闻圣上下旨取消,草民感恩戴德。 可头几天里长又安排乡亲们去,有些人据理力争,还受到训斥威胁。 乡亲们哪敢不从啊,要是缴税时他们故意整人,乡亲们一家子如何苟活。” “是啊,我等平民布衣哪敢与乡绅官府对抗,定我个大罪,还不是他们说啥就是啥。” 另一个百姓接话。 天子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乡绅就是基层代言人。 有时候官府还要竭力讨好,这种制度,如何能让王朝健康持久? 这还仅仅是取消去衙门服役,全国水利设施、各地营造,那些达官贵人府邸,都还未触及到。 徭役们自带粮食去干活,死活没人管,想抵除徭役就得交钱,逃役还会被治罪。 苛捐杂税猛如虎,加上一个徭役,一旦遇上天灾吃不饱饭,百姓怎能不造反? 这还是天子脚下,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执行情况会怎样可想而知。 想到同步颁布的永不加赋,如若不严加约束,到时候做成啥样,大概率一塌糊涂。 崇祯生起怒意,这帮龟孙拿自己的仁政不当回事儿。 老子不收拾你,那就枉来这一遭! 收起心中怒气,崇祯望向众人: “诸位,圣上施仁政都是为给万民福祉,顺天府欺上瞒下,必须严惩! 本官不才,今天就要给大家讨个公道!” “多谢青天大老爷!” 一众百姓高声直呼。 “来人!” “属下在!” “去将顺天府尹、内阁诸公、六部督察院侍郎以上,全部叫过来!” “遵......遵命!” 方正化忙唤来锦衣卫百户,一队人匆匆离去。 第83章 当街惩庸官 “大人...这...” 很多百姓进入懵逼状态,这御史的官威太大了吧。 竟敢叫那么多大官前来,不禁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崇祯浅笑,高声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大人们一刻半钟必到!” 周边百姓将信将疑,反正看热闹嘛,看看再说。 走过路过的见这边围着人群,都朝这儿走来。 或是驻足观望,弄得锦衣卫便衣很是紧张。 崇祯没去理会那些,看戏就是要人多,跟没事儿似的与那几人聊起了家常。 京师各个中枢衙门就在正阳门里面,隔这里非常近,顺天府在安定门那方,要远一些。 不多时,方正化李若链小跑而来。 数十东厂番子护卫着内阁众官,后面还跟着侍郎们和一大群锦衣卫。 看来是方正化担心出乱子,顺道通知了李若链。 天子没去计较。 城外人多眼杂,要是勋贵贪官余孽,或是建奴密探射支暗箭过来,还真有点防不胜防。 百姓们有些紧张,崇祯连忙安抚,还说当今天子要当街审案,叫大家都过来看。 “啥?天子?” “天子在哪里?” “......” 锦衣卫快速围住街道两侧。 方正化李若链懂得分寸,没有驱赶百姓,还招呼人群都朝酒肆靠拢。 “臣等拜见陛下!” 几个内阁老革命气喘吁吁,尚书侍郎也好不了多少。 全都来到近前,山呼万岁。 “什么?陛下?” 百姓们惊讶了,尤其刚才和崇祯说话那几人,更是诚惶诚恐。 外城的百姓,虽隔内城那么近,可平日连七品官都少有见。 一个多月前听说皇帝出现在广宁门外,今日竟然现身此处。 皇帝不是该穿龙袍吗?咋身着便服?咋如此年轻俊朗? 瞧这阵仗,当官的都是红袍官衣,还有那么多锦衣卫,不可能有假。 全场骚动一阵,随即呼声震天,大街上跪倒一片。 “草民拜见陛下!” “......” “平身!都起来吧!” 天子挺了挺胸膛,挥手高呼。 “谢陛下!” 街道上变得很安静,这种架势,任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扫视一周,百姓起码数千。 “朕的子民啊,朕方才听说顺天府欺上瞒下,于颁布之新政毫不理睬,仍要百姓无偿服役。 这帮乱臣贼子,不惩罚不足以平民怨,朕要给百姓一个交待!” 百姓们错愕。 有的先前知道情况,有的并不清楚,这下皇帝一番言辞,大家都明白了。 “这位老丈,方才你说邻居在给官老爷抬轿,你也要去顺天府衙门服役。 你当着大家伙再说一遍,可否为真?” 李老汉战战兢兢,慌忙跪地: “草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很好,起来吧!” 这时顺天府府尹钟炌,被锦衣卫带着穿过人群,跪在天子面前。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没有鸟他,继续对着大伙儿: “诸位父老,朕问你们,在新政颁布后哪些人还在继续服役,且没有工钱可拿?” 全场陷入沉寂,锦衣卫往后传话。 十余息功夫后,一个胆大的小伙子举起手臂。 “草民去过!” 接着另一个高呼: “草民也去过,没有钱拿,官吏也没好脸色,和往常一样!” “......” “还有哪些?都站出来,朕要看看!” 不多时,又走出好几个,见并无其他异样,陆陆续续又走出十余个。 偌大的京师不可能只有这点人,或许是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天生对官府朝廷存有畏惧感。 便鼓励道: “尔等尽管站出来,朕绝不怪罪,当官的也不敢报复! 凡新政后继续服役未领工钱者,朕将通通补发!” 听到这句话,百姓们不再拘谨怯弱,一下子走出两三百。 “还有没有?” 皇帝连问两声,已无人响应。 望向走出那些人,崇祯脸色阴沉: “方正化!” “奴婢在!” “立即对百姓进行区分,看是哪些衙门当朕之新政乃耳边风,朕给你半刻钟!” “遵旨!” 方正化招呼他手下几个太监,一一清点起来。 钟炌有些恐慌,他当初收到政令时并未理睬,甚至嗤之以鼻。 百姓虽值得同情,可他与蝼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能一概而论。 以致所谓新政根本没当回事儿,还觉得皇帝有点小题大做。 可今日就不一样了,联想到皇帝近段时日收拾人一套一套的。 到这儿跪地皇帝理都没理,想来情况不妙。 “禀皇爷,顺天府服役者近两百人,余者在五城兵马司、太仆寺、六科等衙门服役。” “六部直属衙门有没有?” “没有!” “很好,稍后全部登记,工钱由朕补发!” “遵旨!” 崇祯望向钟炌,厉声道: “钟炌!” “臣在!” 钟炌膝盖都跪痛了,在那儿颤颤巍巍。 “你顺天府真是家大业大啊,当朕旨意是在放屁吗?” 天子爆粗口,一众人都有点难堪。 “臣...臣不敢...” “呵呵,不敢?做都做了还信口雌黄,李若链!” “臣在!” “把你的鞭子拿过来,朕要替百姓惩治庸官!” “遵旨!” 崇祯接过马鞭,抡起鞭子猛抽。 重点照顾腿部、背部处,钟炌年岁不大,受点皮肉之苦毫无问题。 被皇帝亲自抽打,从某种意义上说,乃“享受”皇恩。 钟炌身上火辣辣生疼,被打得满地打滚,却也不敢吱声。 百姓们双眼睁得大大的,倍感不可思议。 自古以来还没听说皇帝亲自鞭打官员,今天算是亲眼见识了。 打得差不多了,够这家伙痛上好多天,皇帝扔掉鞭子: “钟炌!” “臣....臣在。” 钟府尹狼狈不堪,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匍于地。 “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 “所犯何罪?” “欺君知罪!” “朕看你不但欺君,更是鱼肉朕之子民! 朕今日让你清楚,凡置平民百姓不顾者,就是此等下场!” “臣...臣...” “文爱卿!” “臣在!” 文震孟上前一步拱手。 “顺天府全体官员三年内只降不升,所有官吏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臣遵旨!” 钟炌心惊胆颤。 罚俸倒没啥,三年内只降不升,还连带整个顺天府,仕途堪忧也。 第84章 三百年国运 崇祯心中冷笑,谁叫你不听老子的话。 侧过头望向另外几位大员: “黄爱卿!” “臣在!” 督察院右都御史黄道周应声。 “着你就衙门服役一事彻底清查,今日后凡有违令者,无论何人,一律撤职查办!” “臣遵旨!” 听到这儿,钟炌心里好过多了。 自己中了个头彩,相对撤职查办而言,已经算是从轻处罚。 看来往后得严格执行旨令,知耻而后勇,不能再有半点闪失。 崇祯清了清喉咙,看向街中百姓: “朕的子民啊,朕并非碌碌无为之君,取消衙门徭役与永不加赋,乃同步推行。 但当下仅一个服役,下面就如此懈怠,朕愧对万民!” 说完露出一丝愧色。 继而高呼: “朕在此承诺,新政令必须坚决执行! 如若数月后夏税还遇到贪官污吏加赋,尔等尽管不从,进皇城告御状都可以!” 百姓们越听越兴奋。 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如今天子就在街上,还给百姓排忧解难,自家祖上不知积了多少阴德。 缓了缓,崇祯接着道: “届时谁敢摊派,谁敢继续加赋,就不是撤职查办这般简单。 朕要拿贪官污吏的项上人头,告慰天下子民! 请给朕三年光景,朕会逐步免除天下所有徭役! 给朕五年光阴,朕要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耕者有其田,渐渐有饭吃有衣穿! 给朕十年二十年,誓要还大明朗朗乾坤! 如若空口白话,朕愿遭上苍天谴!” 话音刚落,街上一阵狂风吹过。 “轰隆隆...” 天空猛地电闪雷鸣。 今年第一场春雷打响,片刻后瓢泼大雨袭来。 “天子所言感动上天!” “太好了,都两个多月没下了...” “天降祥瑞啊...” “当今天子明君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刚在百姓面前说出豪言壮语,接着就天降大雨。 京师大地久旱逢甘霖,不是祥瑞是什么? 一众官员连同百姓山呼万岁,全部齐刷刷下跪。 “都平身,快到檐下躲雨,切莫拥挤,快!” 崇祯大声吼道。 “莫要推攘...” 李若链招呼锦衣卫维持秩序。 方正化及其余护卫,护着皇帝阁臣,来到街边檐下。 “陛下,请到草民酒肆中躲雨!” 一商贾模样的人在人群中高呼。 “好,甚好!” 崇祯快步走进旁边酒肆,街上百姓也听打招呼,全部退到街边屋檐。 见酒肆很普通,好比三百多年后的大排档,却也十分宽敞。 忙吩咐道: “方正化,去将需发工钱的百姓叫来,让他们在檐下排队领取,其他人都散了吧。” “遵旨!” 不多时,看热闹的百姓慢慢散去。 有的仍站在檐下,有些还进入临街各个铺面,让铺子人气多出不少。 王承恩摸出十几锭银子,领工钱的百姓喜笑颜开,按番子要求在外面排队。 “你二人在此发工钱,散银不足就去其他商铺兑换,切莫短斤缺两!” “遵旨!” 方正化李若链领命。 崇祯站起身,朝里面隔得远的桌子走去。 掌柜快步上前,将座凳擦拭干净,又招呼小二把另外几桌再抹抹。 天子一屁股坐下。 见大员们都站着,钟炌颤颤巍巍不敢过来,皇帝说道: “都过来坐吧。” 大员们早都习以为常,挨着邻桌落座,钟炌则低着头不敢挪步。 崇祯心里暗笑。 这个钟炌,东林党余孽,为人却非常刚正,历史上后来还官至督察院左都御史。 由于不善于趋炎附势,以致三次提请入阁而不得。 要不是鉴于他是忠臣,今日不可能轻松待他。 还是那句话,忠臣同样可以误国,这种人需要惩罚与引导。 即使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内阁及六部尚书,当中有没有此类人均不敢保证。 不重视底层百姓的思维很可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改观。 借着今天的事儿,外面又在下雨,就在这酒肆论论天下吧。 擦了下额间雨水,崇祯开口道: “钟炌!” “臣在!” 钟府尹上前几步作揖。 “你对朕今日惩罚,可有异议?” “臣...臣不敢。” 望了众人一圈,崇祯接着道: “对今日之举,朕知道你们当中,有极不理解者。 几千年来历代王朝都要服徭役,为何朕偏偏背道而驰? 还当着贱民惩治官员,实乃小题大做,是吗?” “臣不敢...” 有的人微垂双眸应答,只有阁臣及部分尚书未开口。 “尔等恐怕都认为,平民乃低贱角色,无关痛痒! 但朕要告诉尔等,此种意识极其错误,乃王朝灭绝之根源!” 众人一愣。 这个观点很多人还第一次听说,好像有点危言耸听吧? “唐太宗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话被读书人奉为经典,历代帝王也铭记于心。 然太宗所指民,实为关陇世族与地主豪绅,后世却视为座右铭,实在可笑之极!” “朕问诸位一个问题,谁能告诉朕自始皇帝起,哪三个朝代享国最长?” “禀陛下,前汉享国405年居首,前宋320年次之,前唐290年。” 文震孟作揖回复。 “文爱卿所言不差,然诸位有没有想过,汉高祖实则立国仅210年,中间有个十五年之王莽新朝。 光武帝刘秀起兵,方延续汉家余脉,再度立国195载,方凑足405年。” 顿了顿又道: “前宋二君连同文武被金兵所俘,一度亡国,宋高宗逃亡江南偏安,方凑齐前宋国祚。 至于前唐,初期乃盛世之巅,然安史之乱差点灭国。 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不足300年灰飞烟灭。 也就是说,华夏历代从未连续超过300年国运。 是何原因造就,诸公可曾细细思量?” “这...” 文震孟支支吾吾。 他可是满朝史书读得最精通的,但这个问题还真没探索过。 崇祯看向钟炌: “钟府尹,你来说。” 钟炌错愕,没想到皇帝会点他的名。 忍着身上疼痛,思虑片刻,鼓足勇气答道: “陛下,臣以为王朝兴衰与气数相关,均为上天怜悯与惩处所致。 君王仁政则感动天地,上天赋予人间生机勃勃;君王懈怠则惹怒上苍,此乃气数也。” 天子浅笑,没有回复,望向其余人。 第85章 谈古论今 “陛下,臣以为,天命占其三,人为占其七。 天命所归,加上开国君王励精图治,则王朝欣欣向荣。 然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后世子孙坐享其成不思进取,则盛极而衰!” 次辅钱龙锡拱手。 崇祯微微点头。 钱龙锡到底经历过大起大落,很多事算是有较深的认知。 “陛下,我朝自太祖立国至今267年,臣以为,已到陛下所言300年周期之末端。 当今大明病入膏肓,应祛除毒瘤刮骨疗伤,再施以猛药治之,否则大厦将倾也!” 兵部左侍郎王业浩,一语惊艳四座。 啧啧,有些大臣心中咯噔。 王业浩说的每句话,无不映射着大明恐不长久,这厮就不怕皇帝降罪? 大家陷入沉寂之中,天子表情平淡,无任何异样。 钟炌也好,钱龙锡也罢,说得都有一定道理。 只是都太笼统,没有一个明确概念。 倒是王业浩说得更贴切一些,皇帝来了点兴趣。 “王爱卿,你继续说。” “臣......臣......” 或许是意识到方才有点出言不逊,王业浩泛起丝丝惶恐。 崇祯苦笑,说道: “朕改制弹劾规制,革新上朝制度,陈演说朕限制言路,想必朝堂诸公仍颇有微词。 朕要的乃务实之人,那种腐朽心怀不轨者,只能被青史鄙夷。 朕要让诸位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言路,王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王业浩眼前一亮。 大明在历代王朝中,言路算最开明之朝。 不过大逆不道的词汇,还真不敢咋说,可皇帝都这般姿态,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陛下,臣以为,大明之顽疾乃吏治、财税、土地、内忧外患等叠加所致! 最关键一点,读书人误读圣贤书,将天下万民中的民,误解成陛下所言之乡绅地主!” 王业浩高声应对,接着一气呵成: “秦二世有陈胜吴广起义,成为大秦催命符。 黄巢满城尽带黄金甲,让盛唐走向覆灭,二者与我朝当下何其相似! 陛下惩治原庸碌内阁,惩处意图谋反之勋贵商人,是为刮骨; 取消衙门服役,实施永不加赋新政,均乃减轻平民负担,是为疗伤! 如此循序渐进,大明方可起死回生,然仍逃不了三百年轮回之厄运!” 酒肆中发工钱已经完毕,就剩二十余大臣及一些护卫,堂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业浩可真敢说啊,这些还不够吗? 要怎样做才算大放厥词?很多人心中纳闷。 “哈哈哈......” 天子大笑,此言丝毫不差。 对王阳明这个曾侄孙,不禁多出一分好感。 看来他应该还有料,示意他继续。 “陛下,当下朝廷诸多举措实则仅为皮毛,并未深入骨髓太深。 唯有将来全面取消徭役,在永不加赋基础上使耕者有其田。 所有士绅一体纳粮,官民实实在在平等,才算最佳药方。 于近流贼可除建奴可挡,于远可充盈国库富国强兵,三百年之束缚自然破之!” “哈哈哈......” 崇祯再次大笑,笑得非常开心,是发自内心那种。 孙承宗、钱龙锡、毕自严对望一眼,禁不住微微点头。 这个王业浩有点意思,与圣上平日灌输不谋而合,可谓良才也。 皇帝收起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望向他: “王爱卿一语中的! 诸卿有人可能会狐疑,永不加赋都还尚待检验,还啥官民平等,岂不是离经叛道? 朕想问问诸卿,尔等吃、穿、用、住从何而来? 抵御流贼建奴之兵卒,都是哪些人前往? 答案乃王朝所有万物,皆为平民所造,沙场流血牺牲,绝大多数出自平民百姓! 然士绅阶层却视其为蝼蚁,只知压榨剥削,王朝岂能长久!” 顿了顿,又道: “西北流寇横行近十年,究其根源,不外乎土地被兼并,苛捐杂税猛如虎,即便正常年月,都仅可苟活。 一旦遇到天灾则无法生存,试问,倘若诸卿乃底层百姓,尔等该作何反应?” “禀陛下,唯有造反!” 孙承宗高呼。 “爱卿所言极是!” 不了解的大臣心中震惊不已。 首辅大人比王业浩的胆子还大,此番言论让人直接懵逼。 不容他们多想,崇祯又道: “朕若身为普通平民,同样会揭竿而起,如此境遇不造反还能作甚!” 大臣们傻眼了。 我亲爱的陛下啊,这话你咋说得出口。 不过好像挺有道理,都活不下去了,造反确实乃唯一出路。 “按王爱卿所言,唯有刨根问底找到根源,再实施新政,流寇方会失去生存土壤,否则依旧越剿越多! 流寇不除,何来精力全心抵御建奴,还谈何大明中兴? 大明当下已到非改不可之境地,若再墨守成规,朕敢断言,不出十年大明必定不存!” 这段话简直刷新诸臣三观。 皇帝都说自己的江山不再,还有啥不能说的。 也印证了刚才所讲,什么叫真正的广开言路,什么叫追根溯源。 皇帝变化真的太大了,对于数位侍郎、副都御史及钟炌来说,都感觉不太真实。 连经常聆听教导的内阁六部诸公,同样再次被感染。 崇祯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又道: “朕之新政均为大明生计,以天下为己任,方为士大夫之本色。 大明能不能突破国运怪圈,朕与诸公任重道远!” “臣等谨记!” 今日从衙门服役一事扯到国运,又扯到底层百姓及土地税收。 皇帝说得好像很在理,只是有些人暂时消化不了。 见外面雨已停止,说得也差不多了,崇祯准备结束话题。 “朕当下及未来之新政,必然会触及多方利益,包括在座诸卿。 数日后皇店就要缴纳三月份赋税,官地也将于秋收缴税。 朕都要交,士绅为何交不得? 朕不惧士绅任何阴招,如若要来,朕奉陪到底!” 天子语气铿锵有力。 那种散发出的霸气,让尚存一丝侥幸者迅速掐灭念头。 诸臣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虽心思各异,却也不得不认同这个观点。 皇帝毫不避讳高谈阔论,又再次明确要带头缴税,在道义上已占据制高点。 谁若造次就陪谁死扛,看来革新之洪流,已经势不可挡。 第86章 庄户福祉 目送诸臣走出酒肆,天子心中同样万分感慨。 今日当街惩治官员,又在百姓面前一番豪言壮语,不出明日消息就会传遍京师。 于京师民心,显然会形成一种凝聚。 会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百姓的小事,在皇帝面前都是大事。 告别酒肆掌柜,崇祯查看了正阳大街皇店,接着又去了崇文门附近的一处。 两家皇店账本都很清晰,并按要求增设了粮米、布匹售卖。 包括工部新出的秤杆、尺子等平常之物,已经不再局限于奢侈品。 按照天子构想,未来皇店要面向百货,类似于后世超市,全面走向大众。 那些账本名目,将是第一次纳税的依据,皇店将按营业额的百分之五,向户部缴税。 回到皇宫,今日街上发生的事儿,自然传达给了坤宁宫。 明天的华夏日报又将多出一则消息。 经厂还将新印的两本数学教材送来,崇祯看后表示无异议。 这些都是自己写的,可用于官地孩童数学启蒙。 忙吩咐将刊印的几百本打包,明日送到西苑官地去。 这一夜,崇祯去了田秀英寝宫。 美人自然开心,渣男把一些情绪,化为某种勇猛的温柔,让田贵妃如同回到情窦初开。 ...... 次日一大早,京师热闹非凡。 报童口中吼出一个个大新闻,给本就车水马龙的京师,又增添一份光彩。 华夏日报自发行以来,爆出的雷一个接着一个,才刊印十多期,销量直线增长。 当百姓们终于看清勋贵裤头下的光腚时,不禁为当今天子捏了把汗。 搞半天皇帝身边,不是庸臣奸臣就是贪得无厌的蛀虫,大明怎会不衰败? 勋贵享福两百多年还不够,贪污霸占也就算了,还要去勾结商人卖国。 万幸陛下明察秋毫,要不然大明何去何从? 而河南传来捷报,皇帝昨日又当街街鞭打顺天府尹,这些消息太惊人。 让他们奔走相告,仿佛看到了大明曙光。 在京师喧嚣中,崇祯带着王承恩方正化及百余锦衣卫,着便装离城而去。 ...... 刚跨过官地拗口,远远望见田间到处都被深耕细铲。 上次见的那些荒芜,早已不复存在。 播种的春小麦已冒出嫩芽,有了一抹田间绿色。 远处几群人有的挥舞着锄头,有的搬运泥土,看样子是在修缮水渠。 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在一旁监督指导。 “走,过去看看。” 崇祯策马,沿着土路冲向下方田野。 远处注意到了这边人马,停下劳作观望,离得越来越近,有些庄户开始惊呼: “是皇上,是皇上来了!” “吁......” 崇祯勒住缰绳,一锦衣卫赶紧上前牵住马匹,庄户们兴高采烈围了过来: “草民拜见陛下!” 上次天子亲临过,不少人都认识他,全都山呼万岁。 “平身!” “谢陛下!” 远处几个官员也快步走来,身穿三品官服那人,想必就是宋应星。 “臣宋应星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 见宋应星神采奕奕,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对于这种务实派皇帝自然喜欢。 忙快速下马,往前扶起宋应星。 “爱卿辛苦!” “为君父分忧,乃臣之本分!” “哈哈哈,爱卿来京十余日,朕公务繁忙未予召见,今日一见,朕心甚慰也。” “臣惶恐,多谢陛下!” 宋应星一直都很纳闷,自己就是个举人,没事儿就喜欢捣鼓杂学。 亲自耕过地,制作过一些工科物件,对于圣贤书而言,更热衷于格物。 两年前老家衙门出现空缺,去了县学当教谕(教育局局长)。 结果一纸御令就调他入京,被授予工部侍郎衔,当上科学院副院。 从不入流到官居三品,可谓一步登天。 自己如何进入皇帝法眼,时至今日仍在诚惶诚恐之中,生怕辜负圣恩。 于是他到官地后,几天下来就走了个遍。 还按方正化所说划了一千亩试验地,近日又召集庄户兴修水利。 “宋爱卿,你觉得此处官地如何?” “回禀陛下,此处土地平整紧邻永宁河,中间还有溪流,实乃宝地也。” “除此之外呢?” 宋应星顿了顿,说道: “臣自到此地,便感觉庄户与众不同。” “有何不同?” “庄户虽衣不蔽体者甚多,然人人脸上精气神颇佳。 据臣了解,原住民家家都有余粮,说是陛下御赐。 御马监组织工匠,帮着新来者搭建茅屋,让其有了栖身之所,又是发粮食又是给土地,官地各处其乐融融。 现翻出之土地,基本已将小麦下地抢播,预计未来不会耽搁多少收成。” “嗯,往后还要爱卿多费心,你要将官地给朕搞成大明典范!”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甚好,甚好!” 说完望向庄户,崇祯高声道: “朕的子民们,朕来看你们了!” 几百庄户喜气洋洋,兴奋之色无以言表。 “乡亲们,朕上次所说之事,官地管事可曾全部落实?大家领到补偿粮米没有?” “陛下,值房补了草民五百余斤。” “陛下,草民多交的都给了,草民得了三百斤粮,还有2两三钱银子。” “陛下,草民全家给您叩头了!” “......”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还老泪纵横,庄户们全都情绪高涨。 “陛下,自退还粮食起,草民一家每天都可以吃上一顿饱饭,农忙时日还开了三餐!” “哦,是吴老丈,老丈身子骨可好?” “好着呢,陛下就是草民全家大救星啊,大明有陛下,就是乡亲们的福气!” 吴老汉恭维地说道,看得出他发自肺腑。 崇祯上前捧着他的双手,也没管吴老汉手上脏兮兮。 “朕对乡亲们说过,不但要让大家吃饱饭,还要穿好穿暖! 往后你们一定要好生帮衬宋大人,把官地建成美好家园!” “一定一定......” 庄户们没有之乎者也,善良淳朴的话语,听起来最为亲切。 “陛下,草民又搭了三间茅屋,全家都住得开了,陛下要不要去草民家中看看?” “嗯,你家离得近,朕这就去!” “好啊好啊!” 吴老汉高兴得像个孩子,忙上前带路。 第87章 天工开物 吴老汉的家宽敞了不少。 尽管老屋仍然破败,不过到处都收拾得非常干净。 新搭的三间茅屋比老房子要大,也不再那么低矮。 “陛下,老汉原本说搭好房子就给孙子寻门亲事,结果那小子死活要去当兵。 说是要上阵杀敌,回报陛下大恩,草民也就随他去了。” “哦?去何处当兵?” “前些日子亲戚带话,那小子已经去了禁卫军。” “朕记得他不是只有十五岁吗,招兵的咋把他给招了?” 说完望向方正化。 “禀...禀皇爷,奴婢知晓此事,那少年原本不达标,后来掏出皇爷墨宝。 手下人不敢怠慢,便请示奴婢,奴婢就同意了。” 方正化有些怯懦,圣上规定过新兵必须年满十六岁,生怕被责怪。 崇祯微愣,想起当初赐名时确实留有墨宝,转而大笑: “这小子挺机灵嘛,锻炼锻炼也好。” “是啊陛下,老吴家不缺劳力,就让他去精忠报国,老汉还盼望他建功立业呢!” “嗯,吴老丈深明大义!” “多谢陛下!” 从吴老汉家出来,浩浩荡荡的人流来到村庄中部。 这地方就是原来的社学,只是早已荒废,如今修缮完毕,旁边还在搭建更宽的新校舍。 崇祯很高兴,大多孩子虽穿得破破烂烂,不过精神面貌很好,早已没了第一次来时所见的呆滞。 方正化小声禀报,官地原有社学已全部恢复。 如今按人丁匹配,每一至两个村庄设置一处学堂。 皇帝很满意,这回带了新教材,官地将成为开展新学的摇篮。 看过学堂,又到周边农田巡视一番,官地面貌了然于心。 让大伙儿都散了,别耽误农事,庄户们才依依不舍离去。 接着又去往官地最里端的火药厂,叮嘱崔安务必确保安全。 完事儿后来到官地值房,叫上宋应星,对这个大明能人,很想和他好好聊聊。 想着带来了的启蒙教材,忙让人取出一套拿给宋应星。 “宋爱卿,不知你是否见过大食数字?” 宋应星微愣,连忙道: “禀陛下,臣曾经接触过。” “那太好了,你认为大食数字如何?” “陛下,大食数字通俗简单,便于快速计算书写。” “爱卿所言极是,朕这两本书便是以大食数字为蓝本,作了些加减运用之术。 只要教学得当,孩童学起来并不困难,朕要交个差事予爱卿。” “请陛下训示!” “爱卿当过教谕,懂得教授之法,此两本数学书分为上下册,可教学孩童一年。 故朕要你尽快熟悉此书,把官地所有教书先生先教会,实时监督引导,此乃格物之基础学科!” “臣遵旨!” “朕打算未来要将大明往科学格物引领,单靠写文章,大明如何长久发展!” “臣......” 宋应星心中大喜。 若是那样就太好了,他知道格物的益处,可惜历代王朝均不重视,不禁激动万分。 “朕把天下所有格物之学称为科学,这也是设立科学院之初衷,爱卿的大作,也该早日让其问世!” “陛下怎知臣在写作?” 宋应星满脸惊异。 皇帝被问住,他看过史书当然知道,可宋应星哪晓得他是穿越者啊,随口道: “爱卿擅长格物,想必会有所着作,朕就是猜的。” 宋应星非常感动: “禀陛下,臣确有相应手稿,包揽天下诸多农、工及冶炼之术。 现已完书近八成,臣一定加紧编写!” 历史上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的确还要两年才能问世。 可惜那本书诞生于乱世,后来还被螨清焚毁。 直到民国期间,有华夏学者在日本发现此书,才知道明代竟然有如此经典的百科全书。 崇祯之所以话随口出,便是想到了这些,如今可不能再埋没华夏精髓。 “宋爱卿,你可广寻志同道合之人,既可分担你官地事务,同时也能早日出书,若有难处直接找方正化!” “微臣谨记!” “方大伴,你记住了吗?” “奴婢遵旨!” 说完,方正化朝宋应星作揖。 “对了,朕提醒你,书籍尽量使用白话文,不必全部写完才印制。 爱卿可以先出一两册,如此岂不更早惠及大明。” “臣遵旨!” 宋应星大感认同,以前总想着完了再印制,现在边写边出版完全可行。 “届时爱卿的大作,朕要收购版权!” “陛下,臣愚钝,何为版权?” “哦,这个嘛......” 崇祯想到啥便说啥,完全没意识到时代差距,忙接着道: “所谓版权,就是出书者应有之权利,比如未经本人同意,不得擅自印刷不得转卖等等。 收购版权便是买断,由购买者自行处理。” “哦......这......” 宋应星似懂非懂。 崇祯清楚,封建时代根本没有版权概念,对于出书一般人也玩不起。 不像二十一世纪,随便找台电脑随便写段文字,再发表到网络,即可获取流量变现。 古时候写书很费时间,印刷又是相当大一笔费用,着书纯属爱好与宣泄,或者说乃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朕出银子向爱卿购买,再印制成册向整个大明推广!” “陛下,臣可将书籍献给陛下,臣不敢收银子,也未曾想过要出书换银,臣......” 崇祯心中暗笑,看来古人对出书真的很纯粹。 “爱卿着书耗费精力,此书必将给大明带来巨大变化,朕岂可忽视格物之人心血!” “臣...臣...” “爱卿休要多说,对了,此书是否已取书名?” “臣尚未完稿,故暂未起名。” 崇祯假装沉思,几息后说道: “爱卿之书包含天下农工器物,乃开启民智之精华,朕看就叫天工开物吧。” “天工开物?甚妙啊,臣多谢陛下赐名!” 宋应星很兴奋,书名非常贴切内容,又是皇帝钦赐。 他简直太幸福了,能帮助天下百姓,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而此刻崇祯心里却是呵呵呵,是小弟我剽窃了你的书名而已。 老兄莫怪,小弟还要用它来卖钱呢。 那些秀才举人,尤其江南的大多腰缠万贯,未来科举中加入格物,到时候那本书尔等爱买不买。 第88章 蜂窝煤 半天时间,与宋应星聊了很多,午膳后还与他去看了试验田。 试验田足足一千亩,只抢播了部分春小麦,剩余的大片正在清理沟壑。 据宋应星禀报,准备用来栽植玉米和土豆。 近期一些庄户分的地,都在宋副院长的指导下,将未抢播小麦的田土种植玉米土豆。 宋应星给庄户灌输的理念很超前,土豆玉米竟然要翻出沟壑后才能栽植。 而且一个土豆可分成好几份种子,玉米苗也需进行移栽,可谓刷新庄户三观。 反正宋大人叫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可是皇帝派来的,庄户们对他期望值非常之高。 联想到番薯,福建那边的番薯种子还未运回京师,又问了宋应星一些番薯的问题。 宋应星有些尴尬,他只是听说过,并未亲眼所见。 前世崇祯在农村呆过,清楚此类作物的时节,便将知道的和盘托出。 番薯与土豆的性质差不多,在春夏之际栽植最为恰当,只不过冬天就得将种子埋入地里,用长出的藤苗次年进行栽植。 当下已经错过最佳时节,只能试试看。 通过接触,宋应星对当今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身在深宫里的帝王,居然对人间烟火如此了解,让他不禁竖起大拇指。 与宋应星告别,想到这儿离西山近,崇祯打算去煤矿看看。 一行人沿着永宁河上游行进,没多久就进入山区。 皇帝骑着马,想必龙屁股被颠得不轻,方正化指着前方一座大山: “皇爷,再走两三里就到廖湾煤矿了,此处便是驸马之前的煤矿。” “嗯,甚好,”崇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从小路插到西山通往京师的大道,路倒是挺宽,就是车辙印不少。 整条路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散落的小煤渣,坑坑洼洼行走极其不便。 龙屁股还真被颠得更加生疼。 “臣巩永固拜见陛下!” 简易的草棚中,巩永固向舅哥行礼。 见他脚下脏兮兮,衣服和脸上都有不少煤灰,人也瘦了些,不过却比以前更加精神。 崇祯问道: “驸马你曾下过矿洞?” “回陛下,臣今日去过。” 巩永固的家仆端来凳子,崇祯一屁股坐下。 “那驸马给朕说说西山的情况吧,快坐,坐下说。” “遵旨!” 巩永固清了清嗓子: “陛下,此地向西北方圆二十余里范围,正在开采的矿洞有十余个,臣让人寻觅新的开采点,正常情况下西山可年产4000万斤。” “嗯,京师人口近200万,这点产量朕觉得还是太少了,”崇祯陷入沉思。 巩永固微愣,支支吾吾没有开口,不知如何作答。 “陛......陛下,西山储煤丰富,然地下水更甚,很多矿洞只能开采一二十丈深,有的甚至仅几丈便遇到积水,不得已只得放弃。” “朕深以为然,”崇祯点头。 他虽没下过煤井,但前世新闻报道看过不少。 煤矿最恼火的就是瓦斯、积水渗透及矿洞坍塌。 在这个全靠人力的时代,矿洞积水显然就是最大的难题,大大限制了开采量,要是有抽水机就好了。 崇祯想到了很多,看来近日得与王徵聊聊。 记得前世资料上说,欧洲在四十年后将诞生真正的蒸汽机。 六十年后将用于工业,到了十九世纪初,更是直接用到了轮船和火车上。 而催生出这个发明的,正是源自于解决矿井积水。 王徵在十多年前好像就写了本书,专门介绍西洋的一些先进科学理论及产物。 估计那书早已被视为“奇淫技巧”,回去得找他拿出来翻翻。 现如今煤矿提高产量明显无望,只能从其它方面想法子,方能惠及大明百姓,也才能将企业做大做强。 崇祯由此想到了蜂窝煤,那东西简单,他相信只要点拨一下,就连巩永固都可发明出来。 “驸马。” “臣在!” “煤炭虽乃平常物,但价格却有点高,朕前些日让你降价至少三成,目的就是为让更多人用得起。 然即使价格奇低,京师人口众多,显然也会供不应求。 为此朕想到一个法子,即可少用煤,还能将煤变得更便宜,同时还会增加收入。” “喔?” 巩永固懵懵的,天下哪有这等好事?皇上在信口开河吧? 不容他多想,崇祯又道: “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巩永固让仆人找来笔墨,崇祯就在简陋的桌案上写画起来。 一刻多钟后,画了两张纸,一个是后世蜂窝灶,一个是蜂窝煤球。 巩永固接过一看,头上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见他那样,崇祯笑嘻嘻说道: “此物乃简易煤灶,外面可用铁皮包裹,内置粘土灶芯。 也可用陶土烧制灶身,简单且适用。” 说完指着另一张纸: “此乃蜂窝煤球,形状似蜂窝,乃采用煤炭捣碎成粉末状,再加粘土拌合压制而成。 此物需比灶芯略小,就像饭碗一般大小即可。” 巩永固翻来覆去查看图纸,从开始的疑惑到眼睛变得明亮,最后还露出一丝惊喜。 此人饱读诗书,祖上都是行商之人,虽不是工科男,但懂经商的人显然都不笨。 “敢问陛下,此煤球火力如何?” 崇祯略微想了想,说道: “驸马要配制出煤土最佳掺和用量,要让煤球耐燃且造价便宜。 若朕预料不差,一个煤球熬四五个人吃的米粥毫无问题,比用煤炭至少便宜一半。” “妙啊,看这煤球大小估计也就一斤多,竟能熬出一锅米粥,实在大善!” “那驸马就加紧试制,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遵旨!” 巩永固像得到了旷世珍宝一般。 虽搞不清楚皇上咋会懂得这么多,让他很是狐疑。 不过商人嘛,这东西的作用与价值,他可是一点就通。 接下来崇祯问了些煤矿事务,矿工待遇如何,被勋贵文官欺凌的矿主如何安置等等,巩永固一一禀报。 与巩永固谈话的同时,方正化早都去周边了解情况去了,量巩永固也不敢说谎。 崇祯很满意,呆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于申时打道回京。 第89章 二师兄 回城途中。 一行人路过西山京营驻地,皇帝原本想进去看看,见天色已晚而作罢。 想到整治京营卫所、落马勋贵、昨日徭役事件,以及关于税收方面的事儿等等。 崇祯决定明日开个御前会议,进一步作出相应部署。 便让方正化到营中通知何可纲、孙应元,又让王承恩回京后告知内阁六部、锦衣卫及东厂,明早暖阁议事。 晚膳后去了趟慈庆宫,害得张嫣又一阵红脸。 渣男哪管那些,将外城、官地、西山的一些所见所闻,悉数讲给张嫣听。 皇帝一直在说,张嫣一直在听,始终一言未发。 不过从她的表情中,可看出她对宫外很感兴趣,十五岁进宫至今都十四年了,民间是啥样,或许早已模糊不清。 封建时代的后宫女子整日面对宫墙,尤其失去男人的遗孀,真是既可怜又可悲。 崇祯再次心生怜爱,由此也想到了老婆们,看来某天得带大家出宫逛逛。 再美丽的鲜花,都需要实时享受阳光与雨露,那样才会绽放得更加娇艳。 ...... 翌日正辰时分,东暖阁。 曹化淳恭恭敬敬递上一份密奏,乃王德化从洛阳传回的消息,今早才刚刚送达。 崇祯拆开蜡封,看后没有吱声。 这事儿稍后再说,将奏报放在一旁,望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晋商一案涉及的勋贵文武,财物查抄得如何?” “启奏陛下,现银已全部点齐,古玩玉器尚需数日方可点清,田产店铺预计还需至少一个月。” “哦,意思是数量巨大?” “正是!” “有多大?” 李若链清了清喉咙: “陛下,臣从成国公三位勋贵数个庄园中,搜出现银四百二十余万,黄金十万余。” 呵呵,苟日的朱纯成,上回搜出一百多万,这下又是这么多,真该挨千刀。 这是大员们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涉案文武呢?” “兵部、工部、京营诸文武,共得现银近一百万,黄金三万余两;二者合计现银约五百二十万两,黄金约十四万两。” 啧啧,在场诸公听得胆战心惊,勋贵太有钱了,涉案文武也不差,都是妥妥的蛀虫啊。 崇祯冷哼,既为原主老哥奉上一秒钟默哀,又为自己感到万分高兴。 届时晋商和宣大那边的杂碎,绝对比这个多得多,这下发达了。 “毕爱卿!” “臣在!” “朕前些日给的700万两,至今开销几何?” “启禀陛下,拨予漕兵欠饷近九十万,漕兵及辽东兵开拔费八十余万,九边各镇欠饷共计近四百万,现已解决两百万。 官员宗室欠奉三百八十余万,当下仅发放九十余万给百官,宗室按陛下旨意暂未发放。 补齐工部及兵部营造赊欠一百三十余万,另拨银五十万,其余各部开销四十余万,现国库存银不足二十万!” 崇祯听后倒吸一口凉气。 七百万一下子就见底了,还欠着那么多军饷,烂账拉得可真够深。 “李若链。” “臣在!” “将本次所得现银全部划给户部,朕还是那句话,黄金、田产店面、古玩玉器通通归内帑。” “臣遵旨!” “毕爱卿。” “臣在!” “本次须将九边欠饷全部发清,朕绝不能让儿郎们再饿肚子!” “臣遵旨!” 毕自严面露喜色,之前看着有七百万进账,结果清欠都不够。 幸好以前皇帝私人出了不少钱,不然早都是个光屁股。 这下能将欠饷全部搞定,实乃好事儿一件。 可宗室近三百万颐养银呢?这点钱不够啊。 正欲开口间,只听皇帝说道: “朕宣布,朱姓宗室颐养银只发放各级中尉,内戚只发郡君、县君、乡君三级,每人十两现银! 自此之后全面取消宗室颐养,以往的拖欠朕概不认账,所有朱家子孙均可自由择业!” “陛下,这......” 毕自严很吃惊。 前些时日皇帝命暂缓发放,今日来了招釜底抽薪,让他倍感诧异。 在场的除孙承宗少数几个人外,全部目瞪口呆。 其实他们全都极度厌恶宗室,宗室就是大明养的二师兄。 每年都要花掉几百万钱粮,占据国库总收入一两成,完全就是个累赘。 最恶心一点,宗室不能从事士农工商任何职业,比二师兄还二师兄。 皇帝一向都顾及朱家子孙,以往哪怕再没钱挤都要挤点出来,今日做法实在诡异。 见他们那样,崇祯道: “宗室贫富差距太大了,地位高者富得流油,根本就不缺那点俸禄。 相反人数最多的低品级者,还要被层层盘剥,很多连平民都赶不上,早已与太祖初衷背道而驰。 若朕预料不差,很多朱家子孙穷得都去当流寇了,要是太祖成祖在天有灵,该情何以堪?” 众人屏住呼吸。 皇帝说的都是事实,亲王年俸一万石,最低的奉国中尉却只有二百石; 驸马公主两千石,郡主800石,若干代后的乡君仪宾仅两百石。 朝廷将俸禄发给各个亲王府,亲王府再发给各个郡王府。 以此类推,最低级的要得到俸禄,需经历若干道盘剥,落到手里根本没剩几个子儿。 崇祯想到这儿,不禁对便宜祖宗十分气愤。 留下一个比狗屎还臭的烂制度,成为王朝催命符,实在可悲。 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内阁即刻下旨,将此令昭告天下,朕方才所说的俸禄,不再通过任何王府公主府。 必须直接发到个人头上,让各省御史全程监督,不得有误!” “臣遵旨!” 孙承宗作揖,众臣都没有吱声。 这些都是皇帝家事,仅钱粮等涉及到内政,其余与他们八竿子都打不着。 皇上这样做是天大的好事儿。 以往欠俸也不认了,到时候宗室必然会闹起来,禁不住为皇帝捏了把汗。 皇帝哪去在乎这些,原本这个政令打算过些时日再说的。 方才看到王德化密奏,让他改变了主意。 二师兄们是该被解放了,养肥了的通通得刮层油。 瘦得皮包骨头者,则让他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适当为大明做点贡献。 第90章 税警总队 宗室事务暂告一段落,接下来才是今日正题。 崇祯望向众人,说道: “毕爱卿的财税细则朕已看完,内阁部分建议很是中肯,朕只做了少许修改,卿等审定后下发各省即可!” 说完让王承恩将细则稿件递给孙承宗。 “毕爱卿。” “臣在!” “你对新税制究竟有无信心?” “臣信心十足!” 毕自严字正腔圆。 “内阁诸公呢?” 孙承宗几人拱手: “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好,朕心甚慰,不过这还不够,朕要再给诸位再加点料!” “曹化淳、何可纲、孙应元!” “奴婢在!” “臣在!” “京营剩下多少可用儿郎?” “禀皇爷,奴婢前些时日就进行过统计,昨日与何将军、孙副将再次复核,裁撤后能剩一万八千人,两日内可完成老弱遣返!” 崇祯皱眉,账面上七万多人,实则只有三万四,如今就剩不到两万。 原主小弟弟九年后去歪脖子树荡秋千,一点都不冤。 “很好,即日起打出招兵告示,两个月内给朕扩充至八万!京营编制暂定五万,另外三万编成税兵,为新税制保驾护航!” 这番话说得很有底气,有钱了嘛,招兵买马并不困难。 三人心中一惊,随即拱手领旨。 大员们也一阵错愕,京营扩军倒是必然,可那三万啥税兵就让人意外了。 不过皇帝这招,让内阁诸臣大为感动,也更加信心满满。 “军机处、户部!” “臣在!” 孙承宗、范景文、毕自严拱手。 “此三万兵卒由京营负责训练,三个月后移交,主要乃稽税及清查隐田,朕称其为税警总队,主将授参将品级,由军机处统领,户部直接掌管!” “臣等遵旨!” “陛下,户部掌兵是否有失偏颇?臣担心朝堂上下必然竭力反对!” 刘遵宪拱手道。 “臣也有此忧虑!” 刘宗周接着作揖。 “哈哈哈,”崇祯大笑,随口道: “两位爱卿一个出自大名府,一个来自江南,大名府与江南均为我朝税收重地,二位对家乡的士绅权贵,想必比朕还清楚吧? 新税制断了某些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人会玩什么花花肠子,户部没有兵咋成?” “这......” “陛下,请恕臣孟浪!” “臣惭愧!” 几息功夫后,两人高声回答。 “很好,朕相信内阁,也相信在座卿等,下面官员士绅要反对,朕就当作听犬吠!” 说到这儿,刘遵宪等人心中波澜起伏。 永不加赋及一税制已经昭告天下,连日来诸多朝臣上书反对,却都石沉大海。 诏令只是一道开胃菜,当真正铺开的时候,那才是滔天巨浪。 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只有遵命的份。 崇祯哪管那些,税兵算是成立了,有了正式的税警总队,老子怕你个球! “诸位,新税制不外乎乃涉及士绅利益,未来若朕取消读书人特权,朝堂岂不闹翻天!” 啊?众人再次大惊。 皇帝连特权都提到了,以他近期作风,将来肯定会那样干,万幸只是提一嘴。 新税制若跟取消特权想比,只能算个毛线。 崇祯抿了口茶,接着道: “朕也不扯远了,当下就事论事,方正化!” “奴婢在!” “告诉朕,皇店上个月营业额度几何?” “禀皇爷,五家皇店共营业一十二万八千余两,按百抽五,应缴户部约六千四百两税银。” “很好,十五以前将账本及税银缴至户部,以后每月上缴赋税,均以次月十五为限!” “奴婢遵旨!” 大员们心中感慨。 上回皇帝说皇产要缴税,看来言出必行,方才那些不安与担心,也就释然了不少。 “毕爱卿!” “臣在!” “皇店虽乃朕之产业,然朕同属大明一份子,缴税理所应当,皇店账本爱卿要命人详查,不要以为是朕的就敷衍了事!” “臣遵旨!” 毕自严很感动,皇帝品行着实令人敬佩,在场诸公很多人心里,也都钦佩不已。 “爱卿近段时日需广纳贤士,下步将是一场硬仗,无论有无功名,只要品行端正,会识字算术者,皆可招纳用之!” “臣遵旨!” 大佬们没有吭声,户部确实需要很多人员充入,不然玩不转那么多事务。 大事儿交待完了,该了解一些琐事,崇祯望向刑部尚书冯英。 “冯爱卿!” “臣在!” “温体仁一干人等,查办进展如何?” “禀陛下,所有案卷均已梳理完善,然部分人又涉及到晋商一案,尚需时日方可定论。” “嗯,那杨一鹏吴振缨呢?” “此二人尚待南京方面调查结果,预计本月底可理清头绪。” “甚好,晋商一案人犯即将押至京师,牵涉人员众多,爱卿有得忙了。”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崇祯给了他一个微笑,望向刘宗周: “刘爱卿!” “臣在!” “朕这里有两本数学书,礼部拿回去印制,发给各省教谕,务必让社学孩童启蒙算术。” “臣遵旨!”说完双手从王承恩手中接过。 “朕让你就推广大食数字进行探讨,不知结果如何?” “陛下,臣......” “怎么?” “臣发觉大食数字甚好,然礼部除黄士俊等少数人外,余者皆不看好,甚至出言不逊。” “有哪些人?你说个重点即可。” “右侍郎张四知为首。” 崇祯冷哼,这个苟日的温党余孽,留着是为给东林人参沙子,这9年后的卖国贼真特么迂腐。 “不用去理会,户部涉及那么多数目,他们都说大食数字好,必然就有好的道理,爱卿尽管推行!” “臣遵旨!” “文爱卿!” “臣在!” 文震孟站起身。 “你给朕说说吏部近期事务。” “禀陛下,朝堂落马空位皆已补缺,一切正常。 然昨日卢象升传来文书,已将一举人任命为邓州通判,臣不敢妄断,特向陛下禀报。” “此人姓谁名甚?” “常州府宜兴举人堵胤锡!” “哈哈哈,是这人啊,直接批准便是!” 大臣们有些狐疑,陛下连小小的举人都知道? 不应该啊,文震孟则条件反射般拱手遵旨。 第91章 窗户纸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卢象升未得批文就直接任命文官,在大员们眼里,乃违背吏部程序。 不过自己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这样做无可厚非,碰到了左懋第,这下又冒出个堵胤锡,这些人可都是历史能人。 只不过后来结局都很悲惨,到死都没有发挥出应有潜能,大明需要实干家前赴后继,他们全是未来的接班人。 收回思绪,接着询问孙承宗、钱龙锡、范景文、李邦华一些事务,又对何可纲、孙应元勉励一番。 事情处理完,让文武们散去,只留下李若链及三位大太监。 望向王德化那份奏本,随手递给王承恩,让几人传看。 方王二人看后有点茫然,曹化淳眉头紧皱,李若链则波澜不惊。 崇祯开口道: “不知尔等对福王诸事有何看法?” 曹化淳思虑一阵,率先作揖: “皇爷,福王侵占良田草菅人命,擅出封地等罪证据确凿,然单就此类罪行,恐怕...” 崇祯点了点头。 他的初衷是要把福王家产掏空,那些罪行放在当下实在太普通,难以达到效果。 “李爱卿,你觉得呢?” 李若链不假思索,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还得看陛下圣意欲何。” 皇帝心中嘀咕。 暗查福王并未给他提过,这家伙有没有察觉还真说不准,看来有点名堂,便问道: “朕只是要他的产业,当然,也可以要他的命,爱卿能为朕解忧否?” 李若链深吸一口气,硬起头皮说道: “禀陛下,臣有一计可保抄家无忧,至于让福王享受多少寿延,全凭陛下御断!” “说来听听,”崇祯来了兴趣。 李若链清了清嗓子: “陛下,晋商一案人犯不久便可到达京师,可在此处做做文章!” “哦?” 崇祯眼前一亮。 这个苟日的,都说锦衣卫擅长栽赃,果然名不虚传啊! 于是在东暖阁中,四个近臣与皇帝商议一番,最终定出策略。 ...... 五日后,京师德胜门。 一大早人声鼎沸,城门内外挤满了百姓,一队队锦衣卫肃穆站立,将百姓拦在身后。 城中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巡捕营穿梭于各条大街维持治安,整个京师万人空巷。 百姓们脸上喜气洋洋,偶尔踮脚四处张望,献俘仪式只有爷爷辈们见过,大家都跟看稀奇似的。 “听说了吗?那闯塌天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卢总督大战此贼三百回合,方亲手擒拿...” “那岂不比蛮牛还壮?不对不对,身高腰围八尺,那还是人吗?是个球吧?” “别听那小子吹牛逼,哪有横竖八尺的人,华夏日报不是报道过吗?瞎基巴扯!” “......” 在百姓小声议论中,远处走来一支长长的队伍。 兵卒骑着战马,中间押着数辆囚车,后面还有群戴着镣铐的俘虏。 礼部派去接俘的人昨晚就已出城,正辰时分到达德胜门。 内阁五位阁臣、六部尚书、督察院左右都御史站在城楼上,除了于值房留守的人员外,京师大小官员基本到场参加。 鸿胪寺奏响献俘礼乐,俘虏在礼部官员指引下,朝城楼行三跪九叩。 闯塌天还递上请降表,一番折腾再押送至午门,之后又折腾无数通,浩浩荡荡去往太庙、天坛、地坛祭拜。 内阁班子风头尽出,齐刷刷露脸风光无限。 只是苦了那群老革命,有没有扭着筋骨尚不知晓。 闯塌天一众人更惨,膝盖都跪破了,还被京师透露出的肃杀与王八之气,给深深折服。 礼部就献俘仪式准备了好多天,直到进入申时,方全部礼成。 ...... 城中热闹非凡,此刻的崇祯却两耳不闻窗外事,正在慈庆宫钓妹子。 哦不,准确的说,是在挽救一颗受伤的心,持续输入心灵鸡汤。 “...后来,紫霞仙子被牛魔王所杀,带着遗憾而去,至尊宝悲愤地套上紧箍咒… 又过了好多年遇到一对情侣,跟他和紫霞仙子长得一模一样,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但却总是左顾右盼,始终未成眷属。 至尊宝决定成全他们,就吹了一口仙气...” “然后呢?” 张嫣脸上泛着红晕,有些羞涩地问道。 哦?崇祯倍感意外,连日来与张嫣聊了那么多,今天终于开口了。 “然后,然后他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呀,至尊宝与紫霞仙子几个轮回的姻缘,在两人身上修成正果。” 张嫣听后如释重负,已经被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感染。 故事讲完了,崇祯重重叹了口气。 “陛...你...你为何叹气?” 没叫陛下?崇祯很兴奋,这段时日每天都来看她,要说她一点都不懂,那绝对不可能。 因为中间那道屏风,在第三天时便已成为摆设,凤塌前多了一根凳子。 张嫣起初还不是很适应,但也没有推却,只剩一张红扑扑的俏脸。 想了想,崇祯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在感叹至尊宝宿命,若我换作是他,就会勇敢去爱紫霞,哪怕遭到天谴,寄托于别人身上的爱,终究是场遗憾...” “可...可他的本质乃取经,怎可入乡随俗?” 崇祯微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他们都是神仙,而我们却是人啊。” 说完望向张嫣,目光中带着温柔与真诚,让张嫣再一次红脸垂下双眸。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就叫我秦天,好吗?” 声音很温柔,过了许久,张嫣轻轻点头。 秦天是在日报上的笔名,当时后宫众艳都觉得蛮好听。 只不过方才皇叔这样要求,让张嫣那娇媚的脸,变得更加红润。 “这个名字只有你可以叫,你叫我秦天,我能叫你宝珠吗?或者珠珠。” 张嫣犹如触电一般,宝珠可是她的乳名,连木匠都没有叫过。 皇帝还想叫珠珠,羞死人了,他,他的脸皮好厚啊。 缓了缓,鼓足勇气抬头望向崇祯,眼里满是妩媚与娇羞。 此刻前世的万恶渣男,心中那根弦被拨得蹭蹭作响。 大胆靠向床沿,将手心放在张嫣脸庞,又轻轻拿起她另一只手,全是炙热的体温。 张嫣没有拒绝,那层窗户纸,似乎已经破了。 第92章 黄泥巴滚裤裆 就那样,渣男蹲在床榻边与张嫣聊天,房中不时传出欢笑声。 张嫣的话多了一些,那种会心的笑容,根本无法伪装。 此情此景,让她仿佛回到少女时代,那种无忧无虑,那种对未来的憧憬与想象,充斥着她几乎枯萎的心。 而对渣男来说,已记不清多久没经历这种氛围,好像前世初恋那会儿,这一幕才似曾相识。 他都不知究竟何时爱上的张嫣,当那层窗户纸已经可有可无时,才发现以往那些顾忌,根本就不算啥。 直到外面夜幕降临,叮嘱张嫣好生静养,方依依不舍离去。 ...... 过了几日,河南洛阳。 “砰砰砰...” 一簇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谁啊?你吗逼!” 比二师兄还胖的朱常洵鬼火直冒,大声呵斥。 “王...王爷,京师有天使驾到!” “慌慌张张作甚,等一下...” 朱常洵使劲加快动作,弄得婢女干呕连连。 方才敲门被吓了一跳,过了好一阵才全身抽搐。 房门打开,心腹太监望向婢女,只见婢女嘴角上有丝残汁,知道了王爷又在干啥。 自己可是福王府最俊的宦官啊,王爷好像不太喜欢他了,最近改成好上这一口。 屁眼一阵紧缩,碎步走到福王身边。 “王爷,圣旨到。” “朱由检能有啥圣旨?” “奴...…奴婢不知。” “邓州那边的人派去没有?” “禀王爷,接旨后立即就去。” “一定整整那个知州,竟敢动本王的良田,朱由检难道不管吗?” “王爷息怒,小小知州不在话下。 香案已经摆设妥善,天使就在正堂,王爷.…..” “瞧你那熊样,走吧!”说完狠狠地捏了他一把。 太监面露谄媚,看来王爷还是喜欢他的,这一捏叫奴婢好生舒爽啊。 ......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王德化故意停顿。 朱常洵一惊,包括身后那些王府官员、家眷、太监同样如此。 敕曰是何意他自然知晓,自己又没犯错,圣旨用这个字眼,朱由检要干嘛? “自太祖立国以来,子孙后代与国同休,世受皇恩,然宗室不思江山社稷,只知奢靡享受层层克扣,以致低品子孙生存艰难。 自即日起,宗室内戚最末三级每人赐银十两,其后不再发放任何俸禄,以往欠俸一笔勾销,子孙可自择百业! 各地亲王接旨后,即刻启程进京面圣,钦此!” 王德化念完,朱常洵错愕万分,心中猛地怒火中烧。 俸禄长期被拖欠,对他来说无所谓,可要取消,那性质就不同了,还叫进京面圣,这是要作甚? 听说朱由检干瘦得像个老小子,有个锤子看头! 语气不善地问道: “陛下要作甚?祖制岂可擅自篡改,荒谬!” “大胆福王!你敢不从圣旨吗!”王德化厉声呵斥。 福王是啥品行他清楚得很,乃亲王中最嚣张的,但他身负皇命哪里会怕他。 “本...本王...” 朱常洵咽了口唾沫,当面驳斥圣旨确实不妥,平时嚣张惯了一时没忍住。 忙微低双眸: “臣...臣领旨谢恩!” 说完极不情愿接过圣旨,正欲起身间,王德化声音再度传来: “福王休要起身,陛下还有旨意!” “啥?” 朱常洵更加错愕,望了一眼,只得继续跪着。 王德化摊开另外一封,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王德化又刻意顿了顿。 朱常洵心中火气又上升些许。 制曰一般用于训诫或封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看来那侄子又要瞎逼逼。 “福王一脉乃神宗亲封,恩泽超过历代亲王,然福王贪欲过甚,霸占地方草菅人命,未得旨意私出封地。 长期虐待妇孺孩童,甚至鸡奸阉人,实乃宗藩之耻也.…..” 听到这儿,朱常洵心中发毛,大明宗藩占地杀人,根本不算啥。 训诫就训诫呗,连这种隐晦之事都要提,实乃羞辱本王也。 王德化瞄了他一眼,继续道: “以上诸事,朕甚感痛心,本欲看在祖宗情面宽恕其罪,然福王勾结商贾,往关外走私粮铁视同谋反,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着收回金册大印抄没家产,拿往京师告祭祖宗!钦此!” “什么!?” 朱常洵双眼狰狞。 收回金册大印代表除爵,还要抄家,这个罪太大了,瞬间暴起。 “诬陷,诬陷!本王不服!朱由检就是个昏君,暴君!” “轰”的一声,香案被掀翻,王德化连忙退后一步。 “福王藐视君上,来呀,将其拿下!” “谁敢!谁敢!” 朱常洵青筋直冒,怒视王德化,侧过头欲从护卫那儿拔刀。 “大胆!立即封锁福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 “得令!” 番子们上前,没几下就将朱常洵摁住,身后王府官员被一一捉拿。 侍卫被缴械,家眷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堂外冲进大群兵卒,脚步声响彻四周,过了好一阵,整个福王府全部戒严。 “尔等没有资格捉拿本王!朱由检,你混账...老子驲你娘…...” 朱常洵被压在地上咬牙切齿,出口全是问候语。 “福王辱骂君上,罪无可恕,掌嘴!” 番子将福王拉起,啪啪啪一通伺候。 “阉奴...你...你...” 福王没几下就成了双下巴。 王府人等颤颤巍巍,喊冤之声不绝于耳。 “住口,再敢喧哗者一律杖毙!” 王德化鹰眼扫向全场。 正堂里终于消停,只有朱常洵低沉的呻吟声与啪啪啪。 见福王已成猪头脸,王德化挥手打住,从怀里掏出一叠供状: “福王勾结商贾证据在此,尔等自己看吧!” 说完扔给后面那个长史。 长史颤抖着双手拾起供状,一字一行触目惊心。 福王平时干的事儿他通通知晓,粮铁售卖获利若干,尤其粮食最多。 谁晓得粮商会转卖给晋商,又有谁知道晋商会卖送到关外去。 即使当中没有王府的东西,可中间经过那么多双手,谁又说得清呢? 简直成了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也。 第93章 孟侯一型燧发枪 “来呀,将人犯全部押到堂外!” 王德化厉声下令。 “遵命!” 不多时,偌大的福王府院子跪满近千人。 这当中只有两三个王府亲卫军官、几个王府太监和官员未被捉拿。 朱常洵拉着一张猪嘴,哈喇直往外冒,还夹杂着血丝。 先前那顿掌嘴挨得够狠,粗气直喘眼中怒火中烧。 王德化望向众人,开口道: “晋商谋反一案供词涉及福王,咱家看朱常洵很不服气,咱家就让尔等心服口服!” 朱常洵口中支吾,疼得说不出话来,狗奴竟敢直呼本王名讳,真特么可恶! 望向没被抓那几人,王德化问道: “尔等当着大伙儿面说说,福王有没有资敌谋反?” “禀公公,福王长期向山西宣府售卖粮铁,多年来卑职押运不下十次,倘若知晓其乃资敌之物,卑职绝不敢盲从!” 王府卫队指挥使拱手,一脸恭敬。 “很好!” 朱常洵怒视那亲卫军官,墙倒众人推,口中含糊不清不知说的是啥。 王德化倒是听清了,说的是我驲你姥姥! “禀公公,卑职掌管王府钱粮财物,福王殿下...哦不,朱常洵贩卖粮铁获利三百余万,账本均记录在案!” 一太监作揖禀报,乃王府典薄所管事。 “好得很!既有晋商供词,又有王府人证物证,来呀,即刻清点人员,将朱常洵人等押往京师!” “遵命!” 朱常洵真想杀人,可语言功能受限,只剩下那双涨红的怒眼。 他笃定自己被坑了,王府账目他是清楚的。 卖给山西宣府商人没假,可晋商八大家声名远扬,他可从来没去接触过,自家的粮铁有没有转手卖给晋商,他确实不知道。 黄泥巴滚裤裆了,令他欲哭无泪。 苟日的变节家奴显然被收买,竟然出言指控自己,完了完了。 王德化心中乐开花,到洛阳两个多月,一来就马不停蹄收集证据。 还悄悄将王府一些人喊去喝茶,晓以利害间,这些人成了他的马前卒。 前几日收到皇帝加急旨意,说只待天雄军2000兵卒一到,就要将福王一举拿下。 于是结合送过来的晋商供词,将之前收买的人敲打一通,也就有了方才一出。 王德化一声令下: “张百户!” “属下在!” “你率部将朱常洵一干人押往京师,移交曹厂督!” “遵命!” 朱常洵、朱由崧几父子被押上囚车,连同家眷、涉案王府太监官员全部戴上镣铐。 张百户领着人拱手离去。 王德化很感慨,福王府家产多得眼花缭乱。 这下子福王被除爵,家仆将就地解散,王府数百亲卫也要整编后并入天雄军。 “小侯爷,有劳了!” “王公公客气!” 刘文耀拱手。 “哈哈哈...” 王德化大笑,死太监立了大功,可以放纵一下情绪。 “那还等什么,小侯爷请!” “公公请!” 二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王府跪舔派带领下,数钞票去了。 ...... 一连数日,崇祯都呆在燕云马场。 离京前还去了趟京营,一番慷慨陈词。 京营忠诚度上升到九百点以上,隔九百九十九已相差无多。 “砰砰砰...” 燧发枪处于80步处打出一通弹丸。 “禀陛下,十发命中三发,耗时三分四十秒!” 一兵卒捧着一个西洋座钟,小跑至近前拱手。 “走,过去看看!” 身后黄得功、周遇吉,大明制造局几位官员,连同禁卫军主要武将紧跟其后。 靶子上全都套着甲胄,崇祯看后连连点头。 滑膛枪命中率本身就很感人,十中三发,装弹时间大大缩短,已经很不错了。 “黄爱卿!” “臣在!” 指着甲胄上凹着的弹痕,崇祯问道: “爱卿看这距离,能达到何种杀伤?” “陛下,如此不一定能毙敌,然处于要害部位必受内伤,未着甲势必血肉横飞!” “嗯,立即改至90步,稍后再插上那套筒军刺试试搏杀效果!” “遵旨!” 又通过几轮试射及插上套筒刺刀,对于二度改良版孟侯一型燧发枪,已了然于心。 自毕懋康等人到京,崇祯就花了一番功夫。 将原属工部、兵部、兵仗局火器厂全部进行重组,改由科学院管辖,统称大明制造局。 毕懋康兼任制造局局正,还把王徵升成了科学院院正。 回到大帐,崇祯望向在场诸人。 “毕爱卿。” “臣在!” “爱卿改良此枪终得成果,朕赏银5千两以示嘉奖!” “陛下...这...” 毕懋康错愕,听说以往赏赐都很抠,咋给自己这么多? “爱卿休要多虑,凡对大明有功者,朕绝不吝啬!” “臣多谢陛下!” 毕懋康差点下跪领赏,猛然想起军中规矩,改为双手作揖。 “崔安!” “奴婢在!” “你相助毕爱卿有功,赏银两千,你要再接再厉!” “奴婢感激涕零,谢皇爷恩典!” 崔安也被列为科学院博士,最近风光无限,九十度拱手弯腰,态度很是卑谦。 “凡对此枪有贡献者一律封赏,由二位下去自行做主吧。” “遵旨!” “毕爱卿,按制造局现有实力,此枪一月可产出几何?” “陛下,预计不低于一千五百支,待工匠再熟练些许,臣有信心实现两千支!” “嗯,这还不够,依朕看月产至少须五千以上,一万支都不嫌多,卿等放手去干!” 毕懋康崔安一愣。 尽管整合后制造局实行了流水作业法,统一度量使配件实现互换,效率提高一倍不止。 但工匠技术参差不齐,很多徭役也未如期服役,还真有点难办。 “陛下,工匠数量甚少,臣...” “此事简单,制造局需要革新,朕有办法促成大事!” “臣洗耳恭听!” 毕懋康眼前一亮。 每次与皇帝接触总会得到点拨,想来陛下胸有成竹,崔安也摩拳擦掌。 崇祯清了清嗓子,说道: “其一,工匠每月饷银不低于一两,二位可根据产出划定一个合理工作量,超量者另记绩效报酬,也就是多劳多得! “其二,凡来京从事兵仗之徭役,一律给予坐班工匠身份,朕未来会全面取消徭役,就从尔等制造局开始!” 第94章 可悲可叹 闻言全场哗然。 前段时日皇帝在大街上说,三年内会取消所有徭役,看来早都作出计较。 在场者都不是傻子,如此工匠必然会增多,积极性也将提高,产量明显会噌噌往上。 “毕爱卿,今日已五月初二,按此法推行,本月可产出几何?” 毕懋康思虑些许,拱手道: “陛下,可产三千支!” “甚好!”皇帝给了他一个笑容。 接着又道: “燧发枪乃我朝机密,凡接触者不得泄露半分,若有违反按叛国罪论处!” “臣等遵旨!” 以目前改良版水平,崇祯估计已与欧洲相差无几,在东方乃一枝独秀。 叛徒孔有德将铸炮技术带给建奴,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因此必须保密。 “卿等回去后积极营造,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臣等(奴婢)遵旨!” 制造局几个官员离去,黄得功上前: “陛下,要是有更多座钟,那火铳操练方面将更为精准。” 崇祯想了想,这倒确实如此。 以西洋钟检验装弹到射击的全过程耗时,但凡有轻微差异都可随时暴露。 而且有了那东西,老祖宗的记时传统将彻底进行颠覆。 当初派曹化淳的人去福建,千里眼倒搞来十多支,可惜只有五个座钟,还贵得吓人。 自己留了一个,另外四个全给了禁军,这玩意儿确实太少了。 “朕会想办法,放心,届时每个百户甚至每个小旗都会有!” “那实在大善,臣多谢陛下!” 黄得功字正腔圆。 “诸位,火铳兵需要加紧骑术操练,待燧发枪列装,朕就有真正的枪骑兵了,哈哈哈...” 想起燧发枪的威力与产量,皇帝有些得意。 “如此陛下之设想,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一实现!” “那是,那是,陛下乃战术大家也!” “何止战术,末将以为堪称战略大师也毫不为过!” “......” 一通彩虹屁,皇帝全部笑纳。 马屁话谁不爱听,龙屁股任谁也愿意去拍。 收起笑意,崇祯一脸严肃: “诸位,朕见兵种混合演练尚显稚嫩,诸位担子不轻巧啊。” “臣...臣等有罪!” 这句话味道不对,刚把皇帝拍高兴,一转眼就提到痛楚,大家都有点难堪。 “哎,禁军整训时日甚短,新兵也多,朕何尝不知,卿等再加把劲,定会越练越勇!” 崇祯勉励道。 “臣等谨记!” 得到圣上鼓励,诸将舒服了不少。 其实对于当下,崇祯已经非常满意了,虽操练还需时日,但每次来看到的变化都不一样。 杨廷麟、虎大威、曹变蛟早已适应禁军氛围。 黄得功周遇吉两个主官,成天趴在训练场,晚上还要学“张飞绣花”。 通过两个多月的文化课,随便找个兵卒出来,都能说上几句圣谕怎么怎么,随时为陛下效死等等。 文化课效果非常之好,皇帝偶尔还亲自授课,官兵思想得到质的提升。 除灌输忠君外,更是大力植入家国情怀,大老粗们识得了很多字,头脑略微灵活者,已经可以读书看报。 军心士气颇佳,崇祯相信再过段时日,完全具备一战之力。 若再来一场战争洗礼,必会傲视华夏! ...... 两天后,皇极殿早朝。 近日温党、凤阳诸案审议完毕,晋商案也已移交三法司。 还盛传福王即将押解进京的消息,文官们又开始活跃了。 昨晚回京瞄了一眼,对案件发表看法的奏章多出好几箱。 崇祯让王承恩拿去烧掉,接着问候了一遍文官的十九代祖宗。 “启奏陛下,凤阳案已全部过堂,臣请陛下御览。” 刑部尚书冯英,捧着厚厚一沓卷宗。 “爱卿无需上呈,直接说结果。” “遵旨!” “陛下,经三法司会审,杨吴二人隐瞒不报,造成皇陵被焚,中都等地惨遭涂炭,乃失职渎职。 经查明,杨一鹏本已发出奏报,却被吴振缨派人拦下,杨一鹏半月后方才知晓奏章被拦,然渎职之罪无可厚非。 两人尚有贪墨罪行,杨贪墨三千两,吴九万四千两,拟定判处二人斩立决,家眷流放家产充公,请陛下圣裁!” “小小巡按竟敢拦截总督奏报?贪污竟如此之多!” “正是!” 崇祯心中呵呵,苟日的吴振缨,仗着温匹夫可谓胆大包天。 但杨一鹏与其判决一致,明显不公,他可不愿意八年后再给他翻案。 随即道: “吴振缨该杀,按三司意见办理,着杨一鹏革除官身,去凤阳守灵三年!” “遵旨!” 冯英高声领命。 “陛下,臣以为不妥!” 大理寺卿张承诏出班。 “有何不妥?” “杨一鹏身为地方主官,凤阳之事举国震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崇祯微愣,以往印象中张承诏尚算刚正,如此说法,是不是有啥名堂? “张爱卿执意要判杨一鹏死刑吗?” “正是!” 望了冯英、黄道周一眼,冯英点了下头,黄道周则眼观鼻,鼻观心。 “杨一鹏论渎职都稍显牵强,贪墨三千两,针对朝堂文武恐怕只能屈居末位吧?爱卿此般,岂不有草菅人命之嫌!” “陛下,臣...臣...” 果然一说就中,崇祯冷笑道: “你乃办案者,岂可受外界干扰!” 张承诏心中一惊,其实他也觉得杨一鹏罪不至死。 可奈何经不住同僚们的嘴巴啊,温党都倒台了,也就把心一横放了水。 “张承诏,你作为三品大员,难道就分不清谁在心怀不轨吗?爱卿既然无法坚守底线,朕看你还是请辞归乡吧!” 众臣大惊失色。 连日来很多人一直瞎逼逼,说该怎么判,又该怎样怎样云云。 这下没整死温党余孽,反而把老好人张承诏给整下课了。 不过也好,又多出一个空位子。 大明文官总喜欢凡事插上一脚,一副为国为民,其实背地里全是脏东西。 崇祯突然生出一丝悲凉,怪不得便宜爷爷不想上朝,宁肯靠奏章治天下。 怪不得便宜皇兄宁愿当木匠,纵容魏忠贤与东林党硬刚。 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他们了。 如今通过革新,朝堂可以说已经好出许多,结果却仍旧很烂。 真不知原主小弟弟是怎样熬过八年的,实在可悲可叹也。 第95章 大明这条烂裤头 通过方才折腾,皇帝不想再继续上朝了。 前几日李若链就禀报过,有些文官在干扰三司办案,仿佛他们才是三司。 冯英与张承诏各持意见,黄道周有点左右摇摆,更偏向于张承诏。 崇祯当时听后一笑而过。 现在张承诏耳根子软,没有秉公执法,被拿掉一点都不冤。 黄道周没有完全公正,需要适当敲打。 冷冰冰说道: “内阁、刑部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锦衣卫指挥使、东厂提督到乾清宫议事,大理寺少卿凌义渠一同前往!” 随即拂袖而去。 很多朝臣愣住,尤其六科几个言官更是诧异。 裤子才脱掉一半呢,皇帝这...这就射了? ...... 东暖阁。 崇祯钦封凌义渠为大理寺卿,就地升两个品级,让这9年后的硬汉感激涕零。 勉励他一番,要求对办案必须刚正不阿,不能走张承诏老路。 凌义渠千恩万谢领旨。 冯英将温党一案、西山及京营武将贪墨案文书递上。 崇祯看都没看,问道: “爱卿直接说结果。” “遵旨!” “禀陛下,温体仁一案中,除开王应熊、张凤翼牵涉晋商一案暂未处置外。 余者一律判斩立决,家产充公家眷流放!” 顿了一下,补充道: “温体仁涉及江南百余万产业,尤其湖州最甚。 然并非其自身贪墨,实为胞弟温育仁相赠,当中有温育仁岳丈遗产,也有百姓投献等等。 温育仁赠予兄长六成,可视为受贿,然其中情节不便拿捏,故臣等暂作此般量刑。” 偷瞄一眼皇帝,冯英继续道: “刘宇亮等官员、京营武将所涉钱粮数额巨大,量刑与前述众犯一致!” 崇祯脸上无悲无喜,沉默些许,问道: “当中有无犯人牵涉命案?” “有,乃刘宇亮及两位京营武将!” 崇祯思虑些许,朗声道: “涉及命案者按三司定案处理,余犯通通押至西山煤矿服役至死,其家眷服役十年! 温育仁剥除官身归田,其余分毫不动!” “这...” 冯英嘴角抽抽。 大臣中恐怕除了孙承宗、钱龙锡少数几个,其他人都倍感不解。 抛开贪墨不说,里面可有结党营私,此乃皇帝最恨。 可咋留下这么多人性命?真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崇祯有自己的打算,虽说杀人能够泄愤,但没啥意思。 除牵涉命案者必须死外,其他的去劳动改造,才算榨干剩余价值。 反正犯人大多会劳役致死,家眷也跟着倒霉十年,体会一下劳动人民苦难,免得数典忘祖。 想了想,崇祯继续道: “温体仁就按朕以往意见,暂且不动。” “臣等遵旨!” 三法司主官起身作揖,黄凌二人满腹狐疑。 他们并不知晓圣上过去是啥意见,不过还是随着冯英接旨。 原本就打算与老温聊聊,如今案情已定,可以选个时间会会那老匹夫了。 此事儿就这样办理。 联想到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冯英又提到江南,崇祯缓缓道: “诸位爱卿,如今温体仁一流已无力回天! 然朕近日观之,朝堂诸臣蠢蠢欲动,朕不想提什么党,在朕眼里只有皇党! 诸公不要以为那群人值得赞许,在朕眼里就是群空口白牙! 尤其所谓复社,空谈误国,实干方能兴邦,诸公好自为之!” 说完望了眼黄道周,黄道周连忙微垂双眸。 在原有轨迹上,黄道周非常敬佩东林党“在野皇帝”张缚。 数年后周延儒犯事牵涉到张缚,还为他上蹿下跳打抱不平。 黄道周人品不差,虽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但显然存在读书人迂腐之气,该敲打敲打。 抿了口茶,崇祯语气不改: “诸位爱卿,自神宗以来我大明盛极而衰,当中是何缘故,诸位心知肚明! 一群嘴炮凡事都要指手画脚,乃士大夫该有之品性吗?于国有实际意义吗? 简直荒谬无耻! 朕相信诸位均为明事理者,朕希望卿等出淤泥而不染,真正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那群夸夸其谈者,朕会用事实让他们通通闭嘴!” “谨遵陛下教诲!” 诸臣拱手附和,有些人心中五味杂陈。 皇帝这近三个月的变化,他们都亲眼所见。 要是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搞啥三司会审,早就直接下旨严惩,更不会留下余地。 是该放下心中芥蒂了。 圣上已展现出中兴之势,紧紧依附皇权,于公于私都不会吃亏。 暖阁中经历十余息集体沉默,崇祯开口打破: “曹化淳、李若链!” “奴婢在!” “臣在!” “你等将近期之成果,给诸位分享一下吧。” “遵旨!” 两人对视一眼,曹化淳将怀中文书掏出,高声道: “启奏陛下,温体仁一案、官地贩卖粮食案、西山煤矿案、京营贪墨案、助饷纳捐案,共涉及文武勋贵33人,内官46人。 加上罚银,共获银钱1283万6千余两,黄金9万4千余两,珠宝玉器73车; 商铺店面213处,别院11座,良田3万3千6百余顷!” 说完望向李若链,李若链接着道: “禀陛下,晋商案涉及朝堂文武勋贵18人,地方文武吏员129人,共147人。 查获银钱2565万余,黄金24万8千余,珠宝玉器122车; 店铺375处,别院26座,良田4万8千余顷. 此中文武勋贵之产业,涉及数个案件者,臣已与曹公公经手之案作以区分。” 全场鸦雀无声,几个大臣都陷入深度沉思。 几大案件这么多人犯事儿,这就是大明的朝堂啊,可谓字字诛心。 李若链继续道: “陛下,经臣与曹公公合计,各案并案银钱共约3850万两,黄金34万3千3百两。 其中600余万乃晋商票号存储银,臣暂未运回。 原已移交内帑及国库近1480万两,现余约1760万,如何筹措,请陛下定夺!” 崇祯微微点头。 这些他是知道的,心中早已作出打算,大臣们则听得心惊肉跳。 今日作个汇总,是想让大家明白,大明这条烂裤衩,究竟还包不包得住那片白腚。 若朝堂还有无视现实瞎逼逼者,都给老子看着点,少去瞎基巴掺和。 第96章 钱庄 该敲打的敲打了,涉案人员裤头也被拔了个底朝天。 该对赃款进行下一步分配,挽救一下大明这艘破船。 望向内阁五臣,崇祯开口道: “诸位爱卿,此番充公财物如何处理,朕想听听诸位意见。” 几息功夫后,钱龙锡拱手: “陛下,臣以为就按以往规矩,除现银外其余财物均归内帑,陛下还可留部分现银,其余则划归户部。” 钱龙锡很高兴。 这些钱可以解决当下所有欠饷及开销,还能剩下不少,内阁做事将更有底气。 他虽不精通钱粮,但这下算是真正有钱了,该用的就得用,该留的就得留着。 “臣附议!” 范景文作揖。 “臣附议......” 李邦华起身。 除开孙承宗毕自严外,三位阁臣纷纷表态。 崇祯没有作声,望向孙承宗毕自严。 毕自严咳嗽一声,作揖道: “陛下,钱大人所言极是,臣并无异议,然臣曾与孙阁老多次探讨大明财税,此笔钱当中,似乎还有其他用处,方可细水长流。” “噢?”崇祯来了点兴趣。 “不知毕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臣见陛下前些时日整合西山,臣觉得是否可以以户部名义,出资扩大煤矿规模,让户部变成可盈利之衙门?” 崇祯闻言笑而不语。 到底是大明财神,哥要的就是你这种有想法的人啊,伸手示意他继续。 “陛下,西山煤矿每年之产出,仅可供应皇城及在京士绅权贵,可谓稀缺之物,陛下降低售价,势必有惠及平常百姓家之打算,那么就需提高产量方可。 故臣以为户部可出资一定银钱,占取相应股份,将西山做得更大,如此皆大欢喜也。” “那爱卿觉得,户部占股几何较为妥当?” 听到这句话毕自严很兴奋。 今后谁敢再说皇帝抠,老毕我第一个跟他急,连忙道: “臣以为户部可出资二十至四十万两,占二三成股份,具体几何全凭陛下圣裁!” “哈哈哈......” 崇祯大笑。 毕自严有点意思,这是要开官方股份制的先河啊。 原本打算过些时日找点商人,将西山及皇店进行重组,未来拉上户部入伙,结果毕自严现在就提出来了。 对于有想法的人,哥自然喜欢,反正这事儿迟早都要做。 说道: “这样吧,户部就占两成,钱就不用出了。” “臣多谢陛下!” 毕自严欣喜若狂。 圣上真慷慨,西山每年挣个百万上下毫无问题,那么户部就有二十万两收入。 如若再加大产出惠及平民,京师及周边那么多人口,京畿地区只有西山最产煤,那该是何番景象。 孙承宗也连连点头,他没想到陛下答应得如此干脆。 去瓜分皇帝的产业,要不是受圣上近几个月感化,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崇祯微笑道: “毕爱卿的想法非常好,朕就是要臣子们集思广益,大明方可蒸蒸日上! 而且朕相信,户部这小小的两成股份,将来可变成年入百万甚至千万! 心有多大,天便有多高,只要敢想敢做,大明未来可期!” “谨遵陛下教诲!” 诸臣齐声高呼。 “这一次朕就不要现银了,都归入户部吧,朕有的是法子变出钱来,卿等尽可放心!” “多谢陛下!” 内阁诸臣狂喜,皇帝确实变得大方了,还不是一般的大方。 黄金玉器、田产店面作价肯定比现银更多,但若是拿给国库,还真不好处理。 充入内帑他们跟以往一样,完全没意见。 皇帝当下竟然现银都不要,方才那番搞钱说辞,想必绝不是瞎扯,瞬间变得信心满满。 在众臣的振奋神色中,孙承宗拱手: “陛下,臣有个并不太完善之构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微愣,孙承宗都拿捏不定,想必兹事体大。 “爱卿尽管直言,今日就事论事,不论其他。” “遵旨!” 孙承宗轻咳一声,朗声道: “陛下,臣需先问清李指挥使详情方可。” “爱卿随意。” “谢陛下!” 说完朝李若链拱手,李若链忙起身作揖回应。 自重返朝堂以来,无论遇到大小官员,首辅大人从未摆过架子,连那些以前针对他的朝官,有的都开始变成钦佩起来。 “敢问李指挥使,晋商票号除所说600余万存储银外,共有多少家票号?分布情况如何?” “回禀阁老,八大晋商共有三家钱庄,大小分号二十余处,其中京师六处,余者分布于山西、宣大、山东、江南诸省及闽粤。 下官正好有一份详册,阁老看后便知。” 李若链掏出怀中一本小册子,双手递上。 孙承宗一目数行,小半刻钟后递给李若链,点了下头朝向御座。 “陛下,储户之存储银未动毫厘,想必陛下有所考量,不知圣意何为,请陛下明示。” “朕之初衷,乃晋商虽罪无可恕,然票号之银为百姓商户存入,朕岂能没收,自然得收归朝廷,由朝廷继续正常经营。” 崇祯脱口而出,之后未再言语。 他想看看老孙提出这一茬,到底有啥想法。 很多事情一律自己包揽并不恰当,得听听臣子的呼声。 “陛下此举实乃大善,臣以为晋商深耕多年,早已实现银票互换,朝廷完全可以借此为基础,大力扩张票号。 除便利商贾经商外,各地税银、官员俸禄等均可通过钱庄流通,如此每年可节约数十万运送之开销,不知妥当与否。” “哈哈哈,爱卿眼光独到,在座诸位呢?” 崇祯很高兴,孙承宗真是难得之贤才。 “陛下,臣以为可行!” 毕自严立即附和。 “臣不善钱粮之事,然首辅大人所言极有道理,只要能便捷且节约开支,臣真心拥护!” 钱龙锡高声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内阁全部表态了,崇祯望向黄道周及凌义渠。 两人感受到了皇帝目光,按理这种事儿有内阁决定就行了,皇帝似乎想让他们都说说。 黄道周有丝感动,随即起身拱手: “陛下,臣以为孙阁老所言妙极,臣还有更进一步之想法,不知当讲与否。” “噢?” 崇祯心中一愣。 这家伙卖啥关子,钱庄可是个好东西,有事儿就说呗。 第97章 大明银行 见皇帝神色无异样,黄道周鼓起勇气。 “陛下,晋商票号主要为提供铜钱银两互换,替储户保管银钱,通过会票完成异地兑现等。 晋商所犯之事虽不耻,然钱庄带来之好处有目共睹,完全大有可为!” 说完偷瞄一眼御座。 皇帝不悲不喜认真听着,黄道周胆子大了些,继续道: “故臣以为可在会票上做文章,让会票发挥出现银功能,如此,可解决我朝白银不足之困境,百姓亦可用会票买卖货物。” 说到这里崇祯算听懂了,意思就是可发行纸币,只是说得很隐晦。 “陛下,依黄御史之见,会票岂不是要当作宝钞,这恐怕...” 钱龙锡有些担心地说道。 见皇帝若有所思,凌义渠赶忙起身: “陛下,我朝宝钞在百余年前就已落幕,经过开国之初数十年验证,足以证明并非长久之计,臣以为万万不可取!” 凌义渠言语铿锵有力。 其余人大多心思一致,那害人的宝钞,就差没骂朱重八的老娘了。 暖阁中陷入沉寂,崇祯望向黄道周。 “黄爱卿,你提出此法,可有具体细则。” “陛下,臣只是觉得会票方便快捷,恕臣愚钝,并无详细方略。” 黄道周面露愧色。 到底出自海商云集的福建,能有这种构想,已经非常难得了。 过了好一阵,孙承宗起身。 “陛下,臣以为黄御史所提值得商榷,我朝完全可以伺机重发宝钞!” 什么?在场诸公大惊,这个雷有点大,不亚于晴天霹雳。 孙承宗脑袋被烧坏了吧?就连毕财神都倍感错愕。 将大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崇祯问道: “不知孙爱卿是何打算,不妨说出来听听。” “遵旨!” 孙承宗扫视一眼众人,朝御座作揖。 “陛下,我朝宝钞之所以失败,乃无度滥发所致,臣以为只要松紧有度,并不会重蹈覆辙。 两千多年来历朝货币均为铜钱,盛唐出现少数银两流通,自我朝世宗起白银持续流入,以致当今成为主流。 然我朝银矿稀缺,白银并不足以撑起流通所需,发行纸币乃大势所趋!” “嗯,”崇祯微微点头。 这番话没有问题,他俩在燕云马场时就探讨过这事儿,如今有了晋商留下的钱庄,完全可以试一试。 孙承宗接着道: “陛下,市面上之铜钱有我朝熔铸,也有唐宋遗留,甚至还有二晋所产之物,各朝成色不一,银两亦是如此。 加上物价浮动,开国之初一两白银能兑换8百文铜钱,至今却在1千至1千2百文之间。 如此各地物价跌宕不一,财税以银两为主,又伤及使用铜钱之广大平民,民乃王朝之根基,规范货币迫在眉睫!” 顿了顿,孙承宗继续道: “故臣以为发行纸币后,前述所有弊端均可以解决,然此法并非一日之功,尚需一定时日方可落实,将来要惠及整个大明,均要以年度为计!” 崇祯频频点头。 老孙说得非常之好,真像某些爽文上三两下就推行纸币,根本不现实。 暖阁中再度陷入沉寂,诸臣全都若有所思。 “陛下,臣以为即使纸币甚好,然如何避免重蹈覆辙?一旦打开滥发缺口,大明必然生灵涂炭,我朝经不起动荡了,望陛下三思!” 范景文高呼。 “望陛下三思!” 半数以上的人随口附和。 崇祯笑了笑,缓缓道: “诸位之担心朕何尝不知,太祖初衷是好,然并未制定详细规则,以致全凭个人喜好,让好东西变成唾弃之物。 朕原本欲待流寇基本平息后,再推行此策,既然今日提及,朕以为可提前实施!” 很多人都很纳闷,皇帝虽已展现出雄主之恣,估计能够做到自律。 然皇帝的后代呢?到时候他们这群人点头同意,岂不要遗臭万年? 正欲开口劝谏,崇祯又道: “朕有一法,可解决诸位爱卿之忧虑。” 大员们微愣,皇帝近来做事一出一出的,全都竖起耳朵。 “其一,制定出详细方略,此方略必须严格执行,包括朕都不得擅自违反,最终要上升到律法高度。 其二,初期可由内帑出资二十万黄金作为储备,户部也可投入现银入股,假若作价500万两,那么就只发行500万纸币。 待财税进入正轨后,以每年财税结余作为基础,余多少发行多少,且只少不多,滥发弊端便迎刃而解也!” 细品这番说辞,孙承宗眼前一亮,其他人也跟着有所触动。 这样做的话,那份担忧确实就没有了。 可如何让全天下心甘情愿接受纸币呢?这又是一个大难题。 不待他们提问,御音再度传出。 “朕打算将三个钱庄整合成一家,朕看就称作大明银行吧,原有各家会票均可互换,限期一年内完成,之后彻底取缔旧票。 要想士绅百姓认可银行,可推出存贷利息制,不再像常规钱庄那般收取保管费,储户存储由银行给予利息,反之贷款者则向银行支付利息,且利息极低!” “陛下,如此说来,银行主要靠发放贷款盈利?” “正是!” “可...”毕自严有些担心。 崇祯当然知道他在想啥,继而又道: “贷款利息要高于存储利息,且年息不得超出百抽十,初期却只可低不可高,如此将比民间借贷低出若干倍。 只要银行经营正常,朕敢断言,盈利必然超过诸公想象!” 诸臣有人露出喜色,有的则还在消化。 “朕申明绝不搜刮民脂民膏,关于纸币至少明年再予实施。 今年先将准备事务做好,把银行开到每一个府,再延伸到各个县,同步推出存贷款业务。 朕筹划从下个月起,京师官员俸禄可通过银行发放,内帑、六部五寺就先带个头,将银钱存入银行!” 大家又是一惊,这个想法太新颖了。 按皇上所说,存进去有利息可拿,钱能生出钱,似乎未尝不可也。 “朕会亲自编写银行大纲,作为发展总方针,诸位大可放心!” “臣等遵旨!” 众人还有诸多疑问,但联想到皇帝近来做事很有分寸,思路常常超出预想。 他们都不是傻子,圣上要做照办便是,渐渐也就释怀开来。 第98章 大战将近 将晋商留下的尾巴厘清,算是给大明新金融开了个头。 崇祯准备用晋商中的“变节分子”领衔,东厂予以监督。 整顿后拉上户部,以皇室与国库的名义开办。 而那些票号的掌柜伙计,大多都没有涉案,自然得好生利用,以此为蓝本向现代化银行挺进。 接下来几日,崇祯用他并不专业的金融知识,编写大明银行纲要。 虽赶鸭子上架,但并不太担心,纲要只给原则,细则让专业人士干。 万事开头难,一切慢慢探索,总会水到渠成。 ...... 南阳城南五里,十省总督大帐。 卢象升握着前方军情奏报,时而露出喜色,时而又眉头紧锁。 他这十省总督上任三个月了。 上任后查看了很多地方,平时都在军营处理事务,从未想过到城里设一处总督衙门。 前几日,高迎祥被丁魁楚亲领的漕兵主力撵至河南,与左良玉交上了火。 左良玉被打得丢盔弃甲。 幸好丁魁楚就在后面,高迎祥不敢过多停留,不然左良玉更惨。 卢象升急命洪承畴向汝南挺进,张应昌朝该地区靠拢,丁魁楚则继续负责撵。 南方那边,自张献忠奔袭庐州以后,那家伙东一棒子西一榔头,前几日出现在麻城,唐辉部已北渡长江布防。 卢象升起身查看舆图,陷入沉思之中。 依圣上所言,流寇在长江一线确实不易发展。 沿线虽平原较多,然水网密布,不太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而且江南民间经济尚可,老百姓大多反感流贼,流寇兵源不容易补充。 自己接任后,便下令各州府加大城防。 几大野战之师始终与流寇保持一定合围态势,流寇不敢轻易攻击城池,已经陷入困难境地。 张献忠北进麻城,不排除与高迎祥遥相呼应的意图。 并且他们只有进入河南,才会如鱼得水。 联想到圣上提醒,卢象升更加笃定,流贼最终目的是想返回陕西。 而回往陕西,唯有郧阳至商洛山一带最合适。 只要进入西面山区,清剿将变得很艰难,不禁对圣上预判点了个大大的赞。 连忙提笔写下三道军令。 “来人!” “属下在!” 几个亲兵进入帐中。 卢象升指着一个亲兵道: “你将此两令送去郧阳,命练国事严加防范! 若流贼窜入南阳至襄阳一线,曹文诏须向河南靠拢!” “得令!” 说完望着另一个亲兵: “你将此令送去襄阳,命秦将军时刻关注流贼动向。 一旦高迎祥部进入南阳地界,白杆兵就得渡过汉江伺机出击,当下要严防东面的张献忠!” “得令!” 两个亲兵领命而去。 “左懋第什么时候能到?” “应该未时可到,”另一个亲兵回禀。 “他一到立刻带过来!” “遵命!” 安排完事务,卢象升摊开奏本,将近日军情上奏朝廷。 两个多月来,各部与流寇并未爆发大规模战役。 负责撵的丁魁楚有关宁军相助,将猛追穷寇发挥到了极致。 以当下情况看,已达到一定战略意图。 只要流寇在河南被官军拖住,他有信心让其伤筋动骨。 正等待墨迹风干间,堂外声音传至。 “督宪大人,左知州已到!” “快传!” “遵命!” “下官邓州知州左懋第,拜见督宪大人!” 左懋第朝卢象升作揖。 “看座!” “谢大人!” 虽战云密布,但卢象升还是很高兴,两个多月前安排给小左的差事,这家伙办得不错。 “左懋第!” “下官在!” “你将邓州近日事务给本督说说。” “遵命!” 左懋第清了清嗓子,将邓州事务款款道出。 自接受卢总督军令,左懋第在刘文耀和堵胤锡的协助下,干了不少事儿。 天雄军于邓州扩充了一万五千人,当中有闯塌天的老营兵,又有两千天雄军老兵,具备一定战力。 所有俘虏早都安置妥善,邓州千户所很轻松便搞定,涉及福王的良田也在清丈当中。 将这些事儿汇报完毕,卢象升说道: “你回去后立即调三千新卒到南阳,本督得把老巢给看好。 邓州城内放两千新卒即可,其余的应机动于城外,随时出击迎敌,你回去吧。” “大人,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见卢大人下逐客令了,左懋第连忙高呼。 “噢?”卢象升微愣。 “大人,下官这次前来,还要向大人请饷!” “哈哈哈”,卢象升大笑。 “你鼻子够灵通啊,圣上三个月前说河南会自己生出钱来,可谓运筹帷幄也。 刘文耀已从洛阳传回消息,圣上将从查抄的现银中,抽出三百万两予本督; 粮米划拨四万石,不出三日就可运至南阳!” “如此大善也!” 左懋第露出笑容。 上回的战利品虽说有几万两,还有不少物资。 但又是招兵又是安置俘虏,早都捉襟见肘。 “不知左知州要多少?” “下官需八万五千两,用作添置部分武器,以及本月与未来两个月饷银。” “嗯,”卢象升心中默算,他可是长期带兵之人,这个开销大差不差。 “待银钱一到,本督拨给你十万两,你与刘文耀要将天雄军新卒给本督带好!” “多谢大人!” 左懋第很兴奋,有钱了嘛,卢总督真是大方。 不过联想到一些问题,转而愁云满面。 作揖道: “大人,今年邓州旱灾严重,如今流寇将再度来袭,要是明年再持续干旱,这南阳粮仓堪忧也。”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卢象升深有同感。 几个月就下了场毛毛雨,加上流贼肆虐,整个河南的日子都不好过,也跟着闪现一丝忧虑。 “本督也欲将此事奏报朝廷,大战将近,你快快回去备战吧!” “多谢大人,下官告退!” 待左懋第离去,卢象升摊开一本空白奏本,将河南灾情一并禀报朝廷。 他的精力虽主要放在军事上,但近段时日走了很多州县,河南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朝廷前段时日进行了赈灾,永不加赋政策也很亲民,但他觉得还不够。 这下流贼又将严重破坏地方,河南的明天该怎么办? 他想请求朝廷能不能再减减,让活下去的百姓再多一些。 第99章 李小哥的忧虑 汝南以西一小村庄外。 左良玉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在一处枯树旁,正昏昏欲睡。 今日一大早就碰到流贼,流贼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不到两千骑兵一通冲锋,六七千兵卒没作像样的抵抗,便四散逃窜。 任凭自己撕心裂肺,兵油子们跑得比他还快,左大将军只得随波逐流,变成了长跑健将。 逃到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部将们正在四处收拢溃兵。 左良玉心中窝火,现在流贼城池也不攻了,专门逮着他抢,还被抢了三次。 他简直成了流贼的军需官,实在无比狼狈。 “将军,军中粮米告急,卢督宪命我军伺机杀敌,儿郎们身心疲惫,该如何是好?” “驲你娘的,老子不知道啊,瞎嚷嚷个球...” 左良玉听着就无名火起。 亲兵队长被骂得狗血淋头,呆若木鸡站在一旁。 “...是老子的,尼玛别抢,老子杀了你!” “我特么半个月没吃饱饭了,拿给老子!” “你吗逼...” 不远处几个兵卒厮打起来,方才一队人去洗劫前方小村庄,结果连人影都没有。 搜刮一通只得到几小袋粮食,逮着一只半大的母鸡,正在那儿分赃不均。 左良玉不耐烦地瞄了一眼,闭目养神没去理会,直到一个百户官出现,兵油子们才结束摔跤比赛。 过了好一阵,左良玉猛地睁开眼睛: “李二娃!” “属下在!” “流贼到哪儿了?” “禀将军,据探马来报,流贼昨日傍晚就朝嵖岈山方向移动,方才那些人应该是打秋风的小股部队。” “奶奶的,小股流寇就吓得我军屁滚尿流,真特么背时!” “将...将军,我军三战三败,儿郎们士气全无! 现军中就快断粮,属下担心...” “丁魁楚呢?” “丁总督已率部尾随流贼而去!” 左良玉望了亲兵队长一眼: “溃兵是否已聚拢?” “已寻回不少,可...可已不到五千五百。” “骑兵呢?” “三千五百骑兵损伤甚小,仅失踪百余人。” 左良玉重重叹了口气。 他的兵他最清楚,打仗打仗不行,欺压百姓可是拿手。 除非遇到顺风仗,不然都是五百块分成两半——二百五。 “卢建斗不是叫老子伺机歼敌吗,老子就去确山!” “将军,确山方向并无流贼啊...这...” “谁说没有流贼,老子说有就有,不然军粮从哪儿来?你给老子变出来啊!” 说完狠狠吐出一口千年老痰。 亲兵队长懂了。 左将军要去“纳捐”,自己被流贼抢,那咱就去抢老百姓,反正又不是没干过。 “传令下去,立即埋锅造饭,吃饱了朝确山县攻击前进!” “遵命!” 一个多时辰后,在汝南通往确山的沿途,各个村庄鸡飞狗跳,哭声震天。 地主大户眼睁睁看着粮仓被搬空,家中金银全都成了“助饷银”。 左大将军还赞许般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就差发一枚勋章。 破败村落也未能幸免,没有逃脱的百姓成了民夫,专门为左军运送钱粮。 若干青壮被裹挟,左军一下子就多出近两千人。 随着一碗碗麦羹入肚,又在刀剑的淫威下,那些原本愤怒的百姓,眼神慢慢变得温顺起来。 左军士气得到一定恢复,左良玉很满意。 于确山县城以西五里扎营,派出探马往西北方向搜寻。 ...... “报,禀闯王,曹操所部已跳出包围圈,正朝我部靠拢!” “丁贼现在何处?” “遂平县以西,距我军五十里!” “奶奶的,追了老子一个多月,苟日的就像狗皮膏药,又始终不靠前,逮着小股兵卒就咬一口,老子驲他娘!” “舅父大人,那丁贼兵多将广,然从南直隶碰到我军主力起,就一直紧咬不放,苟日的是否有何意图,晚辈担心...” 李自成连忙拱手。 “怕他作甚,额部骑兵8万,步卒2万余,加上蝼蚁不下十五万,你没看到额进入河南就越来越壮大吗? 再等个把月一旦靠近商洛山,额敢保证还将壮大几成,到时候回荣归故里,朝廷拿额有何办法!” 高迎祥很骄傲地说道。 自今年正旦后攻入江南,他可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官军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还去老朱家祖坟撒了泡尿,他难道不该傲娇一把吗? 望了眼远处的嵖岈山,高迎祥又道: “听说洪贼在开封,被属下一个巡抚骑在了头上,宏基,那巡抚叫什么来着?” “叫卢象升,”李自成恭敬地回应。 “名不见经传的挑梁小丑,还十省总督! 额要是遇上他,定叫此贼跪服于额的胯下,哈哈哈...” 高迎祥放肆地笑起来。 卢象升当下的确还不出名,也还没博得“卢阎王”雅号。 要是知道后来走向,高迎祥非得收回今日这番豪言壮语。 见他笑得差不多了,李自成说道: “舅父大人,扫地王于半月前派人通知额部,料想那张献忠应该已过长江,或许不日即将奔赴河南。” “嗯,江南不是额等长久之地,虽遍地黄金,但还是家乡好啊,馍馍吃起来才香啊。 估计八大王跟额想法差不多,隔额近点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李自成有些不屑,没有吭声。 “凤阳那事儿,额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们毕竟是结拜兄弟,过去的也就算了。” “舅父大人,晚辈就是咽不下那口气,额那几个义兄弟,就只有曹操要好点。 张献忠不是个东西,刘国能又投降朝廷,朝廷就是帮吃人不吐骨头之辈,简直可恶!” 李自成面露凶光。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回帐去吧。” “是!” 李自成回到自己营帐,心中隐隐有丝不安。 近两个月来县城越来越难攻,不得不放弃攻城。 进入河南可以说毫发无损,队伍还得到壮大,又将左良玉狂虐。 但除了左良玉外,其他官军变化甚大。 尤其像跟屁虫一般的漕兵,居然骑兵众多,骑兵战力还极强,而且并不像瞎追。 各地都在传说朝廷永不加赋,还要取消苛捐杂税,全是惠及平民的新政。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这群反贼还怎么混啊? 让他近些时日,一直忧心忡忡。 第100章 追而不攻 南阳城知府衙门。 卢象升坐在大堂主位,望着下面一群地方官: “刘知府!” “下官在!” “南阳府十二州县,坚壁清野做到何种程度了?有无不妥之处?” “启禀大人,下官五日前便已通知下属州县,具体情况尚待反馈!” 刘知府拱手作揖,望了眼一脸严肃的卢总督,随即露出胆怯之色。 “战事将近还尚待反馈,你身为朝廷命官,太敷衍了事了吧!” 刘知府一惊,硬着头皮道: “大人,下官听说流贼进入河南半个月来,根本就不敢攻打城池。 丁大人追得他们闻风丧胆,洪总督张总兵又从北面而来,料想流贼也没那胆子!” 卢象升闻言很气愤。 这苟日的庸官,给下边吩咐后就不管了,还在这儿高谈阔论,真特么废柴! “那本官问你,流贼不攻城池,他们的军粮从何而来?” “这...这...”刘知府陷入语塞。 “你当流寇是傻子吗?他们没粮就喝西北风吗?你不闻不问就能洞察全局?荒唐! 本官早就说过,南阳地界将是主战场,流寇要靠劫掠百姓维持军需,你还若无其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卢象升说完重重拍打桌案。 众人猛的大惊,这十省总督上任这么久,一直都很温和,今天咋发这么大脾气? 上回邓州之战取得胜利,十二个州县又修缮了城墙,南阳城更是城高池深,只要城池不丢,仕途无忧也。 至于坚壁清野,那群蝼蚁有啥可抢的,这工作做起来非常具体,只要不攻城,一切都好说。 卢象升越说越气愤,怒视众人。 “尔等以为流寇还没来就可以高枕无忧吗?都五天了,堂堂知府竟然一无所知,荒唐,荒唐!” “来人!” “属下在!” 门口亲卫高声应答。 “将这庸碌知府拿下,革除官身,待流贼退去后送至京师问罪!” “什么!大人...大...” 刘知府瞬间背心发凉,这几天大不了就是没过问而已,你说拿就要拿,太猖狂了吧。 “下官不服!下官不服!下官乃吏部亲命,你没有资格拿我...” “愣着干什么,拿下!” “遵命!” “你...你....督宪大人饶了下官吧,饶...” 刘知府开始还装腔作势,没两下就跟泄了气的皮球,口中不断求饶。 卢象升哪里理会这些,厉声道: “袁崇焕敢斩毛文龙,本督还不敢治你一个知府,你赶毛文龙差远了,即刻押入大牢!” “遵命!” 刘知府被拖了下去,求饶声拖得老远。 在场的同知、通判等战战兢兢,这白脸总督并不温柔啊,实在太残暴了。 “来人!” “属下在!” 门口又进来一个亲兵。 “速去邓州传令左懋第,本督升任其为南阳知府,命其立即赶赴南阳,邓州通判堵胤锡接任邓州知州!” “属下领命!” 亲兵快步退出堂外。 卢象升深吸几口气,压住心中怒火,再次高声道: “圣上赋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尔等别把圣命不当回事儿! 从即日起,各个属官不得窝在衙门,全部赶赴下属州县,坚壁清野乃重中之重,三日之内完不成,提头来见!” “遵命!”地方官们颤颤巍巍领命。 “南阳同知何在?” 一官员畏畏缩缩拱手。 “下官在!” “你即刻安排这些人去州县,你就留在南阳协助新任知府!” “下官遵命!” 南阳同知随即将堂中官员一一安排,各官员作揖而去。 望了眼吓得跟鹌鹑似的同知,卢象升又道: “你下去将城中精壮组织上城墙,把城池给本督守好!” “下官遵命!” 缓了缓,同知有丝不解,问道: “督宪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天雄军加上辽东铁骑足足近三万,大人这是?” 卢象升很轻蔑地望了他一眼。 “我天雄军与辽东铁骑乃野战之师,窝在城里眼睁睁看着流贼逃走吗? 本督只留三千新卒守城,你与左知府务必守好!” “大人,三千新卒,是不是太少了,这...这...” “南阳城坚不可摧,你那么惧怕流贼吗?” “下...下官不敢。” “还不去落实!” “遵命!” 望着同知那颤抖的背影,卢象升很是感慨。 大明地方官真特么没用,坚壁清野这么重要的事务,一群人竟然毫无意识。 只晓得把眼睛望向城防,殊不知流贼越剿越多,都是乡间出的问题。 加上朝廷问罪又以丢没丢城池作为标准,那政策也简直太扯蛋。 如今不一样了,圣上并不在乎城池得失,他现在还巴不得流贼能攻城。 那样就可以逮着对方,将其打得满地找牙。 ...... 翌日辰时,嵖岈山闯军大营。 “闯王,大事不好了!”一亲兵在帐外大声呼叫。 “何事?” “禀闯王,西平方向四十余里出现两股官军!” “有没有杀来?” “看样子大营乃昨日搭建,并无异动迹象!” “那你慌慌张张干个锤子,驲你娘!” 高迎祥睡眼蒙蒙,心中很是不爽,随手将怀中的女子掀开,从床榻上翻身坐起。 “进来!” 亲兵进入帐中,瞄了眼用被子护住胸前的女子,狠狠吞了口唾沫。 “是谁带的兵?” “禀闯王,看旗帜一股乃张应昌山西军,另一股有一个祖字旗,探马尚未探知主将是谁。” “有多少人?” “预计两拨人不下两万,二者大营仅间隔十里,骑兵占据大多数!” 高迎祥闻言沉默些许。 近段时日官军大多追而不攻,跟以前一个鸟样。 不过又有军队出现在北面,万一把自己围歼了咋办? 忙吩咐道: “速去将闯将和曹操找来!” “得令!” 亲兵又瞄了眼床榻上的女子,再次吞了口唾沫退出帐外。 高迎祥在女子的伺候下穿好衣服,又顺势在她胸前抓了几把。 “闯王...” 女子娇滴滴轻声回应。 这女子是前些日抓的地主小妾,这娘们儿骚得很,昨晚差点没收拾住。 本打算大清早再来一发晨炮,现在只得收起那心思。 起身于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又去桌子上把缴获的舆图摊开。 高迎祥不禁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第101章 虚晃一枪 “闯王!” “舅父大人!” 李自成与曹操来到帐中。 “方才探马回报,北面出现两股官军,你们快来看。” 三人在舆图上比划一番。 “舅父大人,以现有形势看,东、北两个方向均有劲敌,于额等不利。 若继续往西,洛阳与南阳官军北进南出,额军有被包围之势。 西进回陕乃主要目的,若商洛山不可为,额们就南进后再向西,先作攻击信阳态势。” 高迎祥手指在舆图上画了几下,说道: “你的意思是虚晃一枪信阳,再调头沿汉水以北,擦着南阳边缘而过,最终途径郧阳回陕地?” “正是!若到了郧阳便可直接回陕! 也可根据情况绕道四川,那边山区众多,额等游刃有余也。” 李自成很自信地说道。 “闯王,一旦进入郧阳山区,额军骑兵众多,恐难正常发挥战力。” 罗汝才有些心忧。 “额等骑兵不便,官军的骑兵就方便吗? 从商洛山入陕,河南地界倒是一马平川,从郧阳大不了多走几百里山路,完全小菜一碟!” 高迎祥有些不屑。 “舅父大人所言极是!” “那就这么定了,南面那左良玉早已如惊弓之鸟。 早膳后即刻拔营,宏基为前锋,曹操殿后,先打左良玉,转而再佯攻信阳!” “得令!” ...... “启禀将军,流贼大军已朝确山方向而来!” “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流寇应该是全军出动!” “什么?” 左良玉慌了,几天下来抢了不少东西,兵卒士气得到一定稳固。 原本就想离着流贼远远的,先恢复一下元气,没想到流贼竟然向他杀来,这下该如何是好? “隔了多远?” “不足二十里!” “奶奶的!” 左良玉窝火得很,派出的探马也太废物了,咋就不多走几步搜寻得更远,完了完了。 “立即拔营,东西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只有留给流寇了,妈的个逼!” “将军,往何处撤退是好?” 左良玉想了想。 “北面有洪总督丁魁楚,又有张应昌,流贼应该乃流窜确山,想离大军远一点,并非刻意攻击我军。 我等往信阳方向走,老子打不赢还不知道跑啊,快!” “遵命!” 不多时,整个大营炸锅。 兵卒们慌乱收拾东西,很多民夫青壮不知所措。 不管了,跟着大部队跑呗,至少有口饭吃。 ...... 李小哥带着万余骑兵开路,一人双马,行进速度极快。 “报...”探马回奔至眼前。 “启禀统领,前方不足十里便是确山县城!” “嗯,左良玉呢?” “左贼已拔营逃窜,营中剩下不少东西。” “哈哈哈,苟日的,派人回头禀报闯王,就让后面的去捡漏,额等继续南进!” “得令!” 左良玉一口气跑出十好几里,在一山岗驻足,离确山这么远了,流贼应该没过来吧。 虽自己打仗不行,但他也不是傻子。 流贼明显是要回陕西,自己不敢往西,也不敢往东,到时候留下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他可吃不消。 一想起营帐中剩下的物资,老左心头就生疼,算了,管他吗卖逼的,过两天又去抢就是。 “将军,不好了!” 一探马快速奔来,口中粗气直喘。 “将军,流贼距我部不足十里,掉队的步卒青壮已经被追杀。” “什么?” 左良玉心中更慌,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兵卒恢复到差不多八成,还寻思养精蓄锐一阵。 这下倒好,流贼追着他跑,后方步卒已经顾不上了。 万幸还有三千多骑兵,不然真不好办。 “传令下去,继续往南,快!” “遵命!” ...... “杀啊!冲啊!杀左贼!” 李自成抽出宝刀高声呐喊。 流贼老营兵嗷嗷直叫,朝左部尾队杀去。 先前杀了通左军步卒,那些家伙一触即溃。 李小哥也懒得去追,他们要迅速往南,把官军再次调动起来。 不曾想继续跑出十来里,竟然将左良玉骑兵追上。 柿子得盯着软的捏,这下该把左良玉伤筋动骨了。 后方马蹄声喊杀声震天,左部的马匹已没多少脚力,一人一马咋跑得过一人双马。 左良玉勒住缰绳,高声呼喊: “儿郎们,速速列阵,随本将迎敌,向东面突围!” 周边四五百亲兵调转马头,那些不想再跑的也只能回身迎战,只可惜士气已所剩无几。 “呵呵,左良玉不跑了啊?” 李自成站在后面一处小山岗,轻蔑地看着前方。 “杀!” 不待列阵完毕,左良玉一马当先,挥着大刀朝流贼骑兵冲去。 如今已处于生死边缘,即便自己是长跑冠军,此刻也必须搏一把,已顾不得突往何处。 见主将冲在前头,加上方才小歇了会儿,都跟着杀入未列阵的贼军骑兵。 双方骑兵撞在一起,挥舞着大刀铁锤互相猛砍猛砸。 左良玉连杀数人,鲜血溅了一脸,数十亲兵紧跟左右。 不多时,流贼倒下去不少,左军也没好到哪儿去。 谁都知道跑或许是死,战也或许也是死。 两种选择都差不多,冲过去就有一丝希望。 在左军的困兽犹斗下,双方势均力敌,流贼并未占到多大便宜。 “将军小心!” 一贼将提着铜锤朝左良玉砸来,亲兵上前挥刀一挡。 那贼将壮得像头熊,亲兵瞬间脑浆迸裂。 “李二娃!” “狗贼,老子杀了你!” 左良玉双眼狰狞,提刀靠向贼将。 在另几个亲兵的合围下,十余息功夫后,贼将光荣地去拜见马克斯。 流贼被官军爆发出的战力惊住,随即士气大减,还生出一丝怯意。 左军乘势猛攻,边杀边朝东面突围,活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谁说大明官兵无战力,只要饭给吃饱加上不怕死,可以横扫一切流寇建奴。 只可惜平时散漫惯了,左部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厮杀不到两刻钟,双方各自丢下千余死伤士卒,很多马匹在主人身边打着响鼻。 “统领,是否追击左良玉?” 沉思片刻,李自成高声道: “穷寇莫追,量他也掀不起波浪,迅速打扫战场,朝信阳进军!” “遵命!” 第102章 让贼首当税警 终于与贼军脱离接触。 左良玉勒马在一小山丘回望,早都没了流贼的影子,一群哀兵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脚步。 “将军!” 几个亲兵将左良玉搀扶下马,方才肩膀及背上挨了几刀,万幸未伤着骨头。 “迅速清点人马,休息一刻钟,”左良玉喘着粗气。 “将军,我们撤往哪儿?” “回...回汝南!”左良玉有些沮丧。 “遵命!” 另一亲兵取下马背上的布囊,找出金疮药给大将军治伤。 ...... 流贼这次伤亡不大,阵亡六百余,轻重伤员上千。 李自成望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的大片兵卒,朝身旁亲兵挥了挥手。 不多时,痛哭声求饶声不断,四百多重伤老营兵,加上左部几百伤兵被悉数补刀。 一旁的兵卒波澜不惊,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轻伤者好办,重伤者只能早日结束痛苦。 “启禀统领,左部被斩杀一千四百余!” 李自成微微点头,左军还是有一定战力的,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与自己伤亡相当。 要是能早点这样,闯军在河南的日子不会这么好过。 “闯王到了哪里?” “禀统领,应该已接近确山。” “好,收拢人马,南进六十里扎营,伺机渡过淮河!” “遵命!” ...... 京师,皇极殿。 崇祯近段时日做了不少大事。 大明银行纲要已经完成,东厂已派人去各地正式接手钱庄。 视察各部火器厂,持续向王徵灌输蒸汽机理念,还依照记录片留下的印象,让科学院摸索蒸馏酒工艺。 并召见吴又可,让其探索大蒜素,试制一种治疗伤口感染的良药。 燕云马场那边呆了两天,观摩燧发枪排队枪毙战法,提了些要求及建议,最后召见百十个监军。 经过三个月培训,监军们洗心革面,已成为基本合适的训导官。 皇帝大手一挥,禁军中的训导官不动,其余人通通派入京营、辽东、河南、宣大等各处。 今日回到皇宫,原本打算去会会前些日押到京师的福王。 到了后听说那家伙在绝食,便宜奶奶郑贵妃也在瞎嚷嚷,为亲生儿子打抱不平。 崇祯直发笑,心想你绝食老子还见你个球。 又听说刘国能从官地观摩回到京师了,准备还是接见反贼。 ...... “皇爷,刘国能带到!” 王承恩走到近前。 “带进来!” “遵旨!” “草民刘国能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前这人显然已经过礼仪培训,体格健壮,还有些许特殊气质。 被抓到京师后好吃好喝养着,还专门让人领着他四处参观。 “刘国能!” “草...草民在。” 刘国能神色中有丝恐慌。 “听说你读过书?” “回陛下,草民上过三年私塾。” “后来呢?” “后来给地主放羊,再去店铺当学徒。” “那为啥当流贼了?” 刘国能一愣,不容他多想,老实答道: “额家被税吏压榨,税吏还逼死额爹娘,后来高贼揭竿而起,草民也就跟着闹了。” 说完额上冒出些许汗珠。 “你等祸害这么多年,所到之处百姓是否吃饱穿暖?” “这...这...” “还不从实招来!” 刘国能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说道: “禀陛下,草民...草民没有让百姓吃饱穿暖,相反很多百姓被额等裹挟,视额们乃毒蛇猛兽。” 崇祯没有作声,刘国能继续道: “草民起事几经起落,有时也在反思对与错,然西北中原灾荒肆虐,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啊,陛下,草民... 草民近日所见所闻如雷贯耳,尤其官地更让人感触良多,要是没有苛捐杂税,百姓们能有口饭吃,岂会去当流贼。 陛下,草民有罪,请陛下惩罚,呜呜呜...” 杀人不眨眼的反贼想起伤心事,声泪俱下,崇祯心中也百感交集。 要说流贼该杀吧,他们将大明拖入泥潭,将底层平民祸害得更惨,确实该赶尽杀绝。 说他们不该杀吧,赋税那么重,贪官污吏横行,加上遇到天灾,不去造反还能怎样? 缓了缓心情,崇祯开口。 “尔等造反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朕免除天下百姓一切苛捐杂税,还永不加赋! 大明制度有问题,朕就将它改之,大明百姓活不下去,朕就要让他们丰衣足食!” 顿了顿又道: “贪官污吏朕自会惩处,还轮不到尔等替朕清理门户!” “草民有罪!” “贪官豪绅蹦跶不了几年了,大明不是没有好官,那是尔等没有看到!” 说完找出前几日卢象升的奏章,让王承恩递给他。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朕的十省总督,他心中时刻都装着天下百姓!” 刘国能抖着双手接过,低着头看了起来。 十余息功夫后,将奏章还给王承恩,口中高呼: “陛下,卢总督文武双全,百姓们有福了啊,要是大明官员都像这样,大明何来流寇!” 刘国能抬头望向御座,眼中带着一丝激动。 王承恩双眼怒视他,这家伙竟敢直视圣颜。 流寇就是流寇,简直没教养,正欲出言呵斥,皇帝传出御音。 “朕坦白给你说吧,朕即日就会颁发诏书,陕西、山西、河南等受灾省份,将免税一年至三年不等!” 刘国能惊惧不已,历朝历代从来没听说过免税,此种政令可谓大善也。 转而双眼含泪,声音中带着哭腔。 “草民多谢陛下,陛下英明...” 待刘国能将情绪宣泄得差不多,崇祯说道: “朕今日找你来,是要给你封一个官职!” “草民万死不辞,定替陛下诛杀流贼!” “非也,朕不要你去杀流贼,朕有的是将领去杀!” 刘国能心中咯噔,降将不去杀自家兄弟,还能做啥? 脑子里满是不解。 “朕封你为参将衔,你带着一同来京的兄弟,出任税警总队主将,去替朕收缴地主士绅的税,去查那些胡乱收税的贪官污吏!” “草民...臣叩谢吾皇恩典!” 刘国能不住地磕头谢恩。 新税政他知道,那可是个好东西,报纸上都提过好多期,他读过几年书,多少明白一些事理。 当下士绅地主就是十恶不赦的吸血鬼,他这辈子终于有盼头了。 第103章 把卢老爷喂饱 刘国能领旨而去,天子陷入沉思。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流贼,下定决心重用降将,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流贼可杀可招,要招安就得给他们生存空间,卢象升对邓州俘虏就安置得很不错。 要是没有实质性策略,流贼即便臣服,过段时间又会复起,这也是越剿越多的根结所在。 闯塌天有一定才干,原有轨迹上招安后大战李自成。 后来誓死不从慷慨就义,还被原主小弟弟追赠为荣禄大夫。 如今放权让他去稽税,本着对贪官权贵的那份仇恨,相信他比一般文武做得更好。 “皇爷,孙阁老范阁老求见!” 皇帝思绪被打断。 “快传!” “遵旨!” “陛下,此乃卢象升六百里加急奏报,请陛下御览。” 孙承宗作揖。 崇祯接过,眉间紧锁一阵,转而舒展开来。 “两位爱卿怎样看?” “陛下,臣以为流贼已感到合围压力,南面两百里并无大军。 故流贼只能往信阳方向流窜,然臣笃定,回陕西仍是最终目的。” “范爱卿呢?” “臣以为,不排除高迎祥有与张献忠合兵之意图。 若二者合兵,丁魁楚另一部尚有三万漕兵在商城县一带。 流贼不敢轻易回江南,均在我军掌控之中!” 崇祯思虑些许,说道: “朕倒巴望不得流贼合二为一,但朕预料断不会如此!” 两位大员有些错愕。 “陛下,恕臣冒昧,何以见得流贼不合兵?” 范景文拘谨地问道。 “闯将与张贼因凤阳分赃不均而断义,虽李自成不是主帅,然此贼颇得高迎祥欢心。 流贼鼠目寸光,要是有远见何须四处流窜,早都在西北割地称王了,故绝不会合兵。 高迎祥往南边流窜,或许仅为障眼法!” 两人都若有所思,皇帝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心中还是难免狐疑。 天子当然是根据历史典故来判定的,只是孙范二人不知晓而已。 笑了笑又道: “无论二者合兵与否,当下态势对我方有利。 重心还是要放在南阳、襄阳、郧阳形成之三角区域。 撵了这么久,是该聚而歼之了,王承恩,把舆图取来!” “遵旨!” 王承恩取出舆图,让两个小太监撑起,崇祯走下御座,指着舆图。 “二位爱卿,现卢象升已兵出新野至邓州一线。 白杆兵与四川兵驻守汉水,严防北侧及东面的张献忠。 朕不指望湖广能有多少战绩,只要把张贼看住不往南跑,便是大功一件。 洪承畴可向卢象升靠拢,至于追撵流贼,靠丁魁楚5万漕兵主力及关宁军足以! 张应昌可往正阳至汝南一带布防,填补左良玉留下之空缺。 安庆一带的漕兵水军亦可逆流而上,往鄂州助唐辉守住长江天险!” 几人看着舆图思虑,孙承宗片刻后说道: “陛下,此番筹划,乃消灭闯贼仍以卢象升、洪承畴为主。 丁魁楚与白杆兵辅之,余者追撵及堵截为要!” “正是!” “不过要达到最佳意图,须让张献忠也跟着动起来。 我军意图是将高贼围歼于三阳一带,若只顾及高贼忽视张贼,就达不到效果。 届时若灭掉高贼后,大军向南压境,张贼势必会奋力乱窜。 可能迂回转战四川等地,给下步带来诸多不便。” “陛下,臣深以为然! 张贼不足四万人,可让丁魁楚屯于商城县之兵往麻城进军。 白杆兵派出两三千,作出东进态势,预防流贼西窜。 若高贼到信阳后不继续南进,则张应昌应奔袭麻城,南面再施点压,张贼必然会有动作!” “嗯,军机处立即下令! 此战要将两股流贼至少予以重创,若有漏网也无妨。 贼首想回陕西,还有曹文诏练国事堵截,陕西腹地还有孙传庭等着呢!” “臣等遵旨!” “回去办吧。” “臣等告退,”两位大佬拱手退出阁外。 河南那边就这么定了。 崇祯虽不太懂兵事,但耳熟能详这么久,又有老革命把关,他相信此事大有可为。 奏报上还提到左良玉纵兵抢掠,被流贼多次攻击损失惨重,不禁为这家伙感到羞耻。 军事法庭成立一个多月了,这家伙看来要博头彩,老子战后再收拾他。 收起前线思绪,不多时方正化求见。 “陛下,此乃新式军装,请陛下定夺!” 崇祯接过看了又看。 已无限接近于后世迷彩服样式,就是色彩上要差些,泛着淡青色。 “你将此军装换上,朕要观摩一番!” “遵旨!” 正欲退出阁外去换衣服,皇帝打住,让他就在这儿换。 方棕熊有些拘谨,不过也没太在意,他可没有王承恩那种偏好。 望着他穿好的军装,看起来非常合身,这才像个武人的样子嘛。 崇祯很满意。 至于他的那套元帅礼服,前些日就试穿过了,很是威猛霸气。 “此军装就此定型,传令尚衣监加紧生产! 一个月内禁军要全部换装,产能不足就去找商家帮着做!” “奴婢遵旨!” “皇爷,曹厂督求见!”阁外小太监通报。 “叫进来。” 曹化淳一通君臣礼仪,瞄了眼方正化。 一副熊样穿上新军装,倒还着实精神了不少。 “陛下,此乃王德化传回的福王府查抄清单。” 崇祯接过一看,不禁心头啧啧。 看来野史未必不可信也! 本次抄获现银四百余万,黄金五万余两,珠宝玉器四十车,各类店铺六十余家。 多处粮仓存粮不下三十万石,在册田产9万余顷(900多万亩)。 数量实在惊人,苟日的便宜皇叔,这才就藩20年,就养得这么肥。 按轨迹再过些年头李自成去抄他,岂不是更流油。 就是哥的存钱罐啊,哥太喜欢你了。 “陛下,现银已运往南阳3百万两,粮米4万石,余下财物如何处理是好?” 崇祯想了想,说道: “把黄金珠宝运回来,其它的就留在河南吧。 大战将近,战后又是千疮百孔,卢象升需要钱,更需要田产粮食。 先把卢老爷喂饱,河南百姓才会多活几个!” 三个太监感动万分,王承恩眼中都快冒出星星。 皇爷太伟大了,奴婢好生仰慕。 曹化淳则扯着高呼: “奴婢遵旨!” 第104章 信阳城 信阳以北二十里,淮河南岸闯将大营。 李自成到这儿已经五天。 偶尔派出探马四处打探,小股部队还不时到信阳城下耀武扬威。 “统领,探马回报!” “说!” “闯王已前出桐柏县西北方向,距额军80余里。 派来的郝摇旗部4000步卒1000骑兵已经到营,闯王命额部择机攻打信阳。 丁贼已于确山以南15里扎营三日,北面两股官军近两日南进于遂平,均无异动迹象!” “晓得了,”李自成微微点头。 到河南这么久了,让他最纳闷的就是左良玉张应昌都一一出现,洪承畴却一直未现身。 那祖字大旗究竟何方神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苟日的漕兵就像苍蝇,总与他若即若离,怎么甩都甩不掉。 虽丁魁楚有五六万人,骑兵战力不错,但骑兵不足一万,并不是太担心。 唯独忌惮的乃洪承畴,好多七十二营弟兄都吃过他的亏,让他不得不慎重。 “东南两面状况如何?” “禀大统领,探马已前出罗山县探查,东侧并无官军,信阳以南空空如也。” 李自成思虑片刻。 南侧有八大王张献忠那家伙,信阳距麻城300余里,官军确实不太可能出现。 至于东面他并不心虚,那是进入河南的来路,官军已经被他们牵着进了河南。 这下拐个弯往南,官军又能拿老子怎样? “信阳城可有变化?” “与前几日无异!” “晓得了,传令下去,让诸将速来议事!” “得令!” 不多时,数位将领来到帐中。 “诸位,闯王命额等攻打信阳,额军已驻扎此处数日,军中粮草已显不足。 信阳城内守军预估仅两千上下,余者都是青壮民夫,城高池深不易攻打。 额们回河南还没像样攻打城池,这一次得将声势造起来,要打出十万人的阵仗!” “统领,额们只有一万两千骑兵,如何攻打城池?” 刘宗敏作揖道。 李自成浅笑: “这个不用宗敏担心,摇旗兄弟来了,尚有步卒4000。” “那实在大善。” 刘宗敏望了一眼郝摇旗,怪不得这家伙出现在此地,原来是带兵过来的。 “叔爷,可没有蝼蚁啊,如何能够攻城?” 侄孙子李来亨高声询问。 李自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 “你这竖子,跟了你大大这么久,一点记性都不长,额不晓得去抓啊!” “可附近村庄空无人烟,蝼蚁都躲到山里去了啊......” 李来亨有些委屈。 “休要胡言!” 李过出言呵斥,望着养父严厉的目光,十五岁的李来亨只得闭嘴。 “叔父,侄儿愿领兵三千,去山中抓捕蝼蚁!” “好,额部这次只是虚张声势将丁贼调动,让他们误以为额军主力要攻占信阳。 待官军出动,额部分出兵往信阳南面晃一圈,待官军赶来前,额等再悄悄绕道西去。 届时与闯王会合后继续往西,看他洪乌龟探不探出龟头来,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刘宗敏也跟着撕牙咧嘴。 在场诸位上下通透,都明白了战略意图。 这种唱戏的仗,他们可谓手到擒来,流贼嘛,四处流窜本就是看家本领。 “诸将听令!” 贼将们齐身站立。 “郝摇旗所部全军出动,宗敏与李过各自带兵三千,去周边抓寻蝼蚁广收粮草! 额部明日再准备一天,后日一早便攻打信阳!” “末将得令!” 郝摇旗有些不爽,老子刚到就要派老子去打秋风,欺负老子也。 不过也没办法,军令如山,自己的部队也快断粮了。 抓捕蝼蚁,撵着蝼蚁去打头阵攻城,自己的兄弟也可少受一些损伤。 ...... 信阳州衙。 “知州大人,不好了,贼军来了!” “什么?” 王知州大惊。 信阳虽没有多少兵,但城高池深,在汝宁府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流贼咋如此大胆,重返河南后就没攻打过像样点的城池。 竟敢来攻信阳,完了完了。 一翻身起床,连忙套上裤头,全然没顾身边小妾还全身赤裸。 猛地打开房门,屋内春光外泄。 “有多少人?” “禀大人,一眼望不到边,数不清啊!” 门子非常着急。 “快,快带本官上城墙看看。” “遵命!” 王知州心头发虚,前段时日上面告知流贼可能会攻打信阳。 半个月前卢总督又下令,河南中南部全部坚壁清野。 原本没咋行动,后来听说南阳知府都被总督给拿了。 才赶紧派出下属,将周边百姓撵至城中。 无奈百姓们的反应比他这父母官更快,早早就躲进山里,城中仅收纳万余百姓。 乡野村夫倒无所谓,反正坚壁清野事务又不是没有做,城池却绝不能丢失。 ...... “大大,额看城墙上没多少兵,壕沟也不算深,一鼓作气就能打进去,是否开始进攻?” 李来亨跃跃欲试。 “慌什么,还轮不到额,额们只是压阵,有郝统领在前,又不是真打,慌个锤子!” 李来亨陷入尴尬,随即闭嘴。 后方一快马飞奔至前方郝摇旗队列,口中高呼: “闯将有令,郝统领立即攻城!” “晓得了,”郝摇旗很是轻蔑。 侧过头对身边属下吼道: “传额军令,攻城!” “得令!” “咚咚咚...” 攻城的鼓声响起。 老营一千步卒举起武器,吆喝着数千百姓前进。 后面还有一两万平民,这是他们近两日抓的。 这下要先填第一道壕沟,用不了那么多人。 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在刀剑的淫威下,大多数只得扛起麻袋冲向壕沟。 有些人动作缓慢,自然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畏缩不前跪地求饶者,老营兵毫不留情挥刀斩杀。 百姓们彻底怕了,嗷嗷直叫向前冲。 “知州大人,流贼人多势众,开始填沟了,除护城河一方外,三方均有流贼。 城墙上只有这么点兵,该怎么办?” 兵房典吏着急地说道。 旁边两个卫所千户也颤颤巍巍。 运气真特么背,其它两方都是围而不打,自己守的一侧偏偏受到攻击,锤子得很。 “快,快派人去汝宁禀报知府大人! 就......就说十余万流贼攻我信阳城,快,快!” 第105章 把高迎祥找出来 “遵命!” 王知州朝一衙役高声下令,随后擦了擦额上汗珠。 方才从衙门跑过来,肥硕的身躯哪经得住这般剧烈运动。 城外流贼一眼望不尽头,城墙上只有十余门虎蹲炮,只能干瞪眼看着。 前些日十省总督严令,各处卫所进入临近州县守城。 信阳辖区有四个千户所,结果只凑齐一千多卫所军,武器不齐全,就跟庄稼汉差不多。 衙役及各值房吏员都被他赶上城墙,还强押了部分青壮。 要是丢了城池,他的仕途也就差不多了。 瞄了眼城外,王知州转而大怒,指着衙役捕头: “衙门属官都去哪儿了?” “大人,属...属下不知啊!” “都给本官找来,谁敢不上城墙,本官就治他的罪!” “遵命!” 王知州鬼火直冒,就算自己要遭殃,也得把手下拉来垫背,奶奶的。 “砰砰砰...” 城墙上虎蹲炮发出怒吼,壕沟处百姓被吓得魂飞丧胆,丢下土袋就往回跑。 “后退者杀!后退者杀!” “杀啊!” 压阵的老营兵挥刀乱砍,百姓们惊慌失措,直到砍杀上百人才止住后退步伐。 “一刻钟内填平壕沟,否则尔等都得死!” 百姓们吓得愣住,进退都是死,在驱赶下只得拎起麻袋继续冲锋。 “哈哈哈,靠虎蹲炮就想吓住老子,距离都够不着,守城官军是在壮胆吧?真是一群蠢猪!” 处在后方的李自成大笑,刘宗敏也跟着肆意地笑起来。 不多时,第一道壕沟填完,轮到下一批百姓填第二道壕沟。 城门处壕沟离墙只有二三十丈,别说虎蹲炮一点作用没有。 这个距离,还是让不少冲在前方的百姓倒地。 “啊,我的耳朵...” “啊,我的眼睛瞎了...” “爹...爹...” 百姓们乱作一团,有的又开始往回跑。 “杀!” 老营兵处在虎蹲炮射程以外,不断砍杀平民,没几下被砍杀掉三四百,两道壕沟之间已经血流成河。 那些填第一道壕沟的百姓暗自庆幸,要是处于这个波次,肯定比先前更惨。 百姓们怒火被点燃,却也只得认命,横竖都是个死,全都硬着头皮冲锋。 虎蹲炮经过好几轮齐射,全都哑了火。 “快,官军火炮发热了,抓紧填沟,上云梯!” 郝摇旗直嚷嚷。 “遵命!” 不待第二道壕沟填满,老营兵押着第三波百姓,扶着十余架云梯冲刺。 “砰砰砰...” 城墙上火绳枪响起,百姓没倒下几个。 对一窝蜂的人来说,那百余火绳枪就跟挠痒痒似的。 第二道壕沟被填满,云梯队径直冲向城墙。 老营兵于五六十丈外撑起盾牌,紧盯着前方动向。 王知州战战兢兢,贴在几个衙役身后,两刻多钟自己毫发无伤,心中已没有先前那样慌张。 一桶桶火油倾倒而下,数十根火把随即而至,城墙上的弓箭、石块狂泻,墙下瞬间一片火海。 靠近城墙的百姓有的身上着火,痛苦地四散狂奔,引得周遭一阵混乱。 这时虎蹲炮再度开炮,处于三四十丈处的百姓倒下一大片。 接着又是几轮齐射,城墙下哭喊声、呻吟声响彻天地。 “铛铛铛...” 后方传来锣声,这是鸣金收兵的节奏,贼军如潮水般退去。 “大人,流贼退兵了!” 王知州早已看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片刻后变得像个大将军一般,问道: “我军有无损伤?” “有!” 王知州一愣,流贼连弓箭都没有射出一支,何来伤亡? “军丁发生踩踏,死三人,伤十余人!” 一千户官有点不好意思。 “好...好...本官打退流贼就好...” 王知州语无伦次,城下流贼死了那么多,己方才死伤十多人,这可是大胜啊。 “大人,末将以为流贼仅为试探性进攻,不出两刻钟,还会再度攻击!” 另一卫所千户拱手作揖。 “啊?是这样啊?” 王知州原本有些激动心,再度紧张起来。 这家伙第一次经历守城战,毫无经验可言,虽卫所千户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少比他要强。 “咚咚咚...” 不多时,攻城鼓声再次传来。 这下流贼摆出更多云梯,看样子有两三万人在朝前面移动。 “大人,流贼又来了,这下子想必不会轻松!” 王知府猛地汗毛直立,嚷道: “快,再派一批人去汝阳送信,快!” 流贼如蚂蚁般布满城外大地。 山雨欲来的窒息感,让城墙上每个人的胸口沉闷不已。 ...... “禀督宪大人,十省总督有军令到!” “噢?快呈上来!” 丁魁楚接过,望了眼帐中诸将,迅速拆开信封。 里面装着两份军令,一份是卢象升的,另一份乃转发的军机处命令。 卢象升要他密切关注流贼,高迎祥部可能会攻打信阳,可派小股人马往信阳解围。 军机处提到,高迎祥与张献忠合兵的概率不高,其目的仍是回陕西,故必须明白流贼真实意图。 收起军令沉思一阵,丁魁楚问向亲兵: “找到高贼主力没有?渡河的流贼有无异动?” “禀大人,其主力暂不知踪迹,渡河流贼昨日在四处打秋风。” “再探!” “遵命!” “另外立即向商城驻军传令,命其向麻城一带靠近!安庆水军逆流而上,去江夏一线布防,给本督盯着张献忠!” “遵命!” “去吧!” “报...” “督宪大人,汝宁知府衙门送来信阳知州求援急报!” “噢?” 丁魁楚微愣,今天的节奏似乎有点快,看完急报后,转而轻蔑一笑。 “必是那知州夸大其词,十余万人哪有那么容易渡河去攻城,乱弹琴!” “刘参将!” “末将在!” “定是那渡河两万流贼攻打信阳,本督调拨3千漕兵骑兵予你,加上你本部5千步骑立即出发! 你的任务乃盯住此股流贼,不得恋战!” “末将领命!” “诸位同僚!” “大人!” 诸将齐刷刷拱手。 “将营中所有斥候派出去,务必找到高迎祥主力!我部拔营至淮河,摆出欲过河之势,待找到高贼,立即咬住此贼尾巴。 此地留下一万步卒,协防将去正阳的张应昌!” “末将领命!” 第106章 北镇抚司 京师,乾清宫。 “皇爷...不好了...” 一小太监匆匆进暖阁,神色很是惊慌。 王承恩训斥道: “慌什么,没看到皇爷正在处理国事吗?” “皇...皇爷恕罪!” 小太监紧张地匍匐于地。 “何事慌张?” “禀皇爷,太皇太妃又闹起来了,已朝暖阁而来!” 崇祯耸了耸肩,还以为何种急事,这事儿算个鸟啊。 “罢了,起来吧。” “遵旨!” 小太监颤颤巍巍,低着头退出阁外。 “朱由检!你个不孝子孙!” 郑贵妃已年近七十,一副怒气冲冲,一进殿就开始兴师问罪。 “老太妃擅闯暖阁,不知有何贵干?” 崇祯抬头望瞥了她一眼,没有站起身,更没离开御座。 “哼,明知故问!哀家母子有哪里对不起你? 这么多年了,你还想为你父皇打抱不平吗!” “老太妃此言差也,朕绝无此意。” 崇祯一脸无辜。 “嘿嘿,你乃当今天子,白的你都可以说成黑的,哀家冤枉你了吗!” 这老妖婆子,一把年纪了还大动肝火,不过骨肉相连,倒也人之常情。 可哥就是要搞你儿子,谁叫他身上这么多肉,谁叫那苟日的贪得无厌呢。 大声说道: “福王欺压平民四处侵占土地,连朕的卫所屯田都要染指! 数度勾结晋商资敌,其罪该当如何,您老人家心头没点数吗!” “诬陷,诬陷!你就是想为你父皇报仇,你心肠狠毒也!” 郑贵妃就差撕心裂肺,一副咬牙切齿。 “大胆!福王诸罪证据确凿,老太妃太倚老卖老了吧!” 堂堂皇帝能被你老妖婆吓住?简直让人笑话。 “朱由检,你...你...” “福王无旨擅离封地,长期奸虐妇孺孩童,甚至鸡奸阉人。 更不顾江山社稷资敌谋反,这叫朱家子孙吗?朕都为他感到羞耻! 你还好意思在此大放厥词,你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你...你...” 郑贵妃差点气晕过去。 她那宝贝儿子是啥样,她可清楚得很。 自己年轻时仗着宠幸,万历爷痴迷了她好多个年头。 崇祯的便宜老爹与福王之间,为国本之争闹了近20年,就是她给蛊惑的。 皇帝压根儿就没想过报仇。 至于福王勾结晋商,倒确实是故意栽赃。 可谁叫这头猪这么多油水呢?谁又叫他多年后被李贼抢,还被李贼下油锅呢。 老子是在救他,老妖婆却无法理解。 “来人!” “奴婢在!” “将老太妃送回寝宫,无朕旨意不得擅自出入,违令者直接杖毙!” “朱由检,你刚愎昏庸,呜呜呜...你不得好死...” 郑贵妃被锦衣卫强行架出殿外,不甘的怒吼声拖得老远。 奶奶的,几十岁的老太婆竟敢在老子面前耍横,母子俩都欠收拾。 “王大伴!” “奴婢在。” “福王还在绝食吗?” “禀陛下,福王仅绝食三日,早已恢复进食。” “没骨气的软蛋!” 崇祯冷哼不断,原本还说会去看看这家伙。 一想到那厮连太监都要搞,真特么恶心,老子得离他远点。 当下只把那厮关押在太庙,没有扔到诏狱去,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崇祯深吸几口气,说道: “大伴,备上两份酒菜外加两壶烈酒,朕要去诏狱。” “皇...皇爷...” 王承恩一惊。 “皇爷乃九五至尊,诏狱那霉臭之地,皇爷...” “那有何妨,朕要去会会温匹夫和陈奇瑜,是该让他们重见天日了。” “奴婢遵旨!” ...... “臣等恭迎圣安!” 北镇抚司衙门大堂,李若链率着锦衣卫武官作揖叩拜。 “李爱卿。” “臣在!” “叫人把陈奇瑜提来,拿一个食盒去给温体仁,其余人各自去忙吧。” “遵旨!” 见其他人离开,天子问道: “高文采那边如何了?” “回禀陛下,晋商膳后事宜已由东厂接手。 高千户正与勒念祖筹备物资,不日即可出关。” “甚好,徐允祯与梁廷栋呢?” “暂无任何异动!” “嗯,”崇祯微微点头,又道: “关外情报必须尽快展开搜集,福王那件事勒家二公子有功,须好生利用!” “陛下,勒念祖妻儿已安顿于西苑官地。 臣已将其纳入锦衣卫,暂授予百户官职,量他不敢胡来!” “很好,说说锦衣卫近日事务吧。” “禀陛下,臣已将骆养性一干追随者悉数降服,刘乔等罪孽深重者已经治罪。 现锦衣卫扩充至2万余人,臣已派出数千心腹去往诸省,整顿各地锦衣卫机构。” “朕只有一个要求,锦衣卫务必恢复太祖时期之荣光!” “臣遵旨!” “凡对几大案有功者,通通都得奖赏, 朕看高文采由副转正有点屈才,完全可以充当指挥佥事。” “陛下...这...” 李若链大惊。 高文采在晋商案立了大功,他也觉得只升一级,有点对不住人家。 没想到皇帝要连升三级,跟当初提拔自己如出一辙。 “臣替高佥事叩谢吾皇恩典!” 李若链跪地高呼。 没让他平身,崇祯接着道: “爱卿,你对几大案功劳极大,朕听说你一大家子挤在一区区小院。 朕看那阳武侯薛濂的府邸,就赐予爱卿吧。” “陛下...臣...臣惶恐...” 那可是侯爵的府邸啊,李若链很是紧张。 崇祯浅笑。 “勋贵留下那么多房产,放着岂不可惜? 朕意让吴又可开办医药堂,另外几处设为科学院驻地等等,如此之后仍还有很多。 朕赏给你一处,再让曹化淳、方正化以及王大伴一人一套伯爵府邸。” “臣...臣多谢陛下恩赐!”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王承恩跟着跪了,皇上赏赐就得拿着,这就是荣耀啊。 “好了,都起来吧。” “遵旨!” 李王二人都非常激动。 “李爱卿。” “臣在!” “稍后朕要分别与陈温二人详谈,爱卿就在左右,以便安排接下来之事务。” “臣遵旨!” 李若链心中咯噔一阵。 圣上带来了两份酒菜,方才又此番说辞。 看来两个罪孽深重的家伙,从此以后,大概率将逃出生天也。 第107章 劫后余生 “罪臣陈奇瑜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奇瑜非常虔诚地跪地。 狱中呆了八九个月,浑身很脏,不过精神尚可。 自穿越过来后,就让李若链善待他,看来并未遭啥罪。 “你思过这么久,有什么感想对朕说吗?” 皇帝风轻云淡。 “陛...陛下,臣罪无可恕,恐怕已见不到大明中兴,臣惭愧...” 说罢显露出一丝悔恨之色。 王承恩在他面前摆上小桌子,将酒菜放在上面。 “你的确罪无可恕,要不是你好大喜功,流寇何以从你手上逃脱! 如今流贼肆虐数省,所到之处满目苍夷,就是你陈奇瑜一手造就!” 崇祯拿起惊堂木,重重击打桌案。 “陛下,臣愿以死赎罪,绝无怨言。 还望陛下能带着大明走出泥潭,臣便含笑九泉了,呜呜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奇瑜泪流满面。 自车厢峡被流贼诈降,捉拿到京师至今,他可谓身败名裂。 在狱中蹲了这么久,常常为此懊悔不已。 自有了华夏日报,锦衣卫期期都给他看,让他知道了外面发生的大事。 当初太大意了,被流贼蒙骗,手下那些文武也将他哄得团团转。 结果是手下人被重金贿赂,让他错失了做郭子仪一般的青史名人。 皇帝今日亲自接见,面前又放着酒菜,不是断头饭还能是什么? “御酒已妥善,你安心享用吧,王大伴,赐坐!” 崇祯很随意地说道。 “臣...臣多谢陛下。” 陈奇瑜颤颤巍巍坐上小凳子,抖着手拿起碗筷。 以他当下的感知,这将是他最后一顿饭。 在狱中早已想到这一层,可真正面对时,还是不免心潮起伏。 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仕途,自己曾经的无限风光,都将戛然而止。 吃顿饱饭,不做饿死鬼,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遗憾只有来世再弥补。 陈奇瑜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三下两下将肚子填饱。 他知道眼前这个皇帝,可不会选择什么秋后问斩。 说不定烈酒中已经加入毒药,死亡随时都会降临。 待酒足饭饱,除御酒带来的一丝亢奋外,并无其它异样。 见正堂主位坐着的皇帝,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眼神中并没有杀意。 心中不禁泛起丝丝狐疑。 “酒菜味道如何?” “禀陛下,妙极也!” “你吃的这道烧鸡,还是朕前些日亲自指导调味。 朕都还没领略御厨的最新手艺,倒是你先享用了。” 皇帝这话啥意思? 陈奇瑜转念一想,大概率圣上还记着他以往的功绩吧。 反正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由坦然一笑,没有吭声。 崇祯一脸严肃,双眼凝视着他。 “你去江南吧,替朕去推行新税制,监督那些士绅权贵,赎清你所犯之罪孽!” 陈奇瑜闻言大惊,猛地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帝。 崇祯没去理会他的失态,喝了一大壶酒,想必都晕晕了。 继续说道: “朕复用你为巡按御史,给朕巡按南都,若做不出功绩,朕照样要杀你!” 陈奇瑜老泪纵横,猛地跪地高呼: “臣多谢陛下天恩,臣一定将功赎罪,不负陛下重托!” 人生的大悲大喜,从刀下鬼到恢复官身,实在令人百感交集。 “你去找李邦华办理相关文书,再去找毕自严,他们会给你交代细则,你休养几日就启程吧。”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去吧。” “遵旨!” 陈奇瑜带着逃出生天的心情,颤抖着身躯退出堂外。 今天是死不成了,他也不想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定要干出一番名堂,一雪过往耻辱! ...... “李若链!” “臣在!” “你知道锦衣卫该在江南怎么做了吧?” “臣明白!” “好,带朕去诏狱,朕要会会温匹夫!” “陛下,请!” ...… 北镇抚司诏狱内。 光线昏暗,散发着阵阵霉臭与尿骚味。 自几大案伊始,原本冷清的诏狱变得热闹起来。 晋商没有资格关入诏狱,关在这儿的全是文武勋贵。 “陛下,臣错了,饶了臣吧...” 朱纯成看见了皇帝,双手捂着牢门跪下,一通痛哭流涕。 不多时各个牢房被惊扰,犯人全都隔着牢栏求饶。 崇祯理都没理,径直朝里面走。 温体仁早已跪在牢栏前。 “罪臣温体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卫打开牢门,又添上一盏灯笼,牢房内光线亮出不少。 崇祯坐上王承恩端来的凳子,见小桌上几个菜盘早都空空如也。 缓了缓,问道: “酒菜味道不错吧。” “禀...禀陛下,此乃罪臣许久未吃到之美味也。” 温体仁表情很是复杂。 迟早都将面临这一天,皇帝今日来,想必是想亲眼看着他见阎王。 既感到阵阵悲凉,也泛现出本能的恐惧。 “起来吧。” “臣不敢。” 苟日的要跪就跪,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家眷包括温育仁,前些时日三司已出结果,朕将送他们去西山煤矿服刑十年!” 崇祯面色冷峻地说道。 这个惩处很重,不过老温却如释重负。 对于将女眷送到教坊司当娼妓,男丁充军流放来说,已经是最轻松的处罚。 “臣叩谢吾皇恩典!” 皇帝没有理他,继而闪现出怒意。 “你温体仁数年来不思江山社稷,只顾私利,落得今日之下场,纯属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臣...臣知罪,唯有以死消除陛下之恨...呜呜呜...” 老温匍匐于地,表现得跟先前陈奇瑜如出一辙。 一想到他以往把原主老哥哄得团团转,崇祯就很不爽。 既反感他,也厌恶过去的自己。 吓也把老温给吓了,深吸几口牢房浊气,缓缓说道: “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老温不禁大惊失色。 转换也太快了吧? “你去巡按福建两广,并亲手操刀福州市泊司,顺道把郑芝龙给朕看住。 若做的好,你的家人可早日解脱,反之,罪加一等!” “臣...臣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老温百感交集,眼中饱含热泪。 劫后余生谁会不激动,战战兢兢等着皇帝下一步指示。 第108章 信阳危矣 在诏狱待了近两个时辰,走出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崇祯心中舒展不少。 如今永不加赋与新税制早已昭告天下,具体实施细则近期也将出台。 京畿地区暂不太担心,江南及闽粤想必没那么简单。 如果今年能将流贼重创,接下来的安置膳后,将更为繁琐。 按照轨迹,中原西北灾荒仍会持续数年。 那么江南甚至来自南洋的钱粮,就必须持续输血,否则困难重重。 现在将两个钦犯派出去,也算物尽其用,谅他们也不敢敷衍了事。 ...... 河南信阳。 王知州觉得自己就是军事天才,几天来打退流贼数次攻击。 在他的严令下,往城头的青壮又增加了一两千。 自己求援文书发出三次,假若上面派援军,那这一两天就能到。 欣慰的是己方伤亡非常小,流贼也没有撞击城门,攻城的蝼蚁反被流贼杀掉颇多。 反正自己这边见着流贼就一通暴击,根本不管节省弹药。 但凡有点军事眼光,都知道流贼并非想攻入城中,反而有故意为之的味道。 可这里就是群军事白痴,哪晓得流贼真实意图,常常为守住一波窃喜不已。 ...... “禀大统领,丁贼所部有异动!” 李自成坐于军帐,正啃着一只羊腿。 “说!” “遵命!” “探马回报,丁贼已大举向南,近万前锋已前出数十里,正筹备渡河,看情况此贼并未找到闯王,误以为我部乃主力。” “哈哈哈,再探!” “得令!” 李自成很傲娇,抹了抹嘴角上的油渍。 “传额军令,未时攻城,这一次阵仗搞大点,再给城里施点压,让丁贼来得更快些!” “遵命!” 李自成非常高兴,这几日以来,每天都攻城至少两次。 老营兵基本毫发无损,仅死伤几千蝼蚁,完全啥事儿没有。 如今吸引丁魁楚的目的已显现出成效,他得再搞搞,在丁贼过来之前溜掉。 “杀啊...” 流贼一窝蜂涌向城门。 “迎敌,迎敌!” 王知州在城墙上撕心裂肺。 通过几日连续战斗,胆子已没那么小,已经不需要躲在衙役身后。 老营兵撵着近万平民上前,比任何一次阵仗都要大。 千余弓箭兵止步在五六十步开外,朝城墙放箭。 “嗖嗖嗖...” “啊...” “我中箭了...” “啊...我的胳膊...” 箭雨袭来,城墙上倒地一片,哀嚎声响彻四周。 “把盾牌立在城头,快!” 百户官慌忙下令。 王知州身边也有一个青壮倒下,差点点就射中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大人,下城墙躲一躲吧!” 信阳通判急促地说道,两个衙役还给他搬来一块门板掩护。 “慌什么,打退流贼这么多次,你没看见吗!” 通判只得闭嘴,畏畏缩缩跟在知州身边。 “大人,流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啊...” “有何不同?” 王知州不解。 “前些日流贼未出动弓箭兵,昨日仅有少许,末将看今日不下一千。 墙上火药早都没有了,箭矢所剩无几,大人,该怎么办?” 王知州慌了,他是军事小白不假,却也不是傻蛋。 听千户官一说,瞬间心头直打鼓。 远距离武器消耗殆尽,唯有近战肉搏,对于守城来说,不是一般的弱势。 在流寇几番射击之下,城墙上的人不敢冒头,乱箭也射死射伤不少官民。 被裹挟的百姓架起云梯,嗷嗷叫着向上爬。 “流贼登城了,快砸,快砸!” 一千户官慌忙下令。 砖石、火油如雨点般狂泻,好几副云梯被掀翻,流贼片刻间死伤上百。 这种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无论卫所军还是青壮,都有了一小点点应敌经验。 “杀!杀!” 弓箭兵身后出现三四百提着刀的百姓,这是几天战斗下来,新充入的蝼蚁兵源。 只要今日能活下去,就将告别新兵身份,成为半个老营兵了。 “冲!” 几百人嗷嗷直叫,抬着四五副云梯,如敢死队一般奔向城墙补位。 流贼们很是勇猛,全然没顾上面扔下来的任何东西。 横竖都是个死,只要杀掉别人,自己就有续命的希望。 这一波攻击很到位,战场上最具杀伤力的,就是遇上不怕死的主。 有的流贼已经爬上城墙,与官军青壮厮杀起来。 王知州被吓住,却也不敢离开岗位。 这是连日来流贼第一次登上城墙,只能严令拒敌,当然,他肯定得躲在人群之中。 见城墙上已陷入混战,弓箭兵随即停止射击,远远看着上面的好戏。 算半个老营兵的百姓虽不怕死,却也未经历过训练。 在双方厮杀中,冲上去的一两百没几下就被斩杀殆尽,守城的死伤也差不多。 将登墙流贼杀光,王知州松了一小口气。 城下还有那么多蝼蚁,正赤手空拳顺着云梯爬,墙上的压力并未减轻多少。 “大人,快看!” 王知州顺着千户官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弓箭兵身后又聚集了上千拿着武器的蝼蚁,明晃晃的刀剑,在太阳下闪着亮光。 “流寇这是要玩车轮战术啊,要是连续攻上几波,大人,信阳危矣...” 千户官露出几乎绝望的神色。 “来人!” “属下在!” “再去向汝宁求救,就说信阳破城在即,援军若再不到,信阳就完了!” “遵命!” 王知州挽起袖子,从地上拾起一把腰刀,双眼变得通红。 自己很怕死,可临阵脱逃又能怎样? 如果能熬过今天,说不定明日就有援军赶至。 “随本官杀敌!” 王知州一副大义凛然,挥刀向一个冒出头的蝼蚁砍去。 周围的衙役、官差青壮被主官这一举动感染。 一通猛打猛砸,蝼蚁们士气急转而下,不多时如潮水一般退去。 蝼蚁们到六七十步处驻足,战事转入暂停。 一刻钟后,在半个老营兵的威慑下,平民再次硬着头皮冲锋。 头几日还是乡亲或是亲戚,当下就管不着了。 成为老营兵才有饱饭吃,现在要做的,就是押着曾经的父老上前。 但有后退者,将毫不留情给上一刀。 连日的战斗,让他们眼里充满杀戮,只剩下要活下去的原始本能。 除此以外,全都如同行尸走肉。 第109章 声南击西 李自成站在远处,凝望着信阳北门。 守城官军就是一群废材,就连用蝼蚁攻城,稍微勇猛点都招架不住。 要不是此战目的仅为掩护闯王往西,信阳早都被他拿下了。 李小哥不禁直摇头。 “禀统领,丁贼前锋已悉数渡过淮河,正朝信阳而来!” “丁贼的帅旗呢?” “于前锋后方约二十里,估计已到淮河北岸!” “哈哈哈...” 李自成大笑,他调动漕兵的意图达到了。 官军被他耍得疲于奔命,完全可以傲娇一把。 “传额军令,停止攻城,派出一千老营骑兵,往官军来的方向驱赶蝼蚁! 我部主力速速往南,作出与张贼合兵态势,而后寻机向闯王部会合!” “遵命!” ...... 城墙上蝼蚁又如潮水一般退去,一刻钟后全都退到数十丈外。 王知州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流贼这是要退了?” “禀大人,又退了!” 王知州百思不得其解。 特么北门最多还能坚持一刻钟,流贼白白丢掉机会,究竟是何缘由? 其实但凡有常识就应该明白,流贼数天来城门都没有撞,根本就不想要他的信阳城。 不管了,流贼退去就好,至少能舒缓一阵。 “大人,快看!” 衙役将知州扶起,指向城外。 只见流贼在百丈外收拢平民,将万余人围在中间。 不多时北面的流贼散开,其余三方开始挥刀向百姓砍去。 百姓瞬间乱作一团,一时间喊杀人哭骂声震天,比攻城的动静还大。 百姓拼命往北跑,后面的步卒开始追,一会儿又换成骑兵追杀。 “流贼这是要作甚?” 左知州倍感疑惑。 “不知道啊...” 旁边的人也诧异无比。 剩下大部兵卒悉数转向往南,远处的营帐也开始拔除。 “流贼这是要退兵?” “大人,依末将看确实如此!” 千户官非常笃定的说道。 “如此说来我等这就胜利了?信阳城没有丢?” “正是!” 王知州狂喜,任凭他不知兵事,可眼前的一切让人又不得不信。 官位算保住了,说不定还会受到褒奖,其它一切损失都是小儿科。 “大人,倘若流贼退兵,我等须打开城门,将城外尸体焚烧掩埋,现天气已转入炎热,下官担心诱发瘟疫!” 通判向知州拱手。 “对对对,看看情况再说,看看情况再说...” 王知州掩饰不住心中欢愉,有点语无伦次。 ...... “报...” “参将大人,信阳方向有万余流民向我部奔来,距此不足5里!” “有无流贼老营兵?” 刘参将问道。 “只有近千骑兵追赶,流民并无武器!” 刘参将闻言,很是狐疑。 他们渡河花了大半日,淮河距信阳城并不远,想必流贼早已探知消息。 当下这么多流民跑过来是啥情况?关键流贼老营兵也不多。 思虑片刻,刘参将猛地眼前一亮,高声道: “想必流贼已经放弃攻城,不用过多理会流民,速速赶往信阳,如若流贼已退兵,即刻查清动向,快!” “遵命!” 小半个时辰后,刘参将率数千骑兵赶至信阳北门。 “大人,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噢?”王知州一惊。 “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本官击退流寇他们才来,气死本官也!” “大人,想必那流贼获知援兵赶至,方匆忙退兵的吧。” 王知州又是一愣。 己方只是胡乱应对几天,流贼没咋个便退兵,想想应该还是自己孟浪了。 “快开城门,本官要去会会那主将!” “遵命!” 王知州清理衣衫,挺起胸膛一副胜利者姿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城下走去。 ...... 桐柏县西北面,高迎祥站在一山丘上凝望四周。 此处处于丘陵地带,距县城三十余里。 周边群山环绕,所部来此扎营已好多天,周边并未发现官军。 只待外甥那边传来丁魁楚南进的消息,他就将拔营继续往西。 李自成只要声势闹得够大,让官军误以为李部就是主力,那目的也就达到了。 待官军都去围剿自己的外甥,他则出现在南阳至襄阳之间。 届时再动作一番,官军恍然醒悟分兵来追他,李自成也可伺机冲出包围。 而他就继续往西进入郧阳山区,你官军能奈我何? 想到这儿,高迎祥嘴角微微上扬。 “闯王,闯将所部有军情传来!” “说!” “丁魁楚大军已行至淮河北岸,近万前锋抵达信阳,闯将部在官军前锋渡过淮河后放弃围城,已拔营往南面进发!” “甚好!” 高迎祥露出喜色,又问: “宏基所部损伤如何?” “几乎毫发无损!”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高迎祥大喜。 这个外甥比其他属将精明多了,看来让他去当疑兵,实属完美选择。 “西面与北面有无官军?” “探马两刻钟前回禀,分别前出五十里,并未发现官军!” “山西军和那祖字旗呢?” “据闯将部禀报,山西军已往正阳一线,应该乃奔闯将而去,祖字旗官军不知所踪!” “嗯,”高迎祥微愣,随即陷入沉思。 他们返回河南这么久,跟着的一直都是漕兵。 近期左良玉被打败,山西军也出现了。 可却一直未发现令他胆寒的洪兵,那祖字旗是何方神圣也不知晓,这就是他不解之处。 前些日才听说,洪承畴好像被新总督命去守开封,其洪兵也就万人上下,或许没有到这边来。 在河南地界的官军中,尽管漕兵拥有数千一人双马的骑兵,但他并不慌张。 相反自认为把漕兵玩得团团转,唯独忌惮的就是洪承畴。 那家伙在陕西时,可没少吃过他的亏。 而那消失的祖字旗官军,或许同样去追李宏基了吧,高迎祥不禁自我安慰。 至于那啥卢象升,听说驻守于南阳,想必赶洪承畴差远了,竟然还啥十省总督。 估计就是个泛泛之辈耳,根本不足为虑。 反正不管怎样,老子就是声南击西虚晃一枪,战略意图始终不会改变...... 收起思绪,高迎祥开口: “传令下去,今晚好生歇息,明早五更造饭,天亮拔营向西!” “得令!”亲兵拱手领命而去。 第110章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太阳就快落山,李自成往着南面匆匆行军。 后方探马不时传来消息,丁魁楚前锋止步于信阳。 仅派出两三千骑兵追击殿后兵卒,追出二十余里后便脱离接触。 “额走到哪儿了?” 李自成问向身旁亲兵。 “大统领,已出信阳快七十里,往西六十里便是随州,往西北百余里便乃枣阳!” “令全军原地小歇,取舆图来!” “遵命!” 李自成下马,在亲兵背上摊开舆图,又看了看四处地形和天色。 “就地扎营!” “得令!” “大统领!” 不多时,几个亲兵气喘吁吁赶至。 见是派出去禀报高迎祥的亲兵,便问道: “已告知闯王了?” “属下已禀报闯王,闯王部将于明日一早拔营西进!” “甚好,丁贼已被调动,闯王的压力就会减小,说不定丁贼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速去叫诸将前来议事!” “遵命!” ...... 在刚搭建好的大帐中,李自成望了下众人。 “诸位,额准备休整一日,后天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大悟县,作出围城之势。 主力往枣阳一带移动,向闯王部靠拢,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大统领,您的意思是大悟仍围而不打?也仅用作疑兵?” 刘宗敏问道。 “正是!额拟派郝兄弟佯攻大悟县城,声势搞得像几万人围城。 待丁贼闻讯南下时,郝兄弟撤围继续往南,作出与麻城张贼合兵之态。 而后再根据官军动向择机西进,如此调虎离山之计才算完美!” 李自成说完,眼神犀利地望向郝摇旗。 郝摇旗心中极度不爽,特么你们倒是跑了,留下老子断后。 自己仅5000兵卒,其中4000都是步军,万一被官军咬住,岂不成了冤大头。 “郝兄弟,你有何难处吗?” 李自成问道。 “大统领,没...没有难处。” 知道他有点言不由衷,李自成接着道: “额让李来亨领骑兵1000,归郝兄弟节制,现军中粮草优先保足你,另给白银1万两劳军,郝兄弟以为呢?” “谨遵大统领钧令!” “好,那就这么定了,郝兄弟务必把握好时机,切莫功亏一篑!” “得令!” 尽管郝摇旗心头还是有那么不舒服,可没办法啊,谁叫自己势力太弱小呢。 李来亨那1000骑兵美其名曰归他指挥,实际还不是有监督的味道。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郝摇旗心中暗自嘀咕。 ...... 襄阳城西古隆中。 秦良玉身着披风,眺望着东面远处滚滚而过的汉水。 东渡的船帆已经看不见踪影,汉江傍晚风光甚是迷人。 只可惜周围山峦大部分都光秃秃,给原本美丽的风景,增添了一丝空旷凄凉。 “瑞征他们都过去了吧。” 秦良玉似问非问,瑞征乃儿子马祥麟的字。 “姑母,已经过江了。” 秦拱明作揖。 “你也看不清了?” “姑母,相隔如此遥远,侄儿确实看不清。” “哈哈哈,老身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原来是隔得这么远。” “儿行千里母担忧,姑母这是在心忧瑞征。” “是啊,哎...你姑父蒙冤已去二十余年,当今天子本朝三年予以平反。 你父亲,你二叔父浑河之战身死十四年,你三叔天启四年壮烈殉国。 我秦家,我马家,皆满门忠烈也!” 秦良玉突地高声疾呼,在夕阳的余晖下双肩微颤。 丈夫兄弟均已远去,就留下她一个弱女子,苦撑石柱白杆兵二十多年。 今年她都61了,连去岁花甲之日,都是在征战张献忠的途中度过。 去年张献忠入川,马祥麟被此贼围于太平,自己率军急救,方解得围困。 后来还大破张贼,白杆兵威名再次震撼整个大明。 崇祯三年白杆兵解得京师之危,当今天子赐诗四首,去年又封她为四川总兵。 虽两个多月前才得到这个任命,但好饭不怕晚,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大侄子湖广总兵秦翼明,已屯兵长江以北,受巡抚唐辉节制,时刻盯着张贼。 按卢总督命令,马祥麟亲率3000白杆兵东渡汉水,向孝感行打草惊蛇之举。 他相信儿子和侄子,定能让张贼挪挪屁股,朝着卢总督的口袋里面钻。 而自己,就等着高迎祥前来,与二位总督一起围歼此贼。 “报......” “将军,卢督宪急令!” “念!” “素贞夫人钧鉴: 高迎祥部行踪诡异,暂已不知所踪近十日,然此贼主要意图仍乃西进。 着素贞夫人立即北渡汉水,派少许兵力于樊城至枣阳一线,搜寻高迎祥。 秦部主力布防清河北岸,遇到敌情择机出击! 六月二十日流贼一部攻打信阳,其后撤兵南遁,此乃高贼之疑兵,切莫误判! 大明少保、兵部尚书、十省总督卢象升!” “嗯,”秦良玉点了点头。 这卢总督对她很尊敬,不像以往那些文官,常常吆五喝六,让她心中生出感动。 “秦拱明!” “末将在!” 姑母开始下军令了,秦拱明不敢再自称侄儿。 “渡河船只有无差池?” “禀将军,数日前便已妥善,万无一失!” “甚好,传本将军令,明日辰时拔营渡江!” “遵命!” 秦良玉回到军帐,召集几个属将议事,定出行军路线及相关安排。 众将散去,秦良玉望了眼帐中箱子,开口道: “凤仪!” “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去将那盒子给为娘拿过来。” “孩儿遵命!” 儿媳张凤仪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精致木盒,双手递给婆婆。 这是自家婆婆最珍爱之物,几年来几乎从不离身。 每当想起往事或是战事来临前,总喜欢翻出来看看。 秦良玉非常虔诚地打开盒子,摊开里面的黄色锦缎。 看着上面刚劲有力的字句,心中几度悲喜交加。 “圣上堪称文坛泰斗也!” 秦良玉露出满意的微笑。 皇帝赐给她这四首诗,可是她一直以来骄傲的资本,随即朗诵起来。 “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第111章 北面有情况 京师,乾清宫。 卢象升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送来前线军情,让天子与军机处对敌情了如指掌。 拿着最新奏报,崇祯心中波澜不惊。 南阳到京师1800余里,采用600里加急仅需三天多,消息并不算太滞后。 自搞到银钱后,就对数年前撤销的部分驿站进行重建。 首先保足河南及辽东,宣府与陕西也在抓紧落实。 准备在今年内将全国驿站恢复如初,并改由户部直接拨银,不再动用地方分毫。 河南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当中,他深信卢象升最终能交上满意答卷。 “启奏陛下,李指挥使求见!” 一小黄门进入殿中。 李若链不来则已,一来一般都是有大点的事儿。 “快传!” “遵旨!” 一番君臣礼仪,赐坐李若链。 “启禀陛下,陈奇瑜及温体仁昨日已经出发,臣已分别安排锦衣卫常伴左右, 刘尚书也派出礼部官员,随温巡按去福建。” “甚好,朕需要江南赋税,也需要闽粤之关税,有礼部去福建,性质就大为不同,朝官们弹劾也没用。 河南战后必定满目疮痍,数省之钱粮,甚至南洋之粮米,必须持续为中原输血。 只要有钱有粮,大明方可一步一步走向复苏,否则仍旧前功尽弃!” 李若链作揖附和。 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圣上让两个罪臣去当巡按,既考虑了近忧,也顾及到远虑。 “陛下,高文采于塞外传回重要军情。” “噢?”崇祯一愣。 关外有啥情况,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务之一。 “细细道来!” “遵旨!” 李若链清了清嗓子,说道: “以往晋商经过察哈尔部与建奴贸易,察哈尔部对建奴可谓死心塌地。 现晋商只留下勒家二公子,该情况建奴是否已知晓,臣不敢妄断。 关外蒙古各部,除土谢图汗部仍效忠林丹汗以外,其余诸部均已纷纷跪服建奴。 可以说,宣府一地已经直面奴贼!” “嗯,”皇帝边听边微微点头。 前世在史料上看到过一些此类讯息,只是不清楚具体状况。 经李若链一说,让他知道了边关的危险程度,心头不由有些沉重。 李若链继续道: “据高文采禀报,林丹汗去年已死于祁连城,其部随之四分五裂。 奴酋今年2月派出多尔衮与阿敏清剿,林丹汗其子额哲,于半个月前在讬里图投降建奴! 土谢图汗部远遁北地,暂不知所踪。” 崇祯微愣,林丹汗余部投降建奴,皇太极那苟日的实力又进一步了。 “陛下,据闻林丹汗之妻苏泰,向多尔衮跪献传国玉玺,蒙古部落彻底消亡也!” 史书上提到过这一茬,但并不知晓具体时日。 皇太极在获得传国玉玺后称帝,如此说来,这家伙今年就要登基当皇帝。 奶奶的,这群杂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几息功夫后,崇祯猛地眼前一亮。 他隐约记得,此次战役多尔衮是主将,阿敏为副将,好像并未带多少金兵。 主要为纠集的蒙古诸部,借他们与林丹汗之间旧仇,最终将林部击败。 问道: “可探知建奴多少兵力?” “启禀陛下,奴兵一万,察哈尔、科尔沁等各部约四万余,共六万上下!” “嗯,”果然史书所载属实。 六万铁蹄,冷兵器时代属于横扫草原的存在,战力不容小觑。 不过如果在密集的枪炮面前,成为活靶子的概率更大。 “陛下,高文采还曾探听到一个消息,多尔衮数月前西出经过宣府边外时,曾意图进关劫掠。 后来刚好晋商有一批物资出关,多尔衮才放弃入关......” 李若链滔滔不绝,将获知的情报悉数道完。 崇祯努力回忆,看过的部分史料记得不太清了。 好像多尔衮后来在班师途中,还真于宣府劫掠了几个府县。 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造成过大破坏,史料上也仅轻描淡写几句。 想到这儿,随口说道: “给高文采传信,多尔衮得到传国玉玺,想必近期就将班师回沈阳,一旦多尔衮回师途中有叩关迹象,或是贴着宣府外围行军,务必及时禀报!” “臣遵旨!” “另外,顺道传令陈新甲,加强辖区防务,时刻提防各大关隘!” “遵旨!” 李若链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皇帝。 见圣上有种意气风发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也跟着心生波澜。 ...... 李若链离去后,皇帝陷入沉思。 当下禁军整军四个多月了,早已今非昔比。 禁军虽占七成皆为新兵,原有老卒也未上过战场。 但任何一支强军,必须经过战场洗礼,方可叱咤风云,这也是自己想追求的。 倘若多尔衮敢侵犯大明,他立马就会御驾亲征,杀杀建奴的嚣张气焰。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靠一味防御,大明休想长治久安。 如果主动发起一次战役,将建奴打痛一次,那么让候恂换取一年安稳的初衷,将被无限放大。 会为消灭流寇及发展国内,博得更多的喘息时间。 当下新税制表面上风平浪静,刘国能带着数十老部下配合户部小试牛刀,京师商贾虽有抵触,倒还不敢过份造次。 可除开京畿以外的其它省份呢?有没有人暗自酝酿事端,一切不得而知。 八九月征收夏税时就会全面铺开新税制,恐怕不会那样简单。 而卫所整顿方面,京师周边虽遇到一些困难,倒也不算太恼火。 河南战云密布,卢象升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孙传庭也才到陕西数月。 陈新甲趁着晋商案,搞掉万全一部分卫所,其它的都还没咋动。 假若亲征战胜建奴一次,帝王权威将得到大大巩固,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即使面临两线作战,该干的还是得干。 想到这儿,崇祯觉得,此种可能性或许会越来越大。 “王大伴!” “奴婢在!” “方正化是否在值房?” “回皇爷,方秉笔应该未外出。” “让他速来见朕!” “遵旨!” 快半个月没去北郊了,得了解一下禁军这段时日状况。 此时的他有点摩拳擦掌,真想带着数万儿郎,去将多尔衮打得满地找牙。 第112章 初恋时代 “奴婢拜见皇爷!” 一番君臣礼仪,方正化虔诚地站在皇帝面前。 见他神采奕奕,似乎有啥高兴事儿,崇祯问道: “你今早出门捡着宝贝了?” “禀皇爷,奴婢没有捡到宝,不过内帑可捡着宝贝了。” 说完脸上露出笑意,看起来有些自得。 “那给朕说说。” “奴婢遵旨!” 方正话顿了顿,作揖道: “禀皇爷,驸马上月研发的蜂窝煤及蜂窝灶,于各皇店大卖也。” “如何大卖?” “驸马共送去煤灶300余个,煤球2万余,两三天光景一扫而空。 奴婢方才又派人去催促驸马,否则皇店的大门都要被挤破喽。” “嗯,”听到这儿,皇帝很满意。 当初让巩永固去研究,便知道这东西会供不应求。 “照朕定出的价格,可盈利几何?” “禀皇爷,蜂窝煤一文钱一个,除开煤场及皇店开销,可获利两成。 煤灶一个300文,可获利近三成,若驸马加大产出,还可降低成本。” “甚好,待过段时日产出跟上,皇店可采用促销方式增加营业额。” “陛下,恕奴婢愚钝,不知促销所指何物?” 方正化懵懵的,一副不知所以。 崇祯浅笑道: “每月可选定相应时日,凡在皇店购物达到一定数额,就免费送煤球。 制定出相关标准,多购多送,朕要将此惠及万民之物做大做强!” “皇爷英明!” 方正化已经懂了,煤球并不值钱,作为小礼物赠送大客户,完全可行。 崇祯提醒道: “不知朕要求的燃烧煤球必须通风,切莫放在封闭室内,大伴乃怎样处置?” “禀皇爷,奴婢让皇店的人口口相传,又印制宣传单,可谓家喻户晓!” “好,那上月皇店收成几何?” “五家皇店六月总营收十八万七千余两,应缴商税近万。 比上月增长一成,较第一次纳税的三月份,已高出四成半!” “如此甚好,你要将皇店与官地给朕看住,此乃新税制标杆,也乃朕之钱袋子,绝不容有失!” “奴婢遵旨!” “好了,说说禁军的情况吧。” 方正化清了清喉咙。 “皇爷,奴婢前日去过北郊,上月初装备新枪的三个千户已整训一个月,明日将进行对抗比武! 鸿胪寺已分出部分人员进驻禁军,军乐团已经成型!” 想起后世的广场阅兵,崇祯来了兴趣。 “甚好,明日随朕去看看。” “遵旨!陛下,新式军服已生产八千套,本月底可全部换装。 制造局十日前又送去部分新枪,现已总共列装近六千支,将于月底装备过万!” 方正化补充。 “嗯,朕前些日说的大炮呢?” “300斤以下中型佛郎机、各种虎蹲炮、神机箭等均已装备妥善! 焦博士研制出新式震天雷,近日已在禁军中实弹训练...” 将半个月来禁军事项禀报完毕,天子知道了个大差不差。 按目前状态,本月末就可完成冷兵器向热火器的初步转型。 就是不知远在鄂尔多斯的多尔衮,会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想了想,崇祯说道: “你派人去通知黄得功,明日朕要带着朝中大员去观礼!” “遵旨!” 望着方正化离开的身影,崇祯再度陷入沉思。 倘若多尔衮真会出现在宣府北面,自己该怎样做才算最好? 思虑一阵,看向王承恩。 “王大伴,你去告知内阁诸公,六部督察院直至侍郎级诸卿。 再叫上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以及李若链、刘国能,明早都去燕云马场!” “遵旨!” 王承恩去往门口,向小黄门吩咐,再回到近前,瞄了眼一旁的西洋钟。 “陛下,已到午时了。” “噢?” 崇祯猛地拍了下额头。 忙活一大早,还真没有注意时辰。 国事很重要,对佳人的承诺同样重要,他可不能失信于人。 昨日便与张嫣约好,要带她出宫走走,去城里感受风土人情。 “快去将朕的便服拿来,让护卫也快快准备。” “是。” 不多时,皇帝换好便装走出宫殿。 几个便装太监抬来一顶普通轿子。 张嫣似乎已在乾清宫外等候多时,十多年没出过宫,神情有些激动。 随身只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一副富家小姐打扮,跟她平日着装凤袍,完全两种风格。 渣男差点流出口水。 “宝珠...” 张嫣脸色微红,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走吧。” “嗯。” 轿子比一般的略大,可以坐下两个人,这是皇帝要求的。 崇祯与张嫣先后上轿,四五十人簇拥着皇帝,往宫外而去。 第一次与张嫣挨得这么紧,空间又狭小,让渣男有点心猿意马。 而张嫣呢,还是老样子,脸庞红得就像刚摘的苹果,妩媚中带着无限娇羞。 虽少了一丝高贵典雅,却多出一分小家碧玉,让渣男很是受用。 “宝珠,今天能够出去,你开心不?” 抓起张嫣小手捏在掌心,崇祯温柔地问道。 “嗯,奴家很开心...” 声音婉转动人,尤其是那一声奴家,把渣男的心陶醉的一塌糊涂。 顺势揽着她的香肩,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 除了感到她发烫的腮边,更体会到了激动的肢体语言。 张嫣呼吸有些急促,渣男仿佛回到初恋时代,禁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美人没有拒绝,反而整个人扑在皇帝怀中。 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胭脂味,崇祯很是沉醉。 “秦...秦天,你说你连玉凤都不带,偏偏带我出去,玉凤会吃醋吗?” “她不会那样想,我很在意她,也很在乎你,你们俩在我心中同等重要。” “嗯...” 张嫣像个小女子一般,紧紧依偎在胸前,感受着这个男人带来的安全感。 ...... 整个下午,张嫣享受了京师各种小摊美食。 都说女人最喜欢的,除了吃,就是买买买。 作为曾经的皇后,同样无法免俗。 有王承恩这个钱袋子在,渣男满足了她所有购物欲望。 上至衣物布料,下至好看好玩的小物件,搜刮了几大包,开心得像个小女生。 女人嘛,最需要的其实就是爱人的那份陪伴。 望着张嫣的高兴样,渣男觉得肩上的担子,不禁又沉重了几分。 第113章 沙场检阅 翌日正辰时,北郊燕云马场。 皇帝带着四个近臣及护卫,一身新军装,比士卒换装的样式更显华丽。 胸前几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纽扣都是金色的。 头上戴着金色明盔,腰间别着短火铳,脚上穿的是马靴。 无论怎样看,都有点像二十世纪初期督军的味道。 臣子们比皇帝来得更早,见圣上这身装束,全都倍感诧异。 如此穿着,多出几分马上天子的英姿,有一股莫名的英气袭来。 “臣等叩见陛下!” 军营大门口,内阁六部重臣、京营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刘国能,连同禁军主要将领,全部恭敬地高声迎驾。 “免礼!” “谢陛下!” “诸位爱卿,今日禁军比武,快随朕进营,一睹儿郎风采!” “臣等遵旨!” 黄得功周遇吉连忙朝前开路,一行人走上点将台。 昨天临时决定今日要来,军中还是做了些场面上的安排。 点将台经过一番装潢,台前梯子与整个台面,全都铺着地毯。 正背面矗立着三面旗帜,两面鲜红的新式军旗分立左右。 其中一面是大明军旗,另一面乃禁军旗帜,中间则是金黄色龙旗。 皇帝坐于台上最靠前一把椅子,诸文武分坐于靠后的凳子上。 台沿下数十个军乐师,奏起大员们从未听过的曲调,令人一时心潮澎湃。 虎大威、曹变蛟、卢九德快步回到各自队列中,等待天子训示。 幸好是马场,校场非常之大,不然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人,各部旌旗招展,队列排到了很远。 儿郎们英姿飒爽,其中数千人已换上新军装。 一曲军乐奏罢,黄得功来到御前,敬了个军礼。 “启奏陛下,禁军儿郎悉数到齐,请陛下检阅!” “开始!” “遵旨!” 黄得功侧过身,朝台上擂鼓军士伸手示意。 军士连敲三声大鼓。 “敬礼!” 一声令下,全场齐刷刷行军礼,动作接近于整齐划一。 天子连忙站起身回军礼,大鼓再响三声。 “礼毕!” 士卒们齐刷刷放下,手臂与腰部的撞击声响彻校场,声音拖得老远。 黄得功走到台沿前。 “奉陛下口谕,比武开始!” 十余位大小值星官,将指令往后一一传递。 只见两侧兵卒分别转身左右,在军官的带领下,陆续齐步走向六七十丈开外。 退场官兵列队蹲坐于地上,中间空出两三百米宽的空间。 约莫三千余身着新军装,手持燧发枪的士卒踏着步伐,转向军营大门口方向列队。 看来这三千多人,就是今天受阅比武队列。 曹变蛟小跑来到台前,敬礼后朗声道: “禀总兵大人,部队准备完毕,请您指示!” 黄得功又转向御前。 “启奏陛下,请您指示!” “立即开始!” “遵旨!” 军乐团礼乐四起,奏出后世慷慨激昂的旋律。 只见左面四五十丈开外,曹变蛟手持红旗,走在队伍最前面。 两个领队紧跟其后,后面再跟着百十号人,套着军刺的燧发枪靠于肩上。 待前队隔开五六丈,后方一队紧跟其后,都是以每个百户为单独队列。 士卒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点将台走来。 队列越来越近,红旗上除了一个大大的曹字,下面还赫然写着: “禁卫军第一军第一师!” “向右...看!” 曹变蛟身后的两个领队齐声高呼,猛地抬手敬礼。 队中百十人齐步走变正步走,将扛枪改为霹枪,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除每排最右侧一人外,其余兵卒全部侧脸望向台子。 兵卒们眼神刚毅坚定,展现出不一样的威武气场。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浑厚的嗓音从兵卒口中吼出,脚步声响彻四方,涌现出一股排山倒海之势。 崇祯五味杂陈涌上心头,眼中竟瞬间泛出丝丝泪光。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一队队百户从台前经过,皇帝行着礼站得笔直,时刻注视着属于他的儿郎。 尽管队列步伐稍显稚嫩,神色中的杀气大大不足。 赶300多年后的华夏英姿,还差得老远。 但在这个时代,已经什么都足够了。 那一声声高呼,步履下踏出的坚定响声,令大员们惊掉下巴。 方正化、李若链、孙承宗及内阁诸臣还好,其他文武心中可谓巨浪滔天。 这就是天子亲军? 这就是耗资颇大打造数月的新式军队?太特么震撼了! 何可纲、孙应元倍感责任重大。 京营往后可不能落后禁军太多,否则脸面无存。 刘国能更是感到心惊胆寒,单这气势,就会把老营兵吓得魂飞魄散。 不行,除了带着原有老弟兄配合税所收税,更要参与新兵操练,不能光等着两位总兵移交税兵给他。 约莫一刻多钟,三十余个队列悉数走过。 崇祯轻轻擦掉眼角的残泪,转身回到座位。 不得不说,他此刻心情无比激动。 深信只要再过些时日,再让这群儿郎经历战火洗礼,必将傲视天下! 军乐团礼乐停止,三个千户重新列队站于场中。 曹变蛟、虎大威、卢九得脱离队列,于御前向皇帝敬了个礼,而后坐在后面椅子上观摩。 黄得功再次走向皇帝。 “启禀陛下,分列式完毕,下步将进行实弹射击与兵种混演,请陛下训示!” “即刻进行!” “遵旨!” 不多时,受阅队伍靠向两侧,前方百余丈外竖起十多个靶子。 百余兵卒牵来马匹,纷纷骑上战马。 一个百户官挥舞小旗子,吹响竹哨,百多人策马朝标靶冲去。 冲过靶子一段距离,再翻身下马。 隐隐看见那队人排列成三排,行进一段路程,再朝着靶子三段连射。 “砰砰砰...” 远处的阵阵火铳声传来,还看得到一缕缕硝烟。 不一会儿功夫,有人往靶子前查看,而后一骑奔来,向台沿边的黄得功报靶。 “启禀将军,一团一营三连中靶九十二发!” “继续比武!” “遵命!” 台下书记官快速记录成绩。 一百三十多人三连击,中靶近百,黄得功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皇帝也觉得还可以,就是身后很多文官懵懵的。 那啥团那啥连是啥意思?听起来应该代表某种机构。 禁军咋如此另类,咋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第114章 天子颁奖 接下来,三个师各派出五个百户(连),比试排队枪毙打靶。 接着又是各师派遣数名兵卒,比试单枪射击。 在单兵枪法对抗中,皇帝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一师列兵吴英杰最后出场,80步距离十发六中,耗时三分十秒,位居个人榜之首。 崇祯想了想,燧发枪属于滑膛枪,命中率本身就很感人。 在一百二十米能有此般成绩,还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娃,他还真没想到。 自第一回去官地见到过外,至今未曾谋面,稍后得勉励勉励。 火铳比试完毕,下一项是空心战法演练。 场地虽然很宽,可毕竟容不下千军万马。 采用的是骑兵、火枪兵、掷弹兵、刀盾兵、炮兵混合演练,各兵种各派一个千户所组编。 炮兵人数要少些,总人数虽不足四千,不过那阵仗已经非常壮观。 兵卒在战鼓及令旗的指挥下,已经有点像模像样了。 只要再勤加操练,便可熟能生巧。 看到这儿崇祯很感慨。 从军容军姿直到各种新编制、新指令、新战法、新装备,都是他抛出的全新理念。 平日由黄得功他们探索操练,当然,皇帝也无数次亲自下场指导。 多亏前世军训那会儿没有偷懒,也感恩军事纪录片让他心有所得。 如今的禁卫军,就像一个放弃爬行的一岁左右奶娃,开始蹒跚学步了。 对于每一位父母而言,都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演练结束,场下的书记官,快速汇总着各项演练结果。 两边观摩的兵卒重新回到场中列队。 整个过程耗时也就不到一刻钟,重新组队谈不上井然有序,却也并不混乱。 在这个时代,完全是出类拔萃。 随着鼓声停止,黄得功来到御前。 “启奏陛下,对抗比武全部完毕,已评选出优秀团体及优秀战兵,请陛下训示!” “甚好,朕要亲自颁奖!” “遵旨!” 不多时,获奖团体的主官、兵卒全部出列站于台前。 军乐团再次奏响雄壮的军乐,场面一度变得喜气洋洋。 数个兵卒端着几个盘子上台,里面放着一个个大小银袋,上面还分别贴着字条。 “奉陛下口谕,陛下要亲自为获奖儿郎颁奖!” 黄得功扯着喉咙朝台下高呼,值星官将圣谕一一向后传达。 全场响起一阵嗡嗡声,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云霄。 五万人同时鼓掌,该是何种阵仗。 黄得功压了压双手。 “本将念到之人,即刻上台领奖!” 说完来到皇帝一侧,拿起盘中一个银袋。 “徒步分列式优秀方阵,第一师二团三营一连!” “到!” 一百户官踏步跨上阶梯,庄重地来到台上,眼神中满是亢奋。 接过黄得功递来的银袋,崇祯双手递给百户官,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禀...禀陛下,臣叫张二牛!” “好,人如其名,牛气冲天也,往后好好干!” 百户官满脸涨红,皇帝亲自颁奖,还问他的名字,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耀啊。 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 黄得功见状提醒道: “你小子还不快多谢陛下!” 百户官反应过来,脚下猛地一蹬,手掌置于太阳穴。 “臣多谢陛下赏赐!” 天子还以微笑,百户官向后转身,踏着步子而去。 “下一个优秀方阵,第三师二十二团一营二连!” “......” 总共四个百户方阵受到表彰。 皇帝一如既往,除了问询每个百户官的名字,还都拍了他们的肩膀。 让全场的丘八们,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优秀阵列褒奖完毕,下一项颁发最佳射手奖。 黄得功念出名单,有六个射手获得优秀奖,均十发四中,耗时四分钟以内。 第三名十发五中,耗时三分半;第二名十发六中,耗时三分二十秒。 崇祯很欣慰,这个时限很了不起了。 要是使用线膛枪,敢保证这些人都具备狙击手潜质。 银袋上贴着所属番号及姓名,天子免不了鼓励小伙子们一番。 一个个比三百多年后中了五百万还要兴奋,这可是他们莫大的殊荣。 这一次皇帝乃临时前来,想想今后得设计奖状之类,光是赏赐钱物并不太妥。 若有奖状奖杯,那他们的后代,都可以时刻感受先祖荣耀。 军人的荣誉感,乃军队不可或缺之灵魂! “本次比武射手第一名,一师三团二营四连战士吴英杰!” 黄得功笑眯眯的,朝下面嚷道。 台下站着那小子皇帝早已看到,小少年可是他亲自赐的名,很给他长脸。 “列兵吴英杰见过陛下!” 吴小哥略显稚嫩的脸上,充斥着刚毅的眼神。 几个月长高了点,单薄身板早已不复存在,还强壮了不少。 将银袋递给他,崇祯双手拍着他双臂,开口道: “朕看第二名与你耗时仅差十秒,数量与你相等,你要加把劲喔!” “谨遵陛下教诲!” “朕相信你,好好干!” “遵旨!” 吴英杰再次敬礼,迈着坚毅的步伐走下台去。 见受奖人员就剩下一个曹变蛟,知道压轴的该出场了。 “本次比武优秀师部,禁卫军第一师!” 黄得功话音刚落,曹变蛟快步上前,在皇帝面前站定行礼。 “臣曹变蛟多谢陛下!” “爱卿一定再接再厉!” “臣谨记!” 曹变蛟面带喜色,受到皇帝褒奖,除了兴奋还有那么一丝丝小傲娇。 随即瞥了眼皇帝后面的虎大威和卢九德,一点都不矜持。 崇祯见怪不怪,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见二人都有些许愧色。 天子咋可能去计较这些,军中就是需要一股立功受奖的攀比劲。 一个不是自满,另两个也并非气馁,没有拼劲的军队,就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礼观完了,奖也发完了,皇帝自然得进行总结讲话。 一番慷慨陈词,在值星官的逐一传递下,全场都竖起耳朵。 要是有个高音喇叭就好了。 在天子临时编撰的发言词中,再次强调比武只是军队成长之一次次检验。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禁卫军要时刻作好上战场的准备。 他相信儿郎们绝不会让他失望,期待能成为真正的大明强军! 第115章 战与否 今日比武大会很空前,一直到午时末才落下帷幕。 一同而来的大员们,自然都在军部伙房享用迟来的午餐。 自皇帝整军以后,军部有单独食堂,下面都是以百户灶为一个用餐单位。 伙房非常整洁卫生,所有人员都能在桌凳上用餐。 皇帝大大咧咧坐下,与内阁五臣、黄得功、周遇吉坐一桌。 其他十好几个大员非常拘谨,他们都是第一次来。 见皇帝那样,很多人心里生出诸多不爽。 黄得功周遇吉就是丘八而已,哪有资格与阁老皇帝一桌进餐? 皇帝也太不讲究尊卑了,今日那些丘八不下跪不作揖,行那啥军礼,还常常君前失仪。 天子竟然无动于衷,也太离经叛道了吧? 嘀咕归嘀咕,面子上却不敢咋样,今天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多。 一个有军权有银子的皇帝,兵卒还那么拥护他,任谁都不敢轻易造次。 简单的军中午餐结束。 皇帝让尚书侍郎们都回京师去,他还得与内阁及将领议事。 军部议事厅。 一张仿造后世的会议桌置于厅中,皇帝于主位坐定。 内阁五臣、李若链、方正化,还有禁军六个主官,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刘国能悉数坐下。 今日算是一个御前军事扩大会议。 抿了口刚泡的香茶,崇祯开口道: “诸位,朕近期一直关注河南战事,没有顾及北面动向。 蒙元余孽林丹汗去岁已身死,其子已被建奴收复,还进献出传国玉玺。 北地草原可以说已尽归奴酋之手,于我大明很不利啊。” 在场诸位除了李若链王承恩,全都闻言一惊。 那林丹汗竟然挂掉,北地都被建奴降服了,陈新甲奏章中的猜测果然不假。 “李爱卿!” “臣在!” “你将宣府边外诸事,给卿等说说。” “遵旨!” 李若链顿了顿,将高文采传回的情报款款道出。 话毕,厅中陷入寂静,阁臣与武将全都心潮起伏。 没想到关外这些年发生这么多变化,去岁建奴入关,就跟赶集似的那般容易。 还是边事颓废啊,要不然朝廷咋会成为聋子瞎子。 万幸圣上设立军情处,搞掉晋商后又派锦衣卫出关,否则真不知何时才能确认。 “陛下,怪不得侯大真传回的蓟辽军情,几乎一成不变,原来奴酋已经一统草原,着实可恨也。” 孙承宗说道。 崇祯点了点头。 “多尔衮与阿敏此战收获颇丰,想必更加狂妄。 预计不日就将班师,如若回程途中侵扰我宣大边关,我等该如何应对?” “臣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曹变蛟猛地站起身。 天子看了他一眼,这家伙乃大同人,从小就跟随曹文诏从军,性情很是刚烈。 “臣亦愿往!” 虎大威起身。 “臣亦愿往!” 卢九德不甘落后。 皇帝此刻很欣慰,少壮派军官越是好战,他当然越喜欢。 虽战事还没来,作为领军者的黄得功周遇吉,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万死不辞!”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都坐下吧,放心,有的是仗打。” 听皇帝这口气,说不定是想开战,他们都有点小兴奋。 “今日召集诸位议事,朕昨日便作出考量。 万一建奴叩关,我等战与否,若战,该如何战,均得细细思量!” “陛下,臣以为倘若建奴犯边,宣大之兵有六七万,但恐难以应对。 不战朝廷颜面无存,若战则处于南北两线同时进行,均进退两难也。” 钱龙锡发言。 “陛下,臣深以为然!” 毕自严接着道。 “孙爱卿、范爱卿、李爱卿呢?” “陛下,钱次辅所言不差,此乃大明面对之现实,臣不敢妄断。” 李邦华表态。 孙承宗范景文也微微点头,此事还真有点棘手。 以他俩的性格,两人都属于那种善谋善断之人。 如今朝堂局势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万一将大明拖入双线作战漩涡,届时引起局势震荡,他们还真难以接受。 “朕也希望北地能暂且安稳,朝廷便有精力对付流贼,可若建奴不给朕机会,那朕也只能让禁军挥师出击!” 厅中再次陷入安静。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听皇帝这意思,局势一旦有变,更偏向于出战迎敌。 “陛下,禁卫军已整训操练近五个月,现相应火器正悉数装备。 骑兵也在何总兵关宁将士指导下,有一定建树,禁卫军可以一战!” 黄得功积极响应。 “建奴贼子屡次侵扰我大明,狼子野心不死,必须强硬灭之!” 周遇吉猛地起身。 “陛下,臣愿带着两千关宁军及京营所部奋勇杀敌!” 何可纲眼中露出凶光。 他那2千关宁军,负责禁军及军营骑兵教习,战力杠杠的。 “陛下,臣愿当先锋!” 孙应元也跟着表态。 皇帝压了压手,若战,只能考虑禁军,京营还是算了。 毕竟京营尚在扩军,又要代练税兵,一摊子烂账都还需要时间收拾。 不过将领们斗志满满,这一点让他很受用。 一国之战事,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 他现在是皇帝,却也乃军事小白,凭前世那些记忆,并不能直接决定战场胜负,牵一而发动全身,岂可儿戏。 总之他是想干,但得听听大家的意见。 望向几位阁臣,老革命们捕捉到了圣上目光。 今日皇帝并不是与军机大臣商议,而是放在军营,还让阁臣都参加,看来有集思广益之意。 只是皇帝一般偏向于某种思路后,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陛下,若要战,需尽量低调出兵,且速战速决,朝堂现状不能产生过大动荡。” 李邦华开口道。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抄家获得不少粮米,然兹事体大,恐怕...” 毕自严这钱粮袋子有丝担忧。 “......” 内阁几个都表态了,就剩孙承宗范景文没有开口。 “两位爱卿呢?” 崇祯问道。 “陛下,就战略而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朝一味防御并非长久之计。 不战则已,一战则必胜,方可换来更好之局面,臣主战!” 孙承宗语气掷地有声。 这番话让阁臣们思虑更重,武将们却听得摩拳擦掌。 第116章 片板不下海 “臣附议!” 范景文语气同样坚定,孙承宗与他对望一眼。 见内阁其他几位未出言反对,阁老兼军机又力挺,皇帝知道,在形态上已经达成统一。 “李若链!” “臣在!” “现建奴并无班师迹象,但也说不定随时会班师,从即日起,军情处所有军情一并呈报军机处,与朕共享情报!” “臣遵旨!” 孙承宗眼皮眨了一下。 军机处的短板就是情报,锦衣卫情报工作开展也才没多久,且主要针对关外。 正愁着这个事儿呢,这下好了,皇帝无比信任他们,也更方便办事儿了。 “孙爱卿、范爱卿!” “臣在!” “两位爱卿劳劳心,给朕弄一个作战方略出来!” “臣遵旨!” “诸位,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不得泄露半分,禁卫军立即战备,京营也不可怠慢,随时准备应战!” “臣等遵旨!” 事情就这样了,当下只是吹风会,并不会深入探讨。 其中一些细节,还得再与孙承宗他们商议。 散会后,皇帝给王承恩轻声交代几句,一行人回往京师。 ...... 乾清宫,东暖阁。 李若链、孙承宗、范景文三人在场。 刚刚从北郊回到宫中,接着就马不停蹄小范围议事。 “孙爱卿,你将今日之意见缘由,详细给朕说说。” “遵旨!” “陛下,战略方面臣不再赘述,只论战术。” “可以。” 理了理思路,孙承宗说道: “臣今日观禁军比武收获良多,军心士气可谓非常之高。 黄得功周遇吉乃带兵能人,禁军气势不差,要想成为强军,非一战不可!” 皇帝点了点头,这一看法与老孙思路完全一致。 “故臣以为,禁军具备一战之力,粮草也无需担忧,宣大所存之粮足也!” 说完望向李若链,李若链拱手表示认同。 那边查抄了几十万石粮食,都还堆在晋商的各大仓库呢。 “陛下,建奴获得传国玉玺,势必愿尽早回朝,若开战,局部战役的可能性更高。” 孙承宗补充道。 “嗯,朕深以为然,那爱卿以为除开宣大,建奴有没有可能在其它地方叩关?” “陛下,宣大相对蓟辽,防守更为薄弱,更容易劫掠,建奴不可能避虚就实。” 崇祯不住点头。 他虽拜读过戚少保的大作,不过那主要是练兵之术,对于这一层,还真没老孙看得通透。 “倘若与建奴在宣府对决,时日拖得过长,奴酋会不会在蓟辽兴风作浪?” “臣以为有此可能,然蓟辽有侯大真运筹帷幄,理应无忧也!” 范景文接话道。 “登莱呢?” “孔有德等逆贼前年叛逃,带有不少水军过去,但尚不具备跨海攻伐之力!” “嗯,”崇祯微微点头。 数月来精力基本放在内政及陆地上,还没详细过问过大明水师。 孔有德带了那么多大炮船只给建奴,万一蝴蝶翅膀扇出个怪胎呢。 温体仁去闽粤,除了收税还有收拢郑芝龙之意。 然那个过程想必很漫长,他也不敢把大明水师未来,全部压在一个海盗身上。 只是一直想不起明末除了郑芝龙,还有何人能担当水师重任。 想到这儿,问道: “现辽东至登莱一线水师,由何许人统领?” “禀陛下,海防卫所改制后并入水师,现宁锦至登莱,由登莱水师参将黄蜚领兵,皮岛则由沈世魁统领。” 范景文禀报道。 黄蜚?沈世魁,这两个名字好耳熟。 努力回忆看过的资料,崇祯突地双眼一亮。 黄蜚可是个大明栋梁啊,死得也非常刚烈。 沈世魁好像是毛文龙小妾的养父,建奴攻占皮岛时誓死不降,绝对的忠臣,这下终于找到可用之人了。 一个海洋国家要强盛要走出去,没有海上力量绝对不行。 这也是当初下令裁撤卫所时,将海防卫保留,仅改制成营兵的主要原因。 得将海防抓起来了,否则两年后皮岛也将被建奴攻占。 忙问道: “黄蜚是否为原东江镇总兵黄龙之外甥,沈世魁是否乃毛文龙之岳父?” “正是!” “两处水师有多少兵卒,战船几何?” “登莱共计不足八千兵卒,战船近两百艘,多为小船;皮岛孤悬一岛,与朝廷联系几乎中断,臣无法考详。” 范景文面露愧色。 崇祯知道,东江镇原本管得很宽,皮岛是核心,可经历四次东江兵变,皮岛就像扔出去的弃子。 辽东半岛已经没有了,大明水师都退守于登莱半岛,情况确实很糟糕。 理了理情绪,崇祯说道: “我朝水师战力堪忧,又受数次叛国之乱,是该整合一下了。 建奴有汉奸相助,窃取我朝船炮若干,虽暂不具备实力跨海攻击,然朕不得不未雨绸缪!” 两位内阁兼军机深有同感,作揖道: “请吾皇示下!” “建奴历次南下,均乃后方无忌惮,倘若东江镇有当年荣光,建奴岂敢那般从容! 朕不重视海洋,受不了百官弹劾毛文龙,当初纵容袁崇焕杀之,实乃昏庸也,哎...” 皇帝旧事重提,还表现出自责,在场人只能默不作声。 “为确保辽东防线,朕意将两地水师重组!” 两位老革命眉间紧锁,皇帝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又将花钱如流水。 大明士大夫普遍轻视海洋,朝廷也没那份钱粮去打造水师。 皇帝新税制方面提及关税,近期派温体仁去巡按闽粤重开市泊司,显然有开海之意,只是市泊司一事未在朝堂公布。 现在有点钱了,圣上将双眼正式看向大海,要干那就干吧。 “即刻下旨,两处水师合并为辽东水师,黄蜚为水师总兵,沈世魁副之! 若皮岛去不成,就由黄蜚想办法派船过去传旨,黄蜚接旨后进京面圣!” “遵旨!” “李若链!” “臣在!” “从各处广寻造船能人,尤其熟悉西洋战船之工匠,朕要在天津重建船厂!” “臣遵旨!” “两位爱卿都回去吧,就算建奴这次不来,朕也会重拾东江,绝不让奴酋睡安稳觉!” “遵旨,臣等告退!” 走出殿外,两人都很感慨。 天子从建奴收服林丹汗部就想到这么远,还要大力造船重振水师。 看来片板不下海的岁月,已经不再长久也。 第117章 洋和尚 孙范二人离去,阁内就剩下李若链与王承恩。 皇帝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两人屏住呼吸没敢打扰。 此刻崇祯还在想水师的事儿呢,想要重振,舰船就是最大问题。 大明福船技艺曾傲视全球,然随着大航海时代深入,福船用于作战已经凸显劣势。 前世在资料上看过,福船稳定性比西夷船更好,但却少了灵活性。 也就是说,当下用作运输舰似乎更合适,作为战舰就显得牵强。 自己并非崇洋媚外的主,好东西得伸手去拿,该防备的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后世李中堂洋务运动太特么跪舔,自己可不会那样干。 大明不能忽视建奴,更不能落后西夷,还得把几百年后与西夷的大仇通通给报了。 想到这儿,崇祯说道: “李若链!” “臣在!” “命人去通知科学院官员,包括在京洋和尚头头,以及与之有接触官绅名流,明日未时到科学院见朕,爱卿随朕同去!” “臣遵旨!” 这一晚,皇帝用过晚膳早早睡去。 今日去北郊感受到了新鲜空气,让他底气更足,也由此联想到很多还没做的大事。 当皇帝太特么累了。 要是当初穿越成一个富家纨绔,躺平吃香的喝辣的,再玩玩情调,那该多好。 可9年后山河破碎,在蛮夷铁蹄蹂躏下,纨绔能继续逍遥下去吗? 大概率不稳当。 ...... 翌日未时,大明科学院衙门。 科学院为原成国公府改造而成。 平日只有王徵、毕懋康等少数官员在此办公,也有各地找来的工匠能人等。 这里太大了,很多地方都还没利用起来,显得略微冷清。 “皇上驾到!” 小太监扯着嗓子喊。 王承恩李若链伴在左右,扶着天子走下改良版鸾驾。 所谓改良版,其实就是顶普通轿子而已。 这几个月老爱到处跑,为避免惊扰四方,在城里走动就换成一般轿子。 王徵、毕懋康、吴又可、宋应星、焦勖、崔安、两个洋鬼子,还有几个面熟的官员在门口迎驾。 吏部右侍郎姜日广都在,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不认识。 “免礼!” “谢陛下!” 王徵走到近前,非常虔诚地迎着一行人进入衙门。 于堂中正位坐定,望了一眼在场诸人,皇帝浅笑道: “朕今日微服出巡,就是想见见各位,与尔等拉拉家常。” 王徵几个熟悉的官员倍感隆恩浩荡,汤若望和另一个洋人更是兴奋不已。 “多谢陛下。” “王爱卿,朕尚有不熟悉之人,爱卿还不快快道来。” “遵旨。” 王徵指向三个官员文人,介绍道: “陛下,此乃工部员外郎刘灿、顺天府照磨邱时宣,松江府举人陈子龙。” 呵呵,邱时宣,不就是数月前在广宁门被掌嘴那家伙吗,此人都入教了? 陈子龙,是历史上跟柳如是很恩爱,结果却让钱谦益捡漏那个陈子龙吗? 崇祯来了兴致,一个一个问。 “邱时宣,你入教了吗?” 邱时宣望了汤若望一眼,说道: “禀陛下,臣仰慕汤神父才学,然时日尚短,暂未获得洗礼。” “嗯...”皇帝点了点头。 “陛下,邱大人不日就可洗礼入教。” 一个看起来很老的洋鬼子发言,官话比汤若望说得还纯正。 皇帝有些疑惑。 “陛下,此乃耶稣会会长龙华民。” 王徵补充道。 崇祯心头呵呵。 苟日的,蛊惑我大明百姓,利玛窦和你都不是啥好鸟。 “在场人等,都有哪些人入了教啊?” 皇帝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和蔼,并无干涉之意。 汤若望龙华民心中一喜。 大明天子召来的这些人,很多都入了教,或是与传教士亲近。 瞧大明皇帝这表情,他们的传教大业似乎有望了。 “启禀大明陛下,王侍郎、姜侍郎、焦博士都已入会,时常感受天主福音。 陈公子校对恩师遗稿,与我等探讨几何学术,可惜陈公子对我教存有误解,尚未接受感化。” “嗯...”崇祯笑容不改。 “你是徐光启的学生?” “回禀陛下,正是!” “哈哈哈,”皇帝大笑。 此等良才懂经济,精通文墨,听起来不像他座师那样受西教侵蚀。 “你乃哪一年举人?” “禀陛下,我朝三年中举。” “四年及去岁深受温体仁所害吧?” “陛下,臣...” 陈子龙虽未入仕,不过在大明凡是有功名者,皆可自称臣。 历史上他在崇祯四年会试受到倪元璐、徐光启青睐,当时的首辅周延儒也很看好他。 无奈自己的卷子上有涂抹,老周怕老温逮他小辫,以致不敢力挺。 去年会试更惨,温体仁主考排挤复社,复社学子可谓全军覆没,他自然就落榜了。 心灰意冷间,留京校对整理徐光启遗作,经常与洋和尚打交道,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没关系,进士并非唯一出路,连吴院副这种民间医者,朕都委以重任,你无需心忧。” “谨遵陛下教诲!” “当然,你要继续科举也可以,不过未来之科举,说不定就不单为四书五经喽。” 陈子龙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君前失仪。 他可是个儒家忠实信徒,不然也不会反对西夷人传教那一套。 不过他有时也发觉,圣贤书能够治国安邦,却少了富国强民的具体学术。 自四年前结识徐光启,被徐大人的才学所折服。 所以前年徐光启去世后,便留京清理他的遗作,纯属个人爱好,并不认可他信奉西教之举。 “朕以为学术便是学术,信仰便乃信仰,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你做得对。” “多谢陛下!” 陈子龙有所触动,他没想到当今天子竟如此开明,分得清是是非非。 洋和尚听到这话,心头就有点不爽了。 “陛下,天主好比中华之女娲盘古,创造天地创造人类,人原本有罪,需接受我主救赎。 主赐予人间一切,世人感受天主福音,方得因果轮回...” 龙华民竭力颂扬,他不愿错失在大明皇帝面前展示的机会。 万历帝直至当今皇帝,对天主教不反对也不支持。 要是明皇能开个尊口,他们的传教事业将蒸蒸日上。 崇祯心中冷笑,洋和尚想忽悠老子,那你可找错地方了。 第118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缓了缓,开口道: “龙居士,贵教让信徒不置私产、不嫁娶、唯修会之命是从。 如此这般,人类岂不要灭种?没有人何来世间更迭,何来因果轮回? 信徒所有言行必须遵从教会,那教会岂不是比帝王比上苍还要大? 贵教遵循人类天生有罪,我朝几千年即使诛灭九族,十二岁以下孩童都会留下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贵教如此,是不是太霸道冷血了?” 龙华民微愣,辩解道: “大明陛下,天主之命在下不敢亵渎,只能遵从...” 崇祯冷哼,你是不敢直说老子亵渎吧。 继而又道: “贵教对异教徒残忍血腥,动不动就要灭其性命,视为仇敌异己。 你们欧罗巴恐怕为此交战数百年吧?战乱导致生灵涂炭,这又是哪门子神仙该做之事? 贵教神明就那么喜欢刀兵相见,视人命如草芥,此等神明岂不等同于恶神!” “这...这...” 龙华民陷入语塞。 连同汤若望都叽里咕噜说着母语,不知在祈祷什么。 崇祯暗笑,这下光屁股露出来了吧,苟日的真是可恶。 对于这等人,得来个下马威,反正李若链也在干预,他并不太担心。 随即话锋一转。 “然朕并非独断专行之君,朕崇尚信仰自由,贵教与我中华教派虽不同,但朕也不可妄自武断。” 龙华民汤若望又是一愣。 这大明皇帝性格真是另类啊,心中又重新燃起些许希望。 “两位居士,只要尔等潜心传授实用所学与朕之臣子,朕可以默许子民信奉西教,还可开海朝贡,恭迎八方诸国!” 崇祯信口拈来,你会忽悠,老子难道就不会啊。 洋和尚们双眼猛地一亮,龙华民高呼: “多谢大明陛下,在下一定鞠躬尽瘁!”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汤若望跟着附和,连双膝都跪了。 只要能够传教,哪怕刀山火海,他们都无所畏惧,跪一跪算个毛线。 “汤爱卿请起,甚好,那就有劳二位了!” 中华历代帝王向来一言九鼎,他们相信大明皇帝说的都是真话。 两人将手掌捂于胸前,又深深鞠了一躬。 “在下有一宝物进献,请大明陛下笑纳!” 龙华民掏出怀中一个小东西,双手呈上。 看了一眼,见是一块怀表,只不过比两三百年后的要大一些。 苟日的,要不是老子这样说,你恐怕不会敬献吧。 这东西在当下确实算宝物,笑了笑,开口道: “既然龙居士送朕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朕不可两手空空。” 说完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回赠给他。 “多谢大明陛下!” “无需多礼,今日就到此,两位居士请回吧,朕非常看好二位!” 龙华民汤若望满意而去。 崇祯收回笑意,堂中顿时陷入安静。 王徵、姜日广、焦勖有点紧张,其余诸人除陈子龙外,都有些诚惶诚恐。 方才天子与龙华民的对话,他们可是耳目于心。 这段时日天子做事根本不一板一眼,对洋和尚的承诺,也不见得都是真。 当中有些人对西教十分崇尚,天子先前说的那些也了解一部分,但洋和尚并没灌输得那样透彻。 皇帝提到一些问题时,龙华民似乎无法开口,显然已被圣上说中。 我是不是被洋和尚误导了?心中多少生出丝丝狐疑。 顿了顿,崇祯望向众人。 “西夷人在三十多年前便入京朝贡,随后兴建教堂,洋和尚精通我朝语言,熟悉我朝万物。 然我大明对其文字文化了解多少?是否踏入过别人故土,了解他国风土人情?” 在场各位双眸微垂,这些问题他们自然不知晓。 “欧罗巴数十王国,教皇掌控一切,包括君王任免,都需要教皇认可。 教皇具备绝对权威,也就是说教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经过若干代发展,一些国度反对此种行径,继而繁衍出新教派,试图摆脱教皇领导。 双方为此征战几百年,当下仍未结束,此等丑事,恐怕他们不会给尔等细说吧?” 见大家都未吭声,崇祯接着道: “别问朕是怎样知道的,朕之信息渠道肯定比卿等多。 西教在宋蒙交替期间就传入中土,朕敢断言,华夏文化精髓,就是在蒙元时期被大肆窃取。 而后蛮夷如获至宝,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相关学术,大有百家争鸣之势。 我中土历经朝代更迭,又有蒙元暴政近百年,诸多学术遭到破坏摧残。 此消彼长,以致现有西夷部分学术比我朝先进。 我华夏子民天生勤劳聪慧,假以时日,必将出类拔萃,切不可一味崇洋媚外! 西夷人打着学术与朝贡幌子伺机传教,只为毒害华夏子民,卿等切莫被蛊惑!” “臣等谨记!” 皇帝这话带有告诫意味,虽有些人仍旧转不过弯,却也只能附和。 “当初三宝太监出使西洋中断至今,对海外诸国之了解,可以说仍停留在两百年前。 西夷早已将魔爪伸到大明周边,南洋诸国早已成为西夷人之奴隶。 而我朝在作甚?还在以天朝上国自居,大明满目苍夷,历经数十年战乱,早已盛景不存。 为此我等切莫坐井观天,狂妄自大,唯有吸取蛮夷精华抛弃糟粕,以夷制夷。 一味躲避,不如迎难而上,方为上上策!” 说完,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 臣子们都听懂了,天子敲打他们,却没有治罪也未呵斥,可谓语重心长。 虽不知道皇帝咋知道这么多,但皇帝说的总得要听。 “陛下,臣有话说!” 陈子龙作揖。 “但说无妨。” “陛下,北周武皇帝、唐武宗、周世宗灭佛,外来之教方屈服于中华,最终融合进本土。 西夷教权大于皇权,那岂不是国将不国? 龙华民等虽未深入向臣灌输,但臣从他们嘴里已感到危机,故臣只与其讨论语言学术,不敢轻易盲从。 大明百姓拜天地君亲师,拜恩人拜华夏菩萨,那西夷神明,岂可保佑华夏子孙!” “哈哈哈...”崇祯大笑,向他递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爱卿能有此般见地,朕心甚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卿等务必双眼雪亮啊!” 第119章 肥皂,香皂 王徵、姜日广、焦勖露出一丝愧色,邱时宣与其余几人也有点不好意思。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都不是傻子。 至于陈子龙这种历史名人兼抗清英雄,方才那番说辞,一点都不怕得罪他人。 这种人才皇帝自然不想放过,问道: “陈子龙!” “臣在!” “你想不想尽早报效朝廷?” 陈子龙微愣,天子这么一说,似乎话中有话。 “陛下,只要能为大明做事,功名已是过眼云烟。” 天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到底是名流,虽头上顶着个复社怪圈,不过尚算开明,这一点值得肯定。 当然,自己的意思很明朗,大明学子挤破脑袋,还不是为混得一官半职。 “朕看你去大明银行当正四品总襄理吧,负责银行一切事务,还可闲暇整理恩师遗作。 “臣...臣多谢陛下恩典!” 陈子龙心里窃喜,他家就开着钱庄,根本不陌生,连忙跪地受封。 能得到君王认可,从举人一下子到正四品,进士头衔还算个屁。 缓了缓,崇祯接着道: “另外,朕要尔等广寻对西洋数学感兴趣之人,编撰我朝数学新教材。 朕前些时日编了两本,耗费精力无数,还是交给你们更为妥善。” “臣等遵旨!” 诸臣齐声作揖。 皇帝笑容不改,编书的事儿丢了出去,届时亲自审一下便可,这下要轻松点了。 望向被自己下令掌掴过的邱时宣。 “邱爱卿,方才你说仰慕洋和尚学术,你具体崇尚何种学科?” “禀陛下,臣对铸炮术热衷,近日识得汤神父,又与焦博士接触,偶尔探讨交流。” 边说边看向焦勖。 焦勖有点惶恐,作揖道: “陛下,臣与邱照磨上月相识,邱照磨对火器见地颇深,臣无比欣赏。” “嗯,既然如此,爱卿就别在顺天府了,到科学院做个学士吧,给焦爱卿打打下手。” “臣多谢陛下!” 他这九品小官,能当上科学院从六品学士,实属祖坟冒青烟。 “姜爱卿!” “臣在!” 吏部侍郎姜日广作揖。 此人乃东林党人,却也是南明的铮铮铁骨。 当初没动他,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只是了解得不多。 “爱卿乃如何入教,不妨给朕说说。” 皇帝提了那么多西教丑事,姜日广显得自惭形秽,理了理情绪,拱手道: “臣仰慕徐大人才学,五年时得其引荐入教,今日受陛下教导,臣已深感不耻,望陛下恕罪!” 崇祯摆手。 “朕没有追究之意,卿等既要学西洋实用之学,也要时刻提防邪教,不知你与洋和尚打交道有何心得?” “多谢陛下!” 天子不降罪,还全都是勉励,大家都很感动。 “臣对西夷之商税与股份制很感兴趣,前些日陛下让吏部起草新税律法,臣便时常与汤若望探讨,从中获益良多。” “噢?” 看来此人非迂腐之辈嘛,能接受西教,说明对新鲜事物很敏感。 “那不知爱卿是何感想?” “禀陛下,新税法利国利民,臣大力支持,吏部近日便可拿出草案! 臣听闻欧罗巴诸国主要靠海外商税发家,尤其一新兴国度,名曰红毛夷,由十七人发起所谓股份制公司。 现红毛夷领地遍布四海,海贸生意风生水起,大有与佛郎机诸国抗衡之势。” 瞄了眼皇帝,见天子神色无异。 姜日广大胆说道: “一个小小公司,竟敢与数国叫板,可见商人威力之强悍。 我朝重农抑商,虽压制住商贾势头,然实则江南闽粤富豪甚多,尤其闽地郑芝龙。 倘若商贾尽归朝廷所用,朝廷既可获取大量商税,又可抑制尾大不掉。 正如陛下教诲,一味防之,不如迎难而上,大明必定旧貌换新颜!” “哈哈哈...”天子笑得很开心。 只晓得他与史可法齐名,骨头很硬,没想到竟有如此见识。 看来当吏部侍郎有点屈才,要是税法编得好,可以让他去总督闽粤。 一来鞭策吹牛大王熊文灿,顺便监督温体仁,共谋沿海发展。 想了想,崇祯问道: “那爱卿于新税法之中,是否作出相应参考?” “陛下,臣已借鉴可用之理念,月末即可上报内阁。” “很好,爱卿辛苦,下月之后就会进入夏税征收,同步全面铺开新税制,新税律法刻不容缓!” “臣遵旨!” 皇帝报以微笑,随后问向王徵。 “王爱卿。” “臣在!” “近日科学院事务,是何状况?” 王徵作揖,圣上不计较入教的事儿了,他也就变得坦然。 “禀陛下,臣经过研究,已将陛下描述之物反复实验,此乃成品,请陛下御览。” 说完拿起堂中桌案上一小盒子,双手递给皇帝。 崇祯打开细看,拿起闻了闻。 此物与几百年后的肥皂相差不大,心中暗叫大好。 前世从网上一知半解,当初给王徵说了个大概,没想到个把月就做出来了。 那东西就如包子大小,在场除科学院少数几个,其他人一脸迷惑。 “此物功效如何?” “回陛下,比皂角、澡豆效果都好,此般大小可洗平常一家人衣物数次。” “成本贵否?” “只要产出够大,成本并不太高,只是需要大量豕油或肥肉。” “嗯,”崇祯思虑一阵。 看来要生产肥皂,还得多建养猪场。 这个时代华夏还没有橄榄,没法用橄榄油替代,只能多养猪了。 “爱卿,若加入类似于胭脂水粉的各种香料,可用作沐浴专用,爱卿尽管试试。” 王徵眼前一亮。 圣上思路真是独到啊,常常有这样就会想到那样,真不知他咋懂得那么多。 “陛下,臣一定加紧试制,应该耗时不会太多。” “很好,朕看此物乃以烧碱加豕油而成,又有皂角之功效,就称作肥皂吧。 待爱卿研制出带有香味之皂,可命其为香皂。” “多谢陛下赐名!” 王徵的成果得到肯定,不禁喜上眉梢。 “朕会让驸马来拜会爱卿,让驸马建个肥皂作坊,福泽大明百姓!” “臣一定鼎力相助!” 崇祯很满意,肥皂有了,香皂还会远吗? 肥皂得走平民路线,香皂则一定把它捧成奢侈品,搜刮富人兜中银两。 第120章 摸着石头过河 “爱卿研制肥皂有功,王承恩。” “奴婢在!” “回宫后从内帑取纹银一千两,赏赐王爱卿!” “臣多谢陛下恩典!” 王徵按捺不住心中喜悦,随即跪地受赏。 听说毕懋康研制燧发枪皇帝赏了5000,崔太监辅助都得了2000两。 他这小物件在燧发枪面前不值一提,天子竟不吝封赏,着实令人意外。 崇祯笑意未改,接着问道: “爱卿那蒸汽机研发可有难处?” “禀陛下,数月前陛下交代后,臣便潜心研究,已有一定心得。” “那东西并非一日之功,需一步一个脚印,朕不会催促爱卿。” “多谢陛下。” 王徵很感慨。 都说天子性子急,但自打他来京数月,对研究方面圣上可一点都没催。 相反总是点拨与鼓励,当然,谁又不想立功受奖,他还得加把劲。 “启禀陛下,臣近日与宋、毕两位先生改良水车,已取得重大突破,不日之后就可运用到燧发枪铸造!” “噢?爱卿是指用水车驱动钻取枪管?” “正是!” “那水车现在何处?” “尚在西苑官地。” “很好,水车只能用在河流之处,在蒸汽机未研发出之前,不失为一大良方,待正式成型之日,朕必有封赏!” 王徵、毕懋康、宋应星拱手回应,全都喜形于色。 这半机械化产物,虽比较原始,但枪管锻造速度势必更上一个台阶。 而且采用钻孔法,比现有枪管性能更可靠,也催生出未来线膛枪的可能。 “陛下,焦博士在铸炮方面也有成果。” “说来听听。” 焦勖连忙上前作揖。 “启禀陛下,2千斤红夷炮已铸造出十六门,臣近日正按陛下旨意,潜心研究佛郎机炮。” “不知爱卿对佛郎机有何心得?” “陛下,佛郎机优点甚多,唯独射程太小,臣百思不得其解。” “此处可有实物?” “有!” “速速取来让朕看看!” “遵旨!” 不多时,两个工匠将一中小型佛郎机抬入堂中。 两个人都抬得动,看样子只有一百来斤。 众人全都围在一旁,焦勖指着佛郎机开始介绍。 “陛下,炮管采用砂模法锻造,乃臣与汤若望共同缔造此法,红夷炮亦是如此。 砂模法较泥膜周期缩短数倍,未来炮管铸造将事半功倍......” “嗯,制造万物需积极探索,如有可能,爱卿可朝铁模法方向摸索。” “臣遵旨!” 记的前世在网上看过,铁模法在鸦片战争时期才会出现。 现在提一嘴,也算灌输一下新思维。 军器方面他并不太懂,只有前世了解的一星半点,专业事得让专业人做,他的作用只是点拨。 至于气密性方面,没有橡胶还真是个难题。 那玩意儿只有待水师有所起色,再去美洲寻找了。 “爱卿,子铳装入母铳后存在之间隙,便乃佛郎机射程受限主要缘由。 爱卿有没有考虑过将子铳从炮尾装入,而不再受限于从侧方装入?” “这...” 天子似懂非懂,他只能提个想法,几百年后的大型炮,都是从尾部装弹。 关键需要解决气密性问题,后装炮弹乃必然趋势,提提也未尝不可。 焦勖陷入沉思,王徵、毕懋康、宋应星也思考起来。 崇祯笑道: “朕只是随口一说,卿等可在研制过程中作尝试,尽力寻找可用于密封之物。” 想到今日难得聚在一起,干脆把开花弹、迫击炮原理一并给说了,给他们提供思路。 “王爱卿。” “臣在!” “速速笔墨伺候!” “遵旨!” 依据记忆之中的轮廓,天子坐上座案,画出一个后世榴弹炮模样。 之后又画了个迫击炮,再画上一颗后世炮弹雏形。 见皇帝专心致志,旁边的人都屏住呼吸。 一刻钟后,天子指着纸上的榴弹炮图形。 “诸位爱卿,此图外表与当下佛郎机、红夷炮套上轮子没啥区别。 不同之处在于炮弹是从尾部填装,并采用齿轮上下前后调整方位,而且乃开花弹。” 焦勖是个武器痴,簇着脑袋俯近细细查看,完全没顾君前失仪。 天子当然没去计较,对于这种痴迷劲,他可喜欢得紧。 “朕近日有所顿悟,现有红夷炮、大型佛郎机转向都太过困难,尤其重型红夷炮,只能固定于城墙之中。 不论后装弹、齿轮调整方位,还是开花弹,都将为火炮未来发展走向。 此类问题当下还不易解决,但只要循序渐进,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朕都拭目以待!”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科学院一众人齐声高呼。 皇帝很宽慰,面容和煦,与同士大夫引经据典相比,他更喜欢讨论实用之术。 “大家来看,这另一张图便乃今后之小炮,类似于红夷炮从炮口装弹。 然此炮非常轻便,普通士卒都可携带行军,重量仅二三十斤。 用此弹装入炮口,几息功夫后炮弹便可射出,触地即爆。” 王徵、焦勖等若有所思。 “陛下,依陛下所言,炮弹不再是铅铁弹丸,是否发射也不需要点火?” “非也!” “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焦勖非常恭敬地作揖。 “爱卿,此点火非彼点火,所有玄机均在此开花弹中。 各位爱卿想必知晓生石灰放入水中,可让池水沸腾。 同理,只要探索出相应物件,不用明火,炮弹自会点燃底火,将炮弹击发至数里之外。 弹头开花四散弹开,比当下铅铁弹丸强出若干倍。” “不知陛下所指之物乃何物?” 这个焦勖,刨根问底简直拿手。 可惜哥也不是铁杆军器迷啊,对后世武器知之甚少,最多只能算皮毛。 顿了顿,说道: “这些便是爱卿们需摸索之物,朕相信某天卿等定能找到良方!” “臣等谨记!” 接下来,天子将知道的开花弹、迫击炮、榴弹炮一些原理等,毫无保留道出。 也阐明了方向。 那就是红夷炮必将被淘汰,那玩意儿只能用作防御,大明当下不能缺,但也不会太长久。 而替代品,终将是佛郎机,只有此物,才最接近于后世火炮。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沿着皇帝所描之蓝图,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 第121章 关宁铁骑 将知道的火炮知识通通说完,顺便提出两个新学科,名曰“化学”、“物理”。 还对诸人提出的不解进行解答,有些问题还真把皇帝给问住。 比如那开花弹,弹体里面如何搭接,配件如何处理等等。 以现有工艺与技术,根本做不出来。 皇帝只得一番勉励,还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那便是倘若有了蒸汽机,以及那两个新学科,随着研究深入,疑难均可一一解决。 研究火器的人倍感压力山大,不过圣上也说了,他等得起。 接下来,皇帝又与吴又可、宋应星交流一番。 吴又可已提炼出初级大蒜素,通过活体试验,效果还不错。 大蒜素其实最适合注射,只是没那技术条件,继而要求老吴批量生产,并继续创新。 关于鼠疫方面,吴神医试配出几种汤药,已派遣他的徒弟,前往山西灾区试药。 皇帝很欣慰,有了这两样东西,兵卒战场存活率将更高,瘟疫也休想摧毁大明基业。 宋应星的农业也颇有成效,官地小麦即将收割,长势还算不错。 土豆方面,预计产出不会差,再过个把月就可亲眼目睹。 福建那方带过来的番薯,已经发出藤苗。 老宋近日便会试种,探索错开时节能达到多少产出。 在科学院呆了一个上午,有收获也有期待,天子较为满意地回宫而去。 ...... 河南剿贼前线。 卢象升扎营于新野以南二十里,近日接二连三收到前方军情。 综合洪承畴、秦良玉、丁魁楚送来的消息,高迎祥所部出现在枣阳东北方向。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去信阳那伙果然是疑兵。 见高贼即将进入预定区域,随令丁魁楚由追撵变成实时主动出击。 又令洪承畴从泌阳进发,确保漕兵右翼,随时发动攻击。 归丁魁楚节制的5千关宁军沿桐柏至随县一带,往枣阳逼近,确保其左翼安全。 秦良玉所部伺机而动,扼守西南面,而卢大总督则准备来一场硬刚。 遗憾的是丁魁楚亲率的漕兵主力,一与流贼开战,便丢盔弃甲。 于枣阳两场遭遇战,漕兵折损近三成,换来贼兵损伤两三千。 要不是洪承畴与左翼关宁军逼来,漕兵损失更为惨重。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漕兵欺压纤夫百姓还差不多,真正作战拉夸得很。 不过由此还是给高闯王带去一定压力,那厮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仍旧换来四面楚歌。 “来人!” “督宪大人!” “向洪承畴、丁魁楚、秦良玉传令,进一步缩小包围圈!” “得令!” ...... 枣阳以东,漕兵大营。 丁魁楚火冒三丈。 “我军优势占尽,尔等两次出击,竟如此不堪!有何脸面直面两位督宪,有何脸面面对当今圣上!” 帐中一众漕兵武将脸色甚是难看。 追着流贼两三个月,都认为流寇虽强却也应该不咋的。 没想到真刀真枪,战损比竟达到惊人的6比1,挨批纯粹活该。 “禀督宪大人,卢督宪急令!” 丁魁楚怒气未消,接过一看,心里稍微舒服点点。 卢象升让他置于洪部及节制的关宁军后方,若有空位随时补上,斩杀逃窜之敌。 很明显是让他去捡漏。 虽流贼的整体目标为向西,若前面打得好,总有些残部找不着方向。 这样他的正面压力就减小了,不禁心头放松些许。 “传令下去,李秉忠部向流贼逼近,配合洪督宪击杀!” “得令!” 安排完这档子,丁魁楚再次下令: “留下2千士卒于此地看护伤员,收敛战死同袍,余者明日尾随关宁军,继续紧盯流寇!” “遵命!” 说完,丁魁楚重重叹出一口浊气。 当初从辽东挪位置接管漕兵,京师离开前,孙阁老曾经隐晦地交代。 漕兵就与卫所军相差无几,需要瘦身整顿,剿贼也需要有人冲在最前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即便漕兵全军覆没,或许朝廷也不会心疼。 但却不能因此影响战局,也不能让自己成为光杆司令,不然如何在战场活下去。 现在卢象升把他放在最后面,显然也有这方面考虑。 右翼有洪兵,还有归洪承畴节制的5千关宁军,祖大乐的才能他是清楚的。 自己节制的李秉忠部,为原有辽东老部下,他们的战力自然知晓。 不管了,能得到暂时安稳,依照命令执行便是。 ...... “报...” “督宪大人,祖总兵已派出2千关宁军拦住流贼一部,所部余者正朝流贼抵近!” “有多少人,位置在何处?” 洪承畴大声问道。 “三万上下,在枣阳城西北二十里!” “甚好!” “高迎祥呢?” “此贼又暂不知所踪!” “那丁魁楚呢?” “据报,其节制之5千关宁军已渡过沙河,漕兵主力尚在枣阳东北十里准备渡河!” “管他高贼不高贼,我部全体出击,先把发现之贼灭掉!” “得令!” ...... 枣阳西北。 祖大乐提着他的偃月刀,在一小山坡上驻足观望。 绵绵原野烟尘四起,火铳声与喊杀声响彻天地。 三眼铳乃关宁铁骑标配,三枪之后抡起就开砸,既是热兵器,冷兵器效应也不容小觑。 此股流贼约莫3万,乃曹操所部,同关宁军一样一人双马。 虽配备不差,但与建奴比起来,其战力差得老远。 攻击的鼓声响彻天地,5千官军对阵3万流贼,他一点都不心虚。 “杀!” 关宁军诸将带着士卒勇猛冲锋,没几下流贼阵型就出现众多缺口。 “统领,这究竟是哪一股官军啊,咋如此威猛?” 曹操身边的贼将问道。 自前些日察觉这股人马后,虽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如今刀兵相见,即使傻子,也应该知道是谁了。 “肯定是关宁军!” 罗汝才很笃定地说道,面容露出一丝惧意。 “统领,那该怎么办?” “传令下去,前军挡住,中军与后军择机撤离,切莫自乱阵脚!” “得令!” 罗汝才心头直骂娘,苟日的闯王,把他扔出来,说什么大张旗鼓诱敌。 那厮却率主力躲进丘陵,想伺机渡过唐河与白河继续朝西。 看今日这架势,状况不妙也。 第122章 前后夹击 “将军快看,曹贼将旗动了,不知意欲为何?” “还能为何,那家伙想跑呗。” 祖大乐双眼闪着金光。 “将军,我军如何应对?” “出发前洪督宪便有交代,他会时刻关注我部动向,说不定已经过来了。” “报......” 正说话间,一斥候快速来到近前。 “启禀将军,洪督宪已距我部不足十五里,处于流贼后方,李秉忠部距此二十余里!”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全军压上,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遵命!” 祖大乐策马冲下土丘,周围数百亲兵紧随左右。 “杀!” 亲兵无比勇猛,没几下就冲在了最前面。 见祖字将旗杀入阵中,关宁军士气再次大振,紧紧围绕着旗帜四方狂砸。 祖大乐连砍数骑,一刀下去还将一个贼兵拦腰劈成两截,鲜血喷得他一脸都是。 对于三眼铳而言,祖大乐更喜欢大刀,那是祖家的看家本领。 “杀啊!杀啊!” 不多时功夫,流贼前军颓势更显,只要再来几波猛冲,大有崩溃之势。 “大统领,前军已无法抵御,再不撤就来不及了!额来断后,大统领快撤!” 贺一龙高声催促罗汝才。 罗汝才双眼涨得通红,这伙关宁军与漕兵比起来,战力简直天上地下。 他鬼精得很,除非顺风仗,这种战况他并不愿意多呆。 “贺一龙所部殿后,后军变前军,往左后方撤退!” “遵命!” 罗汝才此刻的想法,就是主力撤军朝枣阳以南逃窜,而后择机迂回。 闯王部就在西南面三十余里,他无法突破正面,也不敢迂回后向西,否则将暴露闯王。 唯一的期盼便是尽早摆脱这拨官军,最好能与随州附近的李自成合兵。 “杀官军!” 贺一龙扯着嗓子,指挥着属下一千骑兵杀去,另外两千则围在他周围。 他的任务乃稳住阵脚殿后,为罗汝才撤退创造空间。 数年征战经验早已游刃有余,若不稳住阵势便撤退,他们将输得更惨。 ...... 贼军有了新鲜血液加入,军心得到一定稳固,双方一度陷入胶着状态。 原野里战马奔腾声,武器之间的触碰声,不断传出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天地。 贼军这一波攻势,给曹操逃跑留足了时间。 ...... 流贼主力在撤退,自然没逃过祖大乐眼睛。 在亲兵的助力下祖大乐砍下几人,一直都在朝着贼军帅旗方向厮杀。 自己亲身下场,让关宁军士气大振,他的作用已经凸显。 可惜流贼实在太多,迟滞了进攻步伐,那个曹字旗已经跑得老远。 “奶奶的,曹贼只有交给李秉忠了,儿郎们,杀啊!” “杀!” 贼军主力留下的烟尘渐渐消去,一刻钟后前方又泛起大量烟尘。 尘土越来越近,贼军阵型更加混乱。 “将军,是洪督宪来了!” 一属将大声疾呼。 祖大乐抬眼望去,只见后面喊杀声震天,贼军后方有的已开始四散逃离。 “是洪督宪他们,儿郎们,杀啊!” 几百亲兵再次涌上前,又与贼军肉肉相搏。 “统领,额们被包围了!” 贺一龙一脸血污,尽管他杀敌几乎刀刀见血,却也时刻关注着战场动态。 “不要乱,稳住,稳住!” 老营亲兵迅速将他的指令传达。 他知道,前方暂时未溃败,可后面冲出来的这伙人才是最致命。 己方稍有不慎,随时都将面临崩溃。 “统领,是洪承畴!” 贺一龙一惊,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那洪字旗却是知晓。 苟日的,闯王和大统领最惧怕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洪承畴的威名,他是清楚的,心中也泛起一丝惊惧。 罗汝才率部已脱离战场一两刻钟,他的殿后使命完成,此地已不宜久留。 “且战且退!且战且退!” “得令!” 四周兵卒紧紧将贺一龙拱卫,那些忠心的亲兵则高举武器,向洪兵猛烈冲锋。 “杀啊!” “不要乱,有序撤退!” 贺一龙调转马头,几百老营兵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便杀出一条血路。 “流贼溃败在即,传令下去,全力出击!” “遵命!” 洪承畴站在一稍高土丘,朝着亲兵高声下令。 洪兵参将贺人龙一马当先,仅不到半刻钟,流贼阵型彻底崩溃。 很多流贼被分包合围,还在作最后的负隅顽抗。 后方洪兵长枪兵奔至近前,接替骑兵留下的空缺。 “禀将军,洪督宪传令,命我部与洪兵骑兵全力追贼,流贼残部交给步兵膳后!” “哈哈哈,奶奶的!” 祖大乐狂笑。 “要是李秉忠能将流贼拦住,我军必全胜,速速整顿兵马,追击流寇!” “遵命!” 贺人龙的3千骑兵已赶在祖大乐前方,关宁军也不甘示弱,两拨官军在原野上演绎着策马比拼。 “统领,官军追来了!” 贺一龙旁边的亲兵高呼。 情绪是会传染的,且战且退变成了全线末路狂奔。 贺一龙回头一瞥,身后只剩下三四百骑,那些掉在后面的,悉数成为刀下之鬼。 方才经过一番酣战,随后又猛追,关宁军马力自然赶不上新加入的洪兵。 贺人龙离贺一龙越来越近,有的官军已超过流寇骑兵。 “杀流贼!” 贺人龙奔着贼军贺字将旗,将一个贼将斩下。 官军越聚越多,渐渐将贺一龙包围。 祖大乐部随即赶至,人实在太多,关宁军根本就无法靠近。 只得将这几百流寇留给贺人龙,他得去穷追已跑出很远的贼军主力。 贺人龙也不愿过多纠缠,外围的洪兵齐声高呼: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 贺一龙身边的老营兵一个个倒下,心中泛出悲凉。 自己殿后的结局,终究只剩下束手就擒。 将大刀一扔,继而翻身下马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 贺人龙扬起刀问向他。 “在下贺一龙!” “呵呵,跟老子只差一个字,老子叫贺人龙,你简直丢贺家人的脸,狗杂碎!” 贺一龙万念俱灰。 这下成了洪兵猛将的俘虏,还是本家,他输得一点都不冤。 “留下5百人看管俘虏,与步卒清剿残部,余者随本将追贼!走!” “遵命!” 贺人龙再度提起大刀,随着关宁军留下的滚滚烟尘,朝前奋力猛追。 第123章 原野杀贼 先前有前军及贺一龙殿后,曹操一口气跑出十余里。 旷野周遭空空如也,烈日晒得人大汗淋漓,后面传来的嘶吼声还隐约可闻。 当下仍未脱离危险,虽绰号曹操,不见得就是真枭雄。 罗汝才大呵: “派出探马朝前探查,继续前进!” “得令!” 一队亲兵前出,随即往前方探路。 ...... 李秉忠身着厚重的铠甲,头戴明盔,胯下一匹枣红马,手上握着一杆三眼铳,目光冷峻地立于关宁铁骑阵前。 一个时辰前与祖大乐取得联系,已知晓他将随时发起攻击,恐怕当下正在酣战。 他相信同僚的战力,通过两三个月与流贼接触,已充分了解到流贼本性。 流贼擅于流窜,一旦战场出现颓势,更喜欢闻风而逃。 流贼正后方有漕兵主力,东北面还有洪兵,他这右路前几天才脱离漕兵扼守左翼。 如果所围流贼要逃,往他这方来的机率最大。 为此一路派出探马查探,朝战场靠拢的速度也不算太快。 “报...” 一骑快马迅速朝他奔来。 “启禀将军,流贼半个时辰前已出现溃败,约莫两万骑兵正朝我方撤离!” “还有多远?” “预计仅有六七里!” “甚好,诸将听令!” 属将们骑在马上随即拱手。 “保持阵型不变,缓行出击!” “遵命!” ...... 罗汝才率着所部前行,不到一刻钟,先前派出的斥候慌忙赶回。 人还未到声音便传来: “大...大统领,前方五里开外有官军!” 罗汝才闻言一惊。 “有多少!” “起码好几千!” 斥候上气不接下气。 曹操心中暗叫不好,远远望去,似乎已看到冒出的依稀黑点。 万一贺一龙战事不利,后方恐迎来追兵,唯有冲过去,方有一线生机。 两万对阵数千,还是有一定胜算。 经过片刻功夫思考,撕心裂肺吼道: “列阵迎敌,一定要冲过去,切莫恋战!” “遵命!” 一刻多钟后,列阵基本成型,双方已相距不足两里,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 李秉忠扫视着黑压压的流贼骑兵,心中毫无惧意,抬手止住行进军阵。 五千关宁铁骑列阵整齐,黑色的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驻足后战马都躁动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在渴望着冲锋陷阵。 “将军,流贼人多势众,咱们可得当心啊。” 身旁副将低声说道。 李秉忠微微冷笑。 “哼,关宁军威震天下,逃窜之敌何惧之有,迎敌!” 这时,对面的罗汝才几乎同一时间下令。 “迎敌!” 两方骑兵都动了起来,马蹄扬起的尘土瞬间遮天蔽日。 这是大明朝廷与流贼之间,最强骑兵列阵对决。 一方必须冲过去,一方必须将他拦住,硬碰硬一触即发。 “杀!” 不足十息功夫,双方骑兵正面相迎。 关宁军前军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向敌阵,三眼铳在二十余步处砰砰作响。 流贼前排骑兵倒地一片,刹那间双方碰撞在一起。 关宁铁骑算是以逸待劳,士气甚高,个个奋勇向前。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马嘶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原野烟尘四起。 关宁铁骑虽人数处于劣势,然装备精良,骑术战术均高于流贼。 流寇也爆发出惊人战力,他们人数居多,冲过去就是胜利,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陷入僵持,不多时尸横遍野,一排排的人相继倒下。 偶尔突进对方战阵中的兵卒,自然迎来无数支武器围攻,落马惨遭踩踏。 李秉忠处在后方位置,时刻关注前面动态。 关宁军倒下的人不少,流贼倒下的则更多,流寇爆发出的战力让他惊叹。 看来敌人穷途末路,已发挥出最佳潜能。 “赵大牛赵二牛!” “属下在!” “你二人各领五百,攻击左右翼!” “遵命!” 赵家兄弟随即领着所部脱离大军,朝两侧迂了个大遛弯,向贼军两翼包抄。 李秉忠深吸一口气。 此股流贼显然是精锐,己方人数少出四五倍,只有一鼓作气方可。 否则一旦软下阵来,自己虽会啃掉对方一坨肉,却也会任其逃脱。 定了定神,李秉忠扫视周围,朝着剩下的近千将士高呼: “儿郎们...” “将军...将军快看!” 身旁亲兵指着流贼左后侧烟尘。 “哈哈哈,定是祖兄来也,儿郎们,随本将冲杀!” “遵命!” 李秉忠猛夹双腿,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 “大统领,不好了,追兵来了,我们突不过去了!” 贼将东山虎惊呼。 “啊...” “啊...” 流贼后军被杀得一团混乱。 祖大乐冲在队伍最前,一通挥刀狂舞,斩杀数个贼军。 他一直盯着罗汝才的帅旗,先前你苟日的逃脱,这下老子要你好看。 原野上的厮杀声响彻天地。 贺人龙2000多骑兵也随即赶至,将战况彻底推向高潮。 贼军颓势越来越明显,看着一个个老营兵倒下,罗汝才心如刀割。 他知道,今日说不定就是他的祭日,天不护额也。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弟兄们,杀啊!” 罗汝才抽出他的大刀,双目狰狞,策马脱离亲兵保护,义无反顾冲向敌阵。 ...... “看见那贼首了吗?” 李秉忠砸翻一个流贼,指向前方。 “看见了!” “拿弓箭来!” 一直跟随的亲兵将背上弓箭取下,再递上一支羽箭。 李秉忠接过,弓弦拉满。 “嗖,”羽箭朝着四五十步开外的罗汝才袭去。 “啊...” 罗汝才刚斩杀一个官军,猛地大刀滑落,右臂来了个箭矢贯穿。 臂膀处瞬间血流如注,随后跌落下马。 “保护大统领!保护大统领!” 老营亲兵奋力杀掉几个官军,将罗汝才团团护住。 “曹操被杀了!曹操被杀了!” 关宁军扯着嗓子喊。 消息蔓延得够快,整个原野都充斥着曹操被杀的声音。 原本已慌乱的军心再次受到感染,流贼们一下子斗志全无。 有的开始四散逃命,自然迎来官军一通追杀。 有的则勒住缰绳,丢下武器,纷纷下马跪地。 战场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两刻钟后,整个战场渐渐偃旗息鼓。 第124章 渡河,渡河 罗汝才与百余亲兵被团团围住。 很多亲兵都扔下武器下马受降,只有最贴心的几个满脸怒气,警惕地望着官军。 “祖兄!” “李兄!” “贺参将!” 三个主将相互打着招呼,策马来到近前。 关宁军散开一个口子。 李秉忠挥着三眼铳,将罗汝才的帅旗生生砸断。 “曹操,尔等乱我大明,还不跪地乞降!” 罗汝才忍着剧痛,挣开亲兵的搀扶,起身站立,一副大义凛然。 几息功夫后,眼中闪现一抹惧意,随即跪下高呼。 “草民罗汝才愿降,敢问阁下乃何路官军?” “哈哈哈,丁督宪麾下关宁军李秉忠! 洪督宪麾下关宁军祖将军,洪兵贺参将是也!” 边说边指向祖大乐贺人龙,眼里满是轻蔑。 罗汝才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直以来的猜测总算解惑,祖字旗就是洪承畴所部。 漕兵骑兵甚是顽强,搞半天都是关宁军,闯王他们情况不妙也。 “你有何话,还是给洪督宪去说吧,来人,将贼首拿下!” “遵命!” 亲兵三下五除二,将罗汝才捆得严严实实,完全没顾他肩膀还插着羽箭。 ...... 胜利的消息传到洪总督耳朵,罗汝才也被押到他的帐前。 命人给罗汝才治伤,洪大人又问了很多问题,罗汝才一律毫无隐瞒,他打心底惧怕洪承畴。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唯有自求多福。 洪承畴思虑良久,亲笔手书一封,派人连夜将讯息禀报给70里外的卢象升。 快天亮时卢象升接到军情,之后睡意全无。 在舆图上查看一番,天亮时召集诸将议事,化成一道道军令: “李重镇!” “属下在!” “率所部四千骑兵,往唐河与白河交汇一带搜索高贼主力,与白杆兵呼应!” “末将领命!” “雷时声!” “末将在!” “率所部5千步卒,沿白河以西拒河布防!” “末将领命!” “祖宽!” “末将在!” “你部关宁军跟随本督前出,在两河交汇地机动防御!” “末将领命!” “各部必须隐秘踪迹,切莫过早暴露目标!” “遵命!” 说完,卢象升拿出三封手令。 “向邓州刘文耀传令,率所部1万步骑,于我军主力西侧三十里扼守!” “遵命!” 卢象升又拿起另一封。 “将此令速速传给洪总督!” “遵命!” “此封传给秦将军,所部往东北方向进发,沿唐白河西岸布防,随时出击!” “得令!” 一一安排完,卢象升站起身: “诸位,此战必胜,高贼插翅难飞,本督命令,即刻拔营!” “遵命!” 诸将离开大帐,各自安排出兵事务。 几个亲兵开始收拾东西,卢象升则再次看向案上舆图。 这次洪承畴与关宁军合作得很好,罗汝才三万骑兵死伤近四成,其余都成了俘虏。 官军也有损伤,但总共才不到三千,马匹从俘获中得到补充,根本未伤及元气。 洪承畴已经下令,让李秉忠休整一日,率所部搜索随州一带的李自成。 之前丁魁楚派至信阳的万余漕兵,随时赶赴随州,伺机与李秉忠部围杀李贼。 洪兵及祖大乐继续往西,打草惊一惊高迎祥那条毒蛇。 丁魁楚留下一万五千漕兵负责看押俘虏,掩埋打扫战场等膳后事宜,余部一万多由他亲率,继续跟在洪承畴后方。 至于张献忠那边,前几日收到各部消息。 漕兵水军已沿鄂州一线布防。 商城的三万漕兵、张应昌山西军抵近麻城腹地,暂时受湖广总兵秦翼明节制。 秦翼明率诸部已向张献忠发起攻击,发生大小战斗数次,几方各有损伤。 张贼已挪动屁股,往新安方向异动,张应昌和三万漕兵变成了丁魁楚的追撵角色。 秦翼明本部五千白杆兵加上三千骑兵,则沿着张贼轨迹,始终扼守在流贼南面。 马祥麟的三千白杆兵,于随州以南六十里扎营多日,密切关注着东面动向。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默默摊开一份奏本。 他要在出发前,将喜讯上报天子,自己才好放心去前线。 ...... 四日后,卢象升、秦良玉部已在唐白河西面做好布防。 洪承畴已探得高贼位置,那家伙正在作渡河准备。 双方的探马斥候在各处对砍,都折损不少。 高迎祥这几日有点心中发慌。 李自成闹出的动静,只调动少许漕兵,似乎没起到作用。 后来让罗汝才分兵麻痹官军,结果没两下就灰飞烟灭,着实让他惊掉下巴。 现在总算搞清楚了,洪承畴那尊大佛就在附近,还节制一部关宁军,这让他如临大敌。 万幸洪贼似乎兵力不多,始终不敢跟得太近。 他西面十余里就是唐河,只要跨过去,再渡过白河,南阳盆地一马平川就在眼前。 “准备得怎么样了?” “闯王,已基本妥善,明日便可渡河!” 点灯子赵胜一脸谄媚。 “奶奶的!” 高迎祥背着双手,在帐中踱起步来。 点灯子一脸发懵,不知闯王在想啥。 不多时,高迎祥停止踱步,转而拿起舆图看了起来。 小半刻钟后,高声说道: “传令下去,今夜将所有木筏就地焚毁!” “闯...闯王,这...” 点灯子很是不解。 唐河本来河水并不深,偏偏数日前上游应该是下了雨,以致河水高出尺许,根本无法涉水渡河。 这几天打造这么多筏子,眼看就绪,闯王却要烧掉。 “额在此已好些时日,想那洪贼已料到额要渡河。 南阳有卢象升,不知道那厮能力如何,但倘若来个前后夹击,额恐怕也吃不消。” 高迎祥喃喃说道。 洪承畴诡计多端,是他最忌讳的,尤其曹操刚刚兵败,令他更加惧怕。 “闯王的意思是不渡河了?” 点灯子满腹狐疑。 “不,额还得渡河。” “那...那...” “你部一万人立即沿唐河顺流而下,行至唐白河汇流处秘密打造筏子,额在此再拖洪贼两三日。” “闯王,这...这...” “南面白杆兵虽强却人数不多,额更换地方,出奇不易渡河,胜算更高!” 点灯子听懂了。 闯王本身处事谨慎,这样做确实更稳妥,随即领命而去。 第125章 皇家集团 话分两头。 河南前线如火如荼,天子接到军情奏报,就差手舞足蹈。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行进,蝴蝶的翅膀,在中原大地已经掀起狂风骤雨。 而宣府那边,传回的消息显示,建奴所部仍在鄂尔多斯,暂无班师迹象。 禁军自头几日起就进入战备,中原与北面都要关注,不可能于宫中干等,自然得做他认为有意义的事儿。 这不,今日就带着一众香艳,在城中闲逛。 自骆养性一党被拿,宫中一番大清洗,身边眼线惨遭伤筋动骨。 虽不知还有没有余孽,不过据李若链曹化淳反馈,朝臣们几乎成了瞎子聋子。 数月来做了那么多朝臣愤恨之事,一直有点担心来个落水什么的。 还好东厂与锦衣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始终进退自如。 大街上人潮涌动,方正化、王承恩靠后半步,警惕地扫视周围。 数名锦衣卫拱卫身后众艳,其余人散落在四周,严防一切突发情况。 五个香艳一副富家女子打扮,全都带着面纱,好奇打量着京师一砖一物。 今天乃皇帝兑现承诺,美人们很紧张,却也欢喜无比。 “五郎,你说的皇店在哪儿呢?大明银行又在哪儿?这好似在转圈圈啊。” 周玉凤笑嘻嘻问道。 “马上就到了,夫人莫慌。” “嗯,”周玉凤有些期待。 一行人来到正阳门大街,皇店门口挤满了购物人群。 “凡要买肥皂者,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今日只有三百块,售完为止,未购得者明日又来,大家莫挤...” 几个皇店番子指挥着人流排队,要不然大门都得被堵住。 “五郎,这就是我们的皇店吗?” 周玉凤问道。 “正是!” “咋这么多人啊?” “以后这种情况将成为常态,为夫将外城皇店改售平常之物,内城售卖稀罕物件。” 崇祯有些得意地说道。 “妾身想进去看看。” “好啊,走吧。” 几人挤过人群,往里面而去,锦衣卫们则在外面坚守他们的职责。 其实外城皇店也没啥特别的,抄家的珍宝或奢侈品,都放去了内城店铺。 外城就是粮米、布匹衣物、蜂窝煤、肥皂及日常货品等,主要针对普通百姓。 店面很大,能赶上后世一个中大型超市,这是皇帝要求改造的结果。 “臣...” 大厅中巩永固见皇帝亲临,差点山呼万岁,崇祯连忙制止。 “贤弟咋走皇店来了?” “禀陛...禀东家,小弟前来查看蜂窝煤与肥皂销售情况。 只听皇店的人说异常好卖,方管家前些日也在催促小弟,没想到竟如此火爆。” 巩永固差点漏嘴,小声说道。 又见天子身后莺莺燕燕,简直令他震惊,忙对着众艳作揖。 “小弟见过诸位嫂嫂。” 周玉凤几人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走,大厅人多嘴杂,去值房。” 在皇店值房坐定,崇祯问向巩永固。 “不知近日煤灶与煤球产出如何了,肥皂作坊何时能正常生产?” 巩永固理了理情绪,回禀道: “陛下,现煤灶一日可产出40具,煤球约5000颗。 臣在外城中寻得两处地方建厂,预计再有半月,可扩产两倍上下,也能节约相应成本。” “嗯,京师受众群体巨大,待铺开京师后,爱卿可将此物于大明遍地开花!” “禀陛下,臣准备下月就派人去宣大山东,而后江南,凡有煤矿之地,均生产此物。” “甚好,爱卿放手干便是,鞭长莫及之地就按朕之前所说,让商贾入股,如此便事半功倍!” “臣已寻得数个商人,目前尚在调查之中,不日可见分晓。” “嗯,朕还是那个原则,尽量扶持小商人,只要品行端正思维开明,均可用之!” “臣谨记!” “说说肥皂吧。” “禀陛下,肥皂于昨日投入外城皇店,在皇店的大力宣传下,今日已见到效果。 目前乃借助科学院衙门生产,产量每日五六百,正式作坊数日后便可投产。 王院正的香皂也已成型,这两日正在改良,不日后可一并上市。” “很好,爱卿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万死不辞!” 巩永固清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日花了点功夫,皇帝自然很满意,不禁勉励道: “朕看西山有煤矿,如今又有煤球与肥皂,朕还是给皇室产业取个名字吧。” “请陛下赐名!” 巩永固一脸虔诚。 “朕看就叫大明皇家集团,所有皇店近期全部并入,如此便实现产销一体化!” “臣多谢陛下赐名,臣遵旨!” 关于皇店要并入之事,以前就给方正化和巩永固提过,所以并不意外。 “爱卿身为总襄理,肩上胆子不轻啊,皇家集团银钱该赚则赚,但切不可欺行霸市。 像煤球与皂类,大明百姓聪慧异常,相信慢慢就会有仿制品。 皇家集团已占取先机,要做的就是低成本与不断创新,如此方可始终处于顶端!” “臣谨记!” “甚好,朕想问问肥皂以当下售价,能有多少利润?” “禀陛下,臣暂以12文钱每块售予皇店,皇店零售15文。 以现有产出,作坊几乎无钱可赚,但倘若每日能生产至800块,便可有2文钱利润,产出越大,成本将随之递减。” “嗯。” 崇祯想了想,这东西虽为稀罕物,15文钱售价并不高,老百姓都消费得起。 待过些时日一旦推出香皂,就不能这么低了。 “保证合理利润的前提下,惠及大众之物尽量便宜,奢侈物件就得改观。 肥皂除了洗衣,也可洗头洗澡,只是没有香味,届时香皂需按奢侈品处理。 朕以为可将香皂定为五两银子一块,特殊香型定价还可更高,包装要精美大气。” “陛下,这...” 巩永固两眼放光,他想到了贵,却没料到这么贵。 “内城官宦之家众多,一开始就定性为奢侈品,富人喜欢面子,爱卿大可放心!” “臣遵旨!” ...... 安排完这些,暂时也就这样了,皇家集团今日算是正式成立。 未来内帑必然越来越充盈,由此带给国库的赋税,也将跟着水涨船高。 第126章 国富民强 从皇店出来,巩永固忙他的事情去了,皇帝则带着美人们享用街边美食。 小摊的馄饨很美味,张嫣上次享用过,却也依旧无比欣喜。 周玉凤四个美人,就像见着稀奇古怪,都美滋滋整上一碗。 皇帝说了,美食多着呢,要留着肚子,不然几人还想来一碗。 众艳兴致极高,街上小物件让她们眼花缭乱。 包括但不限于包子馍馍、胭脂水粉、针线等等,通通三个字:买买买。 有些吃食物件,感觉甚至比宫里的还要好。 几人都清贫惯了,近期皇帝赏赐越来越大方,今日这通采买自然不会放过。 正阳大街还没走到一半,几个锦衣卫身上就已挂满包袱。 不过总共花银不足20两,根本不铺张,适当小小消费,并不违背勤俭节约原则。 这条街有处华夏日报办事处,美人们暂时购物完毕,嚷着要去看她们的产业。 崇祯欣然同意,分出二三十个锦衣卫随行,回头再来此地寻她们。。 他则继续往前,朝前方大明银行京师总行走去。 ...... 银行外面公告栏中,贴满各种布告,乃安民告示与银行的方针政策等等。 晋商落马后,让存钱在钱庄的商贾心慌一阵,都以为会被朝廷没收。 结果朝廷分毫未动,全盘整合成大明银行,还给了一年期限兑换原有汇票。 开始时很多人提取现银,银行来者不拒通通兑现,并实时加以引导。 告知他们存款有利息,活期定期均可,利息还很高。 贷款方面利息很低,只要有抵押物,均可放贷,数量几十至十万两均可。 相应细则近期就要推出,让大家尽管放心。 银行有皇帝及户部背书,京师官员俸禄都会改由银行发放。 随着银行积极开展工作,华夏日报推波助澜,商贾们悬着的心渐渐平息。 陈子龙就任大明银行总襄理已经好多天,皇帝想了解实际进展,再与他磋商磋商。 大厅中有几人在办理业务,给人的整体感觉较为冷清。 方正化在门口出示腰牌,东厂值勤番子带着皇帝几人走向二楼,锦衣卫守在大门各处。 陈子龙正在值房中伏案疾书,完全没注意到走廊动静。 “咚咚咚。” 王承恩上前两步,敲了几下门框。 陈子龙一惊,抬头见天子身着便装就在门口,连忙放下毛笔上前作揖。 “不知陛下光临,实在罪过,请陛下恕微臣有失远迎!” “爱卿在专心办公,乃朕打扰了。” “臣...” 陈子龙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天子会亲临,还说将一些事项理清,过几日进宫禀报。 如今天子驾到,实在受宠若惊,忙请皇帝上座。 一屁股坐在陈子龙先前位置,崇祯拿着案上纸稿看起来。 几十页纸稿中有银行总则,各岗位职务划分及责权、存贷款机制等等。 前世对银行一知半解,自己写的那个大纲也比较笼统。 现在这些内容按大纲作了相应细化,与当下较为贴切,看样子还没写完。 陈子龙家族于江南经营着钱庄,给他一些理念,肯定比皇帝专业得多。 一刻多钟后,天子放下纸稿。 “爱卿。” “臣在!” “给朕说说银行诸事吧。” “遵旨!” 陈子龙清了清嗓子。 “按陛下旨意,银行具备钱庄一切功能,又与之有别,计划明年发行纸币,规范大明金融体系。 现京师六处分行已风平浪静,正乃推行之时。 故臣写下相应规制,尚需时日便完稿,不知陛下以为应如何删改?” 崇祯顿了顿,说道: “爱卿所写甚好,银行代表朝廷信誉,要比钱庄更加严谨周全,最重要一点,乃惠及广大百姓,如此银行未来势必蒸蒸日上。 爱卿所写五年存款利息百之六,最低一年贷款低至百之三。 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贷款息再高于存储息,朕深以为然。 但对于二十两以下存贷款涉及不多,爱卿需加以重视方可。” “请陛下训示!” 陈子龙一脸讨教的表情。 从这些内容中可看出,此人熟悉金融业务,只是仍存在思维局限。 考虑问题上太过偏向商贾,也就是大户,却忽视了升斗小民这种散户。 虽大户资金拿出来能抵掉若干个平民,但无奈平民基数大啊。 当下官绅地主,除非必要异地经商,宁可把钱堆在地窖,也不愿财富外露。 平民才会更计较存贷款利息,当平民腰包鼓起来,就成了银行中流砥柱。 只有发动群众,从平民到商户,再到未来各类作坊企业,银行才会前途大好。 继而说道: “朕以为有两则看似不起眼,实为初期之要务。 其一,凡二十两以下贷款,只要具备有效身份,说明贷款用途,考察后直接放贷。 无需实物抵押,利息要更低,甚至免息。 其二,对于小额存款,不必五两起存,一文钱都可以,如此惠及面将更广。 朕预估大明底层百姓占总人口九成五以上,数量之庞大,绝不容小觑。 平民低息或免息得到银两,助推商业繁荣,社会经济方大有可为。 也就是说商业兴,则银行兴,反之,则衰退也。” 陈子龙闻言,开始时一脸茫然,细品这番说辞,犹如茅塞顿开。 “陛下,臣思虑不周,望陛下恕罪!” 崇祯摆手,说道: “大明官绅对底层百姓有所了解,但多数人只知皮毛。 何为国富民强?朕以为乃广大平民吃饱穿暖,兜中有余钱存进来,也有渠道敢贷款做经营。 大明彻底摆脱内忧外患,那才算四海生平。 历朝靠士绅吹嘘所谓王朝盛世,百姓却食不果腹,岂不自欺欺人也...” “臣谨遵陛下教诲!” 陈子龙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天子说的国富民强,何尝不是复社一直追求的梦想。 然而复社多为富家子弟,整日意淫天朝兴盛,常常为一句言论争辩不休。 甚至玩阴招攻击对方,殊不知辩来辩去有何意义? 最终停留在嘴上纸上,把百姓视为蝼蚁,也从未认真考虑过平民利益。 皇帝从银行提到万民,万民乃大明所有百姓,绝非意识形态中的地主士绅。 陈子龙心中泛出感动,让他对大明银行,更加信心满满。 第127章 抗税 看着陈子龙神色,崇祯缓缓道: “士绅毕竟乃少数,并无资格代表所有百姓,只有让广大平民接受,方能得到推广。 信任一旦建立,未来要推行纸币,难度便会小出很多。” “臣谨记!” “朕之筹划,乃今年之内,十三省各州府至少要有一家大明银行。 商贾们的钱庄,可改制也可以合并,大家共谋发展,未来银行要遍布各县甚至各大集镇,爱卿任重道远也!” “臣定不负圣望!” 陈子龙语气非常坚定。 自家开着钱庄,对银行并不陌生。 从现有模式而言,表面看单靠存贷款根本不赚钱,反而会亏本。 不过皇帝大纲上已经写了,只要有持续资金存入,钱自然会生出钱来。 好比有人存进一千两,银行可把它当作一万两,甚至数万两进行放贷。 那时候光靠存贷款都能获利,且不可估量。 银行还能用储户资金,入股作坊企业,借别人的鸡,下自家的蛋。 只是如此需要两个前提。 一是拥有绝对信誉度,百姓愿意把财产放在银行,其二则是百业欣欣向荣。 陈子龙倍感压力山大,同时也充满挑战。 皇帝近半年革新,所感所悟颇深,他愿意做时代的弄潮儿。 与陈子龙交流大半个时辰,皇帝除阐述他的经济观,还顺便提到江南及税收。 这令陈子龙甚是汗颜,让他对东林党,对复社产生严重质疑。 夸夸其谈真的能救国救民吗?恐怕不是那样吧。 江南读书人依靠士绅,读书人考取功名造就士绅,二者相辅相成。 士绅读书人除享受特权,还大量吸取民脂民膏占为己有,于朝廷未贡献分毫。 这难道就是圣人说的以天下为己任?似乎就是一个笑话。 新税制最伤及士绅群体,如今单商业税在京畿地区正式实施。 其它地方虽已颁旨昭告,然暂未落到实处。 当下就隐田清查从京师往周边蔓延,据华夏日报透露,很多士绅与当地官府阳奉阴违。 皇帝严令驻地御史同步跟进,新税律法颁布在即,打算于夏收后全面铺开新税。 届时全国必然掀起滔天巨浪,尤其江南广大地区,京师或许也不会好出太多。 新生的大明银行,触及面同样不小,首当其冲便乃冲击士绅放高利贷。 陈子龙当然知晓其中厉害,他只想把银行做好,有皇帝撑腰,他信心满满。 ...... 从银行出来,陈子龙恭敬送到门外。 皇帝微服出巡,他不敢过多礼节,作揖目送天子离去。 带着方正化王承恩往回走,与美人们会合,逛了一圈从崇文门进入内城。 准备再于内城走走,结束愉快的休闲时光。 刚进入崇文门大街没几步,只见前方一酒肆前挤满了百姓。 “吗的,你意思就是不交税?” 操着陕西口音的声音传出。 “不交又咋了?此乃牧斋先生的产业,你敢乱来!” 崇祯快走两步,在方棕熊与几个锦衣卫簇拥下挤开人群,挤到了最里侧。 “当今天子三个月前便昭告天下,内阁户部又下公文,京师从五月起征收商税。 本官当月就遣人告知贵店,每月十五前主动到税所申报上月税银。 如今已到七月初九,贵店仍不执行,尔等要与王法抗衡吗!” 一八品官服小官似曾相识,朝皇城拱手,义正言辞说道。 旁边还有两个税兵,一个吏员,酒肆十余人围着四人,看样子气势汹汹。 抗税之事前些日就曾耳闻,皇帝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 “王法就可与民争利吗?八年前魏阉强征商税,阉贼一党是何下场,大人难道不知吗? 大人强行征收百姓商税,是想步阉党后尘吗!” 一掌柜模样的人反驳,言语中提到政治,语气不善,透露着背后有强大后台。 小官一脸气愤,高声呵斥: “朝廷治水疏渠钱粮从何而来?京师治安谁来维护?边关将士用什么守卫国门? 没有他们,尔等能安心经营酒肆?税收乃立国之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妇孺皆知! 钱掌柜口口声声家主乃前侍郎大人,还口出狂言与民争利,简直可笑至极!” “程大人,你祖上那么多产业,你就心甘情愿缴税吗?” 掌柜挑衅地说道。 “荒谬!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更应以身作则,只要江西铺开新税制,本官第一个交! 当今圣上皇庄皇店都向国库缴税,早已作出表率,尔等更应积极响应! 尔等不但抗税,还仗势欺人,钱大人早已卸甲归田,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 “你...你,程峋,不要口出狂言,家主早迟都会重返朝堂,重返之日,便是你倒霉之时!” “大胆,竟敢威胁朝廷命官,来呀,将这厮捉回税所问罪!” “遵命!” 程峋肺都要气炸了,朝两个税兵下令。 “谁敢!谁敢!” “狗官天子脚下欺压百姓,乡亲们,什么狗屁商税,来打狗官差啊...” 掌柜躲闪,几个伙计将他围住,一旁的人帮腔,在那儿不断蛊惑民众。 瞥眼一看当中有商户,还有不少青皮,似乎这酒肆早有预谋。 当下大明百姓最经不起煽动,皇帝觉得闹一闹也好,太平淡了缺点意思。 自己就在现场,事情可以控制,分散各处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啪...” 两个税卒被一二十青皮伙计围攻,一税兵佩刀被打落在地。 “额要宰了你!”另一税兵准备拔刀。 “苟日的流贼,在京师耀武扬威,打流贼!” “切莫动兵器,误中奸人毒计!” 程峋大声疾呼,小吏紧紧护住上官,生怕有何闪失。 青皮不敢动朝官,只是将程峋拦住,但对付流贼转换成的丘八,他们可一点都不心虚。 两个税兵很勇猛,赤手空拳干翻几个人,功夫尚可。 只是周边还有不少青皮,身上也挨了些拳脚,要不了几下就会吃亏。 街面上百姓越聚越多,方正化警惕注视周围。 崇祯往后退了几步,后方的佳丽们大惊失色。 锦衣卫将五个美人护住,朝后面退步,分散于周边的暗丁渐渐靠向天子。 为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皇帝觉得,他可以现身了。 第128章 危机四伏 皇帝在方正化耳边耳语几句,片刻后方正化呵道: “住手,住手!都散开!” 锦衣卫将百姓驱开,不多时清出一片空地,另外的人上前制止斗殴。 “大胆刁民,竟敢袭击朝廷官差,尔等胆子太大了吧!” 方正化上前一脚,将一个青皮踢开,随手拉起地上的税兵。 瞧见这么多带刀便衣,双方都感到来者不善,纷纷停下手脚。 “这位兄台,官差强征商税,草民竭力争辩,官差继而出手打人,草民等岂能任人宰割!” 钱掌柜向方正化拱手。 “鬼扯!某亲眼所见,乃你等抗税在先,这些打手恐怕就是你请的青皮流氓吧! 尔等藐视王法,蓄意抗税,出言挑衅朝廷命官,罪无可恕!” 方正化言辞凿凿,腰间又挂着武器,从话语中能感受到,此人绝非普通家丁。 钱掌柜微愣,这里虽是钱谦益的产业,可家主尚未返朝。 京师大员众多,当面得罪大人物没有必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程峋也不是傻子,连忙上前作揖: “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否则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敢问阁下乃哪位大人府上?” 说话间兵马司、巡城营兵卒赶至。 两个领头模样的向程峋拱手。 “这位大人,此处发生何种事端?” 一兵马司总旗问道。 “此间酒肆抗税,殴打税兵,多亏壮士出手,不然世事难料!” 说完望向方正化,眼里充满感激。 方正化掏出腰牌,向程峋和两个头目展示。 “小的拜见方公公!” “下官见过方大人!” 几人大惊,连忙抱拳作揖。 方正化扫视周围,转身向人群拱手,高声道: “臣方正化恭迎圣安!” 话毕,崇祯与王承恩走出人群,数个锦衣卫紧随左右。 有的百姓反应过来,他们上月有人曾在外城正阳大街见到过皇上。 “是当今天子...陛下来了...” 有人喊了出来。 兵马司、巡捕营兵卒反应过来一一跪地。 周遭百姓连同程峋、酒肆掌柜,那些青皮悉数跪下。 崇祯扫视全场。 “平身!” “谢陛下...” 拜谢之声不绝于耳。 “你家家主乃钱谦益吗?” 皇帝走到钱掌柜面前。 “回...回陛下,正是!” “狗仗人势,蓄意抗税不缴,殴打官差,藐视王法,混账东西!” “陛...陛下,草民知错,求陛下饶过草民啊。” 钱掌柜达官贵人见得不少,却也没见过皇帝,瞬间汗如雨下,不住磕头求饶。 天子非常不爽,就是钱某人丢在京师的小卒子,钱谦益也不是啥好鸟。 按照原有轨迹,钱谦益两年后将被温体仁栽赃,多亏曹化淳相救才幸免于难。 老温一直都不放过他这丢官之人,想来此人在东林党根基极深,都不是啥善类。 真可惜后来的柳如是慧眼不识珠,嫁给水太凉的大汉奸。 可能获知老温仍被续用,从方才家奴话语中便可看出,那厮想搞事情了。 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崇祯感到了危机四伏。 想了想,呵道: “钱牧斋乃大明清流,品德无比高尚,定是你这家奴擅作主张抗税,简直有辱牧斋先生名誉,方正化!” “奴婢在!” “全部拿下!” “遵旨!” 锦衣卫三几下就将二十余人擒住,兵马司殷勤地送上绳子。 钱掌柜等人被捆成粽子,通通跪在大街上。 “程爱卿!” “臣在!” 程峋一阵激动,连忙上前拱手。 去年殿试见过皇上,自改在皇极殿早朝后,已经很久未见天颜了。 皇帝叫上他,实乃皇恩浩荡也。 “爱卿,你怎会下放于税所当值呢?” 天子问道。 “禀陛下,臣原本将派往南都,得李阁老引荐与毕阁老,臣便在崇文税所任税正。” “嗯,若朕未记错,你乃江西人,还是去岁探花郎,下放地方至少七品官,却甘心当八品税正,岂不过于屈才?” “启禀陛下,状元郎刘翰林都在阜成门就任税正,微臣自然当得。 几位阁老常常教导诸官,新税制利国利民,然推进势必困难重重,臣愿充当马前卒,为陛下鞠躬尽瘁!” 程峋慷慨陈词,一番话说得无从挑剔。 能放下翰林院架子当个税务所所长,确实需要勇气。 天子很欣慰,开口道: “按大明新税法,此等暴力抗法,该当何罪?” 程峋想了想,作揖道: “回陛下,口头抵制辱骂掌嘴二十,藐视官差杖一十; 多次拒不缴税,罚税银之三倍罚金,牢狱一月;殴打官差暴力抗法,最低牢狱三年; 造成人员受伤,视情况递增牢狱年限,经营场所抄没;若致人死亡,除上述惩处外,主犯判斩立决。 煽动民众对抗,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牢狱五年至终身不等!” “很好,新税法刚颁布几日,爱卿便了然于心,朕心甚慰。” “臣惶恐...” 程峋90度弯腰,能得到天子肯定,令他很是亢奋。 望了眼税吏和两个税兵,税兵挨了些拳脚,不过看样子没啥损伤。 崇祯随口呵道: “钱家酒肆暴力抗法,不严惩不足以纲正法纪,还因此败坏牧斋先生名誉。 对此等清流,朕必须替他清理门户,税所必须按流程严惩!” “臣遵旨!” 程峋高声领命,就是对皇帝说维护钱谦益,心中有点搞不懂。 这时,刘国能也领着几十个税兵赶来。 今日他没去京营操练税兵,听闻大街上有人抗税,便领着老部下狂奔。 “臣刘国能拜见陛下!” 刘参将气喘吁吁。 “爱卿来得正好,钱家家奴蓄意抗税,按律应查封场所,朕的税兵就是干这个的,速速将酒肆查封!” “臣遵旨!” 刘国能挥手让属下查封,自己则恭敬地站在天子面前。 “刘爱卿!” “臣在!” “你的税警总队该正式派上用场了!” “臣...臣遵旨!” 刘国能微愣,随即读懂皇帝意思。 他虽为三万税警主将,可税兵连同京营兵刚招齐没几天,先入营的也才训练月余。 近段时日协助各税所收税,都是数十老部下参与,人员很是捉襟见肘。 这下好了,皇帝有提前使用的想法,看苟日的士绅富豪们还敢不敢蹦跶。 第129章 兴风作浪 与刘国能没说两句,天子望向程峋。 “程爱卿。” “微臣在!” “钱家家奴所犯之罪当中,有口头辱骂抵制之举,方才你说按律该当如何?” “回陛下,掌嘴二十!” “那还等什么,朕要看着爱卿亲自处置!” “陛...陛下...臣...” 程峋一脸惊愕,皇帝太暴力了吧?这些家伙犯的事儿,捉回去后自会惩处。 自己堂堂探花郎,当街掌掴人犯,似乎有辱斯文。 但见皇帝神色不改,税兵又递上一块戒尺,只得挽起袖子走向钱掌柜。 把心一横,程峋抡起就开干,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四周。 钱掌柜没几下就成了猪头脸,之前那嚣张气焰早都荡然无存,眼里全是惧怕。 之所以让程峋这样做,就是让他明白,跟着皇帝干,就要忘掉一切书生气。 该拼得拼,该冲就得冲,光放下架子还不够,得适应所有突发事端。 程峋按旨执行完毕,恭敬地回到皇帝面前。 “王承恩!” “奴婢在!” “今日程爱卿刚正不阿,回宫后通知户部吏部,年底考功记上一笔!” “奴婢遵旨!” “臣多谢陛下恩典!” 程峋很是感动,连忙双膝跪地。 当着皇帝与这么多百姓面前露脸,前途应该有望了,偶尔暴力一下算个球!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崇祯望向刘国能。 “刘爱卿!” “臣在!” “此两名税兵可乃你之老部下?” “禀陛下,正是!” “很好,二人认真履职,不惧强权,乃税兵之楷模,你回去后好生褒奖!” “臣遵旨!” 刘国能拱手,回过头看向两个税兵,两人懵懵的不知所措。 “没规矩的家伙,还不过来谢过陛下!” “小...小人多谢陛下隆恩!” “好,都起来吧。” 两人颤颤巍巍起身,神色很是紧张。 皇帝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好好跟着刘将军与程所正做事,你们都是好样的。” “谢陛下,小人一定。”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撕牙咧嘴露出笑容。 没计较他们君前失仪,周遭官差锦衣卫眼中满是羡慕嫉妒恨。 能得到皇帝拍肩膀,这两个苟日的祖坟冒青烟了。 崇祯还以微笑,而后望向钱掌柜。 理了理情绪,开口道: “你一个小小家奴,竟乱借家主威名作奸犯科,想来牧斋先生还不得而知。 你这种恶奴,简直丢家主脸面,要是牧斋先生知晓,定要将你杖毙,程峋!” “微臣在!” “都带回去严加惩处,朕也要回宫了!” “臣遵旨!” 崇祯本想当着百姓的面来一番演讲,但此事很敏感,背地里涉及到政治。 跟街上老百姓谈政治,明显对牛弹琴。 言不由衷这番说辞,无非是想传出一个信号。 那就是钱谦益在皇帝心中有一定地位,朕还是很欣赏他的。 不过同时也算一种误导,或者说是为麻痹对方。 实则你东林党想乘机上位,重新把控朝堂,纯属老太婆的裤衩——没门儿! 田赋方面一税制,从下诏这几个月来,京畿老百姓双手赞成,想来全国平民都不会反对,唯有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及贪官会抵触。 商税方面,月营业额十两以下的店面,小摊小贩全部免税,剩下的都是大商贾与官绅。 矿税、交易税等几乎不涉及平民,背后都是大户,这类人将为新税制最大阻力。 先前钱家家奴与程峋的对话中,显然话中有话,透露着某种内在含义。 说不定江南甚至京师,正酝酿着一场暗涌,只待一个时机,就将爆发成滔天巨浪。 数月来的一些担忧,终将正真面对,闻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忙吩咐刘国能跟随入宫,并与方正化小声交待几句,让叫内阁六部大佬等,都到乾清宫议事。 美人们今天的第一次出宫,搞了个虎头蛇尾,兴致落入冰点。 ...... 一行人匆匆回宫。 刚到门口李若链便迎了上来,低声向皇帝禀报。 崇祯听后愣了愣,几息功夫后恢复如常,让他一起参加临时御前会议。 内阁五臣、六部尚书、督察院都御史、曹化淳悉数到场,包括京营何可纲、孙应元全都参加。 通过今日想到的东西,以及方才李若链所说,皇帝得再度捋一捋。 方正化去通知大臣,便告知抗税之事,望着诸臣,皇帝一个个挨着问。 “曹大伴!” “奴婢在!” “说说你东厂近期大事。” 曹化淳起身。 “启禀陛下,王德化将从河南前往四川;现各地亲王除路途遥远者外,大部已到京师,臣全部安置于信王府,诸王嚷着面圣,奴婢暂未理睬。” “朕没功夫见,待所有亲王到京后再说!” “奴婢遵旨!” 曹化淳接着禀报。 “皇爷,大明银行方面,京师总行已与陈总襄理交接完善,全国各处尚需时日,届时东厂只负责安保事务,具体经营由银行全权负责。” 顿了顿,又道: “奴婢目前主要事务,乃配合李阁老清理京畿卫所,屯田正在逐步清丈当中。现清查十一个卫,有3千余人愿继续从军,已经充入京营。 余者按每丁口四亩地分田,月底可完成,分田后剩余土地将移交户部国土司。” “嗯,可有趁机作乱者?” “禀陛下,暂无,卫所百户级以上9成军官存在贪墨与霸占土地,臣已全部捉拿。” 皇帝闻言舒了一口气,卫所糜烂在意料之中。 理论上天子脚下,相对更容易处理,只要不发生动荡,一切都无所谓。 何可纲孙应元正在扩军练军,抽不出人顾及卫所,当下全靠东厂番子支撑。 缓了缓,崇祯话锋一转。 “今日崇文大街之事,想必诸位已经知晓,黄爱卿!” “臣在!” “督察院与东厂密切配合,一明一暗,尤其有官身者,谁要与新税制作对,绝不可手软!” “臣遵旨!” 当下李邦华主要精力放在内阁,督察院事务实际由黄道周主持。 皇帝场面上把温党拿下,东林党虽有损失,但并未明刀明枪干过。 今日之事涉及赋闲大佬钱谦益,钱某人代表东林党,也代表着江南士绅。 这个任务表面上看似没啥,实则当中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第130章 三面御敌 清了清喉咙,崇祯问向毕自严。 “毕爱卿,你来说说户部近期大事。” “禀陛下,国土司正于京畿地区清丈土地,山东、宣大两处不日即可展开。 现各司人员增加600余,相关人员已培训出三期,将陆续派往各地。” “嗯,户部人员还不够,继续大力招聘,只要品行纯良,会点文墨皆可,前提乃必须拥护新税制,熟悉所有新规,朕绝不嫌多!” “遵旨!” 按天子规划,当下推行新税制,还不敢完全交给地方。 地方上仅为配合,概由户部直接牵头。 待过些年月财税步入正轨,方能逐步向地方交权。 “何可纲、孙应元、刘国能!” “臣在!” 三人异口同声。 “当下新军训练不足两月,朕给尔等三日时间,税警总队正式移交,训练不足者到地方后边执法边操练,特殊时期当用特殊之法!” “遵旨!” “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孙承宗拱手。 “准。” “陛下,三边、陕西、山西、河南已下旨免田赋一至三年不等,然除开田赋外,其它税种并不在此列。 当下上述地界处于战乱,各行各业惨遭破坏,臣斗胆请陛下暂缓当地税种推广。” 皇帝想了想。 那几个地方确实不太好处置,也刮不出多少油水。 “朕准了,户部仅对此几省之人口土地进行清理,新税暂缓。” “臣遵旨!” 孙承宗很欣慰,天子还是挺明事理的。 “诸位,新税推行将乃一场硬仗,难度不亚于剿贼。 那些读书人与士绅,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坏水,今日抗税之事,尔等必须有个态度! 朕要求内阁及六部主官,全部在华夏日报发文批判,以正视听!” 大臣们一下子愣住。 听说皇帝在街上严惩钱家家奴,却也大力褒奖钱谦益,现在叫他们发文训斥,这又代表何意? “臣等遵旨!” 内阁五臣及冯英倒没啥,表情很自然,他们早都是坚定的保皇派。 虽大多数都有家业,不过读书人特权还在,也缴不了多少田赋。 刘遵宪、刘宗周、黄道周、文震孟四人则表情复杂,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自他们跟随天子脚步,视野变得开阔不少,也敢做之前不敢做的一些事儿了。 可在报纸上发文,便是公开与天下士绅决裂。 皇帝这招太高了,一副赞赏钱某人的姿态,却让臣子们出面训斥,完全使他们无路可退。 虽读懂皇帝歪心思,却也不得不照做。 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了,既然选择保皇,只有陪他一条路走到黑。 将诸臣表情尽收眼底,这也是皇帝召见的主要目的之一。 相信往后几天,这群士大夫的唾沫星,将把某些人骂得狗血淋头。 而他自己,则擦亮眼睛,静观他们下场斗法。 事务告一段落,让其他人都回去。 殿中只留下内阁五位老革命,何可纲、孙应元,还有李若链曹化淳四个近臣。 皇帝拿起茶杯抿了几口,有点心事重重,诸人也不便说话。 放下茶杯,天子望向孙承宗。 “孙爱卿,河南剿贼已到关键时刻,绝不容有任何差池,虽朕早有预料新税制不会一帆风顺,今日算敲响警钟,朕是不是太心急了?” 或许数月来很多事都太顺了,崇祯突地情绪变得低落。 孙承宗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帝街上一套,现在又是一套,意思非常明朗,忙起身作揖。 “陛下...” “爱卿,朕赋予你坐奏之权,坐下说吧,爱卿身子骨为要。” “谢陛下!” 老孙心中泛出感动。 几月来每次见到皇帝,无论搞温党,还是查勋贵晋商,一直意气风发。 看来皇帝也存在烦恼,或许是不愿将柔弱的一面展示于人。 理了理情绪,孙承宗开口: “陛下,大明早已病入膏肓,诸多事务已不可再拖,虽查抄各处收获颇丰,然所得仅够维持一年上下,之后仍将面对窘境。 做胜过不做,早做优于晚做,一个小小家奴,没有家主授意岂敢蛮干?无论背后引发何种波浪,老臣绝不怠慢!”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余人跟着附和,语气中充满坚定。 皇帝心头舒服多了,他也需要适时打气与鼓励。 “卿等能如此,朕心甚慰!”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都坐吧,”崇祯挥手,接下来抛出今日核心事务。 “都说祸不单行,要是此刻建奴叩关,那性质就大为不同了,李爱卿,你跟诸公说说。” “遵旨!” 李若链站了起来。 “各位阁老,下官刚收到消息,鄂尔多斯之建奴有班师迹象,近期必定叩关!” 诸人闻言大惊,尤其不是军机大臣的三个。 “李指挥使,消息可靠否?” 孙承宗问。 “绝对可靠,下官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恰逢陛下回宫,议事前已禀报陛下!” 李若链说可靠,定不会有假。 半个月前军机处筹划作战方案,三四天便呈给圣上,皇帝还夸赞做得好。 随即作了些安排,比如在宣府开设制造局火器分厂,抓紧战备等等。 现今有人借新税搞事情的意图很明显,加上南北作战,大明相当于三面御敌,形势无比恶劣。 殿中陷入短暂沉寂。 十余息后皇帝打破沉默。 “诸位,若朕预料不差,抗税与建奴叩关,或许存在某种关联,若是那样,我等该如何应对?” 天子语气很笃定,诸臣更显惊异。 前些日李若链禀报,梁廷栋与定国公、定西侯府上又开始活跃了。 锦衣卫暗查间谍,内阁并不知晓,崇祯当时觉得,不外乎又在往外面传情报,静观其变便是。 不曾想墙子岭随后有人去了西边,锦衣卫一路跟到了鄂尔多斯。 这下建奴突然要班师,今日又发生抗税,还提到钱谦益,为此不得不作出多种假设。 联想到明末社会状态,当将二者连贯在一起时,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历朝历代汉奸公知不少,为一己私利什么事儿都敢干,在明代更屡见不鲜。 给皇帝施点压,包括借助外力,让你重新变回他们想要的“贤君”。 否则,呵呵,我等不介意天下大乱,可以换皇帝,也不会在乎啥改朝换代! 第131章 御驾亲征 钱龙锡沉思片刻,开口道: “陛下,为一己之私勾结建奴,臣...臣以为是否过于牵强?” 钱龙锡不敢相信,壮着胆子表达观点。 “陛下,稚文先生所言极是,大明官绅确实极度自私,然胆子是否太大,恕臣直言,臣有点难以置信。” 李邦华拱手。 殿中再度陷入沉寂,在两人眼里,这种假设似乎存在强搬硬套。 朝中有间谍之事,没给内阁提过,可种种迹象表明,关联的可能性极大,也不方便透露。 崇祯只得说道: “不要把那帮人想得那般完美,尔等跟随朕之脚步,在朝臣眼中早已成为另类。 那帮人不单针对新政,更是想将诸公搞下台,甚至把朕的皇位搞掉也在所不惜。 借助外部势力算个啥,每个王朝衰落,或者说触及其利益之时,坏人还有什么不敢干!” 二人终于被这番话震撼。 金兵灭北宋,蒙元横扫南宋,跪舔派与汉奸层出不穷。 拿本朝来说,嘉靖修道不理世事,万历靠奏章治天下,都是君臣对抗的结果。 武宗落水,光宗服红丸,天启帝也是落水,这些悬案究竟有何隐情,多年来版本不一。 然一切的苗头都指向一个中心,那就是坏人无处不在,且力量非常强大! “诸位安心,朕心中有数,禁卫军已战备多日,朕决意后日就向宣府进发! 新税制推行就靠在场诸公了,建奴要来,朕必须御驾亲征!” 什么?四个近臣闻言倒反应不大。 阁臣们及何可纲、孙应元则大惊失色,站起身悉数跪地,害得近臣也跟着跪了。 “陛下,大明处于内忧外患,新税制又面临恶仗,陛下切不可以身试险啊!” 钱龙锡高呼。 “陛下万万不可!陛下!” 李邦华痛心疾首。 “陛下...” 诸臣此种反应,早已在预料之中。 太祖成祖横刀立马,他们要打天下,自然再正常不过。 英宗搞出让大明走向衰败的“土木堡之变”,武宗兴冲冲北征,弄个了天怒人怨。 皇帝要御驾亲征,此事绝对比天大,万一有个闪失,大明恐大厦将倾也。 “陛下,亲征绝非易事,倘若朝堂出现动荡,大明如何是好!” 毕自严眼中饱含泪花。 这群人都是最信任的人,只有黄得功周遇吉没有在,皇帝心中同样波澜阵阵。 若没有他们,自己孤掌难鸣,某天来场落水也不是不可能。 数月来很多事做得都太顺,虽眼前仅仅显现出苗头,却也让他真正感到了危机。 所有症结,说不定都在这个点等着他,随时就将引爆。 狂妄的穿越者或者说改革者,不可能凡事一帆风顺。 君王需要树立绝对权威,文治非一日之功,要想文治长久且健康,唯有靠武功来催化。 开国初期君王说一不二,能做后代帝王做不到的事,无不与战功息息相关。 要将大明从泥潭中拖出,必须去冒险。 胜了,一切皆有可为,若败了,四大皆空。 不过崇祯不是一点底气没有,他深信禁卫军绝对具备一战之力。 而且为战备,在十天前便已命制造局征调民夫,禁军派辎重兵协助向宣府运兵器。 还要在那边搞一个制造局分厂,保证兵器弹药补给。 自己去亲征,朝堂由内阁六部打理,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挑战,更是一次机遇。 当初将温党及部分勋贵拿下,虽其它党派也有殃及,不过还是引发一定的权利失衡。 之所以只杀刘宇亮与几个京营武将,其他人劳改,存在有平衡方面的考量。 温体仁和身为宣党的陈奇瑜重新启用,同样也是如此。 但为此也带来负面影响,那就是都留了希望,诸党都想拼一拼,让势力重回巅峰。 自己把内阁六部紧紧抓在手中,有点像天启帝使用阉党的味道。 内阁没问题,六部尚书全部发文登报,已经将他们推到悬崖边缘。 让他们与朝臣斗狠,自己才能进退自如。 当年魏忠贤心狠手辣,导致朝堂败坏,却也是坚定的保皇党。 现在想起来,便宜哥哥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终于领会了“忠贤可用”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如今自己变相这样做,严格意义上比当初天启帝更好,至少脱离了纯粹依靠太监。 当下内阁就剩孙承宗、范景文没有发言,崇祯问道: “二位军机。” “臣在。” “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对望一眼。 皇帝很多时候决定的事,九头牛,哦不,九点五头牛都拉不回来。 范景文率先说道: “陛下意御驾亲征,想必已作出计较,君王安危关乎社稷,臣不得不劝谏,倘若陛下执意前往,臣只能遵从。” 另外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陛下,按军情处传回情报,征林丹汗部建奴万余人,临近蒙古诸部四五万之众。 臣与梦章贤弟之作战计划中,已考虑禁卫军全体出动。 宣大兵卒七万,可用于机动之兵三万余,晋商留下之粮草充足,制造局又在筹备建厂,后勤方面无需多虑。 宣大总兵尤世威及尤家兄弟勇猛异常,可保宣大无忧,陛下执意亲征,士气必定高涨。 禁卫军武器精良训练有素,也需要战场历练,臣以为大事可成!” 孙承宗眼神坚定,明确支持皇帝。 天子心头舒服不少,自己想跑出去,不外乎有置死地而后生之意。 要改变王朝失速跌落,若君王不好战,不可能强扭乾坤。 孙承宗太懂他了,不枉满腹经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战略眼光。 “陛下,京营诸将也可为之,臣定不辱使命!” 何可纲、孙应元作揖请战,两人兴致极高。 天子向他们点了点头。 “陛下...” 钱龙锡欲开口,崇祯挥手打断。 “卿等之担心朕何尝不知,若朕战死沙场,就当朕命该如此! 若朕有闪失,尔等均为辅政大臣,务必助太子茁壮成长! 只要遏制党争,学会变通与务实革新,大明不可能灰飞烟灭!” “陛下...” 诸臣全部俯身叩首,包括孙承宗也跪了。 皇帝显然已考虑得很长远,竟然安排了托孤这种大事。 天子决心让人动容,可若发生最坏之事,他们真能应付得过来吗? 第132章 看你皇帝怎么办 “陛下...” 钱龙锡欲言又止,神色很是复杂。 这种情况下,任谁都如履薄冰,从皇帝眼里看到了决绝,也看到了自信。 劝谏君王莫以身试险,是他们的本份。 可一个首辅一个阁臣,还是军机处唯二的大员,明确表示支持。 上次在军营议事就显露出,皇帝并不想动京营,但京营两位主将力挺,明显皇帝这方筹码更重。 “诸位都起来吧,自皇陵被焚朕痛定思痛,如果上天真要惩罚大明,就让朕亲自承担! 诸位要对朕有信心,只有拨开迷雾,大明方可重见天日,朕决议后日就出兵!” 皇帝侃侃而谈,已丢掉先前那丝惆怅,腔调里中气十足。 “陛下,后日是否过于仓促?臣以为,应令钦天监择取黄道吉日。” 钱龙锡妥协了。 “禁军已准备半月之久,各种武器弹药均已妥善,前方军情不等人,必须立即行动!” “陛下,明日乃早朝日,是否昭告百官?” 孙承宗问道。 几位阁员又是一愣,首辅这话的味道,似乎想尽量低调。 皇帝想了想,说道: “出征迟早都会惊动四方,告知百官为妥,然朕亲征之事切不可张扬,务必守口如瓶。 此行由钱爱卿随朕前往,便于与朝中政令畅通,兵部侍郎王业浩可用,可担当朕之总赞画! 京营也可派出数千人,作为朕之中军,顺道让京营儿郎见见血。” 诸臣对望一眼。 五个阁臣不敢离朝太多人,钱次辅擅于理政,与皇帝同行可保政令无虞。 兵部左侍郎王业浩善理兵事,近几月协助范景文,将兵部处理得井井有条。 有两个重臣伴随天子,他们能够安心不少。 至于让数千京营兵跟着出去,显然有练兵之意,京营太需要重振雄风。 “曹大伴,李指挥使!” “奴婢在!” “臣在!” “东厂与锦衣卫必须护卫内阁、六部尚书诸公周全,若有突发事务,务必与内阁商议,并听从调遣! 本次王承恩、方正化随行,你二人与诸公替朕看好家!” “奴婢(臣)遵旨!” 崇祯一口气说完,望向内阁。 “东厂、锦衣卫,还有京营、税警共十万兵卒,便乃诸位看家之底气! 若有任何动荡,朕赋予内阁便宜行事之权,包括调动京营!” 诸公大为感动,天子考虑得很宽,把京营军权都暂时交给内阁,没几个帝王敢这么做。 天子极度信任他们,他们若不把控好朝堂,简直有负圣恩。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想出言劝谏者,只能选择默认。 “方正化!” “奴婢在!” “即刻将京营兵符取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方正化去而复返。 孙承宗颤抖双手接过兵符印信,眼中泛出丝丝泪花。 “诸位爱卿,朕就把重任交给你们了!” “臣等绝不辱使命!” 11位重臣齐声高呼,同时也感慨万千,木头已经变成小船船,唯有按旨行事。 接下来商量一些细节。 并让方正化亲自去向黄得功传令,禁军后日开拨;孙应元带京营一个骑兵旅拱卫御驾。 按照原迹,黄、周、孙三人从明年起,将是四卫营(禁军)主要将领,乃铁杆战友,这次就让他们磨合,对未来只有好处。 孙应元跃跃欲试,心中直呼大爽。 何可纲则情绪低落,在皇帝一通勉励下,明白了守后方的重要性,好一阵才缓过来。 议事过程中,又派人将王业浩传来。 王侍郎获知皇帝亲征,同样如晴天霹雳,稳定情绪后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诸臣提了个强烈要求,锦衣卫派一个千户卫队,时刻守护天子。 考虑到臣子们的担心,身边人多点就多点,皇帝没有拒绝。 ...... 翌日正辰时,皇极殿。 崇祯今早故意连脸都没洗,看起来很憔悴。 他得给朝臣传出一个伪信号,他感染风寒了。 今日殿中多出一人,新任辽东水师总兵黄蜚,此人昨日就已进京,正好早朝面圣。 一通上朝礼仪,首辅孙承宗率先出班。 “启禀陛下,新任辽东水师总兵黄蜚,已至兵部并军机处报道,请吾皇示下。” 说完望了一眼右侧末端的黄蜚。 “臣黄蜚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轻轻抬了下手腕,有点力不从心,才半刻钟光景,似乎“病情”又加重了。 “爱卿平身!” “谢陛下。” 黄蜚很拘谨,等着天子御音,结果接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心里泛出丝丝惶恐。 朝官们很错愕,按理地方大员到京师,皇帝都会洋洋洒洒一番。 可对这人没有任何训示,不知是啥意思。 皇帝没反应,孙承宗心中暗笑,他得马上暴雷,借机拉开帷幕。 “陛下,臣有军情启奏。” “朕感觉身体不适,爱卿速速奏来。” 天子心不在焉。 数月来朝会上几乎不提兵事,都是皇帝私下与军机处或内阁商议,今日这样做,令朝臣们感到意外。 “陛下要注重龙体啊!” 从南都回京师不久的郑三俊抢一步出班,眼中满是关切。 他由南都吏部尚书接任刑部左侍郎,明降暗升。 听闻昨日钱家家奴抗税,身为东林党成员,又从烟雨秦淮返朝,稍后得说说新税制弊端。 趁机为钱谦益打打马虎眼,便提前露了个脸。 “陛下保重龙体...” 所有大臣拱手,一副关怀备至。 天子没理会,示意孙承宗继续。 “陛下,建奴纠集数万鞑奴,意图于宣府叩关!” “什么!” 崇祯猛地一惊,差点站了起来。 “李指挥使!” “臣在!” “此事为何未禀报予朕?” 李若链刻意露出一丝难堪。 “陛下,臣今早得到情报,立即向军机处禀报,因本身要上朝,故暂未禀告陛下。” 天子点了一下头,眼神中呈现出些许慌乱。 锦衣卫值房就在内阁六部旁边,按理孙承宗先知晓不足为奇。 皇帝此刻表情,没有逃过朝臣眼睛。 有的人心想,你老人家平时不是雷厉风行吗,咋听到建奴就慌神了呢? 到底太年轻,不能做到荣辱不惊。 有些人暗地里正等着东窗事发呢,终于等来了,锦衣卫与东厂似乎还没察觉。 事已至此,呵呵,看你皇帝怎么办。 第133章 花花肠子 “陛下,建奴铁骑加上蒙古鞑子,总兵力6万上下,若不采取积极措施,大明危矣!” 老孙声如洪钟。 殿中随即陷入寂静,有心的无心的都在等着天子。 这事儿确实太大,建奴数年来已经两次叩关,所到之处可谓鸡犬不留。 今日偏偏把兵事拿到朝堂上来说,他们总算可以瞎逼逼了。 不过作为精明的大明官员,得看看形势再说。 “陛下,臣以为应立即出兵,杀杀建奴嚣张气焰!” 兵部右侍郎梁廷栋出班。 崇祯望了他一眼,一副抓到救命稻草的表情。 心中却在想,你吗间谍身份已经八九不离十,看你家伙有啥幺蛾子。 “请梁爱卿教朕。” 啥?满朝除开知情者外,全都惊掉下巴。 皇帝数月来风风火火,从未示弱过,当下竟叫臣子教他,太特么意外了。 皇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其它事或许都可当愣头青,唯独忌惮建奴。 很好,有怕的东西就好,微臣喜欢也。 “陛下,臣前些时日有幸观摩禁军比武,禁军士气颇佳,装备精良,可挥师一战。 五万京营兵需拱卫京师只能作罢,然三万税兵可派,加上宣府边军共计15万大军,如此可与建奴一决高下!” 梁廷栋款娓道来,作为兵部大员,他拥有发言权。 不过提出税警都跟着去作战,就有点意思了,让革新派不得不警觉。 崇祯越加笃定,此人与意图破坏新税制甚至建奴叩关,肯定有关联。 “陛下,梁侍郎此言差也!” 王业浩拱手反驳。 天子一副六神无主,将目光投向王业浩。 “陛下,禁军出动臣并无异议,然税兵成立不足两月,新税铺开在即,税警怎可抵御建奴? 梁侍郎作为兵部大员,如此向陛下进言,居心何在!” 王业浩大义凛然。 “王侍郎,建奴战力不容小觑,我军兵力非接近三倍不可。 中原抵御流贼如火如荼,辽东与建奴势均力敌,根本无兵可调,难道王侍郎要看着大明生灵涂炭吗!” 梁廷栋不甘示弱。 “那按梁侍郎之意,多出三万税兵就能一定乾坤?恐怕过于荒谬吧?身为兵部侍郎竟口出妄言,不是庸才就是在心怀不轨!” “你...你...你...” 梁廷栋胡子气得直吹。 王业浩义正言辞,新建的税兵能不能上战场,只要是个人都分得清。 崇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苟日的着实可恨,出兵都想玩花花肠子。 “陛下,新税是否值得全面推广有待商榷,即使要铺开,臣以为让税兵上上战场未必不可。 经过战火洗礼,税兵势必出类拔萃,如此更利于往后执法,成为户部之利刃!” 郑三俊拱手道。 皇帝直想发笑,在正史上郑三俊虽才能一般,但为人算正派严谨。 可这家伙话中似乎有话,比梁廷栋说的还令人敏感。 便问道: “郑爱卿说新税值得商榷,这跟朝廷出兵有何关系?” 崇祯又摆出一副请教神情,显得很尊重他。 郑三俊很得意,在南都呆了那么久,总算重回中枢,皇帝要他说,他自然得表现表现。 理了理思路,开口道: “陛下,当初魏阉一党南下收税,搞得民怨四起,尤其苏州抗税,称得上给朝廷抹黑。 太祖当初定下商税,也不过仅收几十年,后来几近取缔,神宗皇帝重开,效果并不明显,照样弄得民怨沸腾。 故臣以为,商税百抽五过高,应取消,即便征收,也应遵循太祖规制三十税一。 至于田赋十抽一,类似于张江陵一条鞭法,张江陵变法无疾而终,可见其不得人心。 房产税、土地交易税等臣以为更万万不可取! 当下中原在剿贼,建奴即将叩关,为维持大明稳定,臣恳请陛下废除新税制,望陛下三思!” 崇祯听后想骂娘,特么简直一派胡言。 问你二者之间的关联,你却一味抨击新税。 到底是张廷玉胡乱吹捧这家伙,还是读书人迂腐之气作祟?或是心怀不轨? 不管怎样,最起码此人无大用,说不定就是东林党的开路先锋。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见到皇帝那般模样,很多朝臣胆子变得大了。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下子竟走出二十几个大小官员,瞄眼一看,绝大部分都是东林人。 奶奶的,这下子更有意思了。 东林士大夫力量太强大,通过几个月捶打,对他们而言,似乎作用不大。 看来还是人杀得太少,也没有真正与东林党开过战。 要不是今日情况有别,真想把这龟孙杖毙。 “郑爱卿!” “臣在!” “你擅长钱粮之事吗?” “禀...禀陛下,臣并不擅长,然食君之禄,便要与君分忧,断不可将君父置于危墙之下!” “好一副慷慨陈词,朕看你出言抨击新税,才是将朕推于危墙之下吧!” “臣...臣不敢!” 天子露出微怒,郑三俊偷瞄一眼,口中有些结巴。 “陛下,郑三俊不知钱粮之事,却对新税出言不逊,臣弹劾其不在其位乱谋其政,有违朝廷命官务实严谨之品德!” 户部侍郎范复粹发声。 这人才被提拔入户部没多久,明确出言力挺天子。 “臣附议!” “臣附议...” 十多个朝官附和,尚书以上大佬一个没站出来。 皇帝方才一问,或许只是想看看哪些人在使坏,并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 内阁与六部大佬正在务实派的道路上狂奔,这种事他们根本不想掺和。 崇祯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诸位,专业事务得专业人干,守好职内一亩三分地即可,没事少去指手画脚。 朕不希望尔等乃全才,尔等也没那能力,此事休要再提,诸位好自为之!” 还有很多人想出班,原本想借题发挥,不过今日出兵事务似乎更重要,天子这番告诫意味很直白,最终还是忍住。 崇祯随即转换话题,继续回到正事上面。 “王侍郎!” “臣在!” “你可有出兵良策?” “启禀陛下,臣有一策,请陛下定夺!” “快快道来。” 演戏得要演全套,昨日就商量过,也正好为钱龙锡、王业浩出征埋下伏笔。 第134章 装病 “陛下,各边军饷已经补齐,军心正盛,建奴虽纠集六万之众,禁军加上宣大战兵,足足十二万儿郎。 禁军装备精良士气极佳,京营虽刚完成扩军,然骨干尚存,又有关宁军操练骑兵。 故可派出数千京营兵配合作战,一则得到锤炼,其二对固守京师也无大碍。 建奴虽强,然只要一战而就,满朝畏惧建奴之心便戛然而止!” 王业浩语气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范景文出班。 “陛下,王侍郎所言极是,如此两全其美也,此战涉及禁军、京营与宣大之兵,臣以为非派出大员统一督导不可。” “臣附议!” 孙承宗朗声道。 “臣附议...” 内阁五臣全部表态。 不多时,六部尚书、督察院右都御史跟着附和。 天子假装沉思,问道: “诸军所属不一,卿等言之有理,不知由何人领衔最为恰当?” 皇帝如此说叨,算是全盘默许,顺着杆子往上爬。 殿中陷入沉寂,崇祯扫视一圈,除少数人外,大部分垂着脑袋瓜子,躲避皇帝目光。 别看一个个耍嘴皮挺厉害,当面对上战场博生死时,没几个想当冤大头。 天子问向梁廷栋。 “梁爱卿!” “臣...臣在。” 梁廷栋一惊,皇帝点他的名,心头暗叫不好。 “梁爱卿博学多才,完全可担当此任,不知梁爱卿意下如何?” 梁廷栋背心发凉,建奴可以说是朋友,但更是魔鬼啊。 他想过摆脱,可哪有那么容易,自认识范文程那天起,就已注定一路走到黑。 “陛...陛下,臣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臣...” 皇帝心中发笑。 苟日的方才大放厥词,鸭子死了嘴巴硬,知道你不敢,也从来没指望过你。 不过洗刷一下你还是可以的,继续道: “朕虽有佯犯困,但还能分辨一二,朕咋感觉爱卿有怕死的意味呢?” 诸臣闻言,与梁廷栋一伙的倍感颜面扫地,反感他的人则心中爽哉。 梁廷栋额间闪现汗珠,战场上刀剑无眼,任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梁某绝非害怕,是大热天温度太高了。 “陛下,与建奴开战绝非小事,臣...臣唯恐辜负圣恩,陛下...” 崇祯没有接话。 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若是一坨狗屎,那么只能被烧成渣渣,还会散发出一股骚臭味。 见差不多了,一个声音响彻四方。 “陛下,臣愿领军出征!” 王业浩主动请缨。 梁廷栋闻言如释重负,这厮平时与自己不对付,到也一解他的难堪。 自己屁股上的屎,皇帝应该并不知晓,心头舒服了不少。 有人向王业浩投去赞赏的目光,有的也在暗自窃喜。 这家伙一天到晚吹嘘王阳明心学,与东林人程朱理学格格不入。 要不是为人精明能力突出,加上处事圆滑,早都被他们给整了。 不过他去也好,万一死在战场上,那就少掉一个另类。 “陛下,王侍郎统领三军自然稳妥,然兹事体大,臣以为还需由一阁臣前去总理全局,王侍郎专理兵事,如此更为妥善!” 孙承宗高呼。 “臣附议!” “臣附议!” 内阁诸公通通赞成,六部尚书不知其中缘由,在那儿不便表态。 片刻后崇祯问道: “爱卿说得对,那五位阁老谁去最佳?” “陛下,首辅大人德高望重,又有对阵建奴之经验,孙阁老前去最为合适。” 不待别人发言,陈演冒了个泡。 “陛下,陈翰林言之有理,臣附议!” 杨士聪跟着附和,这小丑很久没来事儿了,一副字正腔圆。 “臣附议...” 一群歪脑筋败类,让渐有起色还七十好几的首辅去领军,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孙承宗不在朝的话,搞事情更方便,他们倒巴望不得。 一时间众说纷纭,赞同首辅去的人居多。 崇祯觉得早朝可以收尾了,目的即将达到,装出强打精神的样子。 “朕乏了,既然要一个阁臣去,朕看就由次辅去吧,孙爱卿毕竟年事已高,朝中诸事还要他领衔,钱爱卿愿往否?” “陛下,臣万死不辞!” 钱龙锡坚定地回答。 “好,既然如此,内阁即刻下旨,就这么定了。” 皇帝作出要退朝的意思。 “陛下,战事瞬息万变,臣以为应立即出兵,切不可拖延时日!” 王业浩拱手。 “爱卿以为何日恰当?” “明日便可!” “不选黄道吉日吗?不太过仓促吗?” 天子懵懵的,一脸小白神情。 很多人心中打哈哈。 还是那句话,皇帝太嫩了,啥扩军练兵推新政,一遇到建奴就不知所措。 “陛下,事不宜迟,王侍郎所言非虚,臣赞同!” “臣等附议...” 内阁几个老家伙再次表态。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征岂能说走就走,王侍郎太孟浪了吧...” “......” 很多人出言反驳,在那儿争论不休。 禁卫军时刻备战,这事儿半个月前就已作出安排,他们并不知晓。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开口。 “不管了,朕乏了,此事已定,散朝!” 说完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王承恩连忙搀扶。 “陛下保重龙体,臣等恭送陛下...” 大多数朝臣暗自发笑。 皇帝太随意了,就算你禁军再牛逼,没个十天半月战备咋成,赶鸭子上架吗? 就凭皇帝当下表现,胜率严重堪忧,如此这般,对关心国事之人来说,难免忧心忡忡。 当然,心怀鬼胎者是真的很高兴,尤其梁廷栋一干人,万一战事出现差池,那就有好戏看了。 内阁、六部说不定都将推到重来,我们可有的是手段。 背后东林同僚强力支撑,牧斋先生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厉害,那啥复社张缚也绝非善类。 反正正往着想要的方向发展,届时混个尚书甚至入阁也不无可能,未来值得期待也... 五位阁臣与王业浩同样暗笑不已,皇帝真是个表演天才,病装得可真像。 而崇祯这边呢,为了御驾亲征弄这么多弯弯绕,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 给老子一些时间,居心叵测之人早迟都会完蛋,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正如北方人说的那样,特么别把豆包不当干粮! 第135章 出兵在即 殿中朝臣悉数散去,内阁诸公等人则转道乾清宫。 而刚刚走到皇宫门口的黄蜚,倍感失落。 奉旨兴冲冲来,天子却对他不冷不热,还遇到龙体欠安。 如今再遇北面战事,皇帝显然没功夫理他,进言的想法落空了。 正情绪低落间,一小太监赶上他,小声耳语几句,黄蜚猛地精神一振。 其实要不是昨日与内阁议事太晚,皇帝昨晚就召见他了。 有些事可以在朝堂上说,某些事却不一定可以,而且即将出征,水师的事儿得尽快安排。 东暖阁中。 黄蜚紧张地行着君臣礼仪。 见五位阁老及兵部王侍郎都在,还有个三品官不认识,锦衣卫与宦官更不知晓。 作为武将,见文官内臣就行礼,一点都没错。 “赐坐!” 天子神采奕奕,明明就精神抖擞,哪像个感染风寒之人。 黄蜚拘谨地坐下,能心随所愿进言了,除了很激动,也阵阵拨浪鼓直敲。 “黄爱卿。” 崇祯笑眯眯望向他。 “臣在!” 黄蜚连忙起身。 “给朕说说登莱与皮岛的形势吧,大明水师荒废多年,不能再继续如此了。” 黄蜚很紧张,梳理几息思路,拱手道: “陛下,臣自十二岁便追随舅父大人,在皮岛长大,当年东江镇兵强马壮。 然自毛帅身死,奸贼屡次兵变,东江镇四分五裂,建奴夺得盖州复州,孔贼一干人认贼作父,形势堪忧也。” 说完一副痛心疾首。 提到了毛文龙,皇帝有些难堪。 王承恩想提醒黄蜚君前慎言,不过还是忍住没说。 黄蜚是直性子,典型的武将作风,他也不懂得顾及那些。 “陛下,臣已派船护送锦衣卫往皮岛传旨,若无差池,想必几日前已经到达,沈副总兵所部必然军心大振。” 崇祯微微点头,皮岛的圣旨让锦衣卫去传,效果自然不一样。 各地军饷早已补发,唯独落下皮岛。 这次顺道送了30万两银子去,沈世魁只有感念皇恩的份儿,明白自己并非弃子。 那些锦衣卫也将在皮岛安顿下来,进一步打探辽东与朝鲜情报。 黄蜚接着道: “皮岛已成为孤岛,临近海域常有建奴出没,臣此次派大船三十,兵卒2000,能确保无忧。” 崇祯闻言,心中一阵感慨,护送都要用这么多人,可想局面该有多颓废。 要不是责任重大性质不一样,黄蜚也不敢轻易冒险。 想了想,问道: “黄爱卿。” “臣在!” “依你对皮岛之了解,岛上有多少人,平时给养从何而来?” “陛下...” 黄蜚顿了顿,有些硬着头皮地说道: “皮岛兵卒应该在5000上下,百姓或许万余,多年来从事有对外贸易,不然早已举步维艰。” 崇祯听懂了,所谓对外贸易,说白点就是走私。 那些西洋或大明物件大部分流向朝鲜,建奴也会得到一部分,朝廷根本无力去管。 别人要生存,不能完全怪人家,要是朝廷多用用心,谁又会去干掉脑袋的事儿。 见皇帝表情无异样,黄蜚接着道: “皮岛相关讯息相信不日就会查明,现宁锦至登莱海防糜烂,臣虽有心去改,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量战船老旧失修,兵卒缺乏训练,臣难辞其咎,请陛下治罪!” 说完,黄蜚跪地叩首。 “哎,此事罪不在你,乃朕与士大夫之罪过,快快平身。” 天子摆手,黄蜚很感动,连忙谢恩起身。 “如今北面战事将近,朕要你确保海防无虞,时刻提防建奴海上动向。 朕会让兵部拨银50万两予你作为储备,爱卿尽可招兵买马,总之有求必应!” “臣多谢陛下!” 黄蜚又要行大礼。 崇祯打住,指向一旁的王徵。 “此乃大明科学院王院正,爱卿要什么枪炮弹药,尽管向他提。 朕已命科学院制造局立即在天津重开船厂,爱卿务必与制造局好生配合,朕还会抽调训导官去军中,助爱卿重振水师!” “谢陛下天恩!” 黄蜚神情激昂,他这一趟收获太大了,完全在意料之外。 在他的想象中,大不了说向朝廷要个十来万,简单修整一下船只,将日常操练搞起来。 不曾想皇帝出手就是50万,还重开船厂,听说那训导官也是个好东西,实在大善也。 为让他更安心,顺便给他描绘一下蓝图,崇祯接着道: “辽东水师之荣光,朕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未来就算十万二十万兵卒,朕绝不嫌多! 爱卿须一步一个脚印,超越三宝太监当年雄姿,大明水师要踏遍天下每一个角落!” “陛下英明,臣万死不辞!” “别给朕说死不死的,朕要你好好活着,亲领水师教化四夷!” “臣定不辱使命!” “甚好,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黄蜚满意地离去,像是获取一场大胜仗。 崇祯也很欣慰,抿了口茶,问向王徵。 “王爱卿。” “臣在!” “制造局兵器运送情况如何了?” “陛下,五天前两百余工匠已赶赴宣府,民夫与禁军部分辎重兵今日一早便向边关进发。” “甚好,爱卿辛苦了!” “多谢陛下褒奖!” “爱卿也回去忙吧。” “臣遵旨!” 接下来,天子与内阁及王业浩,就出征召开最后一次御前会议。 议事过程中,收到卢象升塘报,曹操所部三万人马被灭,剿贼战事顺利进行之中。 这更加坚定了崇祯北征的信心。 ...... 几乎同一时刻,朝臣们在值房都看到了今天的华夏日报。 今日报纸很特别,绝大多数篇幅,都是尚书与阁臣的署名文章。 通通针对抗税事件予以强烈谴责,还嘲讽钱某人当年科举贿赂官员之举,可谓狗血淋头。 那些暗自蓄力之人被弄得懵懵的,天子不是在街上维护钱牧斋吗?并没有恶意啊。 可朝中大佬们如此这般,仅为表面现象,还是天子与臣子唱双簧? 朝廷出兵在即,事情绝没这么简单,令他们心思一度变得复杂起来。 而崇祯呢,出发前自然得与家人告个别。 作为大明第一男人,必要的儿女情长不可或缺,即使身为君王,同样得有血有肉。 第136章 双喜临门 从东暖阁出来,已到午时末,就快错过用餐时间。 崇祯带着王承恩赶往坤宁宫,早上就吩咐过,今日要与家人用午膳。 后宫之主周玉凤,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还叫三个妹妹帮忙,张嫣也早早赶来。 忙前忙后中,周玉凤与田秀英干呕连连。 唤来御医给两人号脉,竟然给了个天大的喜讯。 哦不,准确地说是两个。 皇后有了,田贵妃也有了,二人同时有喜。 ...... 坤宁宫中,诸艳与儿女们向天子行礼,崇祯大手一挥,让大家都入座。 周玉凤与皇帝坐在一张桌案,其余美人一人一桌。 朱慈烺、朱慈炯、朱媺娖三个小屁孩乖巧地坐在一起,田秀英抱着朱慈炤,都等着皇帝喊开席。 这种宫廷分食制有益健康,也有安全方面考量,却少了围坐一桌的温馨氛围。 无情最是帝王家,子女们都还小,妻妾也不多,宫斗条件并不过分成熟。 看来今后可以改改,一家人之间,没必要分得那么清。 扫视全场一眼,见美人们都笑嘻嘻的,那种笑容绝非刻意逢迎。 崇祯问道: “炎炎夏日,诸位爱妃却如沐春风,怎么,今日有什么好事?” 一旁的周玉凤微垂双眸,满脸堆笑,略带羞涩地开口: “夫君,臣妾有喜了,秀英也有了。” “啊?”崇祯眼睛睁得大大的,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哈哈哈,哥的枪法真好啊...” 一连串后世流行语脱口而出。 他太兴奋了,美人们没有听过这种俗语,不过也秒懂,脸庞泛起阵阵微红。 意识到自己失言,崇祯连忙道: “多久了?” “御医说脉象平稳,在两个月上下。” “那你们俩得安心养胎,日报的事儿有皇嫂她们呢,就少操劳了。 你们五人数月来都为报纸出力不少,还利用驿站发行到各省,谁说女子不如男,王承恩!” “奴婢在!” “稍后传旨御用监,按礼制赏赐皇后及田贵妃,并从内帑支取现银,皇嫂与爱妃们每人赏银2千两。 皇子皇女赏赐喜欢之物件,由各自生母随便选择,另外,五宫仆从通通赏银10两,以贺双喜临门!” “奴婢遵旨!” 王承恩笑眯眯的,皇后与贵妃双双有喜,他真心替皇爷高兴。 “多谢陛下赏赐...” 香艳们站起身行后宫礼,太监宫女跟着跪地谢恩,全都喜笑颜开。 “都免礼,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用膳吧,朕要陪陪爱妃们。” “遵...遵旨。” 太监宫女有些不适应,皇帝叫他们都下去,想来不愿受打扰。 王承恩直使眼色,一众人方行礼离去。 “好了,开席!” 崇祯早都饿了,拿起筷子大块朵颐,周玉凤不住给他夹菜,眼里全是幸福。 今日她安排了六菜两汤,虽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味道挺不错。 这多亏皇帝以往指导,御膳房做出了新花样,她也能挥勺一二。 听说夫君打算过段时日在城里开酒楼,作为后宫产业,令她欢喜得紧。 皇帝吃得畅快淋漓,美人们则细嚼慢咽,吃个饭看起来都美得不可方物。 皇帝席间偶尔说上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约莫一刻多钟,见大家吃的都差不多了,崇祯放下筷子,随意地说道: “朕有件事要给你们说,朕要出去一段时日。” “夫君去哪儿呢?臣妾想去。” 周玉凤以为又要微服私访,兴致很高。 “对对对,陛下,臣妾昨日意犹未尽,真想多走走看看呢。” 袁贵妃接话。 五个香艳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全都一脸期待。 要不是皇帝数月来变化太大,她们根本不敢如此放纵。 崇祯喝了口汤,表情变得略微严肃。 “朕过些日子再带你们出去,朕要先去宣府杀建奴。” “什么?夫君...这...这...” 周玉凤率先反应,大家都惊异万分,犹如看见外星人。 “朕原本不想给你们平添担忧,可建奴即将叩关,朕也碌碌无为八年,不得不御驾亲征!” “夫君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与皇嫂妹妹们该怎么办?皇子皇女们又该如何是好...” 周玉凤急了,语气中带着哭腔。 怪不得夫君今日通通有赏,原来包含这层意思。 “陛下...” 众妃站起身欲下跪劝阻,一副泪眼婆娑。 连张嫣这个历经风雨的坚强女子,也暗自垂泪。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没事的。” 崇祯赶紧安慰,他最见不得美人哭鼻子,尤其自己的女人。 “关心则乱,放心,朕绝非一时兴起,大明掌握在朕的手里,朕何尝不知道轻重...” 大明第一丈夫侃侃而谈,将这一两天的事给她们细细说叨。 自己的难处在哪里,为什么要这样做云云。 男人说得头头是道,女人们的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可当提到万一有个闪失,已命内阁五臣辅佐太子时,殿中终于哭声一片。 没办法,只得又多费口舌,方再次稳住后宫情绪。 朱慈烺三个小屁孩似懂非懂,见大人们那样,还提到了他们,也在那儿似乎有所触动。 皇帝一一抱起每个子女,在他们脸上使劲亲吻,眼里全是疼爱。 之后又唤来宫女,让他们将孩子都带出去。 待子女们离去,与每个妻妾拥抱超过一分钟,包括张嫣也未落下。 妻妾们已经接受丈夫亲征这个事实,却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 唯有与张嫣亲切拥抱时,张嫣没有再哭,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 “秦天,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奴家等你。” “嗯,我会的...” 理了理情绪,崇祯重新露出微笑。 “朕走了,把家看好,该做啥做啥,切勿外传,有事就找内阁,等着朕回来吧。” 说完,头也不回阔步而走,留下莺燕们百感交集。 她们都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肩负着什么,理智只能战胜情感。 而这一刻的崇祯,更像个离家打工的男人,虽有离别之苦,却不得不出去打拼。 包括但不限于以身试险,把心一横,或许才会为家人创造出灿烂的明天。 ...... 距二五年春节已不足半个月,这几日公司里非常忙,在下差点断更了,不得不熬夜写上两更。 不求送礼物不求打赏,只求您能给个五星好评。 当下本书仍旧评分不足,期待您写一段书评,再给个五星,将成为我不懈的动力! 向各位看官鞠躬,特别致以感谢,提前预祝诸君蛇年万事大吉! 第137章 四面楚歌 回到乾清宫,崇祯换上便服。 为避人耳目,王承恩昨晚就将皇帝行装收拾妥当。 几个箱子里除了衣物等用品外,就只有印玺与几面龙旗,还有张内帑在大明银行的大额存单。 今日一早还让几个干儿子将八顶华盖拆分,悄悄送去北郊。 也就是说,天子这次亲征,没有鸾驾没有仪仗,带的龙旗与华盖,还暂时不能用。 而那两种东西,都只在需要的时候亮出来,用作鼓舞士气。 一千锦衣卫分成几波出城,钱龙锡与王业浩也只各带两名家仆,所有人低调地于燕云马场会合。 在军营中,崇祯召集黄得功、周遇吉、曹变蛟等主要将领议事,而后早早用过晚膳就寝。 除开禁军主要将领及一些亲信外,谁都不知道皇帝会跟着他们一道出征,以为锦衣卫乃保护阁老与侍郎。 ...... 翌日,崇祯八年七月十一日。 宜嫁娶、祭祀、出行,卯禄子进,乃黄道吉日。 黄历显示,卯时添贵气福禄,地支有前进、上进之意,择日不如撞日,撞到了一个好日子。 从寅时伊始,军鼓响彻天地,将士们校场齐聚。 黄得功慷慨陈词,经过一系列流程,刚进入卯时一刻,随着他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军营。 这个地方让禁军儿郎脱胎换骨,此刻正迎着朝霞整装进发。 军营外,孙应元带的一个京营骑兵旅4000余人,早已于草场列队,只待皇帝一行三辆马车出现,他们就将合二为一。 前军走过,三辆马车跨出营门,孙应元率队紧紧跟随,京营骑兵汇入后,后军接着跟上。 差不多半个时辰,队伍全部出尽。 草场的两三千养马马夫,目送战士离开,之后会作为留守守护军营。 不过马夫们并不会寂寞,京营将分出部分兵卒驻守此地,利用草场继续练兵。 禁军出征后,有些人肯定回不来了,而有些人,也不知何时能够重返。 他们今后或许会向北、向西、向东,在辽阔草原不断收割蒙金鞑子人头,横扫一切对大明威胁之敌。 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朝堂大员相送,一个御驾亲征,尽显默默无闻。 ...... 话分两头。 在豫襄边界唐白河流域,正经历着一场大混战。 数日前高迎祥从两河交汇处下方渡河,白杆兵与李重镇部扼守西岸,于贼军半渡而击。 高迎祥约六万人渡过唐白河,剩下的后军加上裹挟百姓近五万人被洪承畴咬住,于东岸四散逃离。 高迎祥不是傻子,分三处渡河,延绵近二十里河岸,虽将兵力分散,却让更多生力军来到西岸。 卢象升严令,东岸官军不再过河,全力清剿高贼后军及李自成,之后伺机合围张献忠。 而卢象升与秦良玉,将在樊城以北至南阳盆地间绞杀高贼主力。 “报...” 斥候奔至卢象升马前。 “督宪大人,李参将正紧咬高贼,刘游击已扼住西进流贼,秦将军连夜奔袭,现已回防樊城。” “甚好,传令下去,本部一分为二,分出五千关宁军增援刘文耀,让流贼无法西进。 其余从北面逼近,雷时声加快行军速度,紧跟李重镇!” “遵命!” 卢象升意气风发,自唐白河西岸御敌,贼军气势汹汹,冲破李重镇与白杆兵防线。 在渡河战中贼军虽惨遭损伤,然截击人数偏少战线又长,流贼拼命左右突击,根本不恋战。 一人双马的阵仗,让以步军为主的截击部队没占到多少便宜。 不过卢象升从没想过在河岸消灭敌军,他是要摆出四面楚歌之势,让流贼乱起来,一步步消耗有生力量。 现所部机动兵力不足五万,五万对六万,除开刘文耀有部分新卒外,天雄军、关宁军、秦良玉部都是久经沙场。 河岸追击战中伤亡不大,高迎祥虽兵强马壮,但已如惊弓之鸟。 流贼只能打顺风仗,遇到颓势便不堪一击,卢大总督信心十足。 ...... “杀!” 樊城东北三十余里处。 李重镇又追上一股贼军,先前将高贼近千兵卒杀尽,士气无比高昂。 他这不到四千骑兵,可是天雄军骑兵翘楚,乃精锐中的精锐。 几天围追堵截,流贼并未向西挪动多少,相反左突右窜中,让官军能够从容合围。 这股流贼起码万余,李重镇毫无惧意,天雄军没有一个孬种,全都嗷嗷直叫向前冲。 “杀!” 天雄军很疲惫,流贼同样好不了多少,比的就是士气与耐力。 一阵冲锋,流贼慌忙乱窜,天雄军就像战场收割机,只管追杀,一律不收俘虏。 李重镇粗气直喘,连砍十余流贼,甲胄上血污又增添一层。 “督宪大人急令...” 插着小旗子的十余传令兵,快马奔至将旗所在位置。 “李参将!” “说!” 李重镇将大刀刀尖置于地面,勒住缰绳,一副威风凛凛。 尽管累得够呛,却不愿在卢督宪亲兵面前露出任何不堪。 “参将大人,刘游击已与高贼接触,督宪正朝北面而来,距此不足四十里,雷参将在将军后方不远,督宪大人令你部向樊城逼近!” “请回禀洪督宪,末将定不辱使命!” “告辞!” 传令兵拱手而去,几个回去复命,另几个继续奔往樊城。 前方流贼没多久功夫已不见踪影,往南、往北、往西均有,已三面逃离。 李重镇清楚,按卢总督这番筹划,大部流贼往樊城跑的概率更大了,秦将军那不到两万儿郎的压力可不小。 “传令下去,原地小歇,人畜吃饱,朝樊城进军!” “遵命!” 李重镇跳下战马,拉住缰绳席地而躺。 ...... 樊城秦良玉大帐。 前方探马不断回报敌情,刚刚又接到卢总督最新军令,秦良玉一副跃跃欲试。 现所部于樊城西北一线布防,呈斜向把守,绵延十余里。 副总兵何维章领着四川兵沿周边小丘陵设伏,八千白杆兵处于正面,樊城与汉江就在身后。 秦部已以逸待劳大半日,步军跑不过吃草的四条腿,但列阵迎战,白杆兵绝不是摆设。 只要流贼朝她这方来,定要让其伤筋动骨。 第138章 铁血川军 “凤仪。” “孩儿在!” “给为娘披甲!” “是!” 张凤仪将挂着的战甲取下,麻利地给婆婆穿戴起来。 披上甲胄戴上头盔,秦良玉意气风发,将那个珍爱的木匣子合上。 “来人!” “总兵大人!” 门口护卫转身向前几步拱手。 “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得令!” 秦良玉拿起一柄白杆枪,出帐与张凤仪骑上战马,在百余亲兵拱卫下,向前方奔去。 ...... “闯王,额们究竟该去往哪儿?” 茫茫原野中,贼将们围坐在一起,点灯子赵胜一副惊慌失措。 这几日大军分散在方圆二三十里区域,早都乱作一团,今日闯王几番下令,各部才一一收拢。 高迎祥忧心忡忡,原本以为卢象升就是个小角色,过河后冲杀一番,就能从容继续向西。 没想到过河后就落入包围,到处都是铜墙铁壁,太小看了那个十省总督。 数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那种窒息感令人极度难受。 大部精锐虽都过了河,却在若干次遭遇战中损伤万余。 朝廷官军战斗力极强,哪像他上半年那样横扫长江沿线,还逗得官军团团转,太特么憋屈了。 今日一早他还派人去与西面官军接触,意思将搜刮到的金银拿几十万两出来,让主将开个小口子。 不曾想西面那主将,竟是朱明天子的亲表弟,还明确告诉来人有关宁铁骑加入,休想越过雷池半步。 高迎祥梦想重现去年陈奇瑜网开一面的旧梦,彻底化作泡影。 “向西南攻击,再寻机沿汉水西进!” “闯王,西南面可有白杆兵啊...” 赵胜提醒道。 年初听张献忠说,去年张部流窜四川,那家伙没少吃秦良玉的亏。 不过白杆兵的弱势是步兵为主,只要能压制住,跳出包围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人哪里跑得过马儿,高迎祥又不傻,早都深思熟虑过。 “休要再提,到处都是官军,即刻出发,务必将那老妖婆灭掉!” “遵命!” 一群贼将士气有些低落,谁都清楚前途未卜,这是场命运之战,战胜秦良玉,一切皆有希望。 高迎祥轮番给贼将们打气,半个时辰后倾巢而出。 ...... “总兵大人,高贼前锋距我军不足十五里!” “将军,天雄军李参将部正朝我军靠近,半个时辰后可到!” “将军,何游击与卢督宪所部一个时辰后能到!” “将军,贼军离此不足五里,已与我方探马展开厮杀!” “......” 斥候不断传回消息,秦良玉双眼一亮。 “迎敌!” “遵命!” 秦拱明、张凤仪高声领命,迅速奔往各自军阵。 两人各领二千五百兵卒于左右翼,略微靠前,秦良玉的三千兵卒,处于中间。 白杆兵在原野中早已严阵以待,只需迎着流寇来的方向稍作调整。 樊城属于小丘陵与岗地平原,流贼不敢离冒出的山丘太近,深恐有伏兵,只能先打平原里的白杆兵。 他们猜对了,山后还真有埋伏。 那一万四川兵负责设伏山林,战力虽不太强,却比漕兵厉害得多,去年张献忠进川,剩下的可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 自秦良玉升任四川总兵后,经过一番整军,四川兵早已今非昔比。 这一仗四川兵先行埋伏,在合适的时机闻风而动,配合白杆兵歼敌。 其实啥白杆兵、四川兵,他们在三百年后,都将迎来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铁血川军! 流贼想要回陕西,唯有冲破眼前这道人墙。 “杀!” 战鼓阵阵轰鸣,高迎祥一声令下,前军朝着对方阵型猛烈冲锋。 第一波骑兵万余人,朝左中右一字铺开,这是高迎祥拉开阵势,第一次与川军正面硬刚。 周遭官军都离得不大远,耽搁太久必然被围,只能全线攻击,仅留下万余人监视各方。 白杆兵盾阵密不透风,盾牌间伸出一根根白杆长枪,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贼军与盾牌阵相撞,白杆枪刺向战马,瞬间血肉横飞。 落马的贼军片刻就被后面踩踏,有的战马侥幸冲破牌阵,将一个个白杆兵踏成肉泥,紧接着也被扎成刺猬。 冲破的空位被后方盾牌兵补上,一个盾牌阵,生生抵住流贼一刻多钟。 秦良玉下令打出旗语,号角声响起,长矛兵前出,死伤过半的盾牌兵向后有序撤退。 这一下白杆兵枪林如雨,成排刺向贼军战马,部分兵卒蹲下身,用枪杆上自带的勾镰收割马腿。 贼军人仰马翻,白杆兵变防为攻,顶着骑阵迎面而上。 白杆兵倒下不少,多是受到踩踏与冲击,流贼倒下的更多,一时间血流成河。 不多时,流贼攻势被压住,失去冲击力的骑兵,绝对干不过白杆长枪阵。 “哐哐哐...” 贼军敲响锣声收兵,人马如潮水般退去。 白杆兵连忙后撤,退于先前所处位置。 中间堆积如山的人马尸体,将成为下一波屏障,一定程度上放缓贼军冲击波。 “闯王......” 高迎祥一脸冷峻,身边的贼将全都望向他。 第一波进攻带有试探成分,白杆兵稳如泰山,让高迎祥很是意外。 要是大明其它步军能赶上一半,他这几年不会那么如鱼得水。 原本打算来个三四波,耗也要把秦良玉耗死,没想到第一波就损伤好几千,对方却折损很小。 怪不得秦良玉一介女流,居然能叱咤风云,是他太不把人家当回事了。 为速战速决,不得不来场更猛烈的了。 高迎祥双目变得狰狞,大声呵道: “后军全部收回,沿右翼山丘向西南突进,下来的前军变后军殿后,全军冲锋!” “闯王......” 几个贼将大惊失色,他们早都是沙场老贼,闯王这是想孤注一掷,用战马洪流闯出一条血路。 也就是说,不再去管尾巴了,胜败就这一锤子买卖。 “遵命!” “咚咚咚...” 攻击战鼓再度敲响,贼军开始第二波进攻,或者说是最后一次。 待传令兵重新回到身边,告知军令已悉数传达。 高迎祥猛地抽出宝刀: “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随额杀敌!杀!” 第139章 原野混战 秦良玉双目放光,贼军明显欲破釜沉舟。 白杆兵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这种以命相搏非但没让她忌惮,反而激起无限斗志。 “杀!” 战鼓雷动,兵卒随着战鼓节奏转换阵型,肉肉相搏更为激烈。 白杆兵长枪使劲招呼,盾牌阵在这一波攻击中彻底殆尽,却也让流贼死伤惨重。 很多战马贼兵受损,让后面紧跟者人仰马翻,白杆兵倒下的也越来越多。 秦良玉定了定神,双眼目不转睛盯着战场。 她心里非常清楚,何维章出击的时候还没到,李重镇部不久将至,再抗一抗,局势将更为明朗。 “总兵大人,高贼帅旗在动!” 秦良玉放眼望去,只见那大大的高字旗在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正朝己方奔来。 “向何维章传令,左翼出击!” “得令!” 令旗兵快速挥动旗子,远处山丘上收到指令,继续朝另一个山头传达。 一刻钟后,左翼四川兵从各山背后陆续冲了出来,迅速在原野列阵,朝着流贼马阵步步逼近。 高迎祥也不是傻子,西南面山峦众多,尽管这一次是全线出击,却也时刻盯着那个方向。 点灯子见那么多步卒冲出,想来就是四川兵,立即调转马头,口中高呼: “冲啊!杀啊!” 一万骑兵对数千步卒,点灯子并不太心虚,唯一的缺点便是对方步卒分为几茬,须逐个击破。 “砰砰砰...” 四川兵军阵前佛郎机炮发出怒吼,碎石铁渣一通招呼,让冲至阵前的骑兵倒下不少。 要是佛郎机更多,那流贼将被狠狠啃掉一坨肉,可惜针对移师楚地的外军,所带炮火并不多,只能略作抵抗。 “杀!” 佛郎机子铳打完,步卒快速踏步至炮阵前方,瞬间与骑兵撞在了一起。 左翼整整七千川兵,另外三千尚在右翼山丘中,倘若流贼往右翼突进,那三千兵卒也将随之现身。 看来流贼还是想从西南面回家,右翼防守最弱,却也最致命,只要李重镇骑兵一到,便会让贼军喝上一壶。 ...... “杀!” 正面白杆兵甚是威猛,挡住了更疯狂的冲击波,双方进入混战,不停收割着对方生命。 战事陷入焦灼,高迎祥的帅旗停步于远处,前军被挡住,他只能在战马群中撕心裂肺指挥。 流贼攻势甚是凶猛,鱼死网破的架势非同一般,尽管死伤无数,却也换来白杆兵折损过半。 照这样下去,白杆兵坚持不了多久,四川兵那方想必同样如此。 秦良玉从来没考虑过保存实力,兵没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心中一直掐算着时间。 按当下态势,白杆兵须再坚守些许,李重镇必然出现在右翼,抗住两刻钟上下,后方卢督宪,西面的刘文耀都将赶来。 若放在去年,秦良玉还不敢这样相信友军,现在换成了卢总督,她一万个信服。 “杀高贼...” “杀秦贼...”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响,马嘶声、马蹄声、兵器的碰撞声,还有那一声声惨叫连绵不断,完全震耳欲聋。 白杆兵的战力令流贼折服,一方必过,一方必拦,双方都杀红了眼。 秦拱明、张凤仪早已抵近敌阵,挥舞着刀枪奋力杀敌。 战事已到关键时刻,秦良玉猛地抬起长枪,向身边三百余亲兵高呼: “儿郎们,随本将杀敌!” “遵命!” 秦良玉将旗前出,二十余骑亲兵拱卫左右,其他的都是步卒。 “杀!” 秦良玉一马当先冲入马阵,一枪就把一小贼将撩倒,侧身一个斜刺,将另一匹战马刺伤。 战马发出嘶鸣,抬起前蹄将旁边贼兵生生砸下马。 秦大将军几息功夫干掉三个,一套长枪行云流水,哪里像个花甲老妪,简直就是一尊杀神。 白杆兵见主心骨杀来,士气大振,纷纷向秦良玉靠近,守护他们的军魂。 一通狂杀狂刺,流贼马阵竟被突开好几个口子。 “儿郎们杀啊,杀贼军...” 右翼鼓声阵阵,尘土越来越近,李重镇三千多天雄军骑兵闪电般袭来。 不多时,右翼山后的三千川军接到何维章旗令,也跟着倾巢而出。 “杀!” 原野方圆五六里,官军与贼军拉锯,演绎着血肉横飞。 天雄军骑兵加入,虽人数偏少,却如一把尖刀,让高迎祥大感不妙。 时间若再拖下去,定会深陷囹圄,他的孤注一掷,转眼间变成了突围。 “中军转向,冲破官军左翼,快!” 高迎祥歇斯底里吼道。 “得令!” 高字帅旗动了,朝着何维章方向猛攻。 高贼中军一阵猛打猛冲,四川兵血染荆楚大地,却也丝毫未退缩。 “杀!” 这时,西面出现祖字将旗,分兵协防刘文耀的祖宽部关宁军赶至,从四川兵侧方杀入。 不多时,卢象升从北面加入战场,威风凛凛提着大刀,与杨国柱及百十个亲兵冲在最前面。 要是崇祯见到这个情形,非得训斥他不可,十省总督提刀上阵已属另类,关键还首当其冲。 以前那时空卢总督身先士卒,那是天雄军长期吃不饱,又不能及时得到军饷,需要他鼓舞士气。 可这一时空不需要啊,或许还是骨子里的那份血性在作祟吧。 卢象升挥刀狂舞,连砍好几名贼军落马。 流贼后军先前是前军,本来就吃了白杆兵的大亏,变成殿后被包围,陡然间士气直下,没作像样抵抗,三几下就变成了溃败。 “闯王,我们被包围了!” “吼你吗的,杀,冲破四川兵军阵!” “杀...” 白杆兵勇猛,四川兵也不怕死。 高迎祥双眼通红,前方点灯子部一个个倒下,轮到他的中军了。 高迎祥并非善茬,久经沙场的他甚是威武,在周边老营亲兵合力下,四川兵颓势尽显。 “一鼓作气,冲过去!杀啊...” 四川兵与白杆兵防线间渐渐撕开一条血路,高迎祥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随着亲兵竭力冲杀,闯王终于冲出重围,身后贼军紧紧跟随,周遭贼军都奋力向着薄弱处突围。 “追杀高贼!” “追杀高贼!” 流寇中军冲杀出万余人,祖宽部关宁军立即分出数千,开始勒马猛追。 第140章 去掏官军的菊花 一刻多钟后,刘文耀部赶至,堵住了先前四川兵口子,余下的流贼已无处可逃。 圈中的贼兵们惊慌失措,闯王帅旗早都不见踪影,全如无头苍蝇般瞎撞。 卢象升已没再挥刀杀贼,爬上后方赶来的战车,不断下着旗令指挥各个军阵收拢包围圈。 先前那一通身先士卒,纯属凝聚军心。 节制关宁军后还没进行过像样的战斗,他得意思意思,证明他卢总督可不是啥孬种。 “督宪大人,祖总兵率五千部众与李参将一道追击高贼,雷参将部已填补李参将方位,请督宪大人示下!” 一个传令兵跑到近前,朝战车上的卢象升禀报。 “好,传令刘文耀,所部四千骑兵全部出击,追杀高贼,余者围杀包围圈中流寇!” “得令!” 原野太宽了,到处烟尘四起,除令旗外,还得双管齐下派传令兵同步传令。 胜利就在眼前,秦良玉的川军早都死伤过半,却越战越勇,全都举着刀枪,朝流贼步步紧逼。 刘文耀所部六千步卒,卢象升亲率的祖宽另一部关宁军,加上本部天雄军步卒,还有赶来的雷时声部,将流贼围得水泄不通。 流贼们知道大势已去,很多人下马丢掉武器跪地乞降。 两三刻钟后,旷野渐渐安静下来。 俘虏全被赶到中间,简单清点一通,所剩不到一万,还很多都挂了彩。 ...... “末将拜见督宪大人!” “秦夫人免礼!” 卢象升快步向前几步,搀住秦良玉双手。 “要不是夫人所部抵住流贼,何来今日之大胜,建斗钦佩之至,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请受建斗一拜!” “督宪万万不可。” 这下轮到秦良玉搀住卢象升,一个十省总督向一个地方总兵行礼,她哪敢消受。 “夫人过谦了,这个礼前辈担得起!” “岂敢岂敢,卢督宪折煞老身了...” 两个浑身是血的大明英杰,就这样相互客气谦让,在荆楚荒野第一次谋面。 英雄惜英雄,望着遍野尸山血海,在胜利喜悦的同时,两人都感慨万千。 官军死伤不少,对于整体战局而言乃大胜,对于川军而言,却是惨胜中的惨胜。 “启禀将军,我本部战死二千五百余,伤二千三百余,伤亡六成许;何副总兵部死伤七成,我部已失去战力!” 秦拱明拱手禀报,双眼闪烁着泪花。 秦良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老身知道了,下去吧。” “遵命!” “夫人切莫过度悲伤,川军威猛也,本督将上报君上,为夫人,为白杆兵,为四川兵请功!” “多谢大人!” “来人!” “属下在!” “立即从南阳府库调银30万两,粮米三千石,送到樊城来交予秦将军!” “遵命!” “末将多谢督宪大人!” “夫人快快免礼,待战事大定,建斗再作安排,您部就在樊城好生休整吧。” 卢象升一脸安抚。 “遵命!” 秦良玉很感动,白杆兵十多年来南征北战,剿西南土司,辽东浑河血战建奴,己巳之变拱卫京师。 长期奔袭作战,从未向朝廷要过一分钱,要过任何一杆兵器。 虽石柱有些家业,但单靠自身重振雄风,还真有点难办。 加上已成为总兵,除了考虑白杆兵,还得顾及整个四川兵事,她的担子根本不轻。 这下好了,卢总督非一般文官,有血性也很慷慨,天子近几月又做了那么多大事,懂得了识人用人,让她对整个大明,充满更多想象。 ...... 高迎祥一路狂奔,尾队被天雄军与关宁军不断收割。 一口气奔出五六十里,官军已没了踪影。 钻进一个不知名的群山,一人双马变成了一人一马,手下清点一番人数,只剩不到三千。 跑出来万余人,不一定全部被杀,却已没了收拢溃兵的勇气。 若继续逆流而上,将离南阳越来越近,纯属自取灭亡。 唯今之计,他只能选择在某个地方尽快渡过汉江,一则从郧阳南面山区回陕,二则取道四川回陕。 不管怎样,只要摆脱围追堵截,他相信在回去的路途中,依然会重新东山再起。 “原地休息两刻钟!” 吩咐完,高迎祥靠在一棵树干上,没几下就呼呼大睡。 他是真的累了,太需要休息。 如今大势虽去,这么多年经历太多波折,早已司空见惯,想多了卵用没有。 ...... 就在高闯王惊魂之后的酣睡中,随州西北面茫茫原野上,李小哥正加紧行军。 “到哪儿了?” “禀统领,此地往北三十余里便是枣阳,往西200里便乃襄阳城!” “额知道了,今晚在沙河附近扎营,明日继续西进,额要杀官军的屁股!” “得令!” 李自成有些郁闷,这大半个月在随州东北面一带流窜,偶尔打打秋风,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头几天收到传闻,说高迎祥被全歼,孝感的张献忠也受到攻击,正在往随州方向逃窜。 全都是坏消息,令他一时慌了神,随即派出几路探马打探。 最终的结果是张献忠在麻城受了点挫折,估计同他们一样都想回陕西,现距随州也就百十里路。 曹操部三万人被灭掉,舅父大人不知去向,丁魁楚、洪承畴手里好像都有关宁军相助。 闯王不见踪迹,说明主力是安全的,可官军一口吃掉曹操,情况就不大对劲了。 便命人装扮成平民到信阳侦察,搞半天信阳只有万余漕兵。 原以为丁魁楚被自己定在信阳城,还挺傲娇的,结果被人家耍了,恐怕连闯王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与闯王的联系早已中断,他只能靠猜,说得更专业一点叫分析。 多年来流着流着都成了人精,以闯王品行,曹操是丢出来的疑兵,舅父要渡过唐白河,就得有人去拖时间。 如今曹操被灭,无论闯王有没有渡过河,迟早都会暴露,官军显然会紧跟而去。 为此自己得向闯王靠拢,在后方搞搞事情,伺机向官军屁股戳几下,爆爆他们的菊花。 至于自己的菊花,他并不担心。 信阳漕兵万把人不足为虑,张献忠那王八羔子就快到随州了,自己将更加安全。 第141章 迫在眉睫 要是李小哥知道高闯王六万人只剩下两三千,肯定不会这样做。 他知道的消息已经滞后了,此时若冒险向北急行,再转道贴着南阳西进,只要李秉忠没咬住他,重获新生的概率极大。 再则直接从随州西进,在宜城附近过汉水,那边将是一马平川。 只可惜汉水下游江面太宽,任何流贼都不敢轻易奢望。 当下的李闯将,还盼着去与闯王打配合,乱局中找到一条缝隙,和官军说声拜拜。 令人遗憾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多年来一切都太顺,常常置死地而后生,任谁都有点飘飘然。 殊不知就是这个决定,李小哥将彻底告别流寇生涯。 他的一生,从跑快递成为流寇头目,最终京郊矿洞将是他的归宿,且没有工资那种。 而那个“闯王”的封号,也仅止步于高迎祥。 啥狗屁大顺永昌皇帝,永远都落不到他的身上。 作者不想在他身上多费文笔,为李小哥默哀一秒钟。 ...... 将视线移至北面。 经过三天多行军,大军刻意绕开宣化城,到达宣化以西的万全卫。 万全到京师400里路程,骑兵与火铳兵有马骑,三天半到达,已经非常高效。 先行一天的辎重掉在后面,其它步卒兵种与之差不多,都将迟缓一两日。 陈新甲、尤世威、傅宗龙已在万全左卫等候多时,今早收到传令,只限三人前来,其他官员一律不准。 三人获悉很是诧异,朝廷两位大员前来坐镇,点名只见主官,根本不把下面的官儿当回事儿。 半个多月前收悉朝廷备战命令,按军机处要求作了相关部署。 禁军出征的消息于两天前传来,禁军要参战,这一点他们还真没想到,不过心头也变得更加安稳。 钱阁老声明在此见面,想来是欲把这儿用作指挥中枢,驻军也非常方便。 这里原是万全左卫驻地,就一妥妥军营,离边墙不到四十里。 自万全都司及卫所高官涉及晋商案,陈新甲顺势将其裁撤,各卫所驻地就成了荒废之所,平时只派几个衙役看守。 今早叫尤世威带一众丘八打扫,刚刚收拾完毕大军就到,时间把握得恰如其分。 三辆马车停于偌大的校场中,一千锦衣卫拱卫着马车。 陈新甲几人心中疑惑,两尊佛的排场简直太大了,看来非常受天子恩宠。 正嘀咕间,钱龙锡、王业浩走下马车,地方大佬们连忙上前作揖。 “下官拜见钱阁老,拜见王大人!” 钱龙锡挥了下手没有说话,和王业浩转身面向另一辆马车。 “这...” 陈新甲心中直咕噜,京官的架子也太大了吧。 老子是举人功名不假,可也乃堂堂兵部尚书衔,晋商案还立了大功,哦不,是将功抵扣受贿之罪。 傅宗龙与尤世威倒觉得没啥,一个戴罪之身被重新启用,一个是标准丘八,被中央文官看不起实属正常。 “臣等恭迎圣安!” 钱王二人猛地跪拜在马车前。 什么?圣安?三人大惊,皇帝来了?不应该啊。 连忙在身后跟着跪地。 王承恩不知啥时候出现在旁边,崇祯撩开车帘,王中官赶紧上前搭手,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紧护周围。 “卿等平身!” “谢陛下。” 陈新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再次跪地。 “不知陛下大驾,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都起来吧。” “遵旨!” 其他人不清楚,反正陈新甲的小心脏在蹦蹦乱跳。 皇帝这叫御驾亲征,可之前一点消息没有啊,还一身便服,到底在玩哪一出? “陈新甲。” “臣在!” “你就忍心让朕在校场里谈事吗?” 陈新甲一惊,自己失态了啊,真该自扇两耳光。 “陛下驾到宣府,臣...臣惶恐不已,陛下恕罪!” 崇祯没去计较,任哪个当官的知道他偷偷跑出来,都会惊掉大牙。 “朕就是随口说说,快起来。” “臣遵旨。” 陈新甲连忙起身朝前半步。 “陛下请...” 陈大人半弯着腰,犹如一个虔诚的太监,领着皇帝一行朝原卫所值房走去。 这里没有茶水没有点心,天子也满不在乎,随即吩咐赐坐。 跟皇帝一路的人很随意坐下,陈新甲三人战战兢兢,在那儿不知所措。 “怎么?议事非一时半刻,你们就那么喜欢站啊?” “臣等惶恐...” 天子一来没啥客套,语气也很生硬,就像个民间蹩公子,让他们极不适应。 “皇爷让各位大人坐,坐下便是,没那么多规矩。” 王承恩接话。 “遵旨!” 颤颤巍巍坐了小半个屁股,三人神情极不自在,这谈得上恩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君前失仪。 战事迫在眉睫,王承恩取出舆图,几人就在桌案上讨论起来。 在昨日行军途中,高文采的人送给皇帝最新情报。 多尔衮出现在兴和路(今乌兰察布)西南,清剿一股反叛的察哈尔小部落,距宣府边墙不足150里。 多尔衮将在那边呆几天全看心情,部落献了不少蒙古女子,那厮正在没日没夜辛勤耕耘。 不管怎么说,刀兵相见的那一天,终将越来越近。 王业浩身为本次钦封的总参谋长,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兵该怎么放,建奴可能从哪一段长城开口子,该如何应对等等。 锦衣卫传回的种种迹象表明,建奴目的仅作劫掠,获得了林丹汗的传国玉玺,顺路抢粮抢钱抢人,多尔衮的功劳将更大。 宣府背地里边贸太繁荣了,大明虽满目疮痍,那是平常老百姓日子难过,没关系,反正到哪儿都一样,就将他们抢去辽东当包衣。 官绅大户地窖里的钱粮,都是给建奴预备的,你大明皇帝不敢伸手,那我就笑纳了。 晋商被灭让建奴断掉一条重要的粮铁途径,趁着平定草原东风,谁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随着议事深入,皇帝完全不拘小节,毫不在乎王业浩与武将唾沫横飞。 地方大佬们渐渐释然,跟上了总体思路,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悄悄亲征。 大明太需要对建奴来场大胜仗,天子更需要靠战功加持,重现太祖成祖雄风。 否则,大明的所谓革新之路,依旧困难重重。 第142章 北地边墙 皇帝与大员议事,曹变蛟几个师长与京营武将安置各部兵卒。 这驻地能放个万把人,一同来的骑兵加步骑三万余,根本放不下。 不过没关系,周遭一马平川,有的是地方扎营,明后日后续部队均能从容安顿。 议事已经差不多,皇帝看向尤世威。 对于这个明末猛将,按原有时空他应该在中原剿贼,当下在宣府,这一仗更稳了,这也是皇帝敢放心亲征的原因之一。 “尤总兵!” “臣在!” “给朕说说你的主要部将是哪些人?” 皇帝想了解宣大将领配备,虽身为天子,对这些细节却并不清楚。 “启禀陛下,副总兵为刘肇基,参将为臣之胞弟尤世禄,游击将军罗贷、王廷臣......” “嗯,朕知道了。” 听尤世威禀报完,崇祯心头很满意。 他这些部下,正史上几年后大部分为栋梁之才,只是很多人都结局悲壮。 这一时空有他这个穿越者,定不会让大明忠烈身首异处。 “诸位,宣大之兵须按王侍郎之规划排兵布阵,朕亲征之消息任何人不得透露半分,对外一律称朕为朱将军!” “臣等遵旨!” 这样称呼天子,是不是太不讲究尊卑了?皇帝如此要求,也只得唯命是从。 望着三个地方大佬,崇祯心中泛起感慨。 对原主小弟弟不会识人用人,感到无比遗憾。 除开武官尤世威不提,在明末人才凋零的最后几年,陈新甲、傅宗龙都算文武兼备,兵事方面能排上前十。 这一世绝不能让他们不得善终,而要让其出类拔萃,发挥出最大潜能。 “黄爱卿、周爱卿。” “臣在!” “即刻派出斥候,与边军夜不收去墙外打探敌情,本次乃进攻为主防御为辅,你等要打出禁军之雄风!” “臣遵旨!” 黄得功唤来亲兵连忙吩咐,一副踌躇满志。 按方才部署,孙应元一样没捞着,心头失落阵阵。 虽拱卫御驾,责任一点不轻松,可调至京营“养老”都一年多了,终于上回前线,他更喜欢冲锋陷阵。 见孙应元情绪不高,崇祯浅笑。 “孙爱卿。” “臣在。” “朕将京营拉出来就是要锤炼一番,回去后才可重振京营,爱卿别怕没仗打,放心便是!” “臣遵旨。” 小心思被皇帝拆穿,孙应元略显不自在,对于这种好战分子,皇帝可喜欢得紧。 “王承恩!” “奴婢在!” “去将朕的军装拿来,朕要同诸卿视察边墙!” “奴婢遵旨。” 小半刻钟,皇帝换上与禁军武将差不多的军官装,套上一把宝剑。 查看边墙并非观礼,那身大元帅服太骚包太扎眼,他可不想过快暴露自己。 ...... 带着百余锦衣卫与大佬们前出,原野里吹着微风,能感到丝丝沙尘。 当下处于小冰河气候,不过七月的太阳还是挺毒辣。 相信要不了多少天,皇帝将从小白脸变成油腻小青年。 这个时节牧草长势还不错,不然非得黄沙满天,只可惜山峦大多光秃秃,只有悬崖峭壁处,才偶尔呈现一抹绿色, 怪不得清末与民国时期的北方照片,凡是涉及外景的,大多都荒凉贫瘠,完全就是真实写照啊。 农耕文明背景下,木材除了修房造物,还要用作烧火做饭,早都被砍光了。 自己搞那蜂窝煤,会一定程度上限制伐木进程,看来未来还得有电有天然气,否则大好风光不存。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话一点都不假,就是对于后世禁烧秸秆,不得不产生质疑。 那些所谓砖家,是否就是国外农化公司的代言人呢? ...... 宣大边墙很是败落,跟后世八达岭旅游区简直两回事。 看得出存在修缮痕迹,勉强能够用,只是恐怕已做不到畅通无阻。 “陛下,臣一年多来对宣大边墙不停修缮,然耗银颇大,臣倍感力不从心。” 陈新甲勒住缰绳,朝天子拱手。 崇祯微微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朝廷拨出的修缮银钱,能十之二三落到实处,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明一直修长城补长城,一定程度上抵御了鞑靼及建奴,却也相当于将自己固步自封,丢掉向北开疆扩土的形态意识。 关外也是华夏的,国境绝不可仅限于十三省,蒙元建奴对待华夏文化,是一种自卑的仰视。 只有华夏文明,才能让他们能歌善舞,才能让他们告别流离,继而休养生息。 崇祯顿感双肩一沉,这副担子重若千钧。 一行人再度扬鞭,几个武将与王承恩方正化早已习惯,王业浩马上功夫也不错,就是苦了钱、陈、傅三个文官的屁股。 于一处小堡子登上边墙,这儿有罗贷统领边军,防守数里内五个堡子。 尤世威不敢向部下介绍皇帝,打哈哈说是禁卫军黄总兵、朱将军等视察边关。 皇帝登上箭楼,塞外草原一望无垠,能看出很远很远,尽管边墙破败,却仍旧雄伟无比。 一旦发现敌情,通过边墙烽火台快速传递讯息,华夏人民智慧实在令人惊叹。 “朱...朱将军,此处名曰牛家窑,属原万全都司怀安卫区域,也就是王侍郎预判的叩关地之一。 此处驻军二千五,主堡屯兵一千,其余子堡各四百上下。” 崇祯点头,问向王业浩。 “王侍郎,你说建奴如果从这儿进入,最有可能攻哪座堡子?” 王业浩看了看地形,周边数里几个堡子地势略低,左侧一个还处于平地。 开口道: “禀朱将军,建奴与鞑靼乃骑兵为主,讲究快速高效,平地处堡子可能性最高。 从此攻入,南可打怀安,进入大同腹地;东可攻宣化直逼京师,入关数十里便人烟稠密,更方便劫掠。” 众人听后不住点头。 建奴作战目的是搞清楚了的,大家心里都很坦然。 “甚好,尤总兵速速调整安排,马上去往下一处!” “遵命!” 尤世威给罗贷交涉一番,罗游击送出一行人于堡外,在微风中一脸发懵。 丘八的地位提得这么高了?不应该啊。 文武全程都对那啥朱将军唯唯诺诺,连陈总督也不例外。 人家可是二品文官啊,太特么震惊加意外了。 第143章 关门打狗 一直到夜幕降临,崇祯视察完数十里内三处可能叩关的边墙。 本次作战理念精髓,乃放鞑奴全部进来最好,那就成了请君入瓮,再行瓮中捉鳖。 如战事顺利,有些部队就不一定带回京师了,还得一鼓作气朝北面进发,将草原实实在在握于手里。 王业浩规划得很专业,当然,关门打狗及北进的思路,若没皇帝主导,臣子是不敢妄断的。 现宣大的七万边军,以大同、宣化附近守军最多,机动兵力只有三万。 从情报及地理上分析,多尔衮不太可能舍近求远直接攻大同,从宣化西边的怀安卫一带进来才最合理。 那百十里边墙驻军分得很散,最容易攻破,建奴绝非傻子。 而作战计划中让尤世威要做的,就是无论何处关口被叩,边墙守军均作正常抵抗,之后再放进来,再然后将大门关好。 宣府平地居多,适合建奴作战,当然也更适合禁军这支半火器部队,禁军将在适当位置设伏,等着痛击来犯之敌。 深夜回到万全左卫,崇祯一身疲惫,多想无益,该来的都会来,早早抱头睡去。 ...... 第二日大早,文武齐聚值房。 还多了两个人,宣大副总兵刘肇基,参将尤世禄。 一番君臣礼仪,王业浩照本宣科。 “诸将听令!” 众人齐刷刷起身。 “曹变蛟、虎大威、卢九德!” “末将在!” “第一师曹变蛟部,于牛家窑边墙内二十五里设伏;第二师虎大威部,设伏于黄土梁边墙十里,第三师卢九德部,于洋河北岸柴沟堡后十五里设伏! “末将领命!” “黄得功、周遇吉、杨廷麟!” “末将在!” “禁军军部随第一师前出,总领三师!” “末将领命!” “尤世威、刘肇基。” “末将在!” “你部于禁军左翼放一万兵力,右翼布两万,待建奴进来后左翼尽出,右翼出一万,由尤世威尤世禄总领回防边墙,务必守住国门! 右翼剩下一万交刘肇基统领,归黄得功节制,诸位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孙应元!” “末将在!” “京营拱卫中枢,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 王业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陈新甲、傅宗龙!” “下官在!” 陈新甲比王业浩品级高,傅宗龙与其相当,人家乃兵事总指挥,只能委屈一下自称下官。 “你二人协调粮草,安抚地方,为制造局分厂提供一切便利,另怀安卫至柴沟堡50里内坚壁清野!” “下官领命!” “禁军后队将于今晚到达,本官会连夜让各部归建,尔等放心去吧!” “遵命!” 王业浩向天子拱手,看皇帝还有啥吩咐。 崇祯站起身,一脸严肃。 “诸位,此战乃关门打狗,至少要重创来犯之敌元气,朕有言在先,凡立功者重重有赏,畏缩不前者,不听号令者,军法不留情!” “臣等遵旨!” “都下去吧,朕静候佳音!” “遵旨,臣等告退。” 宣大文武神情激动,历来边镇都是防御死守,还经常守不住。 这下放进来打,有禁军为主,又有天子坐镇,若能实现意图,他们都会名垂青史。 将钱龙锡、王业浩留下,崇祯指尖敲打桌案,心中默默复盘。 王业浩依据皇帝意见作为主导再细化,并无不妥之处。 现在就等着关外情报,但愿能在多尔衮杀来之前,各部全部排兵到位。 “报...” 一锦衣卫进入值房。 “启禀陛下,孙阁老有本传至!” “呈上来。” 王承恩接过,双手递给圣上。 崇祯翻开奏本,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露出冷笑,再递给钱龙锡。 钱龙锡倒吸一口凉气,望了眼天子,神色渐渐平淡。 “让王爱卿也看看。” “遵旨。” 王业浩看后,一副波澜不惊。 “二位爱卿如何看待?” “陛下,那帮人已经坐不住了,陛下料事如神也。” 钱龙锡拱了拱手。 “建奴要叩关,他们要搞事,看似不相关联,实则暗通款曲,朕也不瞒你们了,建奴这次来,就是那帮人干的!” 钱龙锡王业浩对望一眼,神色很是震惊。 决定亲征时天子就隐晦地提过,不过如此直白道出,还是让他们顿感晴天霹雳。 “陛下,亲征之事恐将瞒不久也,届时孙阁老将更为被动。” 王业浩平复心情,向天子作揖道。 “此事朕早有预料,孙爱卿拖得越久自然越好,如若不然也无妨,或许大乱方能大治,正好分辨忠奸。 朕盼着建奴早点来,好收拾完奴贼回京,定要把汉奸全部杀光,将迂腐自私之辈好生惩处!” 崇祯猛拍桌案,升出一丝怒意。 “陛下息怒...” 天子神色变得凝重。 “朕并非为书生发怒,而是对我朝科举制度深感痛心,最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群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极度自私,那国子监在朕眼里就是可有可无之物,在恰当的时候,朕不介意将其裁撤!” “陛...陛下...” 这话味儿不对,钱龙锡想出言劝谏,崇祯挥手打断。 “爱卿安心,朕自有分寸,立即回复孙爱卿,就四个字,自行定夺!” “臣...臣遵旨!” 钱龙锡提笔当着皇帝写下,再颤颤巍巍盖上大印,王承恩接着将天子玺盖上。 孙承宗奏报天子,明显只是汇报一声,他有那个能力去应对,这也是让他留守的主要原因。 按奏本所述,江南抗税大有席卷之势,以路程推算,显然发生在京师抗税之前。 钱谦益的酒肆风波,只不过一道小小开胃菜而已。 那些龟孙收到江南讯息,自己没去叩阙,一帮国子监学子却出现于午门静坐。 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受到文官怂恿,啥生员不议政,在明末早都形成笑话了。 监生大多都是士绅后代,哪家没隐田,哪家又没商铺,新税制可是在割他们的肉。 若是取消读书人免税特权,搞士绅一体纳粮,那还不得闹翻天。 崇祯心中呵呵,没关系,待老子打好这一仗,誓要让那帮人好看。 届时将同东林党及天下读书人全面开战,演绎出另一版关门打狗! 第144章 金钱鼠尾来了 一个七月十五中元节,生生搞成了排兵布阵。 天刚擦黑时,后队步卒辎重全部赶至,炮兵、掷弹兵、部分医务兵等等,朝着各自部队继续进发。 非作战兵种留在了此处,还立即设置出总后勤基地、后方总医馆。 北地仲夏之夜,崇祯当然得给便宜先祖们烧纸钱,祈祷一份庇佑,感受一番文化传承。 在外面就是方便,不需要像京师那样,还得搞繁琐祭祀礼仪,简单点其实性质都一样。 翌日清早。 万全左卫外旷野之中,多出数十骑。 崇祯兴致极高,昨天的几十里是视察边防,今日狂奔才叫真正的策马扬鞭。 在燕云草场的时候,让方正化指导过他骑术,马上功夫谈得上大头兵级别,还跟着学了点拳脚。 这不,刚溜一圈马,回到卫所校场就忙叫方棕熊比划比划。 方棕熊一脸黑线,皇爷老是给他出难题。 自己不使劲吧,会说他在作秀,要是真干,又怕伤着皇爷万金之躯。 崇祯几拳打过去,方正化不断躲闪,硬是扑了个空,他那小心思早都被天子看穿。 两人博弈除开真功夫,还得玩头脑,最终小方挨了不少拳脚,故意与失误,二者皆有。 反正自己毫发无损,你愿意当沙包,那就尽管当呗。 半谦让的格斗玩两下就没意思了,让王承恩取来火铳,浪费掉不少纸包弹药。 接着又套上套筒军刺,练习一番拼刺刀,搞了个大汗淋漓。 “皇爷,该用早膳了。” 皇帝晨练得差不多,王承恩小声提醒。 “好,”将火铳一把扔给方正化,崇祯拍了拍手上灰尘。 两张大饼一碗稀粥下肚,再放肆地打了个饱嗝。 “去隔壁将钱阁老他们唤来,顺便...” “报...边关紧急军情...” 正说话间,人还没到,嘈杂声便传进房内。 崇祯快步走出门口,只见几个锦衣卫扛着一黑衣大汉,小跑跑向这边。 钱龙锡、王业浩也已听到,纷纷走出值房。 “快,快将他扶进去。” 黑衣大汉眼神迷离,嘴唇裂出血丝,看样子渴坏了也累坏了,口中粗气直喘。 方正化忙端上一杯温水,黑衣人几口喝下,精神头恢复不少,还有点意犹未尽。 王承恩又递上一杯,这下喝得没那么急,喝完后缓缓站起身。 “臣有军情奏报当今!” 他不认得皇帝,面前的人不是常服就是军服,谁是当今还真分不清,眼睛略微拘谨地打量着众人。 “朕乃朱由检,你直接说!” “臣...” 黑衣人欲下跪,崇祯赶忙打住,让他重新坐下。 “臣...臣多谢陛下。” “莫慌,慢慢道来。” “遵旨!” “启禀陛下,臣乃高佥事麾下副千户张铁柱,高佥事让臣带来密信。”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还递上一只羊角。 天子当然认得此物,羊角是军情处特殊信物,有羊角到,代表情报十万火急,类似于鸡毛信。 拆开竹筒,里面有卷小纸条,写着一二十个字: “中元出货,怀安囤货最便利,在下随货而至。” “高文采可否还有其它交代?” “禀陛下,没有了。” “好,朕知道了,将张千户扶下去好生歇息。” “遵旨!” “臣告退。” “去吧。” 崇祯将纸条递给钱龙锡,钱龙锡看后又递给王业浩。 “王爱卿怎么看?” “陛下,高佥事的意思建奴昨日出发,从怀安卫叩关的可能性最大。” “嗯,朕深以为然,”崇祯点头。 “按当下之布阵绝无差错,只是怀安边墙绵延数十里,从何处破关无法确定。” “没关系,我军口袋阵也是数十里,各部能随时策应,马上把军情传予黄、尤两位总兵!” “臣遵旨!” 崇祯摩拳擦掌,禁军出动的消息建奴肯定还不知道,至少暂时不知。 出发前就已安排,只要发现京师再有人去墙子岭,李若链必须立即秘密逮捕。 苟日的金钱鼠尾终于动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干他就是。 一个多时辰后,黄得功、尤世威分别收到中枢传令。 建奴昨天出发,按行程最快今日黄昏就会到边墙,建奴一般不会夜间叩关,也就是说,战事明日可能一触即发。 地利有了,天时也掌握得刚刚好,各部兵卒均全部就位,关隘可抵挡一阵,后方的布阵与坚壁清野也更加从容。 当日夜幕降临,边墙传回消息。 牛家窑至柴沟堡一带有敌军骑探出没,我方于边墙三十里外发现数万骑兵,正朝牛家窑方向挺进,双方斥候数次遭遇,各有损伤。 崇祯更加笃定,多尔衮就是要直指怀安卫,高文采的情报丝毫不差。 无论建奴还是蒙元余孽,这几十年都非常鄙视大明,被斥候发现也不会轻易改变路线。 苟日的来就是,老子等着你呢! ...... 牛家窑边墙。 罗贷望着绵延不绝的火堆火把,这阵仗起码好几万蒙金鞑子。 隔边墙最近的甚至就在五六里开外,连杂碎们喝酒吃肉的欢笑声偶尔都能听到。 太特么看不起大明了,罗贷握紧双拳,就差骂鞑子十九代祖宗。 要是以往遇到这种架势,他心里倒不会太慌张,但边关大多数文武早都慌了。 一般都是象征性抵抗,履行应有的职责,然后一触即溃,眼睁睁看着强盗进屋烧杀奸掠,之后再眼睁睁看着其满载而归。 用两个字来形容宣大边军最为恰当,那就是:窝囊! 如今不一样了,虽凭手下两千多人肯定招架不住,但尤总兵让他们一切如常。 若己方抵御显现劣势时,就果断放弃有序撤退,诱敌进入禁军布下的口袋。 他将不再如以往那般孤军作战,军中有训导官引导军心,恰当时机还要重新率部迂回,配合主力把边门重新关好,他更加游刃有余。 听说这下乃次辅与兵部侍郎坐镇作战,还取了个名字叫瓮中捉鳖。 罗游击心中坦然,向周边儿郎下令: “都睁大眼睛,两个时辰后换班,别给老子掉链子!” “遵命!” 建奴明显要攻他,明天将是一场恶战。 罗贷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墙垛养精蓄锐。 第145章 叩关 崇祯八年七月十七日,建奴第三次叩关。 准确地说,正史上第三次入关发生在明年夏天,八年时多尔衮取得传国玉玺,在班师途中曾劫掠宣府。 只不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造成多大破坏,为此史料上对本次并无过多记载。 而这个时空,除了多尔衮本身带着的岳托及豪格等,还多出一个阿敏。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四年前被皇太极囚禁,最终是怎样放出来的。 反正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的第2.5次打秋风,或许将造就出不同的人生轨迹。 ...... 天还没大亮,多尔衮在苏泰那肥硕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有些不舍地起床着甲。 林丹汗的侧福晋苏泰都三十来岁了,遇上这头年轻的野猪,昨晚要有多带劲就有多带劲。 已经死翘翘的林丹汗,那老家伙咋赶得上他威猛,多尔衮玩了几天年轻蒙古女子,玩来玩去还是觉得这半老徐娘更有味道。 或许,他天生就有恋母情结,热衷比自己大的女人,或者说喜欢玩嫂嫂之类。 “主子不还睡些许吗?” “不了,待本贝勒将南蛮子钱粮抢了,再来与你酣战!” 多尔衮神采奕奕,有些骄傲地说道。 “奴婢等着主子哦...” “好啊...” 苏泰娇滴滴的,多尔衮又在她胸前抓了一把。 “墨尔根戴青好坏...” 多尔衮特别喜欢肥美的女人,更喜欢你侬我侬时,女人叫他“墨尔根戴青”。 他这称号在17岁就被皇太极亲封,满语寓意睿智的勇士,他可有傲娇的资本。 “本贝勒走了。” 多尔衮一身白甲,头上还戴着根避雷针,大步走出帐外。 “主子,豪格、阿敏贝勒及各部首领已在大帐等候。” “知道了。” “奴才见过主子。” 帐外的额哲连忙跪地请安,多尔衮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起来吧,到大帐去。” “嗻。” 额哲跟在多尔衮身后,表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实则无比窝火。 老爸林丹汗去年死了,部落四分五裂,自己这黄金家族被金兵打趴,成了满人的奴隶。 多尔衮很变态,要他在帐外守夜,明显并非出于信任,而是让他听帐内的床第之声。 里面那女人不是自己的母亲,却是老爹遗孀,老爹的女人被征服者玩,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给十四贝勒请安!” 一众兄弟与侄子只是鞠躬,蒙古部落首领们全都打千儿跪地行大礼。 “免礼。” 多尔衮看了眼众人,朗声道: “蛮子边墙就在眼前,早膳后辰时三刻,向平地处两个堡子发起进攻,此战纵兵抢掠三日,而后班师回朝!” “嗻。” 众人齐声高呼。 “诸位,此战由额哲部与阿敏一道攻左侧堡子;本贝勒及岳托、萨哈廉,加上奥巴部攻打右侧堡子。 豪格与布达奇佯攻其它诸堡,并待我等破关后于此地接应!” “嗻...” 几个蒙古首领、岳托、萨哈廉纷纷领命,就是阿敏与豪格神色有些不爽。 “二哥可有异议?” “十...十四弟,阿哥并无异议。” 阿敏支支吾吾,忙低下头没再开口。 自己几年前得罪了老八,镶蓝旗被老八、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瓜分。 多亏一些人数次求情,年初老八才下令解除幽禁,还让多尔衮还给他五个牛录。 他最不爽被小两轮的十四弟骑在头上,要不是镶蓝旗就剩五个牛录,哪容得小屁孩瞎逼逼。 算了,谁叫自己曾经犯大错呢,以往的嚣张跋扈只能强忍。 “十四叔身为一军主帅,理应统揽全局,怎可以身试险,侄儿愿与两位阿哥攻打右翼,替下十四叔!” 豪格大声说道,对多尔衮的安排提出意见。 多尔衮心中呵呵,打南蛮子也叫以身试险? 简直笑话!再说老子也不会亲自去冲锋。 豪格打仗倒是很勇猛,比自己还大一岁,就是没啥脑子。 几个月前西征,皇太极让他带了两黄旗各五个牛录,比自己的人都多。 皇太极显然有历练豪格的意思,顺便监督一下他这十四弟。 想想自己灭了林丹汗遗部,得到传国玉玺,已经大功一件,这种打秋风的毛毛雨,让给他也无妨。 你们都去抢东西,那老子就和那肥大屁股再乐乐呗。 随即开口道: “既然你立功心切,那就满足你,但你得听你二叔的话,切勿深入腹地太多。” “多谢十四叔!” “此战由阿敏全权指挥!” “嗻!” ...... “呜...” 原野上号角声响起,罗贷随即点燃烽火,并派出传令兵向后方传讯。 本次建奴一万兵卒原本是征服草原,根本没带其余兵种,更无杀手锏铁浮屠,全都是各旗骑兵。 想要攻破关隘,只能靠蒙古人的回回炮与一万多攻城步卒。 罗贷没有在他平时的主堡指挥战斗,而是处于平地左侧堡子,双眼直视前方。 鞑奴在约莫三里外停住脚步,号角声再次响起。 随即步卒分成数路,数十个攻城车在前,开始朝五个堡子冲锋。 “迎敌!” “砰砰砰...” 三里外的主堡发出红夷炮怒吼,几个次堡毫无反应,主堡才配备红夷炮,次堡里只有佛郎机。 从敌军的布阵可以看出,主堡并非主攻方向,对于久经沙场的罗贷来说,这点伎俩还瞒不过他。 “开炮!” 蒙古步军已抵近七八十步外,两个平地堡佛郎机火力全开。 “嗖嗖嗖...” 蒙古弓箭兵射出一排箭雨,墙上数十兵卒中箭。 “砰砰砰...” 佛郎机接二连三,数门神机箭也被点燃,原始火箭炮嗖嗖嗖射向鞑子。 无攻城车掩护的鞑子倒下不少,可人多势众,对他们来说简直皮毛。 “轰轰轰...” 回回炮巨石跟着砸向堡墙,几个堡子间的数里范围被全线攻击。 边军奋力抵抗,各类炮火、弓箭、神机箭不停招呼。 边军防线过长,火力又不强,哪经得起这么多人猛攻,没几下鞑子步卒就挺进到三四十步外。 而周边几个堡子,鞑子仅雷声大雨点小,主攻平地堡的意图更加明显。 第146章 放狗进门 罗贷节奏上掌握得很稳,防御战打得如火如荼。 放在墙上的兵并不多,明知不用死守,没必要让过多儿郎丧命,还有后戏要演呢。 攻城车已抵近堡门,豪格攻的另一个堡子进展也差不多。 石块、金汁、火油倾泻而下,两个堡门附近一片火海。 有攻城车掩护,周遭鞑子死伤不少,负责撞门的却几乎毫发无伤。 鞑子攻得甚是猛烈,有的边军士卒露出惧意,数位训导官穿梭于边墙,不断安抚军心。 “大家稳住,不要慌...” 训导官们撕心裂肺,兵卒情绪不断受到感染,这就是训导官机制带来的好处。 平时教导文化思想,战场稳定士气,以往的监军根本没可比性。 罗贷凝视前方,可能不出小半个时辰,堡门就会被破。 鞑子两翼骑兵向着平地堡正对面收拢,只要任何一个堡门被破,远处鞑奴骑兵就将蜂拥而入。 罗贷在这一段墙上放了一千人,如果此处失守,其它几个堡子地势险要,即使龟缩,三五天根本拿不下来。 边墙内墙根备着三四百匹马,够他请君入瓮了。 …… 牛家窑已抵御鞑虏近一个时辰,各部与大本营已经收到讯息,也基本搞清了敌军兵力配置。 按战前部署,蛮夷进来后两万边军就将立即赶赴边墙,对数十里范围进行固守,是为关门。 五万禁军及另外一万边军,则迅速收拢战线,朝接敌之处逼近,专门负责打狗。 崇祯再也坐不住了,胸中热血在燃烧。 忙命孙应元整顿兵马,并让陈新甲从宣化城调2千人过来守护大本营,他得马上去前线。 因为今早还收到京师转呈过来的塘报,卢象升在歼灭曹操后再创佳绩。 高迎祥仅率数千人逃遁,接着李自成及属下若干贼将被活捉。 也就是说,高迎祥的十多万部众已经烟消云散,下一步就是找到他,再将他灭掉。 同时官军也将分出主力,对逼近随州的张献忠进行围歼,中原剿贼即将步入尾声。 李自成被擒,是崇祯最兴奋的事,卢阎王在中原风声水起,他这北面岂能落下风。 以至于卢象升说的另一个空饷之事,都没心思去计较。 卢大人在数月的清查中,除天雄军、洪兵、白杆兵及外援关宁军基本满员外,其它各部都有空饷者。 尤其所谓10万漕兵,实则7万都不到。 这些在崇祯心中早有预料,只能说还好未影响战局,与当下这里的战事比起来,根本不算事儿。 四个臣子自知拦不住皇帝,简单劝说几句后选择放弃。 倘若禁军不能获胜,这二十多里外的后方大本营同样不保,唯有朝宣化城撤退。 那么轰轰烈烈的御驾亲征,大概率就黯然落幕了。 “王业浩随朕出征,钱爱卿、陈爱卿、傅爱卿留守此地!” “臣等遵旨!” ...... “儿郎们,再坚持两刻钟!” “遵命!” 罗贷双眼涨红,手下已伤亡近半,还好军心尚稳,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远处的阿敏冷眼旁观,明国边军在他眼里,唯独辽东稍微强点,冀镇次之。 这宣府蛮子于他而言,就是用草纸糊的。 更远处的多尔衮站在高台上,前方进展毫无悬念,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一大早火气就太旺,待奴才们破关,他还可以去与苏泰消消火。 ...... 鞑子步军不停撞门。 弓弩与回回炮更加猛烈,让边军几乎抬不起头。 罗贷清楚,放狗进门的时刻就要到了,擦了擦汗珠吼道: “刘千户!” “属下在!” “派人将伤兵火速送往主堡,销毁两堡火炮弹药,其余人一刻钟后随本将撤退!” “遵命!” 就在鞑子破门前夕,仅剩的三四百儿郎全部撤下跨上战马,还对着冲进来的鞑子步卒砍杀一通。 “边打边撤!” 鞑子骑兵越过步卒,如猛兽般杀来。 “弟兄们,撤!” “败军还敢抵抗,杀!” 额哲一马当先,砍下一个受伤掉队的边军,领着草原勇士猛追。 边墙周边十余里内人烟稀少,本身也要继续深入,才有粮铁与汉人可抢。 他畏惧后金铁骑,对明军却无比藐视,老子干不过强的,还不知道捏软的啊。 明国金银钱粮无数,女人的腰细得就像水蛇,比部落里那些水桶腰更有一番风味。 “杀啊...” 豪格主攻的右堡接着攻破,铁蹄如潮水般涌入大明国土。 遗憾的是比左堡稍晚一刻多钟攻破,豪格心头有点不爽。 见阿敏他们已经冲在前方,他咋能落后半步,嗷嗷直叫向前冲。 边军几百骑一路“败逃”,损伤超过半数,罗贷总算远远望见了禁军旗帜。 任务已经完成,他还得朝侧翼赶,回归大部队怀抱。 “吁...” “吁...” 满蒙鞑子纷纷勒住缰绳。 前方数里外露出一片黑影,看样子人不少,不得不停下观察。 豪格与岳托等也勒马来到近前,阿敏和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阵。 定了定神,阿敏下令道: “额哲!” “奴才在!” “速派探马前去查探!” “嗻!” 阿敏有些不屑,南蛮子竟然敢离边墙二十来里布阵,看样子想野战。 野猪皮手里时明国就不敢野战了,这下有点意思。 努尔哈赤这威名,翻译成汉文叫作野猪皮,可见蛮夷多么的“有才”。 “禀贝勒爷,前方明军骑兵约五千,步卒一万上下!” 探马没多久奔回禀报。 “哈哈哈,南蛮子敢野战,是谁给他的勇气!” 阿敏狂笑,豪格等大佬粗也跟着笑了起来。 明军野战,当然是大明皇帝给的勇气,绝非梁静茹。 “二叔,我要打先锋!” “慌什么,有蒙古铁骑在,我等压阵便是!” 豪格被泼了冷水,确实轮不到金国勇士打头,只得垂眸遵从。 “贝勒爷,此股明狗有别于其它,军服为绿色,骑兵身着常规铁甲,步卒着棉布马甲,基本为火铳兵。” “呵呵,南蛮子太嚣张,本贝勒见连长枪兵都没有,凭烧火棍就想顽抗,立即布阵!” “嗻!” 阿敏风轻云淡,南蛮子不知天高地厚,本贝勒定叫你好看! 这几日太忙了,昨晚熬夜两更都没写完,今天更新稍微迟了些。 再次预祝各位看官二五年春节快乐、财源滚滚!期待你的五星好评,万分感谢! 第147章 初露锋芒 黄得功、周遇吉、杨廷麟站在高高的指挥战车上,感叹建奴来得可真快。 先前接到前方信息时,就立即排兵布阵,另外两个师正朝着这边奔来,一切都在正常推进当中。 虽信心颇佳,可对这群没上过战场的儿郎,以及靠步兵为主,连车阵都没有,多少还是有丝担心。 可这种想法只能深藏于心,作为主要将领,不能表露出丝毫忧虑。 “向曹变蛟打出旗令,准备迎敌!” “遵命!” 鞑奴骑兵缓缓前进,明军十余个以团级为单位的空心方阵严阵以待。 刀盾兵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他们将在敌军冲至约四百步前散开,并退到后面,将战场交给炮兵。 当下处于最前方,鞑子来势汹汹,很多兵卒手心里直冒汗。 军官及训导官不停地出言安慰,在稳定军心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大家切莫慌张,就像平时训练一样,别给我们团丢脸...” “遵命!” 鞑子前军于约莫两里处驻足,能看清明军没有红夷炮,这个距离也差不多是冲锋所需距离。 “佛郎机准备!” 曹变蛟吼道。 身边令旗兵快速挥舞令旗,各方阵中的炮兵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把。 “出击!” “呜...” 阿敏朝蒙古奴才下令,一万蒙古骑兵嗷嗷直叫猛冲。 阿敏有些纳闷,南蛮子围起一个个方框,中部空地空出近百步之宽,骑兵处于各方框之间,还略微靠后。 这阵型真特么奇怪,不担心老子一个冲锋就将尔等玩儿完吗? 尽管狐疑,阿敏却很是不屑,老子三国看了无数遍,什么军阵不知道,待前军突破,就会全军压上围杀南蛮子。 “咚咚咚...” “闪开...” 前方刀盾兵按照鼓声指令,有序撤往方阵内的火铳兵后方,露出一个个黑乎乎的炮口。 “开炮!” 鼓声节奏突变,不是擂鼓鼓舞士气,而是开炮的指令。 “砰砰砰...” 几百门佛郎机打出铁弹,鞑子也正好进入射程。 前方的鞑子人仰马翻,铁弹犁出一道道血痕,战马嘶鸣不断,落马鞑子瞬间被后面的塌成肉泥。 佛郎机炮铁弹、霰弹都可以发射,只是射程与威力赶不上红夷炮。 “砰砰砰...” 鞑子速度极快,已冲至百余步外,佛郎机打出霰弹,冲锋距离时间只够打出两轮炮,炮兵的任务已经完成。 佛郎机炮威力一般,但几百门齐射就很牛逼了,这一通收获千余鞑子。 “嘟嘟嘟...” 炮声渐渐停息,若干个竹哨随即吹响。 炮兵身后仅几步之遥的火铳兵迅速越过炮阵,动作快的几秒钟就列队完毕,已经打出第一轮铅弹。 鞑子倒下一排,明军也跟着迎来了箭雨。 还好炮兵轰掉前方不少人,不然箭雨更为密集。 “嗖嗖嗖...” 一些火铳兵中箭倒地,袍泽们不敢怠慢,甚至塌着他们的尸体前进。 若队形混乱则发挥不出排队枪毙威力,平时操练没少被扔石块,但面对的是箭矢,这是在玩命。 鞑子一排排倒下,仅管禁军也有伤亡,但将士已没先前那么慌张,只要见了血,一切就不一样了。 鞑子大多在约四五十至七八十步间被遏制住攻势,骑兵一旦没了冲击力,并不比步卒强多少。 明军骑兵跟着射出羽箭,对火力进行补充,不过有的鞑子还是冲到了阵前,疯狂砍杀火铳兵。 这时轮到阵里的后备火铳兵发挥,枪管套着可拆卸式套筒军刺,朝破网鞑子一通猛扎,靠近方框边缘的,同样迎来刺刀。 三排火铳兵后面有两排火铳兵,充当预备队角色,一来解决破阵之敌,二来当前方出现大量空缺时,可立即进行补位。 “骑兵出击!” 鼓声再次变换节奏,前几排骑兵收起轻弓,提着大刀悉数杀出。 火铳兵不断踏步前进,方阵也跟着挪步,加上禁军骑兵冲击,加快了收割进程。 双方对射,能够冲破火铳阵的鞑子越来越少,即使杀进去者,立马就遭到围攻。 战场如同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不停搜刮着双方生命。 禁军倒下不少,鞑子则更多,明军爆发出的野战力超强,阿敏气得在后面咬牙切齿。 厮杀快半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前军将面临崩溃。 要是阿敏肯高看大明一眼,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退兵,可鞑子就是鞑子,没被彻底打痛之前,哪晓得放手。 明军在他眼里就是群垃圾,他相信这种明军绝不会太多,杀一个少一个,耗也要把明狗给耗死。 “二叔,让我领军冲上去吧!” 豪格语气有些急切。 阿敏双眼发红。 “豪格、奥巴!” “侄儿在!” “奴才在!” “奥巴率一万蒙古军,两黄旗尽出,杀蛮子!” “遵命!” “杀啊!” 军阵早都列好了的,只待一声令下,鞑子们又嚎叫着往前冲。 后方黄得功不住望向座钟,禁军战力令人惊叹,尤其是火铳兵,遗憾的是初上战场,不然效果会更好。 通过目测,当下战损比至少1比4,目前要做的就是坚持,等待尤世威去关门,等着另外两个师赶至战场。 他不怕鞑子添油,就怕时间拖得太长,不能一锤定音。 “轰轰轰...” 前方响起了震天雷,震天雷威力不错,一颗就会收获数个鞑子。 同时也代表着局部火铳兵出现大量牺牲,轮到了后面的掷弹兵。 掷弹兵负责投弹,刀盾兵负责掩护他们。 “报...” “启禀将军,虎将军前军离此不足十里,已与鞑子斥候队展开激战!” “甚好!”” 黄得功三人对望一眼,都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师前军来了,表示骑兵和火铳兵已到。 燧发枪实战威力已经领教,可谓锋芒毕露,侧击作战没有其它兵种也无所谓。 离得更远的卢九德相信迟不了多长时间,左翼已完全没问题,只希望鞑子别朝右翼跑。 右翼虽有一万边军,但即使面对鞑子溃军也不一定挡得住,若冲到大本营惊扰圣驾,那就难办了。 只希望建奴受挫后能原路返回,尤世威再把边墙守得稳如泰山。 那么这招瓮中捉鳖,或者说关起门打建狗,才算完美无缺。 第148章 三面围堵 “报...” “贝勒爷,右方出现近万骑兵!” “慌什么,是哪个蛮子领的兵?” “奴才不知,那旗帜有别于边军,但与前方蛮子一致,穿着也一样!” “什么?” 阿敏有点心慌了。 正面万多人就是块硬骨头,这下又来一伙一模一样的,想必都是精锐。 当下他还不敢下令撤退,侧翼被攻必然分兵及影响士气,正前方处于胶着,只要突破就没啥事儿了。 “岳托!” “侄儿在!” “带上一万蒙古兵,镶红旗三个牛录压阵,守住右翼!” “得令!” “萨哈廉!” “侄儿在!” “你领镶红旗剩余牛录,再带五千蒙古兵,往左翼前出!” “得令!” 阿敏是个大老粗,却比豪格谨慎得多,这也是多尔衮让他号令入关部队的原因之一。 右方被攻引起警觉,左翼靠着万全卫靠着张家口堡,万一明军破釜沉舟,把边墙的人都派过来攻他,那就不好玩了。 当然,他深信南蛮子没有那个胆量,只为预防而已。 “杀蛮子!” 两个代善的儿子指挥各自蒙古奴才,朝左右两侧移动。 阿敏身边只剩下五个牛录,四五千蒙古骑兵,以及四千多蒙古步卒。 黄得功三人放下千里镜,杨廷麟开口: “两位上官,第二师赶来,令鞑奴变得谨慎,鞑奴往我军右翼所派兵力不多,想来数里外的右翼边军并未暴露,其部是否出击?” 黄得功想了想,说道: “静观其变,右翼拱卫着后方天子,非必要不得主动出击!” “遵命!” “来人,向刘肇基传令,稳住阵线,不得主动接敌,务必确保中枢周全!” “遵命!” “报...” 远处数个锦衣卫赶至。 “启禀三位将军,陛下有令,不用顾及御驾,陛下已率京营及护卫朝前线而来,预计已接近右翼边军!” “什么?” 三人瞬间慌了神,之前还不敢说大话,如今禁军表现很牛,大胜的概率越来越高。 您老人家在后方待着就是了,上前线干嘛啊,臣等该如何是好? 黄得功深吸一口气,天子性情他是知道的,同他们一样,妥妥好战份子一枚。 “周副将!” “属下在!” “你率警卫团五百骑兵去,务必确保当今周全!” “末将领命!” 周遇吉行了个军礼,赶忙跳下战车。 黄得功不能离开战场,只得派周遇吉去,警卫骑兵总共五百,全部带走无所谓,当今毫发无伤才是必须。 ...... “杀啊!” 正前方骑兵越战越勇,论骑兵对砍,明军不是鞑子的对手。 不过明军士气正盛,火铳兵谈得上是平推,鞑子士气受到影响,全是冷兵器,根本没捞到便宜。 即便局部明军骑兵劣势尽显,靠后步步推进的各类兵种也不是吃素的,鞑子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砰砰砰...” 吴英杰所在方队几乎处于前方正中央,起初无比紧张,但打出几轮灭掉若干鞑子后,胆子变得大了起来。 他这一排三百多人就是一个营的火铳兵,袍泽死伤不少,队形却几乎无混乱。 战友们全都杀红了眼,腰间弹药已打出十多轮,看着鞑子成排成排倒下,那滋味别提有多爽。 上次比武夺冠后,自己从列兵提拔成副总旗,他得多杀敌,以回报天子隆恩。 ...... 赶来增援的豪格已与明军骑兵展开对砍,添油的都撞上了,说明一万前军几乎消耗殆尽。 蒙古奴才始终无法突进,豪格怒火中烧,叽里咕噜吆喝着两黄旗冲锋。 从小被阿玛强制读三国,努尔哈赤子孙一本三国打天下,他最喜欢张翼德,也常把自己比作猛张飞。 自己本来可在后面压阵,可那不是本贝勒风格啊。 两黄旗横扫千军,明狗只是逞一时之能,本贝勒一个冲锋,明狗定会溃不成军。 豪格挥刀狂舞,连砍两个明军骑兵,他不敢对着火铳阵冲,只能与骑兵肉肉相搏。 “明狗拿命来!” 豪格越杀越勇,身旁的梅勒章京和一个牛录额真紧护左右。 本次随豪格贝勒出征,除了和他一道杀敌外,还得按皇老八命令时刻保护他。 “砰砰砰...” “大贝勒快看,我军右翼已经接敌了!” 身后一个牛录额真大吼一声。 “什么?” 豪格猛地一惊,赶忙勒住缰绳侧身。 只见右后方三四里处烟尘四起,火铳声响彻天地,升起一团团硝烟。 镶红旗冲锋劲头似乎同样不再,显然已经被那股明军遏制住。 “奶奶的!” “砰砰砰...” 一阵排枪把豪格不远处一干建奴杀伤坠马,又一队明军骑兵也压了上来。 “主子,小心火铳!” 豪格勒马朝侧面跑了几步,苟日的明狗,火铳竟然这么密集,还竟能打一百多步。 看来不是奴才们不行,而是明军火器太残暴了。 ...... 阿敏终于彻底慌了,望见前军几乎消耗殆尽,豪格上去一通狂杀,也始终无法突破。 右翼那股明军明显也不是善茬,岳托能挡住就算大功一件。 “二贝勒,萨哈廉贝勒已与明狗接战!” 一个建奴斥候来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 “有多少人?” “骑兵不下五千,另有步卒数千!” “是什么人?” “是...是明国边军...” “慌什么,”阿敏给了他一马鞭,脸上全是怒意。 当下有被包围的风险,嘴上却不能说,幸好后方关隘有蒙古兵把守,边墙外又有老十四,理应无忧。 想了想,猛地发现不对劲。 明狗三面集结,甚至属于主动进攻,不知道去重新夺回边墙吗? 另外三个堡子还在明狗手里呢,边墙从内很容易被攻破。 老十四手里都是骑兵,不可能守关,但肯定会再次从外闯关,可万一闯不开呢? 他倒可以从容退回草原退回辽东,而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明狗势必已有充分准备,心头大叫不好。 “额哲!” “奴才在!” “你率步兵原路返回,若边墙被明军重新占领,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 “嗻!” “传本贝勒军令,豪格、岳托务必挡住明狗,其余人随本贝勒增援萨哈廉,从边军处突破!” “嗻!”一众奴才齐声领命。 第149章 鞑子成了活王八 崇祯已经来到边军军阵后方,让锦衣卫去前面通知刘肇基。 还让刘肇基不必见驾,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身后有天子及近六千人给他助阵。 先前各方军情不断传来,崇祯对整个态势已了然于胸,禁军战力在预料之中,却也让他喜出望外。 一群新兵不怕死,将领与平时思想训导充当着定海神针,但若以冷兵器为主,那杀伤效果就达不到了。 确信自己的银子与精力没有白花,先进火器形成了秒杀,儿郎们没有丢脸。 想想两百多年后八里桥蒙古铁骑奋战西夷,饰演螨清帝国最后一场骑兵冲锋。 八千骑兵全军覆没,西夷蛮子死伤十余人,螨清在陆地上被彻底打趴,华夏进一步走向深渊。 那就是火器与冷兵器的差距,那种代差光靠蛮劲可不行,打铁还需自身硬。 ...... 崇祯同王业浩、孙应元爬上大大的战车,拿出千里眼不断了望。 战车很大,王承恩方正化紧护左右。 辽阔原野上杀声震天,边军军阵井然有序,相反鞑子的略显凌乱。 或许鞑子向来傲娇,大明边军他们是鄙夷的,从拼杀中可以看出,边军确实逊色得多。 还好陈新甲、尤世威整顿边军数月,自己又是补军饷又是派训导官,不然肯定更差。 后世有句话叫“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工资都关不起,如何去拼命? 第一次面对万人战,崇祯心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心脏处于狂跳状态。 他是天子,紧张情绪不能表露,一直靠着自我鼓励作为镇静剂。 不多时,数百骑一缕烟尘奔至近前,周遇吉于战车前敬礼。 “禀陛下,奉黄副总兵令,臣带警卫团500骑兵护驾!” “爱卿免礼,上来吧!” “遵旨!” 周遇吉能来,崇祯不可能责怪,相反心头又镇定不少。 “战况如何?” “禀陛下,我军稳如泰山,臣离开时方阵已前进两百步上下,蒙古鞑子伤亡近万,虎大威师已经到位接敌,卢九德最多在虎大威后方两刻钟路程!” “甚好,就是不知尤世威夺回边墙没有,都来观摩边军作战吧。” “遵旨!” 前方刘肇基沉稳地指挥着战斗,先前接到通报,得知禁军打得不错。 刘副总兵精神大振,边军赶不上禁军火器装备,但也绝非孬种,他必须给边军争口气。 之后又有锦衣卫悄悄告诉他,天子与京营就在自己身后。 刘肇基不禁后望了一眼,后方确实多出数千骑兵,还出现一个大战车,他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双方兵卒撞在一起,骑兵挥着兵器对砍,箭雨对射,火绳枪与虎蹲炮朝着鞑子狂泻。 蒙古鞑子异常凶猛,身着红甲的镶红旗建奴更厉害,收割了不少儿郎生命。 万幸边军表现尚可,儿郎们奋勇杀敌,开战两刻多钟,死伤的人比鞑子多,但阵脚基本稳固。 宣大将士一直都是防御,很少经历野战,去年建奴入关,完全就是长跑队员。 边军对蒙金鞑子存在天然的心理畏惧,大多数不是避战就是胡乱撤退,很久没摆起架势硬拼了。 很多将士下定决心,定要杀个天花乱坠,哪怕马革裹尸! “呜呜呜...” 密集号角声传来,远处多出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千里眼中渐渐变成一个个清晰身影。 “陛下,是镶蓝旗与蒙古鞑子,兵马数千,应该是阿敏来了,刘将军恐怕撑不了多久!” 王业浩紧皱双眉,朝向皇帝拱手。 崇祯紧紧抓住千里眼,大脑飞速运转。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若出现两三成伤亡,甚至一成,说不定就会全军崩溃,而这种时候,就非常考验将帅决心与毅力。 边军肯定比过去强,但谈不上强军,刘肇基乃历史上悍将,不至于当孬种,只是压力会无比巨大。 “全军出击!” 刘肇基脖子憋得通红,朝身旁令旗兵大吼。 鞑子增兵,边军颓势随即显现,当下已到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后面还有天子呢。 “将军,后军都要上吗?” “老子军令你听不见啊,全军压上,后方有京营,京营就是我军后盾!” “得令!” 随着令旗挥舞,中军开始动了,后军也跟着动了。 刘肇基将旗前移,将旗代表着一军之魂,对士气就是种莫大的鼓舞。 “让老子来!” 刘肇基跳上战鼓车,一把抢过军士手中的鼓槌,用力敲击起来。 周遭擂鼓大汉见主将敲鼓,更加卖力地跟上节奏。 “刘肇基好样的!” 崇祯发出感叹。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将以身作则,士气不可能衰落。 “孙爱卿、周爱卿!” “臣在!” “在必要之时,二位须领兵增援刘将军!” “陛下...” 孙应元、周遇吉大惊,王业浩、王承恩、方正化也好不了多少。 “有一千锦衣卫拱卫朕,尔等怕什么!” 崇祯双眼凝重。 “臣...臣遵旨!” 这一点方王二人或许不明白,其余三人却清楚得很,要是刘肇基败了,这后方同样祸福难料。 当一支军队处于崩溃或战败边缘时,一旦出现增援之军,情况大概率就会反转。 而且皇帝不怕死,让众人无限感动加冲动,放手一搏,或许就是阳光明媚。 “报...” 左方一队锦衣卫传令兵奔来,紧接着右面又出现一队。 “禀陛下,第三师已赶到,正与第二师合攻鞑子,鞑子侧翼死伤近半,即将面临溃败! 黄副总兵俘获建奴贝勒豪格,斩杀察哈尔万户侯奥巴,并已派出一部朝此处杀来!” “哈哈哈,妙啊,妙啊!” 崇祯从凝重的双眼变为狂喜,我军正面大胜,连豪格都被抓,够皇太极舒爽了。 第一师分兵来戳阿敏的菊花,刘肇基的阵脚将更为稳固。 另一队锦衣卫拱手: “禀陛下,牛家窑已被夺回,墙外鞑奴正在猛攻,小的回程途中遇到数千蒙古兵奔向边墙,尤总兵将面临内外拒敌!” “朕知道了。” 作战部署已经考虑到这一层,要不然放两万人干嘛。 如今大门已经关上,鞑子将成为真正的活王八。 能不能把进来的一锅端,就看尤世威那尊把关门神了。 第150章 大明门神尤世威 崇祯看向王业浩,王业浩随即向两队锦衣卫传令兵下令: “鞑子奔溃后势必往边墙逃窜,传本官军令,命黄得功分出一部,支援尤世威,同时全力猎杀逃窜之敌,尔等速去!” “得令!” “砰砰砰...” 远处隐隐约约有火铳声响起。 “陛下快看,禁军杀过来了。” 崇祯赶紧拿起千里眼。 “对,是禁军!” 皇帝意气风发,嘴角微微上扬。 “王承恩!” “把朕的龙袍拿来,将朕的龙旗、华盖通通亮出来!” “奴婢遵旨!” 天子喜形于色,这是要给边军打气啊,身边几个人一下子神情肃穆。 “孙应元!” “臣在!” “你不是想上阵杀敌吗,这种顺风仗适合京营新卒,快去练兵吧!” “臣遵旨!” 孙应元斗志满满,禁军都杀疯了,京营却在吃灰土,是该露露脸了。 皇帝把杀鞑奴说成练新兵,真够云淡风轻,不过还真可以这样认为哈。 “周爱卿、方大伴!” “臣在!” “奴婢在!” 崇祯指着旁边的几辆擂鼓车,朗声道: “你二人带个头,去为京营将士擂鼓打气!” “遵旨!” 绝杀的时候到了,大家都踌躇满志。 崇祯解下腰带明盔,王承恩伺候着将冕旒与龙袍穿上,再系上天子剑。 十来个太监迅速把龙旗与八顶华盖撑起,端正地站在前面,华盖龙旗一登场,战车变成了简陋版天子鸾驾。 王业浩再呆在上面已不恰当,连忙跳到车下站立。 “大明天子御驾亲征,众军听令,杀鞑奴!” 王承恩尖细的声音拖得老长。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四千多京营兵纷纷抽出马刀,锦衣卫、王业浩、周遇吉等人面向鸾驾拱手。 京营士气高涨,原来自京师出发守护这么多天的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天子。 他们有很多人都认得皇帝,可平日有锦衣卫,京营兵都离得很远,并不知晓详情。 “儿郎们,杀敌!” 孙应元一声令下。 “杀!杀!杀!” “咚咚咚...” 周遇吉方正化敲响战鼓,鼓声雷动,战马如潮水般向前奔腾。 禁军朝这边打过来,本身就让边军士气大涨,这下后方又闹出动静,自然波及到前方边军。 华盖与龙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天子亮出仪仗,刘肇基热血直冲脑门。 “陛下御驾亲征,就在我等后面呢,儿郎们杀啊...” 传令兵快速打出旗令,天子亲征的消息不多时传遍全军。 “杀!” 边军前赴后继越战越勇,阿敏与萨哈廉菊花被禁军狂爆,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杀蛮子,杀啊!”阿敏对着奴才们大吼。 建奴确实很猛,即使遭遇夹击,也不像以往碰到的明军那般慌乱。 当然,说一点不心虚是假的,只是比边军野战能力更强罢了。 ...... 边墙外,多尔衮双目狰狞,眼神都能将人给射死。 墙上两三千蒙古兵太不经打,不到三刻钟就被明狗重新占据。 从边墙内侧攻占相对容易,打着打着属下禀报明军有约莫两万人上下,他一下子慌了神。 忙命所有骑兵前出至边墙助威,三千步卒全部上阵,结果堡门内外被明狗浇上大量火油,人马根本冲不过去,反应也迟缓了一步。 等大火好不容易熄灭,发现全是蒙古人尸体堆成的小山,墙上明军往下不停招呼,进攻之路被堵得死死的。 都怪自己太轻敌,两个堡子加上边墙上总共才放那么点兵。 开始以为本尊八千铁骑及三千步卒在外面守着,攻城车都在,南蛮子夺回去后也守不住。 凭自己熟读三国,结合数月来获知的一些情报,突地明白了南蛮子在玩阴招。 明狗能用两万人夺墙,那宣府一地起码十余万兵卒,据说大明皇帝重振禁军京营,其中禁军已经成军数月。 明国中原一带在剿贼,辽东军不能动,京营要守护国都,能来宣府的就只能是禁军。 可明国咋知道他会纠集六万人叩关?禁军那啥新火器,真有细作们说的那般厉害吗? 一连串疑问让多尔衮大伤脑筋。 打一场秋风,人马生生被斩成两半,还不知里面的人是啥境遇。 还是自己太大意了,也怪大屁股苏泰总让他欲罢不能,大白天搞锤子的白日磨枪,以致没早点意识到明军意图。 “后退者斩!” 前面几队蒙古步卒往回逃,多尔衮朝白甲兵大吼。 正白旗建奴驱马上前,朝蒙古步军一通乱砍,连一旁的蒙古骑兵都不忍直视。 眼前这一出,跟中原流寇驱赶百姓攻城如出一辙,太残暴了。 尤世威举着千里眼,能清晰地看到多尔衮脑后那绰猪尾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天子送给他的千里眼就是好用,此刻他拿鞑奴没啥办法,鞑奴拿他也无计可施。 墙外鞑子骑兵不少,步军却不多,回回炮也没多少门。 加上没有云梯,没有铁浮图,攻城车也所剩无几,想来多尔衮从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而他这边,火器只有带来的数十门虎蹲炮,罗贷守关时把火炮全部销毁,不过箭矢带得特别多,鞑子没啥便宜可占。 不多时,边墙里侧迎来了额哲所带四千多步军。 当靠近边墙两里时,额哲其实就已经傻了眼。 墙下那么多明军列阵等着,边墙和堡子上也不少,后路真的被断了。 “杀!” 额哲啥都顾不上了,唯有杀过去,否则自己与后面的主子都将生无可恋。 “总兵大人,墙内鞑子来了!” 罗贷从后面跑来禀报,尤世威忙转身朝后几步。 内墙下四五千鞑子步卒,骑兵仅百余骑,只有刀剑步弓,墙下八千步骑绝对能够挡住。 “苟日的鞑子,反应倒挺快,任你三头六臂,休想过本将军这一关!” 尤世威眼睛里全是兴奋,这么多年了,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 以往所受的委屈窝囊,此时全都化作勇气与刚毅。 “传令下去,让儿郎们注意防范,尽量拖延时间,这场仗我等就好比秦琼尉迟恭!” “得令!” 罗贷高声领命,尤门神绝非瘟神,宣大边军定要将牛家窑牢牢死守! 第151章 击杀明国皇帝 第一师曹变蛟部,乃禁军绝对主力。 正面硬刚豪格和奥巴,所部损伤约两成,换来毙伤鞑奴万余,俘虏两三千,剩下的树倒猢狲散。 这下转战右翼夹击阿敏,想必将还有斩获。 毕侍郎发明的燧发枪太爽了,可以说大多数鞑奴都是燧发枪给灭的。 焦博士那震天雷也不错,缺点就是兵卒无法携带太多。 虎大威与卢九德两个师同样斩获颇丰,战损不到一成,灭敌数千,溃兵已多半朝着边墙跑。 虎大威率部紧追不舍,卢九德跟着曹变蛟杀向阿敏,听说天子都在那方,御驾不能有半点闪失。 两个师的唯一遗憾,就是靠两条腿跑路的辅助兵种,落后于骑兵火铳兵,成了打扫战场的扫帚。 不过也没啥,至少见到了尸山血海,同样是一种晋级磨练。 ...... 阿敏感到有些绝望,前后蛮子越聚越多,原本想着收拾边军,看能不能势如破竹开路。 结果眼看边军显现颓势,自己的菊花被捅,战况瞬间陡然直下。 当下已到生死边缘,也别想着丢脸了,打锤子的秋风,还是去与老十四汇合为妙。 “蒙古兵殿后,朝边墙撤退!” “得令!” 阿敏放出军令便侧身扬鞭,五个牛录紧紧簇拥着他,萨哈廉和他的镶红旗剩余甲兵也紧跟其后。 战场上说撤,哪有那么容易,撤退往往会变成大溃逃,至少以往大多数明军就是那样。 不过还真小看了鞑子,很多人真能够做到边打边撤,纷纷向边墙方向靠拢。 鞑子做出撤退之势,边军、禁军、京营三军将士士气再次大振,就连有些京营新兵都砍杀不少敌军。 孙应元将大刀挥舞得炉火纯青,满身血污,当然,身上那些血都是鞑子的。 刘肇基已经放弃敲击军鼓,跨上战马狂杀,一通祖传枪法挑下若干个敌人。 而崇祯的鸾驾,自然得随着洪流前进,儿郎们在哪里,天子就得在哪里,不然还玩啥亲征啊。 “杀啊!冲啊!” 阿敏已顾不得许多,他只期望额哲把边墙牢牢握在手里,让他能回到老十四身边。 殊不知此刻的额哲,菊花同样被爆,蒙古骑兵军纪严明得多,步卒就做不到了。 在鞑子眼里骑兵乃草原勇士,步军却是他们战胜其它部落,收拢的低贱奴隶。 虎大威第三师骑兵与排枪,没几下就将他的屁股打得只剩半条裤衩。 方圆二十余里到处都是滚滚烟尘与厮杀声,有的蒙古兵失掉备用马匹,被明军骑兵追上。 有部分掉队的跪地请降,明军上去就是一刀,双方交战渐渐演绎成了一边倒的猎杀。 明军嗷嗷叫,整体马力跟不上,士气却是极佳,敌我数万人都往着边墙汇集。 阿敏还没撤到边墙,探马回报的消息,让他几度日狗的心都有了。 让额哲带步卒回防,结果边墙早都被明军重夺,墙内数里范围都在激战,蒙古步卒攻得很猛,却已面临崩溃边缘。 墙外也在猛烈攻击,可明军那么多,即便老十四攻下又能怎样。 关隘无法突破,只能在混乱中寻找机会突出去。 身边的八旗子弟,这是阿敏剩下的底气。 虎大威指挥着将士从容应对,攻墙蒙古步军在夹击下溃不成军,窜来窜去成了骑兵的操练稻草人。 鞑子越聚越多,想必边军那方,也在朝此处合围。 “火铳兵稳住阵型,骑兵再分出一部,追杀逃窜之敌!” “遵命!” 虎大威踌躇满志,坦然地下着军令。 岳托找到了阿敏的将旗,三叔侄建奴重甲兵聚到了一处。 建奴不断突围,明军骑兵不占优势,被他们渐渐撕开一条口子。 而蒙古兵装备战力都赶不上建奴,主子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只能乞求长生天保佑。 明军骑兵拦的拦追的追,双方全力火拼,战场搅成了一锅稠粥。 “剩余骑兵放弃列阵,尽出追敌,火铳兵以把营为单位,自由排队射击!” “得令!” 虎大威扯着嗓子喊,要不是得指挥战斗,他真想驱马冲杀。 鞑奴勇猛不假,禁军也不差,看着儿郎们收割敌人,那感觉同样很爽。 ...... 崇祯御驾已行至牛家窑外七八里。 前方只有厮杀声与烟尘,已经不方便再前进,干脆选了处略高的小坡地,在那儿远远观战。 不多时,约莫千余火铳兵从侧方骑马奔至。 火铳兵骑马上阵,下马步战,能像骑兵一样快速机动。 看来当初这理念一点没错,这个时代马匹太重要了。 “陛下,鞑子四下突围,黄副总兵命微臣前来护驾!” “好!卢爱卿辛苦!” “谢陛下!” 卢九德喘着粗气,跳下战马跃上周遇吉的擂鼓车。 亲兵将周字旗插在车上,禁军部下赶来,周遇吉这个副军长得把擂鼓车作为战车,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听本将号令,列阵护驾!” “得令!” 两百多兵卒将火铳兵马匹赶到后面看管,其余士卒迅速列阵。 崇祯感叹卢九德来得很及时,自己身边仅周遇吉五百骑兵和一千锦衣卫。 锦衣卫也骑着马,不过若论驱马拼杀,还真赶不上鞑奴。 鞑奴已经困兽犹斗,若冲个几千人过来,那就有得玩了。 皇帝的命,足以让所有明军放下武器。 想到这里,崇祯觉得自身可能还是过于热血,当然,他认为,冒险也是一种另类的勇气。 远处一股浓烈烟尘越来越近,看旗帜装束应该是镶蓝旗与镶红旗建奴,只有极少量明军追逐,还掉得老远。 “二叔看那土坡,是不是明国皇帝仪仗?” 岳托喘着粗气,露出一丝错愕。 阿敏一惊,忙抬眼望去。 “奶奶的,怪不得明狗如此慎密,听辽东汉人提过明皇仪仗,绝对是大明皇帝!” 阿敏放慢马速,他领着近四千重甲兵杀开一条血路,折损几百总算突了出来。 金国勇士一人双马,比明军一人一马脚力更强,大股明军暂时也追不上。 “天助我也,速速换马列阵,击杀明皇!” 阿敏发出怒吼。 “嗻...” 建奴们纷纷勒住缰绳,跳上备用马匹列阵,战马马蹄刨地,不断打着响鼻。 第152章 野猪与猎人 阿敏悲喜交加,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明军与他人马相当,对方火铳兵与骑兵各占一半,就是那火铳兵有点不好对付。 阿敏还没率队冲击过火枪阵,禁军围上去时都是蒙古奴才挡的枪子。 先前在正面战场看到过己方一排排倒下,可菜花蛇看似凶猛,却是无毒的,不去亲身体会,无法感受好恶,这或许就是人犯贱的基本表现吧。 再说处境已到绝地,无论怎么跑都会被当作恶狗来打,但倘若攻击鸾驾取胜,那明军必然大乱。 而且阿敏相信纯八旗兵的战斗力,万一俘获大明皇帝,他绝对能够从容出关。 眼前这坨肥肉诱惑力,可以让他忽略掉任何不利因素。 你老十四得到黄金家族传国玉玺,我阿敏虽损兵折将,估计豪格也已凶多吉少。 但只要大明皇帝在手,功劳绝对比天还要大,镶蓝旗会重新崛起,皇老八从此也不敢再掣肘他。 一连串想法在阿敏脑海直闪,他必须放手一搏。 “杀!” 阿敏处于军阵中央靠后,一声号令脱口而出,建奴重甲骑兵像穿云箭一般冲向明军方阵。 “迎敌!” 周遇吉大吼一声,令旗兵打出旗语,卢九德亲自擂鼓,步骑方阵随指令直接硬刚。 “砰砰砰...” 骑兵冲至近一百步时,竹哨声响起,第一排火铳击发升起浓浓硝烟。 百余建奴人仰马翻,多半战马中弹,兵卒直接毙命的不多。 不过战马嘶鸣与前蹄上扬,让部分队形出现紊乱,以致身后建奴坠地,发生一连串踩踏。 紧接着第二排火铳兵向前两步,再次射出一排铅弹。 “嗖嗖嗖...” 对方箭矢几乎同一时间到达明军军阵,两排火铳相隔的射击间歇,建奴已冲至约八十步距离。 一些步卒被射中,不过跑马射箭为轻弓并非重箭,距离较远,有明盔与棉马甲防护,中箭者不多,被射中者伤口也不深。 绝大多数士兵毫无惧意,有的手臂上插着羽箭,仍旧重复着一系列日常操练动作。 以往训练时受够了石块土块狂砸,面对能要人命的箭矢,感受自然不一样,但却不能有丝毫怠慢,这是在护驾兼着拼命。 新兵咋了,有思想有灵魂的士兵,当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全都憋着一股劲,见到血后心境只会越来越平稳。 “嗖嗖嗖...” “砰砰砰...” 明军已将第三排排枪打完,他们人数较少,无法设置备用火铳兵,第一轮三连击总共耗时不到十五秒。 第一轮各排都处于装弹状态,间歇时间最短,发挥出的威力也最大,第一轮是最具攻击力的一波。 建奴倒下数百人,队形已经混乱不堪,冲击波几乎在四五十步处戛然而止,留下一具具人马尸体。 从第二轮射击开始,每排射击间歇将再增加五秒上下,不过此时已处于对射状态,骑兵立即进行箭矢辅助。 这也是禁军从训练中总结出的心得,轻弓射击比重箭更容易,适合新兵在较短时间内掌握,能弥补一定火力,这下得到了再次实战检验。 建奴骑兵靠的就是冲击波,没了冲击力道,都将成为火铳兵枪下之鬼。 “砰砰砰...” “嗖嗖嗖...” 建奴一排排倒下,明军也已迎来牺牲,主要来自箭矢及受惊战马冲撞,但活着冲到近前的建奴少之又少。 “骑兵出击!” 周遇吉高声下令,箭矢与火铳进入对峙,正是禁军骑兵突进之时。 刹那间,五百骑冲出四五十步,这距离提速不大,人数也不多,但对于已经凌乱且止步不前的建奴来说,够他喝一壶。 火铳兵不断前进,排枪不停收割着建奴性命。 “顶住,顶住!” 阿敏与岳托两兄弟撕心裂肺,这一刻只剩下怒吼。 奴才们明明猛夹马屁股朝前,迎来的都全是无情弹丸,一个个如飞蛾扑火。 鸾驾前方三百余步范围,成了他们不可逾越的鸿沟,野猪与猎人博弈,畜生就是畜生,终究干不过人类! 三千多建奴倒下六七成,后军全部用上,阿敏知道,不远处那明皇仪仗,终将遥不可及。 崇祯一直冷眼看着前方,对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一副充耳不闻,如果要评奥斯卡金像奖,至少评得上最佳男演员提名。 两个手心里全是汗,外表却波澜不惊,这份表面沉稳,就是茫茫大海中那矗灯塔,引领着士卒前进的方向。 两刻多钟后,后方明军终于追来,阿敏后方再次受到威胁,即使没有追兵,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孙应元领着京营兵回防,加快了战事进程,野猪皮家族三个子孙,末日彻底到也。 崇祯拂袖侧过身,朝车下吼道: “王业浩!” “臣在!” “即刻通知周遇吉,生擒阿敏!” “遵旨!” 不多时,天子御令得到贯彻,火铳兵已经抵近建奴一二十步,黑乎乎的枪口随时都会喷出怒火。 警卫团骑兵及赶过来的孙应元部,已经将千余建奴团团包围。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 渐渐地,很多建奴下马单膝跪地,只有少数仍负隅顽抗,自然被刀枪给送到西天。 阿敏与两个堂侄想找回点面子,突开马群举刀冲向明军。 只能说他们运气好,火铳距离近准星变得更稳,明军朝着马匹开枪,摔了三人一个七荤八素,接着脖子边迎来冰冷的战刀。 再凶猛的野猪,在强大的猎人面前只能束手就擒。 阿敏及岳托一脸怒气,但眼神中已闪现出恐慌与惧怕。 只有萨哈廉很不服气,三四个明军将他按倒于地,那家伙仍旧杀猪般挣扎。 “陛下驾到!” 王承恩扯着嗓子喊。 明军闪开口子,崇祯迈着四方步,方正化与锦衣卫李安邦拱卫左右,警惕地注视着周边。 天子威仪咄咄逼人,军官们带头双手捂住兵器拱手: “恭迎圣安!” “建州贼奴,见到天子还不叩拜迎驾!” 王业浩上前厉声呵道。 三个奴酋都听得懂汉话,阿敏、岳托战战兢兢,将头伏在地上。 口中山呼: “金国贝勒拜见大明天子!” 第153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派胡言!” 王业浩大声训斥。 “尔等不是大明治下之建州卫吗?竟敢自称金国,简直厚颜无耻!” 崇祯抬了下手,知道王业浩还想说什么,表情变得冷峻。 “阿敏!” “臣...臣...” 大明皇帝叫出他的名字,令他很意外,不过方才被那文官吓了一跳,赶紧改口。 “千里辽东乃我大明国土,努尔哈赤身为建州卫属将,却不断吞并异己部落,几度反叛朝廷,虐杀我百姓无数,你野猪皮余孽哪有资格自称金国,你那伯父所谓七大恨纯属鬼扯! 尔等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残忍,比畜生都不如,落在朕手里,尔等休想善终!” 天子振振有词,阿敏与岳托闻言战战兢兢。 小白脸皇帝语言犀利,散发出的那股霸气让他们心惊胆寒。 “狗皇帝侥幸胜我大金,大金兵强马壮,我阿玛与八叔定要你好看!南蛮子!明狗!明狗!” 萨哈廉双目狰狞,一通嚎叫。 崇祯很轻蔑地望向他,犹如在看一头蠢猪。 两三息功夫后,萨哈廉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庞瞬间扭曲,浑身颤抖不已。 两旁兵卒死死将他按住,萨哈廉抽搐几下后,无力地垂下脑袋。 崇祯用力拔出天子剑,一股猪血喷射而出。 方才一剑刺穿萨哈廉颈部,天子剑第一次见到血,一定程度上算是给大明百姓报仇泄愤。 周遭明军全都愣住了,包括王业浩及所有宦官武将,阿敏岳托更是将头埋得很低。 他们都不敢相信皇帝会手刃螨清贝勒,这皇帝是个狠人。 “建奴不知天高地厚,让大明生灵涂炭,此种贼奴人神共愤,朕在此立下誓言,乱我中华者,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杀!杀!杀!” 将士们齐声高呼,天子举动再次激发他们的血性,一个个眼神坚毅如刚。 皇帝太伟大了,亲手杀建奴,这番话令人热血沸腾,他们仿佛看到天子带着明军冲进沈阳城,把皇太极一众建奴大卸八块。 “将阿敏几个奴首押回大本营严加看管!” “遵旨!” “王业浩!” “臣在!” “吩咐下去,各部割下之人头全部运往牛家窑,尸身就地焚毁,朕要在边墙外修筑京观!” “臣遵旨!” 王业浩神色亢奋,楚庄王首创的京观,历代没几个人干过。 圣贤书并不能战胜敌人,天子嗜血炫武功,于当下大明处境而言,代表着无限希望。 ...... 原野上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鞑奴大势已去,不过还是有很多漏网之鱼。 直到深夜,周边仍上演着追杀戏码,牛家窑边墙外的多尔衮,也暂时停止了攻击。 结合各部军情,崇祯严令王业浩,让各部务必将进来之敌悉数剿尽。 为扩大战果,边军多派夜不收,时刻紧盯墙外态势。 周遇吉、孙应元、刘肇基各领三千骑兵,从野狐岭出关迂回,伺机咬一咬多尔衮。 只待多尔衮退兵,尤世威也要追击,同周遇吉搂草打兔子。 按当下状况,多尔衮不会对四万多人不管不顾,至少三两日内不会放弃攻击。 但这家伙若是知道了里面现状,定会快速撤兵回辽东。 派明军骑兵对阵鞑奴骑兵,没有火铳相助不具优势,但当下士气可用,只求咬下一坨肉即可,欢送多尔衮一程。 对于火铳兵,不是崇祯不想派,而是火铳兵的马匹早都放在了后面,弹药也需要补充,时间不等人。 又让张千户赶紧将这个最新部署送出去,让藏在多尔衮营中的高文采作出反应。 同时还命陈新甲连夜下发告示,让腹地府县官府百姓们行动起来,凡发现或狙杀鞑奴者,一律重赏。 不过也提醒百姓应以报信为主,切莫单独行动,须注重自身安危。 这就预示着若鞑奴慌不择路闯入腹地,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深夜回到大本营,崇祯让钱龙锡给孙承宗写了封密函。 宣府战事还需时日方能尘埃落地,已经取得的战果得向内阁分享。 函中还叫他们有意无意透露出战事可能不顺,宣府这边也会故意传回假消息,而且让孙承宗一并影射皇帝可能病情加重,已无法上朝云云。 皇帝这一招假假真真,是想把战事消息好生利用,让背后的牛鬼蛇神们尽快跳出来。 ...... 就在宣府的兵戈铁马中,京师上演的战斗同样精彩。 这场战斗没有硝烟与刀光剑影,准确地说都在暗自蓄力,或者说在冷对峙。 皇城内文渊阁值房。 四个阁臣、曹化淳、李若链、何可纲坐在椅子上。 李若链将锦衣卫传回的密函呈上,孙承宗随即召来曹化淳与何可纲。 密函内容太劲爆,这八九天悬着的心,差点变成手舞足蹈,孙承宗理了理情绪,开口道: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南面有无最新消息?” “禀阁老,山东孔府有异动,背地里与江南及京师的人暗通款曲,大有响应之势。” “哼!孔府那边圣上早有预判,看来衍圣公一脉终于忍不住了,京师呢?” “禀阁老,今早城门一开,梁府就有家仆去城外寺庙,只要过几日与北边的人见面,锦衣卫就会抓捕,另外此几人数年来往蓟辽走私之事,下官已掌握部分证据,不日便见分晓!” “甚好,有劳了!” “大人客气。” 孙承宗表情很失望,也似乎下定了决心,缓了缓望向曹化淳。 “曹厂督,郑三俊的人从天津回来与否?” “禀阁老,暂未回京,这几日与天津卫所官频繁密会,不过另外一波人,似乎与卫所接触得更深。 郑府管家联络了部分在京富商,还与京师魏家数次来往,很多青皮连日来突然变得有钱,在酒肆赌坊挥金如土。” “好,东厂与锦衣卫,按陛下旨意将假消息适当散布,务必掌握分寸!” “遵命!” “何总兵!” “下官在!” “即刻派出三千骑兵去山东,协助当地锦衣卫及税警,若天津与京师出现动乱,京营需立即出兵镇压!” “下官领命!” “好了,何总兵回京营安排,其余诸君随老夫去午门,该会会那群儒生了。” “遵命!” 第154章 抛砖引玉 午门外一阵闹哄哄。 “学生要面见君上!” “叫内阁出来说话...” 国子监学子言辞凿凿,静坐了几天,今日终于忍不住了。 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搞变相版叩阙,有脾气你就绝食啊。 可所谓的静坐,同大明文官一个尿性,一百多监生两百多人伺候,到了饭点时,午门前比酒肆还要热闹。 各家家仆送来美味佳肴,少数寒酸者自然被同窗邀请,跟着打了几天牙祭。 不多时,终于有人跨出午门,总算等来了希望。 “陛下龙体有佯,尔等在此惊扰君上,生员不议政,尔等当祖制乃耳边风吗!” 两三百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簇拥着曹化淳、李若链,老曹怒斥监生,一副凶神恶煞。 “叫内阁来说话,新税制不得人心,此政令定是内阁蛊惑君上! 带这么多人作甚?要抓我等吗?大明学子心怀苍生铮铮铁骨,不怕你等鹰犬!” 老曹心中极度不爽,苟日的,大放厥词说内阁进谗言,还骂老子,可谓其心可诛。 此种举动哪里是对他们不满,这群人就是文官手中的枪,一切矛头实则都指向天子。 “哼...”曹化淳咬牙切齿,不想与这帮龟孙浪费口舌。 “内阁诸公到!” 孙承宗、范景文、李邦华、毕自严从里面走出来。 “孙阁老,小生要与你辩论...” “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否想效仿秦之商鞅,甘当我朝张江陵?你这样会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阁臣与六部尚书发文批判士绅,你们就不是士绅吗?你等是在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毕阁老,你就任户部尚书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新税制乃饮鸩止渴吗,难道不知士绅乃王朝根基吗!” “李阁老,天子将御史言官悉数下放地方,你乃内阁重臣兼左都御史,接任后为何不劝谏君上!” “范阁老,你和首辅独揽军机,是否要让大明走上穷兵黩武之路!” “......” 一众监生叽叽喳喳,扯着脖子朝四个老臣直嚷嚷。 都说大明虽黑暗,却是历代言路最开明之朝,这方面还真一点不假。 试问有几个朝代敢这样以下犯上?又有谁敢像几百年后的狗仔队那般质疑中枢? 天下文人与士大夫被惯坏了,利用此等仁政干坏事者在本朝举不胜举。 孙承宗一副无动于衷,面部不悲不喜,等监生们闹得差不多了,才出言大声训斥: “尔等饱读诗书,就只学到擅议朝政?不在国子监好生读书,跑到此处静坐数日,尔等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什么心系苍生,什么王朝根基,尔等才是阻止大明重迎曙光之恶徒,破坏我大明复兴之路,其罪当诛!” 孙首辅声如洪钟,充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士绅就是王朝根基,太祖都轻商税轻田赋,你们这样做,岂不是于太祖颜面不顾!” 一个监生言辞凿凿,一副浩然正气。 “哼,你这后生还好意思提太祖,那本阁问你,太祖允许你等生员妄议朝政了吗!” 孙承宗高声反击。 “你...你...” 那家伙就一愣头青,看模样早都被酒色掏空身子,一时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要讲辩论,孙承宗绝对是个诡辩高手,再说无论提祖制还是现状,这群家伙根本找不出合适理由,最多抓着士绅根基这一点不放。 可如此观点真站得住脚吗?我信你个鬼! 孙承宗不想将口舌继续浪费在愤青身上,很不耐烦地说道: “别跟本阁胡搅蛮缠,被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或者干脆同流合污,尔等就是群自私之辈,本阁都为你等感到脸红!东厂锦衣卫何在!” “下官在!” 曹化淳、李若链拱手。 “将此等枉法之徒拿下,捉至镇抚司问罪!” “遵命!” “孙承宗,你这妄臣,今日之举定会让你臭名远扬!” “内阁就乃奸臣之辈耳,我大明危矣!” “......” 番子与锦衣卫连忙上前,一个个像拎小鸡子似的,百多监生没几下就被全数控制。 想反抗的人没几个,似乎就等着被抓,大多数都一副视死如归。 若是数年后满清鞑子来了,他们能够这样,还真可以点个大大的赞。 可惜身心极度自私自恋的大明文化人,对外干啥啥不行,对内都是一根筋且心怀不轨。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北边战事举步维艰,圣上龙体欠安,监生闹事数日国子监却毫无作为,将祭酒倪元璐等国子监官员捉拿,以儆效尤!” “遵命!” 监生们安静了,首辅刚才说战事似乎不顺?那简直不要太好了。 背地里的暗涌早就想把事儿给闹大,他们正翘首以盼监生被抓呢,这样就可将矛盾进一步激化,就不单单是啥新税制的问题了。 而是你内阁欲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还怂恿皇帝北征,皇帝两件事情上放之任之,加上战事不利,完全就是动摇政权之根本。 皇帝不是龙体欠安吗?头两天上朝日都没有上朝,巴不得他老人家病情加重。 我等可是大明栋梁啊,除了心忧天下,更会趁你病要你命。 我等也不介意清君侧,武斗不行就先用嘴巴淹死人,只要掀起舆论风波,正义之师也会随之而来,你老朱家可是有先例的。 内忧叠加外患,到时候就剩下八个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可惜他们哪一根脚趾头在动,早都被人了然于心,正等着一帮乱臣贼子往里头钻呢。 皇帝北边战事收获颇丰,将从本质上提高君王及内阁权威,又有一支钢铁军队,要搞事情,尽管放马过来! 或许当宣府真实情况曝光的那一天,他们都会懊恼不已,甚至感到极度绝望。 就这样,接连几天的静坐事件告一段落,监生们自我感觉良好,似乎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留守大佬们的感觉与其差不多,胜利也在朝着他们招手。 图谋不轨者抛出监生这块烂砖头,背后那群自嗨的白玉想必悉数来到台前。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京师乃至各省这出大戏,越来越有看头。 第155章 关外袭营 怀安卫五十里范围处于坚壁清野状态,想找点吃的都不容易。 到处都是明军追兵,有的鞑子分不清方向,深入腹地六七十里,自然被明军、衙役及百姓抓住不少。 那些贼奴早都如惊弓之鸟,根本没了以往那股凶悍劲,主动投降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部分百姓惨遭鞑奴毒手,还好数量不多,漏网之鱼慢慢销声匿迹。 当初陈新甲与傅宗龙坚壁清野做得不错,要不然离边墙近点的百姓,恐怕境遇就将大为不同。 那些府县立了功的衙役百姓,省掉明军相当精力,这就是人民战争带来的巨大好处。 ...... 经过三天攻打堡子,多尔衮除丢下一具具尸体外,没有捞到任何好处。 就连面对苏泰那炙热的媚眼,都丧失掉爬上去的想法。 天黑前多尔衮作出安排,再度派出一批亲信奴才,趁黑夜翻过边墙,打探里面的情报。 从牛家窑堡子被明军重夺后,一直等着阿敏送来消息,可这几天始终没有。 自己两个晚上派出去的探子,要么直接被灭掉,要么音讯全无,让他很伤脑筋。 凭自己的精明,早已判断出阿敏肯定凶多吉少,那可是近四万五千蒙兵和八旗子弟啊,明国真吞得下去吗? 可要是万一呢?想想都令人心惊。 倘若明人胆子再大点,派兵前出边墙,那他就绝不能再等了,不过他相信明国没那个胆量,即使来了,他也有能力率部逃回辽东。 真特么鬼火啊,原本立下大功,事情若到最坏地步,八哥绝对饶不了他,万幸还有传国玉玺在手,但愿能抵掉一部分罪过。 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双眼直打架方沉沉睡去。 “呜呜呜...” “锵锵锵...” “敌袭,敌袭...” 帐外一通嘈杂,将才进入梦乡不久的多尔衮惊醒,猛地翻身坐起。 “主子不好了,明军袭营!” 一个白甲兵冲进帐篷,惊慌失措地禀报。 “慌什么,有多少人?” 边说边站了起来,随手拿起旁边的马刀。 “奴才不知!” “狗奴才!” 多尔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营帐。 远处好几顶帐篷起了火,营内鞑奴兵乱作一团,并未发现明军踪迹。 不到两刻钟火势被扑灭,有些鞑奴被弄得灰头土脸。 鞑子探哨前出数里追击无果,回来后禀报明军夜不收已朝西面逃遁。 “苟日的明狗,意图骚扰我军就寝,传令下去,加强防范!” “嗻!” 多尔衮很气愤,他这两天睡眠不佳,好不容易入睡,可想而知心头该有多窝火。 回到帐内,久久不能入眠,大脑一直嗡嗡作响。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半睡半醒间,同样的嘈杂声再次响起,多尔衮连忙跑出去看,结果还是跟先前一样。 这下有人没好果子吃了,几个脱掉上衣睡觉的蒙古兵被他狠狠抽了一通。 按规矩作战期间战兵不得脱衣睡觉,这下被触着霉头。 多尔衮骂骂咧咧,打累了才愤而回到帐中和衣而眠。 军营某个角落。 几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人耳语几句,趁乱四下分散,有两人悄悄离开营地。 ...... 牛家窑边墙外二十余里处,一个背风土坡后面,黑压压一片明军靠着草地鼾声如雷。 他们得抓紧休息,听将军们吩咐,下半夜要去干袭营的活计。 昨日在行军途中,边军夜不收给周遇吉带来一个人,一名军情处密探,通过密探叙述,让他对多尔衮军营内情况了如指掌。 高文采带着七八个属下,已混迹于察哈尔部两三个月,成了部落的“奴隶”。 这次部落跟着多尔衮叩关,军帐中那尊传国玉玺,令高文采多日来绞尽脑汁,周遇吉得知这个消息后,猛地斗志昂扬。 于是与密探商议一番,又派人通知尤世威,约好今晚下半夜趁着鞑奴熟睡,去劫劫大营。 一来弄点鞑奴人头,二则若高文采能将玉玺搞到,那他们出关这几个将领,必然居功至伟。 高文采配合夜不收在营中已经闹了两出,只待大军一到,多尔衮说不定就得连夜撤退,他也就方便囊中取物。 仲夏夜满天星斗,丑时一到,9000明军骑兵踏上征程。 为尽量减少声响,夜不收前出开路,随时回禀周边情况,所有马蹄也套上布条,行军速度不快,尽量做到隐秘。 差不多丑时末,大军行至大营六七里开外,隐约星空下,鞑子军营轮廓已若隐若现。 今晚营中两次被人纵火,在周遇吉去的方向竟然没有鞑子探哨,周大将军不禁为多尔衮捏了把汗。 寅时一刻,远处大营中闪起几团明火,看样子又有几顶帐篷被烧。 营中又是一阵乱哄哄,多尔衮被搞得不厌其烦,真想逮几个奴才来杀掉。 夜色中看不清周遇吉神色,只听他振臂一呼: “打出火把!” “得令!” 一个亲兵将一簇大大的火把点燃,不多时,鞑子军营某处也亮出一小团火光。 “孙兄、刘兄,我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孙应元、刘肇基大喜,纷纷振臂高呼: “儿郎们,杀鞑子!前进!” 近万人闻风而动,朝着远处的鞑奴军营冲去。 “明狗袭营了,明狗袭营了......” 高文采在营里乱窜,边用蒙古语疾呼,几个属下有意无意朝着多尔衮那顶营帐狂奔。 “主子,有明军袭营!” 多尔衮又是一惊,狼来了的情节今晚都演绎三次,被搞得鬼火直冒。 “狗奴才,瞎嚷嚷什么!” 翻起就是一脚,把进来的白甲兵踢倒在地。 9000明军已奔出两三里,马蹄虽套着布条,这么多马发出的声响仍旧惊天动地。 “不好!”多尔衮反应了过来,一把提起马刀冲出帐外。 “敌军袭营,速速迎敌!” 靠明军方向的营帐已经乱成一锅粥,鞑奴都长着耳朵,要是这种声音都还分不清代表什么,他们也不配当勇士。 只不过今晚被弄得不胜其烦,身心极度疲惫,匆匆寻找自己的兵器与马匹。 “敌袭,敌袭!” “迎敌,迎敌...”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祝各位看官团团圆圆、阖家幸福,蛇年行大运!2025我们再相见!期待你的五星好评,给在下不断打气与鼓励,在此诚表谢意! 第156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明军已冲至军营一两里开外,有些鞑奴已骑上战马迎了上去。 鞑奴一向傲娇,军营根本没作什么防护,啥箭楼栅栏几乎没有,当然,也方便了骑兵冲进冲出。 “杀!” 一通突然袭击,这架势整得多尔衮都心脏砰砰乱跳。 “列阵,列阵!” 多尔衮骑着战马,撕心裂肺大吼。 “待蒙兵抵御些许,我军快速杀出!” “嗻!” 要说建奴白甲兵真不是吹的,蒙古兵慌忙上马抵抗,而白甲兵却从容得多,在各个牛录额真的带领下有序集结。 当然,外围的蒙古兵本身也给他们创造了反应空间与时间。 明军一通冲杀,蒙古兵匆匆抵御,夜色中尽现刀光剑影。 边军骑兵很久没野战过了,更未经历过夜间袭营,禁军与京营骑兵更不用多提。 鞑奴在各个首领强力指挥下,生生挡住了明军冲击波,一时间难舍难分。 两千多白甲兵守护在主子身边,看着蒙古兵不断冲杀,星空下看不了多远,不过一团团黑影及声音还是分辨得清。 高文采几人已悄悄抵近多尔衮军帐,尽管营中早已乱作一团,然此处大帐仍有一二十白甲兵看护。 靠自己身边六七个人硬冲显然不现实,高文采在角落里与属下耳语一阵,诸人点头分散。 不多时,靠大帐的另外两个帐篷燃起大火,一穿蒙古奴隶服饰的锦衣卫用蒙语冲着大帐高喊: “明军进入营中了,快追!” 几个同伴在多尔衮大帐前狂奔,举着武器刻意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白甲兵们愣住,立即分出半数随着指引方向追逐。 高文采与另一个部下打配合,部下不知从哪儿搞了匹马,举起火把扔向近前一顶帐篷。 “有明军!” 这时,另外几个白甲兵纷纷朝马匹发起进攻,高文采一个闪躲闪到背光处,迅速用匕首划开一条缝隙溜进帐篷。 帐篷内灯火通明,一美艳女子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人,眼中有惊惧,却也不是特别惊慌那种。 “你是何人?” “额哲台吉麾下百夫长巴图,奉台吉之命趁乱取回玉玺,侧福晋可知多尔衮将玉玺放在何处?” 高文采强作镇定行了个礼,眼神中带有对族人的亲切感,语气中带着对贵族的遵从感。 “额哲在哪里?” “禀侧福晋,台吉于边墙内战败,现已归降明国,将与明军一道猎杀多尔衮,侧福晋若知道切莫犹豫,我黄金家族不能再继续做金人奴隶!” 高文采压低声音。 苏泰眼中露出一丝小激动。 这段时日被多尔衮搞得挺爽,体会到了做女人真是性福,死鬼林丹汗跟金国勇士根本没法比。 但就部落荣辱而言,让她没有过多怀疑,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人。 “应该在那边箱子。” 苏泰指着矮桌旁一个精致的大木箱。 高文采快步蹲于木箱前,掏出一奇怪小工具,三下两下把锁具打开。 里面还有几个小木盒,高文采翻了几下,当将一个精美小盒子打开时,一尊美玉雕琢的玉玺呈现在眼前。 翻过来一看,不禁让他瞳孔大开,上面八个篆体字映入眼帘: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就是它!就是它! 高文采按捺住胸中那团狂喜火焰,连忙将玉玺揣在怀里,又将木箱子锁上,转身向苏泰行礼: “多谢侧福晋,小的会让人烧掉此帐,侧福晋一定趁机逃脱,保重!” “去吧,本福晋知道该怎么做,告诉额哲,黄金家族重担就落在他身上了!” “嗻!” “嗻”这个词汇本身出自蒙古语,是后来被螨清发扬光大。 高文采匆匆离开,留下苏泰发怵。 沉默片刻,苏泰赶忙换上衣服,揣上一把短刀在手里。 放火的事儿就不用别人了,将帐中烛火打翻于地铺上,苏泰顺着划开那条口子钻出帐外。 ...... “杀蒙金鞑子!杀啊!” 明军骑兵在黑夜中倒下不少,但士气极佳,一个个生猛异常,不过尽管很拼命,鞑奴似乎更胜一筹。 周遇吉、孙应元、刘肇基三人非常清楚,要不是在边墙内大胜,这下又夜间突袭,大白天双方骑兵摆开架势干的话,明军将更为难堪。 无论蒙人还是建奴,马匹普遍比明军强,长期吃肉喝奶奔战四方,身体素质也比明军好得多。 加上明军这么多年被压着打,心理上或多或少还存在一定芥蒂,当下这种略处下风,已经很不错了。 “主子,不好了,营中大火四起,边墙明军出关打过来了!” “什么!” 多尔衮大惊,回头望了一眼,又勒马几步看向牛家窑方向。 营中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那些还未接敌的蒙古兵四下乱窜。 而数里外边墙上灯火通明,堡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如点点星光,正朝自己大营方向移动。 多尔衮什么都明白了,今晚营里闹了几出纵火事件,都是明狗有组织有计划的阴险预谋。 夜色下已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除了懊恼就是恼怒异常。 “奶奶的,速让布达奇分出一部迎战边墙明军,我正白旗往北面撤退回辽东,快!” “主子...” “快!” 多尔衮快马奔回军营中部自己那顶营帐方向,一路上营中除了乱还是乱,部分鞑奴兵四下清剿却未发现敌人,反倒被搞得惊慌失措。 而多尔衮那顶最大的帐篷,此刻火苗正呼滋滋直窜夜空,他的随身重要物件与传国玉玺已深陷火海。 多尔衮心如刀割,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朝着身后白甲白甲兵高呼: “撤,快撤!” 白甲兵迅速撤离,尤世威与罗贷领着牛家窑三千骑兵,不到一刻钟冲至鞑奴营帐。 布达奇已经没了所谓阵型,迎来明军一通乱砍,主子都跑了,他们的士气又能坚持多久。 “杀啊!” 尤世威带着边军猛冲猛杀,到处的火光照亮周边,让双方更能分辨敌我。 不多时蒙兵丢盔弃甲颓势尽显,有的已开始朝多尔衮离开的方向逃窜。 “分出一部,随本将追鞑子!” “得令!” 明军士气大振,周遇吉那方也差不多,同样分出一部人马往北面狂追。 第157章 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天边已现鱼肚白,到处都是双方死伤战兵,鞑奴军营厮杀声渐渐归于平静。 先前周遇吉派出刘肇基及孙应元追击敌人,自己留在原地清剿,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务要等。 “请问是否乃周副将当面!” 罗贷朝周遇吉将旗迎了上去,身后亲兵带着十余蒙古俘虏,其中还有个蒙古女人。 “正是周某!” “末将宣大边军游击罗贷,拜见周将军!” 罗贷下马抱拳。 “尤总兵呢?” “已带两千骑兵追击逃敌,尤将军留下末将膳后!” “甚好!” “将军,末将抓到林丹汗侧福晋苏泰,还有十余个部落仆从,这些仆从当中有几个自称乃汉人,说有重要军情禀报!” “哦?”周遇吉跳下战马,他并不在乎啥侧福晋,只心忧军情处高佥事在没在里面。 这时,一个蒙古仆从扯着汉话大声说道: “某乃锦衣卫佥事高文采!” 周遇吉闻言喜形于色,忙向前几步。 高文采俯下身子,从鞋底掏出一块令牌向周遇吉展示。 “高佥事辛苦!” “见过周将军!” 两个人相互拱手作揖。 先前高文采在混乱中找到了苏泰,正福晋也就是额哲的生母已死于乱军之中,苏泰便是地位最高的林丹汗遗孀。 此人名望仅次于额哲,今后收拾察哈尔其它部落好处多多,便带着她一道主动向明军请降。 苏泰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却也毫无办法,只得随波逐流。 高文采没在罗贷面前表露身份,嚷着要见周遇吉,罗贷不敢怠慢,便领着到了这里。 “禀周将军,大事成也,下官要立即入关面圣!” “甚好,高佥事立下旷世奇功,当今必然龙颜大悦!” “若非将军与诸位将士齐心协力,下官也无法完成此举,下官不敢独贪此功!” “高佥事过谦,来人啊!” “属下在!” “速派两百儿郎,护送高佥事去万全左卫!” “遵命!” “高佥事,此处战况就有劳你向圣上禀报了!” “下官遵命,告辞!” “告辞!” 高文采几人带上苏泰,接过亲兵牵来的马匹,上马奔向牛家窑边墙。 ...... 万全左卫。 崇祯正翻看孙承宗传过来的密奏。 京师动静还不算太大,一群监生就是马前卒,孙承宗将其抓捕后,预示着身后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把李安邦给朕唤来!” “奴婢遵旨!”王承恩应声。 不多时,锦衣卫副千户李安邦进入值房。 “臣见过陛下!” 这不到十八岁的李若链长子,原为锦衣卫一副总旗,念在他父亲的功劳上,崇祯连升数级将他提拔为副千户。 这小子很机灵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历史上名不见经传,或许是大明灭国没有给他机会,崇祯当初觉得可用,还赐名于他。 本次由他统领一千锦衣卫拱卫御驾,也算一种竭力栽培。 “小李千户,宣府往京师散布的谣言怎么样了?” “禀陛下,臣已按陛下旨意办理,另外李指挥使传来消息,锦衣卫对去往京师各个关卡均已严密盘查,可确保无虞!” “甚好,下去吧。” “臣告退。” 崇祯知道,留守班子有意无意传出假消息,或许还达不到效果。 不过宣府传回的能够与其印证,锦衣卫还要表现出刻意封锁之意,即便不敢保证百密一疏,但龟孙们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 大明一二十年来面对建奴基本都是战败,这下似乎又不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龌龊之法必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想到这儿,崇祯不由露出一抹坏笑。 收回思绪缓了缓,问向王业浩: “王爱卿。” “臣在。” “墙内战损何时能统计出来?” “陛下,明日便会有大致结果。” “嗯,抓紧考功记功,对于牺牲者,无论是何序列,一律按禁军标准抚恤,受伤儿郎须全力医治!” “臣遵旨!” 崇祯眉间皱了几下,继而露出沉痛之色。 本次战果自然颇丰,不过损伤也不少,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绝不可让将士寒心。 京师英烈祠已接近竣工,觉得还应加点东西更为恰当。 除开这场仗以外,大明立国以来牺牲无数,甚至还有众多将士蒙冤,那些人都该被永世铭记。 远的不说,单论离得近的戚家军,想当年叱咤风云累立战功,到头来却在各方势力斗争下惨遭毒手。 浑河血战,白杆兵孤军奋战建奴,结果友军冷眼旁观,数千儿郎连尸骨都无法收敛。 武人地位必须提高,受了冤屈者必须昭雪,大明英烈必须被后人景仰! 想到这儿,崇祯提起桌案上笔墨,按记忆中那尊纪念碑,画出一个草图并加上标注。 “钱爱卿。” “臣在!” “即刻传信内阁,英烈祠按此图再建一座丰碑,朕班师回京之日,便乃揭幕之时!” “臣遵旨!” 钱龙锡接过镇纸,纸张很轻,图上那些字句却重若千钧。 上面赫然写着:“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诸位大臣受到感染,图中标注了需要列出的各战役浮雕,包括建国以来所有重大战事。 先烈确实该被铭记,一个国家若持续重文轻武,迟早都会化作历史尘埃。 历代士大夫们太狭隘了,殊不知自己能够纸醉金迷,没有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又哪里有万家灯火? 文人光靠嘴皮就能让国家繁荣吗?靠嘴皮就能骂死敌人吗?恐怕只能停留于偏激的臆想之中吧。 “陛下英明!” 众人齐声高呼。 “陈爱卿!” “臣在!” “牛家窑边墙外立即兴建烈士陵园,时间不够可今后慢慢建,但须让将士尽早入土为安,规制参照京师英烈祠,朕要在儿郎们安葬后率全军祭拜!” “陛下英明!” 臣子再次高呼,天子表现出的气势与沉痛之色,令他们深受触动。 两百多年了,大明丘八从来没这般扬眉吐气过,而他们这几人的功劳,全都建立在丘八的鲜血之上。 宣府边墙内的混战斩获颇丰,周遇吉等人只要不出意外,墙外同样会取得战果。 大明这场胜仗,虽还谈不上旷古绝今,不过臣子们相信,天子必会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 第158章 天佑大明 “报...” 一锦衣卫快步进入值房。 “启禀陛下,高佥事求见!” 崇祯闻言微愣,瞬间变为激动。 高文采在晋商案功不可没,本次战事若没有他,宣府真不知会成为啥样。 “快传!” 话音刚落,高文采已经进屋。 “臣高文采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平身!” “谢陛下!” 崇祯双眼放光,对此人极度欣赏,不禁拍向他那厚实的臂膀。 高文采受宠若惊,数月来关外险境历历在目,如今回到大明怀抱,又第一次受皇帝接见,泪花直在眼眶打转。 “爱卿辛苦,王承恩,赐坐!” “谢陛下!” 高文采谢恩后却似乎充耳不闻,长跪于君前,神色非常肃穆。 “爱卿这是?”崇祯不解,忙问道。 “陛下,此物远胜臣之性命,臣不敢亵渎中华骨髓!” 什么?崇祯面露狐疑,几位大员也倍感不解。 高文采连忙掏出用锦布包着的玉玺,双手呈给皇帝。 “陛下,此乃蒙元窃取前宋之传国玉玺,请陛下查验!” “啊...” 几个大臣惊掉大牙,就连崇祯也无比惊愕。 这东西就一印章而已,象征意义却远远大于实际意义,拥有传国玉玺,即代表承袭华夏衣钵,乃王朝正统之标志。 拥有它,可以从形态上加深天下人对国度的认可,无限提升归宿感,儒家思想认为得中土者得天下,传国玉玺便为中土君王之权柄。 春秋战国时期华夏仅局限于九州地域,对北面异族或外来之贼知之甚少,或者说那句圣训被历代文人无限曲解。 以致蒙元及后来的螨清,最终被华夏士林所接受,就因为奴贼取得中土,还拥有玉玺,便视作乃天命所归。 即使鬼子入侵华北时,尚有汉奸以占据中土为由加以粉饰,不过那时的华夏早都觉醒,汉奸就是群超级败类。 想当初太祖承接华夏国祚,唯一遗憾便乃未得到蒙元玉玺,成祖数次征伐草原,也带有那份念想。 虽秦始皇用和氏璧雕琢的印玺,是否就是面前这一枚很难说,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大家说是那便是,至少来自于黄金家族,相当于真正全方位地继承中华正朔及蒙元国祚。 崇祯颤抖双手接过,他此刻是真激动,忙将玉玺郑重地放于上方桌案。 “天佑大明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诸臣亢奋之情无以言表,这东西确实比高文采的命重要,他们的命在绝世宝物面前,同样不值一提。 “王承恩!” “奴婢在!” “速速取来香烛,朕要恭迎玉玺,告祭列祖列宗!”崇祯一脸赤诚。 “奴婢遵旨!” 不多时,王承恩小心翼翼布上香案插上蜡烛,再将三根青香点燃递给皇帝。 崇祯整理仪表,非常庄重接过,身后的臣子也一脸严穆。 此地非京师,没有祖宗牌位,反正在华夏人眼里,心中有那便是有。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由检在此祭告,传国玉玺已重归中华,由检将继承先祖之志延续华夏血脉! 祖宗在上,请庇佑大明国泰明安,庇佑大明披荆斩棘,由检定不辱使命!” 插上青香,崇祯三拜九叩行大礼,诸位臣子也跟着跪地叩拜,眼中满是狂热。 也就是说,无论是否熟知兵事者,看到眼前这份收获,都朝激进份子序列又跨了一大步。 边关的简单礼仪,无法做到循规蹈矩,可就此份殊荣,将会让一众人等被后世所铭记。 若干年后,崇祯朝《明实录》公之于众: “圣祖八年七月二十四,文采于建州奴营取天命玺,入关进献于帝。 帝大悦,焚香告祭,阁次稚文、侍郎思佑、督宪伯友、抚台仲纶随帝祈福,中官承恩候之。 此后,帝业进入正途,大明置死地而后生,泱泱华夏再造,四夷尽服!” ...... 是的,你没有听错,原有时空那悲催的明思宗,多年后庙号简称大明圣祖皇帝,是为明圣祖。 螨清康麻子之流所谓圣祖,将永远不会出现。 ...... 接着,高文采将关外战况向天子禀报,崇祯胸中那团热血直冲脑门。 土木堡之后快两百年了,武宗北征也近一百二十年,大明从未在北面兵事取得过如此大胜,加上玉玺的加持,他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 朝中那群王八蛋,沈阳那自嗨的部落酋长,还有那些对大明虎视眈眈的海内外蛮夷,都等着老子吧! 老子开挂了! “传旨周遇吉,适可而止,择日回关!” 崇祯朗声下令。 “陛下...” 钱龙锡有些错愕,包括陈新甲、傅宗龙也微愣,只有王业浩无动于衷。 崇祯知道他们想说啥,随即给了个浅笑,缓缓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大明骑兵全靠墙内大胜积攒士气,仅此而已,与蒙古骑兵硬拼尚捉襟见肘,更何况建奴白甲兵。 凡事要有自知之明,朕不愿让儿郎白白牺牲,经过此役,多的不敢说,朕以为至少可换来北面两至三年无虞,卿等安心!” “臣等谨记!” 确实,面对顺风仗,大多数人都认为该进一步扩大战果。 但边军刚刚触底回升,京营与禁军骑兵大多为新兵,纯骑兵在鞑奴面前真不占优势,根本不可能一口将其吞下,反而会被噎着。 这一仗活下来的将士均为星星之火,对于火种崇祯可不愿浪费,他还要让大明军队发展成燎原之火,烧尽一切觊觎中华之敌! “诸位爱卿!” “臣在!” “北地草原浩瀚数千里,朕暂不求狼居胥与北海,至少兴和路应在今年基本收入囊中! 大明国土绝不可仅限于边墙之内,让后世子孙于万里长城把酒赋诗岂不更好,北海与狼居胥朕也誓要归于大明版图! 前路漫漫,尚需文官武将用鲜血阔土开疆,如此华夏千年北患尽除,卿等愿往否!” “臣等愿往!” “甚好,王爱卿!” “臣在!” “按以往朕与你商讨之意,制定北征长远规划!” “臣遵旨!” 王业浩信心满满,只要未来做得好,他或许将胜过他的祖上阳明公,再现忠臣国柱之雄风。 第159章 开疆扩土 随着战事落幕,边关内外各部将士陆续进入休整状态。 为让京观与烈士陵园相呼应,陈新甲选了处风水宝地,处于牛家窑边墙外十余里。 天气太热,为避免发生瘟疫,那些战死的鞑奴身首异处,与明军儿郎分开火化。 各处战场都撒上石灰及沙土掩埋,鞑子人头也进行石灰消毒处理,并陆陆续续运至边墙外集中堆放。 明军将士更是需要一万多具棺木,一时间宣府、大同乃至京畿地区棺材铺火力全开。 对于受伤严重的鞑奴,明军也懒得去救治,等将战死鞑子人头割完,那些重伤的也差不多挂掉了,明军只得再次收割一波人头。 这个时期没啥人道主义可言,对于强盗绝不可手软,反正也没坑杀完好无损的俘虏,不存在啥祥与不祥的。 而那些受伤的明军将士,得到了大明历史上最优质的医治。 军中医务兵不少,又有科学院酿造出的第一批高度白酒,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伤患恶化。 加上吴又可发明的大蒜素加持,伤口感染致死者大幅降低,只是宣府一地的大蒜基本被采购殆尽。 这些都是好东西,尤其那高度白酒,待质量稳定后可向商业化拓展,那时皇家集团将催生出又一棵大大的摇钱树。 崇祯带着十余位主要文武视察了后方总医馆,对伤兵嘘寒问暖,鼓励他们好生修养。 天子明确告诉他们,数月前制定出的新规将严格予以执行,即使不能上战场者,往后也会安排做点后勤之类的职务。 皇家集团也可以安置不少伤兵,万一不能从事事务者,放心复员回家,朝廷会按条例供养他们到老。 伤兵们很感动,尽管有的还心有余悸,有些人甚至患上了战后创伤后遗症,不过那都是正常的,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膳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要想儿郎们前赴后继为国为民而战,就得解决他们一切后顾之忧。 回到值房,王业浩开始汇报战果汇总。 “陛下,牛家窑一战我军牺牲一万一千余人,伤一万六千余人,战马损耗近一万匹。 ...... 斩杀鞑奴四万七千余人,俘虏近七千,战马七万一千余匹,牛羊四千余头,金银折合白银约两百万两,其余物资若干。 ...... 经锦衣卫审讯数个贼首印证,本次叩关蒙兵五万一千余,建奴八旗兵约九千五百。 通过统计,多尔衮逃脱之敌仅一人一马,剩蒙兵约四千,白甲兵不足三千,我军大胜!” “甚好!” 内容很长,一旁的几个文官与军中主要将领,全都喜形于色。 王业浩简单禀报,将书面清单呈给皇帝,崇祯细细看了起来。 清单比王业浩口述得更详尽,天子心头乐开了花,当然,或多或少也有一丝遗憾。 从明细中可以看出,我军火铳兵及辅助兵种伤亡相对较小,相反骑兵伤亡率更大,占据约莫七成。 看来还是大明骑兵真干不过鞑奴骑兵,这一点绝非自己看不起自己,边军较为颓废,禁军与京营骑兵缺乏实战,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本次禁军5万,京营兵约4千5,边军动用3万,总数9万5,死伤约3万,战损比接近3成,若没有火铳兵这个加分项,战报不会这般耀眼。 虽本次已经是若干年来从未有过之大胜,但还有很大提升空间,看来得加强火器运用,那样才能真正做到横扫千军。 崇祯可不愿儿郎们作无谓牺牲,好兵器就得充分发挥,战士的命,就是大明的命。 万幸事已至此,得到那么多马匹及物资,在热兵器面前,一人双马又能如何,照样满地找牙。 自己力促此次战役,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古人诚不欺我也,顿了顿,崇祯开口道: “诸位下去让将士们作战后总结,详尽地分析我军利弊,为今后作战积累经验,务必集思广益!” “臣等遵旨!” “另外,战场上抢人头之事多与否?” 禁军将领没啥反应,边军主将们面面相觑,显得很不好意思。 王业浩拱手道: “禀陛下,禁军与京营兵基本不存在,边军将士不乏为抢夺人头大打出手!” “臣惭愧,请陛下责罚!” 尤世威双手抱拳,脸色露出羞愧。 人家禁军京营规规矩矩的,边军抢人头不但抢到别人的地盘上,下属很多将士还争夺不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罢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朕能够理解,本次火器杀敌最多,以斩获人头论军功已不合时宜,诸位须多听听来自下面的声音,各个方面综合进行评判,绝不能让将士寒心!” “臣等遵旨!” 这不,抢来抢去毫无意义,皇帝根本不鸟人头论军功,确实丢脸啊。 崇祯说完抿了口茶,扫视一圈在场武将。 禁军及京营主要武将都是他一手提拔,边军这几人也属明末悍将,老天爷还是很眷恋他的。 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好生利用起来吧,露出一丝浅笑看向王业浩。 “王侍郎!” “臣在!” “把初步北征筹划说说吧,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臣遵旨!” 王业浩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诸位,按陛下旨意,今年将至少光复兴和路,兴和路虽尚在蒙元余孽之手,建奴也视其为势力范围,然经此一役鞑奴伤筋动骨,正是收复失地之时!” 在场文武美滋滋的,大明拥有了传国玉玺,就不叫纯粹的开疆扩土了。 蒙地属于中华,制止蒙金部落继续作乱,将其回归版图重新接受教化,用光复二字最为恰当。 王业浩定了定神,继续道: “按圣意,禁军第一师届时随陛下班师回朝,第二、三师与宣大边军混编,组建新的禁军第一军及第二军,统称北方野战军!” 诸将大惊失色,黄得功他们清楚禁军迟早都会扩编,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而尤世威等边将则无比愕然,边军转化成天子亲军,荣誉感更强,禁军那些装备及战力,让他们羡慕得要死。 这下爽了,老子也成了禁军,光复失地也好,开疆扩土也罢,我等定不负圣恩! 第160章 军政分家 王业浩轻咳一声,又道: “第一师及京营班师后,同样会进行混编,组建第三军与第四军,北征以宣大为后方,步步为营向北蚕食......” 王业浩滔滔不绝,对军改及北征事务简单描述一番,十余位军中大将无不摩拳擦掌。 紧接着陈新甲汇报了宣府火器厂与制造局合并事宜,按禁军编制需要不少火器,制造分局将大开战争机器。 聊了一两个时辰,武将拱手离去,留下四个文臣。 崇祯陷入沉思,先前当众给臣子们打了个预防针,让文武们明白了下一步主要军事方向。 其实在皇帝心中,未来所有大明军队都要整合,最终走向真正意义的皇权化、国家化。 只不过目前国库虽有一定钱粮,但还不足以支撑起太多火器部队,招兵买马要钱、各类装备辎重更是花钱如流水。 为此仅在现有边军及禁军两个师基础上改编,变成每个军辖四个师,外加两个旅,旅一级编制不再属于师级管辖,变为由军部直管,属于特别部队。 旅级在级别上升格,比师级低一级,旅下面调整为直辖多个营、连单位。 每个师改辖五个团,加上部分师属营连,一师约6000余人,每个旅变成近4000人的纯火器部队,这样3万余人为一个军,两军总数接近7万人。 指挥系统上减少一个环节,更加灵活快捷,也用不着招纳新兵,还多出几个较高的职位与编制,那些立了功的将士,也会有相应位置晋升。 而且崇祯打算借着这次东风,将军衔制予以落地,他几个月前整顿禁军时就考虑过,只是当时还不太成熟。 为了让大明军职更快走向规范化,就从这次军改开始实施,待军改完成休整也可以结束了,届时差不多到8月中下旬,时间上京师那边也该处于风口浪尖。 收起思绪,崇祯抿了口茶,见四个臣子都垂着双眸等他训话,继而开口道: “王爱卿!” “臣在!” “军改就按既定方略作以细化,中秋节左右务必完成!” “臣遵旨!” “四位爱卿。” “臣在。” “此次战役王爱卿乃首功,钱爱卿、陈爱卿、傅爱卿出力不少,王爱卿赏银5000两,其余三位每人3000两! 撤销王爱卿兵部侍郎,改加太子太保,按拟定军衔制封上将,升都督同知,统领北方野战军! 兴和路虽还未收入囊中,不过朕相信卿等定不会让朕失望,陈爱卿就任首任宣蒙总督,加野战军都督佥事! 未来宣蒙处于前线,战时王爱卿有节制陈爱卿之权,待战事结束,军便是军,政便是政,二者各司其职!” “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个臣子跪地高呼。 “卿等免礼。” “谢陛下!” 崇祯笑了笑,让大家都坐。 其实在前几日讨论时,曾想过新设宣蒙督师,这样符合大明惯例。 但想到军与政迟早都会分开,充分征求王业浩意见后,撤销了他的文官职务,改授上将衔加从一品武官都督同知。 武人地位越来越受皇帝重视,太子太保虚衔更是预示着未来的东宫,王业浩一百个愿意。 陈新甲品级上虽未晋升,战时还得受武官节制,不过管辖地域多出若干倍,宣蒙总督含金量更高,前途不可限量。 傅宗龙复起时日尚短,虽做了不少后勤工作,至少得到几千两赏银,心中也毫无怨言。 其实大明督师、总督,包括巡抚,都是临时职务,带有特派员性质,成化年以后基本成为定制。 崇祯计划未来要把此类临时职务陆续退出历史舞台,设置省军区、多省战区等等,军、政两方面彻底分家。 啥高级武将在低级文官面前自降身份,还有自称门下走狗的歪论,通通将扔进垃圾堆,只是当下还不完全成熟,仅仅起了个步。 几人得到封赏,无不喜形于色,赏银在宣府就可直接给,唯一遗憾便是升官者暂时没有册封诏书。 御驾亲征尚处于封锁消息状态,不可能让留守内阁搞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不过天子金口玉言,臣子们心里都美滋滋的。 ...... 京师,文渊阁。 四个阁臣与曹化淳、李若链、何可纲正在议事。 这两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虽京师与南面暗流涌动,随时都将喷发,不过根本无法掩饰住内心狂喜。 宣府除了大胜,竟还得到传国玉玺,那可是精神象征,寓意非同一般。 圣上在积极布置北征,北地草原势必一步步纳入国土,离太祖成祖夙愿又进了一大步。 今日还收到卢象升塘报,高迎祥率几千残兵秘密渡过汉水,遁入郧阳西南群山之中。 曹文诏部已四面出击搜寻高贼踪迹,孙传庭一部即将出兵汉中,与曹部遥相呼应。 关宁军祖大乐、李秉忠会同马祥麟,把随州西南面的张献忠击溃,张贼往南逃离,被秦拱明硬刚后再度逃窜。 可惜东面的山西军与漕兵步军没有拦住,万余溃军竟然接着又击败漕兵水军,缴获船只闪电般南渡长江,唐辉也被打得丢盔弃甲。 秦拱明与李秉忠抢渡长江,流贼已向西逃窜,张献忠大有二度进川之势。 这一次官军死伤惨重,尤其漕兵及唐辉所部。 卢象升只得令丁魁楚就地布防,漕兵名义上十万人,实则不到7万,经过数月战损,只剩下不足3万人。 瘦身漕兵的目的达到了,就是代价有点大,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漕兵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暂时呆在湖广与河南交界休养生息。 当下卢象升已命洪承畴移师南阳,带洪兵与祖大乐从潼关回陕。 白杆兵结束休整,原丁魁楚节制的李秉忠划归秦良玉节制,秦良玉立即率兵回川,总督衙门向其拨银50万两。 而天雄军与祖宽部则留在中原,与山西军及左良玉,清剿湖广、河南一带残余贼部。 本次虽未将势力比高迎祥弱的张贼全歼,不过孙承宗已经非常满意了。 东拼西凑的官军本就参差不齐,一处有漏处处漏,皇帝当初预料不差,不可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第161章 元气大伤 “梦章贤弟。” “下官在!” 孙承宗望向范景文。 “以军机处名义向卢建斗回复,同意他所有部署,流贼残部涌向川陕,有洪承畴坐镇陕西,可保剿贼无虞。 除开川陕外,诸省清剿逐步进入尾声,卢建斗该把民政作为重点了,也应将手伸得更长些。 命他派出五千人奔赴济南,另一部五千兵马至淮安,一来呼应山东之京营兵,二来震慑江南心怀鬼胎之人!” “下官遵命!” 这个部署在皇帝离京前就交代过,只要中原大破流贼,卢象升就必须派两拨人马进驻山东与南直隶。 两处地方都归他那十省总督管,山东尚有白莲教作乱,派兵到自己的管辖之地无可厚非。 当下分出部分天雄军赶赴到这两处,路途很遥远,因此头些时日孙承宗先派了三千京营兵去山东。 本身运河沿线理论上还有三四万漕兵,山东已进驻三千税兵,江南也有五千,但漕兵是啥样大家都清楚,说不定还与当地纠缠不清。 税兵更是成军不久,又以配合户部稽税为主,处理一般动乱还行,若刀兵相见还真不好说,这样安排就更加稳妥了。 顿了顿望向曹化淳,孙承宗问道: “曹厂督。” “下官在。” “御医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禀阁老,下官已令两个御医刻意说漏嘴,不出几日,皇爷病情加重的消息就会满朝皆知。” “甚好。” 几人表情各异,几息功夫后跟着连连点头。 要不是圣上严厉要求这样做,他们谁敢谣传他老人家病入膏肓,那可是要杀头的,就算皇帝仁慈不问罪,至少也会良心不安。 “李指挥使。” “下官在。” “锦衣卫呢?” “启禀阁老,宣府战败谣言已在各大酒肆茶楼小范围传播,下属故意抓了几个人,动静闹得有点大,相信也就在这几日。 另外寺庙派出的人连同墙子岭数个武将,已被属下秘密抓捕,寺庙里的大鱼及梁府下人暂未逮捕,处于严密监视之中。” “甚好,二位辛苦了!” 孙承宗脸上露出微笑,继而一副胸有成竹。 这档子事已八九不离十,而且这么多天来,就连华夏日报也仅对出征作过一次简单报道,似乎对宣府不闻不问。 这段时日华夏日报业务量大增,在河间府、天津卫、辽东设置办事处,京畿周边部分县域当天下午就能看到最新报纸,离得远的次一两日就能见到。 随着驿站进一步恢复,蓟辽、山东、宣大、山西、河南诸省镇、部分江南府县也能看华夏日报了,只不过要比京师滞后一些时日。 期间日报除了不断宣传新税制,就是刊登大食数字对照表,与礼部推行大食数字政令相匹配。 有时也聊聊民生,中原剿贼的事儿倒还没有回避,均如实跟进报道。 朝廷出兵宣府都快二十天了,报纸上完全不提进展,关于皇帝的消息也缄口不言。 相信结合这些异常,败类们哪怕接到那边传来的大捷之类小道消息,在不易分辨间,绝对会选择对大明最不利的讯息。 皇帝想出这么个肮脏之法,甚至不惜自诽龙体与功绩,留守班子几度都感到好笑,同时也佩服皇帝的智慧。 孙承宗收起笑意缓了缓,朗声道: “诸位,立即将中原战况呈报圣上,陛下预计下月末也要班师,我等看家就得将家里看好,一旦发生动荡,各位按既定部署行事,不得有误!” “下官遵命!” ...... 兴和路东北方向数十里。 多尔衮坐在军营外草地上,望着夕阳留下的点点余辉,神色很是凝重。 六日前逃出生天,到这儿已安营扎寨四日,等待收拢溃兵,连战报都暂未向皇太极禀报。 可连日来仅跑回两三百兵卒,今日似乎没有几个,是该想想回辽东的事儿了。 自己17岁跟随皇太极出征屡立战功,不到二十岁就被赐号“墨尔根戴青”,执掌正白旗权柄,这一次阴沟里翻船,恼怒之后满是悔恨与羞愧。 大金国二十多年来,无论面对其它女真还是蒙古部落,可以说未曾一败,对决朝鲜与明国更是摧枯拉朽,可现实却是被最不看好的明国打败,还败得非常彻底。 真想把苏泰那大屁股妖精给杀掉,可惜苏泰已不知去向,昨晚甚至还动过将自己胯下那二两肉割掉的念头,只不过那是引以为傲的资本之一,根本下不去手。 红颜祸水啊,我这大金第一勇士太好色了,以致筹备不妥,而且要不是一直轻视大明,即使落败,也不会败得如此窝囊。 千不该万不该太随意,吃一堑长一智,看来今后得认真正视大明,绝不能再犯此类错误。 可皇太极还会给自己机会吗?多尔衮止不住叹息,心中满是惆怅。 “主子,今日只有数人归队,估计其余勇士已凶多吉少,是否继续等待,请主子吩咐。” 正白旗梅勒章京阿勒泰来到近前,向多尔衮禀报。 多尔衮不为所动,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总共还有多少人?” “禀主子,不足二千五百。” “蒙古兵呢?” “科尔沁部三千余人已离营而去,奴才...奴才...” 多尔衮摆了摆手,知道他没有拦住,又长叹一口气,说道: “随他们去吧,树倒猢狲散,派快马向八哥传信,如实禀报战况,吩咐下去,明早班师回沈阳!” “嗻!” 多尔衮表情严肃,看不出悲喜,当下还没有多年后那般老练,不过那份沉稳底子是有的。 离开边墙前派出去的几波人有几个逃了回来,墙内战况已经知晓。 如今整个大金,具备战力的满人八旗兵也就三万余,这下损失七千精锐,蒙古兵也有四万多,属于元气大伤。 战败导致蒙古人生出异心,与大明的所有态势都将发生巨大变化,他成了大金不可饶恕的罪人。 想挽救已经不可能了,也不敢在回程途中去蓟辽某个地方挽回点面子,明军肯定早已作出防范。 这一夜,多尔衮喝掉两壶马奶酒,直到瘫在帐篷里呼呼大睡,把自己灌醉,或许才能暂时忘却心中那份烦恼。 第162章 另立新君 京师,魏家粮米店。 后院仓库灯火通明,诺大的仓库内摆着几张八仙桌,七八个人围坐于两张桌子上,看样子似乎还有人未到场。 “诸位,宣府战事不容乐观,圣上近二十日未见臣子,我等该如何是好?老夫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兵部右侍郎梁廷栋捋了捋胡须,缓缓开口。 他是本次密会的发起者,同时也代表着身后的某种势力。 “敢问梁侍郎,宣府是否有塘报传回京师?” 郑三俊接话,他虽身为吏部右侍郎,但兵事方面的消息,显然没有兵部那般灵通。 梁廷栋摇了摇头,假装重重叹出一口浊气,神色变得凝重。 “那敢问梁侍郎,何以断定宣府战事失利?” 吏部左侍郎孔贞运发问,带着一丝质疑的口气。 梁廷栋瞥了他一眼,理了理情绪: “诸位,前些日京师就有传言,建奴很轻松便叩破边墙,带着蒙古鞑子一度劫掠数个府县,官军几战皆败,与往次入关如出一辙,锦衣卫四处捉拿此消息传播者。 昨日老夫听闻宣府过来的人说,事实与传言高度吻合,御医还传出陛下龙体愈加严重,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说完眉头紧锁,一副痛心疾首,比自己的祖坟被扒了还要痛苦。 “梁侍郎,为何宣府一直无塘报?陛下及内阁难道充耳不闻吗?” 郑三俊接着发问,孔贞运望了望他,显然也想提出同样的问题,却被郑三俊抢先一步。 “当今天子病入膏肓,军机处有孙稚绳、范梦章独断,想必深恐引发动荡,即便有塘报,老夫以为也被二人强行扣押。 老夫近些日与军机处几位行走有所接触,种种迹象表明,此事绝无差池! 中原剿贼虽大胜,然我朝劲敌乃建奴,当下圣上全面铺开新税制,已与天下士绅全面对立,若建奴趁宣府获胜再从蓟辽兴兵,大明该何去何从? 万一圣上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必将雪上加霜,我等身为大明重臣,须为大明未来好生筹划!” 梁廷栋声如洪钟,按他这番言辞,无比契合当下国情,不过在言语之中,也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说不定还是阴谋。 闻言有几人坦然自如,仿佛早都知道发展走向,有的则面面相觑,仓库内陷入死一般寂静。 郑三俊有些茫然,他背后的人期望利用乱局捞到好处,可当真正面对时却犹豫了,因为事态进程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他与钱谦益、刘宗周交情颇深,在南京时经常与南方士绅权贵接触,自家的祖业也无比丰厚。 皇帝数月前推出新税制,直接伤及家族利益,本尊虽不太在乎钱,却不能不顾所处的利益团体。 钱谦益曾与他长谈多次,让郑三俊坚定了不少反对新税制的决心,回京后还专门去拜访刘宗周,期待刘宗周能按牧斋先生的意思重返东林,与他们一道同仇敌忾。 然而刘宗周根本不鸟他,还强力谴责钱谦益行径,令郑三俊很是难堪,一度疑惑反对新税制究竟正确与否。 不过朝中几个勋贵及同僚数度主动亲近,有点志同道合的味道,于是又变得随波逐流起来。 前些日接到钱谦益密信,派人去了天津卫,期望能得到带有军方背景的士绅支持,但那些卫所官似乎不愿深入交流,背后宛若还有更大的人物存在,浪费了不少表情。 其实江南很多士绅的目的很单纯,天下还是朱家的,前提是士绅利益神圣不容侵犯,方才梁廷栋这一席话,让郑三俊再次陷入了两难境地。 严格意义上说,他的人品要比常规士绅端正得多,他们私底下密会,还提及皇帝的生与死,这真乃臣子之道吗?大明处于多事之秋,到底私利重要还是国事重要?令他的大脑中一片凌乱。 而一旁的孔贞运,比郑三俊还迷茫,他是一个固执的同时具备满腔热血的人,景仰历朝明君能臣,也很佩服本朝已故栋梁袁可立。 只不过皇帝及内阁数月来做事雷厉风行,他觉得步子迈得过大,应该循序渐进方为治国之道。 用后世的话来说,孔贞运属于务实派,至少偏向于革新,只是更为保守,为此某些时候或多或少表露出不满之意。 他这种表现,自然进入了一些人的视线,要干大事儿嘛,越多人加入阵营自然越好,这也是梁廷栋今日邀请他密会的主要原因。 原本孔贞运并不想来,听说曲阜小辈孔兴燮都要参加,也不愿睁着眼睛得罪同僚,便带着一份好奇心应邀而至。 梁廷栋先前的说辞充满了火药味,孔贞运不是傻子,不想稀里糊涂做错事,得先弄个明白。 见大家都沉默不语,孔贞运深吸一口气,问道: “梁兄,不知今日召集我等,究竟意欲为何,请梁兄直言!” 梁廷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梁某人眼中,孔贞运属于拉拢对象,并非当下核心成员,此人能拉则拉,不能拉则会让他把今天的事儿烂在肚子里。 “孔兄,诸位同僚,”梁廷栋向众人作揖,低声说道: “圣上与保皇党所作所为已伤及大明根基,南北战事正酣,当今天子恐将命不久也,太子尚且年幼,我等何不趁此另立新君! 待圣上驾崩之日新君登基,我等便有从龙之功,届时辅佐新皇匡扶社稷,何愁诸位如当下这般整日举步维艰!” 郑三俊与孔贞运眼睛睁得大大的,包括一旁尚未发言的东林新秀杨士聪也一脸惊愕。 这个料不亚于平地一声雷,虽刚才有一定猜测,不过这话让他们的心跳陡然加速。 梁廷栋扫视在场诸人,闪现出一股恨意,跟他二十天前被皇帝调侃,展现出的怯弱完全两种风格。 孔贞运只是对部分新政颇有微词而已,郑三俊与杨士聪在同党内人士交流时,曾经被动听闻过这个理念。 然而,在他们心中,最多就是采取某些手段逼迫天子就范,即便皇帝要驾崩,也是力保太子上位,小小孩童容易控制,东林党往后更有发挥空间。 不曾想梁廷栋的胆子太大了,竟然要另立新君,仓库里再度变得落针可闻。 第163章 先分筹码再赌命 几人努力平复情绪,孔贞运、郑三俊更是有点后悔,密个锤子的会,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不待他们懊恼,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 “不知梁前辈及诸位公侯,是否已确定最终人选?” 曲阜孔兴燮起身作揖,样子很是斯文,还带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三人很诧异地望向这个北孔代表,孔兴燮如此一问,显然早都与其暗通款曲,看来曲阜孔家已经融入得很深。 梁廷栋脸上变得风轻云淡,压低声音幽幽说道: “当初神宗朝国本之争一二十载,可让此人的后辈了却心愿了,福王世子朱由崧博学多才,同情天下士绅,值得我等推崇!” 什么?孔贞运、郑三俊彻底呆住了,甚至感到背心阵阵发凉。 皇帝还没死呢,还有太子呢,竟然讨论由旁支宗亲来继位,形势与预想越距越远,孔贞运必须发言了。 “梁侍郎,孔某今日就不该来!如此这般必将致大明于万劫不复,恕孔某不奉陪,告辞!” 说完拂袖走向门口,郑三俊随即起身。 “孔侍郎,你等今日前来,你认为能全身而退吗!” 梁廷栋猛拍桌子,数个家丁推门而入,将两人强行按回凳子上。 “你...你...” 孔贞运肺都气炸了,郑三俊也好不了多少,杨士聪呆若木鸡,仿佛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梁廷栋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奸笑令人心生寒意。 “二位既然踏入这趟浑水,就该有始有终,权柄荣华伸手就可拿到,两位兄台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梁廷栋放肆地笑了起来,一旁的孔兴燮、户部郎中王永吉、兵科给事中张晋彦、翰林院学士陈演跟着陪笑。 这时门外又走进四个人,分别乃定国公徐允祯、临淮侯李弘济、定西侯李秉忠、还有轰动江南乃至京师的在野皇帝,复社魁首张缚。 孔贞运与郑三俊背心冷汗直冒,这几人的出现,让他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单靠梁廷栋与曲阜孔家,加上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之类中下级官员,虽然能量也很大,但并不足以改朝换代,而有了这四人,一切就大为不同了。 按当下情形负隅顽抗绝非明智之举,唯有选择暂时委曲求全方可,二人都在竭力平复心境。 “见过西铭先生。” 梁廷栋起身,很恭敬地向张缚作揖,而后与三位勋爵见礼,孔兴燮、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也是如此。 单就这微小举动,可见仅三十出头的张缚江湖地位有多高。 幸好去年温体仁害得这家伙丢官回乡,若继续在朝当官,以他的能量不知该掀起多大的浪花。 杨士聪瞬间变得积极,办事处处长遇上总部长官,自然得大献殷勤,孔贞运与郑三俊只是敷衍地拱了下手。 “诸位都坐吧。” 张缚清了清嗓子,文质彬彬举止很是得体,一副精神领袖的模样。 “西铭先生请!” 徐允祯客气地伸手示意,西铭乃张缚的号,跟钱谦益号称东涧遗老差不多意思。 “请...” “诸位,今日既是谈判也是决策,无论如何,张某的意思,今晚必须有个结果。” 张缚直接进入正题,眼神变得犀利,把不清楚具体内情的孔贞运、郑三俊等人给整懵了。 “西铭先生,我方认为福王世子朱由崧最稳妥,福王品德不佳,然世子对士绅极度友好,饱读圣贤书,人也正好在京师,实乃最佳人选。” 徐允祯发表观点。 “定国公此言差也,太子虽未出阁读书,然血脉最正统,若由旁支继承于礼制不符,难以安抚人心,定国公何必放着容易的不做,偏偏舍近求远呢?” 徐允祯与几人眼神交流,他们三个公侯加上梁廷栋及曲阜孔家是一伙的;张缚则代表东林党,杨士聪代表在京东林少壮派。 陈演、王永吉、张晋彦代表其它地域突出党派;而孔贞运有孔家光环,当过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倒是积极活跃了这么多天的郑三俊,似乎就钱谦益一颗小小的棋子而已。 在徐允祯为首的勋贵派眼中,他们都被皇帝搜刮过,还丢了五军都督府兵权,心中恨意颇大。 再则有几个与建奴眉来眼去,换成有资敌前科的福王一脉当皇帝,即便往后东窗事发,朱由崧也不便过多计较,明显最符合根本利益。 然而只要明事理的都清楚,崇祯皇帝又不是没子嗣,徐允祯那方案根本行不通,也没胆子去把几个皇子都干掉。 张缚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件事单靠一方都做不成,对方不外乎想多要筹码,继而浅笑道: “定国公,若成就大事,五军都督府可恢复太祖时期职权,另张某认为,前宋重文抑武弊端已在大明尽显,内阁之中可加入一名武勋,如此岂不美哉。” 梁廷栋及两个勋贵都望向徐允祯,徐允祯作出沉思,良久后伸出两个指头。 张缚见状摆了摆手,将其中一个指头按了下去,徐允祯丝毫不让,双方僵持了起来。 就这样,几拨人像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拉扯了近两个时辰方逐步达成共识。 孔贞运开始时还觉得可笑,这群家伙事儿都没成就商议瓜分蛋糕,还唾沫横飞尽现龌龊嘴脸,真是大明的好臣子啊。 但随着议事进程,抖出来的料让他与郑三俊越来越胆战心惊,而其他十个人却异常兴奋,有的还达到极度狂热状态。 事情终于说妥了,张缚朝徐允祯作揖。 “定国公,哦不,未来的次辅大人,请您发号施令吧。” “首辅大人客气。” 两人相互恭维,仿佛真的当上了百官之首一般。 孔贞运和郑三俊恨得痒痒的,却也不敢有丝毫表露,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晚这一出成功则罢,只要不狗咬狗,那些官职或许真有可能实现,但倘若不成功,就会一坨狗屎都不如。 孔郑二人不想当什么未来大员,更不愿遗臭万年,甚至质疑起自身以往那些做法与想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看来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掌握他们的全部阴谋,找个机会逃出去,继续做大明的忠实臣子。 第164章 以死明志 徐允祯和张缚等人自嗨了好一阵,还不断夸赞衍圣公孔衍植与牧斋先生识大体。 孔、钱二人在皇帝颁发新政诏书后就已秘密接触,最终擦燃了今日这出火花。 孔兴燮作为北孔全权代表,表达了衍圣公的殷切希望;张缚赞颂钱谦益高风亮节,作为东林前辈竟然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年轻人,自己仅希望入阁便足矣,再次获得众人喝彩。 孔贞运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北孔真特么丢孔家的脸,南孔就算对朝廷不满,也绝不会做这种龌龊事,怪不得当初金兵灭北宋,他的祖先选择南迁,而北孔却递上降表跪迎金兵,后来鞑子来了又投降蒙元,真特么令人恶心。 郑三俊与孔贞运差不多同感,苟日的钱谦益就是个十足混蛋,你吗就不该生你,还忽悠老子,真想扇你苟日的几耳光。 吹捧得差不多了,徐允祯拍了一下手掌,不多时,仆从于门外端来一坛酒及十二个大碗,还有一把锋利小刀。 家丁将酒坛子打开,十二个碗一一摆上,徐允祯一把拿起刀子,在手指上划了一下,几滴鲜血滴入酒坛内,张缚紧跟其后,重复徐允祯的动作。 接着梁廷栋、定西侯、临淮侯、孔兴燮依次效仿,王永吉、张晋彦、陈演有点迫不及待,急匆匆抡起刀子就开干。 这些家伙平时可能连一只鸡都不会杀,这番充满江湖味道的歃血为盟,却没有一丝丝怂意。 谁说大明文官弱不禁风,那得看遇到什么事情,比如掏肛、搞阴谋权术,甚至弑君之类,对于他们来说,个人利益高于一切,为了私利与前途他们可刚猛得很。 真有点怀疑大明以往那些短命皇帝,不是落水就是纵欲、“误服”药物之类驾崩,反正各种奇葩死亡,有没有人背后使坏,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 杨士聪稍作迟疑,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不小心划伤两个指头,嘴角猛地抽了一下,滴出好多滴“热血”。 郑三俊与孔贞运对望一眼,好像都从对方稍纵即逝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没有任何犹豫,放血就放血吧。 家丁将坛中酒倒入十二个碗中,徐允祯端起大碗: “诸位,喝了这碗酒,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徐某在此立誓,不成功便成仁,若违盟约,天打五雷轰!” “张某立誓,若违盟约,死无全尸!” “若违盟约,愿遭天谴...” “......” 一句句豪言壮语,众人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碗摔得稀巴烂。 张缚擦了擦嘴角,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望向徐允祯。 “徐兄,京师与天津就靠徐兄了,明日正辰时清风茶楼见!” “一言为定!” 两人相互拱手,张缚转身头也不回跨出门外,杨士聪紧跟其后。 除开孔贞运与郑三俊,其它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二人微微皱眉,瞬间强装笑颜,也不知道在敷衍什么,其实他们心里都是懵懵的。 徐允祯迈开步子,众人连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孔大人、郑大人且慢,这几日得委屈二位了。” 梁廷栋似笑非笑,有些傲慢地说道。 “梁兄,这...” “梁兄,我等已对天盟誓,梁兄此话什么意思?” 孔贞运、郑三俊有些心急,他们巴不得尽快走,对方承诺的事成之后尚书一职根本不敢有那兴趣,虽并不知晓他们的具体行动,但接下来必有惊天动地之举,得立即去找该找的人。 “二位兄台莫慌,张贤弟离开江南前,已将郑兄家人接到安全之地,孔兄的妻儿已被梁某安顿,二位就在此处静候佳音吧。” “你...” “梁廷栋,你无耻...” 孔贞运、郑三俊陡然发怒,可惜帅不过三秒,随后又无奈地软下阵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下硬刚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喝个锤子的血酒,别人不会傻到让他俩去通风报信,在政治斗争面前,除了贴心人及堪当大用的盟友,他们只是一道小小的饭后漱口水而已。 “二位兄台稍安勿躁,家仆会好吃好喝伺候着,这儿一应俱全,梁某告辞了。” 梁廷栋满脸笑容作揖,那笑脸让人不寒而栗,家丁迅速关好库门,只留下如囚犯一般的两个三品大员,还有那闪闪发光的烛火。 听声音人已经走远,门口肯定有人值守。 过了好一阵,孔贞运靠向郑三俊,小声说道: “郑兄,就算贼人侥幸达成所愿,大明绝对再无宁日,贼人是想当曹操啊,你我二人就是那不忠不义之臣,孔某今日悔不该来,以致莫名其妙误上贼船...” “孔兄,那钱牧斋当年连考取进士都要行贿,此种小人小弟竟然听之任之,简直猪油蒙心,真该学蕺山先生与东林党划清界限,小弟也后悔啊...” “呜呜呜...孔某终于悟了,陛下实乃圣君,大明早已病入膏肓,必须大刀阔斧根除病灶,孔某孟浪了,没有领会陛下苦心,真是无用啊,呜呜呜...” “小弟也是啊...呜呜呜...” 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几乎撕心裂肺,门外有人守着又怎样,已经不需要再顾及了。 现在无法出去报信,心里又极度忏悔,脸上神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眼睛里还多出一丝决绝, 二人不知哭了多久,泪水早已风干,只剩下间断的低声抽噎。 “郑兄,孔某绝不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我南孔更不愿与北孔谄媚卖国之人同道,唯有以死明志报君恩!” 孔贞运擦了擦脸颊,猛地站起身,一副视死如归。 “黄泉路上有孔兄作伴,小弟愿与兄长同路!” 郑三俊随即站起,四只手坚定地捂在了一起。 环视四周,仓库里除了成堆的粮袋,就剩下几张桌子,不经意间,都将眼光定格在了满地碎碗片上。 两人不约而同整理一番衣衫,背靠着同一根长凳,拾起地上碎片,再相互点了下头,用力割向各自手腕。 “郑兄...来世再相见!” “孔兄…来世再见!” 第165章 血雨腥风 两人的响动很大,门外家丁不是聋子,慌忙闯进来制止他们的行径。 “一群败类,休要玷污老夫清誉...” “畜生,畜生,放开你的狗爪子...” 一通问候语从二人嘴中脱口而出。 可文若老书生哪抵得过虎背熊腰的家丁,没几下就被迫败下阵来,口中粗气直喘。 “老六,快去找郎中,大狗二狗,去前面找两块棉布,再打一盆清水来...” 一家丁头头模样的向另外三人下令。 “是。” 家丁头目死死抓住两人的手腕,孔贞运与郑三俊只剩下双目怒视,早都没了挣扎的力气。 几息功夫后,三个家丁走远,家丁头头看了看门口,俯下头小声说道: “贼人让二位大人等,那就安心等着,二位忠诚之心可直达天厅,绝不可再寻死路!” 啥?这话啥意思? 两人错愕不已,不由望向面前这黑脸大汉,微懵片刻后,似乎都懂了,怒目变成了一丝惊讶。 “你是...锦...锦?” “嘘...”大汉连忙作出噤声手势。 这下两个侍郎啥都明白了,看来李若链已经有毛骧、蒋瓛遗风,要不然今日就算选择自杀与贼人划清界限,说不定同样会遗臭万年,现在好了,不用再去寻死,自己的清白也终将有人证明。 其实数月来锦衣卫的动作非常频繁,早都有重现太祖时期之势,只不过更加低调而已,自温党案及晋商案后,朝廷未再掀起大案,朝中的所谓清流们早都忘了同僚曾经的下场。 人就是那样喜欢犯贱,很多事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总存在侥幸心理,皇帝命锦衣卫监视了那么久,哪容得坏蛋们窝里横。 ...... 临近拂晓时分,文渊阁内阁值房,四位阁臣被李若链叫醒。 自皇帝出征以后,几个老革命已经近二十天没回家就寝,只有偶尔轮换回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已经把值房当成了家。 李若链将今夜城内情况一一禀报,牛鬼蛇神们哪根脚趾头想动,已经被掌握了个大差不差。 四个老革命早都没了睡意,年纪大了本来瞌睡就少,加上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全都变得精神抖擞。 几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抹冷笑,天亮后的京师,想必一定热闹非凡。 “李指挥使!” “下官在!” 孙承宗望向李若链。 “向何可纲、刘国能传令,让他们配合锦衣卫随时应对突发变故,并将曹厂督、六部尚书、督察院黄御史唤来,六部侍郎除梁廷栋外全都叫来,至于孔贞运、郑三俊,就让二人先委屈几日吧!” “下官遵命!” 不到半个时辰,一些尚在睡梦中的大佬被各自家仆唤醒,连忙起床穿戴,急匆匆离开府邸赶往文渊阁。 ...... 天已进入八月,大清早要凉爽些,随着太阳升高气温将变得酷热难耐,天刚蒙蒙亮,京师各条大街便已热闹非凡。 在街上的熙熙攘攘中,大明门处一30岁上下书生打扮的人跪于门前,双手举着张大大的白纸,上书“为民请命”四个大字。 身前地上还摊着一张红布,上面摆放着一本已经发黄的《大诰》,还有份类似于奏本的物件。 书生身后跟着四五十个人,全都跪倒于地,看那装束应该属于商贾乡绅之流。 “学生魏藻德为民请愿,当今朝堂奸臣横行,天子受奸人蒙蔽饮鸩止渴,学生携太祖颁发之大诰告御状,为大明百姓发声!” “......” 书生高声呐喊,不断重复着方才那句话,不多时,周边聚集了很多看稀奇的人群。 大明门乃皇城第一门,进门后便是六部、锦衣卫、翰林院、五军都督府等中枢机构。 沿此门中轴线向北便为承天门、午门,直通皇宫,“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中的国门,便是指大明门。 魏家乃京师通州大家,魏藻德虽有秀才功名,却没国子监学子那般身份去午门,叩阙请命之类举动,是被大明文官发扬光大的,只要皇帝被搞得心烦,他们就会无比高兴,可谓屡试不爽。 不过今儿的事儿似乎更新鲜一些,与午门叩阙不同,携着大诰告御状,在太祖时期倒屡见不鲜,只不过已两百多年未发生过了。 在这群人刚跪下时,便有人飞奔至文渊阁,将情况通禀内阁。 文渊阁里早都严阵以待,除何可纲、刘国能处于军营待命外,四个阁臣、李若链、曹化淳、包括六部及督察院大佬,全都静候在此。 先前人员到齐时,孙承宗便将皇帝御驾亲征、宣府战况向诸臣道出。 文震孟、刘宗周、冯英、黄道周、刘遵宪等十余不知内情的人无比惊愕,这种事若放在以往,早都满朝皆知,终于领教了一回大明的密不透风。 这段时日流言蜚语四起,虽作出多种猜测,但一直不得其解,当首辅大人揭开谜底,全都如雷贯耳,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也再次认清了皇帝面目。 当今天子是个狠人,根本就不容易糊弄,还遥控指挥着京师,万幸当初选择了保皇党一方。 孙承宗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曹厂督!” “下官在!” “东厂人手是否已布置到位?” “禀阁老,各税所、日报社、皇家集团、银行、各司库等重要部门天亮前已安排妥当,京师外围也在密切监视之中!” “甚好!”孙承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地主商人逐利无可厚非,然美其名曰为民请命,简直无耻至极,范侍郎、姜侍郎、李指挥使!” “下官在!” 三人起身,面向孙承宗作揖。 “老夫看告御状就是一出障眼法,核心点并不在此,但此事极有可能成为导火索,你等去会会这帮人!” “下官领命!” “诸位,今日之事不得透露半个字,从即日起,除曹厂督与李指挥使外,没有老夫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文渊阁,违令者斩!” “下官遵命!”二十余人齐声高呼。 孙承宗眼中露出厉色,带有一种不容质疑的肃杀之气。 在场的人全都清楚,接下来必然人头滚滚,大明或许又将经历一场浩瀚的血雨腥风。 第166章 骚乱四起 造反派选择的天时地利非常恰当,魏藻德等人跪下后不久,便到了文武百官上值时间。 住在外城的官员得经过大明门才能进入衙门,住在内城的也有所耳闻,加上有人故意煽风点火,很多官员不谋而合地驻足于大明门内外,带着不同心情看热闹。 对于拥护皇帝的臣子来说,满朝都在盛传天子病入膏肓,当下南北战事如火如荼,今日发生这一出,皇帝的革新是否真的操之过急,大明究竟该何去何从? 而那些心怀不轨者,巴望不得事态按预想进行,自古以来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一旦获取胜利,他们都将成为拨乱反正的功臣贤良,那些所谓革新派及保皇党,终将被青史唾弃。 今日很多大佬似乎都还没到衙门,梁廷栋没去理会,悠哉游哉接过手下人泡的热茶,外边闹就闹吧,整得越热闹越好。 “这不是通州魏家公子吗?你为何长跪于此?” 户部郎中王永吉挤过人群,朝地上的人问道。 “正是学生,吾皇受奸臣蒙蔽,商业税、矿税导致黎民采购成本增加,田赋十抽一成五,比太祖钦定之三十税一偏高若干,如此大明必将万劫不复! 学生饱受圣贤书教诲,为大明长久计,学生冒死替大明百姓请愿,请陛下收回成命!” 魏藻德痛心疾首,一番慷慨陈词说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若不理解其中内情者,恐怕都被他的精神所感染。 要是崇祯听到这番话,非得踢他个四脚朝天,这就是大明文人尿性,黑的可以说成白的,白的也可以将它说成花的。 “魏家公子此言实乃荒谬,天下都是天子的,陛下想怎样就怎样,岂能容你在此大放厥词,你等还不速速归家!” 王永吉大声训斥。 “官员俸禄需要钱,朝廷用兵需要钱,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等是想在此丢我大明的脸面吗!” 兵科给事中张晋彦接着跳了出来,指着魏藻德就开始大骂。 不多时,陈演、杨士聪等人也纷纷站出,对着魏藻德一通骂骂咧咧。 新税制归户部管,魏藻德没有鸟其他人,专门对着王永吉硬刚。 一副巧舌如簧之下,王永吉似乎招架不住,额间青筋直冒,已经被魏藻德弄得恼羞成怒。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亵渎圣上旨意,本官看你是想挨打!” 王永吉终于“忍不住”了,唱双簧嘛,得掌控火候,说完就抬起右脚,朝魏藻德狠狠踢了过去。 这美妙的一脚差点让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过效果出奇的好,至少评得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提名。 这一记重腿,瞬间就掀起无尽浪涌。 “文官打人了,朝廷不要百姓活了啊,陛下啊,你来看看你的子民吧!” 大明门前早都挤满围观人群,若干青皮混迹于人流之中,魏藻德这句话犹如点燃一颗炮仗。 青皮们仿佛收到某种指令,猛地对着周边百姓拳打脚踢,一时间大明门前鸡飞狗跳,发生不少踩踏事件,哭喊声不绝于耳。 按理王永吉脚踢魏藻德,有阻挠商贾士绅进言之意,就算要打架,也应该是官民冲突才对,可这事儿还真的怪,那些围观文武毫发无损,相反看热闹的百姓吃拳不少。 青皮们下手非常狠,平民四散逃离,不少青皮逮着百姓就开干,比打敌人还要凶恶。 而那群告御状的家伙,早都不知所踪,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守门锦衣卫与禁卫分出二十余人追逐作乱者,可人群黑压压一片,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王永吉等人嘴角微微上扬,所有官员不约而同拥入门内,他们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我等还要去上班呢。 守门军士放官员进去后严阵以待,深恐波及到皇城。 不多时,李若链、姜日广、范复粹赶至门前,李若链推开军士组成的人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各类物品散落于街上,有百姓躺在地上呻吟,还有妇女战战兢兢护住怀中孩童。 散落物件被人们哄抢,人流已经往周遭扩散,远处还升起几缕浓烟,青皮们显然干上了放火的事儿。 李若链闪现怒意,又带着一丝兴奋,姜日广、范复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思议。 看来孙首辅所言不差,大明门就是根妥妥的导火索,乱臣贼子想制造骚乱,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 “贼人已扯开阵势,二位大人速回文渊阁通禀阁老,外面就交给李某吧!” “李指挥使辛苦,我等告辞!” “告辞!” “按既定计划执行,作乱者该抓则抓,该杀则杀,绝不可心慈手软!” 李若链朝身后部下吼道。 “属下遵命!” 不到一刻钟,内城、外城多个地方发生火灾,很多商铺店面遭到哄抢。 青皮们推波助澜,部分百姓随波逐流趁乱劫掠。 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火丁积极应对,多处火情被迅速控制,并未引起过份蔓延,不过着火地点实在太多太广,完全有点应接不暇。 五城兵马司除了维持治安,还有市场监管及消防等功能,类似于后世武警+消防应急+市场监督+市政工程处职能。 兵马司、巡城司、锦衣卫满大街抓人,然而暴乱的人特别多,一时间整个京师乱成了一锅粥。 没法一一抓人那该咋办?只能动用手中的刀子了,部分青皮流氓被斩杀,包括但不限于趁机为非作歹的百姓。 遇到乱局就得雷霆出击,即使偶尔有人被误伤那也没办法,在大行动面前,只能成为刀下冤魂,谁叫你不安分呢,谁叫你还作出危险动作呢。 外面消息不断传入文渊阁,阁内二十多个大佬无不心潮起伏,尤其不是阁臣的尚书与六部侍郎。 乱贼胆子太大了,行为极度令人不齿,竟然先告御状随后利用青皮作乱,就算挨千刀也不为过。 当下只有一般商铺及民用设施受到攻击,朝廷与皇家产业机构未受牵连,但贼人的预谋绝不仅限于此,接下来说不定将延伸得更宽更广。 倘若乱臣贼子得知皇帝活得好好的,还在两百多里外的边关俯视着京师,真不知他们该作何感想。 第167章 大明脊梁 近段时日实在抱歉,更新较为缓慢,皆因时逢春节,90岁老祖父还遭遇严重流感住院。 常言道,养儿养女为防老,在下的父亲都七十岁了,照顾老祖父自然落在了孙辈身上,春节假期成了照顾病人,为此常常隔两三天才有所更新。 再次向各位看官致歉,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支持。 特别为用户: 山中老男孩、、、mp40m45pps、爱吃红烧肉丸的常羲、爱吃灯泡型糖果的林阁、爱吃白切鸡的丹阳仙尊、南岳的妹嬉等朋友加更。 感谢你们的为爱发电,感谢你们发表的中肯书评,世界因你们而精彩,谢谢! ...... 话分两头。 今日京师动乱闹得沸沸扬扬,而宣府边墙一带却显得庄严且肃穆。 一大早,就在魏藻德跪于大明门差不多时候,牛家窑边墙内近两万禁军、京营兵、边军列队完毕。 崇祯皇帝早已坐上马车,等着人马齐备后出关。 随着王业浩一声令下,人马浩浩荡荡分成两队,从牛家窑其中两个堡门缓缓走出关外。 今日是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通过数万人二十多天打扫清理战场,大明烈士全部入土为安,鞑奴人头铸成的京观也已完成。 期间那些建奴与蒙古俘虏,均在明军刀枪监督下亲自筑京观。 把俘虏用于干这事儿,带给他们的心理震撼可想而知。 开始几天还有俘虏反抗或消极,自然迎来明军一阵拳脚与皮鞭。 关键平日饭吃不饱,白天不是焚烧同袍尸身,就是砌筑同袍的人头山。 晚上甲喇章京以上职务的鞑奴,还要接受军情处审讯。 阿敏、岳托之流受尽身心折磨,上至军国机密,下至草原与辽东贵族的诸多隐秘事儿,都被军情处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天子将带着他的文武将士,祭奠国家英雄,同时在敌人面前宣示大明武功。 为将声势搞得大些,除必要的留守人员及伤病将士外,本次参战官兵悉数参加。 宣府一地近9成官员,部分士绅及平民也被要求参与。 崇祯鸾驾于昨晚就已移驾牛家窑扎营,墙外负责监督京观及陵园建设的数万儿郎原地不动。 待祭祀完毕,北征部队将在关外整训和补充给养,而后挥师北上。 烈士陵园就在边墙外十余里,那座鞑奴人头铸成的偌大京观,阴森森矗立于陵园前方三里,永生永世向大明英烈臣服。 进入巳时,人员全部到位。 辽阔原野上旌旗招展,比禁军出征时那低调的阵仗,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近七千俘虏被圈在队伍最前方,在明军严令下匍匐跪地,一些反应较慢的俘虏,还被一通拳打脚踢伺候。 崇祯是讲人道的,但得看针对什么群体。 对于敌人,哪怕是俘虏也绝不可手软,20世纪苏联对鬼子俘虏那套折磨,值得他借鉴学习。 大明处于王朝最颓废之时,不来点硬的咋行,任何仁慈的国度,都需要建立在强大之上,而当下这些,都是在为强大作铺垫。 烈士陵园还得大兴土木,数月后才能最终完工。 不过英烈们全都入土,算是有了基本雏形,他们的君王,须虔诚地祭奠他的儿郎。 陵园正面搭建了一处宽阔的临时高台,高台分为上、下两级,最高处正中央摆着一具大鼎。 崇祯身穿元帅服站于台子下面级平台,酷似一个20世纪初期的督军。 那装束在文官百姓看来似乎有些怪异,不过散发出的那种威武霸气,却是龙袍不能给予的。 钱龙锡、王业浩、高文采、军中主要将领、宣大衙门高官站在皇帝身后,王承恩、方正化、李安邦紧护崇祯左右。 台子下方被锦衣卫围了几层,所有人全都表情庄重。 “陛下,吉时已到,请陛下降旨!” 钱龙锡走到近前,面向天子拱手,他是今天的“礼生”,也就相当于追悼会主持人。 “开始!” “遵旨!” 钱龙锡转过身望向台下。 “天佑大明,我等在此告祭英灵,奉陛下口谕,祭祀开始,鸣炮!” 指令被数十个值星官向后一一传达,今日须确保每一个参加祭祀的人,都清楚这场仪式所有细节,传话的值星官动用了不少。 “砰砰砰...” 60门佛郎机炮打出60响,代表华夏文化中的10天干与12地支,组成60个甲子轮回。 之后两个百户单位分别鸣枪24响及28响,代表自古以来安葬亡者,需要讲究的24山与28宿。 “砰砰砰...” 枪炮声阵阵,令明军将士仿佛又回到多日前的金戈铁马。 胸中那团火焰再次被点燃,很多人不由自主双眼含泪。 在场很多官员平民,从没参加过如此庄重的集会,也没见识过大明神器带来的震撼,更没见到过皇帝。 今日有幸亲临,必将让他们终身难忘。 而那数千俘虏,心灵再次受到摧残,四周肃杀之气带给他们的,就是一种莫名的精神恐惧。 鸣炮鸣枪结束,钱龙锡摊开锦缎,高声朗诵起祭文。 祭文不长,全是之乎者也,除了饱读诗书之人外,普通人根本听不懂。 不过这就是传统,必要的东西不可缺少。 “青香护卫魂归路,向大明英烈进护魂香!” 钱龙锡收起锦缎,宣布接下来祭祀流程。 王承恩将三根高香点燃,双手递给皇帝。 除钱龙锡外,台上文武太监转身,崇祯上前几步,缓缓将高香插在大鼎之中。 “敬礼!” 值星官传递钱龙锡指令,所有将士将手掌直抵太阳穴,官员平民则弯腰鞠躬。 崇祯行着军礼,此刻他的手乃至身躯,都在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他知道,自己胸中的波浪在不停翻滚,这种心情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受其中滋味。 眼前的大片山坡中,躺着一万四千多大明儿郎。 本次战死一万一千多,重伤不治者近两千,牺牲衙役及百姓千余,这些人,都是大明的精神脊梁。 战争就会带来牺牲,谁都想生在盛世年华,享受着美好生活。 然而,若没有先烈们前赴后继,所谓太平盛世,永远都不会发生。 第168章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太阳越升越高,广袤原野中野草随风起伏,仿佛也在为英魂默哀。 “礼毕!” 十余息功夫后,钱龙锡按流程脱口而出。 崇祯退到下级平台,一众文武跟着他向右侧身,台子上闪开一条通道。 “高香缭绕护英烈,大明英烈佑大明,高香已燃,恭迎英烈神位...” 钱龙锡朗声高呼,语调拖得老长。 霎那间,军乐团奏响低沉旋律,与后世哀乐极度雷同。 台子侧面数十步开外,一队荷枪实弹的禁卫军举着刀枪,缓缓迈开步子走向平台。 队列中间,护着一个手捧牌位的军士,军士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正视着前方。 场面极度庄严肃穆,人们都紧紧盯着那尊牌位,护牌队止步于台前,军士小步走上台,将灵牌小心翼翼递给皇帝。 崇祯双手接过,上面是他亲笔题写的字:大明牛家窑战役英烈之灵位。 小小灵牌虽轻,此刻却重若万钧。 “英烈归位...” 钱龙锡拖着嗓子。 崇祯虔诚地将牌位放在大鼎后面,再缓步退后。 “向大明英烈,敬礼!” 值星官传达出钱龙锡指令,万余国家英雄们,受到君王直至平民的顶级膜拜。 60门佛郎机再度开炮,随后52阵枪声响彻天地。 紧接着,崇祯皇帝、钱龙锡、王业浩、陈新甲、傅宗龙、黄得功、尤世威、孙应元各插一柱香,包括选出的三个士兵代表、两个宣府百姓代表一一上台。 他们分别象征国家元首、朝廷中枢、地方大员、军中将士、大明百姓向烈士敬献香火。 近半个时辰祭祀告一段落,虽耗时还是有点长,不过对于以往那种动则数个时辰的无用功来说,简单且实在了许多。 祭祀讲求虔诚与仪式感,世人眼中的丘八和平头蝼蚁,能得到君王亲笔题字并亲手安放灵位,这个规格足以载入青史。 在青香散发的阵阵烟雾中,崇祯缓缓走到台沿,接下来将是皇帝的慷慨陈词时刻。 数万军民摆出的场面非常壮观,一面面旌旗飘扬,一个个儿郎神情庄严且精神抖擞,而那些俘虏则大多垂头丧气。 “将士们,诸位爱卿,朕的子民们...” 深吸一口气,崇祯扯开喉咙。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 台下明军将士带头,山呼万岁声震耳欲聋。 崇祯按了按双手,接着嚷道: “今日我等在此集会,乃告慰大明英雄,朕身后座座坟冢,便是我大明脊柱,便是我华夏忠魂... 我大明曾经辉煌无比,太祖成祖带着儿郎叱诧疆场,令蒙元闻风丧胆,让辽东建奴俯首称臣两百余年...” 每说完一段,崇祯都刻意停顿一下,以便值星官将御音悉数传达。 这番演讲很重要,将表露出皇帝雄心,唤起这个时代极度缺乏的家国理念,他要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崇祯轻咳一声,继续道: “可如今,我大明内忧外患,山河破碎,广大百姓流离失所! 那些蛮夷,那些贼寇,总以为大明软弱可欺,贼子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大明几度生灵涂炭... 朕要告诉敌人,朕从未退缩,我大明儿郎从未退缩,朕御驾亲征,朕身后这一堆堆坟冢,就是扞卫大明尊严,用热血书写忠诚之有力证明! 今日我等不仅缅怀英烈,更是向天下蛮夷贼子宣告,大明虽历经磨难,但绝不会倒下!” 原野上明军将士掌声雷动,天子这番话太煽情了,双手拍了个稀里哗啦。 自宣大有了训导官后,鼓掌这种举动早都大力推广,边军并不陌生,而鞑子俘虏哪知晓文明产物,就连掌声都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崇祯轻咳一声,再次压下双手。 “将士们,朕与诸位肩负着千千万百姓,要想山河重归安宁,家人父老安居乐业,唯有拿起手中刀枪,冲向一切大明之敌,为家人而战,为大明而战! 没有国哪有家,天下不属于朕一个人,也不属于官员士绅,朕只是领衔大明,官绅只是为天下百姓效劳,大明属于士农工商72行,属于每一个华夏子民! 朕在此立誓,朕要让大明将士受到举国尊重,一人从军全家光荣,就算将来马革裹尸,朕也会让英雄永享朝廷香火,若违誓言,朕愿遭天谴!” “哗哗哗...” 激烈的掌声再次响彻天地,很多明军将士热泪盈眶。 无论哪个时代,人都要活得有尊严,皇帝这番说辞,把武人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谓旷绝古今。 封建社会更讲究香火,他们会被后世铭记,自古丘八遭人嫌,天子却将他们当作人来看,还要给他们无限荣光,这辈子值了。 “儿郎们,朕要向天下发出大明呼声,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崇祯举起右臂,像极了20世纪的年轻人,正在魔都大街上激情演讲,唤醒沉睡已久的华夏国人。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明军万岁!大明万岁!” “......” 一句句口号震天响,官员百姓同样被感染得一塌糊涂,都积极地跟着振臂高呼。 大明人个个神情激昂,俘虏们胆颤心惊。 这哪儿是柔弱的大明,分明就是头壮年雄狮,正朝向敌人张开血盆大口! 阵阵声浪停息,崇祯接着呼喊: “儿郎们,随朕吟唱精忠报国,为大明百姓保驾护航,军乐团,奏乐!” 军乐团奏响《精忠报国》前奏,这首后世神曲,早都被训导官带到各个省镇,崇祯领头高唱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五千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歌声刚劲有力,旋律雄壮且大气磅礴,在场将士全都跟上了节奏。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第169章 清理门户 气势如虹的旋律直冲云霄,自带金戈铁马与家国情怀,甚至令崇祯都饱含热泪。 台下那些儿郎,目光坚定如剑,声如洪钟巨响,无不透露着一股杀伐之气。 歌声让不知所以的地方官及百姓深深震撼,这就是天子带出的强军,他们都来自大明千家万户! 天子说有国才有家,这次若无将士血染疆场,恐怕边墙周边的百姓,早都成了鞑奴刀下之鬼,家园早都被付之一炬。 感受歌声的同时,官民们仿佛都看到了大明正释放着光芒,天子带着明军将士披荆斩棘,向数千年从未有过的盛世迈出坚定的步伐! 今日仪式空前热烈,祭祀结束后,明军押着俘虏绕京观一圈,观摩出自俘虏手中的“杰作”。 人头山足足十余丈高,垒了方圆数十丈宽,若干人头阴森森映入眼帘,看起来甚是恐怖。 京观旁一尊石碑矗立,上面刻着那句来自汉王朝的华夏民族豪言: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空气中恶臭味石灰味弥漫,几度令人作呕,场面有点血腥与残忍。 然而,这就是大明所需要的,大明太缺乏尚武精神,太缺乏杀戮果断,太缺乏家国豪情。 人穷不可怕,最怕的是精神贫困,将敌人与困难踩在脚下,面对艰难险阻时,将不再心生胆怯。 这就是用敌人人头筑京观,带给国家与人民的意义。 你要来打老子,尽管来就是,老子大不了再多搞几座京观! ...... 一直到天色擦黑,崇祯方带着原禁军第一师、京营兵回到万全左卫。 原禁军第二、第三师与边军,将于边墙外完成最后整编,考功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升官的升官,该奖赏的奖赏。 王业浩、黄得功、尤世威、刘肇基将在月底带着这支北征部队出发,迈开光复国土的第一步。 高文采统领的军情处北方局,也将积极发挥应有的功能。 俘虏中阿敏、岳托等十几个重要战犯被重新押回万全,其它的都留于边墙外,物资搬运需要人,陵园建设也需要苦力,还得继续“发挥”劳动价值。 而俘虏的最终归宿,一部分将永远留在宣府,为大明战争机器打螺丝。 一部分将押回京师,向国人展示皇帝武功,再扔进西山煤矿之类的地方,永远为大明赎罪劳改。 午饭是在回途中用干粮解决,肚皮空得慌,崇祯用过晚膳后看书,倦意阵阵准备就寝间,李安邦急匆匆求见。 “启禀陛下,京师有急报!” “呈上来!” “遵旨!” 李安邦将手中奏本递给王承恩,王承恩再呈给皇帝。 里面的内容很多,崇祯一目数行,看后陷入沉思。 牛鬼蛇神们终于开始从幕后跳了出来,与之前的预想差不多,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人渣们或许幻想着在太和殿边喝庆功酒边赏月吧。 京师要乱就乱吧,水搅得越浑越好,那样才好浑水摸大鱼,小鱼小虾也别想逃脱。 这份奏本是今早发出来的,幸好两地仅隔不到四百里,官道也相对通畅,消息还谈不上滞后。 “小李千户,去把钱次辅、陈新甲、周遇吉、孙应元给朕叫来!” “臣遵旨!” 不多时,四人来到御前,崇祯将奏本递给钱龙锡。 “都看看吧。” 钱龙锡双手接过。 把孙承宗与内阁、曹化淳、李若链、六部尚书联名奏本看完,钱龙锡脸上没有多少变化,陈新甲也差不多,接着递给周遇吉。 自崇祯到宣府一个月,京师的事儿没有向陈新甲隐瞒,陈总督对京师进程大方向清楚。 “不知诸位如何看待?”崇祯问道。 “陛下,臣以为应以不变应万变,在必要之时雷霆出击,贼人行动目的已被锦衣卫掌握,需要的只是时间。” 钱龙锡作揖道。 钱次辅擅长理政,回朝近半年,早都跟上了皇帝节奏。 崇祯微微点头,他敢继续呆在宣府不走,就是因为清楚贼子们哪根指头在动,不过干等也容易干着急,似乎可以再做点什么。 “陛下,臣以为中原押解的流贼俘虏,应待京师事务尘埃落地后再进京。 京营人心浮动,又有半数以上抽至其它地域,税兵也大多分赴各地,臣麾下边军可调1万往京师方向异动,给首辅大人助力。” 陈新甲进言道。 本次边军整编只是针对宣府之军,大同方向的不在此列,还有两万余驻守在大同一带,完全可以抽调。 数月前勋贵于都督府及京营里的职务全部被撤销,但他们以前的下属、很多勋贵子弟仍在京营当差,成了本次搞事情的底气之一。 孙承宗奏报里说了,那些家伙暗中花费不少重金,预计有万余京营兵被拉拢,最近一两日就会显现大动作。 不过崇祯既然叫周遇吉和孙应元来,先前就已有所打算。 手里还有的是人呢,而且这些人刚经历过血战。 “陈爱卿言之有理,但若从大同调兵,朕以为动静过大,朕亲征之消息,还暂不想公之于众,就让贼人们瞎猜吧,孙爱卿。” “臣在!” 孙应元上前拱手,皇帝竟将奏本让他和周遇吉这种武将翻看,看来早都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 “你部当下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启禀陛下,除开牺牲者尚有三千余,当下轻伤归队百余,可战之兵有三千二百。” 崇祯沉默片刻,继而开口: “这样,孙爱卿、周爱卿。” “臣在!” “京营明早秘密开拨回京,向曹变蛟传令,着曹变蛟亲率3000火铳兵一道,归孙应元节制,一切听从留守班子统一指挥!” “臣等遵旨!” 孙应元神色亢奋,清理京营门户,他这京营副将,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钱爱卿!” “臣在!” “立即将此安排传旨孙承宗,流贼俘虏可暂止步保定府,待朕回京之时再押解进京。 另告知留守班子,大乱方可大治,只要事态在可控范围内,朕不介意人头滚滚!” “臣遵旨!” 众人离开房间,崇祯于房中缓缓踱步。 一群书生与失去兵权的勋贵勾结搞事儿,最无一用是书生,大明文人太自以为是了。 第170章 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京师内城清风茶楼。 张缚、孔兴燮、李弘济、蒋秉忠、魏家家主魏旺财正在把酒言欢。 白花花的银子没有白花,笼络的一两万青皮全都打了鸡血,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跟着鸡飞狗跳,直接或被动参与骚乱的人群达到数万人。 京师多处商铺民宅被烧,很多百姓被打死打伤,直到夜幕降临前才慢慢消停,看着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疲于奔命,他们心头无比舒爽。 青皮流氓虽被杀被抓不少,不过在他们眼中,这些人连小小的棋子都算不上,其贱命根本无关痛痒。 “诸位兄台!” 梁廷栋急匆匆进入雅间。 “梁兄辛苦,快快来坐!” 张缚面带笑意招呼。 梁廷栋脸色发黑,一屁股坐在空凳子上。 “梁侍郎这是怎么了?” 李弘济问道。 “诸位,老夫感觉今日极度异常。” “哈哈哈,我等筹划这么久,京师这般热闹,自然与往日有别,梁兄难道不该感到高兴吗?” 李弘济风轻云淡。 “侯爷,自骚乱一起,各中枢衙门就被东厂严密监督,任何人不得离开值房,晚间下值后近半个时辰,才允许百官恢复自由,梁某这才从衙门出来。” “很正常嘛,据闻天子已陷入昏迷,曹化淳自然不敢怠慢,此举很合理啊。” “侯爷此言差矣,梁某离开时才获知,六部尚书及各部侍郎,今早就被孙承宗召进皇城,且不得离开文渊阁半步。” “什么?” 张缚一愣,随即站起身。 “也就是说,六部大员都被叫去了,唯独你梁大人不在此列?” 张缚眼睛睁得大大的。 “正是!” 张缚感到不妙,心中有些慌乱,李弘济也陷入思考。 孙承宗召集各部尚书侍郎,那孔贞运、郑三俊两个吏部侍郎被关在魏家粮米店,想来失踪之事已被第一时间发觉。 “梁兄,有无关于找寻孔、郑二人的消息?” 梁廷栋微微摇头。 这事儿他还真不清楚,两人失踪虽早迟都会被察觉,这一点没啥,只是内阁单单不召他,这档子就蹊跷了。 几息功夫后,张缚再度开口。 “诸位,东厂锦衣卫已不同往日,内阁肯定已发现端倪,这讯息来得太迟了,料那孙承宗已有防范,我等须好生筹划!” “西铭先生莫慌,容李某想想!” 李弘济随即说道。 要是他们早点知道这件事,今日就不单是骚乱了,而是提前一天行动,将文武百官制服,然后冲入坤宁宫,把准备好的小皇袍给太子披上。 孙承宗将大员集中在一起,显然有禁足等各种成分,已经到了事不宜迟的地步。 “来人!” 李弘济朝雅间外大吼。 一个家丁进入屋内。 “老爷。” “趁现在还未宵禁,你立即去军营找大少爷,让京营兵今夜就行动!” “是!” “另外马上命人潜出城去,天津三卫接令后立即进京!” “小人遵命!” “侯爷,如此我等计划就被打乱了。” 梁廷栋拱手。 “罢了,大不了提前几个时辰,月黑风高,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李弘济摆手,计划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只要大方针在,轻微调整并无不妥。 而且从早上到现在,锦衣卫与兵马司只有应付的份,京营和皇城禁卫毫无反应,也没有像样的旨意从皇宫传出,他并不太慌张。 一旁的张缚想想也对,对方有所提防,不可能再按部就班,他代表大多数东林人,属于未来最大的受益者,不过刀兵相见这种事,还得由武夫们来。 “大家都坐下喝酒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筹划数月,哪有那么弱不禁风!” 李弘济说得对,梁廷栋拱了拱手表示应允,除开爵位外,其实他的任何地位都比李弘济高,但却一直遵从着这个家伙。 李弘济等人没少往辽东运东西,比那帮落马晋商差不了多少,通州魏家也在庇佑下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自己多年前就是兵部尚书,仕途几起几落,早都被李弘济拉下水,与眼前的人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 内城北面京营驻地,刘文炳正不安地踱着步子。 今早收到何总兵指令,要他一旦接到兵符,就得按命令严格执行。 骚乱持续了一天,至今无任何最新军令,外面有锦衣卫和兵马司维持,暂时无虞。 可军营中透露着某种莫名的压抑感,令他很是不安。 “启禀将军,内阁有密令到,此乃兵符!” 不多时,亲兵队长进屋,递上一个小盒子和一封密信。 刘文炳显得诧异,兵符咋由内阁送来,还直接给自己传令,这是啥意思? 不待过多思考,接过盒子打开,确认兵符无虚假,随即将密信拆开。 十余息功夫后,刘文炳啥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表兄把自己给忽悠惨了! 这么多天来听说宣府战败,又听说五表兄病入膏肓,自己一个人时,不知偷偷抹了多少次眼泪。 今日骚乱四起,他不是傻子,明显有人趁皇帝病重搞事情,还暗骂过内阁若干次。 皇帝“生病”,你内阁为啥不强力制止骚乱? 搞半天是眼光太狭小,五表哥在四百里外活得好好的,纯属自己孟浪了。 刘文炳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随后又变得凝重。 因为密信中提到,让他严防勋贵旧部及其子弟,这些人恐有异心。 刘文炳顿然醒悟,怪不得这些时日营中怪怪的,原来症结点在此处。 他本想让千户李国祯过来,商议应对之策,不过联想到此人与勋贵子弟普遍交情不差,说不定就是贼人,当下已时不我待,随即向亲兵队长下令: “从现在起,亲卫队严密监视勋贵子弟及旧部,若有人作乱,格杀勿论!” “遵命!” 刘文炳猛地倒吸凉气。 军营中有近5千人,可何总兵在城外,孙副将在宣府,其它的兵还在保定府、河间府等地配合督察院裁撤卫所,有的则被派往山东。 如今连同何总兵,所部总共也就两万人上下,而他营中的勋贵旧部及其子弟若干。 倘若乱起来,情况还真难以把控。 自己指挥得动的人究竟有多少?刘文炳瞬间倍感心跳加速。 第171章 兵变 “来人,给本将披甲!” “遵命!” 门口一亲兵进屋,将一旁挂着的盔甲取下,为刘文炳穿戴起来。 披甲过程中刘文炳大脑飞速运转,除开自己百多号亲兵,此处能完全信任的属下,还真不敢保证有多少,若乱起来,恐怕只有以死报君恩了。 一支没有经过充分洗脑的军队,在关键时刻就是个累赘甚至是障碍,这还是整编过后的京营,要是换在以前,或许更不敢想象。 堂堂京营漏洞百出,靠蛊惑与金钱都能让将士见风使舵,说得好听点是兵变,说得不好听那就是造反。 看来京营仍旧任重道远,根本没有树立起军魂,以致差禁军还有一大截路程。 而那个所谓军魂,说白点就是忠君爱国,将士能意识到忠君,因为皇帝会给他们发军饷,但却往往忽视了更为重要的爱国。 谁给钱就替谁办事,这跟土匪流氓有啥区别?说不定还是颗定时炸弹。 刘文炳瞬间似乎啥都读懂了,五表哥以往在禁军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啥作秀,而是实实在在把军队往家国理念上引领。 同时也再次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勋贵没几个好东西,当然,他们刘家除外,以往对皇帝处理勋贵问题上的诸多不解,现在的他终于释然了。 穿戴完毕,刘文炳连忙与亲兵队长各带六七十人,开始在军营四处巡视,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异动。 戌时末,安静的军营响起嘈杂声。 刘文炳暗叫不好,寻声望去,军营一侧火光骤起,条件反射地抽出雁翎刀,口中连忙高呼: “儿郎们,准备迎敌!” “参...参将大人...” 两三个打着火把的亲兵,气喘吁吁朝这边奔来。 “将...将军,东面营房兵变,刘...刘百户领着兄弟们和乱兵干起来了。” “是何人领头作乱?” “定西侯胞弟蒋秉良...余者属下没有看清...” 刘文炳没有接话,这群苟日的杂碎,蒋秉良乃手下游击将军,平日里人模狗样的,不容他多想,随即大声喝道: “乱兵是想攻入皇城改朝换代,儿郎们,回报皇恩的时候到了,杀一个赏银二十两,砍杀贼首加十倍!随本将杀贼!” “得令!”数十亲兵齐声回应。 “敲响铜锣,速将此令传播出去!快!” “遵命!” 重赏之下必有猛夫,贼人能用银子蛊惑士兵,老子就不能用钱砸吗。 “杀!” 不多时,各个营房兵卒纷纷冲出,有的人身上还着了火,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些昔日的同袍,晚间还在一口锅里盛饭,此刻已经刀兵相见,变成了你死我活。 “铛铛铛...” 各种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多处营房被点燃,整个军营如同白昼,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找死!” 刘文炳连砍两个叛军,鲜血被喷了一脸。 作乱的京营兵左臂全都缠着白布,在火光下相对容易分辨,不然非得发生不少误杀。 放眼望去,乱兵人数明显更多,也就是说,此处五千人当中,至少三千以上加入了敌对阵营。 刘文炳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襄城伯世子李国祯,这家伙正朝着乱兵狂砍。 很快,彼此都看到了对方,两人领着各自人马边杀边向对方靠拢。 叛军依靠人数优势,慢慢占据了上风,刘文炳和李国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 与此差不多同时,郊外京营临时营地,比城内更加疯狂。 今日上午,何可纲便接到孙承宗指令,率部从燕云马场移师北郊十里,包括西山京营本部兵卒,均移防此地,以随时应对城内突发状况。 自京营整编以后,虽比以往好出不少,但问题依旧很多,而且当下派往各地的兵卒超过半数,京营早都不满员。 皇帝将重心放在禁军,加上何可纲又是边将,军中原有部分将领,还有那些勋贵子弟,常常不买何可纲的账。 何总兵有时候满腹委屈,却不便向皇帝诉苦,倘若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也太无能了,只不过要扭转京营颓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若非天子当初命他随道带2000辽东铁骑过来,还非常信任他,孙应元、刘文炳与他也很对胃口,不然处境更加难堪。 先前接到孙承宗密令,今夜可能会发生变故,何可纲的神经紧张到极点,连忙积极布置。 只是这段时日军中并无太大异常,哪些人会叛乱,脸上又不会刻字,只得与刘文炳雷同,令亲兵严加提防。 “杀辽东兵!” 多处营帐被点燃,叛军主动出击,猛攻何可纲主帐。 外围有些已经睡下的兵卒,还没待翻起身,就成了叛军刀下之鬼。 “传本将军令,凡诛杀叛贼之将士,军饷涨三成,外加官升一级!” “得令!” 传令兵擂起聚将鼓,数队亲兵骑着战马,将何总兵命令奔走相告。 何可纲怒火中烧,他在辽东杀建奴从未眨过眼,朝中贼子畏惧建奴如鼠,搞同室操戈却心狠手辣,容不得他不悲愤。 “杀辽东兵!” “杀叛军!” “......” 叛军喊出的口号是诛杀辽东兵,军中将士又不全都是傻子,愣了一阵后主动或被动与叛军厮杀起来。 “砰砰砰...” “锵锵锵...” 火铳声夹杂着各种兵器碰撞,呐喊与哀嚎声交融,整个营地血流成河,彻底炸开了锅。 何可纲在军帐前沉稳地指挥战斗,双眼怒得就快喷出火花。 “总兵大人,大事不好!” “何事?” 一亲兵勒马来到近前。 “临...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带着数千叛军直奔安定门而去!” 亲兵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 何可纲大惊,虽已提前知晓会发生兵变,但事实明显比预想更为糟糕。 看来叛军并不打算彻底铲除异己后再进行下一步,而是边围住他,边往京师进发,京师才是主要目标。 “杀出去追击叛军,快!” “遵命!” 何可纲果断下令,他这久经沙场的战将,绝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猛地双腿紧夹战马,一溜烟冲入乱军之中,提起三眼铳一通狂射。 第172章 里应外合 对于关宁铁骑的战斗力,何可纲是非常有信心的,即便营中全部将士都叛乱,凭2000关宁军的战力,也不会输得太惨。 禁军骑兵是关宁军的徒弟,神枢营那尚剩的3000多骑兵,也是关宁军的直系弟子。 “杀...” 营中参与叛乱者高达近三成,神机营兵卒对射、神枢营骑兵渐渐找到各自战马,玩起了对冲,五军营各类步卒,挥着武器对砍。 “砰砰砰...” 何可纲将三发弹丸打完,抡起三眼铳就开砸,不多时便杀出一条血路,率队朝安定门飞奔而去。 ...... 临时驻地距京师仅十里,不多时安定门前厮杀声一片。 叛军动用起几门佛郎机,夜色下朝着城墙一通乱射。 杂碎们这次下了血本,除开蛊惑京营兵,还将上直12卫等部分京畿周边卫所军招纳不少。 安远侯世子柳绍宗,正领着这群乌合之众向安定门汇集。 原上直12卫属于亲军系列,当初崇祯下定决心裁撤,就是考虑到这些顶着亲军光环的卫所,实际与普通卫所军无异,仅保留四卫营发展出禁军第一军。 “李兄!” “柳兄!” 两个勋贵子弟碰头。 “想那何可纲就快追来,李某要攻城了,声势会搞得很大,后路就劳烦柳兄抵御!” “李兄客气!” “儿郎们,辽东军反叛朝廷,内阁迷惑天子撤销卫所,就是何可纲那败类当的帮凶,内阁乃佞臣,切断我等活路,快随本将诛杀辽东反贼!杀!” 柳绍宗大吼,哪管这番言辞正确与否。 本身卫所被裁,动了太多人的蛋糕,皇帝虽分给卫所军土地,但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中间又有人使坏,以致裁撤后小冲突时有发生。 而且这当中有个崇祯或许故意为之的成分,那就是没有收缴卫所军兵器,那些武器不知传了多少代人,还参差不齐,不过搞搞乱子还是用得上。 四五千卫所军像打了鸡血,小侯爷发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还承诺事成之后的诸多封赏,为了钱嘛,值得拼一拼。 安定门闹出的动静很大,李祖述带着数门中型佛郎机不断开炮,步军占据大多数。 京师城高池深,其实攻进去的可能性并不高,除非欲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 “阁老,城中京营兵一部往安定门杀去,一部杀往教忠坊,白天的青皮于各处又冒了出来,刘参将寡不敌众,下官已派一千东厂番役前出!” 曹化淳向孙承宗拱手禀报。 “报...” 一锦衣卫快步进入文渊阁,李若链也气喘吁吁随后赶至。 “禀阁老,城外叛军人数五千上下,另有数千不明军队,下官猜测应该是原有卫所军,锦衣卫大部已赶赴安定门!” “嗯,”孙承宗捋了捋胡须。 叛军城内城外双管齐下,还将安定门作为焦点,看架势明显想来一招里应外合。 若是城外叛军攻入城内,那情况就很糟糕了。 孙承宗作为京师最大的一尊佛,此刻不能有丝毫慌乱,事情在预料之中,却也得揣摩各个细节,以免乱中出错。 “叛军有无攻城器械?” “禀阁老,仅有数门炮火,无云梯等攻城器物!”李若链赶紧禀报。 “稚绳兄,有叛军往教忠坊攻击,此处离皇城近在咫尺,叛军是想...” 范景文眼睛睁得大大的,朝孙承宗拱手。 孙承宗脑洞大开,分析着各种可能,额间猛地冒出一丝冷汗,问道: “皇城周边有无异动?” “禀阁老,暂无可疑迹象!” “东厂还剩多少人在皇城内?” “尚有四个档头六百余人!” 曹化淳连忙回禀。 “贼首们现在何处?” “禀阁老,仍在清风茶楼!” “皇城内还有多少锦衣卫?” “三个百户巡视内城墙筒子河,其余机动力量已悉数支援安定门!” “不好,皇城危矣!” 孙承宗大喝一声,在场的二十余人全都一惊。 “传令刘国能,所有税兵往皇城聚集,锦衣卫、东厂全部撤回来拱卫皇城,御马监可用之兵全部用上! 德胜门、东直门守军各派一部支援安定门即可,再迟就来不及了,快!” 很多文官大佬还没反应过来,孙承宗接着吼道: “叛军攻打安定门,是想转移我等视线,曹厂督立即率人赶赴坤宁宫护卫女眷,锦衣卫即刻收网捉拿贼首,快!” 众人如茅塞顿开,瞬间全都懂了。 李若链、曹化淳急忙离开文渊阁,命人从玄武门出北安门调兵遣将。 叛军无攻城器械,从外围攻入根本不可能,只能依靠从城内破门,留给内阁的反应时间很充分。 叛贼不可能傻到让孙承宗从容应对,待他们注意力被分散,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可一鼓作气攻入皇城拿太子,贼人不可谓不阴险。 到时候叛军进城,天亮后还有天津三卫等各种或明或暗势力,届时将百官与各重要衙门控制,说不定就梦想成真了。 孙承宗有点懊恼,他一直认为城内叛军应该直接攻打皇城,没想到却往北与城外打配合。 意图攻过来的兵显然不多,以致下达了调东厂、锦衣卫去增援的命令。 看来要攻皇城的,绝非单单京营兵,白天有一两万青皮作乱,曾让他感到意外,京师人口虽百余万,但青皮流氓不可能一下子这么多。 这当中有多少贼人死士,或是混进城的私兵等,真无法掌握。 现在的他终于悟了,先前浪费掉两三刻钟时间,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孙承宗不禁背心冷汗阵阵。 ...... “杀!” 皇城东安门外,李弘济穿着祖传盔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这身盔甲虽历经两百多年,却依旧光亮如新。 倘若先祖李文忠知道他今日行径,非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扇他几耳光,再一怒之下将其斩杀。 不过他的二世祖李景隆,大概率会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一声好样的。 当初老祖我把朱允炆80万大军整没了,还打开南京城恭迎燕王,方换来子孙永享富贵。 你这后世子孙天生反骨,有我老李遗风! 好好干,光明的前途就在眼前! 第173章 为了金钱与仕途,拼了! “李兄,徐某来也!” 徐允祯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雁翎刀,领着百十家丁挤过人群,来到李弘济近前。 呵呵,昨晚邀请这家伙参加密会,这厮还傲娇得很不参与,如今似乎看到了胜利希望,想冒出来分一杯羹。 李弘济心头有点不爽,不过也没有怠慢。 干大事嘛,要的就是重量级人物多,此人一个堂弟在更里面的东华门当千户,这样又多出一众盟友。 “有徐兄相助,我等必然事半功倍!” “李兄客气,昨日徐某身体有恙,今日已恢复如初,自然要来鼎力相助!” 特么谎话张口就来,说完,向一旁的定西侯、梁廷栋、陈演、杨士聪等人拱手。 “西铭先生与孔公子呢?” 徐允祯问道。 “一群书生毫无缚鸡之力,这种事我等武人方能一定乾坤,李某已叫他等潜出城外去了!” 李弘济很是得意,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很轻蔑,旁边的梁廷栋等人一脸黑线。 先前离开清风茶楼,李弘济便让张缚、孔兴燮出城,一来攻打皇城的消息得带出去,山东、江南需要紧跟京师节奏。 二来万一有个闪失,也不至于被一锅端,外面有掣肘朝廷的势力,他们更加游刃有余。 还有最关键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李弘济独领万军获得首功,哪怕今后只是个次辅,话语权也将更为突出。 “弟兄们冲啊!” “杀进皇城捉拿乱臣,助当今太子登基!杀啊!” “......” 李弘济撕心裂肺,不断让家丁传出指令打气。 赶来的千余京营兵、各公侯眷养的私兵、家丁、部分京师帮会组成的万余所谓正义之师,嗷嗷叫猛攻城门。 东安门宿卫只有千余,锦衣卫、东厂兵卒被抽调,一时间城墙上守军颓势尽显,破门已经近在咫尺。 不多时,泰宁侯、崇信伯、成山伯、南和伯等数个勋贵率家丁加入战队,有的仅三二十个家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倘若成事儿了,他们都可以被称为一线功臣。 东安门紧邻澄清坊,这儿有十王府,大多勋贵府邸都在此地,崇祯当年的信王府也在这里。 各地藩王早都被东厂看押在信王府,离京师近的包括福王一干人,已被管束两三个月,只是崇祯一直未鸟他们。 外面喊杀声四起,藩王们无法获知外面消息,但只要是个人都分得清,京师正在发生动乱,他们说不定将逃出生天。 两刻多钟后,东安门告破,守门士卒发生内讧,被收买的棋子占据上风,将城门洞开。 贼军一窝蜂涌了进去,东安门前方乃东华门,东华门再破,皇城将尽归贼手。 ...... “祖宗在上,请保佑不孝子孙,替大明诛杀反贼!” 年轻的英国公张之极,身着盔甲单膝跪地,接着拜了三拜,将手中青香插在祖宗牌位前。 当初皇帝让朝臣募捐,自己仅出一千两,一直为此事羞愧不已,后来五军都督府的职位被拿下,甚感愧对祖宗。 看来自己还是赶不上自家老子,没有他爹张维贤当年扶天子上位那种魄力。 不过在今晚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刻在骨子里那份基因告诉他,他必须为大明而战。 转过身走向门口,朝院子里刀剑备齐的百余家仆嚷道: “儿郎们,随张某斩杀叛贼!” “是!” 张之极抽出祖传腰刀,跨上马匹冲出府门。 类似场景在多个勋贵府邸上演。 驸马都尉巩永固、怀宁侯孙维藩、彰武伯杨崇猷等,纷纷带着各自家丁,朝皇城方向进发。 勋贵中奸人不少,维护皇权的也不是没有,为了不同的金钱与仕途,拼了! ...... 皇城后宫。 凡有行动能力的太监都举着武器严阵以待,有的手中还拿着棍棒之类的东西。 曹化淳领着两百多号番子,将内宫太监集中在一起,警惕地围在坤宁宫周边。 其它番子已经登上东面内、外城墙增援,先前派往教忠坊的还没有回撤。 他这两百多都是太监兵,那些身体健全的东厂番卫,并不适合涉足后宫。 各宫殿女眷被周玉凤召集于坤宁宫,这是为了方便曹化淳集中防御,她作为国母,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母后,我怕...” 整个宫殿闹哄哄,三岁多的朱慈炯紧紧偎依着周玉凤。 “炯儿莫怕,有母后呢,炯儿莫怕...” 周玉凤轻轻抚摸朱慈炯的脑袋,眼里满是护犊神情,尽管心头早已七上八下,却不能有丝毫表露。 “母后,儿要出去诛杀反贼!” 太子朱慈烺拿着一直短木剑,稚嫩的脸上显现怒容,虽只有六岁,双眼却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那柄木剑是崇祯闲暇时亲手给他削的,就是想给他玩玩,顺便从小植入一颗好战的种子。 看今天这模样,半年来的教诲,似乎有点作用了。 “烺儿快到婶婶这里来,切莫出去。” 张嫣连忙上前,将朱慈烺护在怀中。 “你父皇运筹帷幄,又有孙阁老一众能臣帮衬,乱臣贼子休想如愿!” 张嫣语气铿锵有力,悦耳的声音传遍殿内,让数十家眷宫女心中安慰了不少。 ...... “杀!” 东华门筒子河前,李若链绣春刀狂舞,连砍几个叛军,周遭已尸横遍野。 身边手下不足三百,留了数十人在文渊阁护卫,李若链将调锦衣卫回援的命令下达后,就领着人奔赴东安门。 无奈东安门出现内贼,没几下就被攻破,只得往里面的东华门且战且退。 身后东华门是皇城最后一道屏障,倘若贼子冲到里面去,倒不一定能实现梦想,但皇宫必将惨遭涂炭。 贼子碍于外围城墙特别长,并无过多兵力攻击其它城门,只能集中力量强攻东华门。 城墙上乒乒乓乓,接着咯呀声四起。 “大人,不好了!有人放吊桥!” 李若链砍翻一个青皮,猛地回头一望。 城楼上已经陷入厮杀,昔日同袍间互砍,可谓刀刀见血。 东厂番子也在相互砍杀,为了各自不同目的,全都豁出去了。 东安门有内贼,东华门同样如此,满朝贼子实在太多太广,李若链一时间心如刀割。 第174章 血溅皇城 “儿郎们,冲啊!哈哈哈...” 看到吊桥缓缓放下,李弘济狂笑不已。 身边勋贵文武无不喜形于色,离成功又进了一步,任谁都极度兴奋,这就是金钱与地位的力量! “杀!” 一众勋贵气血上涌,梁廷栋等文官也在那儿嚷叫帮腔,人多力量大,简直太特么爽了。 “杀反贼!” “杀反贼!” 不知什么时候,张之极一干人领着数百家丁从后面杀来。 李弘济先是一愣,待清楚就几个勋戚与家奴后,眼中极度不屑。 “看不清楚形势以卵击石,定国公何在!” “李兄有何吩咐?” “你领兵一千挡住后方,那些人与我等为敌,就休怪李某不念旧情了!” “遵...遵命!” 一个侯爵向公爵发号施令,让徐允祯很不习惯。 不过李弘济是男一号,他只能服从,管啥勋戚不勋戚,今夜只要不属于同一阵营者,通通都是敌人。 “定西侯何在!” “蒋某在!” “蒋兄在此按既定计划进行,李某要带人去迎接太子了,顺道再看看病入膏肓的天子,哈哈哈...” “遵命!” 李弘济非常得意,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皇城兵马被调走若干。 他感觉自己就像诸葛孔明再世,完全神机妙算,得赶往最该去的地方。 “陈翰林、杨编修!” “下官在!” “把诏书给拿好了,随本侯一道前往!” “得令!”陈演、杨士聪非常谄媚地作揖。 要硬推太子登基,自然得有传位诏书,这些东西早都准备好了,翰林院就是干这个的。 吊桥被放下,李若链心跳极度加速,忙命前面的人挡住叛军,自己领着百十人从吊桥退至东华门前,与临阵叛变的番子宿卫混战起来。 整个东华门附近喊杀声震天响,墙上部分叛军趁乱往皇宫里冲,场面几度接近失控。 小半刻钟后,从安定门方向回撤的锦衣卫终于赶回,阵脚方渐渐被稳住。 不过李若链丝毫不敢怠慢,边杀边朝里面突进,文渊阁离东华门不远,那里仅有数十人拱卫着中枢大员。 东华门城墙上有叛军,难保其它各门没有,若叛军从玄武门或西华门突入,那后宫就危险了。 他身体健全不能拱卫后宫,但愿曹厂督能力挽狂澜。 ...... 果然,情况与李若链所料完全一致。 玄武门至后宫一线早已厮杀一片,昔日同僚上演着对砍,很多忠于职守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同僚送去见了阎王。 曹化淳严令下属拼死抵御,后宫都被攻,可想而知皇城东面该有多么惨烈,宿卫中叛乱者不少,让他直骂方正化的老娘。 可想想东厂番子也没好出多少,数月来大力整顿并扩充东厂,到头来作乱者仍不下两成。 乱臣贼子的糖衣炮弹太有效果,那些藏得深的宦官余孽,以往见到同党被治罪,显然有兔死狐悲之感,都在为明天赌命。 “杀叛贼!” 身边两百多太监兵均为心腹,战斗力比一般番子厉害,后宫千余太监几乎无战力,倒也一定程度上迟滞住叛军步伐。 “杀!” 正难解难分间,方正化的几个徒弟领着数百御马监兵丁杀来,场面逐渐往正义一方倾斜。 “侯爷,宫内战况不佳,恐...恐怕...” 已经冲破皇城北安门,再从玄武门踏入内宫的李弘济何尝不知,一双鹰眼满是狰狞。 “奶奶的,皇帝都快死了,还想着愚忠,简直愚蠢至极!儿郎们,随本侯杀进去!” “遵命!” 李弘济纵马飞奔于阁殿青石板间,提刀一通猛冲,倒也起到了相当作用。 “儿郎们,保卫天子建功勋,诛杀叛贼,杀!” 一众厂卫、御马监诸军在曹化淳指挥下越战越勇。 双方一度陷入拉锯,李弘济并未占到多少便宜。 “杀...” 外围北安门前。 巩永固、刘国能异常勇猛,接连斩杀数个叛军。 作为皇家集团一号人物,巩永固并未往距府邸最近的东安门冲杀,而是详细思虑一阵,最终带着家丁绕行皇城半圈。 途中遇到增援皇城的刘国能,刘国能受其感染,分出三千兵力驰援东面,再领着另外三千多人,与巩永固一道杀向北安门。 没曾想叛军已经杀入宫内,李弘济亲自坐镇,万幸时间及时,看来他们的选择无比正确。 “侯...侯爷不好了,数千人围向北安门!” 一个家丁急匆匆奔来,神色很是慌张。 “什么!” 李弘济大惊,皇城兵卒被抽,留给他的时间空间很充足,从两个方向攻打皇城,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心想事成。 可对方反应太快了,猛然间意识到伎俩可能早都被识破,必须立即作出抉择。 李弘济瞬间心情落到极点,除了愤怒就是不甘,已容不得他过多犹豫。 “儿郎们,原路撤退,杀向安定门出城,通知定西侯,迅速撤离!快!” “遵命!” 叛军闻言士气一落千丈,且战且退间,有的开始丢盔弃甲跪地请降。 玄武门一度变得拥堵,趁里面的人行动受阻,李弘济带着他三千多骑兵精锐,冲向北安门。 ...... 皇城东南面,文渊阁前早已尸横遍野。 二十余朝廷大员都拿起了武器,胆子小的还在瑟瑟发抖,警惕地看着台阶下刀光剑影。 孙承宗临危不惧,谁怯懦都行,唯独他不可以。 天子说大乱方能大治,这次放纵充满挑战与惊险,陛下啊,您老人家的胆子太大了,让老臣惊心动魄啊。 李若链浑身是血,身边属下只剩数十人,冲进来的四五百叛军被他们砍掉大半,绣春刀上留下一个个缺口。 不多时,一众锦衣卫涌向文渊阁殿前,一个千户官带队边杀边朝李若链抵近。 “大人,援兵已至,东华门尽在我手!” “甚好,杀贼!” “杀!” 殿前叛军没几下就被悉数斩杀,剩下数十个番子宿卫大感不妙,转而跪地求饶,先前的凶神恶煞变成屁滚尿流。 “肃清周围残敌,其余人跟随本官!” “得令!” 文渊阁前终于消停,李若链扫视了台阶一眼,随即领着两三百下属奔向东华门。 第175章 一夜惊魂 不待李若链赶至,东华门叛军就已收到李弘济指令,如潮水般退去。 税兵的加入、锦衣卫回防,张之极等勋贵毫不惧死,让东华门叛军难以招架。 内宫那边受挫,他们这儿哪怕搞得再激烈也没啥卵用,更何况根本就没做到。 定西侯、定国公、泰宁侯等七八个勋爵万念俱灰,选择造反代表无路可退,如今就只剩下逃了。 出了京师就有希望,外面留有大量钱财,城外还有那么多反正之军,还有天津三卫,还有山东、江南士绅。 按战前计划,倘若出现差池,便先退往天津,再不成就退至山东。 届时建奴在蓟辽一线搞点事情,他们又可以卷土重来,一切都还有得玩。 ...... 天边尽显鱼肚白。 经过一夜酣战,皇城内外血流成河,残敌渐渐被肃清,参与叛乱的部分勋贵、官员、太监被抓住,还俘虏不少叛军。 那些受伤不能行动者,被毫不留情补上一刀。 也有机灵的撤掉臂上白布条,暂时躲过一劫,不过仅针对宿卫、番子及京营兵。 青皮与卫所军,扯不扯掉都无用,他们那身装束,便注定了结局。 ...... 何可纲、刘文炳率骑兵一直追击出通州,叛军劳于奔命,两位大将也疲惫不堪。 “就地休整!” 何可纲高声下令,一个个将士下马,几乎瘫软趴在地上。 “总兵大人,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做?”刘文炳上前拱手。 他昨晚可吃了不少亏,心头正窝着火呢,若非叛军并不以绝杀他为主要目的,说不定早都身首异处了。 “小侯爷莫急,想必首辅大人已有安排,我等在此等待军令即可!” “遵命!” 刘文炳犹豫片刻,他并非留守班子核心成员,对某些事务并不清楚。 “来人!” “属下在!” “向孙阁老回禀,叛军已朝东安、香河方问逃窜,骑兵约四千余逃脱,步卒已全部就范!” “得令!” 传令兵拱手,迅速往京师方向奔去。 何可刚一屁股坐下,现在只是感到累,心中丝毫不慌。 皇帝当初下定决心放任京师暴乱,不是没有底气。 东厂番子三四千,京师锦衣卫五六千,皇城宿卫一万,这当中虽有人会叛乱,但自保毫无问题,尤其锦衣卫,近半年的表现说得上可圈可点。 外面还有近两万京营兵,剩在京师的税兵也有近七千,总不至于全都被收买,另外还有巡城司、兵马司、御马监等机动兵力加持。 内阁六部忠诚于皇帝,其余官员与勋贵不敢保证,不过敢拿家伙叛乱者毕竟不会太多,种种因素促成敢放手一搏。 如今正如天子所料,虽有一定差池,但大方向基本一致。 ...... 京师东南面七八十里,香河县地界。 李弘济、徐允祯、蒋秉忠等人脸色阴沉,率着两三千骑缓缓行军。 这些骑兵中有死士、有家丁,还有千余来自不同序列的兵种。 那些非骑兵士卒,以及那一两万流氓青皮,早都被杀被俘,为他们逃出生天创造了机会,这是那帮人仅存的剩余价值。 追兵早已摆脱,在没有利好消息传来之前,再慢也得向前走。 正垂头丧气间,后方数个骑卒赶至。 “我乃临淮侯世子属下,有重要军情禀报临淮侯!” 骑卒飞奔大吼,李弘济猛地勒住缰绳。 “启禀侯爷,小侯爷一个时辰前已往东安方向撤退,命小的前来向侯爷禀报。” “如此甚好!” 李弘济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这是行动前就已谋划的两条退路。 当初感到获胜机率不小,不过还是做了最坏打算,要不然不会撤得如此从容。 “伤亡如何?” “禀侯爷,京营兵只有一两千人,出通州后便已停下,小侯爷尚有骑兵近两千,已与天津三卫前锋相遇,只是上直十二卫已十不存一...” 李弘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上阵父子兵,两父子都在那就没问题,上直十二卫算个球,就是群花钱断后的卒子。 “大少爷还说了什么?” “小侯爷说寺庙那边的人,想来已前往北地传信,请侯爷放宽心!” “嗯,”李弘济点了点头,第一招已经失灵,建奴可是接下来重要的依靠力量之一。 造反派数月前很多金银刻意存于天津,部分家眷数日前就被送往,现在可以放心去了,这兵卒是李述祖亲兵,那番话值得信任。 李弘济朝向身旁家丁。 “传令下去,就地休息,两刻钟后全军向南,直奔天津卫!” “得令!” ...... 文渊阁中。 大佬们经历一夜惊魂,有些人累得瘫坐在地上。 按预判,贼人只能去天津,方才接到何可纲传回的消息,事态也确实如此发展。 唯今之计,孙承宗必须将京师周边散落的京营兵集中,再往天津方向合围,这是应急筹划中拟定的一步。 昨日向皇帝呈送急报就提出,单靠京师留守兵力,自保没有悬念。 但机动兵力不足,无法做到一锤定音,想来天子应该会作出打算。 按照两地行程,皇帝传回旨意至少要等到下午甚至晚间,在此之前得先行调兵遣将。 顿了顿,孙承宗望向曹化淳。 “曹厂督!” “下官在!” 曹化淳昨晚处于一线指挥,功劳非常之大,并未下场砍杀,当下毫发无损,仅仅略显倦意。 “派人向河间府、保定府、永平府京营兵传令,保定府一万人向东安挺进,与何可纲会师! 河间府、永平府之兵南、北进发直逼天津卫,待各部就位后再作下步行动,切莫擅自出击!” “下官领命!” 安排完这档子事,孙承宗望向满身血污的李若链,这家伙甚是勇猛,万幸没有受伤。 “来人!” 长期跟随孙承宗的锦衣卫百户上前。 “给你们指挥使大人打盆热水来,再取套衣服!” “遵命!” “阁老,下官...” 李若链欲拒绝,他还想去大街上巡视一下呢。 “本阁稍后欲召集百官,李指挥使满身是血,岂不把那帮士大夫吓得半死。” “哈哈哈...” 阁中传出一片笑声,连日来的紧张氛围,总算得到稍稍缓解。 第176章 人心收割机 孙承宗将昨晚战况写成奏本,与在场大员共同签名,命锦衣卫速速呈往宣府。 进入巳时末,就在这文渊阁。 内阁、六部、督察院、锦衣卫、东厂、翰林院、五大寺、顺天府四品以上官员,六科给事中、都给事中、在京勋贵被悉数召集。 一大早这些大臣就接到内阁传令,把文渊阁被塞得满满的。 人员到齐,见主座上坐着孙承宗,很多朝臣心里五味杂陈。 来的路上看到了大街上尸山血海,殿外还有人收敛尸体清扫血迹,胆子小的仍在不停发怵。 看来天子真的快油尽灯枯了,一个月没有见着,不然也轮不到孙承宗聚集群臣。 昨晚那么多人叛乱,虽把叛贼杀出城外,但大明的明天究竟该何去何从? 孙承宗清了清嗓子,说起了开场白。 “诸位,京师之事想必大家都已清楚,今日你等衙门有人没来,已经与叛贼同流合污,大明对于叛乱者绝不留情,将悉数灭之! 唯今之际,诸公该作甚作甚,谁敢乱散谣言,谁敢与叛军勾结,格杀勿论!” 孙承宗声音浑厚,言语中透露杀伐之气,让在场部分人心中发毛,或者说非常不爽。 你一个文臣,还是首辅,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我等同为大明一员,有资格讨论朝政,难道就只有你关心大明吗? 话音刚落,兵科都给事中王绩灿上前作揖: “首辅大人,陛下龙体欠安如此之久,京师发生这般叛乱,下官严重质疑内阁六部不作为,该为此事负全责!” 王绩灿充当先锋官,一副咄咄逼人,这个昔日的周延儒小卒子,仿佛站上了道德制高点。 孙承宗闻言心头直骂娘,事情还没得到完美解决,就开始兴师问罪,这是臣子当下该说的话吗? 皇帝痛恨言官,症结点就在此处,一天到晚不思怎样处理事务,只晓得瞎基巴叫嚷,纯属迂腐庸才! 孙承宗冷哼一声。 “那依王大人所言,我等是不是该被千刀万剐?逃出京师的贼人怎么办?待惩治我等后再去清剿吗?你来领衔朝堂发号施令吗? 哼!那时恐怕反贼已掀起燎原之火,你质疑内阁六部,你手下给事中张晋彦参与叛乱,被锦衣卫抓捕,你作为兵科一把手,就不该被问责吗!” 孙承宗掷地有声,一番话让这家伙缩了缩脖子。 那些本欲紧紧跟上王绩灿的大臣,也被着实挨了一闷棒。 “本阁不想与你等迂腐之辈耍嘴皮,本阁要告诉尔等,圣上自有御断! 你王绩灿该反思裁掉的卫所为何会叛乱,大明将士百年来为何战力不佳,大明军队该作何改革,而不是看着洪水袭来,先将同僚推下去!” 王绩灿被搞得毫无招架之力,孙承宗闪现一丝轻蔑,转而严肃地说道: “本阁今日召各位来,就是告知诸位,大明好好的,圣上也安然无恙! 尔等该干嘛干嘛,朝廷自有方略清剿叛贼,对于昨日建功立业者,朝廷自会封赏,趁乱胡作非为者,决不轻饶!都散了吧!” 孙承宗三言两语下达逐客令,很多人不禁发懵,看来召集他们并非想商讨事务,而是下发通知,或者说乃一种告诫。 尤其那句圣上无恙是啥意思?还没轮到我发言呢,这样就打发了? 不过瞧见殿中锦衣卫威风凛凛,曹化淳、李若链看孙承宗的眼神,都有种莫名狂热,孙老头还不顾礼节转过身去,只得不甘心地作揖告退。 群臣离去,殿中只留下二十余大佬,方才孙首辅这番说辞,若换成半年前,当中不少人同样会表露不满,甚至来场撒泼也无所谓。 不过半年来发生这么多事,内心已经渐渐树立一种意识,那便是务实方能匡扶大明,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奸人庸人无处不在。 “曹厂督、李指挥使!” “下官在!” 孙承宗转过身。 “内外城守卫尽快恢复正常,陛下今日必会有圣意传回,我等老朽在此等候,外边就有劳二位了。” “下官遵命!” 正说话间,一门子进入阁中。 “启禀首辅大人,皇后携太子已到殿外!” “快请!” 孙承宗双眼一抬,三步并着两步走向门口,一众文武紧跟其后。 “臣等拜见皇后,拜见太子殿下!” “诸位大人免礼!” 周玉凤和朱慈烺一身布衣,朱慈烺连忙上前搀扶孙承宗。 “先生年事已高,万万使不得,诸位先生快快请起!” 朱慈烺稚嫩的童音很具穿透力,这么小就礼贤下士,让大佬们很是感动。 诸臣站了起来,微微低头等待着皇后的凤鸣。 “本宫不便进入文渊阁,就在此处向诸公略表谢意,来人!” 身后一众太监宫女提着十余个食盒,一一拿到诸臣近前。 “若非各位先生运筹帷幄,我儿说不定已被奸人所拿,本宫今早率众妃下厨烹饪,特向诸位致谢,请受本宫母子一拜!” 说完周玉凤、朱慈烺双手作揖,仪态非常恭敬,眼里充满了感激与期许。 “皇后折煞臣等,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诸臣赶紧回礼,全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还特别钦佩周皇后。 坤宁宫外尸山血海,皇后却从容下厨给臣子做饭,那种心理承受能力,岂是常人可比。 “陛下离京前叫本宫凡事听从诸公安排,这一拜先生们担得起!” “臣等多谢皇后,多谢太子殿下!” “敢问孙先生,明日华夏日报该如何报道,请先生明示。” 母子俩都非常讲礼节,诸臣心生出强烈的被尊重感。 “回禀皇后,京师事端须据实详陈,要让天下人认清反贼真面目!” “本宫知道了,多谢先生。” “臣惭愧。” “先生客气,叨扰诸位了,烺儿,我们回去吧。” “是,母后。” 周玉凤、朱慈烺再次作揖。 “恭送皇后,恭送太子殿下...” 母子始终彬彬有礼,那独特的皇家气质令人无限景仰。 老公在边关叱咤风云,老婆带着孩子嘘寒问暖,他们一家可谓人心收割机。 当然,如此举动绝非作秀!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天子包括其家人,可不想玩那套阴的,他们绝对有情有义! 第177章 向天下士绅全面开战! 皇后做的午膳就是不一样,吃在嘴里暖在心里,圣上有此贤内助,大明更加有望了。 他们这些人中挂东宫虚衔的也不在少数,太子方才表现让人双眼放光,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待其出阁读书之时,定要当个好座师。 ...... 申时时分。 孙承宗收到皇帝昨晚发出的旨意,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按照路程,6000多京营和禁军组成的部队,明日天黑前就可到达京师。 明日乃中秋节,得准备更多酒食,待儿郎们赏过京师的月亮后,就可踏上清剿叛军的征程。 这六千多人可是刚下战场不久,其战力至少相当于三万以上常规兵卒,震慑力非同一般。 天子对留守班子一万个支持,根本没有丝毫责怪与不信任,一众人都彻底放心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 崇祯也接到了一早从京师发往宣府的急报,事态还真有点略超想象。 勋贵文人真特么带劲,一群臭皮匠运作了比天还要大的阵仗,看来往后得高看一眼才行,若非规划得很周密,真不知是何景象。 其实崇祯这段时日不是没有复盘,这半年以来,他搞的那些事儿是否过于心急。 来不来就查询贵,动不动就搞掉内阁推出各类新政,或许就是因为种种高压,才使得心怀不轨者更早地孤注一掷。 当初曾打算对勋贵暧昧些,勋贵比文人更需要依附皇权,能为自己打开局面保驾护航。 也想过对天下士绅怀柔一点,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然而,一系列事实告诉他,任何犹豫与示好没啥卵用,反而觉得你皇帝柔弱,唯有快刀斩乱麻,方为最佳选择。 他有豪赌的成分,也曾想过新事物会遭到奸人扼杀,甚至包括这副身板,恐怕都有落水之类厄运。 万幸赌对了,自己毛都没掉一根,大明好戏才刚刚开幕,接下来才真正进入下狠手的表演时间。 “大伴!” “奴婢在!” 崇祯放下奏本,向王承恩传出御音。 “去将方正化、钱次辅叫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方正化、钱龙锡来到跟前。 崇祯使了个眼色,王承恩将奏本递给两人传看。 二人越看越惊,白天流氓作乱,晚上就发展到打皇城,甚至直冲后宫,节奏实在太快,让人有点应接不暇。 尤其方正化,在看的过程中忽而惊讶忽而惶恐,最终变成瑟瑟发抖,一骨碌匍匐于地。 “皇爷,臣...臣死罪,请皇爷责罚!” 御马监治下一万宿卫,竟高达三成参与叛乱,他方正化难辞其咎,那可是皇城近侍,足以诛灭掉自己九族。 唯一的亮点几个徒弟功劳不小,但这个罪太大,根本无法抵消。 “你当然有罪,不但你,大明文武百官、天下士绅,包括朕通通有罪!” “奴婢惶恐!” “臣惶恐!” 天子这话味道不对,钱龙锡、王承恩跟着跪下,他们在皇帝面前,已经很久没跪过了。 崇祯望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都起来吧,尔等罪孽深重,但情有可原!” “臣...” “奴婢...” “朕恕尔等无罪,起来吧!” “谢...谢陛下!” 崇祯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扬起头。 “朕只是有感而发,祖宗留下之规矩经过百年演变,早已漏洞百出,一个新税制引发动荡,简直可悲可叹。 乱臣贼子单单就为反对新税制吗?仅幌子而已,实则乃朕动了奸人太多利益,个个都在为私利抗争,啥心怀天下,依朕看就是句可笑之言! 唯有让天下百姓得到朝廷实惠,朝廷同时对毒瘤及弊端强硬拔除,大明方会真正触底反弹!” “谨遵陛下教诲!” 三人拱手作揖,崇祯摆了摆手,望向钱龙锡。 “钱次辅。” “微臣在!” “即刻回复京师,将宣府战况、朕御驾亲征之消息公之于众,朕要向反贼,向天下迂腐之辈全面开战!” “臣遵旨!” 钱龙锡一脸兴奋,连忙拱手应允。 憋了这么久,天子终于不再隐瞒了。 这次来宣府者个个都是功臣,谁不想被天下人知晓功绩,钱财在这份荣耀面前,就连粪土都算不上。 崇祯继续说道: “华夏日报须大力宣传英雄事迹,本次有突出表现者可作专篇报道,从你钱次辅直至基层儿郎,务必赞赏有加,对留守京师鞠躬尽瘁者,同样不可落下! 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凡跟朕一条心,生有盼头,即便是死,也会被后人永世铭记!” “臣遵旨!” “另外告诉孙承宗,朕拟定八月十七日班师,听王大伴说,钱爱卿曾提过八月二十三乃黄道吉日?” “回禀陛下,正是!” 皇帝说过月底想回京,钱龙锡早都掰着手指头算了。 回京预示着迷雾散尽,天子文治武功必须声名远扬,自然得选个好日子。 “哈哈哈,如此甚好,那朕就在八月二十三抵达京师德胜门,所有礼仪从简处理,但声势越大越好!” “臣谨记!” 三人无不喜笑颜开,方才京师消息带来的阴霾,此刻已消失殆尽。 “方大伴。” “奴婢在!” “传令王业浩,参将以上军官十六日全部到万全来,朕要召开御前会议,将考功封赏、新军制、北征等诸多事务一并落实。 另外让他留两千蒙古俘虏在宣府,余者全部给朕一道带回,献俘仪式没有金钱鼠尾咋行。 顺便还告诉他,明日要让边墙外儿郎吃好喝好,只要大明继往开来,无论身在何方,月亮都与故乡同等明亮!” “奴婢遵旨!” “都下去吧!” “是!” 两人离去,崇祯感慨了好一阵,以当下态势,已经可以风风光光回京了。 那些叛贼蹦跶不了多久,在京师外面闹,收拾起来反倒更加容易。 这帮人反是反,其实还让自己抓到一个新的契机,那便是士绅一体纳粮、取消漕运、取消盐引等等构想,或许都将更早实现。 而且还要把所谓士大夫精神支柱的山东孔家,彻底推向深渊,切掉天下读书人自以为是的根。 变成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为国家之富强而奋力读书! 第178章 论功行赏 崇祯八年中秋佳节。 正午时分还稍稍有点热,到了太阳落山,温度就陡然直下,昼夜温差已越来越大。 常言道八月秋风渐渐凉,在这小冰河末期,仍要比三百多年后季节更加紊乱。 今年留给北征部队的时间已经不多,接下来需要快速拿下兴和路,将其作为前进堡垒,来年开春继续向北蒙扩张。 崇祯在白天领着钱龙锡、陈新甲、周遇吉慰问了后方总医馆。 每逢佳节倍思亲,伤兵们受到皇帝慰劳,无不异常感动。 虽身在他乡还伴随伤病,不过天子赏赐给每人一个月饼,一副关心备至,这份殊荣堪比千金。 通过近一个月医治,轻伤者已陆续归队,医馆里只剩下两三千重伤员。 这些人当中,有部分还将医治数月方能彻底康复。 也就预示着宣府战地总医院,还将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联想到当下大明还不太擅长外科,得益于大蒜素、度数略高的白酒加持,战地医馆就是个外科手术试验场。 接下来可长期保留下去,为军队和百姓持续造福。 ...... 入夜,与几位文武一番小酌。 崇祯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暗自发呆。 出来都这么久了,除了关心战事国事,其实心里同样牵挂着家人。 只是到这边还没写过家书呢,作为君王,自己的一切,都是通过留守班子向家人传达。 古人云一封家书值万金,虽几天后就能回到京师,似乎也可以写写家书,毕竟过节嘛,情况不同于平日。 “大伴。” “奴婢在。” “文房四宝伺候。” “奴婢遵旨。” 摊开纸张,崇祯略加思考,不时泛起笑容,提笔疾书起来。 这个时代讲究尊卑,按常理三个嫔妃不需要理会。 但崇祯是个博爱的主,封建时期所谓的大男人主义,早都被他丢进了垃圾堆。 于是,四个老婆加上张嫣,一个都没落下,其中对周玉凤的信中,更有一段色色的打油诗: “月挂梢头照小窗,为夫心头憋得慌; 佳人千里难同枕,二两赘肉硬如钢; 忆起娇嗔还似梦,甜言蜜语美似糖; 不日共卧鸳鸯被,再把凤儿肉包尝。” 写完,崇祯差点都笑出声。 堂堂帝王竟写出如此低俗露骨之词,周皇后可是封建女子啊,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哥也懒得管,皇帝就不是人吗,不可以偶尔放任一下吗? 遗憾的是周玉凤正怀着孕,回去后恐怕也只能尝尝肉包了。 至于写给袁妃、刘妃的书信,则更加露骨,不提也罢。 因为有时崇祯在想,几个老婆都没少耗费弹药啊,为啥单就周玉凤和田秀英中弹呢? 看来得多努努力,绝不可一直放空炮。 至于写给张嫣的信,那就严谨得多了。 张嫣好比一块无瑕美玉,不容丝毫亵渎,以一首水调歌头收尾: “霜冷戍楼外,寒月照边关,御驾亲征千里,烽火未曾闲; 遥念宫闱娇影,寂寞金銮深院,愁思绕眉间,长夜凭栏处,思绪缠万千。 忆前欢,情似酒,意绵绵,与卿携手,同赏宫阙百花鲜; 无奈兵戈纷扰,暂别京城旧梦,壮志守江山;八月二十三,再续此生缘!” 崇祯吹干墨迹,将五封信件封上,交给王承恩明日发出。 这一夜,崇祯辗转难眠,家书勾起了太多思念。 身上某个地方,还真如方才所写那样坚硬如钢,没办法了,就再多煎熬几天吧。 ...... 翌日清早,万全左卫议事房。 王业浩、黄得功、尤世威、刘肇基、杨廷麟、卢九德、虎大威等主要武将已从边墙外赶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尤世禄、罗贷等后起之秀。 钱龙锡、陈新甲、傅宗龙、周遇吉、方正化等驻守此处的文武全部到场。 崇祯入座,御前会议开始。 皇帝伸手示意钱龙锡,次辅大人拿出文书,向与会人员宣读起来。 “诸位,宣府军政改革已全面落实,从即日起,北征都督府、北方野战军、宣蒙总督府正式成立,经报京师内阁票拟,圣上御批,作如下命令!” “轰”的一声,文武们纷纷站起身。 “按圣意,原宣大总督衙门撤销,改称宣蒙总督府,辖原宣府、大同两镇,外加北地草原。 原宣府之兵并入禁军,归北方野战军序列,大同镇边军改为宣蒙边防军,专职地方守备。 宣蒙军、政分属管理,兵事由北征都督府总管,民政由宣蒙总督府统领。 王业浩封上将,挂都督同知衔,太子太保,总领北征都督府,战时节制宣蒙总督衙门! 陈新甲担任宣蒙总督,兼北征都督府副职,加都督佥事衔、太子太保;傅宗龙加太子少师,任宣蒙参政,仍兼宣府巡抚!” “臣等遵旨!” 钱龙锡接着道: “命黄得功、尤世威分任北方野战军正、副司令,二人封中将,加太子太保! 杨廷麟任总赞画,卢九德为副;刘肇基、虎大威分任第一、第二军军长,以上四人封少将衔,加太子少保!” “臣等遵旨!” “周遇吉、孙应元封中将,加太子太保,于京师组建禁卫军第三军;曹变蛟封少将,太子少保;鉴于孙、曹二人已回京,班师后另行封赏!” “臣遵旨!” 接下来,钱龙锡又宣读野战军、边防军旅级以上军官任命,凡立功将领,都得到了相应晋升。 任命中有一个亮点很特别,少将和巡抚以上文武,起步都是加太子少保虚衔,也就代表着有资格辅佐东宫,未来前途值得期待。 除了官职,实物赏赐也别出心裁,京师前些日秘密运来一批铜质勋章。 这批勋章在出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造了,立功将士会人手得到一枚,而在场参会者,皇帝亲自给他们戴在胸前,这份殊荣无以言表。 接着,王业浩颁布记功细则,这当中有旅级以下将士晋升标准,全军立功人员赏银、抚恤、参战补贴等各类条款。 还专门成立一个新部门,称作都督府军功司,专职考功和伤亡将士善后抚恤。 也就是说,宣府一战无论军官士卒,无论生者还是伤亡者,本人及家属都将得到应有的实惠与殊荣。 第179章 班师回朝 标准有了,紧接着便是细化。 原有各军军功审核已经逐级完善,当下只是对需要的钞票进行汇总。 这次战役收获绝对够大,花的钱也绝对够多,崇祯带的那张两百万银票已经用掉一半了。 还好有当初晋商留下的大量粮食,斩获物资牲畜若干,还获得银两180余万,要不然带来的根本就不够花。 经过充分计算,当下缴获的180万决议交给都督府处置,这儿的封赏银、原边军抚恤银除开后,180万能剩下约100万两,到明年开春前不用担心。 不过原禁军、京营兵重伤及战死的儿郎,大多都是京师周边人士,孙应元和曹变蛟还带了6000多人先行回京,这些人同样得犒赏。 这一笔需要近40万两,也就是说,崇祯带来的两百万,将所剩无几。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加上缴获总共380万,用掉约6成,妥妥的吞金巨兽! 一场大胜仗都花这么多钱,还处于粮米有保障的情况下,明末三十年经历败仗数不胜数,财政是怎样崩盘的,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本次开销肯定比常规战役高,封赏和抚恤标准历朝以来无法比拟,这一花费就占到了总开销的一半。 崇祯为何要将标准定得这么高,自然有他的考量,经过此番战役,这些人都是点燃燎原的火种,必须用大量金钱来砸。 北方野战军也罢,未来的第三军也好,都属于禁军系列,这是他打破乱世,将来走出国门的利剑。 武人地位及待遇直线提升,并且有家国情怀、军人思想操守洗礼,谁还敢欺负大明,谁还不愿为大明未来前赴后继? 当然,除开禁军以外的明军不敢这么干,至少在大明国库未充盈前,只能局限于一定范围,崇祯可不想穷兵黩武。 今日的御前会议,算是对战后作系统性收尾,并正式下达公文。 其实边军与禁军早都在前些日,就进行着相应重组整编工作。 对于原宣大总督衙门,仅换了块牌子,只不过构想中的蒙地,还得靠大明将士一刀一枪去拼杀。 本次军情处人员晋升不在此列,天子头段时日便已传出密令,把高文采升成锦衣卫指挥同知。 军情处的功勋无比巨大,单获得传国玉玺这一项,就足以封神。 待北地回归,高文采一干人回京之日,崇祯不介意来场盛大的表彰大会。 天子很满意,新机构和编制都已落实,封赏善后全部敲定,军衔制也已正式落地。 相较于数百年后的华夏军衔,崇祯把大校换成了准将,其余完全照搬,只不过在上将之上还增加有大将、元帅、大元帅三级。 这些级别未来都会有人对号入座,给臣子留下不少奋斗空间,以宣蒙作为开端,标志着大明军队向规范化又迈出了一步。 望了望桌案上一大沓计划书,王承恩会意,识趣地将北征作战计划书逐一分发。 这是王业浩近一个月的心血,并充分听取皇帝及主要将领意见,数日前才刊印出来。 议事房里坐着的都是旅以上军官和文官大佬,这份计划书,也仅限于这个级别的人阅读。 见大家都翻看得差不多,崇祯抿了口茶,开口道: “诸位爱卿,不足两月就将天寒地冻,都督府今年务必于兴和路站稳脚跟,宣府之战除马匹朕要带回外,其余物资通通留下,让尔等更有底气!” “臣等多谢陛下!” 王业浩、陈新甲起身作揖。 “王爱卿!” “臣在!” “缴获之马匹尚剩几何?” “启奏陛下,补充我军战损,换掉我军劣质战马后,剩三万一千余匹,能用作战马者,不下两万五千!” “甚好!”崇祯微微点头。 这些马儿可是优质蒙古马,还有部分伊犁马,正是大明急需的良品。 两万多匹装备第三军绰绰有余,还可择优选出不少,放在各个草场生育繁衍。 清了清嗓子,崇祯继续道: “宣府乃保障北征之后方,两位肩上担子都不轻巧,北征都督府、宣蒙总督府能管辖多宽,就看二位的手段了!” “臣等绝不辱使命!” “嗯,都坐吧。” “谢陛下。” 计划书上各方面都很详尽,不用崇祯再多说,只是提出一些期许,各人也在天子面前纷纷表达决心。 一切事务完毕,早已日过午头。 大家用过简单午膳,边墙外押过来的四千多俘虏到达万全。 交接完毕后,王业浩、黄得功等北野将士与皇帝行礼告别。 ...... 翌日清早。 万全左卫旌旗招展,人马沸腾。 大明天子带着钱龙锡、周遇吉、王承恩、方正化、李安邦正式班师回京。 原禁军第一师剩下的9千兵卒一分为二,4千人押解俘虏与御驾同行,另外5千跟随赶马民夫及辎重队殿后,队伍排了十余里远。 当途经宣化城时,百姓及地方官纷纷聚集,夹道欢送天子回朝。 宣府一地知道战况的人不少,皇帝亲征的事儿却鲜为人知,加上消息一直被严密管控,人们只能私底下传播。 当昨日官府把一切公之于众后,整个宣化城炸了锅,人们自发地涌出城,来到通往京师的官道旁,争先恐后一睹天子风采。 过来时大部队刻意绕开宣化城,打了胜仗回去,就没那必要了。 崇祯穿着崭新龙袍,站在高高的战车上,不时朝人群挥手。 战车周围龙旗招展,华盖环绕,一个个明军将士威风凛凛,尽显霸主与铁军之气。 天子带领王师剿灭蛮夷,多少将士为宣府百姓流血牺牲,让无数家园免遭蹂躏。 百姓跪地山呼万岁,大多都被场景感染,流下激动的热泪。 而那些俘虏就很惨了,被百姓伺候无数通土块烂菜叶。 很多人鼻青脸肿,尤其阿敏之流的金钱鼠尾辫,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百姓边扔边骂,还不断嘲讽那鼠尾巴,真特么奇丑无比。 针对这种行径,将士们并未过多阻拦,只要你不泼屎泼尿,不弄得俘虏无法走到京师,你尽管玩。 让百姓发泄一下,激起对蛮夷的愤怒,对大明凝聚力而言,或许好处更多。 第180章 一百八十度转弯 京师,文渊阁。 殿外广场上人群密密麻麻,文武百官昨晚收到内阁传令,今早天刚蒙蒙亮就按令赶到此处。 皇帝数月前改成正辰时分上班,也就是八点钟,许久没这么早过了。 很多人心头极度不爽,还说和小妾来一通晨炮呢,你这苟日的孙承宗。 今日确实特别,五六百官员勋贵聚集,这阵仗已数月未出现过,而且还是在广场候着,早间的凉风,激起阵阵凉意。 百官议论纷纷,内阁六部高官一个没到,不知这么早要作甚,宫里那人有啥变故吗?还真有点怀念八点钟上班,天子其实也挺体贴的。 “内阁诸公到...” 一小太监在平台高呼,大汉将军从大殿两侧冒出,于平台与丹陛旁值守站立。 随后文渊阁大门开启,内阁四个老革命走了出来,曹化淳、李若链、六部大员紧跟其后,全都站在门檐平台上,表情很是严肃。 “孙承宗这是要干啥?效仿天子御门听政吗?” “违背礼数,祸乱朝纲!无耻!” “尔等胡说八道!” “慎言,慎言...” “......” 很多人联想到皇帝病重,京师又动荡数日,他孙承宗竟在平台上接见百官,做法有点异常。 这儿不是皇极殿,但这架势可以往违规方面上扯,莫非天真的塌下来了?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 “肃静!肃静!” 大汉将军齐声高呼,场面缓缓归于安静。 苟日的,就差鸿胪寺唱班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跩啊,一些文官心中暗骂。 “圣上有旨,百官接旨!” 曹化淳上前一步,声音拖得老长,手中拿着一副锦缎,不是圣旨那是什么。 文武当中很多人发懵,都一个多月了,总算有了旨意,可千万别是遗诏啊。 “都靠丹陛近点,不然尔等怎能听清圣意!” 曹化淳扯着嗓子,百官们你望我,我望你,纷纷朝丹陛靠近,最后几乎围成一堵人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与人之间的间隔刚好能跪下,平台上大员也跪在曹化淳两侧,曹厂督清了清喉咙,没有理会形色各异的朝臣,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一心匡扶社稷江山,然朝中奸人当道,士绅无耻吸食大明骨髓! 诸多百年勋戚数典忘祖,皇室宗亲醉生梦死,读书人意淫浮夸,一度左右朝堂决策! 我大明百姓饿殍遍地,蛮夷流贼兴风作浪,为大明务实奋进者、以天下为己任者,试问几何?” 曹化淳款款道来,听这内容绝非遗诏,迂腐之辈有些失望,而保皇党及有革新意向的官员,心中石头落下一大半,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可皇帝此般言辞,除开底层蝼蚁外,几乎把天下人都给骂了,有的朝臣顿觉羞愧,这都是事实,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则表示不屑。 他们没有明着和皇帝对干,也没去参与叛乱,却并不代表心中无杂念。 不同心理反应间,圣旨内容一句句传入耳膜。 “为重振大明,朕革新除弊,推新政力挽狂澜,欲重现太平盛世,然阳奉阴违者数不胜数,更有甚者借机行弑君夺位之举,朕深感痛心!” 重点终于来了,或许乃天子弥留之际发出最后一声呐喊,个中滋味想必异常痛苦,不禁全都竖起耳朵,深怕漏听半个字。 “朕于四百里外边墙洞察全局,京师一举一动,朕了然于心!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七月鞑奴犯我国门之际,朕御驾亲征宣大边关,对阵鞑奴六万铁骑! 承蒙上天眷顾,大明儿郎浴血奋战,杀奴四万五,俘贼七千余,斩获金银两百万,战马七万物资若干! 朕亦手刃建奴贝勒萨哈廉,得蒙元传国玺,上下齐心终得百年未有之大捷,我大明,壮哉也!” 啥?什么情况?转换也太快了吧? 天子竟然没病入膏肓,竟然还御驾亲征,竟然亲手杀掉建奴贝勒,竟然还得到传国玉玺,竟然取得这么大的战果? 太特么不可思议了,到底是真是假? 丹陛前嗡嗡声四起,各种想法与小声议论层出不穷。 “肃静!肃静!” 大汉将军声如洪钟,一众朝臣方逐渐停止喧哗,继续匐地于地听旨。 “此役朝廷出兵九万五,战死一万三,战损不足一成半,乃我朝从未有过之大胜! 大明儿郎马革裹尸,是为江山社稷,是为天下苍生,必将青史留名! 出征之前朕刻意隐匿行踪,只为出奇制胜,保家国安宁!然朕尚未归京,竟有奸佞之徒发起宫廷之变,实乃反贼败类,其心可诛! 朕跨进德胜门之日,定让反贼尸骨不存,让天下重归宁静! 反我大明者,侵我大明者,视大明百姓如草芥者,朕绝不留情,必定通通灭之! 此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份长长的圣旨总算念完,不少朝臣神情恍惚,一时半刻没有适应过来。 几天前叛军攻入内宫,差点功成名就,还曾想皇帝是否承受得住这份打击,会不会一命呜呼。 搞半天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天子活得好好的,如此辉煌战功,又有传国玉玺加持,完成太祖成祖之夙愿,对我等到底是好是坏?我等往后该怎么办? 不过持有极端想法的人并不占主流,叛军快速被压制,他们也曾动过的龌龊念头被扼杀于萌芽状态,大多数朝臣都被这道旨意振奋,险些手舞足蹈。 一时间议论声更大,整个文渊阁殿前成了菜市场。 待几百人情绪稍稍平复,孙承宗走到台沿压了压手,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诸位,陛下今日起身班师,八月二十三乃黄道吉日,天子将带着大明儿郎于德胜门凯旋归来!尔等按部就班,切勿造次,散朝!” “谨遵阁老钧令!” 百官行礼,纷纷离场而去,只有刘国能、张之极、巩永固等少数人自觉留了下来。 从方才老孙这番话中,很多人又读懂前些日无数种猜测。 天子与内阁刻意隐瞒百官,私底下一直暗通款曲,他们全都被当成猴耍了。 第181章 低俗却又温馨的浪漫 大清早的京师,依旧人声鼎沸。 只不过相较于骚乱前,多出些萧条与败落,气氛有些沉闷。 大乱导致众多房屋被毁,死伤不少无辜百姓,就连前天中秋节,很多家庭都还忙着办丧事。 不过朝廷这一回的举措,令百姓刮目相看,给略显低沉的京师,带来无数感人场景。 连日来巡城司、兵马司、顺天府派出大量兵丁,连同工部坐班工匠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顺天府官吏悉数发动,对百姓进行安抚,受损房屋与人员得到统计,听说这次修缮花费,皆由朝廷出钱。 科学院派出医官无偿救治伤者,皇家集团提供免费衣食救助,那些棺材板都买不起的赤贫户,还得到顺天府送去的具具棺木。 京师民心稳定,未发生动荡过后一系列社会治安问题,百姓们终于感受了一次朝廷带来的温暖。 ...... 就在文武百官差不多离开文渊阁时,京师大街上报童们大肆叫嚷。 “号外,号外,天子御驾亲征,今日班师启程,宣府一战斩杀鞑奴数万,得传国玉玺,我军大胜...” “天子颁发诏书,严厉谴责乱臣贼子,叛军必将通通灭之...” 报童尖锐的声音映入耳膜,京师瞬间一片哗然。 华夏日报今日刊发号外,首次将天子诏书登在报纸上,并对宣府战事通篇报道,比昨日披露造反大臣名单更为劲爆。 若干个唱报人站在以往位置,将一则则消息念给围观百姓聆听。 人们奔走相告,很多人喜极而泣,该挨千刀的鞑奴,曾毁我家园杀我家人,天子将其灭在边墙,不可能再发生己巳年围困京师之举。 那些该挨万剐的造反派,同样毁我房舍屠我手足,天子回来了,定叫杂碎死无葬身之地! 京师数日来几度压抑的氛围,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 百姓们翘首以盼,都在期待着皇帝早日回京,再次为他们报仇雪恨! ...... 与大街上的热闹相比,坤宁宫里则略显怪异。 这儿除了温馨,还有面面相觑,美人们的脸上,都泛起不少娇羞,那种神情无以言表。 就在昨晚半夜时分,曹化淳敲响坤宁宫管事太监房门,周皇后在睡梦中被贴身宫女叫醒。 经曹化淳口头禀报,再递上天子家书,周皇后知道了夫君天亮后就将班师启程的消息。 曹化淳还带来孙阁老书面请旨,请求皇后连夜将宣府战况与诏书登报。 于是周玉凤顾不得看家书,连忙召来众妃,在司礼监诸多秉笔太监的配合下,才有了今日华夏日报号外版。 临近天亮,经厂将两千份报纸印完,能够勉强应付唱报与少量售卖,不足的就边印边发,经厂印刷机火力全开。 忙活到天亮,报纸的事儿不用担心了,美人们在坤宁宫用过米粥,周玉凤拿出五封家书,分发到各自手中。 美人们脸上倦意瞬间全无,都欲回宫去拆看书信,感受那个男人给予的关怀。 结果周玉凤耍起了俏皮,要求大家当面拆开,看了后还得相互传看,幸福嘛,得共同分享,谁都不可以藏着掖着。 美人们想想也对,天子一个没落下,人人都有份,似乎可以这样做,就当是姐妹们茶余饭后拉家常。 结果的结果呢,首先周玉凤看自己的信就渐渐脸色发烫,弄了个大红脸。 那一句句话让人心潮起伏,享受被爱的同时,又当着别人面承受着某种莫名的煎熬。 夫君啊夫君,你咋这么坏啊,让凤儿胸中犹如小鹿乱撞,简直羞死人了。 抬头看看面前姐妹,除了张嫣如沐春风,给人一种无比甜蜜的神情外,其余的都跟自己差不多。 袁良美和刘雨竹更是显露出震惊加意外,脸庞红得快滴水,田秀英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玉凤懵了,矗在凳子上不知所措,姐妹们的“遭遇”肯定如出一辙,一定是这样的,一度忘了还要传看的事儿。 “妹妹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她们的异样,张嫣感觉有丝不解,她跟几人关系都不错,伸手将周玉凤的信件拿了过来。 不看还好,一看真奇妙,这个坏秦天,咋说得这么露骨啊,就跟淫虫似的,自己心中某根弦被拨动,不由得极不自在。 周玉凤说了相互传看,到头来一个二个呆若木鸡像着了魔似的,张嫣又硬着头皮将袁贵妃手中的信拿过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是张嫣看信后一直默念的说词,可惜人的好奇心就是那么特别,一向矜持的她,竟将四个妹妹的信全部看完。 “五郎太坏了,秦天你个大坏蛋!” 张嫣差点吼出了声,脸上火辣辣的,不由一摸脸颊,比喝了御酒还要滚烫。 “姐姐,夫君都说了些什么?” 周玉凤摸了摸微微挺起的小腹。 “对呀,姐姐,夫君到底说了些啥?” 田秀英虽红着脸,却又带着一丝故意的味道,她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擅长骑射,脸皮没那么薄。 “五...五郎没说什么...” 张嫣脸上红晕阵阵,说出来的话言不由衷,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美人们不是傻子,低头窃笑,心里其实早都明白了。 夫君真是个超级坏蛋,周姐姐也是,各人拿回去悄悄看多好,省得大家如此难堪。 不过夫君那些字句中,低俗里带着暧昧,带着对臣妾心里与身子的深深眷恋,臣妾真的好生喜欢。 臣妾等着你回来,等着你永驻桃花洞,不停地与臣妾鱼水之欢! ...... “啊嚏...” 站在战车上的崇祯不禁打了个喷嚏。 “皇爷,宣化城已过十余里,百姓已经稀疏,北地风大,请皇爷保重龙体,还是坐马车为好。” 车下王承恩朝向崇祯,很关切地说道。 崇祯瞥了他一眼,老子八块腹肌都差不多有了,肯定是京师奸贼在骂老子,听到圣旨内容那一刻,那些家伙一定很酸爽吧。 “甚好,把马车赶到前面来!” “遵旨!” “吁...” 一众太监忙活一阵,将崇祯迎上了马车。 为了加快脚步,天子仪仗就别再打了,收拾收拾后,暂停片刻的队伍再次踏上归途。 第182章 漕运咽喉 要说回家的感觉啊,那可真是太爽了。 当你决定返程那一刻起,那份归心就会越来越浓烈,曾经身在他乡的游子与士兵,最能理解其中含义。 崇祯刚坐上马车不久,京师便有奏本送来。 看过内容后,忙命队伍继续前进,锦衣卫与钱龙锡被叫住暂停,他得立即把回旨给拟好。 按孙承宗奏报,叛军败退后往天津卫撤离,以时间路程预估,昨日应已全部抵达。 何可纲兵出东安,距天津近在咫尺,待各处京营兵聚拢,孙应元与曹变蛟到位后,将向天津步步紧逼。 天津乃大明历代练兵之地,水陆两路四通八达,李弘济一干人还真有点头脑。 崇祯禁不住摇头,这帮狗杂碎,脑瓜子从不用在正道,略微想了想,开口道: “钱次辅。” “臣在!” “立即回复孙阁老,天津城高池深,水门密布,若当下之兵无绝对把握一锤定音,可待朕亲自前往收复!” “臣遵旨!” 钱龙锡眼皮眨了两下,陛下简直妥妥好战分子啊,跟着他老人家混,感觉自己都更有血气了。 “另外命他催促黄蜚,闽省粮米务必于九月初一前运抵天津外海,随时进入内河! 若京师粮价出现波动,就让巩永固将以往查抄之粮米拿出来平价,绝不可任由物价飞涨! 温体仁与陈奇瑜务必给朕多搞粮布、盐铁之物,充分做好逐步取缔漕运,南北供需转向海运之准备!” “臣遵旨!” 小太监端出一副小桌凳,快速研磨墨汁,钱龙锡就在官道旁疾书起来。 崇祯当初让黄蜚重振水师,派老温去闽粤,派陈奇瑜去南直隶,开海就是其中重要考量之一。 漕运迟早都会取缔,这下叛军占据大运河重要城池,若以前没有未雨绸缪,那当下就非常被动。 万幸那些事儿提前布局,数月前抄出勋贵贪官那么多粮米,一直没有拿出来,就是为应付燃眉之急,这下子全都派上用场。 两刻钟后,钱龙锡书写完毕,崇祯接过看了看,王承恩取来印玺盖上,随手交给李安邦。 “且慢!” “陛下还有何旨意?”李安邦拱手。 “方大伴!” “奴婢在!” “你亲自将此旨意带回京师,商贾无利不起早,天津水路一旦被切断,京师必将发生动荡。 你回去后协助驸马稳定物价,将皇店看好,平民百姓用度之物,不得涨价毫厘!但有哄抬物价者,叫刘国能无需请示,直接拿下!” “奴婢遵旨!” “去吧。” “遵旨!” 崇祯拍了拍衣袖,重新坐回马车出发。 抛开后面辎重队和马群不提,他得保证每天行军70里上下,在八月二十二傍晚前赶到燕云马场。 如此,方能在八月二十三日午时到达德胜门,声势浩大的入城仪式需要这支队伍。 为了完成这一目标,被摧残许久的俘虏终于吃上饱饭,还在明军严密监视下允许骑马。 苟日的鞑子,又浪费掉老子不少粮食。 ...... 就在天子回程路上颁发旨意的时候,天津城内,李弘济缓缓睁开眼睛。 “来人!” “老爷。” 门外家丁匆匆进入房中。 “时候不早了吧?” 李弘济问道。 “回老爷,已到午时末。” “哦,这么晚了,把洗脸水给本侯取来。” “小的遵命。” 李弘济翻起身,一个丫鬟进屋伺候穿衣。 昨晚刚到天津安顿,忙活到下半夜,东拐西歪赶了两天路,确实累得够呛。 自己逼宫失败,没能做到一击定乾坤,落到退守天津的地步,似乎有些难堪。 不过这根本不影响大局,一切都还有得玩呢,虽赶不上京师府邸舒服,还是美美睡了通懒觉,直到自然醒。 洗漱完毕,李弘济问向家丁。 “城内布置如何?” “回老爷,大少爷运筹帷幄,各部均已落实到位,老爷勿忧。” “很好,”李弘济点了点头。 儿子李祖述很能干,身为神枢营小小游击,却煽动了那么多人造反,还在何可纲追击下全身而退,完全有先祖李文忠之风采。 早饭午饭一顿下,饭后在大儿子和几个武将陪同下,李弘济巡视部分城墙,一个多时辰后,心头已有了基本概念。 想想该给一帮残兵败将打打气,李弘济吩咐道: “述儿,叫人把几个世叔叫来,文官也给为父召来,到议事厅议事。” “孩儿遵命。” 两刻多钟后,徐允祯、蒋秉忠等勋贵,陈演、杨士聪一流文官,包括卫所主官全部到齐。 各军官汇报城防细节,管控措施等,李弘济不住点头叫好。 这地方太爽了,为大运河漕运咽喉,当初筹备计划时,考虑到万一失败,天津便乃退路之首选。 一则天津三卫早都被收买,周边部分卫所也在糖衣炮弹下无招架之力,兵源能够集中。 二则造反派以往刻意转移大量金银于此,不愁没钱兴兵;三则便是地理优势。 只要扼守一段时日,南方粮米物资无法运抵京师,京师将不攻自乱,看似垂危的死棋局,瞬间就可彻底盘活。 当然,天津最终不可能守住,早迟会选择放弃。 不过这仅为第一步,运河沿线有山东孔家那个大股东,江南还有那么多,通通都是底气。 按路程推算,孔兴燮与张缚应该已到曲阜,届时需要撤离时,依靠运河步步向南退守,拖也会把朝廷拖垮。 而且还有构想中建奴的加分项呢,到那时建奴出兵,京师将面临南北作战,只要逮着机会,形成大反攻不无可能。 一群人正眉飞色舞间,一家丁进入厅中。 “老...老爷...” 看那家丁神色慌乱,手里拿着份报纸,李弘济问道: “何事慌张?” “大事不好,方才有兄弟从京师快马赶回,今日一早内阁召集百官,天...天子...” 家丁支支吾吾,李弘济感觉有些不妙,一把抓过他手中报纸。 不看还好,一看自信心备受打击。 开始还有点狐疑,然白纸黑字真真切切,结合各种情况,最终不得不选择相信。 李弘济越看越惊,越看越愤怒,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滋味实在令人难受。 第183章 德胜门前迎王师,苍天有眼眷大明! 数日后,崇祯八年八月二十三日。 一个后来载入《明实录》,还被无数正史、野史文档引用的特殊日子。 昨日傍晚,孙承宗内阁带着文武百官、朝廷勋戚、二十四监掌印,于北郊十里扎营等待。 那些羁押在信王府许久的王爷们,也终于见了次天日,要求换上盛装,在东厂监督下与百官同行。 天刚蒙蒙亮,一众人拔营收拾妥当,于官道上成排站立,恭敬地等着王师。 京师及周遭百姓早早走出家门,从北郊十里至京师德胜门沿线,呈现一片人声鼎沸。 沿途锦衣卫、东厂番子严密把守,城内巡城司、兵马司、顺天府巡逻队明显多于往日,在各主要大街来回维持秩序。 为迎接天子回朝,礼部忙活了好几天。 若非天子严令从简,非得按礼制前出三十里,再经历若干繁杂且无用的流程,那样恐怕又会累倒无数个柔弱文人。 约莫辰时两刻,李安邦率数十锦衣卫骑卒飞奔而至。 “启禀孙阁老,诸位大人,陛下御驾已距此不足五里!” “有劳小将军!” “阁老客气!” 李安邦一队禀报后勒马离去,孙承宗与各位迎驾人士,激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视线范围内扬起烟尘,随着烟尘越来越近,人马身影渐渐清晰。 前方数百锦衣卫开道,离迎驾队伍十余丈外停步,然后一分为二,悉数站在官道两侧。 天子御驾出现了,崇祯一身龙袍,腰系天子剑,华盖龙旗前呼后拥。 那高高的战车,给人一种莫名压迫感,令人景仰且胸间窒息。 这就是天子威仪,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君王,凯旋归来展现出的王者霸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承宗领头,文武百官山呼万岁, 紧接着,周边百姓纷纷跪地,声音洪亮,一度响彻云霄。 “陛下口谕,平身!” “谢陛下!” 王承恩扯着嗓子,崇祯由近而远扫视,人群黑压压一片,京师城墙若隐若现。 离开一个多月,仿佛经历半个世纪,抬起右手指着京师方向,朗声高呼: “诸位爱卿,随朕入城!” “臣等遵旨!” 鸾驾动了,百官护在鸾驾左右,紧张的神色逐渐缓和,慢慢变成欣喜与兴奋。 宗室王爷们第一次见到了年轻的朱家小辈,朱家遗传基因不错,这小子俊朗帅气。 也就是这小子,让各位长辈身陷囹圄,来京都这么久了,理都不理,这下带着战功回朝,往后的日子福祸难料。 ...... 十里路程,长长队伍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来到德胜门外。 队伍止步于北护城河,迎驾群臣加快几步,赶在崇祯前面,再回过身朝向御驾。 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臣子们整理一番衣冠,再次跪地高呼: “恭迎陛下班师回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礼部尚书刘宗周外,众人都未起身,刘宗周手捧锦缎,迈开八字步,于御驾面前摊开锦缎。 每念一句,礼部唱班逐一传递一句,幸好内容不算太长,不然臣子的膝盖都得跪酸。 大概意思就是赞赏天子文治武功,领王师得传国玺,把鞑奴杀得哭爹喊娘,立下旷世奇功等等。 顺便感恩上天及祖宗眷顾,天子接下来会好生治理大明,祈求上苍继续保佑云云。 今日时间掐得非常严谨,刚刚进入午时,礼部数位官员齐声高呼: “吉时已到,恭迎陛下入城!” 霎那间,鞭炮声四起,烟雾如蘑菇云般冲向天际。 一众俘虏心惊胆颤,战争造成的阴影尚未散去,那密集鞭炮声犹如明军枪炮怒吼,胆子小的一度双腿发软。 随即,御驾缓缓进入德胜门,文武百官紧随,崇祯下了战车,脚板总算踏在了京师土地上。 “德胜门前迎王师,苍天有眼眷大明,躬请君上移驾...” 早已列队整齐的百官作揖,崇祯迈开步子,踏着长长阶梯,一步步跨上德胜门城楼。 城门外,四千多俘虏被禁军将士看押跪地,下一步乃献俘礼,代表着礼仪最重要一环。 阿敏捧着张文书,叽里咕噜念了一通。 当然,他说的鸟语绝大多数人听不懂,被礼官精准“翻译”,精简成只有一段话: “辽东建州女真部固山额真阿敏呈递降表,请求归附大明,永生永世向大明臣服!” 今日礼部与鸿胪寺礼官尽出,一百多步范围内都能听清在说啥,城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准!” 崇祯挥手。 “陛下有旨,建州女真罪恶滔天,其心不诚,须跪请四方,以表归降诚意!” 紧接着,一众俘虏在礼官指引下朝德胜门五跪十五叩,随后又向北、东、西三个方向跪拜,如此循环九次。 其实不是啥准与不准,崇祯若不接纳,早在宣府就把鞑子全部咔嚓了,仅仅是流程需要而已。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苟日的,吃了老子几天饱饭,今日保证让尔等跪得舒舒服服。 周遭百姓开始指指点点。 “建奴金钱鼠尾辫好恶心啊,蒙古鞑子装束真特么邋遢啊。” “苟日的,恐怕一年都不会洗澡吧?臭烘烘的...” “你看那建奴,脑袋亮得就像归头。” “哈哈哈,对对对,那个光头上还有条血痕,不是归头是什么。” 一个百姓指向离得近的建奴,嘲笑般地说道。 “兄台想象力真是丰富,小弟佩服,哈哈哈...” 百姓们最初还小声议论,见没有人管,一时间谈笑风生。 殊不知这些家伙早都蓬头垢面,还是昨晚于燕云马场时,熬夜把发型恢复如初,好让京师百姓看看,建奴究竟何种鸟样。 遗憾军中剃头匠忙不过来,加班搞的不太“完美”,很多人头上被留下不少血口子,以致百姓觉得那光脑袋与归头神似。 鞑奴们终于拜完了,崇祯在诸臣一番“劝谏”下,终于下旨同意归降。 于是,俘虏被套成两拨,阿敏、岳托、额哲、苏泰等二十余重要人员交接给东厂,往城内押去。 而剩下的一众,被皇家集团两千多监工接手,往西山方向驱押。 西山煤矿无数个矿洞,将是他们未来的“幸福”归宿。 第184章 摸到了保皇党的门槛边 入城仪式搞了,献俘礼也全部礼成。 如此盛大场面,崇祯自然得来点鼓舞人心之词。 天子临场发挥,内容不长,却句句铿锵有力,足以振奋京师军民。 负责传音的礼官虽多,围观人群更多,没办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听清。 不过这些无所谓,今日所有细节,明天都将在华夏日报上看到,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大江南北。 德胜门宏伟场面完毕,崇祯带着百官往太庙祭拜,那尊传国玉玺被庄重地摆于香案。 刘宗周又拿出一幅锦缎,之乎者也念了一通。 大概意思是后世子孙朱由检,把太祖成祖挂念的玉玺给弄回来了,两百多年前实质性推翻暴元,这下又多了层象征意义。 活儿全齐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由检将率着大明儿郎光复蒙元故土,让华夏礼教广撒四方。 ...... 该整的都整了,天已进入申时,皇帝在光禄寺赐食百官,精简版班师回朝礼仪彻底结束。 砍掉众多流程都还如此耗时,看来往后无论何种大小事务,无用的通通需要纠正,固化思维会严重影响朝廷效率。 宴罢,文武与宗室行礼谢恩,藩王们总算得到一次皇帝正视,全都带着各种猜测,屁颠屁颠告退了。 内阁六部侍郎以上官员被留下,包括数个近臣、周遇吉,还有巩永固、张之极、孙维藩、杨崇猷等对京师叛乱有功的勋戚。 崇祯摆驾东暖阁,大家都清楚,天子回朝就欲商讨国事,真是个工作狂。 内阁和近臣倒没啥,侍郎与几个勋贵泛起小得意,以往根本没资格参与这种事,皇帝说军国大事,一般都只召尚书以上大员。 能被天子留下,预示着被皇帝认可,总算摸到了保皇党的门槛。 一番君臣礼节,崇祯赐坐臣子。 简单开场白说过,崇祯话锋一转,问向孙承宗: “孙爱卿!” “臣在!” “辽东近况如何?” “启禀陛下,侯大真前几日有奏报回京,通过暗查,辽东各部兵马已基本理清,只是...” 孙承宗顿了顿,接着道: “只是吃空饷者高达四成,辽东本土仅剩万余战兵,各部外军八万余,总数仅接近十万。” “嗯,朕知道了。” 崇祯表情无悲喜,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侯恂花费几个月时间,交出一份确切数据,否则不知还会隐藏多久。 账面上辽东驻军二十余万,单关宁军就有六万多,自己当初抽三万去剿流贼,何可纲带走两千,相当于辽东军主要兵力都被抽走。 或许当下未到王朝最后那两三年,辽东阀门尚算听诏,不敢说无兵可调,不然你军饷去哪儿了,种种因素,方促成当时痛痛快快抽兵。 “传旨侯大真,下月起军饷按实发放,兵科全部下放辽东协助整军,东厂派五百厂卫督导,重点保护军中训导官周全!” “臣遵旨!” “奴婢遵旨!” 曹化淳也起身拱手。 一番君臣对话,让不清楚兵事的大臣有些惊异,这么久了兵事仅限于军机处和内阁,最多也就延伸到六部尚书级,这下知道了更多。 辽东纯属用钱砸的地儿,吃空饷者如此之多,万幸建奴年初至今没在那边搞事。 动动也好,能节约朝廷开销,天子借着宣府东风,辽东那帮人也不敢过份造次。 其实崇祯只是随口一问,侯恂以往奏本中早已透露端倪,下一步要好生收拾国内,辽东仍旧需要一个“稳”字。 而且辽东只是防御,十万满员大军已经足够,建奴经历大败,也暂无能力搞出大动作。 臣子寻思一阵,有的似乎想发问,不过最终还是忍住,崇祯已看出疑惑,便问道: “诸位可能就派出兵科下放地方一事,存在诸多不解吧?” 很多大臣微微低下头,看样子显然被说中。 崇祯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太祖开创六科言官制初衷极好,然历经两百余年发展,早已成为同僚攻伐,结党营私之地,与太祖初衷背道甚远! 朕意在今年全面取缔六科,六科人员对号归入六部,每部增设部属督察司,督察司受六部主官与督察院双重领导!” 阁中陷入寂静,臣子全都默不作声。 孙承宗几个大佬知晓迟早会这样做,六科言官成天叽叽喳喳,实事儿没干多少,废话还特别多,早该被取缔。 如此这般,相当于六部多出个纪检部门,能起到部内督导作用,最重要一点,没了六科后,皇帝将少听到很多烦人的苍蝇声,皇权也更为集中。 六科是在步御史后尘,听说那些御史数月前到地方后,把不满情绪充分发泄,或多或少对地方起了点作用。 “谁赞成?谁反对?” 崇祯大声发问。 “臣...臣等无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着内阁、六部、督察院细细合计,年底前完成此项改革!” “臣等遵旨!” 天子带着莫大武功归来,那份威严不容质疑,核心大臣们倒不用多说,对刚踏入保皇派门槛的臣子而言,更得听之任之。 崇祯也感到了这种微妙变化,任何朝代开国君王之所以说一不二,社会经济与军事力量强大,靠的其实都是战功,有幸他也做到了一两分。 接着,崇祯询问大明水师、温体仁和陈奇瑜在两地发展状况,又详细了解天津方面具体态势,相关大臣一一禀报。 差不多了,崇祯扫视到场诸公,考虑些许后,开口道: “英国公、怀宁侯、彰武伯、惠安伯!” “臣在!” “诸位赋闲在家,然面对反贼挺身而出,朕心甚慰!” “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甚好,朕不要你们死,你们都得给朕好好活,看着朕将勋贵之中败类通通灭之,让开国公侯含笑九泉!” “臣等多谢陛下。” “哈哈哈,尔等要朕何种赏赐?朕绝不吝啬!”崇祯露出笑容。 四人有点感动,他们与其余勋贵不同,是真心想为大明出力,只是当下境遇有点尴尬。 崇祯自然清楚这些,他最终想根除的,仅勋贵世袭制及其特权。 而对于有用之人,能用者当然得好生用之。 第185章 北元血统 四个勋贵没有吭声,一时间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半年来勋戚集团被强势打压,他们还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片刻后,张之极大胆开口: “陛下,臣卸任都督府职务后数度反思,臣等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奢靡享乐,实乃可耻可悲,臣当初募捐仅出资一千两,常为此事悔恨不已,请陛下恕罪!” 呵呵,不表功只论过,看来这小子似乎醒悟了,或者说也蛮有头脑嘛,至少看得清形势。 “已过之事不提也罢,朕早都不再计较,爱卿无罪!” 崇祯挥手。 “谢陛下!” 张之极深深作揖鞠躬,接着又道: “陛下,为弥补以往过错,臣愿捐出现银百万,天津漕运中断,势必波及京师,臣家中尚有库存,亦捐赠粮米三千石,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崇祯大笑。 这还叫绵薄啊,一百万两银子加上三千石粮食,不知是多少个府县赋税,甚至超过很多省一年税收,张之极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此刻想表达什么,崇祯大方向能明白,也在感念其脑瓜子灵活,其实只要跟着皇帝干,捐出的迟早都能回来,说不定还会成倍增长。 当然,得有个前提,那便是开疆扩土,而且还需要时间。 “爱卿高风亮节,品德极其高尚,王承恩!” “奴婢在!” “传旨日报社,张爱卿今日之举,务必上华夏日报头条,朕要告诉天下人,我朝勋贵并非全乃庸人,张爱卿可谓与旧勋贵划清界限,为张氏英国公一脉正名,值得大宣特宣!” “奴婢遵旨!” 望向张之极,崇祯一下子越看越喜欢,这个典型必须树立,他爹当年助自己登基,实则一直都在感念张家恩情。 管他张之极是何目的,通通照单全收,也很想知晓他的具体想法,便试探性问道: “张爱卿。” “臣在!” “朕改制禁军与京营后,不再以祖业封赐职位,爱卿参与镇压叛乱,相助钱粮若干,实乃大功一件,你看朕封你何种军职恰当?” 半年来册封之类从未与臣子讨价还价过,今日情况特殊,也就如此这般了。 “陛下,臣年纪尚轻,毫无上阵杀敌之经验,臣只想重返军营,从基层做起,当个普通士卒也绝无怨言!” 啧啧,张之极对自己够狠哈,不过此番表态,让崇祯非常受用,不禁对他高看几分。 看来历史没有给张之极机会,让其过早随王朝烟消云散,当然,数月来自己一系列所作所为,想必也深深影响了他。 这样的人,老子喜欢! “哈哈哈,爱卿言之有理,万丈高楼平地起,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方可鹤立鸡群,到京营当个上校吧,大约等同于过往之游击将军,就是有点委屈爱卿。” “陛下,万万不可!” 张之极赶紧拱手,语气很是坚决。 “怎么?”崇祯问道,游击都嫌大了啊,你这家伙。 “陛下,臣能力有多少心知肚明,陛下切不可拔苗助长,臣最多当个总旗足矣!” 这下轮到崇祯震惊,这家伙不像在说假话,先前又豪掷百万,应该是肺腑之言。 崇祯陷入为难,揉了揉额头,沉思些许后缓缓说道: “倘若给你一个总旗,或许与爱卿所求贴切,然天下人势必说朕薄情寡恩,是为不妥。” “陛下...” 崇祯打断: “张之极跪地接旨!” “臣...” 张之极还想说什么,然在天子威严之下,只得悻悻下跪。 “封张之极为神枢营骑兵千户,赐斗牛服,加太子少保,爱卿加倍努力,切莫辜负朕之期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之极颤抖着身躯叩首,太出乎意料了! 抛开斗牛服与千户官不提,太子少保代表着什么,只要是个人都清楚,那可是很多大员奋斗一生,都求之不得的荣耀。 如此说来皇帝对他非常认可,张之极已经被天子善意与慷慨深深折服。 接下来,另外三个勋贵也得到封赏,相较于张之极,三人平乱功劳没有那么大,怀宁侯孙维藩,更是仅带五个家仆参战,不过那已经是孙家最大能量。 考虑到彰武伯、惠安伯年事已高,充分征求意见后,崇祯批准两家各荫一个儿孙到皇城宿卫当差,赏给百户官职,还各赐了套斗牛服。 而勋贵中最穷的孙维藩,仅有祖业田不足百亩,既年轻拳脚功夫也很厉害,以往在军中无职务,一心想报国而不得。 这种人崇祯自然欣赏,给了一个禁军上尉官职(百户)),赐斗牛服。 三个勋贵磕头谢恩,看似没得到多大封赏,实则不然。 宿卫乃守护宫廷核心力量,不少人被收买叛乱,皇帝必然大力整顿,能进宿卫当差,绝非寻常可比。 禁军更是天子亲军,宣府一战战功赫赫,到禁军去,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处理完勋贵封赏,崇祯命四人回去,稍后要布置点大事,他们在此并不恰当。 当然,布置事务之前,还有人同样需要封赏。 七个留守班子成员加上钱龙锡、巩永固,全部赐飞鱼服,有的人曾经得到过,但多一套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劲爆一点,可荫一个儿孙或族人到宫里读书。 太子六岁多了,即将面临出阁,子孙去宫里读书,其所指不言而喻,众臣无不感激涕零。 该赏的赏了,崇祯扫视一圈群臣,这当中尤其那些各部侍郎,刚刚回来就召来议事,预示着自己初步认可,可让其发挥一下,顺便试试能力。 崇祯望向姜日广,此人以前就曾想过重用,又望了望孔贞运、郑三俊,两个家伙临危顿然醒悟,毅然选择以死明志,完全可以另眼相看。 “孔爱卿!” “臣在!” “你认可曲阜孔家吗?” 崇祯突然发问,孔贞运一愣,连忙拱手作揖: “陛下,臣与反贼同宗同祖,甚感家族脸上无光,臣惭愧!” “甚好,朕要告诉你,你南孔一脉方为圣人之后,那曲阜毫无孔氏血脉可言,实乃北元血统!” 什么情况?全场人闻言,猛地大惊失色。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全都变得目瞪口呆。 第186章 大明文人的根 殿中落针可闻,就连孙承宗都倍感不解,大家都等着天子揭晓谜底。 缓了缓,崇祯悠悠说道: “当年衍圣公孔端友随宋高宗衣冠南渡,是为孔爱卿之南宗先祖,叛贼刘豫占领山东,册封曲阜孔藩为衍圣公,金人夺取中原亦承袭该制,便有南北二公之说。 后来蒙元窃取大宋江山,南孔一脉虽臣服暴元,然孔爱卿之先祖孔洙拒绝回北地,宁愿留在江南贬为庶民。 忽必烈封北孔为世袭衍圣公,以致太祖推翻暴元后,仍延续此例;先祖弘治皇帝感念南孔功德,册封南宗五经博士至今...” 崇祯娓娓道来,这些历史,读书人基本都知道,孔贞运更为清楚,都在耐心等待皇帝说重点。 崇祯轻咳一声,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朕在边关耳闻,蒙元入主山东后,曾有北元贵族乱孔府女眷,北宗有蒙人血统必定无疑!” 孔贞运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场人等反应同样强烈。 本身北孔参与叛乱,已经被天下人不齿,不过这涉及家族清誉,孔贞运得一探究竟,稍作迟疑后拱手: “陛下,恕臣斗胆,敢问此消息从何而来?” “自然乃蒙元皇室余孽传出,林丹汗侧福晋苏泰亲口告知于朕!” 孔贞运彻底呆住了。 林丹汗的婆娘与北孔毫无瓜葛,不可能故意抹黑,天子更不可能说假话。 阁中再度陷入沉寂,诸臣均处于震惊之中,崇祯心里则暗笑不已。 哥不可以偶尔忽悠忽悠吗?所谓苏泰一说纯属子虚乌有,在宣府时鞑奴高官被军情处审讯多次,唯独苏泰例外,仅崇祯单独召见过。 他与苏泰相处了多久,都说了些啥,只有王承恩和方正化知晓。 当时崇祯就在想,士绅阶级远比领兵作战更为复杂,趁着宣府大胜,回去后肯定要全面与天下文人开战,那么读书人的根子问题必须解决。 联想到后世很多研究显示,北孔有蒙古人基因,这一点且不论真假,在几百年后无所谓,最多算民族大融合,但就当下,却是可以利用的一篇好文章。 北孔世修降表,直至抗战时期,还给大汉奸汪精卫站台,连蒋校长都非常看不下去。 你若是一个普通家族,还可以说没办法,可你在代表儒家的根啊。 即便截止当下,孔家几百年来已三次向蛮夷及叛贼修降表,却仍被读书人极度尊敬,真不知大明文人哪根筋被烧坏。 那老子就玩大些,把读书人那份近乎病态的信仰重新梳理,彻底将腐朽根源铲除! 大明可以有圣人,但不需要衍圣公,更不会容忍汉奸! 于是,当初与苏泰一番密谈,算为今日这出打下伏笔。 见众臣情绪恢复些许,崇祯望向王承恩。 “王大伴!” “奴婢在!” “将苏泰给朕那张羊皮卷取来。” “遵旨!” 不多时,王承恩捧着一张略微发黑的皮卷返回。 “此卷乃蒙文书写,于宣府时考虑到兹事体大,朕暂未宣扬,苏泰不识文字,言说此卷有关于北孔血脉之记录,在座何人识得蒙文?给朕详解一二。” “陛下,臣略通!” 刘宗周起身作揖。 “陛下,臣也略懂一二。” 姜日广拱手。 “那就让二位爱卿看看吧。” “奴婢遵旨!” 王承恩微微低身,将羊皮卷递给刘宗周。 刘宗周仔细端详,羊皮卷看起来似乎已有些年头,上面文字不多。 看罢,额间抽抽几下,随手递给姜日广,姜日广看了看,反应跟刘宗周差不多。 孔贞运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等待完全就是煎熬,其余人也不禁伸起脖子。 “陛下!” 刘宗周拱手,又瞥了眼孔贞运,似乎在说,不好意思,我要撕开你孔家的裤头了。 “爱卿但说无妨!” “遵旨!” “陛下,此文与北元泰安王博罗欢有关,寥寥不足百字,大致意思是暴元攻占山东,衍圣公于孔府宴请博罗欢,一众鞑子酒后玷污府中女眷,然后...” “然后呢?” 刘国能连忙发问,这家伙相对朝臣而言,要桀骜得多,八卦心理被勾起,一时竟君前失仪。 崇祯没与计较,姜日广拱手: “陛下,之后博罗欢等人于孔府长驻十余日,言日后若孔家女眷怀上子嗣,衍圣公不得怠慢,须视如己出继承家业,并命随行文人立贴此卷...” “啊...” 孔贞运痛苦地闭上双眼,孔家的脸丢尽了,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啊。 一众文武听得心惊肉跳,这个雷真大,他们对孔府仅有的一丝幻想随即破灭。 崇祯挥手打住,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继续纠缠。 如今北孔是李弘济坚强后盾,单凭这一项,足以诛灭孔府九族,可面对天下仕林,诛心比杀人更加重要。 “孔爱卿,北孔令圣人颜面无存,你身为圣人之后,知道该怎么做吧?” “陛下,臣今晚就撰文,将北孔真面目登报宣告世人,南孔与北孔彻底划清界限!” 崇祯摆了摆手,说道: “北孔世修降表,又与奸人作乱,其血统自然要揭露,然就此还远远不够!” “请吾皇示下!” “叛贼占据天津,已经掐住京师七寸,天津早迟会被收复,然从大运河步步退守,只要占领任何一城,漕运仍会中断,他李弘济,他孔家,他江南士绅此招阴毒得很呢。” 崇祯变得一副胸有成竹,接着又道: “朕命你以吏部侍郎之身钦差山东,郑爱卿辅之,你二人要精诚合作,提调山东军、政,严厉打击曲阜孔家!”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三俊也赶忙起身领旨。 “另外朕赐你尚方宝剑,英国公带一个千户作钦差卫队,你去后与当地锦衣卫联络,山东之漕兵、驻山东之京营兵,包括有五千天雄军即将抵达,必要之时,爱卿均有调遣之权!”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孔贞运斗志满满,有兵有权,又有多日前交心的郑三俊帮衬,相信绝不会让天子失望。 而且孔家的门户,孔家人自己去清理最恰当,陛下考虑得很周到,孔贞运一时间饱含热泪。 第187章 给山东闽粤加一道保险 安排孔贞运去钦差山东,除了眼前看得见的筹划,崇祯实际还考虑了更深一层含义。 明朝主要赋税在江南,闽越也不差,只不过需要温体仁那家伙努努力,而山东较其它省份而言,经济实力要强得多。 登莱原本属于山东,自己登基以后为应对辽东战事,增设登莱巡抚,分化了山东权力,结果战事一败涂地,还发生孔有德叛乱之类丑事,反倒弄巧成拙。 山东巡抚朱大典,算得上能臣,除巡抚山东,还兼任漕运总督府参政,在丁魁楚率漕兵去中原剿贼后,成了漕运实权人物。 那家伙能力是有,崇祯便未动他,不过缺点也很多,跟陈新甲一样喜欢黄白之物,当地士绅没少孝敬,朝臣数次弹劾,而曲阜孔家,便是山东最大的士绅。 即便紧接着会将漕运往海运方面革新,但绝非一日之功,山东还有若干盐场,大明水师总部也在登莱。 因此山东问题必须一次性解决,唯有解决了山东,于近叛军更容易被除,于远新税制等一系列问题将再无人可挡,派孔贞运去,相当于加了一道保险。 外面天色渐渐暗淡。 白天风尘仆仆,紧接着马不停蹄一连串事务,大方向差不多了。 崇祯想早点结束议事,他还得去坤宁宫见家人呢,随即望向姜日广。 “姜爱卿!” “臣在!” “朕前些时日就曾与内阁商议过,闽粤二省需要增设一个总督,朕看你就以刑部侍郎之身,加挂太子少保,去总督闽粤吧。” “陛下...” 姜日广甚是错愕,两个多月前在科学院与皇帝单独对话几句,当时见皇帝似乎很欣赏他,没想到好事现在就来了。 刑部侍郎乃朝堂大员,可地方总督也不差,更能体现臣子价值。 天子要开海,三个月前还派老温戴罪之身巡按闽粤,对那地方想必非常重视,他姜日广终于进法眼了,不由内心狂喜,连忙下跪。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对西夷有相应了解,去地方后把海贸搞起来,让闽粤成为大明赋税重要来源之地,朝廷与海商,包括闽粤百姓,须实现共赢,富国强民四个字,缺一不可! 另外,切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积极推进与西夷贸易的同时,绝不可牺牲大明利益,对西夷与不听话之海商,该动刀就得动刀,脏活就让温体仁去干!” “臣遵旨!” 姜日广很是感动,天子竟然照顾到臣子羽毛,还想把开海推得更快,对老温似乎也不太放心。 要说温体仁没才能,那绝对不正确,那家伙能将东林党打得奄奄一息,绝非等闲之辈,只不过把心思都花在了党争上,于大明未发挥出实质性功能。 您老人家安心好了,臣绝不辱使命,这是姜日广此刻最真实的心境。 “孙爱卿!” “臣在!” “内阁即刻拟旨,传旨黄蜚,姜爱卿此去走海路,从滦州外海登船,由水师派船全程护送,越快越好,当下京师用度最多能坚持一个月,湖广、江南、闽粤三地之粮重若千钧!” “臣遵旨!” 孙承宗声如洪钟,这事儿太重要,天子与内阁虽已作出诸多考量,但接下来战事究竟会打成啥样,谁都不敢说百分之百,近、中、远各个方面,都得充分顾及。 “周爱卿!” “臣在!” 周遇吉起身拱手。 “禁军休整两日,补充给养,两日后随朕挥师天津!” “臣遵旨!” 周遇吉摩拳擦掌,回来就有活干,天子要他回京后组建禁军第三军,先去干几仗再说整编的事儿,那岂不更爽。 一众朝臣略微错愕,安顿两天又去亲征,皇帝与太祖成祖如出一辙啊,不过天子明显不会再隐瞒,叛军必须尽快灭掉,他们没有必要劝阻,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步调。 “诸位,今日议事到此,各位按部就班,张之极助饷之钱粮充入国库,内帑分文不取!” “臣等遵旨!” ...... 坤宁宫,宫里宫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一向节俭的周玉凤,让御用监送来红地毯,又破天荒花费几十两银子,搞来不少精致灯笼挂上。 今儿这钱花得安心,都是后宫姐妹一笔一画挣的,近半年来靠报纸收益,小金库都存下三千多两银子了,未来更是值得期待,这钱绝不能节约。 “臣妾恭迎陛下!” “孩儿恭迎父皇!” 一众美人携着孩子笑脸迎驾,朱慈烺、朱媺娖有模有样,三岁的朱慈炯太小,动作很青涩,一岁多的朱慈炤更是在田贵妃指引下,学着向崇祯行礼。 “都免礼吧。” “谢陛下!” “谢父皇。” 崇祯笑眯眯的,一把将朱慈炤抱起,又摸了摸另外三个娃的头,眼里满是疼爱。 “快过来,父皇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崇祯入座,王承恩将一个包袱袋放在桌上,随手打开。 里面有四把用木头做的短火铳,还有些玉器物件,木火铳做工精美,四个孩子一人一把,这可是宣府工匠精心制作的。 朱慈烺与朱媺娖拜谢后一把接过,两人都翻来覆去地看,朱慈烺还举起木枪学着射击动作,年龄太小的朱慈炯与朱慈炤只觉得稀奇,不知是为何物。 “喜欢吗?” “多谢父皇,孩儿喜欢!” 两个大点的娃几乎异口同声。 “很好,朕的孩子,无论皇子公主,除了知书达理还要知兵,绝不可做柔弱之辈!” “父皇,等孩儿长大了,也要像父皇一样驰骋疆场杀建奴,扬我大明国威!” 朱慈烺稚嫩的童声很是悦耳。 崇祯心中呵呵,你娃长大后若那帮败类都还没消灭,那你爹也太不行了。 “父皇,娖儿也要上阵杀敌!” 朱媺娖不甘示弱。 “坤兴,你是女儿身,如何打得过鞑奴?” “哼,皇兄太看不起我了,母后说花木兰替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杀得金人心惊胆颤,谁说女子不如郎!” 朱媺娖翘着小嘴巴,带有丝泼辣味道,样子非常不服气。 崇祯望向诸艳,美人们抿笑不已,家庭不能缺少孩童嬉闹,温馨场面一览无余。 第188章 做皇帝,原本就是这样 崇祯放下朱慈炤,让孩子们各自去玩。 “凤儿。” “夫君...” 崇祯望向身旁周玉凤,语气很是暧昧。 联想到前些日那封家书,周玉凤一下子面带桃花,一副娇滴滴,美得那叫一个不可方物。 “大伴,把珠宝玉器给朕拿来!” 一去这么久,崇祯不可能空着手面对家人,该要的浪漫必须得要。 “奴婢遵旨!” 王承恩挥手,两个小太监将一口木箱子搬到近前。 “边关苦寒,宣府也没有什么像样物件可带,朕先前让内帑选出这些珍宝,凤儿,懿安,各位爱妃都来挑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就当是朕送给你们礼物。” “多谢陛下!” 这个男人如此大方,释放着满满爱意,这是美人们此刻最真实的感受,半年来后宫里已没了那么多规矩,香艳们也不觉得拘束,纷纷来到近前挑选。 崇祯全程只有观望的份,不过其中一些细节,令他很是感触。 三个妃子很尊重两宫皇后,时不时还谦让一下,而且对张嫣的称呼都不一样了,直接变成一口一声姐姐,这个微妙变化很有意思。 都说珠宝首饰能讨女人欢心,不到一刻钟,一箱珍宝被“瓜分”完毕,各自宫女手里都多出一个袋子,众美人笑意更浓,像是收获了战利品,更得到了男人给予的关爱。 礼物给了,用餐时间也到了,崇祯迈步走向屏风后面。 这里的布局已经调整,以往小凳小桌消失不见,厅中换成了一张精致大圆桌。 崇祯看向周玉凤,周玉凤宛然一笑,以前夫君就说过,家人若欢坐一起,氛围将更好,明显此种安排深得夫君喜欢。 第一次围坐一桌,崇祯压根就不需要自己夹菜,老婆们争先恐后伺候,就连张嫣都不甘落下。 海吃一通,宣府的诸多见闻,从男人口中缓缓道出。 崇祯说到边关风沙特别大,比京师更严重,他的脸都黑了不少,美人们不禁泛起一阵心疼。 当说到阿敏一度将御驾堵住,还想直接诛杀大明天子,自己差点就回不来了,美人们想象着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不过当说到后来啥事儿没有,一番拼杀获得胜利,还一剑手刃建奴贝勒,美人们悬着的心终于舒展开来。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高大伟岸,妥妥安全感爆棚。 把宣府的事聊完,崇祯还将张嫣、周玉凤和三个妃嫔夸奖一通。 皇后与田贵妃怀着孕,华夏日报事务大多落在了张嫣身上,懿安皇后功不可没。 周玉凤统领后宫有方,诸位嫔妃积极响应,更是于叛军攻入玄武门后临危不乱,不失先祖马皇后徐皇后之风采。 当然,太子朱慈烺也被父亲夸奖鼓励,这么小不惧敌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大胆展现男子汉气魄,朱家子孙就应该如此。 崇祯还说了,明年开春就让太子出阁,坤兴公主也差不多到读书年龄,有时间还可以带他们去军营走走,两个小屁孩高兴得手舞足蹈。 崇祯很满意,半年来潜移默化中,一切变化显而易见,影响了很多人,也包括小孩子。 ...... 饭毕,大娃小娃都被各自乳母带走,众妃却舍不得离去。 老婆们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时不时还露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就连张嫣看崇祯,仿佛都带着几分莫名的期待。 崇祯嘴角一抽,这架势,感情四周虎狼环伺啊。 “秀英、良美、雨竹,你们都回宫吧,朕乏了,明天再去看你们。” 天色已不早,崇祯不舍地下了逐客令。 “臣妾告退!” 三人微微欠身,明显感到些许失落,不过有啥办法呢,排队得分先后啊。 “陛下,臣妾也回去了。” “好,懿安慢走,我明日上午就来慈庆宫看你。” “臣妾告退。” 张嫣声音柔柔的,听起来沁人心脾,在面前都自称臣妾了,美人们好像也不觉得不妥,这种气氛非常好。 而周玉凤呢,她乃六宫之主,天子回来自然得她优先,可自己当下这种状况,显然无法浇灭夫君那团火焰,一度还生出丝丝自责。 不过不用担心,21世纪的渣男,有的是办法,教了周玉凤一个新技能,总之少儿不宜。 ...... 就这样,两天三夜当中,崇祯上午一般陪张嫣聊天,晚上除开慈庆宫外,四个宫殿都有他的身影,忙得不亦乐乎。 国事忙,战事忙,内宫依然很忙,做皇帝,原本就是这样。 不过崇祯绝非沉浸温柔乡的主,这两日没处理其它政事,不代表他不关心大明,不心系这个时代的科技发展。 为此专门抽出一个半天,去科学院考察。 科学院的进展令人满意,度量衡在毫米以下,增加了一个计量单位,王徵将其命名为“丝”,这倒与后世不谋而合,就当下精密物件制造而言,已经完全足够。 肥皂、香皂这类日常用品,已经发展出第二代,并不比21世纪逊色多少,起码纯天然无化学添加。 制造局扩大规模后,火铳与火炮产量上来了,毕懋康的孟侯二型燧发枪提上研制日程,孟侯一型三度改良版,也已正式全面量产。 王徵主攻蒸汽机研发,又获取不少心得,焦勖带领团队改良黑火药,性能有所提升,震天雷威力变得更大,崇祯以前提过的火柴,也已处于试验末期,不久就可问世。 《天工开物》一书上半册,先期刊印出五千份,已放于皇店书画专柜售卖。 ...... 总的来说,科学院一片欣欣向荣,上上下下科研氛围无比浓烈。 崇祯很欣慰,最令他高兴的,要数科学院按他以往提供的思路,集合全院之力,研制出的第一代热气球。 在宣府时就听说搞出来了,科学院进行过试飞及改良,目前已生产出四个样品,据说效果还勉强。 城内场地不适合展示,时间也不够,崇祯没办法目睹。 寻思一阵,忙命出征天津时全部带上,任何大杀器,战场才是最佳检验场,不禁对此物充满了无限期待。 第189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两日过后,从德胜门回来的王师,再次出德胜门踏上征途。 禁军第一师9000儿郎,锦衣卫1000护卫拱卫天子,本次周遇吉担任主将,所有将士要么有马骑,要么有车坐。 连运送辎重的民夫,相较常规作战都显着减少,辎重营仅招募三百余人协助,这得感谢建奴带给大明那么多马匹,不然不会如此从容。 大明科学院还送来八辆马车,并派出十余人随行,科学院博士焦勖、学士邱时宣都在其列。 马车车厢裹得严严实实,接手后被锦衣卫加强看护,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的啥。 这回带的臣子当中,除了王承恩外,钱龙锡换成了范景文,李安邦换成了李若链,方正化被留下,皇城宿卫、皇庄皇店以及御马监很多事务,需要他坐镇京城。 京营留在城内的近万兵卒、宿卫与东厂,都得进行最后甄别及整顿,宗室藩王们被晾了这么久,也该进入具体流程了,曹化淳和方正化接下来都有得忙。 与上回去宣府不同之处在于,崇祯身边终于有了女性,那便是女扮男装的张嫣,一身太监衣衫,化作近侍伴驾左右。 在这两天温馨相处中,张嫣向崇祯提出很多日报方面构想,报社被崇祯命名为“记者”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后宫太监,另有少数宫女参与。 为让日报发展得更好,张嫣想作为战地记者,亲身往前线报道,让报社时政消息渠道,不再单单局限于塘报与诏令。 崇祯想想也对,有张嫣在不会感到寂寞,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需要升华,让她出去走走看看,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于是,就允许她带几个贴身侍奉同行,也相当于对解放女权,让女性走出去,又迈开了一小步。 当然,张嫣离宫后日报社重担,就落在了坤宁宫管事太监田大成身上,那些宫人平日帮衬不少,随着日报发行量越来越大,香艳们全流程亲历亲为已不合时宜,崇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过份操劳,不如将具体事务下放,管管大事即可。 这次出征仪式很简单,没有宰羊杀人祭旗之类,仅作焚香祷告,不过文武百官仍相送于城外。 华夏日报将天子亲征消息登上头版头条,代表着皇帝不再像宣府那样遮遮掩掩,而是广而告知,向天下人表露,他将带着亲手打造的禁军,向反贼发出雷霆一击! “臣等预祝吾皇旗开得胜!” 孙承宗领头,一众大臣向天子作揖拜别。 崇祯扫视一番,继而扶着孙承宗双手。 老孙脸上皱纹似乎比半年前更深,明显是国事给操劳的,崇祯不由心生感慨。 半年来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若没有以孙承宗为首的保皇党力挺,不惜与东林党划清界限直至硬刚,哪会在温党倒台后二度平衡朝堂,做了一系列实事,他的功劳居功至伟。 “京师就再次交给爱卿了,大明还需要爱卿发热发光,爱卿切要保重身体!” “臣多谢陛下恩典,臣绝不辱使命!” 孙承宗眼神坚定,天子微微点头,拍了拍他的双肩,一君一臣,此刻无声胜有声。 “朕出发了,卿等都回去吧,等着朕凯旋归来!” 接过李若链手中缰绳,崇祯扯开嗓子,随即跨上战马。 “臣等恭送陛下!” “驾...” 双腿一夹,战马朝前方奔驰,往通州方向的官道上,一时间车马雷动。 ...... 天津卫。 李弘济抚摸着城墙上的红夷炮,不时眺望远处。 连日来外围消息不断传回,何可纲领着两万余京营兵,于西北、北面、西南面三四十里扎营,除运河南端及东面临海方向,天津相当于陷入三面被围。 京营经过叛乱实力大减,但也比城中乌合之众强,不过想靠这点人攻入天津,根本不占优势。 何可纲围而不攻,明显兵力不足,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这是李弘济当下最笃定的判断。 其实,李弘济内心很坦然,战事拖得越长,对他越有利,南方来的粮米物资被拦截,守一年半载都不会饿肚子。 当然,天津牵涉京师命脉,兵马迟早都会云集,他也不敢奢望能守那么久。 “父亲,二十一门红夷炮全部布置到位,又有大、中佛郎机百余,官军休想轻易破城,父亲还是下城墙去吧,这儿风大。” 刚刚爬上城墙的李祖述,气喘吁吁向李弘济拱手。 李弘济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自己虽无带兵上阵经验,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单这数量火炮,比辽东绝大多数城池都要强,只要何可纲敢发动进攻,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缓了缓,李弘济慢步走向楼梯。 “述儿,南面事务进展如何了?” “回父亲大人,据下人回禀,朱大典收下五万两后一直无动于衷,其态度难以琢磨。” “狗杂碎,朱皇帝说我等勋贵爱财,他那些文官屁股哪一点干净,可恶至极!” 李弘济近乎咬牙切齿,看来他对口中的朱皇帝,非常不爽。 “父亲息怒,就当喂了条恶狗,朱大典即便不归附我等,收了钱总不至于明刀明枪对着干。” 李弘济点了点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古以来都特么一个鸟样。 “父亲大人,今早聊城传回密信,刘泽清已有眉目,形势大好!” “噢?”李弘济露出一抹喜色。 “父亲,那刘泽清还不是个爱财之辈,孔家对他曾经有恩,丁魁楚领漕兵去中原时,强拉他麾下近万兵卒,还让朱大典严查其吃空饷之罪。 朱大典碍于诸多原因暂时动不了他,两人关系形同水火,那厮瑕疵必报,已有响应我军之意。” “甚好,朱皇帝对吃空饷深恶痛绝,如今带着大捷光环,想必会对军中加大清查,命那边的人加快动作,确保我军后路!” “孩儿遵命!” 李弘济脚步加快,一股子舒爽感油然而生。 把刘泽清收编,退路将更为稳妥,只要你爱财,再加上朝廷那方还有罪,那就称得上同志加兄弟。 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待刘泽清扯出大旗,形势将变得更好,必然牛逼后面带闪电。 第190章 集思广益 崇祯领着队伍一路行军,至当日傍晚,大军进入永清县以北,距天津路程已基本近半。 天色渐暗,营地里一片忙碌,兵卒都在搭建帐篷,火夫兵则忙着埋锅造饭。 天子营帐还没搭建完毕,何可纲、孙应元、曹变蛟、刘文炳就已赶到,崇祯召来随从大员,在营中空地上接见诸臣。 一番君臣礼仪,崇祯问向何可纲。 “何总兵!” “臣在!” “天津方向动静如何?” 何可纲一愣,先前以为会被天子问罪,自己也想主动请罪,见圣上没提这一茬,连忙开口: “启禀陛下,天津城防严密,城中炮火近两百,其中红夷炮不下二十门!” “嗯,锦衣卫有无可靠消息传出?” “禀陛下,天津城数日前便已戒严,李指挥使麾下一百户官昨日历经艰险传出情报,城内兵力已基本摸清,李贼从京师带去人马约5000人,天津三卫加上部分周边卫所军两万余,加上投靠、招募,城内守军已接近6万。 其中海河、南运河方向守军两万余,运河里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当下城中钱粮充足,李贼已拦截十余万石南方粮米,各类物资若干!” 说完,何可纲望了李若链一眼,露出对锦衣卫很是满意的味道。 崇祯心中暗骂,苟日的李弘济,拿捏老子七寸,还弄得铜墙铁壁,简直可恶。 示意何可纲继续,何可纲接着道: “陛下,天津巡抚贺大人已身陷囹圄,部分官员投靠李贼,万幸在被叛军攻占前夕,贺大人让大明银行天津分行赶紧撤离,又派出数十班役护卫,据可靠消息,现天津分行银船已安全撤往外海。” “嗯,甚好,”崇祯连连点头。 那贺世寿好样的,明知挡不住叛军,却知晓保住朝廷银钱,反应非常敏捷。 “陛下,恕臣无能,以我军现状无法发起攻击,我军无水军,臣更不敢冒然出击水门,故按军机处指令按兵不动,此乃锦衣卫传出之密报,附有城防图,请陛下御览!” “京营兵加上曹爱卿3000禁军,兵力捉襟见肘,朕岂能怪你,爱卿做得对。” 崇祯一边说,一边接过密报。 “臣多谢陛下!” “皇爷,帐内已收拾妥当,外面风大,请皇爷移驾。” 王承恩来到近前,轻声向天子禀报。 “诸位爱卿,天色已晚,随朕进帐再议吧。” “臣等遵旨!” 主帐内灯火通明,收拾得还算利落。 帐中设施显然没宫里齐全,不过桌凳为数不少,这也是科学院制造局研制的可收缩型桌椅,轻便且容易收纳,方便行军打仗。 于桌上摊开城防图,别说,锦衣卫绘制得非常详尽,难怪太祖时期大臣私会都能被制成图册,锦衣卫回血趋势越来越足了。 一两刻钟后,在场人等对天津城防都有了基本概念,曹变蛟率先拱手: “陛下,我军无力攻打几处水门,李贼虽兵多粮足,然布防分散,若集合优势兵力攻打西门或北门,其余各门佯攻,胜算并非没有,臣愿充当先锋官!” “陛下,曹将军所言极是,孙副将与曹将军同我部合兵后,儿郎们已休整数日,禁军火器犀利,军中将士战意正浓,完全可以一试!” 刘文炳随即发声,两个少壮派摩拳擦掌,即便没有详细方略,不过大方向都说到了该做的事上,崇祯当然不能泼冷水。 “陛下,此战耗时越久对我军越为不利,然攻城战消耗颇大,臣以为仍须从长计议,切不可冒险为之!” 孙应元接着拱手,言下之意想尽快解决,但也顾及到了后果,作为京营副将,考虑问题显然比曹变蛟刘文炳更全面。 “陛下,我军当下兵力三万余,然万余骑兵只能机动配合步卒,无法直接参与攻城。 神机营未携带重炮,火器也为老旧火铳,如此,攻城重任便落在五军营数千步卒及禁军万余将士身上,然禁军同样无重炮,臣以为万不可贸然出击...” 何可纲拱手作揖,接连发表着相应观点。 崇祯不住点头,何可纲说得很对,此人在辽东没少经历防御战,优点为擅守,明显分析了双方优劣,显得更为谨慎。 “陛下,白天攻城伤亡势必更大,臣以为应以夜袭为主,尽量减少我军消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已作好不成功便成仁之打算,请陛下定夺!” 周遇吉语气铿锵有力,已考虑到了最坏那一层。 崇祯没有吭声,武将们说得都没错,官军既无重炮,兵力也不占优,就近也无可战之兵抽调,战事还不能拖得太长,似乎唯有强攻一条路可走。 自古以来但凡攻城,兵力一般都要高于守军一两倍方可,有的甚至三倍以上,而己方兵力只有守军的不足六成,即便禁军火器犀利,可这不是野战啊。 不过天子终究是天子,牛逼可以靠吹,火车却得车头来推,岂能白白给叛军送人头,早在前些日采取的部分措施,就已为今日作出铺垫。 当然,崇祯作为决策者,需要先集思广益,在众多利弊面前进行决断,如今武将们都已发表意见,该把方案掏出来了。 顿了顿,崇祯望向范景文。 “范爱卿,你来说说这仗该怎么打,好让朕的武将们心中有数。” “臣遵旨!” 范景文从怀里掏出一张舆图,将其和锦衣卫提供的城防图放在一起。 “诸位将军,水师一部在七月底就已去往福建运粮,本次运回粮米一万八千担,陛下在回京之前,就命黄总兵务必于九月初一前抵达天津外海。 军机处收到陛下旨意时,向黄蜚增加了一道命令,大明水师从登莱尽出,随时准备攻打天津! 水师现有可战战船200余艘,黄总兵不足两个月时日,就已购买若干新船,整训招募儿郎数万,除开宁锦一线海防外,登莱可出兵近4万,三四日之内必有消息!” 啧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曾想圣上还有这个杀招,方才一切担忧瞬间踏实不少。 见天子笑而不语,武将们都知道,接下来又有好戏可演了。 第191章 陆海空三维一体 见大家都喜形于色,范景文结合两张图纸,在上面排兵布阵起来。 诸将都得到了相应安排,明日天子将继续出发,与何可纲合兵一处于天津外围,禁军第一师也将全部归建。 现在大的方针已经定下,在水师无讯息传来之前,各部一律围而不攻,只要水师一到,便将按部署向李弘济发出致命一击。 水师重整时日毕竟不长,上千料大战船稀少,多为几百料海沧船以下中小型船只,不过这也刚刚好,若船太大了反倒进不了海河及运河,完全恰如其分。 不过一众将领欣喜一阵后,理智还是慢慢战胜了情绪,或多或少都露出些许狐疑之色。 周遇吉正欲作揖询问详情,何可纲却抢在前面一下子双膝跪地。 “陛下,臣治理京营不严,辜负陛下重托,请陛下降罪,臣绝无怨言!” 大战在即,方才来军营时何可纲就想请罪,当时见天子兴致很高,便暂未提出。 当下作战方案已定,再不把这档子提出来,心头那块石头会压得喘不过气来,毕竟从京师发生叛乱至今都快十天了,天子还未问罪,臣子应该主动一点。 “陛下,臣也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文炳随后跪下。 “陛下,臣罪孽不浅,请陛下治罪!” 孙应元接着跪地,他虽伴驾去宣府一个多月,京营叛乱时并未在京师,不过当了几个月京营副将,责任肯定是有。 崇祯面容无悲喜,过了好一阵叹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都起来吧。” “陛下,臣...” 三人仍跪在地上,态度很是诚恳。 这个问题其实崇祯早都细细思量过,按理京营发生这么大动乱,大明两百多年来从无先例,若换成半年前,别说天子治罪,这些人恐怕早都被文官的唾沫星给淹死。 京营本身属于重组,虽剔除掉很多兵油子,还招募了不少新兵,但京营的烂是烂到根里去了的,勋戚子弟与原有旧部还有那么多人在里面,并未根除掉所有顽疾。 乱臣贼子花费巨款收买蛊惑,就连宿卫和东厂都有人叛乱,这哪里单单他们治军不严这么简单,若非要论罪,从朱老四让勋贵统领京营,给予勋贵世袭京营职务那天起,就已经生出萌芽。 几个月光景,皇帝并没把重心放在京营,甚至发现苗头时放之任之,让事态扩大化,要论责的话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当然,扩大化是让心怀不轨之人尾巴露出来,也就故意未及早提醒,完全苦了面前三个武将。 缓了缓,崇祯开口: “朕并非不能分辨是非之君,事已至此,朕就罚尔等戴罪立功吧!” “多谢陛下隆恩,臣等万死不辞!” 今日若不提出一个罚字,显然无法让臣子彻底安心,同时也体现了君王大度,崇祯也就如此这般。 这个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帐中陷入短暂沉寂。 周遇吉作为本次陆师主将,他还得解掉方才心中疑惑呢,连忙拱手转开话题: “陛下,臣有一问,望陛下解惑!” “爱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 清了清喉咙,周遇吉继续道: “陛下,水师步卒并不多,新兵训练时日也不长,战力无法保证,水师以舰炮优势仅能确保攻打内河水军及水门,与我陆师无法提供有效互补,恕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拉回到战事上面,几个武将都微微点头,到底全为历史名将,见识自然非同一般。 崇祯突地感到一丝庆幸,虽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不足之处,也需要时间引导,但却都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如今都被他用上了,自己无比幸运,这几人的命运也将被进一步改写。 “爱卿,这回你们与水师就各打各的,不过倘若城破,水师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便乃保障运河畅通,绝不允许有叛军存在于运河之上,叛军败退后无法从水门撤离,追剿事务还得由卿等陆师为主。” “臣...” 天子没有回答到更想知晓的那个点上,周遇吉一时语塞,曹变蛟也想发问,不过见皇帝似乎还未说完,只能默默等待。 “罢了,”崇祯摆手,接着又道: “诸位爱卿心中所想,朕何尝不知,周爱卿方才所提两军无法互补,实则仍指尔等手中无重炮,伤亡问题得不到根本性遏制,朕在禁军花费心血无数,京营虽经历内乱,然此战之后剩下者都将是可造之才! 朕何尝忍心看着儿郎大面积牺牲,你们能够在乎将士性命,朕无比欣慰,一军之将除开敢打敢拼,更要体恤将士,朕原本欲攻城前夕再提出来,尔等都是朕之心腹,早说几日也无妨,王大伴!” “奴婢在!” “去把焦博士和邱学士叫来,今儿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朕的这些将军们恐怕睡不着觉啊,哈哈哈...” 周遇吉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非得在天子面前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皇帝此番话让人如沐春风,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尤其方才请罪那几个,谁又不觉得心头阵阵暖意呢。 接着,焦勖与邱时宣进帐,将黑火药改良后的威力,研制出的第二代震天雷性能等纷纷叙述。 还给在场武将灌输了一个新思路,利用热气球载人飞往城内上空,将新式震天雷投下轰炸敌军。 一个个武将无比惊讶,听得直接发愣。 大明科学院简直太牛逼,那个被很多文人视作专事奇淫技巧的地方,拿出来的可都是大杀器啊,宣府一战检验了燧发枪威力,对科学院生产的器物,早都已经深信不疑。 也就是说,本次作战水路陆路两进,还顺便诞生一个半吊子“陆军航空兵”,以陆、海、空三维一体作战,把天津当成新军事思维的练兵场。 陆师将利用夜色掩护,发起坑道爆破作战,天上又有“不明飞行物”加持,负责击杀敌人及制造混乱,如此,周遇吉所担心无重炮轰击城墙的一系列问题,通通迎刃而解。 武将们热血直冲脑门,天子这半年来搞的东西太新奇了,无不对接下来的战事,充满更多期待。 第192章 杀一杀朱皇帝锐气 天津城,李弘济召集一众盟友骨干议事。 傍晚时分收到外围府县传来的消息,天子御驾前来此地了,京师留下的探子也差不多同时送来情报印证。 李弘济心头火冒三丈,将手中报纸捏成纸团,一副咬牙切齿。 “李兄息怒,朱皇帝亲征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兄切莫动怒!” 徐允祯作揖安慰道。 “是啊侯爷,我军早已做好迎战之准备,那朱皇帝即使三头六臂,又能占到多少便宜,侯爷安心!” 梁廷栋谄媚地拱手。 李弘济望了在座人等一眼,深呼吸几口,试图缓和心中那份紧张。 皇帝虽然年纪轻轻,不过那份天子威严带给反臣的震慑,难免让他心惊肉跳,他不相信在场盟友们没有心理压力,只不过聊以慰藉罢了。 “父亲大人,昨日朱皇帝就已出发,按行程当下已与何可纲合兵,禁军余部只有9000,总共一万二上下,合兵后官军也就三万余人,天津城固若金汤,他朱皇帝的底气在哪里,就凭他的天子身份吗!” 李弘济捋了捋胡须,作出思考状。 自己这儿子十多岁就进入京营当兵,从小熟读兵书,兵事方面比他这老子强,绝非纸上谈兵之辈,心头一下子安稳不少。 “述儿你继续说。” 李祖述向父亲微微拱手,随后面向众人: “诸位,四大营早已今非昔比,朱皇帝练兵很有一套,装备之新式火器威力巨大,然朱皇帝之理念乃偏向野战而成军,却忽略攻城拔寨。 禁军自成军之日便未配置重炮,何可纲当初仓促出京师,保定、河间、永定三府外派之京营兵同样如此,京师城墙上那几十门红夷炮并无运至前线迹象,晚辈方才一直在思考,朱皇帝到底意欲为何?” “小侯爷,以本官对朱皇帝之了解,此人敢于冒险,然三万余兵卒中骑兵就占近五成,在天津城墙面前好比以卵击石,他朱皇帝舍得所谓新军烟消云散吗?梁某实在琢磨不透。” “梁大人所言极是!” 李祖述微微俯身,一副很尊重人的样子,继续发表他的高论。 “诸位前辈,周边府县并无可战之步卒,卫所军倒有一部分,朱皇帝裁撤都还来不及,显然不会调用。 即便月初往山东之两路天雄军北上,也仅有一万,辽东账面上二十余万兵卒云集,实则有多少诸位心知肚明,李某绝不相信,朱皇帝宣府虽获大胜,辽东方向不可能一点不顾及。 他那组建的所谓北方野战军,哪怕回撤内地,时间根本来不及,朱皇帝不可能随意更改北征意图,我方兵力比朱皇帝高出一倍,刘泽清只要不出意外,三日之内必定赶到,我军如虎添翼。 因此李某认为,天津固守一两个月毫无问题,待京师彻底陷入混乱,各路官军齐聚之前,我等再撤不迟。 到那时我军后方稳固,还可趁乱寻找到新战机,抽派一路围攻京师也不无可能,各位别忘了我军之优势,但凡运河之中任何一城被我方固守,就拿住朝廷七寸,我等除开刘泽清,还有山东与江南士绅支持,两地卫所也可囊中取物。 我等一旦与朝廷陷入拉锯战,朝堂与天下人心必然更加浮躁,观望者与投靠者势必更多,诸位应按部就班,切勿因朱皇帝亲征便自乱阵脚!” 李祖述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在场人等都禁不住点头认同。 这些情况其实大家都曾考虑过,只不过之前更偏向于建奴那个加分项,如今辽东方面没有任何消息,建奴于京师情报系统显然已经被团灭,心中的底气仿佛被抽走不少。 然而李祖述说得这般透彻,哪怕失掉建奴这颗重磅炸弹,赢面仍旧偏利好,看来还是天子亲征带来太多心理压力,忽略了己方优势,一度有点自惭形秽。 李弘济投去一个赞许目光,既懂战略还懂人心,孺子可教也,这可是老子家的儿子。 缓了缓,李弘济开口: “当下局势已明明白白,皇帝亲征一事切莫传播,以免对军心造成不利影响,今日就议事至此,各位各司其职,定要杀一杀朱皇帝锐气!” “谨遵侯爷钧令!” “都下去吧。” “遵命!” ...... 翌日清早,天津城西三十里。 昨日傍晚前天子便移驾此地,与何可纲合兵一处,今早军营里锣鼓喧天旌旗招展,正呈现一片喜气洋洋。 孙应元、曹变蛟先行一步回京,仅在京师城外度过一个仓促中秋之夜,次日即奔赴前线,所部于宣府的立功人员还未得到封赏呢。 本身二人只有6000余参战人员,人数相对不多,干脆就在前线召开立功表彰大会,还让分驻北面与西南方向的主要京营将领及士兵代表参加,天子亲自主持,级别上无与伦比。 对于优秀士兵及晋升将领,天子亲手颁发勋章,赏银也将在会后全部发到将士手中,所部那些重伤人员,尚留于宣府休养,原第三师后勤部门,早都对战死与重伤人员展开抚恤工作。 大战在即,皇帝搞上这一出,对于军心士气乃莫大提升,何可纲麾下的京营兵,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自古以来,普通丘八哪里受到过天子亲手封赏?几乎不可能,很幸运,他们都亲眼见到了。 大会过程中,有个小人物再次受到全场关注,就是皇帝亲自赐名的吴英杰,这家伙于宣府表现突出,带领着所部儿郎杀敌无数,被晋升成把总(少校营长)。 从副总旗一下子连升三级,半年前还是个新兵蛋子呢,这速度堪称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崇祯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明确告诉儿郎们,尤其不太了解情况的京营兵,只要你立功,只要你忠于大明跟着皇帝干,前途杠杠的。 数月前京营整军后改观很大,然诸多弊病根深蒂固,加上崇祯的侧重点不在京营,要不也不会发生内乱。 经历内乱,剩下的都是精华,整个京营回归于一张白纸,崇祯可以按照他的预想,书写本该的篇章了。 第193章 盛京烟雨录 花费一个多时辰表彰结束,崇祯随后宣布一道旨意。 即日起,京营三大营全部归入禁军第三军,趁开战之前,将两个系统进行初步整编。 为避免指挥不畅,外加时间不允许,仅对三大营进行授名,给予一个大框架,副总兵以下部众及职位一律不动,待战后再进行细分。 禁军第一师番号撤销,原所属三个旅维持不变,调整为统归军部直辖。 神机营改成一个旅,性质仍为火器部队,只不过将在战后全部更换新装备。 神枢营(嘉靖以前称三千营),改为骑兵师,番号禁军第7师;五军营本以步兵为主,按崇祯构想,五军营将发展成集火器、工兵、运输等为一体的混成部队,番号为禁军第8师。 第三军主将周遇吉,副将孙应元、曹变蛟,总赞画何可纲;同时孙应元兼第七师师长,何可纲兼第8师师长,曹变蛟专门分管四个火器旅。 第三军人员编制在3万5千人以内,比北方野战军两个军人数略少,不过周遇吉、孙应元、何可纲都是中将衔,比宣蒙刘肇基、虎大威两位军长的级别高一级,崇祯也给了何可纲一个太子少保虚衔,级别都是上去了的,何可纲并不会感到失落。 当然,崇祯是一个梦想缔造者,也给了大家一个梦,未来大明军队都将进行整编,会诞生第四军、第五军、第六军乃至更多个军,只不过还需要时间,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前途怎样他们心知肚明。 天子此项旨意并未给京营带来不适,相反禁军一系列待遇及装备早都令人垂涎欲滴,这一点任谁都分得清,离天子更近了,无不盼望着继往开来立功受赏。 ...... 就在崇祯于前线整军,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之际。 北地沈阳,野猪皮所谓的盛京皇宫。 皇太极刚刚发过一通脾气,将一本小书册愤然扔在地上,还用力地踩上几脚,任他涵养再好,也被气了个半死不活。 “混账!混账!” 黄台吉怒目而视,呼吸急促,猛地感到胸中一阵不适,手掌禁不住按于胸前,额间冒出丝丝汗珠。 “大汗...” “主子...” “狗奴才,快,快给阿玛拿福寿膏来!” 黄台吉脸色涨红,样子非常难受,豪格忙向太监高呼,几个贝勒贝子也惊慌失措。 “嗻!” 侍奉太监颤抖着身躯将黄台吉扶稳坐下,小太监捧来长枪短炮,一通忙活,大烟杆终于握在了黄台吉手中。 “吞云吐雾一泡烟,深吸几口赛八仙。” 一番腾云驾雾,黄台吉陷入极度沉醉,那种美妙劲,似乎真当了一回现实版活神仙。 半刻钟后,黄台吉慢慢睁开双眼,那张大胖脸变得神采奕奕,好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阿玛,感觉如何?” “甚妙也。” “阿玛万福金安!” 豪格一脸谄媚。 “嗯,”黄台吉微微点头,将烟杆递给太监,眼神继而变得犀利,缓缓望向众人。 “都这么久了才禀报本汗,你们都想看我大金国笑话吗!” “奴才不敢...” “臣不敢...” “想来是那明国细作离间之计,此书不得任其流通,一律没收焚毁,范先生!” “臣在!” “此事交由你去办理,不得有误!” “嗻!” 范文程匍匐于地高声领命,身体柔软得就像条哈巴狗。 黄台吉心中怒意未减,要不是方才吸食了福寿膏安神,非得口吐鲜血。 那本被踩在地上的《盛京烟雨录》让他无比气愤,这本书时间轴从野猪皮造反起一直写到去年冬天,不过写的并非啥野猪皮子孙丰功伟绩,相反绝大部分都乃香艳之事。 说什么努尔哈赤非常好色,在宁远城被明国大炮击伤,伤病未痊愈的情况下还夜御数女,最后落下病根,属于精尽而亡。 代善长期与野猪皮大妃阿巴亥有染,黄台吉想当大汗,悄悄向野猪皮告发,结果令代善痛失汗位,黄台吉就是个妥妥小人。 最龌龊一点,书中大篇幅描述,黄台吉宠妃布木布泰与多尔衮有私情,现有所生三个公主当中,说不定都有多尔衮的种,黄台吉头上青青草原一片。 考虑到辽东建奴普遍不识字,书中图文并茂,那些香艳图画“质感”优良,就连某种姿势,甚至身体某个部位都被画得栩栩如生,令下面的蛮夷群体爱不释手。 哪怕这本书涉及他们的主子,但这又有何妨呢,小黄书有几人不爱,书中那些插图太爽了,完全醉人心脾。 这本书来得有点特别,总编辑乃大明皇帝崇祯,图画出自于宫廷画师之手,两个多月前成书,被军情处秘密带到了辽东腹地。 努尔哈赤几父子都当了回男主,当中一些事也真真假假,成为辽东各地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当然,明国用意哪里逃得过黄台吉大脑,只是太丢家族面子了,一定程度上也扰乱了视听,自然得如临大敌一般对待。 “大汗,臣有一个大胆计划,还请大汗钦定!” 范文程没有起身,口中振振有词。 “范先生但说无妨!” “嗻...” 范文程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 “大汗,以此书之事,表明大金情报明显落后明国,十四贝勒宣府失利,种种迹象表明,存在被假情报误导且过于轻敌,大金想要入主中原,仍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贪功冒进,好高骛远啊!” “大胆,你是看不起大金吗?明狗!明狗!” 一提到宣府,豪格顿觉脸上无光,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休要对范先生无礼,放肆!” 黄台吉怒视豪格,他这儿子勇猛异常,就是脑壳差几根筋,一副恨铁不成钢。 顿了顿,黄台吉收起怒意,温言道: “范先生继续说,凡对大金有利之事,本汗绝不敷衍。” “多谢大汗恩典!” 范文程泛起一丝感动,他对黄台吉非常仰慕,自心甘情愿当狗那天起,就立志做良臣能臣。 在大明统治时期没有机会,我还不知道择良木而栖吗?明国那群庸臣庸君,可千万别看不起老子一个小小秀才。 第194章 一箭三雕 热脸总能贴着黄台吉的热屁股,对于这个部落酋长,范文程打心底点了一万个赞。 他相信当下一切艰难仅为暂时,凭黄台吉智慧,定能让金国越来越强大,缓了口气,接着道: “大汗,自晋商被明皇查办,金国已失去重要耳目,想来明都的我方细作也已福祸难料。 唯今之际,大金必须重建情报机构,大力收买明国官员将领,否则两次入关之辉煌战果,恐难再次呈现。 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金虽经历宣府惨败,然绝不可因此手忙脚乱,而应反省自身,上下齐心拧成一股绳,如此方能反败为胜,保持压制明国之势也.....” 范文程说了一大堆,包括一些很敏感的语句,黄台吉仅微愣片刻,继而神色无悲无喜。 不过听到反省一词,在场有些人心头就极度不爽,最该反省的是黄台吉,要不是碍于他的淫威,说不定早都内讧了。 自多尔衮二十多天前班师回京,黄台吉就没给他好脸色,战败导致伤筋动骨,还让各蒙古部落心生异心,黄台吉心头能舒服吗? 于是一怒之下多尔衮被囚禁,正白旗剩下的人被他收入囊中,仅给多尔衮留下三个牛录。 岳托身为镶红旗旗主,镶红旗同样被黄台吉收编,他老爹代善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得到。 而阿敏是最惨的一个,本来就属于带罪之身,镶蓝旗被黄台吉和济尔哈朗瓜分,镶蓝旗已经名存实亡。 对于这种惩罚方式,最不爽的就是代善,阿济格、多铎两个小兄弟同样非常不满。 多尔衮作为主帅被惩处无可厚非,阿敏也差不多,这么大的罪必须有人担责,但在牛录分配方面,黄台吉明显私心太重,自己占了大头,分了点汤给最支持他的济尔哈朗,其他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尤其二哥代善,能力最强的大儿子岳托被俘,三子萨哈廉被杀,到头来岳托的镶红旗连毛都没沾着,他心头能高兴才怪。 联想到那本《盛京烟雨录》上说黄台吉向野猪皮老爹告密,代善心头波澜起伏,若非他一向顾全大局,早都爆发了出来,范文程当着面提出来也好,看你黄台吉怎么办。 殿中陷入沉寂,范文程那条哈巴狗仍旧伏在地上,等待黄台吉御音,各个贝勒贝子心思各异,都等着老板发话。 “范先生所言极是,然明国人不是说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手心手背都是肉,本汗很为难啊。” 黄台吉缓缓开口,眉间微皱一副沉思状,仿佛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老八向来精明,野猪皮留下的八王议政方式让他很抵触,通过几年施展各种手段,已经将各个兄弟打压得奄奄一息,自己的两黄旗战力最强人数最多,诸位兄弟早都望尘莫及。 范文程作为汉人,今日不惜冒着杀头之罪大胆进言,虽说得很委婉,但明摆着指明他们不够团结,存在一定私心,应该内省反思。 黄台吉何等精明,金国刚刚经历浩劫,必须严惩有罪之人,否则还提啥大汗权威。 但兼并兄弟的人马并非目的,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圆一圆,这样就罚也罚了,自己的大汗肚量顺便展现一二,兄弟们心头自然也就舒爽了。 见老八显然还有话说,大家都没吭声。 “二哥、六哥!”黄台吉再次开口。 “臣在!” “十二弟、十五弟!” “臣弟在!” 几人纷纷拱手。 皇太极正了正肥胖的身躯,朗声道: “本汗将镶白旗交由十二弟、十五弟暂领,待十四弟悔悟之日,再归还他吧。 另外阿敏、岳托已身陷囹圄,回大金机会渺茫,镶红旗就由硕托担任旗主,阿敏之镶蓝旗归还,由六哥担任旗主!” 几人直接发懵,这情况有点意外,反应过来后一骨碌跪拜于地,口中高呼: “臣等谢主隆恩!” “都起来吧!”黄台吉摆手。 “遵命!” 四个兄弟心中泛出一丝欣慰,被老八的慷慨深深折服,原以为他只晓得得寸进尺,没想到竟如此以大局为重,显然比野猪皮老祖更加有手段。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一母同胞,正白旗无论交给其他任何人都有失公允,唯有让亲兄弟代理最恰当。 硕托为代善的二儿子,岳托回不来了,镶红旗由兄弟继承,代善至少得到个安慰奖,也最符合他的利益。 阿敏和济尔哈朗都是野猪皮侄子,乃亲兄弟,济尔哈朗升任镶蓝旗旗主,又是黄台吉心腹,于公于私,黄台吉与济尔哈朗都得到了实质保障。 几人在感念黄台吉恩典的同时,无不向范文程投去一个赞许目光,若非这明狗今天提出来,下一步还真不太好办,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当然,这也是黄台吉一箭三雕之计,大金想要变得强悍,除了平衡势力与稳固自己外,最重要一点必须重用汉人,单靠莽夫成不了事,无形当中提高了范文程的个人威望。 “范先生,针对明国情报事务,本汗交予你全权办理,不但要恢复昔日荣光,更要比以前作得更好,不知先生有何高见?先生抬起头说话。” “嗻!” 范文程跪了这么久,早都腰酸背疼了,将匍匐的身子撑起来,高声说道: “大汗,晋商被明国小皇帝治罪,唯独勒家二公子逃出,还送来福寿膏与众多粮食,勒家与明国不共戴天,虽家族败落,然气脉尚存,臣以为应重用勒念祖,我大金须多管齐下,各方面加大投入,方可掌握大明动向...” “先生言之有理,”黄台吉不住点头。 “这样吧,预付勒念祖50万两白银,让他于入冬前多弄点福寿膏及粮食来,他勒家已然败落,我大金就扶持他,商人无孔不入,重赏之下必有猛夫。 今年过冬粮米倒不用担忧,然明国皇帝如今像换了个人,竟让大金颜面无存,我等须从长计议未雨绸缪!” “臣遵旨!” “本汗乏了,尔等都跪安吧!” “臣等告退!” “孩儿告退!” “......” 黄台吉哈欠连连,一股倦意袭来,似乎烟瘾又犯了。 第195章 华夏之梦 天津城西三十里。 崇祯这几日除了让周遇吉等大将整军,就是让儿郎们吃好喝好,大战在即,尽管放开肚皮整。 在闲暇之余,几乎都在帐中陪伴张嫣,从天南地北说到未来,聊见闻,聊有趣的事,还植入不少21世纪女权方面思维,让张嫣倍感新奇。 两个人这么久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放松,张嫣看崇祯的眼神,从起初的妩媚、娇羞,变成仰慕与痴迷,面前这个男人,要多帅有多帅,要多好有多好。 唯一的遗憾,就是崇祯最多只能搂搂抱抱,倘若硬来的话,张嫣肯定不会严词拒绝。 可心慌慌的感觉也很爽啊,21世纪谈恋爱的初级阶段,不就是这样吗,这种体会久违了。 “皇爷,李指挥使求见!” 王承恩掀开帘子,从帐外进来小声禀报。 浪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崇祯挥手: “朕知道了,快传!” “奴婢遵旨!” 张嫣知趣地站起身,行了个宫廷礼,低着头走向帐外。 别说,这背影真好看,一身内官服饰将张嫣身材展现,那胸部应该是c吧? 不对,拥抱的时候偶尔触及过,要比c大一点点,那臀围大概90以上吧?对对对,应该差不多... “臣李若链拜见陛下!” 崇祯的心猿意马被打断。 “坐下说吧。” “遵旨!” 李若链把双手恭敬地放在膝盖处,开口道: “陛下,除相对重要之文武外,京师叛乱之人已全部送至营地,共计三千七百五十二人,李自成、罗汝才、刘宗敏等数十流贼骨干也已一并押至。” “甚好,如此说来,加上何可纲于沿途俘获者,就有五千余人?” “正是!” 崇祯突地站起身,李若链也跟着站了起来,脑袋微微前倾。 “朕曾想过全部杀之,然倘若如此,简直太便宜那帮乱臣贼子,能活下来者再送去西山,也算发挥仅有的剩余价值。” 李若链拱手表示认可,崇祯接着道: “流贼驱赶百姓充当炮灰,百姓甚是无辜,却又身不由己,流贼跟宫变造反存在本质区别,朕并非心狠手辣,造反本就死路一条,朕舍不得军中儿郎无谓牺牲,只能让反贼充当炮灰了。” “陛下,能活下来者至少可以继续苟活,乱臣贼子本就该千刀万剐,陛下仁慈,切莫心怀不忍。” “皇爷心怀苍生,上天必然怜悯皇爷仁德。” 李若链、王承恩出言安慰,他们都清楚,这是皇帝在解释他这样做的用意。 其实君王就一句话即可,无需向臣子细说,天子没有下令凌迟叛贼,也没有将家属问罪,已经非常厚道了,任李若链杀人不眨眼,也非常钦佩皇帝此般作为。 “稍后通知周遇吉,攻城时凡京师叛乱者全部打头阵,至于李自成那群流贼,就让其全程观摩天津战事,朕要让那帮败类知道,大明禁军根本惹不起!” “臣遵旨!” “报...” 一锦衣卫快速进帐,身上脏兮兮的,口中粗气直喘,范景文紧跟其后。 “臣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辛苦,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王国兴风尘仆仆,崇祯连忙将他扶起来,眼中满是关切。 “陛下,黄总兵送来密奏!” 说完,王国兴将怀中竹筒子掏出,王承恩接过除掉蜡封,再双手递给崇祯。 十余息功夫后,崇祯让范景文、李若链传看,范景文看后略微沉思,拱手作揖道: “陛下,依黄蜚所奏,前锋已行至既定区域,此报乃昨日午后所写,按行程今日所部已基本聚拢,臣以为,禁军可以攻城了。” “嗯,范爱卿速速拟旨,告诉黄蜚,陆师明日开始攻城,大后日也就是九月初四,水师务必进入海河,向天津攻击前进! 告诉他此战主要任务有二,其一,消灭刘泽清及所有内河叛军,其二,不得让任何反贼从水路逃脱!” “臣遵旨!” 范景文匆匆出帐拟旨,崇祯拍了拍王国兴肩膀,还让王承恩端来一杯茶水。 王国兴受宠若惊,没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擦了擦嘴角,王国兴开口道: “陛下,黄总兵带兵有方,水师发展劲头强势,登莱一线固若金汤,沈副总兵于皮岛积极备战,军心得到根本改善,很多儿郎都盼着重返辽东,一血过往之耻...” “嗯,”崇祯认真听着,这些情况王国兴都向朝廷密报过,只是书面奏报肯定没有口述这么详尽。 水师里很多老兵都是辽东人,谁不想念故土呢,王国兴亲自呈送密奏,可见这份奏报的重要性,他也想着将两个月以来的事务,顺便向天子禀报。 接着,王国兴侃侃而谈,登莱、皮岛方面见闻,从口中一一道出。 崇祯很满意,当初派王国兴这锦衣卫高官去皮岛传旨,又让他在登莱至皮岛一线耕耘,无不表露着对水师的重视。 当然,这里面还有进一步考虑,那便是朝鲜与岛国,皮岛都重新走过去了,两个小国还会遥远吗? 说了个大概,崇祯已了然于心,勉励王国兴积极收集情报,并协助训导官稳固水师,同时择机向朝鲜、岛国两个方面渗透。 朝鲜称得上夹攻建奴的桥头堡,朝鲜被几番蹂躏,成了建奴的钱粮基地,跟大明朝贡早已中断,这种态势不能再无限期继续。 日本那帮杂碎更要收拾,那些银山乃大明急需,发生与未发生的世仇必须得报,岛国就是梦想中的实控藩地。 就在二人谈话接近尾声,范景文将旨意拟好送来,崇祯瞄了一眼,令王承恩盖上印玺,装在竹筒里交给王国兴。 “朕等着你的好消息,朕收拾天津及各省乱臣流贼之后,将来要踏上辽东,也要踏足朝鲜日本,前期就靠爱卿了!” “臣定不辱使命!” “甚好,王承恩!” “奴婢在!” “取纹银两千,赏赐王爱卿!” “臣多谢陛下恩典!” 王国兴领旨谢恩,倍感肩上使命更加沉重。 天子嘱托重若万钧,唯有朝着大洋彼岸继续进发,竭尽所能,助天子完成口中的华夏之梦! 第196章 七日之内攻破天津 王国兴带着旨意匆匆离去,崇祯来回踱了几步,吩咐道: “将周遇吉、孙应元、何可纲、曹变蛟召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几个第三军大佬来到天子大帐,一番君臣礼仪,两个小太监将舆图架子搬到近前。 崇祯望向范景文,范景文拿起一根小竹竿,指向舆图大声说道: “陛下有旨,众将听令!” 几人猛地脚下咯噔一声。 “命令,明早卯时外围各部拔营,往天津城抵近,作出泰山压顶之势,明日午时,安西门、拱北门、定南门三个方位同时发起佯攻! 黄蜚部三万五千人将于初四进入海河,待水师抵近,我军全部改佯攻为进攻,以安西门为主,预定七日内攻破天津!” “臣等遵旨!” “本次作战之目的,乃杀伤叛军有生力量为要,城破之时若贼军余孽要逃,只能放其从南面逃窜,我军务必全力追剿之! 何可纲往拱北门指挥,孙应元去往定南门,与黄蜚水师配合攻城,周遇吉随御驾攻击安西门并统领全军,明日攻城后,城内锦衣卫暗探应伺机发起骚乱,干扰守军视听!” “臣等遵旨!” 范景文将作战部署下达,崇祯接着道: “诸位,天津四道旱门三道水门,西城墙水门通往京师,水道浅窄,沿途已被我军扼守,东城墙水门虽通外海,然同样水道不畅。 故城破之后,叛军大概率从定南门及南城墙水门往南逃窜,孙爱卿与黄爱卿担子不轻啊!” “臣绝不辱使命!” 孙应元掷地有声,南面只有不到8000原京营部众,虽水师有三万多兵力,但步卒不多且无战马,其步卒战力堪忧,孙应元的压力的确很大。 “孙爱卿!” “臣在!” “天雄军刘文耀部5千骑兵三天前已抵近东昌府,按行程两三日内可到天津外围,届时刘文耀部归你节制,爱卿勿忧!” “臣遵旨!” 孙应元微微低头拱手,胸中那团浊气一下子得到释放,天雄军战力比一般京营兵强,来的都是骑兵,他的底气更足,天子喜欢冒险,却并非愣头青,看来是他多虑了。 “诸位,前些日俘获之叛军余孽你三部平均分配,在发起总攻之前,尽量让所部儿郎减少牺牲,此种败类,就让他们为大明真正冲锋一次吧!” “臣等遵旨!” ...... 翌日清早。 尚未起床的李弘济被急促敲门声惊醒。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城郊官军向城池异动,朱皇帝御驾前出,小侯爷请您大厅议事!” “驲你娘!大清早瞎嚷嚷个球!老子晓得了!” 李弘济一把推开如八爪鱼一般的美妾,猛地翻身爬起,虽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心中并不太慌张,但也顾不上侍妾伺候,三下两下就将衣裤套上。 议事厅中。 李祖述、梁廷栋、徐允祯、蒋秉忠、陈演、杨士聪等,以及昨日赶到天津的刘泽清与一众卫所军官陆续到达。 “拜见侯爷!” “李兄!” “父亲大人!” 一众人向老大拱手,李弘济快步走向主座坐定,不待他开口,李祖述上前一步: “父亲大人,据最新探马回报,三面官军已向城门进发,午时前可抵近城墙,现暂不清楚官军从何处主攻,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部按先期筹划行事即可!” “嗯,”李弘济捋了捋胡须,自家小子没有一点怂意,原有老部众倒没啥,对于新来投靠者,临战之前算是一种鼓励。 “朱皇帝御驾可有变化?” “禀父亲,并无移师他门之迹象,若要前往他处则需渡河,朱皇帝不可能舍近求远!” “述儿所言不差,然朱皇帝诡计多端,从宣府一战前后之表现即可看出,我等切不可掉以轻心!” “父亲大人勿忧。” 李祖述顿了顿,又道: “父亲是否仍担心镇东门与东南两处水门?” 李弘济没有吭声,点头表示默认。 “父亲,东南两侧水网密布,并不适合排兵布阵,想来朱皇帝也料到我军即便今后战败撤退,也绝不会往东撤。 南面水道有刘总兵把守,城墙上又有我部万余儿郎,依孩儿之见,还是以往所说,朱皇帝最终欲将我等赶出天津,显示他帝王威仪,安抚朝堂上下民心,之后再试图于南进过程中消灭我军!” 在场很多人默默点头,这个战略意图分析过多次,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完全明摆着的事儿。 片刻后梁廷栋拱手: “侯爷,依下官之见,东南几门显然乃朱皇帝无力顾及,漕兵水军大部远在湖广,刘总兵弃暗投明,带来大小战船百余艘,运河一线水军十不存一,朱皇帝能奈我何!” 李弘济深深望了梁廷栋一眼,这家伙虽没啥军事才能,但好歹是兵部右侍郎,兵事方面肯定比一般人强。 只不过自己连日来,一直有一种不详预感,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百思不得其解。 “侯爷,您是否在顾及大明水师?” 李弘济微愣,随即开口: “梁兄继续说。” 梁廷栋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大明水师自袁崇焕杀毛文龙,登莱孔有德叛逃起,早都名存实亡。 两个月前朱皇帝曾命兵部拨银50万两予黄蜚,还于天津重开船厂,然海河入海口处船厂已被我军占领,船厂那些舰船尚在建造,并未给水师增添分毫。 水师有所改善又如何,朱皇帝难道敢不顾及建奴吗?万一建奴从金州派船哪怕绕登莱一圈,满朝上下必然再次震动!” 李弘济拍了拍大腿,重重舒出一口气,数天来的担忧其实就在这儿,金州与登莱算对峙状态,谁都不敢异动,不免一下子神清气爽。 倘若这帮乱臣知晓黄蜚扩了那么多兵,一个多月前秘密去往闽省,在锦衣卫、温体仁、沈犹龙的多番努力下,不但带回了粮,还带回百余艘新式海船,沈世魁在皮岛已有建树,还曾小股兵力主动袭扰过辽东半岛,梁廷栋肯定不敢如此大言不惭。 所以说兵事必须保密,若像以往那般凡事弄得满朝皆知,崇祯即便三头六臂,也啥都别想指望了。 第197章 乌云盖顶 听梁廷栋这么一说,李弘济觉得除开舒爽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自惭形秽。 自己享乐大半辈子,先祖李文忠风采一点没继承,还好大儿子不错,当初自己又受不了建奴的黄金白银,心甘情愿给通州魏家等资敌商人保驾护航,不然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 不管怎么样,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抬起鹰眼扫视全场,目光定格在刘泽清身上。 李弘济没与刘泽清谋过面,李祖述赶忙说道: “父亲大人,此乃山东刘总兵是也!” “下官见过临淮侯!”刘泽清双手作揖。 “刘总兵客气!”李弘济作出一副礼贤下士,朝刘泽清回了个礼。 “父亲大人,刘总兵于昨晚抵达天津,我军如鱼得水,可保南下之路无虞!” “甚好,不知刘总兵所带战船几何?兵卒几何?” “回侯爷,下官战船一百三十六艘,水军一万三千余,步卒六千余,共计两万出头!” “妙也,述儿是否将银两发放刘总兵劳军?” “孩儿天亮前已经办妥!” 说完,李祖述瞥了刘泽清一眼,之前说好到天津就给二十万,结果特么一来就张口要三十万,为避免节外生枝,李祖述毫不犹豫给他了。 这家伙号称超过两万人,经部下暗中清点,实际最多一万五,当中战船破破烂烂,有些船还是一般民船,看来大明军队到处都差不多,没办法,管它好坏,盟友多多益善。 不过李祖述显然不敢把退路完全交给刘泽清,以往收拢的水军、民船等都被布于南城墙水门一线,还增派数千步卒布防于河道两侧,后路实在太重要了。 “诸位,既然朱皇帝前来,我等不迎一迎恐有失礼数,李兄,我等还是上城墙去吧。” 徐允祯拱手,既有几分调侃又显得有点心急,谁叫已经逼上梁山了呢,窝在屋里简直太难受。 “好,尔等按筹划各守各门,上城墙!” “遵命!” ...... 李弘济披着披风,在西城墙吹了一个多时辰的风,城外数里处终于出现滚滚烟尘。 大军于城西约莫五里停住脚步,不一会儿多处升起袅袅炊烟,几队探马肆无忌惮地来往于城墙百余丈外,看样子对天津城很是轻蔑。 “侯爷,官军探马甚是嚣张,何不发几炮灭灭威风。” 陈演拱手,在李弘济身后谄媚地进言。 李弘济侧过头瞄了他一眼,一群文官懂个鸟,根本没回应他。 陈演、杨士聪一流在京师时地位自然高贵,可惜宫变未得逞,出了京师后重要性就没那么强了,只不过叛军仍需要文官及南方士绅撑腰,李弘济拿这群书呆子也毫无办法。 “报...” “报...” 两队传令兵从城墙不同方向一前一后赶来。 “禀侯爷,拱北门出现敌军,所部不详,兵卒一万上下,止步于城墙七里开外...” “禀侯爷,定南门出现敌军,乃孙应元统领,人数不足一万,正于城外不足五里埋锅造饭!” “知道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得令!” 两处城门跟这边差不多,苟日的孙应元竟抵得这么近,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李弘济心中骂骂咧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各城门的消息不间断传回,东城墙及东南两水门没有一兵一卒,三道城门境遇一致,李弘济更加笃定了李祖述的判断。 向西了望,隐隐约约中能看见许多营帐被撑起,士卒一片忙碌,无数战马聚拢到一起。 “父亲快看,朱皇帝御驾动了!” 李祖述将手中千里眼递给李弘济,千里眼比肉眼清晰多了,看来这玩意并非奇淫技巧,只可惜军中只有这一副,还是李祖述以往设法搞到的。 不多时,御驾越来越近,几乎处于队伍最前方,就连那龙旗有多少面都依稀分得清。 天子御驾于三里开外停住,看样子开始布阵了。 李弘济心头非常不爽,特么万把人像不怕死似的,要是老子有24磅以上的大炮,哪容得你如此嚣张,城里红夷炮共21门,西城墙占据了9门,只不过都是6至18磅炮,威力确实很大,但18磅的有效射程却也就1000步左右(1500米),朱皇帝明显处于射程以外。 千里眼中,一群身着各式服装的兵卒被赶到最前面,后方官军推着数十辆战车压阵,战车后面应该是火铳兵,身后还有一群人抬着数十门佛郎机步步挺进。 李弘济倍感纳闷,忙把千里眼又递给李祖述,口中跟着高呼: “火炮准备,放到600步再打!” 命令被传达下去,弹药早已装入各个炮口,兵卒纷纷点燃火把,烧金汁的也升起了火焰,大粪味瞬间弥漫整个城墙。 “父亲,那些人应该是我方俘虏,朱皇帝竟然如此残忍!” 李弘济随手接过千里眼,人群中有披甲的,有穿明军制式军服的,明显就是京营兵及皇城宿卫,穿番子服饰那些显然乃东厂番子,当中还有部分家丁,不是被俘获的勋贵家丁那是啥。 “诸位,那些于京师及天津路途中被俘之儿郎,被朱皇帝拿来当肉盾,朱皇帝对我等不会有丝毫仁慈,诸位切莫抱任何幻想!” 李弘济怒火中烧,一双鹰眼扫视众人,身旁公侯文武有的双眼涨红,有的唯唯诺诺,显然被这架势给吓坏了。 “敌军抵近900步...” “800步...” 观察哨不停报着数据,古人没有先进的光学仪器,却并不代表无参照物测量距离。 这群人当中没几个经历过真刀真枪,紧张气氛犹如乌云盖顶,陈演等文官甚至双腿直打颤。 “700步...” “650步...” 李弘济同样紧张得要死,当听到600步的声音时,猛地振臂高呼: “开炮!” “得令!” “砰砰砰...” 炮弹如火舌般射向城下,李弘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任他养尊处优几十年,这个时候气势得拿够,当伸出手臂发号施令那一刻,仿佛先祖李文忠附体一般。 9门红夷炮火力全开,城墙上一时间硝烟弥漫,大明皇帝亲自主导的天津之战,算正儿八经拉开帷幕。 第198章 炮灰 官军将攻击鼓声敲得震天响,墙上滚烫的铁弹犹如犁庭扫穴,冲出一道道血路,被击中的叛军俘虏瞬间血肉横飞。 其中两颗炮弹冲击到战车,幸亏前方人流将动能消耗不少,官军士兵紧紧贴在车阵后面,不然非得车毁人亡。 墙上数十门佛郎机迟缓几息功夫跟着发出怒吼,俘虏伤亡更大,十多副云梯被扔下,肩上土袋铁锹直接遗弃,有的甚至扔掉盾牌刀剑,拔腿就向后狂奔。 只可惜回头面对的属现实版铜墙铁壁,战车结阵于约莫700余步位置,车辆缝隙处一杆杆火铳毫不留情发出铅弹。 “啊...” “我的腿啊...啊...” “我的眼睛...” “呜呜呜...” 旷野里哭喊声一片,俘虏更加乱作一团。 横竖都是个死,战前官军就说过,冲过去或许有一丝生还希望,但回头绝对无可能,这下子终于领教到了。 很多俘虏无奈地折回迎着炮火往前冲,捡起被抛弃的物件,阵阵炮声中又倒地不少,不过大部分还是冲到了约莫两百步外的第一道壕沟,炮弹毕竟不比重机枪,做不到完全平推。 远处的崇祯眼睛都没眨一下,战场哪有不流血,野战残忍,攻城战同样不差,自古以来攻城都需要人命去填,俘虏们总算多少体现了应有的价值。 御驾后面李自成一干人,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大明天子都玩起了他们那一套,这皇帝是个狠人。 以往大的城池一般不敢打,那些小县城哪有这么多火炮,单论火力,过去玩的跟当下相比,纯属小巫见大巫。 一个个土袋被丢进壕沟,中间不断有人倒下,拿着铁锹铲子的俘虏不断向沟里刨土,死了与重伤的顺手被推进沟里,管他残暴不残暴。 没多久功夫,活生生填出一条通道。 “冲啊...” “杀啊...” 俘虏的原始血性被激起,进退都是死,嗷嗷叫着冲向下一道壕沟。 要是他们真有血性,根本不会选择造反,若造反那会儿像今天这样不怕死,说不定已经功成名就,落到如今这般境遇,啥都别提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 “父亲大人,诸位前辈,你们都下城墙去吧,有晚辈在,无须诸位操心!” “好好好!” 陈演几个文官早都盼着这句话了,空气中血腥味令人作呕,场面太特么残忍,两三刻钟的经历,犹如煎熬了大半个世纪,玩命这等事,哪是我等圣人弟子该干的。 “慌什么!” 李弘济大声呵斥,已经转过身的几人被吓住。 “天津城高池深,此乃朱皇帝试探性攻城,官军躲得那么远,你们看不见吗,尔等就这般怕死吗!” “侯...侯爷...” 几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知是先前吓的,还是小心思被说中,一个个呆若木鸡。 李弘济没再理会,表情极度严肃,其实他同样心惊肉跳,但作为主帅,绝不可表现出丝毫怯弱。 “火油金汁准备、火铳准备、弓箭手准备!” 李祖述高声下令,老爹只能起定海神针作用,具体指挥还得自己来。 方才拱北门传回消息,状况与西城墙如出一辙,连忙传令稳扎稳打,千万别自乱阵脚,自身并非干仗老手,但肯定比老爹更加“专业”,如此明显之意图,有军事常识者都分得清。 “红夷炮停止射击!” “得令!” 收到命令的9门红夷炮瞬间哑火,红夷炮射程远威力大,不过缺陷乃炮身过重仰角不易调整,敌人抵近后功能尽失,攻城俘虏兵不到两千,并未密集型冲锋,火炮效能没有得到充分发挥。 而且七百步外车阵虽出现一定损伤,但杀伤效率过低,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味道,他们至少要坚守一个月,这样的炮灰战浪费过多炮弹显然划不来。 “报...” 定南门传令兵赶至。 “启禀侯爷,孙应元部攻打城门,用原我军千余俘虏打头,官军仅仅压阵,并无可疑迹象!” “本侯知道了,朱皇帝连刀子都懒得动,让我等自行清理门户,可恶!可恶!” 李弘济恨得咬牙切齿。 “侯爷,那该怎么办?” “传令定国公,千万别被表象迷惑,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遵命!” 三个城门情况完全一致,按部就班迎敌最恰当,这点俘虏根本无法撼动城池,只要打退第一波,无形当中还可提升守军士气。 “砰砰砰...” 靠前的俘虏兵抵近第二道壕沟,佛郎机神威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佛郎机威力赶不上红夷炮,但射速快,还可以发射石弹霰弹,近距离杀伤力不容小觑。 第二道壕沟处片刻功夫死伤两三百人,受伤俘虏不停哀嚎,枪林弹雨中,前进之路打通,几幅云梯也随即向城墙逼近。 “嗖嗖嗖...” “砰砰砰...” 冷热兵器一通伺候,城墙下成了战场绞肉机。 “倒火油,倒金汁!” “得令!” 有两幅云梯搭在了城墙上,有的俘虏兵开始攀爬,更多者则被烫得皮开肉绽,被火油波及到的片刻间成为火人,哀嚎着乱蹦乱窜,场面一度变得无比血腥。 若非天子仁慈,发了百十张盾牌,不然情况更糟糕。 不多时,不待其它云梯赶至,墙上云梯被守军掀翻,俘虏兵不断倒下,进攻势头被彻底遏制。 “锵锵锵...” 后方很应景地敲响铜锣声,俘虏兵如蒙大赦,一溜烟如潮水一般褪去。 俘虏兵们灰头土脸,不到一个时辰折损三四成,若非阵型比较稀疏,也没有去撞门之类,不然非得死伤一大半。 躲过这一难,不知下一难能活与否,反正世上没有后悔药。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还瞥了一眼观战的李自成一干流贼。 这损招可是给尔等学的,既摸清了炮位,还获知叛军初步战力,官军只有数十人轻伤,实在太划算了。 “撤兵回营!”周遇吉振臂高呼。 “遵命!” 传令兵打出令旗,官军纷纷往后撤退。 两刻多钟后,西城墙外只剩下一具具尸体,很多兵器洒落一地,那些还在蠕动的伤兵,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199章 放两顶热气球试试 待崇祯御驾返回军营,各路人马安顿妥善,天色已到掌灯时分。 简单晚餐使用完毕,范景文、李若链及四个军中大佬来到大帐,小太监泡上几杯热茶,一众人就在行军桌上讨论起兵事来。 “诸位都说说今日之感受吧。” 崇祯抿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道。 “陛下!”何可纲率先站起身。 “北面城墙红夷炮6门,佛郎机若干,臣观其火力,夷炮最大口径应该为12磅炮,下午试探性进攻,两道壕沟已不是障碍,俘虏兵死伤四百余,我方五十余儿郎受伤,暂无人牺牲。” 崇祯点了点头,孙应元随即起身: “陛下,定南门夷炮6门,同为12磅及以下,我部进展与拱北门相差无几,俘虏兵死伤近600。 儿郎受伤百余,十二人牺牲,大部为与城外叛军对战导致,叛军于水门外河道有六七千步卒驻守,水军于河道游弋,叛军暂未摸透我方底细,步卒仅历经一轮交战,便各自退兵对峙。” “陛下,我部无法与城内密探联络,然臣深信下属必然会于今夜展开相应行动,臣惭愧!” 李若链站了起来,脸上还有一丝愧意。 崇祯压了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开口道: “李爱卿何出此言,儿郎们身在敌营,这点反应肯定是有的,不然也没资格呆在锦衣卫。” “多谢陛下!” “诸位,今日一战,足以看出我大明军队畏战之心有多严峻,恐怕除了禁军外,守城之军没有任何一支敢出城野战,越畏战失败机率反而越大。 中原剿贼与北方不同,没有可比性,倘若建奴攻城,但凡不顾伤亡誓死拿下,朕敢保证,城破仅为时间问题而已。 我军之所以保得蓟辽至宣大一线无虞,一来城池坚固,二来火炮犀利,其三则为建奴兵力偏少,但倘若继续如此,假以时日,大明雄关都将飞灰湮灭矣! 建奴以往绕道破关,我大明军队眼睁睁看着其烧杀抢掠,建奴班师,各处远远欢送,巴不得尽早离开防区,这就是我明军最真实现状! 打仗打仗不行,窝里横却很有手段,各自为政毫无大局观!实则进攻便乃最好之防御手段,一味严防死守只能被动挨打,大明绝不可再恶性循环,否则与泥菩萨过河有何区别!” 崇祯语气铿锵有力,透露着极度不满与遗憾,同时也有几分深深的不甘。 几个文武没有吭声,一场试探性炮灰战,竟让天子产生这么多感慨,看来天子考虑得非常之远。 “陛下,我大明兵事要恢复太祖成祖之荣光,任重道远也,无论如何,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景文声如洪钟,坚定地站起来向皇帝表达决心。 “臣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众大佬全部表态,崇祯满意地点头回应。 “卿等都坐下吧,今夜朕要试试科学院制造局新物件之功效,让城内叛贼睡不着安稳觉,范爱卿!” “臣在!” “讨贼檄文是否妥善?” “禀陛下,昨日京师运来一万份传单!” “甚好,今夜是否会刮风?” “回陛下,入秋后北地多为北风与西北风,臣连日来查看皇历夜观天象,未来几日都会有风!” “王大伴!” “奴婢在!” “传令焦勖、邱时宣,今晚放两顶热气球试试!” “奴婢遵旨!” “周爱卿!” “臣在!” “派出兵卒全力配合科学院,务必确保人员周全!” “臣遵旨!” “诸位,朕之粮米不可白费,那些俘虏兵也该做做事了,卿等都下去安排吧!” “臣等告退!” ...... 入夜,果真吹起了西北风。 微风带来丝丝寒意,最多两三级,非常适合释放热气球。 天边那轮上弦月就快落下,根本没有多少光芒,到处黑漆漆一片。 三个方向俘虏兵被强押上前,周边兵卒警戒,时刻防备可能发生的变故。 俘虏们收拾着白天留下的同伴尸体,还顺道撒上石灰、草木灰之类消毒。 千百年来的经验告诉崇祯,瘟疫猛如虎,传播速度与范围无法估量,必须把守住源头。 “砰砰砰...” 城墙下出现动静,守军胡乱开炮,乌漆八黑的,杀伤效果如何,只有鬼才知道。 官军这个举动被立即上报给李弘济,一众盟友急急忙忙赶上城墙。 伸手不见五指,为避免被官军点射,墙上也不敢点火把,睁大眼睛竖着耳朵感受一阵,明显乃官军打扫战场。 这样也好,瘟疫意识双方都有,胡乱开炮意义不大。 南北两面反馈的情况跟西城墙一致,李弘济下令时刻保持警惕,该睡觉的都睡觉去了,各城墙稀稀拉拉发射几炮后,陷入死一般寂静。 西城墙外。 等了许久没再出现炮声,月牙彻底落下,俘虏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五百步开外出现依稀火光,前方貌似有高大盾车排成的车阵,城墙上隐隐约约能望见,搞不清楚官军在作啥,又打了几炮没啥反应,城墙上再度哑火。 焦勖与邱时宣有条不紊指挥工匠点火释放热气球,他们以往就演练过,夜间操作上存在一定限制,但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科学院这个批次共制作四顶,赶几百年后的大型载人热气球小出许多,材料及操作上也较为原始,暂无法追求高大上。 球囊为一层锦缎加一层麻布叠加而成,缆绳与牵引绳以麻绳为主,采用明巩反复浸泡晾干,成了古代的“复合防火纤维”。 按最新度量衡,热气球直径不超过六丈,也就是20米以内,体积约2500立方米,下方藤条吊篮可容两人乘座,外加堆放器物,载重量600斤上下,上部火篮以牲畜油脂作为燃料。 由于热气球在空中无法控制方向,即便以几百年后的技术,也仅能依靠升降高度,来找到各个气流层风向。 若非下方百多丈牵引绳彻底释放后有两三百斤重,火焰雾化装置还没发明出来,其载重及升空高度还会提升。 不过这玩意儿能跑那么远,极限高度可达八十丈上下,在这个时空用于作战,已经完全足够。 第200章 这是妖术吗? “快看...” “快看那是何物?” 守军见两团火焰越来越亮,上方开始出现两个从未见过的大蛋蛋。 火光下战车阵缓缓朝城墙方向移动,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旁边似乎还有两队战马拖着不明器物,那两个蛋蛋达到一定高度后,貌似正朝着城墙这边飞来。 “快去禀报小侯爷,快!” 一守军千户官惊恐万分,向兵卒大声叫嚷。 “开炮!” 不待多想,千户官条件反射脱口而出,沉沉欲睡的叛军被惊醒,手忙脚乱奔向各个战位。 待叛军开火时,城外又陷入黑暗,随着两团火光升高,下方车阵人影早都被夜色掩盖。 管它那么多,能给官军造成多大损伤不在考虑之列,当下追求的是炮声带来的安全感。 李祖述披着盔甲睡在箭楼里,不待通禀就一翻身爬起,快步走上墙头。 别说,凭他这股子干劲,倘若不选择叛变,再历练几年的话,真有可能成为一员大将。 “小侯爷...” 夜色中看不清李祖述表情,任他崇拜孙武,常常以儒将自居,同样惊讶得不知所措。 这是妖术吗?不对,肯定不是,看样子乃孔明灯,可上面两具黝黑的庞然大物是啥?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 李祖述定了定神,努力平复心中情绪: “休要慌张,来人!” “属下在!” “去禀报侯爷,就说西城墙出现不明器物!” “小的领命!” 热气球越飘越近,小半刻钟功夫就基本处于城墙上空。 下方战车阵及牵引绳索的人马趁着夜色,已越过第二道壕沟,离城墙仅三十来丈,无奈到处一片漆黑,守军根本看不清官军动向。 今晚这场首秀,科学院及禁军将士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过高大的盾车防护严密,人人着甲,又有夜色掩护,就算出现伤亡,也不会大面积死伤。 黑糊糊的大蛋离城墙约莫五六十丈高,守军早都忘了开炮,即便开炮又有卵用,全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不断抬头张望。 “发射火铳,发射羽箭!” 李祖述率先反应了过来,管它是不是怪物,拿兵器抵御就是本能。 一众兵卒举起火铳弓箭狂射,可惜那两个怪物似乎遥不可及,相反流弹箭羽还导致本部发生些许误伤。 天空中飘下一哗啦碎屑之类的东西,几息功夫后部分碎片落在城墙上,很多兵卒将其捡起,有的还递给李祖述。 李祖述快速跑向箭楼,借着里面油灯查看,发现各纸片上内容一致,十余息功夫后,传单在手里变成了一团碎渣。 “可恶!可恶!朱皇帝无耻!” 小年轻被激怒了,一拳狠狠打在桌案上,差点把油灯打翻。 传单上印着讨伐叛军的檄文,檄文后面还有篇小作文。 说嘉靖时期的先祖李性之所以无后,是他们这一脉老祖李沂使的坏,断绝了人家子嗣,爵位才被他们这旁支承袭。 老爹李弘济大概率是祖母与家仆偷情所生,李弘济几父子都是杂种,堂堂朱皇帝不讲武德泼脏水,李祖述能不气愤吗? “述儿!” 李弘济赶至,身后一帮盟友也跟着赶来,空中的怪物让他们同样惊惧。 几人手里都捏着纸张,昏暗灯光下,所有人看过之后表情各异。 檄文把他们骂得猪狗不如,小作文更是令人恼羞成怒,李弘济的反应跟大儿子差不多,其余文武就大不一样了,还一度寻思,朱皇帝说的真实性到底有多高。 “此种扰乱军心之物一律收缴,城内军民不得传看,违令者斩!” “遵命!” 李弘济双眼狰狞,侮辱家族门风,比扒祖坟还要伤人。 “本侯誓要将朱皇帝杀得片甲不留,混账!混账!” 李弘济几乎撕心裂肺,一众文武还没见过他如此大脾气,都微微低头不敢吱声。 “轰轰轰...” 四周爆炸声骤起,几人全都一愣,慌忙走出箭楼。 只见城墙上兵卒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到处都乱哄哄一片。 “侯爷,那怪物丢下震天雷,我等如何是好?” 千户官粗气直喘,李弘济气得直跺脚。 啥怪物不怪物,就是特么大号孔明灯,竟然能往地下投掷震天雷,完了完了,真没好的办法应对。 “轰...”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在临城墙一两丈空中爆炸,几个兵卒应声倒地。 “快躲啊,快跑啊...” 守军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四下藏身。 李弘济一干主心骨也跟着慌了,有的趴在墙角瑟瑟发抖,鞋子掉到哪儿一概不知。 有的被士卒冲撞来了个狗吃屎,城墙上彻底陷入混乱。 “哈哈哈...” 远在营地的崇祯举着千里镜,发出会心的大笑。 那爆炸火光太耀眼,即便相隔五里多,肉眼也能看清个七七八八。 “陛下,此热气球甚妙也!” 范景文向天子拱手。 “那是自然,此物让朕联想到几年前刘宗周曾提出慎独一说,提倡所谓君子涵养,简直不可理喻! 靠修身养性就能震慑敌人吗?就能把乱臣贼子消灭吗?还得靠他们鄙夷的奇淫技巧方可,恐怕他那种谬论,曾经影响过不少人吧?” 范景文拱手表示默认,随后说道: “陛下,刘宗周本性纯良,只是过于迂腐,或许通过几年反思,加上陛下仁德教化其心,当下对科学院产出之新奇物件,已没再出言不屑。” “那就好,若非此人当初耍了个心眼,给予温体仁致命一击,之后并未反对朕之革新举措,否则朕哪会升他的官,早都无法容他了。” “陛下仁慈!” “范爱卿,此事不提也罢,来看看城里的烟火表演吧。” “臣遵旨!” 崇祯将千里眼递给范景文,城里每隔几息功夫就冒出的火光,让人不禁神清气爽。 传单在微风下飘得很宽很远,几颗震天雷砸中城墙后,瓮城与城里部分设施也紧接着受到殃及。 离城墙不远处发生数起火情,不知是震天雷炸的,还是城中锦衣卫暗探在放火,不到半个时辰,夜袭已达到既定效果。 就在叛军与百姓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之时,热气球在两队战马的牵引下,悠哉游哉飘然离去。 第201章 身心疲惫 忙活到深夜,夜袭人员全部回营,崇祯大帐里灯火通明。 “臣等拜见陛下!” “卿等免礼,赐坐!” “谢陛下!” 一众文武喜滋滋,何可纲、孙应元、刘文炳等主要将领被特意叫来观摩,都有点兴奋。 见他们此种神情情,崇祯也露出笑意,开口道: “今夜小试牛刀,证明热气球乃一大杀器,此物虽不能直接决定胜败,然其功效足以引发连环响应,说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战事进程,朕看毫不为过!” “多谢陛下褒奖!” 研究的东西得到皇帝认可,焦勖与邱时宣荣誉感爆棚,连忙作揖回应。 “朕除了口头褒奖,还要赏赐二位,王大伴!” “奴婢在!” “取来银票!” “奴婢遵旨!” 王承恩转身,从身后箱子里掏出两张大明银行银票。 “焦大人、邱大人,还不快快谢恩!” 见二人无动于衷,王承恩善意地提醒道。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慌忙跪地,虔诚地双手接过银票,看那样子都被激动坏了。 “此物焦爱卿乃首功,赏银3000两,邱爱卿次之,赏银2000,参与研制之人员工匠,焦爱卿回京后论功行赏,一个也不许落下!” “臣遵旨!” “都起来吧。” “谢陛下!” 崇祯已经知晓了今晚很多不足之处,随口问道: “焦爱卿。” “臣在!” “不知你对热气球今夜之表现,还有何见解?” “禀陛下,气球受限于天时地利,性能无法得到最佳发挥,倘若材料更为轻便耐用,防火性能更优,燃料效果更佳且更易把控,则升空后无需地面辅助,白天作战亦不受限制!” 焦勖不假思索作答,他是主要研发人,自然感触最深。 崇祯没有接话,仅默默点头。 焦勖都说到了点子上,以现如今科技水平,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且没有诞生石化产品的情况下,伞体复合材料、丙烷、液化气等高性能燃料,只能当作梦想。 最多祈求早日能提炼煤油,再研制出火焰喷射器控制高度,这方面倒还可以奢望一下。 但此类技术哪怕进入工业革命,仍得等几十年甚至更久才有可能发生。 他是穿越者,却并非具备特异功能。 像前世看过某些穿越爽文中描述,热气球居然在空中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最牛的是靠驾驶员拉扯伞伐绳,便能控制航向,还可以持续飞行整整一个晚上云云。 崇祯只能摇摇头,顺便再加上一句,你很牛逼,但你的物理学科,明显是体育老师给教的。 “焦爱卿!” “臣在!” 崇祯看着焦勖,勉励道: “朕以往就对爱卿提过,若欲实现你方才所说,或许要等下一代人,我们这一代,就给后来人积累经验吧。 朕只期望未来不久可摆脱地面缆绳,飞行时限至少半个时辰,如此即能不分白昼且滞空时间更长,也将大大降低儿郎牺牲之可能,朕便心满意足也!” “臣定不辱使命!” “甚好,朕相信爱卿!” 缓了缓,崇祯望向周遇吉。 “周爱卿。” “臣在!” “今夜有多少儿郎损伤?” “启禀陛下,牺牲八人,不同程度受伤二十七人,均为抵近后佛郎机霰弹所致!” 崇祯叹了口气,这场夜袭除开杀伤敌军,更带给叛军心理恐惧。 但儿郎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生命,但凡科技得到突破,像这种折损均可以避免,科技真的太重要了。 收起心中那份不舍,崇祯接着道: “从军中挑选一批儿郎,专门从事热气球作战,焦爱卿要挑什么人,禁军必须大力支持!” “臣等遵旨!” 周遇吉喜出望外,看着今晚热气球大发神威,早都心痒痒了,这下让军中儿郎去给操作工匠当徒弟,他一万个愿意。 “范爱卿。” “臣在!” 范景文起身拱手。 “天色已经不早,宣布明日军令吧。” “臣遵旨!” “陛下有旨,周遇吉、孙应元、何可纲听令!” “臣在!” “明日按计划行事,该歇息者歇息,养精蓄锐迎接即将到来之大战!” “臣等遵旨!” “焦勖、邱时宣听令!” 二人纷纷拱手。 “明日入夜后热气球继续攻击,西城与北面各放一顶,南城墙两顶,让南城外叛军步卒尝尝厉害,最好能炸到漕兵舰船!” “臣等遵旨!” “另外刘文耀传回军情,所部距天津已不足百里,明日便可与孙将军合兵。 孙将军明晚可随热气球袭击步卒军营,切记那里有我们的朋友,勿要恋战,几个朋友的命,可比反贼更重要!” “臣遵旨!” 武将们都已明了,范阁老方才这番部署,一边要求吃好喝好休整,一边又要拖疲敌军制造恐慌,这等筹划简直大善。 而且开始了剥茧抽丝,似乎那几个朋友也准备启用,届时恐怕会把李弘济一干人气得半死。 ...... 东边已显现鱼肚白。 城中大火经历两三个时辰才扑灭,若非生怕殃及全城,李弘济才懒得去管。 百姓在他眼中就是帮蝼蚁,他此刻正被满满的压抑感充斥。 “天色就快大亮,父亲还是进屋歇息吧。” 看着李弘济红着眼睛来回踱步,心头火气无处释放,李祖述再次出言安慰道。 “睡睡睡,就晓得睡,那帮人怎么就睡得踏实,奶奶的!简直就是无用蠢猪!” 一帮文武三更半夜被檄文和热气球吓破胆,城中多处失火,疲惫加上恐慌,早都躲进各自屋里不再露头。 可怜李弘济怒意难平,檄文与小作文带来的心理压力,震天雷在不远处爆炸产生的惊惧,令他身心疲惫,一直安不了神。 过了良久,李弘济终于不再踱步,一屁股瘫坐于椅子上,烦闷情绪似乎放缓不少,或许也是给累的。 “为父没事了,明日朱皇帝肯定还会发起进攻,你也别逞年轻,回去睡觉吧。” “那,那孩儿告退了,”李祖述迟疑片刻后拱手。 “去吧,为父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孩儿告退。” 李弘济摆手,眼皮开始打架,李祖述轻轻关上房门,迈开步子朝西城墙而去。 第202章 猫与老鼠的游戏 翌日清早。 偶尔有几队官军探马来回穿梭,除此之外三个城门平静如常。 李祖述双眼充满血丝,昨晚差不多闹腾到天亮,墙上守军东倒西歪,大多数还靠着墙垛行周公之礼。 抬眼望去,城下两道壕沟多处被填埋,还填宽了不少,显然是昨晚怪物袭击时官军趁乱给弄的。 天空中一群群乌鸦落地,没有收拾干净的残肢碎肉,被乌鸦放肆地大快朵颐。 “启禀小侯爷,昨夜战死儿郎近四百,轻重伤六百余。” “伤亡竟这么大?” “小侯爷,很多儿郎乃踩踏及误射所致,属…属下...” 副将低着头支支吾吾,怪物投下的震天雷比常规震天雷威力大,可投下仅二三十颗,按理绝不会这么惨,下面的人太特么衰了。 “无能!” 李祖述一拳矗在墙垛上,眼神犹如杀人利剑,心中很是愤怒。 看来人家朱皇帝整顿军队是有道理的,这群人太弱,若非昨日白天仅为佯攻,非得死伤无数,当时还曾感叹所部没有出现损伤,对士气极其有利,结果昨晚通通补上了。 小损失对于几万人来说算不上啥,不过由此却也给李祖述带来一丝不安,他们真能坚守至少一个月吗? “传令下去,今夜值守人员切莫扎堆,自乱阵脚就是自寻死路,愚蠢!愚蠢!” “属下领命!” ...... 不多时,城外俘虏兵被再度赶着上阵,西、北两道城门架势如出一辙。 与昨日不同之处在于,俘虏兵人数更少了,未携带攻击性武器,而且紧紧躲在战车后面。 由于昨日摸清了炮位,官军车阵也鬼得很,正对红夷炮射击区域一辆没有,任其空出空间。 放眼望去,俘虏兵应该是在挖地道。 其实这个举动昨晚就已开始,只是守军并不知晓。 挖土区处于大型佛郎机有效射程之内,但离得相对较远,炮弹可被车阵轻松抵御,开炮没啥卵用。 “侯爷,官军不攻城吗?这是想作甚?” 陈演指着城外,有些不解地问道,旁边几个文官也非常纳闷。 李弘济很鄙夷地望了他们一眼,轻哼一声没再理睬。 “诸位前辈,官军是想挖地道炸城!” “什么?” 一众文官非常惊讶,继而变得慌张。 “那...那我等如何是好,还不快快开炮阻止!” 李祖述撇了撇嘴,这群文官真特么干啥啥不会,都懒得去理会,大明带兵的巡抚总督都是文官,大多数毫无兵事常识,这就是大明的生态啊,这就是国运啊,活该走下坡路。 “父亲大人,朱皇帝是想逼我等出城迎战,实属狡猾也。” 李弘济默默点头,这点意识他是有的,虽自己也不咋行,但至少比一般文官更强。 几门大型红夷炮被固定在城垛上,有几门小点的能够移动,却也非常吃力,你去动的话,别人不知道更换位置啊,到头来还不是聊胜于无。 最气人乃不容易打,眼巴巴望着敌军步步蚕食,这种滋味可想而知。 没办法了,一群卫所军为主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敢出城迎战阻止,更何况白天。 但倘若不比划比划又会折伤士气,李弘济父子陷入左右为难。 过了好一阵,李祖述终于开口: “来人!” “属下在!” “把那四门6磅炮挪一挪,对准官军车阵,给我狠狠地打!” “得令!” 两刻多钟后,在一众守军汗流浃背之下,四门6磅炮被推到相应位置,一番调校准备,炮口终于发出怒吼。 其中一发击中一辆战车,战车几乎无损伤。 开第二轮炮时一发未中,第三轮有两颗击中,差点把战车砸得粉碎。 官军也不是傻子,在炮弹装药间歇,被击中的两个战车阵开始走位,从容地换到另两处继续挖土。 西城墙这么宽,大不了挪一挪,俘虏有的是劳动力,玩一玩猫与老鼠的游戏,这种感觉很舒爽。 就这样,整个白天不是守军撕心裂肺地挪炮,就是官军换着地方挖土,其实完全可以隔远一点挖掘的,只是时间上不允许。 来来去去间,守军已经无语了,李弘济父子更是火气没处释放。 西、北城墙外在刨土,南面其实也差不多。 只不过南门是在挖土堆筑土墙,既有沟也有墙,徐允祯反馈情况后,李弘济父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一直到暮色临近,官军仍在孜孜不倦。 ...... 入夜。 北、西、南三面纷纷升起热气球。 昨晚西城墙守军就已见识过,虽仍旧很恐慌,不过由于有严令,各道城门的兵卒都不敢扎堆,该躲的都去躲避了,已不像昨夜那般凌乱。 只是常言道有得便有失,人员折损下降,城中起火的地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官军于西城、北城的坑道作业,根本未停止,反而趁夜加快掘进速度。 天津属于冲积平原,挖掘起来很方便,两道城墙外地面以下一丈多深的地方,一条条地道正朝着城墙快速延伸。 ...... 今夜西城、北城谈不上轰轰烈烈,定南门方向则大为不同。 定南门临近水道,有护城河缠绕,孙应元昨日仅将护城河外壕沟填出通道,死伤数百俘虏兵后偃旗息鼓,主要任务,乃与运河岸边的叛军小规模厮杀对峙。 今儿白天,除了监督俘虏于炮火射程外堆土墙,其余啥都没干。 临近傍晚刘文耀部赶至,带着他熟悉一阵情况后,天雄军扎营休整,禁军一部迎着夜色悄悄出动。 吹的是西北风,两顶气球没法飘往城墙,不过对于河道周边,却是狂轰滥炸的好地方。 “杀...” 三四千禁军喊杀声震天,一股脑奔向岸边叛军营地,人马雷动间,营中人等心惊胆颤。 叛军大营背靠运河一字排开,河中有水军作为后盾,右侧便是水门,离定南门有点远,不过一定程度上也牵制着官军。 先前远远望见两簇火光升起,原本以为那怪物会去攻袭定南门,没想到径直朝军营飘了过来。 “轰轰轰...” 随着几颗轰天雷砸下,叛军步卒惊慌失措,营里没两下就乱作一团。 第203章 战船云集 “父亲大人,是否躲一躲?” 世子蒋秉忠微微低身,向定西侯蒋维恭小声说道。 蒋维恭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凝重,又带着几分欣喜,面不改色望向天空。 两团火光并不在头顶正中,隔他这主帐尚有一定距离,看架势会朝河道方向飘去,只要不乱跑,根本不会伤及自己。 营外鼓声雷动,似乎官军在袭营,蒋维恭并不慌张。 跟着李弘济这么久了,拨开云雾的日子,总算越来越近。 “轰轰轰...” 又是几颗震天雷抛下,不远处篝火盆被炸翻,旁边的一处营帐瞬间被引燃。 “快救火,快救火!” 蒋秉忠小跑几步上前,狠狠踢向一个惊慌失措的千户官。 “乱跑作甚,快救火啊!” “遵命!” 蒋秉忠非常鄙夷这群杂碎,若不是担心大火殃及到父亲主帐,他才懒得来管,吩咐一下后又回到主帐门口。 “世叔,不好啦,京营兵已开始攻击营寨栅栏!” 安远侯世子柳绍宗,带着几个兵卒急匆匆奔至近前,上气不接下气显得无比慌乱。 “慌慌张张作甚,营寨固若金汤,又有壕沟陷阱,官军哪有那么容易攻破,身为主要将领擅离岗位,你难道不知轻重吗!” “小侄,小侄...” “忠儿!” 蒋维恭看着柳绍宗就心烦,没再理会他,转朝蒋秉忠吼道。 “孩儿在!” “夜黑风高,官军不可能贸然攻破营寨,你同他一道过去看看!” “孩儿遵命!” “柳兄,走吧!” 蒋秉忠拍了下柳绍宗肩膀,亲兵分出几十个,跟着两人一道而去。 柳绍宗心头有点不爽,特么来禀报军情,结果被老前辈一顿臭骂,外面被围,营里又被炸得鸡飞狗跳,小心脏不紧张才怪。 其实他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今晚官军想炸漕兵战船,就得让气球飘得更远。 拉绳子的人自然需不断朝营地方向抵近,以尽可能靠近河岸,士卒围成几大圈跟着工匠前进,看起来就像官军发起进攻。 热气球朝背后河道那方飘,蒋秉忠望了眼天空,又挪动几步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轰轰轰...” 运河上冲起两根水柱。 紧接着一艘小战船被砸中,巨大的爆炸差点让船体四分五裂,一些水军兵卒光着白腚,不要命地跳入水中,再奋力朝岸边游去。 “轰...” 又两颗震天雷抛下,随之而来一艘船体被引燃,接二连三又响起更大的爆炸声,明显船上装有火药,弹药库被震天雷引爆。 “总兵大人,上岸避一避吧!” 一亲兵催促站在甲板上观望的刘泽清,远处泛起的火光中,隐约可见刘泽清眼如铜铃,一副咬牙切齿。 “你他娘瞎嚷嚷个球,那两个怪物离得这么远,用的着躲吗?给老子闭嘴!” “是...是...” 刘泽清脚掌跺得甲板砰砰响,亲兵低头不再言语,远处的爆炸和船只着火,让他不禁又抬起头猥琐张望,眼里满是惊惧。 刘泽清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在这儿干着急,那玩意儿逮也逮不着,打也打不到,简直拿它毫无办法。 万幸南城墙水门连着运河与海河,交汇处河面较宽。 城外友军大营沿河岸延绵两三里,自己的部分水兵也驻扎在两岸,河中船只停靠得不算紧密,不然火烧赤壁的历史场景,还真有可能再度重现。 “传令下去,舰船都隔远点,谨防殃及池鱼!” “得令!” 另一个亲兵拿起号角一通狂吹,看样子应该是某种变阵号令,不多时,远处几艘船上也响起相同号角节奏,指令被逐一传递出去。 “奶奶的,朱皇帝真狠!” 一刻多钟后,两个怪物沿着来路缓缓退去,河道已经安全,刘泽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吩咐下去,向本官汇报各部战损,驲你娘的!” “得令!” 刘泽清骂骂咧咧,今晚是睡不好觉了,损失应该不大,可带来的恐惧仍旧心有余悸。 刘泽清解脱了,可热气球退去的过程中,岸上叛军大营又吃了一通天降横祸。 爆炸声彻底消失,除了河道与岸上军营里的嘈杂声,只留下一个充满“烟火味”的漆黑夜空。 孙应元拳头打在另一只手掌上,高兴得就像捡着一堆金子,昨晚看西城墙搞得那么爽,今晚总算轮到自己。 “鸣金收兵,回营睡觉!” “遵命!” ...... 孙应元兴奋的同时,拱北门、安西门那边也相差无几。 今晚几处差不多同一时间发动“空袭”,受热气球燃料限制,滞空时限也就三刻钟以内,三处几乎同时偃旗息鼓。 何可纲、孙应元隐隐升出一丝想法,这玩意儿得向皇帝说说,今后越多越好,看着敌人被炸得哭爹喊娘,自身损失几乎忽略不计,这滋味完全爽翻了天。 ...... 翌日寅时末,天色尚未破晓。 海河入海口处,隆隆炮声响彻天地。 两百多艘大小战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入海口挤得像闹市赶集。 水师步卒在炮火掩护下武装泅渡,没几下就攻进海湾里的造船厂,三千余叛军抵抗不到两刻钟,便无奈地缴械投降。 部分被囚禁的科学院制造局官员,部分“顽固”工匠得到释放,船厂又回到了朝廷怀抱。 叛军还是成了良心,没有破坏船厂,厂内设施完好生产照旧,其中一些船只接近成型,有几艘已开始涂刷桐油,不久后就可安装桅杆等后续工序。 想来叛军也指望这里提供战船,崇祯得感谢他,保住了船厂与工匠,李弘济一定程度上算是积了点阴德。 “留一队人马在此膳后,其余战船沿河道攻击前进,步卒拱卫两岸,出发!” “得令!” 黄蜚意气风发,大明好多年没有云集这般规模的战船了,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所部前锋三十余艘战船及五千儿郎,已提前两个时辰出发,这儿离天津南水门还有百里路程,他得加快步伐,赶在天黑前抵达。 前锋肯定干不过以刘泽清为主的水军,万一敌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要跑,那他的罪就太大了。 第204章 一触即发 天色大亮。 西城门、北城门、南城门方向鼓声阵阵,该垒土墙的垒土墙,该挖地道的挖地道,距离隔得较远,守军只能干瞪眼。 不过李祖述还是挺机灵,让部下做了不少预防措施。 拱北门和安西门方向,多口缸子被反盖在内城墙根,“监听”城外挖地道的声响。 尤其城门附近,还准备了无数水缸木桶,水也灌得满满的。 ...... 原天津巡抚衙门,这儿成了李弘济老巢,这厮一大早就火冒三丈。 昨晚三个城门同时遭遇袭击,城中灭火之类闹到下半夜,连续两日没有睡好,恼怒得差点掀桌子。 “来人!” “侯爷!” “将守将文武全给本侯召来!” “小的遵命!” 李弘济的压抑感比前两日更浓烈,理智告诉他,必须召集喽啰们议事。 两日来虽损伤不大,可全是被动骚扰,太特么窝囊了,简直比死亲爹还要难受。 ...... 叛军要议事,崇祯这边同样没有落下。 昨日晚间收到王国兴下属送来的密报,水师前锋子时就会出发,按行程今日未申时分就能到达,主力于傍晚左右亦能赶到。 叛军南水门外有数千步卒,河道中有水师,海河方向并无像样部署,或许大明人士天生畏惧海洋,并不认为朝廷有能力从海上攻入内河。 水师大张旗鼓出动,相信李弘济用不了多久也会收到情报,第三军加上5000天雄军得跟着部署,大战一触即发。 “何爱卿!” “臣在!” “东门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臣之两队骑兵,昨夜已在东门外十里埋伏!” 崇祯点了下头,东门临近大海,若城破之后,叛军从那方出城的概率不高,但也不敢说得那么绝对,该要的预防还得有。 “地道进展呢?” “四条地道离城墙已不足20丈,午后能够基本贯通。” “甚好!” 西城与北城墙进程相差无几,想来守军不会无动于衷,肯定有相应反制措施。 几百年后华夏人民对付小鬼子,地道战玩得那叫惊天动地,沉思片刻,崇祯再度开口: “地道临近墙根后横向挖掘,之后朝城墙方向多处开孔,埋深可以再浅些,谨防遭到城内灌水,叛军难以堵住每一处坑道,但凡一个能成,则大事成矣!” “臣遵旨!” “孙爱卿!刘爱卿!” “臣在!” 刘文耀神色激动,好几个月没见着五表哥了,自己在河南立下军功,被卢象升重用,还得感谢表哥给他这个机会。 “待水师抵近之前,你部要将南门大营一举拿下,届时叛军水兵侧翼暴露,务必与黄蜚打好配合!” “臣等定不辱使命!” 孙应元、刘文耀面露喜色,昨晚仅热气球小试牛刀,城外叛军大营就乱作一团,又有朋友在那儿,里应外合毫无问题。 “诸位!” 崇祯站了起来,一众文武跟着起身。 “此战之主要目的,乃攻破西、北两道城门,肃清南门外围敌军,再堵住水门行瓮中捉鳖,今晚能破最好! 朕绝不相信一帮乱臣强得过建奴,其颓势早已呈现,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卿等再接再厉!” “臣等遵旨!” ...... 辰时末。 西、北、南三个方向官军从营地奔向城墙,在火炮射程以外从容排兵布阵。 秋风中,旌旗迎风招展,战马打着响鼻,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 各城门军阵前若干群“豪猪”仍在不停挖土,有盾车作掩护,守军偶尔发上几炮,造成的损伤无关痛痒。 “报...” 一亲兵快步跑进巡抚衙门议事厅,神色看起来很是慌张。 “何事?” “禀侯爷,海河方向出现战船,按行程距此已不足60里!” “什么?” 李弘济与一众盟友有些惊愕,看来以前曾担心过的问题,终究还是发生了。 “有多少人?哪儿来的兵?” “战船三十六艘,河岸两侧尚有两三千步卒沿岸行军,天亮前斥候发现,所部没有旗帜,斥候并未查清!” 李弘济胸中一团闷气被吐出,紧张情绪一下子舒展不少,来几十艘船几千兵卒,根本无伤大雅。 “李兄,徐某估计应该乃黄蜚之登莱水师!” 徐允祯开口,李弘济望了他一眼。 片刻后点头默认,捋了捋胡子,厅中陷入一阵短暂沉寂。 “登莱水师布防登莱至宁锦皮岛一线,此般规模,想来已是黄蜚最大之极限!” 刘泽清作揖,大大咧咧开口。 “刘总兵所言不差,天津一带水师空虚,否则我等前些日也不会轻易占取船厂,朱皇帝欲围困我等,不召水师前来助阵说不过去,可区区这点舰船,简直犹如以卵击石!” 定西侯蒋维恭发言,看起来有点小傲娇,还有点小轻蔑。 “蒋世伯此言差矣!” 李祖述向蒋维恭客气地拱了拱手,不过脸色明显透露出不满。 “水师能进入海河,绝不可能对船厂视而不见,那里有我三个千户兵卒,即便水师趁夜未被发现,然若我军将海湾封锁,水师岂不后路尽断! 船厂对水师之重要性比我军更甚,又乃朱皇帝下旨开建之首家船厂,黄蜚不来则罢,既然来之,就不可能如此愚蠢!” “这,即便如此又如何,黄蜚有多少兵船可派?来了又能怎样!” 蒋维恭丝毫不让。 他只是干扰一下视听,也没想过这群人会蠢到看不清形势,不过辈分摆在那儿,不管不顾与李祖述唇枪舌战起来。 不多时,大厅中分成两派,一度吵得面红耳赤,各抒己见坚持着各自观点。 “报...” “启禀侯爷,官军已全部出动围城!” 一亲兵进屋,把大佬们的争吵打断。 “报...” “启禀侯爷,大事不好,海湾船厂被攻占,黄蜚统领数百艘战船,天亮前已朝天津而来!” 又一亲兵进屋,上气不接下气,单膝跪地禀报。 “瞎嚷嚷个球,慌什么慌,上城墙!” 李弘济拍案而起,真特么祸不单行,水师咋可能这么大能量?简直难以置信。 可军情岂同儿戏,脑中嗡嗡作响,已顾不得披甲,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城墙上赶。 第205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李弘济巡视城墙一圈,已日过正午。 今日看样子除官军已倾巢而动外,各城门其它方面与昨日并无区别,只是南城墙外面的蒋维恭,情况恐不妙也。 朱皇帝御驾在城西,李弘济父子不得不最为关注,他们得呆在西城墙,时刻盯着皇帝想干啥。 远处升起袅袅炊烟,官军正在埋锅造饭,这群人吃饱了会不会立即发动攻击? 西、北方向地道显然已接近贯通,随便趴在内墙根缸子上一听,都能感知到刨土响动,李弘济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见老爹心事重重,李祖述沉默了好一阵拱手。 “父亲大人,即便有水军加入,我军仍比朱皇帝人多! 他那禁军精锐只有万把人,京营兵除孙应元从宣府带回那三千多,其他并不比卫所军强多少。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父亲切莫过于心忧!” 大明历来喜欢谎报军功,天子昭告宣府一战杀敌多少多少,李祖述又没亲眼见到过,惯性思维让他不敢完全相信。 四下无人,亲兵也离得远远的,李弘济叹了口气,认真打量着这个心爱的儿子。 李弘济虽不太擅长兵事,但当了几十年老油条,并不代表没有辨别力,面带凝重地说道: “地道一旦被官军打通,我等必时日不久也。” 说出这句话时,李弘济仿佛老掉几岁。 连日来处于被动挨打,早都与前些天的意气风发两个模样。 “父亲,孩儿已严加防范,朱皇帝想炸城墙,没那么容易!” 李祖述铿锵有力,不知是出于极度自信,还是硬着头皮表达决心。 “述儿,万一城破,就由为父挡着,你就带着李家男丁,趁乱逃去山东吧。” 李弘济边说边摆手,一脸心痛与慈祥。 “父亲...” 李祖述猛地下跪,眼中饱含热泪,真是父爱比天高啊。 其实早在官军挖地道那刻起,李祖述就对长期坚守产生怀疑。 加上早间传回水师来援,心里已经拔凉拔凉,只不过自身的性格,不会说出丧气话。 “万一情况不妙,你麾下那千余儿郎,还有为父招募的千余死士可用!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家到今天这一步,早都无路可退,李家绝不可在为父手中荡然无存...” “父亲...” 李祖述泣不成声,远处兵卒朝这边张望,显得无比诧异,不知道两父子究竟在干嘛。 “哭哭啼啼作甚,切不可扰乱军心!” “孩儿遵命!” 李祖述爬起身擦干眼角,继而又恢复往日那种盛气凌人。 ...... 定南门外。 天雄军与禁军骑兵组成的方队严阵以待,正面土墙垒得大差不差,右侧靠着叛军大营的方向,也堆垒出百十丈远,全都处于城墙炮火射程以外。 “打出令旗,前进!” “得令!” 孙应元抽出马刀,攻击鼓声随即响起,千余俘虏被骑兵撵着,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昨夜趁乱将叛军营外壕沟填出不少,壕沟可以保护叛军军营,却也一定程度将其困住,谁叫他们不敢出营野战呢。 “官军冲上来了,火炮准备!” 营门内二十余门佛郎机一字排开,在俘虏抵近壕沟时,蒋秉忠一声令下。 “开炮!” “砰砰砰...” 佛郎机霰弹将俘虏兵成片收割。 “蒋贤弟,为何不等骑兵过来了再打!” 官军架势咄咄逼人,柳绍宗心中发虚,却也明确指出蒋秉忠指挥有误。 这一片区域本来是他的分管岗位,今早见官军异动,蒋维恭令蒋秉忠过来协助,有并肩作战的意思。 若非自家老子尚在南京,在京营历练这几年,都是老爹几个世交关照,蒋维恭又是这儿的主将,他才不会对蒋秉忠这般客气。 “俘虏兵就不会杀人啊!” 蒋秉忠没给他好脸色,柳绍宗眉头紧锁,却也只得闭嘴。 “砰砰砰...” 佛郎机连射五轮,子铳已经打完,而且炮管发热,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官军趁着这档子间隙,前锋已冲至壕沟位置,俘虏兵更是已到三十丈外。 “弓箭手,火铳兵准备!” 见蒋秉忠没啥反应,柳绍宗慌了,连忙高呼。 早已列队站在栅栏处的弓箭手射出了羽箭,一部分火铳兵跟着开枪,连锁反应中,弓箭火铳火力全开。 “奶奶的,不知道靠近再打啊!” 柳绍宗非常愤怒,特么还没到射程就乱射,收益甚微,他手下的人绝不会这么做,蒋秉忠带过来的兵率先行动,引得其它兵卒一股脑跟风。 “挡住敌军!” 柳绍宗怒视蒋秉忠,千钧一发之际,也容不得他过多联想。 栅栏外数排刀盾兵与长枪兵快速站起身,最前排长枪全部架在了盾牌之上,一副严阵以待。 “杀啊...” 俘虏们嗷嗷叫着,先前被一通伺候,早已死伤过半,却也不得不迎难而上,否则后方骑兵赶来,跑慢了踩也会被踩死,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一回了。 “铮铮锵锵...” 冷兵器碰撞,有的还碰出丝丝火花,营门前方一时间血肉横飞。 “吁...吁...” 已接近三十步上下的官军纷纷勒住缰绳,部分战马又冲了十余步才停住,少数还差点冲到盾阵前面,幸好速度大多不算快,不然很多骑兵非得摔下来。 只见官军立即调转马头,看样子是想撤退,柳绍宗有点纳闷,莫非被那明晃晃的枪头给吓傻了? 柳绍宗心中狂喜,官军也不过如此嘛,若真的一鼓作气,枪盾阵能抵挡多久,会不会一触即溃之类,还真不好说。 “二位小侯爷,前方有火铳兵奔来,人数不下2000!” “什么!” 了望楼打出旗语,柳绍宗的亲兵赶紧禀报。 常言道帅不过三秒,特么官军玩假冲阵,怪不得先前速度不快,还曾纳闷好一阵,随着骑兵往两方后退闪开,中间露出一大群火铳兵阔步而来。 方才被骑阵集群遮挡,火铳兵又骑着马,以为都是骑兵,结果就在前方调转马头之际,火铳兵已快速下马列阵完毕。 柳绍宗脑里一片混乱,听说禁军火铳勇冠三军,比神机营厉害多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第206章 细作 南城墙外接敌的消息,已及时禀报给崇祯。 在大帐里呆了大半天,用过午膳后刚处理完京师送来的奏折,望了眼案上座钟,崇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宝珠,我要杀叛贼去了,你就在帐中安心写稿子吧。” 望着一旁行军桌上正埋头写画的张嫣,那专心劲甚是可爱,崇祯笑盈盈地说道。 “别想扔下臣妾,臣妾也要去!” 张嫣放下毛笔,瘪着小嘴,一副不依不饶。 之前就说过在小爷面前请用第一人称,结果回京以后通通改称臣妾了,反正小爷无所谓,只要你喜欢就行。 崇祯无奈地耸耸肩,都同意人家跟着来,不上前线的话,又哪叫第一手新闻呢。 “那你跟在我旁边,不许乱跑。” “臣妾遵旨!”张嫣还以微笑,仿佛取得了某种胜利。 崇祯上前一把搂住,眼中满是心疼,接着又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几下,害得张嫣一脸潮红。 五郎啊五郎,姐姐这身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心甘情愿被你夺走,张嫣此刻心中波澜起伏。 “来人!”过了好一阵,温存得差不多了,崇祯朝帐门口嚷道。 “皇爷!”王承恩进入大帐。 “当下已过未时,给朕更衣,朕要去西城墙看看!” “奴婢遵旨!” 刚刚换上元帅服,李若链匆匆进帐。 “启禀陛下,孙将军回禀,所部已杀入叛军大营,营中陷入混战,不久即可收入囊中!” “哈哈哈...甚好,告诉孙应元,把定西侯给朕看好,朕战后会赏他两父子,破营后立即沿河道攻击水军,莫让乱臣贼子上岸!” “臣遵旨!” 崇祯又望了眼座钟,若没从西城这边抽调半个火铳旅过去,孙应元单靠原有京营兵与天雄军,不会进展得这么快。 虽迟早会破营,但儿郎们的性命比叛军珍贵,战场利器需要充分发挥威力,没必要用人肉去填。 ...... “砰砰砰...” 火铳兵步步推进,那一排排栅栏,早已被官军掀翻,两侧拱卫的骑兵早已冲进营帐狂杀。 “蒋贤弟,快跑啊!” 营门一线被杀得节节败退,若非柳绍宗指挥得当,早都出现溃败,现如今坚持已没多少希望,不禁朝蒋秉忠大吼。 “柳兄莫跑!” 蒋秉忠一把拉住正欲转身的柳绍宗,随后冰冷的刀锋架在他脖子上。 “你...你...” 蒋秉忠一脸坏笑,冷冷地看着柳绍宗。 “你要背叛侯爷?你...你...” 柳绍宗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 “儿郎们,打出白旗,缠上白布,杀叛贼!” “遵命!” 柳绍宗部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昔日同僚斩杀无数。 怪不得先前李秉忠带来的三百多人始终靠在后面,还以为他们怕死,结果这家伙想玩临阵倒戈。 “柳兄,蒋某要告诉你,蒋某从来不是叛军!” “啊...” 柳绍宗本还想劝阻,反叛没有退路可言,听蒋秉忠这么一说,瞬间啥都明白了。 这家伙明显乃细作无疑,于京营起兵是假的,说不定蒋维恭也是,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几面白旗举起,官军像长了眼睛似的,随即调转方向奔向它处。 ...... 军营乱作一团,蒋维恭却悠哉游哉,在营帐里喝着热茶。 “蒋兄,我等该如何是好?” 成山伯王道允憋了许久,上前拱手作揖,南和伯方一元也随即附和,营中喊杀声四起,他们早都吓破了胆。 “慌什么,莫非两位兄台想带兵冲杀?” “小...小弟...” 蒋维恭一脸轻蔑,两个家伙随波逐流还差不多,哪有胆量去冲杀。 若非二人过去犹犹豫豫,在李弘济发起宫变之时才加入战队,带过来的人和钱也不多,李弘济也不会放他们跟着自己,在城里多好,至少更有安全感。 “来人!” “属下在!” “把两位贤弟给本侯看好!” 蒋维恭话还没说完,就已起身走到帐门口,几个亲兵上前,非常不善地看着二位伯爵,手掌始终放在刀柄上。 “蒋兄,这...这是作甚?” “一帮乱臣贼子,尔等说本侯该作甚!” “你...你!” “啊...” 帐门外随即传来砍杀声,显然随从被蒋维恭的亲兵干掉,王、方二人吓得瘫软于地。 帐外一两百亲兵站成几排,左臂膀上全部缠着白布条。 “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随本侯诛杀叛贼,杀!” “遵命!” 蒋维恭提起马刀,冲向朝自己主帐方向退却的一群群叛军。 “杀叛贼!” “杀叛贼!” 前方官军步步紧逼,后面又来了招釜底抽薪,很多叛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蒋维恭一干人手刃。 “定...定,你为何...你...” 一卫所千户官双目瞪圆,至死都没想到会被主将斩杀,临死前发出绝望一问。 “杀!” 蒋维恭年近花甲,一把大刀却耍得炉火纯青,用力将马刀从千户官身上拔出。 火铳声渐渐变得稀疏,双方陷入混战不适合打排枪,只有偶尔慌不择路冲入射程者,方“有幸”挨到几颗枪子儿。 一两刻钟后,喊杀声基本停息。 孙应元、刘文耀与蒋维恭父子相见。 “末将见过侯爷!” “小侄见过蒋伯父!” “孙将军!” “末将拜见孙将军!” 几人客气寒暄。 “陛下有口谕,定西侯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蒋维恭、蒋秉忠及身后亲兵跪地。 “定西侯父子忍辱负重功不可没,待战后朕一定重重封赏!” “臣多谢陛下恩典!” “侯爷起身吧!” 孙应元对他非常尊敬,在京营时蒋维恭就是过去的老上级。 当初知晓跟着李弘济造反,心中还无比愤怒,不曾想头几天圣上告诉他,定西侯乃安在李弘济身边的细作。 孙应元释然了,也不知这快半年来,定西侯爷俩如履薄冰,是怎样一步步熬过来的。 “侯爷,我部即刻向水军发动攻击,大明水师前锋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来援,我等切莫错过良机!” “遵命!” 蒋维恭高风亮节,也没管这后生是不是曾经的部下,对他的军令照单全收。 第207章 缩头乌龟 李弘济不断收到南面战报,从开始的不出所料,再到后来几乎捶胸顿足。 原本放几千步卒在外围,是想拱卫河道安全,同时牵制官军攻打南城墙,不曾想官军根本不攻城,只逮着那颗钉子打。 “启禀侯爷,官军攻势甚猛,定西侯恐怕挡不住了!” “蒋兄啊蒋兄,李某对不住你啊!” 李弘济仰天长叹,官军在那边增了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又有禁军火器加入,这才多少点时间,想必并非蒋维恭无能,换作谁也无可奈何。 当初放兵在外面,没有一个盟友愿意去,还是定西侯自告奋勇并亲自点将,曾让李弘济感动不已。 “报...” “启禀侯爷,南大营被破,残兵正往大营右侧护城河败退!” 又一传令兵奔来,让李弘济一时应接不暇。 “奶奶的,泰宁侯和刘泽清就在蒋兄身后,就不知道派水军步卒帮一把吗,唇亡齿寒啊,愚蠢! 苟日的,传令下去,水师全力抵抗,否则本侯治他们的罪!” “遵命!” 李弘济骂骂咧咧,定西侯可是铁杆,如今率先折损,着实令他心痛,但倘若知晓蒋维恭真实身份,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 西北风不停地吹。 刘泽清站在旗舰甲板上,被岸上飘过来的沙尘与硝烟,弄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万幸今日一早岸上水兵就全部回到船上,营中步卒也撤往对岸,只是营帐尚未拆除而已,不然与定西侯结局如出一辙。 他也没想到步军那么不经打,半个时辰上下就玩完,之前想开几炮来着,又怕伤及同僚。 “总兵大人,泰宁侯向我部传令,命我部往岸上开炮!” 身后了望兵向刘泽清禀报。 “知道了,打出令旗,火炮准备!” “得令!” “砰砰砰...” 数艘舰船朝原叛军大营开火,即便泰宁侯不说,刘泽清也会这样干,对岸大营状况一目了然,谁都知晓成了啥样,他又不是白痴。 “战车阵加快速度,快,快!” “得令!” 孙应元高声下达指令,营寨里挡路的帐篷被扯掉,数十辆战车争先恐后往岸边聚集。 “刘参将!” “属下在!” “沿河一带布防是否到位?” “禀将军,漕兵营帐空无一人,我部沿河岸前出数里,火铳兵与两顶热气球已紧跟其后!” 刘文耀拱手回禀。 “甚好!立即发动攻击!” “遵命!” “将军,剩余那些贼子就不攻打了吗?” 蒋秉忠匆匆来到近前。 他按孙应元命令清剿营中残敌,一两千残兵涌向紧邻护城河的大营一角,墙上守军随即开炮,孙应元严令他后撤,我就那么怕死吗?令他倍感不解。 “哈哈哈,小侯爷,就让那群杂碎在那儿喝西北风吧,不然孙某筑土墙作甚?我等还没功夫料理俘虏呢,哈哈哈...” “哦,”蒋秉忠如茅塞顿开,一下子全都懂了。 一直以为那土墙是为防范城破后叛军逃窜,搞半天还有这一层功能,实在大善也。 “禀将军,热气球准备完毕!” “还等什么,速速升空!” “得令!” 孙应元快步奔向最近的一处了望塔,站得高方能望得远,更利于他总揽全局。 “砰砰砰...” 又是数门铁弹砸往营中,大帐被击中不少,伤没伤着人就不一定了。 美其名曰漕兵水军,其实船上大炮没几门拿得出手,大明武备松弛惯了,漕兵火力能有多强。 “总兵大人,你看那怪物!” 两顶热气球几乎同时升起,正随着西北风飘向河道。 “不好,传令下去,速速躲避,切莫处于怪物之下!” 昨晚那两顶怪物没有看清,大白天就一清二楚了,怪物给人的感觉很压抑,让刘泽清心中止不住发虚。 “轰轰轰...” 热气球投下两枚震天雷,没有砸中船只,不过也造成了恐慌,河中舰船一时间惊慌失措。 叛军船队延绵两三里,都靠着河对岸,此处河面七八十丈宽,均在舰船各类火炮射程以内,当然,也处于热气球攻击范围。 “朝两侧撤退!” “得令!” 热气球看似没咋动,实则乃视觉原因导致,其方位已抵近对岸上空。 附近水军舰船都动了起来,有的朝水门方向撤退,更多者则朝外围拼命转向。 这时,远处又有两顶热气球升空,刘泽清的旗舰已距水门不远,热气球伤不着他,朝反方向躲避的舰船就不一定了。 “官军甚是狡猾,奶奶的,开炮!” “是!” 双方炮火进入对轰,官军的佛郎机已全部部署到位,于车阵后面从容地向河中开炮。 “砰砰砰...” “轰轰轰...” 另外两顶热气球将外围河道封住,中间一大群舰船无法动弹,向内向外都会遭遇攻击,官军完全截着他们打。 双方火炮口径都不大,只有少量舰船上有重炮,你来我往中,但凡躲避得当,都不会造成多大损伤,厉害的仅有热气球,震天雷砸中数艘战船,弄得水军狼狈不堪。 崇祯一早把另外两顶调给孙应元,就是为给水军制造更大混乱,如今看来效果非常明显。 “砰砰砰...” 震天雷与双方火炮不断发射,河道一线陷入混战,两边各有一定损伤。 “杀啊...” “咚咚咚...” 不多时,远处有船帆若隐若现,沉闷的鼓声飘然而至。 对岸远处有步卒奔来,硝烟中外围舰船往水门方向蜂拥撤退,即便四顶热气球投弹如雨,却也未能阻止其坚决步伐。 “将军,水师来了!” “甚妙也,传令下去,按计划自由作战,总之把叛军打成缩头乌龟即可!” “得令!” 孙应元喜出望外,就是要逼这帮杂碎进城,今日杀伤多少无所谓,实现战略目标才是关键。 “打出旗令,撤,往水门撤!快!” 这阵仗哪逃得过刘泽清眼睛,早间水师增援的消息令他如临大敌,他可不想跟着叛军挨揍,那份小九九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大半天。 反正老子当下不是没抵抗,李弘济也不便问罪,东边不是还有一道水门吗,万一战事不顺,那可是老子看中的理想路线。 第208章 破城 “苟日的刘泽清,混账!混账!” 泰宁侯陈延祚咬牙切齿,水师前锋也就几十条船,天上和对岸虽有杀器,可外围也不至于一触即退啊,苟日的。 没办法了,舰船疯狂涌向水门,很多岸上步卒也拼命登船,有的还跳进水里往船上游,要多狼狈多狼狈,陈延祚周围的船只,也只能如被裹挟一般驶入水门。 “无能,无能!” 徐允祯和梁廷栋在南城墙上看得直跺脚。 河道与城下状况一览无余,这帮漕兵打乱了部署,让他们接下来更为被动。 “梁大人,刘泽清甚是无用,把闸门放下去如何?” 徐允祯双眼涨红,显得极其愤怒。 “万万不可,大明军备何样,你我心知肚明,别想指望刘泽清负隅顽抗,侯爷万万不可!” “罢了,罢了。” 徐允祯无奈地摆手,想让漕兵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绝地反击,确实乃痴人说梦,打打顺风仗还差不多。 “来人!” “属下在!” “待我军舰船撤回迅速放下闸门,立即将河道战况向临淮侯禀报!” “遵命!” ...... 安西门。 崇祯缓缓放下千里镜,三里外的天津城墙巍峨耸立,显得无比伟岸,真有点感叹大明工匠智慧。 “报...” 一队传令兵从右侧奔至,打断了崇祯思绪。 锦衣卫闪开一条通道,传令兵于十余丈外下马,在李若链的带领下赶到御前。 “启禀陛下,水师前锋抵近南水门,漕兵舰船一触即溃,正往城内败退,黄总兵传来消息,其主力天黑前必到!” “哈哈哈...甚好!” 崇祯猛地站起身,又看了看天色: “回复孙应元,所部按既定计划分兵,刘文耀部即刻往北门增援! 另外增加一道最新旨意,那2千火铳兵利用水师舰船迅速渡河,奔赴东水门外设伏,再派两千骑兵拱卫! 告诉孙应元,城破之时漕兵或许会慌不择路,朕要让那群败类无路可逃!” “遵旨!” 以往崇祯就考虑过东面,还让何可纲派了两千骑兵去埋伏,不过就刘泽清当下表现,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孔有德。 历史上刘泽清是啥鸟样,他清楚得很,东水门河道浅窄,漕兵舰船普遍偏小,小心行船并无太大障碍。 南撤无望中,刘泽清那厮肯定不会跟随李弘济陪葬,若出东水门入海,建奴便乃最佳选择。 “周爱卿!” “臣在!” 御驾旁的周遇吉拱手。 “加快挖掘进度,天黑前务必炸城!” “臣遵旨!” “李爱卿!” “臣在!” “派人向何可纲通禀城南战况,看他与周爱卿谁先博得头彩!” “臣遵旨!” 崇祯一直关注坑道进展,李弘济父子有点花样,多处坑道遭遇灌水,增加了挖掘难度。 ...... 临近黄昏,装满炸药的两口棺材,被俘虏兵抬入坑道。 地道总算挖到墙根下了,随着周遇吉一声令下,战车阵避开红夷炮辐射区,朝着前方缓缓推进。 盾牌阵紧随其后,接着是近百门佛郎机,各阵位间分开得较散,崇祯可不愿儿郎成为活靶子。 “官军开始攻城了!” 守军士卒纷纷高呼,一时间手忙脚乱。 “父亲!” 李祖述望向一脸沉重的李弘济,南水门失利让他备受打击,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怎么做都是错,只能默默忍受内心煎熬。 “述儿,记住为父给你说的话,除了南面,往北面也可以!” 李祖述微愣,片刻后全部读懂。 原来父亲这大半天一直在为他的后路考虑,并且还作了相应延伸,老爹太伟大了。 “准备迎敌!” 李弘济跨出箭楼,高声向一群卫所官下令,明显有替代儿子指挥的意味。 “侯爷,官军停步于一千步以外,我等如何是好?” “城下坑道怎样?” “属下的人正在全力灌水,多处挖土响动都已停止,有一处还与官军四目相对,不过那处坑道随即被官军堵死。” “尽全力阻止官军炸城,奶奶的!” “遵命!” 李弘济撕心裂肺,无奈的感觉最令人绝望。 “开炮!” 他已顾不了那么多,甭管打不打得着,隆隆炮声至少可以振奋军心。 “砰砰砰...” 几颗红夷炮弹打了出去,大多沿着车阵间的空地冲出很远,有两颗途中应该是触及到障碍物,跳了两下冲向车阵,却也未伤官军皮毛。 李弘济一掌拍在墙躲上,双眼充斥着血丝,胸中那份不安令人无比焦躁。 正恼怒间,“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城墙地动山摇。 一霎那功夫,又一剧烈爆炸骤起,李弘济被震得四脚朝天,脑中嗡嗡作响。 一大团烟尘升起,随之而来砖石土块横飞,夹杂着一通残肢断臂,墙上物资被掀翻,震得到处都是。 “啊...我的眼睛。” “啊,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城墙上乱作一团,这两声巨响威力颇大,隔得远的纷纷躲避,生怕下一轮就在脚下,已经被吓得不知所以。 两口棺材黑火药将城墙炸出十余丈宽的口子,就连箭楼顶端,都有不少砖瓦被震得四下掉落。 “攻城!” 暮色中周遇吉振臂高呼,霎时间战鼓声响起,官军车阵、盾阵、佛郎机阵,后方的步兵阵、骑兵阵全部闻声而动。 “父亲!父亲!” 李祖述顶着浓烈烟尘,快步上前将李弘济扶起。 “迎敌!迎敌!” 李弘济人还没爬起来,口中就不断高呼。 “我儿快走,快走!” 周遭乱作一团,李祖述却在此刻将父爱展现得淋漓尽致。 “父亲...” “逆子,逆子,快走啊!” 李弘济听不清李祖述在说啥,恶狠狠给了他一脚。 李祖述跪地,眼泪灰尘一把抓,向李弘济叩了个响头,一溜烟头也不回奔下城墙。 “莫要乱,莫要乱,迎敌,迎敌!” 兵卒四处乱跑,夜幕的降临,更是让恐惧感再度加深。 “冲啊!” 官军骑兵率先冲向缺口,烟尘尚未散尽,砖石甚至把一些马腿给折断,不少骑兵跌落于地。 唯恐被后方同僚踩踏,落马官军迅速爬起身,高举武器冲锋,遇到任何阻碍,一律挥刀狂砍。 第209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杀!” 官军前锋骑兵径直冲向城内,随即而至的步卒不甘落下,有的则冲上城墙往两端平推,各处厮杀声与哀嚎声响彻云霄。 “砰砰砰...” 吴英杰所部把营抢先登上城墙,一通疯狂射杀后,沿着城墙稳步推进。 他所接到的命令,乃会同另外几个把营,围着天津城墙横扫一圈,排队枪毙在城墙上更易发挥,这下有得玩了。 叛军一片片倒下,哪怕跪地请降者也没能躲过,谁叫他们阻碍前进步伐,天色也已模糊不清呢。 远处的崇祯重重叹了口气,紧张这么久的心总算放松些许。 一直信心满满胜券在握,闲暇时还会与张美人调调情,但这一仗同样关乎国运,只不过表现得更为洒脱罢了。 “轰...” 一声巨响从北面传至,隔了差不多十里路程,却仍旧足够震撼。 “陛下,何将军那边想必成事矣!” 李若链朝崇祯拱手。 “嗯,理应如此!” 崇祯点了点头,爆炸声如此沉闷,又从北面而来,不是何可纲干的,那还能有谁。 “陛下,刘参将带领本部赶至!” “甚好,命他不必见驾,迅速增援北门!” “遵旨!” 之所以让孙应元分兵增援,主要考虑到何可纲只有2千关宁军劲旅,余者都不咋的,刘文耀带天雄军去助战更为保险。 自己这边倒无所谓,留有一个火铳旅及数十门佛郎机守着缺口与城门,叛军休想从这边逃亡。 至于孙应元的南面,更不用担心,护城河外土墙就是叛军的枷锁,孙应元抽人去东门后仍有5000余兵卒,加上黄蜚水师三万多人两三百艘船,又有蒋维恭父子加持,南门方向最稳固。 ...... 城内到处都是厮杀声,百姓们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各条街道上已经血流城河。 城内热闹,城墙上同样不差,两个火铳旅于西门往两侧推进,早都把守军撵着打。 天色刚刚擦黑时,水师就不断往南城墙水门发射炮弹,与叛军火炮展开对射,可城墙这种大目标与河道中的舰船相比,显然挨的炮弹更多。 待李弘济从西边退往南边,与徐允祯、梁廷栋等人会合,大家都非常确定大势已去,接下来只能垂死挣扎。 城破让军心士气大减,勋贵文武率众节节抵抗,官军攻击过程中从不收俘虏,横竖都是个死,唯有以命相搏。 李弘济的到来让盟友们有了主心骨,可他们的决心并不能在倾巢之下影响所有人,在一颗颗铅弹与马刀疯狂输出之下,靠少数亲兵力挺,又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少爷,莫要犹豫,快走,快走啊!” 一片慌乱中,已抵近镇东门的李家家丁,不断催促李祖述。 远远望见城墙上很多兵卒往东城墙跑,到处都是兵戈交错之声,李祖述很清楚,天津已经彻底没救了。 多年兵书浸淫,让他明白按常理出牌恐难达成所愿,借着四处燃起的火光望向城内河道,漕兵舰船正疯狂朝着东水门方向划,貌似还有泰宁侯所属的船只也在争先恐后。 “快,去河边登船,快!” 经过简短思考,李祖述毫不犹豫下令。 “少爷...” 一众家丁死士搞不懂镇东门就在眼前,为啥近路不走,反倒从水路出城,不过少爷肯定比他们更精明,只能按指令跟风而上。 “遵命!” 城内河道相对狭窄,密密麻麻排了老远,还好不算太拥堵,方才跑在前面最大那艘船,肯定就是刘泽清。 沿河道一番匆忙寻觅,李祖述找到了泰宁侯旗舰,喧嚣叫嚷着,家丁死士扑通跳水,见着船就上,万幸水不太深,不然非得淹死不少旱鸭子。 ...... “咻咻咻...” “砰砰砰...” 尖锐的竹哨声与火铳声交织,说明叛军正在扎堆抵御。 每个城门附近都有通往城下的通道,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逃离城墙,一阵阵排枪,把败类们直接朝着东城墙方向碾压。 “抵住!抵住!” 李弘济喉咙都吼破了,可排枪威力实在太大,盾牌之类毫无抵御之力,若非他与几个公侯的家丁严密压阵,恐怕早都变成了大溃逃。 “李兄!” “侯爷!” 徐允祯、梁廷栋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容不得不激起逃生之意。 叛军人潮涌动,压阵家丁斩杀不少,却也越加显现颓势,很多兵卒甚至于恐慌中直接跳下城墙,大概率非死即伤。 “趁官军尚未占据镇东门,我等撤吧,李兄,再迟就来不及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做个浑浑噩噩的勋贵多好,眼前的一切,让徐允祯再已按捺不住。 李弘济痛苦地闭上眼睛,北面密集的火铳声越来越清晰,显然镇守北城的王永吉、陈演一干人,与他们同样被撵着退往东面。 天色漆黑看不清楚李弘济表情,或许有不甘,或许有懊恼,哪儿有这么多或许,局面已经促使他不得不作出抉择。 “撤,从镇东门出城,撤!” 兵败如山倒,这一嗓子产生的连锁反应可想而知。 家丁死士护着老爷们后撤,叛军成了散养,纷纷跟着狂奔,有的武器都不要了拼命向前挤,一时间摔倒与踩踏事件数不胜数。 西、北两道城墙有官军严守,慌不择路涌向这边的自然迎来阎王爷,城内一通追杀,大多都被逼往南门与东门方向。 东南两道城门早已洞开,吊桥被叛军放下,两处都有护城河,出去了又能怎样。 孙应元南门严阵以待,东门伏兵在发动攻城之时即已悄悄抵近,又有多少人能够逃出生天。 随着时间推移,李弘济一行随着大片溃兵挤出了城门,可惜没几下功夫,就被挡在护城河边。 李祖述、陈延祚、刘泽清于水道行船夺路者,同样举步维艰。 东水门水道可通往北直沽河,几十里范围内水面普遍二十来丈宽,窄的地方仅十余丈,就连火铳都可以轻易击杀,甚至扔两根火把,说不定便能引燃战船。 天津城如同绞肉机,内外都演绎着追逐与厮杀戏码,直到天色微明,官军攻势仍旧锐不可挡。 第210章 精神桥头堡 第210章 精神桥头堡 西城外。 崇祯在临时帐篷坚守了一整晚,临近天亮止不住倦意眯了会儿,醒来看看座钟,也就小歇不到半个时辰。 天色已经大亮,崇祯走出帐篷,肆意地伸了几个懒腰。 “启奏陛下,李弘济、徐允祯、梁廷栋、王永吉等人被我军悉数活捉!” 范景文来到近前,身后跟着李若链及两个传令兵,看样子已在帐外等候多时,明显不忍惊扰天子打盹。 “好!” 崇祯背着双手,表情无悲喜,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几个主要成员被拿,那些所谓盟友与喽啰,还会有多遥远呢。 “南城墙进展如何?” “禀陛下,往南运河逃亡舰船不多,水师正全力击杀,孙将军部与水师步军于岸边大力清剿,俘虏实在太多,就如赶牛羊一般!” 一传令兵上前作揖,按捺不住心中喜悦,用词都比较接着地气。 “甚好,东面呢?” 另一传令兵拱手: “陛下,东面与南面基本一致,刘参将所部已东出,黄总兵亲自带船追杀水军。 经查明除开刘泽清,泰宁侯与李祖述同样驾船沿水路逃窜,追击战役激烈,暂无最新消息传回!” “嗯,”崇祯微微点头,转而又眉头紧锁。 南面不用担心,东门那边更重要,当初只放了2000骑兵,就是为给叛军留下遐想空间。 东面水道不宽且水网密布,不易大批兵马出动,再则前出六七十里便是大海,叛军朝那方逃最终也只得折路。 最现实的一点,还是兵力不足,尤其适合追击战的骑兵。 不过刘泽清昨日在水师前锋面前一触即溃,让他产生联想,于是又增派火铳兵和骑兵去扼守水道。 如今看来这个安排没错,能不能全歼水军,主要看黄蜚了,万一跑掉几个也无所谓,大不了让其多活一段时日,只要不逃跑太多兵船即可。 想到这儿,崇祯再度开口: “传令下去,各部全力清剿,继续扩大战果!” “遵旨!” “报...” 又一队传令兵赶至。 “陛下,曹将军回禀,叛军于城内几处钱粮囤积之地已被控制,下一步该当如何,请陛下定夺!” “甚好,李爱卿!” “臣在!” “城内基本大定,着锦衣卫全盘接手钱粮清查事务,领衔排查叛贼余孽,尽快恢复城内治安!” “臣遵旨!” “范爱卿!” “臣在!” “立即颁发安民告示稳定民心,各部利用俘虏尽快打扫战场,以免发生瘟疫!” “臣遵旨!” 吩咐完事务,崇祯抬眼望向前方,映入眼帘的是那残缺不全的西城墙,与昨日相比,早都风采不再。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创伤,断壁残垣与一处处燃烧痕迹,让崇祯不禁心生感慨。 没有战乱该多好,只要自己好生作为,深信要不了多久,大明就会触底走向反弹。 可现实并非如此,倘若不扫清障碍,又哪会迎来蓬勃生机,要想岁月静好,唯有挺起胸膛,继续沿着阳光负重前行。 ...... 山东,泰安州府衙门。 孔贞运正与郑三俊、山东巡抚朱大典、泰安知州李之椿商讨着事务。 八月二十八日,孔贞运一行就从陆路抵达济南,整备一天后向南出发,当下已到泰安州。 刚抵达济南时,孔贞运心中拔凉。 聊城至临清一线漕兵发生叛乱,刘泽清带着一两万人外加百余条船,已北上投奔叛贼。 朱大典的人死伤惨重,若非原京营派往山东的三千骑兵中,尚有一千兵力驻守临清附近,不然朱大典将败得更惨。 驻山东锦衣卫第一时间将该情报送给天子,看起来已经监视这群人许久。 以孔贞运的理解,陛下似乎对山东鞭长莫及,但却掌握着动向,刘泽清去天津正好让陛下给一锅端,可这也会让反贼如虎添翼,天子面临的局面将更糟糕。 当然,临行前天子交待,必须将山东这个精神桥头堡,或者说是重要大后方处理好,发挥承上启下作用,这也是孔郑二人钦差的真正意义。 “报...” 正说话间,一护卫进屋。 “禀孔大人,锦衣卫传来曲阜密报!” “呈上来!” 张之极一把上前接过,转身几步双手递给孔贞运。 “有劳英国公!” “大人客气。” 摊开密信,孔贞运一目数行,看罢神情极其复杂,随手递给郑三俊。 见钦差大人目光不善,朱大典心中发毛,不受控制地微低双眸。 “混账,混账!” 郑三俊忽地站起身,着实吓了朱大典和李之椿一跳,他比孔贞运脾气要火爆得多,随即呵道: “好你个朱大典,你在山东是怎么当官的!白莲教余孽竟然响应反贼,成了曲阜座上之宾!” “下...下官有罪...” 朱大典颤抖着身躯跪地,五六天以来,上差还是第一次发出严厉质问,看来躲得过一时,终究躲不过一生。 “堂堂山东巡抚,当下还兼理漕运,数年来毫无作为,本官问你,白莲教十余年前就被镇压,近几年为何死灰复燃,为何还与曲阜勾结!” “郑大人,下官知罪!” “知罪?” 郑三俊冷哼一声,继续道: “你当然有罪,而且罪孽深重,刘泽清叛乱你没责任吗?叛贼的人与你接触,你以为本官与孔大人一无所知吗!” “下...下官...” 朱大典心中直发虚,他屁股上的屎不少,前些日李弘济送来五万两银票,犹豫一阵之后,选择向天子写奏本,还在同僚面前显示一番廉政,以及对叛贼的痛恨。 可辖地里龌龊事实在太多,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够他喝上一壶。 “下官有罪,临淮侯,哦,不,李弘济那狗贼曾派人想收买下官,下官已将实情上奏陛下,下官一定鞠躬尽瘁,助二位大人剿灭反贼将功折罪,请上差明察!” 朱大典匍匐于地,身上各个汗腺都在争先恐后冒着冷汗。 “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山东所作所为早都被锦衣卫掌握,你朱大典就是个无能之辈,无能,无能!” 听到这句话,朱大典舒服多了,无能就无能呗,只要不牵涉谋反就行,性命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第21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山东的局面太烂,郑三俊数天来压抑的情绪得到发泄,心头通透了不少。 给孔贞运一个眼神,该他这白脸兼第一钦差说话了。 “朱侍郎!” “下官在!” 朱大典头两年清剿孔有德叛乱有功,被天子升为兵部侍郎衔,仍巡抚山东,孔贞运称呼得很官方。 朱大典挪了挪膝盖,朝向孔贞运。 “你组织之兵源究竟何时能赶到此地?究竟能有多少可用之人?” 朱大典被问住,连日来钦差对他始终客客气气,越是这样越令他不安。 按理一来就该追究刘泽清一事,可这孔大人并没有问罪,看今天这架势,似乎有点悬了。 “禀...禀上差大人...” 朱大典支支吾吾,仿佛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最终鼓起勇气说道: “大人,预计明日可到,可凑齐4000余!” “你前两日不是说有一两万吗?这下咋变成4000,悬殊未免太大了吧?” “大人恕罪,下...下官口出狂言,山东兵备松弛,各卫所早已不堪大用,事到如今下官不敢再隐瞒,请大人责罚!” 朱大典重重向下磕了一磕,有没有起包不知道,继续说瞎话明显不妥,大明卫所到处都一个样,只不过没说穿而已,只期盼钦差能正视局势,不会选择临阵治罪。 “啪!” 孔贞运深呼吸一口,手掌重重拍打桌案。 看来天子数月前提出裁撤五军都督府,全国卫所逐步撤销,此举一点都没错,山东还没查卫所呢,显而易见,朱大典说的乃实情。 “无论明日是否到位,本官后日都将领兵前出曲阜,尔等都下去吧!” 孔贞运摆手,来了个重拿轻放。 “下官遵命!” 这样就完了?朱大典踉踉跄跄起身,李之椿和张之极也拱手作揖退出门外。 走到院子时,朱大典发现背心都已湿透,不过心中的石头同时也落下一大截,钦差还是看得清局势的,唯今之计只有跟着好好干,否则太窝囊了。 “开仲兄,圣上料事果真如神也,若非我等离京前,军机处让赶赴淮安之天雄军北上,靠手上这点兵,势必举步维艰!” 孔贞运捋了捋胡须,止不住点头,郑三俊继续道: “圣上言往后会逐步取消漕运,此举下官还不甚理解,如今天津被反贼占据,捏住朝廷七寸,紧接着漕兵跟着反叛,山东又如此这般,圣上高瞻远瞩啊,下官惭愧也。” “用章贤弟所言不差,还是我等眼光过于短浅,圣上说这朱大典可以独当一面,唯一缺陷乃喜爱黄白之物,朱大典并非毫无功绩,丁魁楚带兵出中原后,此人将漕运协理得井井有条。 户部到山东清理隐田丁口,督察新税制推行,听锦衣卫及户部外派的人说,此人做了不少实事,这也是为兄没问罪于他之本因。” “开仲兄一语中的,我等还差点误入歧途呢,人非圣贤岂能无过,正如圣上所言,我等不善兵事,山东还得靠朱大典运筹,如此方能为圣上南下打开局面矣。” “确实如此!” 说到局面,两人都不免对天津的天子心生担忧。 倘若知道当下天津已被攻破,他们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当然,这是后话。 ...... 曲阜孔府。 衍圣公孔胤植跪在先祖牌位前,嘴皮子直动,也不知到底说了些啥。 儿子孔兴燮跪在后面,一副垂头丧气。 插上青香,孔胤植随手拿起香案上供着的一本黄色册子,里面纸张已经泛黄,无不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父亲,既已跨出这一步,还是将朱重八的金册请出去吧。” 孔胤植瞪了他一眼,转而幽幽说道: “想当年朱重八推翻前元,即位便册封我北孔承袭衍圣公,至为父已十一代矣,仲尼老祖开创儒家学术,教化世人两千余载,善莫大焉! 流水之王朝,铁打之孔府,任朝代更迭,我孔家仍屹立两千年而不倒,孔家历代先祖居功至伟矣!” 说完朝牌位又深深鞠了一躬。 孔兴燮想站起来,见父亲这般虔诚,也只得继续跪着。 缓了好一阵,孔兴燮略带悲愤地说道: “父亲,你惩罚孩儿,孩儿绝无怨言,那朱重八当年坐上龙椅,为让天下读书人归心,还不得仰仗我孔家! 历代明皇均对孔氏礼遇有加,可那朱由检扰乱圣人教化,推行所谓狗屁新政,户部甚至清丈我曲阜田地,清查我曲阜人丁,实在可恶至极!” 孔兴燮越说越激动,孔胤植没有吭声,这些都是事实。 见老爹并无异样,孔兴燮接着道: “朱由检种种作为,已危及天下读书人之根,尤其身为孔家子嗣,那孔贞运竟发文污蔑我北孔血统,这当中必有朱由检推波助澜,已视我曲阜为眼中钉! 仲尼先祖言,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我北孔岂能坐以待毙,必须重重予以反击!” “啪”的一声,孔胤植给了儿子一巴掌。 “父...父亲!” 这一耳光有点力道,把孔兴燮的嘴角都打出一抹血迹。 “混账东西!要反击你也不能勾结邪教啊,你把孔家害得无路可退,逆子,逆子!” 孔胤植转而发怒,一副恨铁不成钢。 数月前户部来曲阜清查田地人口,孔胤植感到利益遭受威胁,便与蠢蠢欲动的江南士绅暗通款曲,后来还派孔兴燮随张溥同路进京。 自崇祯二年建奴围攻京师起,孔胤植就判断出建奴迟早会入主中原,去年建奴再次破关,让他更加笃定这个理念,今年都在构思往后降表该怎么写了。 可近几个月的一些变故,天子推行新政,流贼被打得满地找牙,令他又动摇了那个念头,认为大明还能苟延残喘几十年,于是不得忙着争取眼前利益。 可万万没想到李弘济一帮人那般废柴,搞个宫变都没成,还败退到天津。 孔胤植完美继承了先祖遗风,沉稳且能审时度势,一直关注着天津动向,不曾想孔兴燮这孽障坐不住,背地里居然与白莲教接触。 此帮蝼蚁赶朱重八那泥腿子差得老远,堂堂孔家勾结邪教,你说他能不愤怒吗? 第212章 历史的耻辱柱 “父亲,孩儿知错,事已至此,还请父亲教我!” “教你,平日教得还不够吗!孔家历经这么多朝不倒,靠的是什么?全靠老祖留下之圣训,全靠历代先祖识得时务,你,你气死老夫也!” 孔胤植厉声呵斥,孔家与江南士绅眉来眼去,根本算不上啥,派儿子去京师仅仅属于捧场,他完全能够自圆其说。 曲阜乃读书人精神支柱,与这些人来往很正常,谁都不敢轻易出卖或针对孔府,不然今后就别在天下人面前混了。 “父亲,天津固若金汤,又有山东军阀鼎立相助,即便李弘济不成事,还有下一个李弘济,北边还有建奴呢! 白莲教广撒各省,各路流贼都曾借助白莲教之影响,我等积极响应必然声势壮大,面对燎原之火,朱由检敢不管不顾吗,孩儿也是为孔家万年长青啊!” “你...你...” 孔胤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平时宠溺儿子惯了,这家伙有点愣头青,尚需时日打磨。 如今宝贝儿子给他摆了一道,已丧失坐山观虎斗的有利局面,孔府被逼亲自下场,他不抓狂才怪。 “那孔贞运到济南后非但没过问刘泽清叛乱一事,反倒朝南而来,不是奔着我曲阜是什么?曲阜将如临大敌啊。 建奴在宣府被朱由检狠揍,一时半刻能缓过气吗?你与白莲教联络,能逃过锦衣卫眼睛吗?朱由检就注定失败吗?李弘济就真能获取半壁江山吗?蠢猪,逆子,逆子!” “……” 孔兴燮任由老子臭骂,将脑袋埋得很低,他是被大好形势冲昏了头脑,这一层还真没老爹分析得透彻。 在他眼里,李弘济虽败退天津,但优势明显,成事后也不太可能再想什么扶太子上位,直接向前迈一步的概率极大,孔家不添一把猛火似乎不恰当。 加上京师传来的报纸说他北孔乃蒙元血统,又听说孔贞运钦差山东,这家伙慌了,于是私下把这把火放在了白莲教身上。 姜还是老的辣,换成他老爹,不可能想得如此肤浅。 自前宋起几百年王朝兴衰,孔家却一直稳如泰山,靠的都是见风使舵,与各个势力间八面玲珑若即若离,待局势明朗后再选择“天命之主”,始终处于主动状态。 孔胤植万万没想到儿子会瞒着他私自行动,而且用力过猛,着实被气得不轻,可发怒终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过了良久,呼吸已没那么急促,重重叹出一口气,说道: “你给孔家闯了大祸啊......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孔家该有的劫数吧,今后不得再擅作主张,否则为父绝不饶你!” “孩儿遵命,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孔胤植还有一丝怒意,他是衍圣公,更是曲阜的土皇帝。 曲阜就是个国中之国,总体来说他也容不得朝廷伤害自身任何利益,既然默认儿子做的一切,表示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接下来,爷俩就在先祖灵位前,将很多方略认真密议,最终达成统一思路。 “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孔家子孙世享荣华,孔氏一脉万年流长!” 事情说得差不多,两人再次跪地叩拜,态度无比敬畏。 倘若崇祯听到两父子方才这番对话,肯定会暴力地给上几大脚,然后指着鼻子骂: “滚你吗的蛋!你特么还指望天津,天津早都玩玩了!尔等眼里只有私利,世修降表恬不知耻,对得起你家仲尼老祖吗?你北孔就是汉奸鼻祖,全特么一群败类!” 差点忘了科普一下,孔子字仲尼,名字叫孔丘,孔子二字的意思,相当于孔老师,乃后世对他的尊称。 作者不得不为北孔子孙感到愤慨,自北宋灭亡起北孔骨头就断了,几百年后还想着去跪舔日本鬼子。 当时连所谓的蒋校长都极度痛恨,甚至将衍圣公强制保护起来,避免其重走先祖老路,可惜北孔那么大,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北孔眼里根本没有国家民族大义,很大程度上引领着时代歪风,让封建文人变得更自私,更懦弱,还要不断咬文嚼字,故意曲解圣人之言,以证明卖国是多么的名正言顺。 几百年后汉奸公知见着他们,都应该叫一声老爹,有奶便是娘,早都与圣人精髓背道而驰,注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 天津巡抚衙门。 各军中文武、天津各署主要官员齐聚于大厅之中。 经过两天围剿,叛军基本被肃清,城内城外还在甄别与零星追杀,李弘济一干人彻底凉凉。 “启禀陛下,本次我军战死五千二百余,轻重伤六千余,歼敌四万三千余,俘虏近三万五千。 摧毁击伤各类船只六十三艘,俘获大小战船商船一百八十艘,逃走及隐匿之敌估计不下一万,尚待时日方可尘埃落地!” 范景文声如洪钟,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崇祯。 崇祯欣慰的同时,也倍感阵阵惋惜,城池打烂了还要重建,属于打断牙往肚里吞,可必须得打才行啊。 “陛下,臣有罪!” 黄蜚跪地,身上脏兮兮的,明显没来得及换衣服面圣。 “爱卿何罪之有?” “臣无能,纵使陈延祚、刘泽清、李祖述三人逃脱,请陛下责罚!” 崇祯没有开口,这结局的确不太完美,可撒网打鱼哪有不发生漏网的。 跑掉千把人一二十条船其实不算什么,之前就想到过这一层,当下已经非常理想了。 缓了缓,崇祯温言道: “朕并未让你排兵于北直沽河口,朕意识到之时已经来不及。 海上起雾谁又能够预料,那些人早迟都是爱卿之猎物,爱卿平身,切勿自责!” “臣...” 黄蜚泛起一丝感动,当初谁说天子刚愎自用,遇到任何差迟只晓得甩锅,当下的天子哪有那种作风。 崇祯望向范景文: “范爱卿!” “臣在!” “水师死伤之儿郎,一律按禁军标准抚恤,不得遗漏任何人!” “臣遵旨!” “臣多谢陛下隆恩!” 黄蜚欲再次跪地,被天子呵住,崇祯连忙离开桌案来到他近前,还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13章 漕运就是大明的沉重负担 第213章 漕运就是大明的沉重负担 “爱卿,军中早都取消跪拜礼,当着朕也无需下跪,水师训导官没给你说吗?” 崇祯带着一丝玩味,笑眯眯看着黄蜚,他打心底欣赏这种既忠君爱国,又勇猛异常之人。 这次伤亡将士中,水师占得最大,需要好生安抚,历史没给大明水师太多机会,那就让我亲自给吧。 “臣有罪,臣一定改之!” 黄蜚有点不好意思,穿着盔甲确实不太方便,与圣上第二次见面,不敢那般造次。 “哈哈哈,下次记住了。” “臣遵旨!” 收起笑容,崇祯回到桌案坐定,开口道: “朕意将水师划归禁军序列,仍独立成军,本次虽存在折损,然俘获之舰船可增加一定实力。 天津一平,海河船厂经过发展已初具规模,水师前途不可限量也,你黄蜚接下来可有事做了!” “臣绝不辱使命!” 听到天子如此一说,黄蜚喜上眉梢。 大明水师从宣宗以后迅速没落,到后来基本不受重视,皇帝数月前既给银两又给特权,如今重组后首战告捷,只不过伤亡大了点,倒也不算离谱,他的信心更足了。 “黄爱卿接下来抓紧整修船只,不能作战之舰船全部改成运输船,无法再上阵之伤卒可根据情况划归运输序列! 爱卿除了要积极发展水师,还要助朕全面开海,此事朕稍后会与爱卿细细商议!” “臣遵旨!” “报...” 李若链出现在门口。 “启禀陛下,毕阁老、刘尚书等四人带到!” “快传!” “遵旨!” 崇祯眼前一亮,城破之时就传旨,命四人速到天津。 传旨时还包括被凉拌两三个月的藩王们,这几人来得够快,一众藩王明日应该也能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津一役剿灭反贼,乾坤再造,乃我大明之幸也!” “吾皇威武...” 刚到御前,毕自严挂着欣喜与膜拜之色,巩永固、刘遵宪、刘国能跟着附和。 “哈哈哈...”崇祯浅笑,这通彩虹屁全部笑纳。 “赐坐!” “谢陛下!” “京师当下是否如常?” 几乎每天都有奏本与相关讯息送来,不过崇祯还是得亲口问问。 “禀陛下,京师已趋于稳定,曹厂督与方秉笔等人功不可没,参与反叛之余孽基本甄别完善,李弘济等人府邸产业已全面收归国库。 天津被围之消息曾引发恐慌,多亏陛下高瞻远瞩,皇家集团售卖平价粮米器物,少数商贾趁机哄抬物价,被驸马与刘将军迅速扼杀于摇篮之中!” “甚好,卿等皆居功至伟也!” “臣等惭愧!” 几人受到夸奖,表现得很谦虚。 “京师粮米用度尚能维持多久?” “陛下,多则十五日,少则十日。” 巩永固连忙作揖。 崇祯默默点头,转而问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天津缴获是否点清?” “禀陛下,查获反贼于城中囤积之现银700余万,黄金3万余两,粮米约二十七万石,珠宝玉器等物仍在详细整理之中。 被扣押之商船物资反贼带走少许,损坏不算大,尚存者已被范阁老计入俘获商船名单,此乃锦衣卫统计之初步账册,请陛下御览!” 李若链随即将一小本本呈上,这可是他与属下没日没夜弄出来的。 崇祯不关心细账,只看了几眼总数,这次收获很大,只是战后重建及抚恤都将花费颇多,估计剩不了几个子儿。 顿了顿,开口道: “天津之围已解,各河道中损毁船只加紧清理,尽快恢复畅通,商贾被扣之粮船物资原物奉还! 反贼囤积之粮米分批次运往京师,此事交由驸马与锦衣卫交接,议事后速速办理!” “臣等遵旨!” “贺爱卿!” “臣在!” 天津巡抚贺世寿起身拱手。 “城墙与城内设施重建,需花费几何?” “禀陛下,臣预计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万!” “嗯...”崇祯陷入沉思,战后重建简直花钱如流水啊,三两天也不可能统计详尽。 该花就花吧,要将天津打造成中转枢纽,这点钱还远远不够。 “刘尚书!” “臣在!” 刘遵宪起身拱手。 “朕从缴获之银两中拨三百万交予天津,你工部与贺爱卿一道,着手城池修缮! 另南水门至海湾百余里水道需予以梳理,工部详勘后即刻实施,由巡抚衙门具体经办! 朕之目标,乃两千料福船可畅通无阻,直达天津城!” “臣等遵旨!” “诸位,从本次战役即可看出,运河任意城池被占据,都将影响朝廷命脉,每年疏通运河费用数不胜数,早已成为朝廷负担。 山东与江南一线尚不明朗,朕不能被一帮不轨之人掣肘,运河漕运实乃羊肠小道,海运迫在眉睫,大明欲置死地而后生,绝不可对海运视而不见!” 崇祯掷地有声,一众臣子虔诚地接受圣训。 范景文、毕自严、刘遵宪,包括巩永固早已接受过这个思维,将军们不一定懂经济,不过战略上他们分得清,主要乃天津官员得灌输灌输。 崇祯必须借机说清楚,以便今后天津方面展开工作,缓了缓,接着道: “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后却迅速没落,西洋档案甚至被刘大夏刻意烧毁,从此大明对番外事宜知之甚少。 隆庆先祖重新开关,然上下阳奉阴违,堂堂福州市泊司一年之关税,竟仅数千至万余两不等,何其荒谬! 谁能告诉朕,大明先期踊跃向外拓展,最终却畏海如虎,舶税聊胜于无,到底是何原因?” 这个发问不容易回答,厅中落针可闻,臣子们无不微低双眸。 毕自严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四目相对中,老毕瞬间懂了,连忙轻咳一声: “陛下,臣以为涉及面非常之广,有中枢之考量,有各利弊之牵涉,然归纳起来,不外乎总体两点!” 毕自严故意停顿,就此事内阁六部与天子早都讨论过若干次,温体仁、陈奇瑜传回来的奏本中,也能看出很多端倪,他这大明财神爷自然门清。 看今天这架势,明显陛下有借他人之口的意味,从而引发讨论及促进共识,他必须主动一点。 第214章 在商言商,开海绝非朝贡 第214章 在商言商,开海绝非朝贡 思虑片刻,毕自严朗声道: “陛下,前宋商业极其繁荣,海贸空前发达,靠商业撑起前宋财税,即便临近灭国之时,仍有充足钱粮抵御兵锋。 然自蒙元南下,以蒲寿庚为首一干波斯人不思恩惠,提供大量船只物资助纣为虐。 最终前宋崖山兵败,陆秀夫携少帝跳海殉国,数十万军民纷纷跟随,场面何其壮哉! 我汉家天下自此彻底陨落,中华一地惨遭蒙元蹂躏,一度长达百年!” 毕自严双目凝重,仿佛在想象陆秀夫当时那种无奈与悲壮,也对蒙元将汉人划归劣等民族感到憎恨。 崇祯认真听着,一众文官默默点头,他们饱读诗书,此类历史自然知晓,武将们或多或少了解一些,都不由心生感慨。 毕自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万幸太祖高皇帝文韬武略,推翻暴元重拾汉家天下,极其痛恨蒲寿庚之流海外番人,加上我泱泱大明物产丰富,并不需要夷人之物,为保得大明安定,故对海洋保持谨慎态度。 成祖登基后宣扬国威,派三宝太监六下西洋,海外诸藩纷纷朝贡,中华教化广撒四方。 然至宣宗一朝,奴儿干都司发生叛乱,财政陷入紧张,三宝太监年事已高,在第七次下西洋后戛然而止,从此我大明官方再未大规模下海。 世宗皇帝时期倭寇横行,以致海洋策略收紧,直到隆庆帝开关,但海洋始终未给大明带来实惠。 两百多年来民间海贸盛行,当下更是如火如荼,然朝廷却无统一策略引导,满朝士大夫畏惧海洋,或故意避而不谈,是为陛下所问之其一。” 毕自严慷慨言辞,相当于从宋朝说到现在,就大明对海洋方面的立场,作了宏观性描述,啰嗦一点无所谓,问题就得追根溯源,崇祯并不计较。 给了他一个微笑,美其名曰答复天子,实则是想说给一众文武听,毕自严心神领会,侧身朝官员们拱手: “诸位,太祖当年定下轻赋税之国策,是为尽快从蒙元暴政中恢复民生,立国之初效果明显。 然我朝税率极低且税种单一,九成以上依靠田税,故士绅直至平民均视土地为瑰宝,由此促就近300年来土地被兼并无数,且无法遏制势头。 尤其近年来战乱不断,各类摊派多如牛毛,大明底层早都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无天灾尚且勉强苟活,一旦遇到则只能逃亡与揭竿而起,这也是流贼多年屡禁不止之本因。 大明士大夫层大多无海权意识,就是因为躺在太祖亲民国策之中太久,早都忘了还有海洋这条通天捷径,以为开海就是朝贡,得不偿失,是为原因之二也!” 毕自严一气呵成,环视同僚一圈,接着问道: “我等今日在御前商讨海洋,毕某却扯出土地税收,诸位同僚谁能告诉毕某,为何必须牵涉土地?” 刘遵宪立马起身: “毕阁老,正如圣上言,大明乃整体,除了是陛下的,同时也归千千万大明子民所有,哪怕底层贱民,仍属于大明之成员! 故下官以为,朝廷任何策略,牵一而发动全身,看问题断不可单看其表象,而应分析内在实质,抽丝剥茧,方可上下通透!” “刘尚书一语中的,陛下惩勋贵贪官,推行新税制永不加赋,杀建奴叛贼,给我等加薪,筹办华夏日报与大明银行等种种善政,无不顾及大明上下。 我朝已风雨飘摇多年,再不多方节流开源,试问如何长治久安?要想大明重振雄风,兵事国库缺一不可,税收问题必须理清!” 范景文连忙接话,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也故意留了个话茬子,等待更多人参与讨论。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还想向诸位上官请教!” 天津巡抚贺世寿起身,面朝崇祯作揖。 “爱卿随意!” “谢陛下!” 崇祯很欢迎这种有问题就问者,自定下新税纲要起,还没让地方官员一起讨论过。 新税纲要与诏书倒是颁发了几个月,但实施细则与新税法近日才校核完毕,已送到天津等着他御批呢。 今天氛围很好,屏风后面还有张嫣担当“记者”,正好将议事精神宣扬出去。 贺世寿朝上官们拱手,问道: “敢问三位大人,山东与江南受反叛一事影响,陛下担心运河漕运不通,故启动海运辅之,下官以为此举大善。 范阁老方才说税收须予理清,毕阁老言海洋乃通天捷径,下官不明之处在于,海运可补足当下漕运之缺陷,能对北方用度带来益处,然与税收国库有何关系? 下官曾细读新税纲要,天津之商税、田税等均已按新税制稳步推行,当中提到开关后进出都要百抽十至二十,我朝朝贡几乎中断数十载,外藩是否会自愿向我朝缴税?其货物是否又为我朝之所需?还请三位大人解惑!” 这问题问得很好,既涉及税收,还牵扯出类似于后世的国际倾销,崇祯乐见其成。 三人对望一眼,这个问题显然得更熟悉理财的人来作答。 毕自严微微一笑,说道: “贺大人此番疑问,想必同样乃诸多地方官不解之处,本官可以告诉你,原新税纲要中并未提及运输税种。 现朝廷即将颁布新税法与实施细则,不但增加了运输税,还对很多税种进行规范说明,如此你第一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也。” 贺世寿拱手回应,意思今后不论陆运漕运,还是海运,朝廷都会增加相应收入,这样做也确实称得上开源。 “本官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外藩仗着我大明慷慨,以往之朝贡方式纯属占取我朝便宜,恩惠不可养无用之辈,在商则言商,此等买卖我朝绝不再做!” 说到这一茬,一众人来了兴趣。 外藩过去到大明蹭吃蹭喝不说,全都嚷着要赏赐,离开时满载而归,简直把大明当作提款机,随着财政吃紧,渐渐无法满足其胃口,那帮人干脆不来了。 如此让上层人士形成一种错误意识,开海就是朝贡,朝贡便是开海,这种局限思维,一度困扰了大明两百多年。 第215章 坐井观天 第215章 坐井观天 说完,毕自严卖了个关子,没有再侃侃而谈。 贺世寿有些心急,还等着毕大人高谈阔论呢,咋就不说了呢? “毕阁老,请恕下官多嘴,下官仍不明白该如何实施朝贡,外藩到底有何种货物乃大明急需?” 贺世寿表现得像小学生。 崇祯抿嘴浅笑,当初叛军压境之时,此人晓得将银行等机构迅速转移,如今又打破砂锅问到底,比一般文官更务实,完全值得培养。 不待毕自严开口,崇祯接话道: “贺大人!” “臣在!” 贺世寿以为自己话太多,天子对他不喜,一下子陷入紧张,不想御音接着传来: “爱卿之疑问,还是由朕来给你解惑吧!” “臣多谢陛下!” 崇祯走下桌案,于厅中缓缓踱步,一众文武只得抬起屁股,认真准备聆听。 “我朝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在外藩眼中乃人间极品,常常价格高出数倍卖予红毛夷。 朕听说闽省郑芝龙仅用数年光景便迅速崛起,如今拥有大小战船及武装商船不下两千艘,整个大明水师加起来,在此人面前简直小巫见大巫! 此人战兵水手近十万,闽省诸地商铺若干,遇灾之时尚有能力接济平民,安平镇城墙乃其出资所建,水榭别墅耗银数百万,能从府邸驾船直通外海! 兵卒军饷更是我朝儿郎之两倍以上,闽粤一带刘香等海盗皆乃此人收服,就连外国商船入闽粤,都得向此人上供买水钱。 朝廷没有给过他一文军饷,谁来告诉朕,这么多人马,用度如此之大,这些钱从何而来?” “禀陛下,自然乃海贸营收所得!” 毕自严不假思索,顷刻间成了捧哏。 “爱卿一针见血!” 啧啧,很多人惊讶得瞠目结舌,郑芝龙的事迹多少听闻过一些,可真没想到竟如此兵强马壮。 其实崇祯是根据历史轨迹来说的,温体仁和锦衣卫传回不少情报,时日尚短并没有这般全面,当下还不是郑芝龙最巅峰期,到后来的隆武手里时,才是那枭雄事业之巅。 见多数文武都还处于震惊状态,黄蜚更是有点自惭形秽,崇祯接着道: “因此,海贸能带来巨大之利益,朕预估,郑家家产至少可折合白银3000万以上,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毫不为过! 现在贺爱卿之疑问来了,还是毕爱卿那句话,在商言商,我朝之货物,外藩求之不得,红毛诸国争先恐后与地方军阀走私,难道不愿与朝廷堂堂正正贸易吗? 倘若朝廷全面开海,直接下场的同时鼓励广大商贾积极响应,朝廷名正言顺收取相应税收,那该是何番局面? 外藩带来之白银,各种实用之西洋器物,我朝没有之民生产物,以及南洋之粮米,均为我朝急需,此举将直接改变朝廷财税现状,我大明方具备令四夷臣服之真正实力!” 崇祯将海贸说了个底朝天,这些数据与信息必须灌输,深信足以让在场臣子们颤抖。 臣子们确实颤抖了,郑家居然这么多钱,海贸利润竟然如此之大,那可相当于一年半财税总和啊。 郑芝龙虽已归附朝廷六七年,可毕竟是地方军阀,万一尾大不掉该如何是好,赚那么多钱,大明士大夫完全就是坐井观天,朝廷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崇祯刻意给臣子时间消化,准备待其缓和一阵后再接着说,这时贺世寿再度拱手: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爱卿直说便是!” “臣遵旨!” 今天这氛围特别融洽,一干大佬发言毫不避讳,天子又这般耐心,贺世寿的胆子也变大了。 “陛下,我朝商人高出多倍价格卖予红夷番,那些红夷番如何赚取银钱呢?蛮夷国民又如何能够接受高价呢?” “哈哈哈...” 崇祯大笑,这贺世寿有点意思,他越来越喜欢这股求实的执着劲儿了。 “诸位,”崇祯走向座位,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抿了口茶,继续道: “贺爱卿,朕喝的此杯福建铁观音,在天津售价几何?” 听说此人喜欢饮茶,干脆就以实物为例子。 “回陛下,每斤二两白银!” “嗯,崇祯点了点头,这价格符合行情。 二两银子按当下七钱每石的米价计算,可供平常五口百姓之家顿顿饱饭吃上三个月,节约点续命的话可以达到一年,属于妥妥奢侈品。 “那在福建产地之售价呢?” “不超过一两。” “很好,朕要告诉你,倘若我朝海商卖给蛮夷二两每斤,红毛夷运回国内就可卖十两乃至更高,钱便是这般赚的。 朕还要告诉你,那可不是什么极品茶叶,仅仅乃两三百文之低档品,我朝产物就有这般稀缺与极受追捧!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你身上这身官服价值不超过五十两,而在红毛夷眼中,便乃几百两甚至几千两之物,更别提高档丝绸与稀有瓷器!” 崇祯回答得很干脆,不但贺世寿,其他一众人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毕自严等近臣以前听皇帝提及过,再次触及时仍旧余震未平。 我是谁?我在哪里?贺世寿此刻彻底懵了,天子这些话太离谱了吧?可君无戏言啊,陛下不可能信口开河,那么就绝对是真。 瞧见臣子们仍在惊讶之中,崇祯补充道: “此类货物均是夷国贵族享用,蛮夷贵族之所以富有,乃欧罗巴诸国早都走出国门,将他国或无主之地占领,获取大量金银器物,驾着海船全天下掠夺,这便是当下之欧罗巴! 欧罗巴与大明相隔万里,若非距离太远,我大明又四次海战获胜,那群蛮夷早都用坚船利炮叩开我国门,其危险程度绝不亚于倭寇! 当下尚可勉强相安无事,然假以时日此消彼长,我大明必将被外藩蹂躏,朕绝非危言耸听!” 天子说得这么笃定,让臣子们心中再次波澜起伏。 欧罗巴有没有占领他国不知道,但正德年间与佛郎机的屯门和西草湾之战,天启时期及前年对红毛番两次海战,全都是事实。 不过最壮观的料罗湾海战,却是一个曾经的海盗给打的,朝廷实在太窝囊了。 第216章 再不与时俱进,只会任人宰割 第216章 再不与时俱进,只会任人宰割 说到这儿,崇祯觉得有必要再叮嘱一下,以进一步消除士大夫常常以天朝上国自居的那份傲慢。 接着又道: “我泱泱中华数千年,各类文明星光璀璨,老祖宗为欢庆佳节发明火药,之后逐渐用于兵事。 蒙元将火药带到欧罗巴,蛮夷如获至宝,到正德皇帝时若非我朝战胜佛郎机国,尚对蛮夷坚船利炮一概不知。 为此朕要告诫诸位,大明早已千疮百孔,容不得一丝骄傲自满,当我等还在为小胜沾沾自喜之时,曾经的蛮夷小国已经横扫天下!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欧罗巴人士于前宋便涉足中华,而我华夏国人仅七下西洋对海外有所了解,到今日陷入两眼一抹黑。 蛮夷绝无任何道德仁慈可言,大明再不与时俱进,只会任人宰割,受尽他国百般欺凌,我等岂不有愧祖先,岂不给后世留下无尽伤痛!” 一口气说完,崇祯脸上浮现沉重之色。 他仿佛看到了两百多年后另一个时空的华夏之耻,西夷用鸦片大炮叩开国门,九州彻底步入沉沦。 臣子们也感到了天子语气中那份坚决,红夷炮和佛郎机怎么来的?蛮夷火炮确实优于大明。 老祖宗发明的东西成了别人的利器,尽管还没用于杀戮大明,但那种潜在威胁始终存在,有些人不禁心忧起来。 问题已分析得差不多,崇祯不能再继续了,再往下剥便会扯出战略机密,当着这么多人并不妥当,于是直接下令: “毕爱卿!” “臣在!” “朕查看新税法与实施细则,认为并无不妥,朕将传旨回京予以颁布! 户部即刻着手设立天津商税司,凡北上之商船按新律法稽税,同步成立天津海关,朕要将此地打造成南北枢纽,并成为大明第一个真正海关!” “臣遵旨!” 当初颁布新税纲要时,就已明确市泊司改称海关,对于这个名词,文官们并不陌生。 “刘将军!” “臣在!” 刘国能起身。 “天津开征两项税收,必有人意图躲避关卡走私,税警总队增设缉私处! 无论陆路、内河、海路均需顾及,组建水军缉私队迫在眉睫,着户部即刻拨款成军!” “臣等遵旨!” 听到归户部管辖的税警要扩充,毕自严也跟着领命。 “驸马都尉!” “臣在!” “水运商贾方面筹划得如何?” “禀陛下,大明银行陈襄理家中便在从事漕运,臣以往联络之商贾中,从事水运者有徽商、江右、龙游等各路商帮,臣已接触多次,随时可采办运输!” “甚好,此帮人里,曾经海运走私者恐怕为数不少吧?” “正是!” “告诉他们,以往之事既往不咎,凡积极纳税并拥护新政者,可让其入股皇家集团名下行业!” “臣遵旨!” 巩永固高声领旨,以往天子就让他做了很多准备,不仅仅是海运,凡赚大钱的行业均有筹划,让明事理的商贾入股,这个大蛋糕,必然会令他们趋之若鹜。 “黄总兵!” “臣在!” “闽粤海盗被郑芝龙几乎收拾干净,然闽省至北地沿海仍有亡命之徒,要想海运通畅,你水师须实时护航,同步打击海盗!” “臣遵旨!” “另外,海盗中并非全部不忠不义,有堪当大用者可招抚之,其船只与航海技术,都乃皇家集团所缺乏,二位爱卿明白否?” “臣等明白!” 这档子说完了,崇祯望向刘遵宪。 “刘尚书!” “臣在!” “你在疏通海河的同时,派人对天津至京师水路予以勘察,此段运河常年淤堵,已不堪大用,通州至京师段更是颓势尽现。 我朝用于疏通漕运之银钱,每年从未低于两百万,劳民伤财过于单一,到底有多少用到实处,爱卿能告诉朕吗?” “臣...” 刘遵宪有些慌乱,天子对卖国贼从不手软,对贪官也不客气,半年多来还从未提到过漕运花销,心头难免发虚。 当然,工部有疏通河道之责,漕运衙门却是具体经管者,但若要论责,工部同样免不了。 崇祯也懒得去理那些破事,每年运河疏浚那些钱,能有三成用到实处都算烧高香,待开海走上正轨,漕运衙门必然取缔,抽派大量漕兵去中原剿贼,便是其目的之一。 摆了摆手,又道: “此段水路疏通由工部全权负责,与漕运衙门毫不相干,你刘遵宪能不能再进一步,朕就看你工部之表现!” “臣一定鞠躬尽瘁,绝不辜负吾皇期许!” 刘遵宪如获大赦,立马打起了包票。 他背叛东林党紧跟保皇党,脑袋里早都被洗掉太多污垢,方才皇帝言外之意谁都能明白,他不是傻子,必须甩开膀子加油干。 谁要敢贪污懈怠挡了老子的前途,老子要你好看! “范爱卿!” “臣在!” “本次抓获之俘虏,全部用于河流清理及战后重建,天津船厂也需要苦工,爱卿合理安排之!” “臣遵旨!” 缓了缓,崇祯接着道: “朕方才说过斩获银钱拨三百万予天津衙门,朕预计战后抚恤将花费两百万,朕看剩余之现银就由户部暂存此地,全部用于以上事务! 黄金交予大明银行天津分行作为储备,珠宝玉器由皇家集团负责拍卖,所卖银钱只收人工成本,其余通通交予天津,朕绝不带走一分一毫!” 听到这话,文官们心头极度舒畅,尤其一众天津官员,那些银钱足够将天津做大做强了。 正想山呼万岁间,只听御音再度传出: “诸位爱卿,天津乃首个正式开海、首个关卡收税之城,接下来还有很多个类似城池诞生! 诸卿再接再厉,要相信朕之意志,更要相信大明之未来!内阁与军中将领留下,其余都退下吧!” “臣等遵旨!” “臣等告退!” 天津开海总算安排完毕,想那南方的陈奇瑜、闽省的温体仁和姜曰广,就没这般顺畅了。 他们手里几乎没兵,全靠朝廷权威筹划着前期事务,江南又在蠢蠢欲动,完全举步维艰。 不过也没关系,就多等一些时日吧,天子既然出来了,哪会轻易打道回京! 第217章 向南平推 第217章 向南平推 留下阁臣及军中将领,显然崇祯要商议兵事。 京师陆续传过来的奏本中,多半涉及兵事,无关紧要的概由孙承宗内阁与司礼监自行处理,别来烦他,就跟当初在宣府时一样。 否则像半年前那般事无巨细,所有都要亲自批阅,崇祯啥也别想干了。 近期奏报的事务让他感到欣慰,如今围剿流贼有序推进。 高迎祥一直在湖广、陕西、四川边缘流窜,还拉起两三万人队伍,不过战力已天上地下。 其部与秦良玉、曹文昭、洪承畴、孙传庭等发生数次大小战役,几乎被吊打,无奈三省交界处山峦起伏,不便彻底清剿,但流贼也始终被局限在一定区域内无法突破。 张献忠被卢象升和秦良玉逼到湘西山区,吃了几场败仗实力大减。 卢象升判断此贼仍想进川,只要那家伙一出山,就会被撵着打。 流贼被困山区是崇祯最想看到的,如此离死期就不远了。 另外,孙传庭于陕西已初露锋芒,将境内多股流贼势力打得抱头鼠窜,领着吴三桂练了不少新军,再给他一点时日,相信能够出类拔萃。 只要孙传庭稳住脚跟并壮大,很多人员与兵力便可抽调整合,届时将西北地区全权交给他,腾出人手去做其他事。 而北面北方野战军的进展,也令崇祯心头舒爽。 王业浩领着黄得功、尤世威,以兴和路为基点横扫两三百里,有几个部落归附大明,已显现良好势头。 为巩固兴和路,崇祯已传旨将额哲、苏泰放回去,以期借着林丹汗余威,拉拢更多蒙古部落。 一众人正等着天子训话,崇祯拍了拍桌案上孔贞运直呈过来的密奏,开口道: “范爱卿,你来给大伙儿说说吧。” “臣遵旨!” 范景文朝天子作揖,侧过身面向众人。 “诸位,据孔侍郎与驻山东锦衣卫密报,山东形势不容乐观,现多股势力向曲阜一带云集。 白莲教更是活跃于全省多个州府,或明或暗,已不像天津这般集中于一地,命令如下!” “唰!” 一众武将齐刷刷起身,连毕自严都站了起来。 “现残敌已基本肃清,从明日起各部撤回追剿之兵卒,全军进入休整! 九月初九日,以天雄军刘文耀部为前锋,沿运河攻击前进,目的地乃兖州曲阜! 余部休整至九月十四,期间须落实第三军整编、换装等全部事宜,九月十五日全线开拨!” “臣等遵旨!” 两个小太监将舆图取来,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范景文拿起一根小木棍,指着舆图,朗声道: “具体筹划为: 陆师兵分三路,左路由何可纲领第8师、第11火铳旅,沿河间府、滨州、青州方向行军,之后视局势往兖州府挺进! 右路由孙应元带领第7师及第12火铳旅,沿济南府、兖州府西侧一线进发! 中路军周遇吉携第8、第9火铳旅,沿运河两岸拱卫御驾...... 水师方面,张名振携五千水师伴驾同行;水师步卒清剿天津至登莱一线反叛势力;宁锦至登莱沿海加强防务,彻底恢复登莱至皮岛日常巡航! 水师主力沿松江府至福建沿路清剿海盗,同步扩充火炮舰船,同时为各路商船提供护航......” “臣等遵旨!” 范景文不断在舆图上比划,众人理解了个大差不差。 如此,相当于向南平推,水师还要朝江南和福建方向挺进,为今后更远的行动奠定基础。 说完,范景文扫视一圈。 “刘文炳何在!” “下官在!” “你从全军选出1000人马驻守天津,除开水师伤卒外,届时轻伤痊愈者皆归你部序列,你部督导各类膳后事宜,维持天津安定!” “下...下官遵命!” 刘文炳一下子懵了。 他还想着继续跟随天子叱咤风云呢,亲弟弟都被安排去打前锋,没想到自己却留下来驻守。 到时候轻伤归队者最多也就千把人,总共2000多卫戍一地,哪有当副师长厉害? 或许还是因为当初所部京营兵发生叛变,五表弟对他不太满意吧,不禁心中阵阵酸楚。 看他失落的样子,范景文朝向天子,崇祯还以浅笑,示意继续。 “奉陛下旨意,刘文炳部扩充兵员,以火器综合作战为主,陛下给你扩兵至一万人之权力,你部称之为禁军独立师!” “下官遵命!” 刘文耀犹如触电一般,忙举起右手向天子及同僚敬了个庄严军礼。 这哪里是被贬啊,分明就是重用好不好。 而且“独立”一词听起来很新颖,没说归哪一个军管辖,那么便只能被天子直管,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 “天津乃中转要地,连接运河与海洋,与辽东近在咫尺,开海设卡后各项事务繁多,大表兄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崇祯接话,言语中带着满满勉励味。 “臣...臣定不辱使命!” 刘文炳在这次战役中窝着一团火,所部战功卓着,叛乱前耻得到抹平,天子那一声大表兄,更是沁人心脾。 “朕已传旨督察院,近日将派人进驻天津,裁撤整个河间府卫所,你务必确保裁撤事务周全! 朕还要提前给你说,天津卫将脱离河间府,正式从卫升格成府,辖地东西南北横跨两百余里,地位与顺天、应天二府同等,爱卿再接再厉!”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文炳语气铿锵有力,现场除了范景文和毕自严,都被圣上爆出的这个消息愣住。 看来天子打造天津的决心异常坚决,先前一系列开海与税收策论,已经被灌进脑袋里,一众大老粗仿佛都有了一定政治觉悟,天津的未来值得期待。 接下来,范景文就一些用兵事项进行说明,并再次强调山东与江南局势,让武将们心里内外通透。 排兵布阵完毕,武将们行礼退下,崇祯又与毕自严、范景文商讨一番,对今年年底前各类事务予以沟通安排。 他这次出来不知多久才能回京,趁现在路程隔得近,一些该做与该筹划的事,得交涉清楚,如此,方可安安心心打怪升级。 第218章 父爱堪比天高 兵事商议过后。 崇祯在范景文、毕自严、刘遵宪、黄蜚、焦勖、贺世寿等人的陪伴下,行船朝海河海湾进发,翌日清早到达天津造船厂。 对于这个时代造船工艺与细节,天子第一次亲眼目睹。 工匠的手工技艺令人叹服,杠杆、防水、卯榫、船钉等先进工艺都被运用到方方面面。 虽一切看起来都还较为原始,但绝不可否定大明人的智慧,一旦诞生出工业革命,只要人和资金管够,发展起来绝对令人刮目相看。 崇祯观摩一圈,对制造局官员及工匠们嘘寒问暖,还一路有意无意灌输创新理念。 比如大明福船吃水深抗风浪能力强,优点为载货量巨大,如此便适合运输,火炮过于稀少且布于艏艉甲板,用于作战则火力不足,同时航速也偏低。 崇祯抛出几个设想,要求船厂探索调整船体比例,甲板上除了必要的了望指挥塔楼外,其余塔楼通通取消。 这样做可将传统硬帆向软帆方向发展,航速与转向不足问题也就起来了。 另外,还可借鉴西夷船只,抛弃仅在甲板布炮的传统思维,探索在各层舱室中布炮,如此,一艘船可从三五几门发展到数十门等等。 船厂有部分工匠来自闽粤,有些人见识过西夷船只,尤其火力方面确实优于福船,被点拨后倍感受益匪浅。 崇祯并非崇洋媚外,福船是老祖宗智慧结晶,但老祖宗历来爱好和平,不喜欢掠夺他人。 因此,福船的初衷仅为方便载物行船,放几门炮当作防御,并未朝大杀器方向发展。 崇祯的想法很直接,乃集福船与西夷船之优点,建造更适合当下时代的新式战舰。 未来大明要走向海外,坚船利炮不可或缺,西夷人会玩,大明要更会玩方可。 说了些大概,专业事还得交给专业人去干。 天子这个指导思想,深信,能被充满智慧的大明工匠深度吸取。 ...... 就在崇祯视察船厂的同时,准备明日开拨的孔贞运,收到了天津获胜消息。 孔贞运、郑三俊眉开眼笑,虽还不知晓天子下一步具体行动,但大方针他是清楚的,立即催促明日进军之事。 而身在曲阜的孔胤植,比孔贞运迟缓不到半日收悉,曲阜与天津之间,一直有秘密情报通道。 “近十万大军竟如此不堪一击,李弘济枉为李文忠之后,无能,无能!” “丁丁当当...” 桌案上的东西被掀得撒落一地,孔胤植双眼就快冒出火花,这情报犹如晴天霹雳,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父亲息怒...” 孔兴燮连忙双膝跪地,形势瞬息万变,任谁都感到了泰山压顶之势。 “老夫能不怒吗,儿啊,我们孔府完了,孔府完了啊...” 孔胤植痛苦地闭上眼睛,身躯不由颤抖,紧张与恐慌情绪充斥着整个大脑。 此番表现令孔兴燮也更加不安,原本指望李弘济坚守得更久,孔家在山东造出声势,让局势变得更乱。 除了他山东,后方还有广大江南士绅撑腰,随便怎么也会有所收获,最终像南宋一般偏安不无可能。 万万没想到从正式围城到破城,仅三四日功夫,近十万兵卒飞灰湮灭,令他们这所谓盟友如坐针毡。 “父亲大人,我等该如何是好?” 两父子昨天定出策略,隔得近的府县立即就会行动,孔贞运向曲阜步步逼近,济宁州方向又有大股官军出现,已容不得过多犹豫,孔兴燮语气很是焦急。 “还不是你这孽畜,所作所为让孔家无路可退,千年孔府势必毁于一旦,胤植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孔胤植仰天长啸,继而双眼如利剑般怒视孔兴燮,孔兴燮吓得连忙低下双眸。 “父亲大人息怒,孩儿知错,还望父亲拿出方略力挽狂澜!” “拿?用什么拿!李弘济十万大军都被朱由检灭掉,靠白莲教一群乌合,能成大事吗?大言不惭,混账!” “父亲,我等之筹谋并无不妥啊,山东教众十余万,只要稍加怂恿,短时间内便可燃起原野之火,南面有西铭先生、牧斋先生力挺,我等不是毫无希望啊。” 鸭子死了嘴巴硬,孔兴燮据理力争。 “那又如何,靠锄头镰刀能与官军火器对抗?你心头难道没点数吗!” 孔胤植这番话说得有损志气,却也是不争事实。 白莲教大不了相当于一般流贼,即便蛊惑大量山东百姓又能怎样,鸡蛋永远碰不过石头。 孔兴燮惭愧地垂下脑袋。 “来人!” 孔胤植衣袖一挥,朝门外大声叫嚷。 “衍圣公!” 一幕僚走进屋内,向家主双手作揖。 “向张缚传信,告知天津城消息,他们不能再韬光养晦了,否则就如砧板鱼肉!” “遵命!” “即刻通知徐应梦,务必将孔贞运拦于汶水以北,济宁方向官军给本公拖住,天津失守一事切莫向其透露! 再一并送去白银五十万,他徐应梦不是想光大白莲教吗,老夫便成全他!” “小人遵命!” 幕僚离去,孔胤植负手而立,过了良久,缓缓说道: “为父此般犹如螳臂挡车,却可为你争取时日,你立即带上兄弟妻儿,秘密南下从淮河入海吧。” “父亲...” 孔兴燮一下子懵了,老爹是在撵他走,他虽有点愤青,但如此明朗的局势,确实回天无力。 孔家原本可静观其变坐收渔利,然从他擅自与白莲教勾结那天起,就注定独路一条。 老爹沿着他闯下的祸端垂死挣扎,却把生路留给自己,父爱堪比天高啊。 “父...父亲...孩儿不孝...” 孔兴燮鼻子发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东出可至琉球,再不成就去日本,有老祖声誉庇佑,你绝不会吃亏,兄弟姐妹大多未成年,我儿要挑起孔家大梁啊。” 说完这话,刚四十出头的孔胤植,仿佛垂垂老矣。 大明已无任何地方可安身,琉球与日本崇尚华夏文化,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优方案。 孔家绝不可根脉尽枯,要死就死他一个。 让子孙们出海,只要子孙在,孔氏血脉仍旧生生不息。 第219章 应接不暇 泰安州衙。 “报...” “禀孔大人,天雄军雷时声部送来紧急军情!” 张之极领着几个满脸尘土的天雄军兵卒,快步来到近前。 “启禀大人,白莲教于济宁州举事,诸多集镇被邪教占领,济宁城受到攻击,更有甚者袭击我军探马,此乃李将军密信!” 兵卒说完将密信呈上,孔贞运屏住呼吸,一目数行快速看完。 “无耻!” “都看看吧,”将信递给郑三俊,让他和朱大典传阅。 十余息功夫后,孔贞运开口: “朱侍郎!” “下官在!” “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朱大典管不着人家天雄军,那可是顶头上司卢老爷的麾下,不过见钦差征求他这父母官的意见,连忙拱手作揖: “禀上差,白莲教就是群虾兵蟹将,然此股邪教自前宋起便已横行数百年,几度死而不僵! 八年前作乱被平隐匿踪迹,近两年又有复起之势,教徒遍布各行各业,数量庞大不易辨别,下官惭愧,想来是那孔家意图扰乱上差部署,梦想火中取栗!” 孔贞运捋了捋胡须,与郑三俊对望一眼,都感觉朱大典此言不差。 白莲教起于南宋,蒙元时期被合法化,明太祖夺取天下,也曾借助过白莲教起义之势,不过立国后为禁其乱正之术,白莲教从此进入地下,还诞生出罗教、闻香教等支脉。 天启年间徐弘孺起义,曾波及整个山东与北直隶部分地区,徐弘孺自立为帝,明廷自然容不得他。 当下广大平民食不果腹,哪经得起邪教煽动,孔家显然已提供各种支持,要不了几下声势就会愈加壮大。 “二位大人,恕下官斗胆,天雄军应该立即剿灭济宁反贼,暂停向曲阜进军,无论贼人是何意图,唯有强硬灭之!” 朱大典稍作迟疑,再度开口建言。 孔贞运、郑三俊微微点头,雷时声在信中提到,所部已与其发生小规模战斗,准备的就是硬刚。 如今孔家要干事,不可能单单济宁一处,届时四面八方都是反贼,你孔贞运打还是不打? “回复雷将军,面对反贼绝不可心慈手软,定要杀他个惊天动地!” “小人遵命!” 说完,孔贞运摊开桌案上的纸张,向雷时声手书军令,并盖上钦差大印。 “告诉雷将军,白莲教乃曲阜孔家肆意怂恿,若有朝廷命官明里暗里参与,或掣肘灭贼战事,让他不必顾及一律拿下!” “小人领命!” 其实孔贞运在军令中便已提及,不过大明文官一向傲娇,对于丘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比如不准进城,找寻各种理由不提供军粮等等,他再清楚不过,为此不得不出言叮嘱。 包括他自己,以往对明军态度实则也差不多,近段时日经历这么多事,让他明白了军队重要性,天子一系列作为也深深感染到他,轻视为国而战的儿郎,都属于自寻死路。 如今孔府已摆开架势,必须好生应对,待天雄军传令兵离去,孔贞运与一众文武商议起来。 “报...” 正说话间,一钦差护卫急匆匆进入。 “启禀大人,济南府前来之兵于泰山北面遭遇袭击,邪教教众上万,双方正在激战,报信兵卒多处负伤,已经奄奄一息!” “什么?” 孔贞运大惊,朱大典同样错愕万分。 除开留守济南城的3000人,那4000多兵可是他绞尽脑汁凑齐的,虽战力不行,却也是就近可用之人,当下天色临近傍晚,泰山一带地形复杂,白莲教行动得真够快准狠啊。 “报...大...大事不好!” 紧接着,一差役惊慌失措奔来。 “成何体统,放肆!” 差役语无伦次,知州李之椿赶忙呵斥。 “禀...禀大人,城中多处商铺遭到打劫纵火,大量暴民不知从何处冒出,各处跟着骚乱,巡街衙役多人被打死打伤,大人...” “什么!” 在场人等更加震惊,接踵而至的突变,可谓应接不暇,让人心中惴惴难安。 “二位大人,定是那白莲教有组织有预谋之筹划,是为打乱我方部署,曲阜孔家歹毒也!” 朱大典拱手,非常笃定地说道。 天雄军传令兵刚走没多久,泰山那边就传来军情,这下城里也闹起来了,不是有组织有预谋还能是什么。 孔贞运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亲身面对兵戈,心头难免七上八下,但作为此处最高长官,不能有丝毫惧意。 “英国公何在!” “末将在!” “着钦差卫队悉数上街镇压,传令下去,城外两千京营兵迅速回城协防,凡行不轨之举者,格杀勿论!” “大人,万一邪教攻击府衙,大人安全如何顾及!” 朱大典劝阻道。 孔贞运感觉很没面子,他人就在泰安城,白莲教却无视其存在,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休要再提,本官...” “报...” 话还未说完,又一钦差护卫从院外直奔厅中。 “启禀钦差大人,上万暴民涌向府衙,临近房屋多处起火,百姓死伤若干,暴民已与钦差卫队发生火并!” “啥?” 朱大典真是个乌鸦嘴,孔贞运心中大叫不好,这跟李弘济当初在京师作乱有何区别,就连朱大典都甚感事态紧急。 这里可有堂堂钦差啊,这个反造得有点大,真可谓亡命之徒。 “儿郎们,保护诸位大人!” “遵命!” 张之极高声朝门外疾呼,数十亲兵迅速靠向门口。 “孔大人,末将请战!” 孔贞运正欲下令,张之极抢先一步,坚定地朝孔贞运拱手。 “切勿让反贼冲进府衙!” “得令!” “大人,下官前去坐镇,助英国公诛杀反贼!” 朱大典高声请命。 “大人,下官愿与亚卿大人一道前往!” 李之椿也跟着拱手。 孔贞运深深望了三人一眼,朱大典知兵用兵多年,相助张之极更为稳妥,李之椿身为泰安知州,硬着头皮也得上。 “三位多加小心!” “多谢大人!” 孔贞运站起身,深吸几口粗气,看来曲阜本家有两把刷子,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 这不,南进计划被打乱,麻烦事儿可谓接二连三。 第220章 让子弹多飞一会儿 州衙附近几条大街,没两下便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与受伤人群。 木棍与镰刀哪干得过真刀真枪,对抗不到两刻钟,就变成了一边倒追杀戏码,那些煽风点火的白莲教徒,则趁乱悄悄溜号。 他们也不是真想攻进州衙,只为制造骚乱,一群蝼蚁死了还有更多蝼蚁,大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 随着夜幕降临,骚乱逐渐平息,只不过多处火势越烧越猛,差役与房主拼命灭火,却大多无济于事。 大街上走散孩童与受伤人群哭喊声不断,整个泰安城肃杀与凄凉之气交融,令人感觉就如世界末日。 孔贞运在临天黑时分视察了一圈,反贼太残暴了,若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钦差卫队加上2000京营兵还真无法收拾。 泰安城遭到破坏,民心极度不稳,未来一段时日都将严厉清查和打击反贼,孔贞运被活生生钉在了泰安城。 “报...” 一行人刚回到州衙不久,晚饭都顾不上吃,北面军情再度传来。 “禀上差大人,泰山反贼已经退却,我军多有死伤,杨参将请求入城休整!” “伤亡几何?” 朱大典有些心急,那可是他的直属部队,死一个就少一个。 “禀亚卿大人,小的离开时预计死伤三四百,反贼趁天黑主动撤军,我军不敢轻易追击,故伤亡应该未予扩大。” 听到此话,朱大典心中舒服多了。 按理一万多人攻打官军,伤亡不该这么低,看来反贼同样以引发乱局为主,也没那能力下死手,教众裹挟百姓,百姓大多患有夜盲症,天黑只能撤退。 朱大典转头望向孔贞运,等着钦差发话。 “朱侍郎直接安排便是,你是父母官,此等事不必征求本官。” “多谢大人!” 朱大典正了正身,朝传令兵下令: “回复杨御蕃,城内骚乱刚刚平息,不宜全军进城,把伤者送入城内,余者在外墙根扎营!” “得令!” 杨御蕃作战勇猛,刘泽清叛逃时带兵拦截有功,只是最终没拦住,是他亲手把此人从游击提成参将,如此安排伤兵可及时得到救治,杨御蕃也不会说什么。 传令兵离去,朱大典朝孔贞运拱手: “大人,下官以为,白莲教绝不单于济宁、泰安生事,说不定济南与各地均蠢蠢欲动,反贼除了想拖住大人,恐怕更有拖住天子御驾之意也!” 孔贞运边捋胡须,边作沉思状。 倘若他是孔胤植,在得知天津战败之后,想必也会这样做,谁还不挣扎几下。 其实浑浑噩噩当个世袭衍圣公多好,就凭其千年底蕴,哪怕天子要对曲阜动恶,至少也能做个富家翁,何必为一己私利弄得毫无退路呢。 “济南城高池深,反贼想占据城池实属不易,必然只能如泰安这般,就是苦了山东百姓。” 孔贞运幽幽说道,眼里带着几分心痛之色。 “大人心怀苍生,下官钦佩之至,下官已传令倪宠,让他好生防范,济南还有大人留下之1000京营兵加持,应该无大碍。 同时下官已严令各州府戒备,唯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否则顾此失彼,只会让局势更加凌乱。” 说完,朱大典重重叹息,天子势必会南下,山东乱成一锅粥,到时候他还真无法交代。 “朱侍郎此言大善,你也无需过多忧虑,当今天子明辨是非,绝不会任意问罪,本官立即向陛下禀明详情,我等就暂时呆在泰安,清剿周边反贼吧。” “下官遵命!” ...... 山东乱作一团,崇祯还未收到消息。 如果他知道了也不会感到惊讶,一群跳梁小丑能蹦跶几天? 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吧,届时跳出来更多牛鬼蛇神再好不过,正好一并收拾。 “皇爷,马上就到天津,该下船了。” 王承恩从外面走进舱室,在简易的床榻前呼唤天子。 昨日视察了船厂,又沿着海湾周边巡视一圈,临近傍晚才原路返回,崇祯在船上办公,熬累了才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得非常之香。 “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临近午时。” “哦,这么晚了,”崇祯一骨碌翻身坐起。 这两天相对清闲,他昨晚熬到丑时末,当下大明虽仍旧很烂,不过已经告别了最危险期。 于是提笔写了个五年计划纲要,准备让毕自严带回去交给孙承宗,争取在年底前形成细则,以便明年展开实施。 纲要中涉及兵事、民政、税收、科技、交通、教育、农业、商业、海洋与开疆战略等一系列问题。 崇祯提出大致框架,并对重要事宜列出时间表,让内阁牵头去细化,前提为大胆与谨慎兼备,符合大明切身利益。 洗漱一通,用过简易午膳,崇祯在南水门换乘更小的海沧船,从城内水道移驾巡抚衙门。 随行官员一番君臣礼仪,崇祯缓缓开口: “诸位,朕此行所见所闻受益匪浅,大海就是我大明走向强盛之路,卿等再接再励啊!” “臣等遵旨!” 这两天跟随天子视察,天子从造船聊到海洋,又从海洋谈到大明方方面面。 提及的很多东西让臣子们既感新鲜,同时也倍感责任重大。 “毕爱卿!” “臣在!” “那刘理顺和程峋表现如何?” 毕自严微愣,不知天子咋突然提及那两人,随即拱手作揖: “禀陛下,二人辖区内商税缴纳额度全京师最高,一众商贾被管理得服服帖帖,表现与能力皆优。” 两人官职不咋的,但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又进过天子法眼,毕自严自然特别留心。 “甚好,将二人调来天津,让刘理顺担任户部首任天津商税司郎中,统领此地税收事务,程峋随朕南下,朕另有任用!” “臣遵旨!” 天津要单独开司征税,毕自严回去后就得确定人选。 这下天子钦点,他也省得麻烦,由此也可看出圣上对天津及两人的重视。 “都散了吧,”崇祯摆手。 “臣等告退。” 该说的在路上就已经说得差不多,视察回来只是简单性会晤。 还有一帮蛀虫等着呢,崇祯得将那伙人好生打发。 第221章 对猪弹琴 “内臣司礼监秉笔高时明拜见皇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皇爷!” 高时明虔诚地向崇祯行礼。 他带人撵着一群“肥猪”过来,紧赶慢赶昨日傍晚才到,那群肥硕的藩王真难伺候。 “爱卿辛苦。” “臣惭愧,臣多谢皇爷!” “给朕说说,朕那些长辈与宗亲,在京过得怎样吧。” “遵旨!” 崇祯当初还没出征宣府时,很多离京近的藩王就已赶到京师,后来陆陆续续到齐,仅在班师时于肥猪们面前炫耀了一番武功,除此之外一直未予理睬。 藩王在京的表现虽有所耳闻,不过崇祯并未细问过,这下得了解了解。 “禀皇爷,初期一众王爷大多对皇爷怨声载道,更有甚者背地里辱骂皇爷,仅唐王、周王等少数人无动于衷。 自皇爷从宣府班师后,王爷们变得安分守己,不过惶惶不可终日之意更加明显......” 崇祯心中鄙夷,特么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朱由菘呢?” 福王被独门独院囚禁,崇祯不关心他,只是随口问一下朱由崧。 “皇爷...” 那戴罪的朱由菘属于异类,高时明一时语塞。 “但说无妨!” 高时明拱了下手,接着道: “陛下,朱由菘待人有礼有节,平日除了看书,便是与唐王下棋。 不过据下属禀报,此人应该内心备受煎熬,常常独自一人唉声叹气……” 高时明说了一大堆,崇祯心头已基本有数,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把那帮人唤来吧。” “臣遵旨!” ......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一群宗藩来到御前。 二十六个亲王加一个落魄世子,外加一个闲散宗室正支,共计二十八人排成数排。 崇祯第一感觉,就是这帮人无论老幼,绝大多数身形肥硕,一副养尊处优。 众人行的是大礼,崇祯也懒得叫平身,既然那么胖,多跪跪有益健康。 “朕的王府简陋不堪,赶诸位之府邸差远了,恐怕连镇国将军府都赶不上,诸位在信王府过得都还好吧?” 天子轻飘飘说起了开场白。 信王府确实寒酸,连很多普通官员府邸都不如,这句话明显带有调侃意味,也将藩王们狠狠洗刷一通。 “臣等多谢陛下隆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样答复倒也无从挑剔,藩王是养的猪不假,却并不代表是傻瓜。 崇祯没去理会,冷哼一声,继续道: “我大明国库空虚,广大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早已内外交困! 若朕未作出相应革新,未将流贼打得毫无招架,没有与建奴一战扬国威,恐怕离亡国亡种不远矣! 朕节衣缩食多年,朕的皇后与众妃曾纺纱织布补贴用度,即便朕查抄不少蛀虫,仍仅可供国库最多一年用度。 朕向来奉行节俭,巴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常常为大明夜不能寐,尔等却在地方世享荣华醉生梦死,该情何以堪!” 崇祯语气不善,提到这一茬就深恶痛绝。 “朕让你们从封地过来,听说很多人还极度不满,尔等在京师吃的哪一顿饭不是民脂民膏,朕饿过你们肚子吗? 尔等不思江山社稷,只知贪图享乐,兼并土地草菅人命祸害地方! 祖宗赏那么多金银田产还不知足吗?告诉朕,尔等还要贪到什么时候!” 崇祯越说音量越大,狗屁宗室颐养,害得国家不堪重负,太祖这规矩令人诟病不已,早早为子孙挖好了埋葬大明的深坑。 历代君王无论昏庸与否,面临的压力总比这群肥猪具体,一大帮人白吃白喝还啥都不管,活生生成为压死大明的一根根稻草,由不得让人愤慨心痛。 一席话让厅中落针可闻,藩王们屏住呼吸,谁都不敢乱发言,把头埋得几乎贴在地上。 “秦王何在!” 在场的人崇祯一个不认识,流贼起源于陕西,便依着性子点名。 朱存枢闻言一惊,他没想到天子会直接点他,心中一阵慌乱,连忙高呼: “臣在!” 朱存枢在藩王中辈分很低,跪在最末排,崇祯哪会跟他论亲情,厉声道: “上前说话!” “臣遵...遵旨!” 肥硕的身躯颤颤巍巍从人堆中走出,朱存枢来到最前面再次跪下。 “朕刚才的问题,你来作答!” 一连串震耳欲聋之声,早都把他吓得三魂少掉两魄,努力让自己镇定,朱存枢开口: “陛下,臣世受祖宗恩惠,并未兼并过西安府任何土地,还望陛下明察!” “哈哈哈...” 崇祯大笑起来,一众藩王摸不着头脑,莫非小皇帝患失心疯了? “朕看乃西安府土地,早都占无可占了吧!” 笑了好一阵,崇祯依旧面带笑容,只不过眼睛已经如利剑般看向那坨肥肉。 “臣...臣...” “你没占并不表示你祖上没占,太祖仅亲赐你秦王府三千亩良田,如今你那三百二十万亩是怎么来的? 是你祖上用真金白银去买的吗?还是靠强取豪夺?还不从实招来!” “臣...臣...” 朱存枢汗如雨下,天子比他还清楚家业,宗室霸占土地若干年前就已司空见惯,可也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啊。 崇祯也没指望他回答,说这些其实都是对猪弹琴,继续质问道: “你秦王府有资助三边军饷之先例,自弘治皇帝以后,秦王府出过多少钱粮? 流贼兴起于你陕西,朝廷剿贼长达8年之久,你秦王府又为剿贼出过多少力气!” “臣...臣...” 朱存枢心中更加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当年杨嗣昌他爹杨鹤在陕西时,遇到银钱告急,曾请求秦王府按百年前的惯例资助粮饷。 结果朱存枢特么铁公鸡一枚,杨鹤拿他毫无办法,当时崇祯刚登基不久,也放不下面子,最终不了了之。 “怎么?你难道不知吗?朕看你秦王就是个吝啬小人,无耻!无耻至极!” 崇祯声音大得吓人,朱存枢心惊胆颤,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在翻旧账,谁没在地方干过龌龊事啊,看来今天这一关,十有八九不好过矣。 第222章 皇帝这是抢钱啊 崇祯胸前阵阵起伏,那团火气一直在朝上面涌。 “韩王!” “臣在!” 韩王朱亶塉忙膝盖向前挪了两步,这家伙辈分很高,列于第一排。 此人富庶程度赶不上关中平原的秦王,也赶不上中原与湖广诸王,但仍旧极富。 “你身处陕西,出过多少钱粮资助当地剿贼?” “臣...臣未出毫厘...” 朱亶塉几乎五体投地,被小皇帝这番问话吓傻,只能如实作答。 “庆王呢?” 皇帝在点名,封地于银川的庆王朱倬纮,同样紧张得要死。 “臣...臣有罪,望陛下恕罪...” 崇祯嘴里冷哼不断,之后又点了郑州周王、兖州鲁王、荆州惠王,还包括处于中原剿贼心脏的南阳唐王等等。 不出意料,谁都没有出过一文钱,这些事崇祯自然清楚,只是想借机洗刷羞辱,以排解心头怒火。 按太祖规制,藩王并无出资助饷之责,后来在明英宗时期,发生土木堡之变等一系列变故,朝廷财政出现紧张,老秦王率先向朝廷助资,从而引起部分藩王响应。 后来一直到弘治以前,凡朝廷在某地遇到困难,时常有当地宗藩主动捐资。 当然,他们捐的钱并没有多少,谁愿意财富外露呢,仅意思意思心照不宣罢了,不过至少从格局上来讲,早期藩王的政治觉悟更强。 随着宗室子弟数量暴涨,国库更无力应对,从而出现大量俸禄拖欠,那时谁还捐钱啊,百多年前老祖宗们愿意捐,到我这儿可行不通。 “啪!”崇祯重重拍打桌案。 “一群尖酸刻薄之辈,妄为太祖子孙!废物!废物!” “......” 一通输出,把藩王们骂得狗血淋头,这是皇帝在骂,换成他人谁敢如此对待。 发泄一番,崇祯心头通透了不少,懒得跟他们扯没用的了,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 “这样吧,尔等所作所为朕不想再提,朕的皇家产业都向国库缴税,尔等是不是也该纳税呢?” 这句话看似平缓,实则令人头大,众藩不禁把脑袋埋得更低。 尽管小皇帝方才提到什么抄家之类,你真敢抄我啊,老子又没像福王那般资敌,偶尔杀几个蝼蚁还不至于吧。 崇祯环视一圈,厅中比鬼屋还要寂静。 别指望有多少人主动表态,正欲开口点名间,唐王抬头作揖: “陛下,臣惭愧,我等宗室世享荣华近300年,未对大明立下寸功。 如今大明处于多事之秋,朱家子孙更应尽力为之,臣以为,宗室应该向国库缴税!” 啧啧,一语震撼全场!绝大多数人心中骂娘。 苟日的唐王,那可是老子的钱啊,你这无耻混蛋,你要缴税也别牵扯老子啊。 可转念一想,小皇帝宣府获胜,又将李弘济十万大军狂虐,他是真敢杀人的,那份杀伐威严令人窒息,似乎只有接受的份。 厅中再度陷入死一般寂静。 崇祯向唐王投去一个赞许目光,到底在那个时空后来能当皇帝,又被祖父虐待十多年,或许对钱财看得不那般重吧。 “怎么?唐王说的不妥吗?” 崇祯大声质问。 “臣...臣不敢...” 藩王们语无伦次,崇祯轻蔑地望了一眼,继续道: “尔等表现朕很不满意,朕改变主意了,尔等名下田产、商铺、林地、矿山,总之所有固定产业,通通按市价折合成白银,包括金银珠宝,一并向国库捐出四成! 还有尔等所属直系三代之郡王、镇国将军同样如此,一个也休想落下!” “嗡嗡嗡...” 这个雷堪比诛心,哪里是助饷,分明就是抢钱啊,还啥君前失仪不失仪,有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几个月前所有欠俸被一笔勾销,断掉亲王府刮油渠道,这下子被打个半死,差点让人当场瘫倒。 崇祯没予理睬,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你们谁不是至少身家几百万,辽王一脉除爵数十年,封地却未悉数收回,直系仍旧富可敌国,朕没有没收尔等全部,已经对得起祖宗! 朕今日还要告诉尔等,宗室除开礼仪规制外,其余特权一律取消,秋收后所有土地收归国库,尔等好自为之!” “啊...” “楚王...” “啊,蜀王晕倒了,陛下...” “潞王...潞王...”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压迫感让人再已忍受不住,好几个亲王当场晕厥,厅中瞬间乱作一团。 王承恩和高时明想上前帮一把,不过见天子冷眼旁观,也就只得如菩萨般纹丝不动。 过了好一阵,晕倒的人苏醒过来,崇祯也不想闹出人命,叫几个小黄门进来搀扶。 “都平身吧。” “多...多谢陛下。” 肥猪们颤抖着身躯站起,脚下酸麻让行动受限,还伴随着紧张与恐惧,有些人再度摔倒。 “朕要你等捐献就如此狼狈,简直丢祖宗脸面,混账!” 说完,又重重拍打桌案。 小皇帝在火头上,胳膊明显拗不过大腿,尽管心中万般不爽,一个个也只得低垂脑袋。 当下火上浇油实属不智,谁都不敢去碰钉子,万一皇帝发怒要没收十成,那我该怎么办? 划不来,着实划不来。 缓了缓,崇祯心境趋于平和,骂也骂了,惩也惩了,该朝更重要的方面引领,便放缓腔调,变得语重心长: “朕绝非无情之君,诸位饱读诗书,方知有国才有家啊,倘若国没了,试问我朱家荣华如何延续? 当初太祖立下规矩,就是想让世代子孙锦衣玉食,然如今之颐养用度,已占据国库收入三成以上。 长此以往,大明将不攻自破,倘若灭国,我朱家何去何从?你们听说过哪一朝遗老遗少,能够安然善终? 唯今之计,只有让大明走出宗室制泥潭,我等携手再创祖宗辉煌,朕与诸位之后代,方可源远流长! 各位老祖王叔,各位王兄王弟,各位朱家小辈,你们觉得呢?” 天子这番话既有训诫,又带有勉励,关键还称呼得这般亲热。 藩王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帝在卖什么药,碍于他的淫威,也只得洗耳恭听。 第223章 大明已无藩王容身之所 “唐王,你说呢?” “臣...臣对上交国库及收回土地特权绝无异议,吾皇此举大善!” 没有听懂天子方才这句话所指何意,朱聿键只能表表态。 算是说你要钱要地都拿去,臣玩不过你,那就都听你的。 “其余诸王呢?抬起头回话!” 既然唐王这样说,崇祯就干脆顺水推舟。 “臣...臣等愿意。” “好,诸王识得大体,朕心甚慰矣。” 崇祯心中暗笑不已,甭管出于真心还是被逼无奈,至少形式上达成一致,就顺便违心地夸奖一下。 “好了,此事就商议至此,朕收回封地,诸位已无安身之所,有没有想过未来如何打算?” 呵呵,商议?还打算?你和我商议过吗?纯属抢劫好不好。 你几个月前下诏可自由择业,那我等十有八九只能做做生意,不然被你搜刮的窟窿怎么堵? “陛下,罪臣有事启奏!” 朱由崧从队列中走出,拱手将身子弯得很低。 “准!” 清了清喉咙,朱由崧开口: “陛下,罪臣全家罪孽深重,虽乃戴罪之身进京,然陛下善待家小保足衣食无忧,罪臣感激涕零。 只求陛下借予罪臣纹银五百,助罪臣开个小铺面,维持家中开销,请吾皇恩准!” 说完,朱由崧双膝跪地。 崇祯微愣,福王一脉就剩下个光屁股,还真没想到朱由崧想借钱做生意。 当初栽了人家的赃,从某种程度上讲虽属于挽救,但事态还没发展到李自成攻打洛阳那一步,如今更加不可能,难免动起丝丝恻隐之心。 见他态度诚恳,处境又比其他人尴尬得多,顿了顿,崇祯问道: “不知王兄对经商事务有何见解?” “禀陛下,商人在世人眼中地位甚低,常被冠以贪图小利之辈,然商人同平民百姓一样,都是为谋生而作,仅乃躯体与熬心之别。 只要商人童叟无欺,赚取合理利润,遵从朝廷律法纳税,必要之时慷慨解囊,臣以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我朝表面重农抑商,实则大江南北商业盛行,进京后臣每期拜读华夏日报,感触良多。 要想大明兴盛,正如陛下于日报上所言,让商业繁荣,带动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如此便大有可为矣!” 朱由崧不假思索,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既表达了看法,又逢迎了天子,可谓滴水不漏。 崇祯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看来后世学术界之所以对此人存在争议,想必还是螨清脏水泼得太多,以美化其窃取华夏之举。 或许朱由崧当皇帝不行,一个落魄宗室子弟,也不可能在东林党环伺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但并不代表做其它事通通不行。 想了想,崇祯说道: “既然王兄执着于商业,朕看你就到皇家集团当职吧,一个人打拼实属不易,朕的皇家集团可为你提供广阔空间。 当下驸马巩永固就在天津,稍后朕传个口谕,王兄就去给驸马当副手,可料理天津一带事务,待遇从优! 另外,除福王尚需单独囚禁外,朕赦免你全家老幼恢复自由身,并将信王府赐予暂住,等你有钱了再搬出去吧!” “臣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崧非常激动,几乎热泪盈眶,朝天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见他这样,崇祯心头有点不好意思,他这半年多还真没冤枉过人,仅他老爹福王例外。 对不起兄台了,叫你一声王兄实属念旧情,抄你家除你福王府爵位,往后爵位在国内鸟用没有,还是去帮着朕搞钱吧,你也能彻底放飞自我。 “王兄平身!” “谢陛下!” 处理完朱由崧这档事,此举让很多人内心触动,现场气氛变缓了不少。 “诸位呢,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皇帝态度缓和,宗藩们胆子大了起来。 “陛下,臣愿意从商,臣保证按律缴税,绝不偷税毫厘!” “陛下,臣也愿意!” “......” 一众王爷纷纷表态,土地没了,除了经商还能做啥。 当然,也有不思进取被迫跟风者,被刮四成还剩下六成,够他们花费数代,但若不予理财长年只出不进,随着人口繁衍,几代人稀释家业后,势必变成穷光蛋。 “陛下,恕臣斗胆,宗室子弟是否可参加科举?” 益王朱慈炲出列,向天子拱手。 历史上这家伙在江西刊印大量书籍,府上藏书无数,还广聚文人墨客,让建昌府成为名噪一时的文化中心。 “当然可以,朕下诏宗室子弟自由择业,便与百姓待遇一致,自然包括科举。” “那臣便参加科举!” 奶奶的,这家伙脑袋里装的啥啊,读成书呆子了吧,你可是堂堂亲王啊。 “益王,人生有很多选择,以后的科举没你想得那般简单,靠四书五经就能让大明富强?朕看未必,还是由朕给诸位指一条明路吧。” 崇祯表情变得严肃,诸王直接发愣,小皇帝能有啥明路,只要不继续剥削我等就不错了。 “王承恩!” “奴婢在!” “取坤舆万国图!” “奴婢遵旨!” 不多时,两小太监将一幅大地图取来摊开,撑着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图是崇祯以往闲暇之余所绘,再让宫中画师同比例放大,足足近一丈之宽。 记忆中的七大洲四大洋,早在小学那会儿就刻入脑海,虽有些地方仅有大致轮廓,谈不上很标准,但至少比万历年间利玛窦画的更为规范。 藩王们更加发呆,小皇帝这是啥意思? 只见崇祯走下台沿,目光扫视全场。 “诸位,当年成祖要求朱家子孙务必擅长骑射,朕看诸位身形肥硕,恐怕早都开不了弓了吧?” 一个个赶忙躲避天子厉眼,还不是平时吃得太好,到京城虽比府上伙食差出许多,可也顿顿有肉,不长胖才怪。 没去理会诸王反应,崇祯接着道: “朕给你们机会重新拥有藩地,但不是在大明,尔等必须出海,用刀枪打出属于自己之天地!” 什么?啥情况? 天子语气掷地有声,藩王们眼睛瞪圆,皇帝不但抢人,就连大明都容不下自己了,我等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第224章 走出去,用华夏文明教化四夷 见众藩王神情发懵,崇祯指着舆图: “诸位,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曾绘制西洋地图,然自文献被刘大夏付之一炬后,我朝对海外知之甚少。 此图经过改良,比西夷人进献神宗之图更为精确,这便是我大明之泱泱疆域也。” 边说,崇祯边在一中央区域指了一下。 图中标注了京师、南京、沈阳、西安几个重要城池,国土用淡红色予以涂抹,大致为成祖时期的国土范围。 海外部分国度与大洲,也作了简易文字标识,崇祯开始侃侃而谈: “诸位,华夏历朝君主,均以万里江山形容国土,诸位请看,成祖时我大明幅员之宽广辽阔。 东面松江府到乌思藏都司近万里之遥,努尔干都司至安南长达一万三千余里,万里江山实至名归。 周边还有朝鲜、琉球、暹罗、苏禄等十余藩属国,若算上被我朝后期册封之倭国等,数量更为庞大。 然随着我朝渐渐势微,各都司与藩属国失去掌控,最终仅实控两京十三省,还丢失大片辽东土地,朕痛心疾首,我朱家子孙嗟叹何及?” 藩王们认真听着,这些人大多从小博览群书,对于这些事一说便知,只不过尚未在如此直观的地图上一探究竟。 见众人进入状态,崇祯接着道: “大明从鼎盛时期至今,实控国土缩水近七成,努尔干都司、乌思藏、哈密卫十不存一,海外藩属更是无从提及。 士大夫常常大言不惭教化四夷,然若无军队走出去,没有我华夏子民涉足对方国土,所谓教化实乃信口雌黄,为此,尔等必须出海!” 说到这里,皇帝的意思更加明确了,就是要把你们给撵出去,别想趴在大明身上继续吸血。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唐王朱聿键拱手。 “王叔公请讲!” 有问题就问,崇祯自然欢迎。 “恕臣愚钝,臣听闻三宝太监曾到锡南、古里等地,最远涉足天方、木骨都束,不知是在图中何处?” 这唐王有点意思,大概率更容易认清形势,皇帝都逼你们走了,只得往走的方面去想。 “王叔公请看,锡南、古里在此处,天方、木骨都束在这儿,木骨都束便乃三宝太监为成祖寻得麒麟神兽之地。” 崇祯在三哥那儿指了一下,又在非洲东海岸画了一圈,啥麒麟不麒麟,实际就是非洲的长颈鹿。 “臣已明白,多谢陛下。” 定了定神,崇祯接着道: “按朕之构想,无论将来你等占据多宽土地,皆视为封地! 朕申明海外封地属于大明,立国与世袭均需报备,承担向大明纳税之责,税率因地制宜,最多不超过两成。 除此外,封地拥有民政、律法、军队之权,再说简单点,大明乃母国,封地则由尔等全权作主!” 啧啧,这个诱惑力太大了。 海外立国或多或少存在困难,但那是自己说了算啊,比在大明被各种受限强出太多,藩王们已经兴奋起来。 “陛下,臣有疑问!” 见皇帝有让提问的意思,益王朱慈炲抢先一步。 崇祯抬了抬手,示意恩准。 “陛下,恕臣直言,我等往海外而去,是否属于侵占他国,是否有违圣人教化? 说完,益王垂下双眸。 这番话胆子有点大,估计书读得太多,非要刨根问底。 “那朕问你,三宝太监下西洋,是否乃宣我国威,并教化四夷?” “回陛下,正是!” “那海外诸国为何先期争先恐后前来大明,之后几乎销声匿迹呢?” “陛下,臣以为乃朝贡体系有弊端,大明入不敷出所致。” 益王稍作思考,非常肯定地回答。 崇祯眼神变得轻蔑,没办法,看来还得敲打敲打。 “益王此言差矣,朝贡微不足道,实乃三宝太监死后,大明军队陆续撤回,大明威严已经不再,试问,如何令四夷臣服? 远的不说,好比朕若未取得宣府与天津大胜,尔等愿意捐献家产吗?恐怕不造反,朕就已经烧高香了吧!” “臣有罪,臣不敢!” 天子提到造反,众人纷纷跪地。 原本都说到高兴事了,这下又进入尴尬,有的人很不满,益王就特么无知混蛋。 崇祯瞄了一眼,你们喜欢跪那就跪呗。 “益王!” “臣在!” 益王全身发抖,他没想到抛出圣人教化,竟惹得天子动怒。 “朕先前说大明军队要走出去,你这小辈还是没听明白,圣人崇尚睦邻友好,后人承袭提倡,此精髓原本无错。 然自秦汉到我朝,中原朝廷强,则北方蛮夷消停,一旦出现衰败,瞬间便燃起战火。 两千多年之教训,不可谓不沉痛,北方如此,海外蛮夷同样不善。 西夷几次叩我国门,你未曾听说吗?待大批夷舰开到大明耀武扬威,你再用圣人教化去退敌吗!” “臣有罪,臣有罪!” 益王很紧张,原本以为天子会暴怒,结果仅为数落他,赶忙磕头请罪。 “都起来吧,朕不想计较。” “多谢陛下!” 崇祯禁不住直叹气,圣贤书读多了确实没用,尤其被历代文人无限曲解,只懂得窝里横,对外干啥啥不行,恼火啊。 放缓语气,无奈地又变回谆谆教诲: “诸位,固化思维害人不浅矣,一味防御只会退无可退,前宋便乃有力例证! 故而唯有进攻,才为最好之防御,要想实现圣人口中所谓四夷臣服,唯有用武力震慑,蛮夷才会虚心接受教化,如此方为圣人之道,尔等明白否?” “臣等明白!” 见应该都听进去了,接下来,崇祯又苦口婆心一番。 从圣人教化谈到细节,出去的实际好处到底在哪里,同时也没忘记必要的点拨与提醒之类。 总之,前景被描述得无限美好。 之后崇祯在地图上大致划分各自区域,剩下的就靠藩王们自行奋斗了。 还随即任命高时明,全权监督捐献与出海事务,让已从四川去往陕西的王德化配合实施。 一直到黄昏时分,宗藩出海问题方尘埃落地。 按此般筹划,大明国库将再次得到充盈,大明的王爷们,也将带着国家与自身利益,迎着万里波涛奋勇前行。 第225章 哥压根就瞧不上孔府 宗室问题困扰了崇祯许久,如今应该是最恰当的选择。 原本曾想过把宗室猪油抽干,再通通贬成庶民,换作明太祖和明成祖在世,万般无奈之下,恐怕会那样干。 但崇祯是穿越者,如此势必丢掉人心,宗藩玉蝶在册人数20余万,加上逃籍者,总数应该在30万人以上,负面影响可想而知。 而且这个宗室颐养制,让上面层级富得流油,数量更大的底层宗亲,却无比潦倒。 朝廷长期拖欠俸禄不说,宗室又不能从事任何职业,底层还要被上层宗藩克扣,饿死逃亡甚至加入流寇者不计其数。 几个月前解放了底层宗室,这下剥削者也将清除出去,大明上下为之一松,还可开疆扩土,无论如何,唯独此路最优。 当然,本次仅让藩王们以就近的南洋为主,一群圈养的猪放出去,尚需时日适应,初期多少有点建树,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远的澳洲、西洋与美洲等地,还是留给大明儿郎,以及那些想封侯拜相的文臣武将。 ...... 晚间,崇祯与张嫣共享烛光晚餐。 张美人到天津这些时日,可一点没闲着。 尤其是收复城池之后,崇祯想玩点暧昧,都得选好良辰吉日。 天津原本有华夏日报发行处,后来遭到破坏。 如今张嫣把它重建,还顺手创立了隶属于华夏日报社的天津时报,无形当中,提高了天津政治地位。 对于张嫣此举,崇祯乐见其成,身边的女人懂得了探索与进取,这是他所希望的。 “宝珠,你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啊。” 饭后,王承恩知趣地守在外面,屋内只剩下张嫣,崇祯无比关切。 “臣妾明白,五郎也要保重龙体啊。” “我知道。” 顺势将她搂入怀中,这一声五郎,最令人陶醉,加上张嫣声音柔柔,崇祯某个地方被瞬间唤醒,一下子刚劲雄壮。 “宝珠,今晚别走,好吗?” 崇祯眼神迷离,样子变得极具侵略性。 张嫣瞬间落了个大红脸,胸中如小兔乱跳。 打心里说,自己几近于死掉的心,半年多来被面前这个男人唤醒,平日又对她关爱备至,总是感受到阵阵温暖。 而这个男人对大明做的一切,让她从最初的不解变成钦佩,继而又升华为仰慕与痴迷,呆在他身边,安全感满满。 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放不开自己,没把自己交出去。 现在听五郎这么一说,她反倒心生丝丝愧意。 “宝珠...” 崇祯的手在张嫣某些部位游走,呼吸变得急促。 “五郎,你要对我温柔点...” “嗯,我知道...” 干旱的北方深秋,此时居然下起毛毛细雨。 秋风伴随雨水,让气温变得更为阴冷。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王承恩轻轻关上。 床榻背面一不易察觉的阴暗角落处,一只雄性家隅蛛,正悄悄靠向十寸之外的雌性蜘蛛。 天已进入深秋,雄性必须尽快完成求偶,与雌性蛛擦燃火花,待到来年春天,让播下的种子发出嫩芽。 雄蜘蛛爬啊爬,总算爬上了那张网,随即表演起两脚兽看不懂的求偶舞蹈。 借着房中昏暗的光线,雌蜘蛛默默注视着雄蜘蛛卖弄骚气,尽情跳吧,只有打动老娘芳心,才会对你小子不再设防。 床榻老是摇晃,引起蜘蛛网不停共振,雄蜘蛛几次差点都摔了下去。 过了许久,它累得不轻,舞蹈终于引起雌蛛好感,接收到考核通过的肢体信号。 雄蜘蛛看到了希望,瞬间精虫上脑,急切地爬向雌蛛。 偏偏也在这个时候,房中男女声响变得更大,蜘蛛网摇晃频率成倍增长,很不幸,雄蜘蛛被重重摔在地上。 奶奶的,找个婆娘这么难啊,雄蜘蛛心中骂起了两脚兽,你玩你的,别影响小弟我啊。 这下子它变得聪明了,干脆趴地上一动不动观望。 又过了好一阵,床第终于不再摇晃,雄蜘蛛随即沿着墙根,朝雌蜘蛛发起新一轮进攻。 正当它得意之时,床榻再次剧烈晃动,男女的叫声更加急切,蜘蛛网被生生晃断几根蛛丝。 悲催的雄性蜘蛛,再次掉落于地。 就这样,在爱与恨的交织中,雄性蜘蛛爬了掉,掉了又接着爬。 待到下半夜,屋内彻底进入消停,那可怜的小昆虫,总算达成所愿。 ...... 翌日。 济南府锦衣卫送来密报,禀报济南周边州县有邪教煽动,预估会引起大面积平民作乱。 同时李若链还带来一个辽东过来的人,让他对辽东近况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 三人密议一番,崇祯将计就计,让此人从海路秘密去往江南,并让高时明立即随山东的三个藩王启程。 还立马传旨回京,让陈子龙火速来天津,同样经海路去江南。 今日乃前锋出发之日,崇祯给刘文耀加了一个新任务。 要求以最快速度护送藩王,入山东后兵分三路,一路去济南德王府,一路随衡王去青州,另一路随鲁王去兖州。 三个王府该抽的四成现银务必尽快收齐。 还唤来范景文、黄蜚二人商讨,届时现银需从运河及海路直奔江南,水师须全力保障周全。 送走刘文耀,孔贞运六百里加急送达御前。 “陛下,第三军是否分出一部提前出发?” 范景文拱手,以征求天子意见。 “不知范卿意下如何?” 思虑片刻,范景文答道: “陛下,方才水师已分出一部先行,恕臣直言,白莲教有重演流贼席卷之势,然山东灾荒远远不及陕西河南,声势必然比不上流寇。 南有孔侍郎坐镇泰安,故臣以为,反贼看似嚣张,实则掀不起多大风浪!” 崇祯微微点头,他与范景文看法其实完全一致。 孔胤植属于穷途末路,与白莲教勾结又能怎样,哥压根就瞧不上孔府。 加上先前为顾及江南,黄蜚的水师也作了相应调整,孔胤植更别想玩转,倒是江南那帮人,崇祯想和他们掰下手腕。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臣遵旨!” “李指挥使!” “臣在!”李若链上前拱手。 “你即刻带500锦衣卫,潜入南直隶运筹一切,不能让钱谦益、张溥一流,继续当缩头乌龟!” “臣遵旨!” 接下来几天,崇祯除了视察,便是对伤兵嘘寒问暖。 至于李弘济一干人,看都不想看,让他们在天津大牢多呆呆,以后要回京时再作处置。 一直到九月十五,除水师略有微调外,各路人马按既定计划,向南面整装进发。 第226章 司马昭之心 在崇祯头几日于天津四处走动之时。 李祖述、刘泽清、陈演、泰宁侯上演末路狂奔,在海上徘徊三四天后,几个家伙最终朝辽东半岛进发。 尽管只带了千把人一二十条船,孔有德仍旧亲切地将其拥入怀抱。 有昔日同僚投奔大金,孔有德感慨良多。 虽听到了大明禁军与水师的厉害,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黄台吉邀功。 孔有德、尚可喜一干在建奴的地位日渐稳固,两年多前带来了水师,还有建奴梦寐以求的红夷炮,那些红毛夷教官及工匠,更让黄台吉如获至宝。 这下子又有同僚来投,无论实力和心理上,都得到一定振奋。 ...... 天已渐渐变凉。 崇祯领着大军逼向山东,儿郎们添置了新衣裤,撑船与勒马行军,让人身上燥热。 而江南这边呢,绵绵秋雨给人一种烟雾环绕之感,呈现出更多阴冷与丝丝初冬气息。 去年江南大旱,只是没中原西北那般严重,今年春夏之际多地爆发洪涝,入秋后这么久,长期阴雨不断,明年说不定又要干旱了。 文人诗词里所谓水乡美景,只能停留于凉亭楼阁之中,广大乡野除了杂草树木比北方茂盛,很多地方都显现萧条之色。 只能说比北方好一些,亡国气象不那么浓烈罢了。 苏州府,常熟县。 虞山绛云楼,钱谦益府邸。 “孟子云,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君主与民同甘共苦,方能成就霸业,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朱皇帝难道不知吗? 蝼蚁怎可称之为民?一群山村野夫如何懂得天下?唯我文人士绅方可谓之民矣! 士绅乃王朝根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 他朱皇帝穷兵黩武,搜刮民脂民膏,美其名曰新税,严重破坏士绅利益,就不怕天下人都造他的反吗?” 钱谦益高谈阔论,一众弟子密友微微点头,感受着这个当代大文豪的金石之言。 当然,其中也有部分人表情木讷,或不可置否,似乎对他此番言论持谨慎与不屑之态。 “恩师,朱皇帝实乃暴君也,横征暴敛苛求无度! 士绅收蝼蚁多少佃租,关他皇帝何事?征收商业税之举,与当初阉党强征我江南有何区别! 朝廷国库空虚,我等良田店铺若干,谁知道他朱皇帝哪天又会增加税比,此举就是把我等读书人往绝路上逼啊!” 门生严熊,恶狠狠地出言附和。 新税制将商税升格到百抽五至百抽十之间,田税正税提高至一成,看似正税变高了,实则平民负担反倒更低。 可对于享受惯了自行作主的士绅来说,完全极度不满。 朝廷与地方加赋和他们毫不相干,反正朝下面蝼蚁身上施压即可,他们也有更多理由压榨,新税一系列规定断了他们的财路,这帮人心里能高兴才怪。 “师弟谬论也!” 一个声音惊艳四座。 “商业税历来有之,商贾利润丰厚,陛下提高些许并无妨碍! 数月前规定佃租不超百抽五,取谛一切苛捐杂税,全天下永不加赋,堪称旷绝古今! 此种善政不正如孟圣人所言之以民为贵吗?怎就叫横征暴敛?我等财力丰厚,怎又叫逼上绝路!” 瞿式耜再也忍不住了,高声怒怼严熊。 近段时日以来,钱老师多次聚众议论国事,今日终于说得更直白,还称天子为朱皇帝,司马昭之心愈加明显。 “瞿起田,你此话什么意思?你反对我便乃反对恩师,你忘了阉党怎样陷害你吗?你欺师灭祖,大言不惭!” 严熊毫不示弱,直接向瞿式耜怼了回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圣人诚不欺我也,倘若民心与君王社稷背道而驰,那圣人还会这样说吗!” 瞿式耜声如洪钟,这番话让钱谦益这爱面子的家伙,都感觉脸庞微微发烫,他们妄议朝政,口出狂言抨击君王,不是逆道而行还能是什么。 一群钻牛角尖的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实际心里面极度自私,活脱脱当代伪君子。 “起田兄此言不差,怪不得子龙兄多次书信告诫,说江南文人就是群贪婪可耻之辈,黄某还一笑置之,甚至对他背叛复社之举深恶痛绝。 如今看来子龙兄毫无过错,乃黄某孟浪也,牧斋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告辞!” 黄宗羲站起身,他当下还不是钱谦益的门生,拱了拱手,继而拂袖离去。 “恩师,学生始终认为民便乃万民,并非单指士绅权贵! 感谢恩师往日栽培,从今以后请恩师忘掉起田,起田羞与恩师为伍!” 瞿式耜朝钱谦益行大礼,此般做作,算是表明恩断义绝。 “告辞!” 瞿式耜如同黄宗羲,潇洒地阔步而走。 他这个举动,让归庄、毛晋等同门纷纷效仿,宣告与钱谦益正式决裂。 钱谦益冷眼旁观众人反应,这几个家伙在江南文人中知名度都很高,尤其瞿式耜,更是他看重的弟子。 去年温体仁指使本乡秀才张汉儒诬告自己,害得他被关进大狱问罪,瞿式耜竭力为他争辩,结果惨遭温党迫害。 后来钱某人重金贿赂曹化淳,老曹使出浑身解数在天子面前澄清事实,钱某人无罪释放,却也彻底断掉仕途,他的得意弟子瞿式耜,跟着他被贬回乡。 按理两师徒乃患难之交,均处于东林党阵营,应该穿连裆裤,不想造化弄人,钱氏门徒搞了个四分五裂。 钱谦益也没办法,朱皇帝伤害到了士绅利益,东林党乃士绅中的最优秀群体,必须为利益而战。 管他李弘济也好,管他孔胤植也罢,即便没有他们,钱某人作为党魁,也会振臂高呼。 “诸位,还有谁要走,钱某绝不阻拦!钱某在此申明,留下者便乃同袍,离去者从此形同陌路!” “谨遵先生教诲!” 过了好一阵,在场二十余人异口同声回应。 钱谦益很满意,我钱某人德高望重,不是吹牛,只要跺几脚,整个江南都得抖上三抖。 第227章 挤兑便乃银行命门 “老爷,西铭先生求见!” “哦,快请!” 钱谦益一愣,赶忙叫仆人恭迎贵客。 张溥回江南已经半个多月,回来时两人见过一面,虽带回的消息喜忧参半,不过形势一片大好,他钱牧斋稳坐钓鱼台。 “西铭先生安好,快快请坐!” 钱谦益非常热情,径直走向庭外迎接,比见着秦淮名妓还兴奋,就差与张溥勾肩搭背。 “牧斋先生安好,张某见过诸位。” 张溥朝钱谦益拱手,又朝众人一番行礼。 在场的人大多都认识,先前进来时碰到黄宗羲、瞿式耜几个表情不善,看样子应该是负气而走。 到当下这种境地,他也没必要再避讳了,想来在座的都是同道中人。 “牧斋先生,张某昨日收到衍圣公密信,李弘济功败垂成也!” “什么?” 钱谦益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那可是十万大军啊。 “李弘济仅固守天津城半个月,朱皇帝亲征数日内便攻破城池,绝大多数义士悉数被擒。 ......唯今之计,我等需积极应对矣。” 张溥说了一大堆,李弘济也太不中用了,这下子该如何是好啊,钱谦益心潮起伏,其余人也好不了多少。 但见张溥神态自若,似乎波澜不惊,一群人全都眼巴巴望着他。 “西铭先生,不知你作何筹划?” 钱谦益忍不住开口,他是受人敬仰的东林党党魁不假,搞点党争整人之类还差不多,目前这种情况,还真有点六神无主。 “牧斋先生,想必朱皇帝不日就会南下,事已至此,山东有衍圣公挡在前面,我等岂能无动于衷! 故张某以为,绝不可让朱皇帝安身,否则我等命不久矣!” 说得这般明确,有些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早知道就和黄宗羲他们一起走,李弘济败得太快,这下子进退两难了。 看出了部分人异样,张溥眼神变得犀利,想撂挑子不干,没门! “诸位,既然张某毫不忌讳当众道出,就不怕局势恶化,张某申明在先,今日在场者谁若离开,休怪张某无情!” 正准备告辞的人瞬间蔫了大半截,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比方才钱牧斋更为霸道。 “尔等以为拍屁股走人,便可剔除干系吗?牧斋先生一直未明说,难道你等就看不出来要举事吗!” 张溥语出惊人,裤头终于全部露了出来,思想摇摆者彻底妥协。 人家说得很对,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倘若最终失败,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见一番言辞把人吓唬住,张溥有些自得,自己年轻不假,可声望并不比钱谦益低,手段也更加强硬。 当年写《五人墓碑记》,那份坚贞曾感染无数文人,尤其与阉党不对付的东林党,更是无比钦佩,妥妥不怕死的刺头。 钱曾向张溥作揖: “西铭先生,不知让朱皇帝不安身,乃指何意?还请先生明示。” “自然乃聚众抗税,让学子静坐,让蝼蚁去衙门闹事!” 钱曾听后心如止水,书生造反三件套,除了干这个还能做些啥? 当初李弘济也是如此开局的啊,人家还有那么多亡命之徒作为后手,我等这样做有用吗? 知道很多人会这样想,张溥开始了他诛心之言。 “诸位,朱皇帝软硬不吃,张某说的这些并不足以撼动,然诸位是否想过,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两百多年来,朝廷对江南之影响愈加势微。 自朝廷颁发新税制起,我江南士绅群情激昂,若非陈奇瑜南下,还有五千税兵协助户部征税,地主商贾早都闻风而动。 还是怪李弘济太不争气,不提也罢,不然我等哪会如此被动,为此方才策略仅为其一,且需要事端引发,要想朱皇帝陷入泥潭,必须来点新招术!” “钱某不才,愿闻其详!” 钱曾显得很谦卑,他是张溥的铁杆粉丝,与钱谦益一样,任何伤害士绅利益者,通通都是敌人。 “诸位,朱皇帝当初将晋商钱庄搜刮,整合成所谓大明银行,就连陈子龙家族与江南部分商贾钱庄都自愿并入。 钱庄益处诸位心知肚明,我江南商贾与其打交道者数不胜数,若我等在此做点文章,那么陈子龙与他背后的朱皇帝将手忙脚乱,届时我等进退自如矣!” 张溥口若悬河,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反正没听懂,都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张某想问问诸位,你们哪些人在大明银行存有银钱?” 很多人连忙低下头,弄不明白张溥到底是啥意思。 数月前晋商钱庄被整合成大明银行,江南的也就换块牌子,银行与钱庄最大不同点在于存钱有利息,还可低息贷款。 一众商贾从最初犹犹豫豫不敢相信,发展到后来蜂拥而至,存钱者不在少数。 “西铭先生,钱某惭愧,于苏州存有纹银二十万两。” 钱曾生怕张溥责怪,又不能不说,便略带愧意答复。 “在下存有八万两。” “在下家父于南京、苏州、扬州府均有存银,预计六十万上下。” “在下有十二万!” “......” 众人效仿钱曾,一一老实交代。 今天这场集会,寒门学子根本没资格参加,在场者全都出自官宦商贾之家,抬眼一看,十有六七都存了钱。 “那诸位乃活期还是定期,若为定期,又为多少年限?” “在下乃活期!” “在下半年期!” “家父为家中货物交易方便,选择活期存储!” “......” “如此甚好!” 张溥露出笑意,这些人大多都是活期,定期者最多也未超过一年。 看来陈子龙那家伙折腾了几个月,并无多大建树,商贾对银行仍持有谨慎或怀疑态度。 若非京师传过来的华夏日报竭力宣传,银行方面也大肆宣扬,加上利息可观,商贾们还真不愿进去存钱,家里银窖多安全啊,拿出来的也只是少量而已。 “诸位,银行也好,钱庄也罢,挤兑乃最大之命门,如此,谋略可成矣!” 张溥笑意未减,有些人仍不太明白,不过对于脑瓜子灵活者,已经听出了所指何意。 第228章 建奴的橄榄枝 凉亭中陷入短暂沉寂。 钱谦益猛地双眼一亮,开口打破沉默: “乾度贤弟,你是指银行一旦现银不足,便可激起燎原之火!” “牧斋先生一语中的!” “妙啊,此举大善!听闻那些乡野村夫也在几十上百文存储,虽银钱不多,然受众群体庞大。 届时谣言四起,蝼蚁闹事必然不断,我等再煽风点火,那文斗便可成武斗也!” “正是!” 钱谦益喜笑颜开,先前阴霾几乎一扫而光。 “西铭先生大材矣,在下钦佩之至!” “在下佩服!” “......” 众人一番奉承,张溥极度受用,这件事干起来效果立竿见影,士绅蝼蚁一个不漏。 比李弘济硬刚朝廷,比孔胤植收买白莲教档次更高,西北流寇更是不值一提。 你朱皇帝不是说万民不单指士绅权贵吗,那就让你承受上上下下万民之怒! 接下来,张溥完全替代钱谦益这个正主,将昨晚勾勒好的思路款款道出。 考虑到南京、苏州、扬州相隔甚远,为保万无一失,对在场者进行分工,七日后的九月二十五日,三个地方同时起事,之后再朝周边蔓延。 事情安排完毕,张溥让众人各司其职,自己却未挪动半步。 看那意思,显然还有密事与钱谦益商讨,众人识趣地行礼而去。 人走完了,钱谦益朝张溥拱手: “乾度贤弟,不知还有何指教?” 东林魁首在小辈面前客客气气,可见张溥声望有多高,同时也可看出钱谦益这榆木脑袋,多么期望得到点拨。 “牧斋先生,你我需布好退路啊。” 张溥喝了口茶,缓缓放下杯子。 “贤弟为何如此一说?你...” 这家伙刚刚还指挥小弟们向前冲,现在却提及后路,钱谦益不禁眉头紧锁。 大名鼎鼎的钱牧斋神色慌张,张溥苦笑: “牧斋先生,当初京师所筹事务可谓密不透风,然我等都中了朱皇帝的道,之后李弘济十万大军烟消云散,朱皇帝阴险也。 当下孔胤植在山东收买白莲教,以张某看来,如落日黄花垂死挣扎,孔府倒下,下一个就该轮到你我。 张某先前之策略,仅乃乱中取栗之举,为我等下一步预留出回旋余地罢了。” 张溥苦笑之色未减,钱谦益听得嘴角抽抽。 事态真的如此恶劣吗?与方才所说完全南辕北辙啊,心中更加弄不明白。 钱某人乃如今东林领军人物不假,自认为堪比智者,实则有几斤几两并不自知。 若以几百年后的标准来评判,妥妥资深愤青一枚,干啥啥不会,缺乏大局观与真正的家国情怀,纯属迂腐之辈耳。 “牧斋先生,若非孔胤植顾及后人,早都只能坐以待毙,昨日收到他的密信,张某留在曲阜的暗门子也送来密报。 禀明孔兴燮将带着家眷出海,孔胤植却对此事守口如瓶,其所作所为,只是在给儿子争取时间!” “此话当真?” “当然不假!” 张溥没必要骗他,钱谦益慌了,圣贤书没教我怎样造反啊。 “这...这...” 李弘济当初那么多盟友帮衬,想扶太子上位没做到,他们这群人也跟着丧失掉瓜分蛋糕的可能。 如今手里一帮书生,又无千军万马,确实掀不起多大浪涌。 “那...那...” 钱谦益六神无主,万人景仰的东邻大佬此般表现,张溥心中大感舒爽,不过伴随而来的,也有阵阵寒意。 当风浪扑来之时,站在最前面者结局最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哎...” 张溥叹出一口浊气。 “牧斋先生,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钱谦益带着诸多不解,连忙将信件展开。 一二十息功夫后,钱某人如坐针毡,这封书信让他思路更加混乱,努力平息情绪,陷入深度沉思。 纵观自己大半生,历经风风雨雨,从小锦衣玉食饱读诗书,万历年间耍了点潜规则,最终进士及第。 崇祯元年当翰林那会儿,钱千秋科举舞弊一案,原本不关他啥事,结果几年后被温体仁咬住不放,反倒助推老温入阁。 两桩科举丑闻,成了他的人生污点,也成为政敌整他的主要软肋。 这么多年来,东林党硬是抵不住阉党,就连阉党余孽温体仁一干,都将东林人整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有时也感到困惑,一度心力交瘁,但心中那份东林理念,一直支撑着他必须坚持。 半年前皇帝将温党骨干一锅端,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出头之日就快到了,刘宗周都能当礼部尚书,他钱某人比刘宗周差吗? 他必须重出江湖,站在更高的位置,最好能入阁,带着一干东林人制衡皇权,实现东林人掌控国家走向的崇高理想。 结果呢,根本不是想的那般简单,皇帝压根就没想让他出山,很多昔日同僚曾举荐过他,皇帝却理都不理。 最让他不满的,是朱皇帝大刀阔斧所谓革新,还重新启用温体仁,种种举措令他如鲠在喉,包括他在内的士绅利益受到伤害,自己更是温体仁的眼中钉。 那段时日,众多勋贵与同僚书信向他诉苦,某些人也或明或暗表达出款曲之意。 于是,为试探皇帝对他的喜恶,在新税制推出之时,让自己在京师的酒楼小小动了一下。 不曾想天子口头上褒义他,事实却是强硬打击抗税,让他最终心灰意冷,继而滋生怨恨。 这个时候,复社领袖张溥找到了他,一番慷慨激昂,二人一拍即合。 后来在张溥的多方游走下,与曲阜孔家、李弘济等人达成完美共识。 如今那些事都过去了,事态与预期严重失真,是该考虑后路了。 然而,手中这封信令他更加茫然,上面署名叫范文程的人,他并不知晓,但信中却提到了钱某某。 此人表示,金国大汗承诺,对大明知名人物一律高官厚禄。 我才刚过知天命没两年啊,金银财宝与美艳姬妾,如何说放就放? 留在大明必然惨遭不测,建奴那边却如红日初升。 可背叛大明是否有违圣人遗训?我该怎么办?钱谦益再度陷入左右为难。 第229章 投名状 钱谦益心中五味杂陈。 侯恂、刘宗周、刘遵宪背叛东林,李邦华、范景文之辈竟然入阁,对朱皇帝言听计从,当初就不该把此两人视作东林同道。 就连一向遵从他的郑三俊,前些日听说,都成了钦差山东副使。 东林人如劳燕分飞,为各自利益趋之若鹜,这帮败类,钱某不耻与之为伍! “贤弟,此信从何而来?” 过了许久,钱谦益呆愣的眼神恢复些许亮色,好奇地望向张溥。 “不瞒先生,此信来自北面,张某拟发起银行挤兑,都是受到来人启发,先生想见见他吗?” 钱某人一脸严肃,仿佛在做某种痛苦的决定。 十余息功夫后,坚定地点了下头。 “来人!” 亭外不远处家仆快步上前。 “少爷!” “去将靳公子请来!” “是!” 小半刻钟,靳念祖被请至近前。 钱府太大了,从前院到这香榭花园,七弯八拐走了好长一段。 “靳公子,此乃牧斋先生是也。” “见过牧斋先生,在下靳念祖有礼了!” 钱谦益拱手回应,尽起地主之谊。 “靳公子请,看茶!” “多谢先生!” “敢问靳公子,听你口音乃山西人士,不知...” 钱某人有了相应倾向,自然得主动问问来龙去脉,还朝张溥看了一眼。 “禀先生,在下祖籍潞安府,家父乃靳良玉!” 自报家门,靳念祖眼中闪现出几丝怨恨。 “原来如此!” 晋商在江南的产业不少,数月前晋商案沸沸扬扬,钱谦益当然知晓,靳家可以说与朝廷势不两立。 “牧斋先生,在下当初好不容易逃脱,经历种种磨难,在关外与原有家族商队重逢。 金国台吉深知八大家蒙冤,范大人对在下关怀倍至,靳某方有幸站在先生面前!” 钱谦益点了点头,对靳家的遭遇表示同情。 缓了缓,靳念祖收起怨恨之气,严肃地说道: “范大人久仰牧斋先生大名,也清楚明皇推行所谓新税,损伤天下读书人利益,故念祖冒险前来拜会!” “那范大人乃何许人也?” 靳念祖一口一个范大人,钱谦益自然得问问。 “范大人乃前宋范仲淹之后,其高祖多年前被贬至沈阳中卫,范家自此定居辽东。 金国台吉继位后重用汉人,极力推崇汉家儒学,范大人有幸伺候旷世明主!” “如此说来,范大人还是名门之后。” “正是!” “那范大人是何功名?在金国担任何职?” “不瞒先生,范大人仅乃万历年间辽东秀才也,如今担任文书机要。” “这...” 钱谦益震惊了,机要二字非同一般,小小秀才竟能得到重用,叫我等进士之身情何以堪。 见他还有狐疑,靳念祖连忙补充: “金国台吉用人不拘一格,凡有才之人一律重用,范大人之职等同阁臣,外加参赞军务。” 钱谦益胸中浪涌阵阵,那范文程,就如孙承宗与范景文一般啊,实在位高权重也。 像我这种东林党魁,影响力又如此之广,若在金国,岂不是大神一般的存在。 现如今境地即将不妙,正所谓时矣,命矣。 见钱谦益神色略有惆怅,靳念祖继续道: “禀先生,金国台吉为搜集情报,让范大人于文馆建立情报系统,范大人堪比毛骧、蒋瓛,在下有幸为金国效力。 据大明朝中眼线透露,明皇收拾完孔府后,极有可能会取消读书人特权,实行士绅一体纳粮!” “什么?此话当真?” 钱谦益急了。 新税制都好比在割肉,若取消特权一体纳粮,那读书人优越感全无,比杀他亲爹还要令人愤恨。 “绝无虚假!不出三个月,金国密探将遍布大明,金国虽经历宣府一败,然并未伤筋动骨。 台吉与范先生痛定思痛,深刻领会到情报之重要,明国诸多信息,尽在金国掌握之中!” 靳念祖非常笃定地说道,眼里充满着狂热。 这句话中半真半假,那啥取消读书人特权,倒是数天前崇祯皇帝亲口给他说的。 一番言语,钱谦益相信了,凭皇帝今年以来的作风,还真干得出来,建奴将对大明全面渗透,届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之前李弘济有借助建奴的构想,看来应该是建奴密探被朱皇帝抓捕,李弘济未能借势,还是命运弄人啊。 一系列表情,出卖了钱谦益的内心世界,靳念祖火上浇油,接着道: “大金贵族实乃一帮蛮夷,缺乏道德修养,与土司没有区别,然金国台吉极其重视我汉家文化,金国已呈现欣欣向荣之态。 台吉认为只有读书人,方能撑起社稷脊梁,连范先生这种秀才之身都可得到重用,大明文人在金国之前途可想而知,来日必定大有可为矣!” 接着,靳念祖口若悬河,说起了辽东的所见所闻。 当然,建奴抢掠汉人家产,将其当作奴隶包衣,想杀就杀,想霸占妻女就霸占等种种罪恶行径,通通只字未提。 总之那帮人就是群尚待开化的蛮子,而奴酋又崇拜儒家学术,辽东相当于一片文化白地,文人可实现心中理想与抱负云云。 钱谦益听得七八成动心,从允许张溥将靳念祖带到近前那刻起,其实就已经妥协了。 不知不觉,天已进入暮色,靳念祖以三寸不烂之舌,彻底将钱谦益打动。 钱某人忙吩咐仆人,准备丰盛酒菜。 靳念祖方才提的这些事,昨日就与张溥说过,当再听一遍,张溥仍旧感触良多。 以他们如今这种境遇,在大明已无容身之地。 那把无形之剑何时砸下来,根本不知道,反正已经离得不远。 几天后搞搞明代版的金融战,破坏江南金融体系,就是他们向建奴递交的投名状。 钱谦益更是冒出一个念头,孔兴燮不是要偷偷出海吗,到时候何不把他拦住,以江南文人名义,把孔家送给建奴。 那么辽东的精神图腾也就有了,他也可顺便再立一功,实在大善也。 “靳公子,钱某敬你一杯!” “牧斋先生,在下敬你!” “干杯!” “干杯!” 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 从此以后,北面将多出一群人,一群崇祯皇帝乐意看到的汉奸。 第230章 将曲阜反贼一网打尽 沿着运河行军四日,崇祯已出德州。 原本计划于德州上岸,从陆路奔向济南。 不过在行军途中收到刘文耀传回消息,天雄军进入山东后,沿路灭掉几股邪教部众。 到济南后,与驻军及孔贞运留下的一千京营兵配合,没两下就平定周边州县反贼。 而德王府的近300万现银已经装船,沿黄河古道驶向外海,已经启程两日。 当下黄河夺淮入海,济南段泥沙淤堵,但小船能够通行,只是大漕船没法行走。 如此说来,更南面的兖州鲁王府、东面的青州衡王府应该也迟不了多少时日,兖州的银子,说不定还比济南府先到江南。 想着藩王们乖乖交出四成家产,崇祯就暗笑不已,江南那一帮杂碎,尔等等着看好戏吧。 于是也就懒得上岸了,继续让船队前进,打算到聊城后,再前往泰安与孔贞运会合。 “去把张名振给朕叫过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后方数丈开外一条船靠向御船,张名振登船来到御前。 “臣拜见陛下!” 张名振三十来岁,有点儒将味道,朝天子行了个标准军礼。 “爱卿坐吧。” “谢陛下!” 张名振小心翼翼坐在小凳上,自数月前从台州一水师游击升为大明水师参将,感觉祖坟冒了青烟。 前些日随上官在天津面过圣,今日被单独召见,心头难免七上八下。 “不知爱卿对我大明水师当下之局面,持何种看法?” 崇祯劈头就问,这个问题很宏观,没点水平的话,还真会说得无关痛痒。 努力平复心中那份紧张,清了清嗓子,张名振开口: “陛下,水师自黄总兵整军以后,已呈现良好势头,然...” “但说无妨!” “遵旨!” 微微低了低头,张名振继续道: “然水师儿郎新兵众多,老卒以往缺乏训练,从闽粤及登莱购买之船,并不足以支撑水师发展。 现如今水师以战代训,只要按陛下旨意严加整军,再添置舰船,假以时日,水师方有实力同建奴及闽粤抗衡...” 呵呵,此人竟然提到闽粤,这下有点意思了,到底是历史悍将,眼光独到,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当初黄蜚进京见驾后,崇祯努力回忆明末水师武将,总算想到了这个人。 便让军机处直接下调令,把他从浙江水师调到黄蜚身边,算是提前进行重点培养。 “爱卿何以提及闽粤?”崇祯问道。 “陛下,水师主力虽南进,然宁锦至登莱、登莱至皮岛一线仍有相当防务,以孔有德一干叛贼实力,并不足以抗衡我军。 恕臣斗胆,唯有水师强大,方能震慑闽省郑芝龙,从而步步实现陛下让水师走出去之国策!” “哈哈哈...” 崇祯笑了起来。 张名振不知天子为何发笑,看样子并未冒犯圣颜,心中安稳不少。 “爱卿,那郑芝龙臣服朝廷多年,然根子里仍乃商人,归顺后大力剿灭海盗,表面上替朝廷分忧,实则仅属于维护自身利益。 郑氏一脉兵船若干富可敌国,并未给大明国库带来增收,就一地方军阀罢了。 熊文灿与邹维琏,今日的沈犹龙都只能迁就于他,温体仁前去,也仅可从边角皮毛缓缓图之。 大明要彻底实现开海,必须先解决闽粤问题,军人要懂战术,更要懂得战略与政治! 如此,方为真正之良将,爱卿方才所言,朕心甚慰矣!” “臣多谢陛下!” 得到天子褒奖,张名振心中大喜,连忙站起来谢恩。 其实关于闽粤核心问题,就连向黄蜚都没有认真交涉过,水师要强大,还需要若干个黄蜚。 借今日没啥事,也就把张名振叫来先说说,此人之表现,不愧为历史良才。 “朕处理完山东之后,会前往江南,届时浙江水师也要并入禁军序列,之后朕会去闽粤,爱卿再接再厉!” 崇祯将今后的打算,给张名振提了一嘴。 “臣定不辱使命!” 接下来,与张名振聊了很多,还顺便问了下,运河水师前锋由何人统领。 张名振禀报乃游击钱肃乐,按行程应该已到兖州,当下暂无消息回禀。 钱肃乐?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以后可以找机会见见,水师将领同样需要关怀。 便随口叮嘱,鲁王府银钱乃江南急需,让此人与刘文耀密切配合,务必及时而周全地送往江南。 不知不觉中,聊了近两个时辰,崇祯对张名振及相关水师事宜,也更加了然于心。 ...... 泰安州衙。 孔贞运、郑三俊这几天心情畅快多了。 雷时声将周边白莲教打得奄奄一息,济宁城已稳定多日。 雷时声其中一部朝泰安方向清剿,与泰安派出的两千兵卒会师,双方合二为一渡过汶水,等待下一步军令。 而几日前得知,济南城也毫发无损,刘文耀一部与水师前锋已经抵达济宁,天子御驾也于九月十五日出发。 山东全省一下子多出数万兵卒,他孔贞运是该放心了。 “朱侍郎,不知你认为,汶水之兵是否前出曲阜?还是等待御驾?” 连日来几地兵事,都是由朱大典具体筹划,孔贞运自然得征求他的意见。 “禀上差,天子御驾即将抵达,我等若不有所动作,恐有负圣恩,然陛下剑指曲阜,下官又担心臣子抢了陛下功劳。” 孔贞运、郑三俊微微点头,这也是他们当下顾忌的根源。 “报...” “启禀大人,陛下有旨意!” 孔贞运一愣,张之极迅速向前几步,将盖满大印的信件双手呈给孔贞运。 天子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告知将改道从聊城上岸,而后到泰安,曲阜反贼由他们自行决断,其它一句话没提。 把信让郑三俊看,郑三俊看后又递给朱大典。 此信意思很明显,曲阜反贼不值一提,天子连管都不想管。 三人对望一眼,已经胸有成竹。 “朱侍郎!” “下官在!” “以钦差行辕名义下令,雷时声余部撤出济宁,你立即前往汶水统一指挥! 此战务必将曲阜反贼一网打尽,之后等待陛下处置!” “下官领命!” 第231章 某要取钱 南直隶,淮安府。 一连数日的阴雨,让城内外到处湿漉漉,很多未铺设石板的大街小巷一片泥泞。 入夜,北城一茶叶店,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声音很有节奏,似乎带着某种特定旋律。 店内掌柜伙计被惊醒,竖起耳朵听了一通,忙一骨碌起身。 掌柜点燃油灯,出内屋将油灯放在柜台上,转身将一块门板卸下,门外一斗篷大汉映入眼帘。 “客官何人?为何深夜来访?” “不知贵店可有雨前龙井?” 掌柜不动声色,答道: “小店龙井已售罄,唯有武夷山大红袍。” “那武夷红袍,可否用寒山雪水烹煮?” “若想雪水煮茶,尚需入冬降雪,小店院中古井之水煮红袍,其味较之雪水,更胜一筹!” 两人都一直注视着对方,暗号一字不差对上了。 “客官请!” 大汉进入店内,掌柜探出头左右望了望漆黑的大街,确认周边无异样,迅速将门板装上。 “小店不敢怠慢贵客,客官请到内屋,由在下给您试试井水煮茶吧。” “请!” 掌柜拿起油灯,于前面引路进入里屋。 屋内两个伙计持着宝剑,一副严阵以待。 掌柜压了下手,伙计们将宝剑放在桌子上。 大汉取下斗篷,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庞,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上面写着五个字: “锦衣卫千户马吉翔”。 掌柜眼睛一亮,连忙作揖行礼: “下官锦衣卫淮安府百户李二,见过马大人!” 两个伙计也跟着拱手。 “都坐吧。” 马吉翔乃军情处驻山东千户,数月前锦衣卫扩张,几批人按李若链命令南下,李二听说过这个马千户,只是未曾谋过面。 “本官此行,需要淮安府弟兄们鼎力相助,完成一件机密之事!” “请大人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马吉翔点了点头,说道: “曲阜衍圣公家眷,由其子孔兴燮带领,今日黄昏前已行船至此,本官领着十余兄弟一路跟踪。 按时日,朝廷对曲阜已如囊中取物,想来孔兴燮明日就会继续行船。 此人欲沿淮河入海逃窜,一个多月前本官就暗藏曲阜,得知孔家所有阴谋!” 几人认真听着,关于天子对天津及山东用兵之事,他们大方向都清楚。 马吉翔继续道: “现圣上数路大军压境,山东不日就将趋于平定。 李指挥使已带人前出南京,马某在途中收到李指挥使密信,获知我等下步行动指令。 孔兴燮一行三十余艘船,所载金银预计不下五百万,几乎占据孔家数百年来大半积蓄。 另有家眷数十,家丁近两百,故需诸位兄弟帮衬!” “千户大人,下官随时听从调遣!” “甚好!” 接下来,马吉翔比划一阵,将计划全盘托出。 这桩买卖非常亮眼,一是钱多,二来人物也响当当。 原本马吉翔准备人财两得,不曾想李若链命他只取财物,之后还要变着戏法将人放走。 于是,淮安成了最方便行事之地,这场戏也得演全套。 ...... 一夜过去,天色大亮。 孔兴燮一行,已驶离出淮安城数里。 从淮安到云梯关入海,水路三百余里。 自黄河夺淮入海几百年来,此段河道水流较为湍急,顺水而下可日行七八十里,四五天后就可拥抱海洋。 “雨收淮甸暮天开,烟柳垂波雁影徊。 扬帆舟轻秋色重,故山从此隔蓬莱! 哈哈哈...大明,孔某对你不再留恋,哈哈哈... 父亲大人,孩儿走了,母亲大人...呜呜呜...” 孔兴燮于船头吟诗一番,忽地向北跪下,时而狂笑,时而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少爷,外面风大,还是回舱内去吧。” 贴身书童在身后忍不住催促,主人家要离开大明,他们也得跟着背井离乡,任谁都百感交集。 “父亲,母亲,倘若孩儿逃出生天,一定重新光耀门庭,为双亲大人报仇! 朱由检,你就等着吧,我孔兴燮誓要让你好看!” “啊...啊...” 孔兴燮不断发泄,两三里宽的江面浪花滚滚,早将他不满之声掩埋。 自昭阳湖(今微山湖)登船起,沿路不断听到白莲教落败的消息,曲阜势必不久,双亲大人必然惨遭不测。 孔家兄弟姐妹即将面临解脱,可那是父母换来的啊。 此股情绪压抑了好多天,呐喊几声,算是对命运的一种宣泄,释放情绪之后,一切还得遵从现实。 望了眼后面数十艘大漕船,孔兴燮眼神恢复些许明亮,爬起身背着双手,缓缓走进船舱。 ...... 苏州城。 辰时末,大明银行苏州分行,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二十余商人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外,刚刚进入巳时,银卒敲响三声铜锣,预示着一天的营业开始。 “今日三个窗柜,依次排队办理,切莫拥挤...” 几个银卒吆喝着维持秩序,人们在门口纷纷领取号码牌。 “某要支取纹银一万两。” 一中年男人快步向前,将存单递入其中一个窗口。 伙计望了他一眼,开口道: “这位客官,请出示路引。” “稍等。” 中年男子将路引递上,伙计再三确认无误。 之后拿出一张单子填写,再盖上印章,连同存单路引一并还给男子。 “请去账房支取现银,”伙计面带微笑。 “多谢!” 从核对到开单,前后不足半刻钟,男子就等着拿银子了。 陈子龙制定的银行规章,规定存单上须载明存款人信息,十两以上必须同步出具路引。 大明路引等同于通行证+身份证,与20世纪30至80年代的介绍信基本相当,只不过多出对外貌特征的描述之类。 数月前户部开始清理各地黄册,于是银行这边也作出相应规定,相当于变相促进了百姓主动去官府办理身份。 “伙计,某要将此单一万三千两全部取出。” “某要支取八千两。” “某要取二万五千两...” 三个窗口陆续进入忙碌,气氛甚是怪异。 今早开门全是大额支取,后面排队者几乎两手空空,没一个像是来存钱的,几个伙计禁不住目光交汇。 第232章 牛刀小试 “禀东家,今日情况非同寻常,属下担心...” 大堂王襄理匆忙离开大厅,上楼进入总襄理值房,神色有丝紧张。 “何事?” “方才数位商贾支取大额现银,属下观察一番,估计多数皆为支取者,且数额不小。” 陈所闻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大脑飞速运转。 这一两个月以来,自家小子于京师下发的方针极优,吸引大量商贾存钱,连很多底层百姓都纷纷跟风。 当下苏州分行已呈现出良好趋势,比以前陈家的钱庄可热闹多了,一下子都来大额取钱,这是啥意思? 猛地感到一丝不妙,问道: “银库尚有多少现银?” “禀东家,算上前日送到松江府之银,属下估计还有九十余万两,具体数额账房襄理最为清楚。” 陈所闻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没有开口。 自晋商在江南的钱庄被整合成大明银行,本家及几家小钱庄并入,大明银行江南总分行落户南京。 苏州、南京、扬州三地分别以长江和巢湖为界,按京师总行规划,各行朝周边地域拓展业务。 现苏州分行已往嘉兴、杭州、松江、宁波府等地发展,先后成立了数家直属支行,有的尚在筹备当中。 大量金银已运往各地作为储备,有的还运至南京熔铸银锭,苏州分行根本没剩下多少现银。 “走,下去看看!” “是!” 罢官经商十年,陈所闻商业嗅觉还是有的,这股气息令他隐隐感到不安。 “伙计,你这啥意思?” 一个富家少年公子语气不善,向伙计高声质问。 “当初你们不是说存取自由吗?大门外的布告都还在呢,为啥不取给我?” “客官稍安勿躁,并非在下不给您办理,您这张存单乃一年定期,提前支取需要大堂襄理签字画押,请您稍等。” 柜台伙计耐心解释,将存单放在一旁,知道上司去了楼上,等他下来签字后,再给这个客户办理。 “下一位!” “怎么?董某还未办呢,单子还在你手上,你咋就逐客了!你什么态度!” “客官稍等,瞧您后面不是排着这么多客官吗,襄理稍后自会给您办理,望您见谅。” 伙计很客气地回答,脸上笑容一直未减,这是大明银行提倡的微笑服务。 “不行,你还讲不讲规矩?你们银行要店大欺客吗!” “是啊,董公子在某前面,君子守礼,小人乱序,某可不敢僭次!” “苏州城有几人不认识董家公子,你这伙计会不会做事?” “快点,别荒废我等光阴...” 很多人指指点点,不知什么时候,后面已排起长长队伍,比平日规模至少高出一倍。 一时间,三个窗口人潮涌动。 “诸位,请稍安勿躁!” 陈所闻下楼,后面跟着王襄理,朝厅中拱手,随口吼了一嗓子。 厅中慢慢安静下来,一些人朝陈所闻作揖,想来也是面子上的敷衍,内心深处恐怕都是不屑。 陈所闻名声在外,在江南也算得上人物,以前当过工部郎中、陕西按察司副使等职,十年前党争殃及池鱼,被阉党害得丢官回乡。 多年经商生涯,让他对社会有了清晰认识,儿子被天子重用,劝老爹入股银行,陈所闻觉得可行,也就带着钱庄与几个亲信,出任了苏州分行总襄理。 “王襄理,大厅排着这么多人,还不快给董公子经办!” “是!” 有陈所闻亲自坐镇,厅中秩序井然,整个上午办理了几十例支取业务。 不过看着一袋袋一箱箱银子被搬走,银行职员们还是有点感慨万千。 如今大明银行尚未实现连续营业,进入午时大门被关上,一个时辰后将继续开门迎客。 “东家,此乃流水账单,请您过目。” 王襄理把上午的营业额呈上,陈所闻心中虽已有预判,不过看后还是显得很震惊。 半天时间存钱者一个没有,取钱者从百两到三万余两不等,都属于大客户,总额近三十万,有几个定期者宁愿利息降低,也要提前取出。 以往类似事件,只有钱庄经营不善,东家携款逃跑才发生过,年初流寇攻占凤阳,也引发一阵,但没多久便恢复正常。 大明银行代表着朝廷信誉,出现这种事绝非偶然。 今上午人还不多,苏州分行总存款额接近700万两,贷款出去百余万,运往各地现银400万上下,照此速度,明天就会银库告急。 陈所闻放下单子负手而立,多年为官与经商生涯告诉他,心中慌乱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着一群眼巴巴的属下,陈所闻问向贴身仆从: “府上还剩多少现银?” “老爷,前些日听管家说,这边有20万两,老宅30余万,不过...” 陈所闻挥手打断。 “晓得了。” 陈家老宅在松江,苏州的银子是这些年于此地经商所得,大明银行成立之时就存了40多万在这里,老宅的一直未动,准备松江支行进入正轨后存在那边。 “你立即回去,午后将那20万存进来!” “是,老爷!” “王襄理!” “属下在!” “老夫断定此举绝对乃小人阴谋,意图破坏大明体系,说不定就是那帮人干的,其心歹毒也!” 如此一说,任谁都明白所指何人,京师、天津、山东发生一连串大事,江南除了那群经常集会的文人,还能有谁。 北面来硬的,南面玩阴的,这倒也符合大明读书人风格。 “你立即向南京总分行禀报,苏州恐出现恶意挤兑,让总分行设法往我处调拨银两!” “是!” “另外同步通知各地支行严加防范,但不得以非正常理由拒绝支取,银行信誉最重要!” “遵命!” “都去忙吧,该食饭食饭,下午照常营业!” “是!” 众人拱手散去,陈所闻陷入沉思。 苏州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定仅乃小试牛刀,想必其它地方也不会那般简单。 东林人花花肠子真多,看来自己脱离东林专心经商,继而跟随儿子拥抱朝廷,是多么正确的抉择。 唯今之计,绝不可坐以待毙,他也得饭后立即行动,去找该找的人。 第233章 拆借 学士街,董府。 刚一起用过午宴,小酌了几杯,董祖常忙招呼着客人品茗。 今天三个来客非富即贵,他可一点都不敢怠慢。 先前儿子回来说银行那边办事顺利,董祖常满是肥肉的脸,笑意正浓。 “西铭先生,此乃明前西湖龙井,请,严贤弟,请!” “董兄请!” 张溥、严熊、钱孙爱举起杯子,吹了一口,浅尝着这贵如金的极品明前茶。 “西铭先生,依先生之见,那陈所闻能坚持多久呢?” 张溥浅笑,慢慢放下茶杯,而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这一脸肥肉的家伙,其实就是个纨绔败类,十八岁在松江府强抢民女,还打死生员,结果引发民愤,促就万历年间轰动一时的“民抄董宦”事件。 至今举家避祸苏州已二十年,老爹董其昌一世英名被他给毁于一旦,如今老爹卧病在床许久,两个哥哥也病逝,这混蛋终于熬成了一家之主。 “董兄勿忧,今日仅乃投石问路,待到明日南京、扬州二府同时发起,那才叫好看呢,短则三两日,长则五六日,此事办好,张某绝不亏待!” “哈哈哈...多谢西铭先生抬爱,董某一定办妥!” 张溥瘪了下嘴,对于这种出自高官门第,却干出强抢民女的人,打心底极度鄙夷。 烟花柳巷那么多,挥挥金银即可享受温情,来硬的简直有辱斯文,不过冲锋陷阵之类,此种不要脸的人去干最适合,给钱就办事,大家各取所需。 “董兄,明日需要你亲自上阵,务必把声势搞起来,那些蝼蚁见风便是雨,得好生利用。” “那是自然,西铭先生尽管放心!” “甚好!” “请!” 几人又举起茶杯,一边品尝,一边欣赏着深秋亭台楼阁之色。 秋风中,不知怎的,张溥一下子产生出一丝忧郁。 这段时日偶尔发觉,自己似乎离心目中那条理想之路越来越远。 自复社成立起,张采、王时敏、陈子龙都是骨干成员。 夏允彝、史可法、杨廷枢,包括头几天才分道扬镳的瞿式耜、黄宗羲等人,无不积极响应。 然而,这快半年以来,这些人与他渐渐若即若离,尤其陈子龙和王时敏,甚至多次书信劝诫他不要过于理想化。 身在官场的张采、史可法等人,从写来的书信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都在朝着皇帝步步靠拢。 张溥很愤怒,多年的抱负受到质疑,加上李弘济功败垂成,孔胤植必然也掀不起浪花,当下复社人心不稳,让他把怨恨,都洒到了所有阻碍他的人身上。 鹰犬陈子龙首当其中,王时敏也放弃京官不做,到南都当啥江南总分行襄理,昔日伙伴如此这般,他心里好受才怪。 于是,当靳念祖提出整整大明银行时,张溥没几下就一拍即合。 可这样做,于国于民真有好处吗? 不管了,或许从创立复社那天起,早都没了回头路,管它啥投名状不投名状,能实现心中理想就行。 “哎...” 张溥叹出一口浊气。 “西铭先生,这...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 见他心不在焉,董祖常谄媚地说道: “为兄前些日召了两名歌姬,昆曲唱得极好,在此光喝茶甚是无趣,不如听听小曲如何?” “亦可。” “来人!” “四少爷!” “去叫小美人们过来,为我等唱曲助兴!” “小的遵命!” ...... 山塘街。 沿路酒肆青楼林立,河边商船与高档画舫不断穿梭。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衣冠萃集的翩翩公子无数,无不显示着这座城池的繁华与斯文如钟。 闹市略微僻静处,一座朱甍碧瓦的府邸很是扎眼,一顶轿子于门前缓缓停下。 “老爷,席宅到了。” “快去敲门。” “是!” 不多时,大门打开,家仆与门子叽里咕噜一阵。 门子折身回去禀报,半刻钟后,陈所闻被邀请进了席宅。 “不知陈员外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席本桢边走边拱手,笑吟吟地迎向客人。 “席东家,陈某贸然前来,实在打扰了!” 陈所闻作揖还礼,侧过身指了指随从手中的木盒,随从忙把盒子打开。 “陈某唐突来访,特呈上一幅衡山先生兰竹图,还望席东家笑纳。” “如此大礼,席某岂敢消受。” “哪里哪里,席兄受得起,受得起。” 陈所闻将画卷展开,席本桢双眼放光,一副爱不释手。 文徵明的作品很多,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 “陈兄快入厅上座,请!” “多谢,席兄请!” “请!”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任席本桢再喜欢,也不能过于市井,待客之道必须得要,这幅画无形当中拉近了距离,连双方的称呼都变了。 寒暄一阵,陈所闻开门见山。 “不瞒席兄,我行存银运往多处开设支行,折色银亦需于南都重新熔铸,故存银略显不足。 今日特来拜见,还望席兄雪中送炭,能拆借100万两,以解燃眉之急!” 话未说完间,陈所闻恭敬地起身,朝席本桢作揖。 “陈兄客气,如此大礼万万使不得,快请安坐,快请安坐!” 自钱庄功能相较唐宋更加完善起,同行之间拆借再正常不过。 陈家与几家钱庄归入大明银行,苏州分行可谓混得风生水起,以往陈所闻也动员过他,只是他尚在犹豫之中,暂未进入统一战线。 “陈兄,是遇到何种难处了吗?” “正是!” 陈所闻没必要掖着藏着,这事儿迟早都会传遍苏州城。 席本桢捋着胡须,心中快速思考。 面前这人当过朝廷命官,如今又在为朝廷办事,其子得到当今天子器重,不可能一点不顾及。 头两天他其实也听到一些风声,江南读书人会对银行做点什么,如此说来明显就是挤兑。 洞庭商帮向来左右逢源,与官场、江南文人群体都有交集,今日无论拆借与否,两头都会得罪人。 “陈兄,席某...” “席兄,此信可解席兄顾虑!” 陈所闻自然明白席本桢的心思,加上100万不是小数目,忙将午膳时分收到的密信掏出,再双手呈上。 第234章 谣言四起 席本桢带着些许狐疑,接过信翻阅起来。 其中的内容,令他越看越惊讶。 此信盖着锦衣卫指挥使大印,不但揭露东林党与复社阴谋,还告知陈子龙也会到江南。 书信排头为王时敏并扬州、苏州分行襄理,明显不止一份。 “陈兄,这...” “席兄,以落款时日推算,李指挥使数日前已到江南,犬子应该近两日会到,在北面银两运来之前,还望席兄鼎立相助!” 席本桢禁不住点头,事情已经非常明朗。 锦衣卫对江南士绅了如指掌,朝廷不可能放任其猖狂,如今已抽出了刀,只是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因为信中提到了他的名字,说苏州方面可以依仗洞庭席东家,这句话最令人悚然。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锦衣卫早没了百年前的荣光,却仍旧让人心有余悸,看来自己的一切,同样被别人掌握。 不过转念一想,北面传过来的日报结合各类传闻,让他对朝廷走向一直很清楚。 今年朱天子力挽狂澜,还惩治了不少人,从道义来讲,那些人实属活该。 自己交点税其实无所谓,天子尚且年轻,必须为子孙后代谋一份福利,已到了洞庭商帮作出决断的时候。 “陈兄,席某愿意拆借,倘若一百万两不够,即便两百万三百万乃至更多,席某绝不推辞!” “席兄慷慨也,陈某感激涕零!” 没想到席本桢会如此干脆,比预期值还高出若干,陈所闻忙深深鞠上一躬。 不过如果没有李若链这封密信,还真不敢保证能否达成所愿。 商人重利不假,但要成为顶尖商人,尚需了解政治,席本桢与官场及东林人都有接触,今天他这样做,算是在政治层面更上一个台阶。 当然,彻底倒向朝廷,也就预示着洞庭商帮与江南文人决裂,无论对方出于大义还是私利,这样做都值得敬佩。 “我洞庭商帮之前途,就仰仗陈兄提点了,此事之后,席某愿携同伴钱庄入股银行!” “苏州分行有席兄相助,必定渡过眼前难关,陈某求之不得! 既然席兄已成为一家人,陈某实言相告,陈某那几十艘船,包括徽州、杭州数位商贾,都将为天子之皇家集团效力!” “当真?” “绝无虚假!” 席本桢露出惊异之色,不过显然已经相信了。 陈家一直都有漕运业务,也在偷偷从事海运,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 原本以为两父子倒向朝廷,会在海运方面有所收敛,毕竟不太见得光,没想到都快成了朝廷的辅助工具。 “不瞒席兄,犬子来信提过,天津一旦获胜,当今圣上必定进一步推动开海,前些日华夏日报就报道天津被收复,相信要不了多久,开海一事便天下皆知! 天子敢用商贾,必然会有所甄别,但过往之事想来不会计较,江南商贾前途大好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望陈兄美言几句!” 席本桢能有今天的家业,绝非等闲之辈,这点道理门清。 “哈哈哈,那是自然,然席兄今日慷慨解囊,怎逃得过锦衣卫眼睛,此举可直达天厅矣,席兄已经用行动自证!” “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洞庭商帮专攻丝绸、钱庄、典当、粮米业务,相对徽商和以前的晋商,只是更显低调罢了。 有他席本桢向朝廷这番示好,当今天子不可能于他不顾,否则如何安定人心,前景值得期待。 接着,两人密议一番。 就现银何时运过去,采用何种方式等,进行了详细筹划。 下一步,就等着抽东林党和复社的嘴巴子,为朝廷立下不朽之功。 ...... 翌日。 银行还未开门,苏州分行门前已聚拢四五十人。 看样子大多衣着华丽,或是一身儒衫,手里还拿着一张张存单。 平民百姓纷纷躲避,生怕冒犯,不过这阵仗非同一般,难免引起路人驻足观望。 “董兄,好久不见,今日起得这么早?” “原来是钱兄,不瞒你说,董某听闻银行银库告急,以前董某贪图所谓利息,然若朝廷将我等银两挪用,董某岂不因小失大,悔不当初矣!” 说完,董祖常一副痛心疾首。 “是啊,钱某也曾听闻,故今日特来取钱,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钱兄,某也是听到传闻才来的,朝廷不可能不讲信誉吧?” 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子挪了挪步,问向钱曾。 “信誉,朝廷有何信誉?前些日天津用兵不要钱吗?辽东防线不要钱吗?山东白莲教肆虐,不要钱去清剿吗? 中原、西北、湖广、四川流贼未灭,多省旱灾四起,朝廷那么穷,我等银钱在里面,他就不晓得拿去用啊!” 钱曾没有开口,董祖常那大嗓门接住话头。 “对对对,还是取出来为好,传闻未必不可信。” “......” 几人故意说得很大声,有没有唱双簧他们自己明白,倒也引得平民百姓大胆地围了过来。 “董员外,您所言是真是假啊?” 一个家仆打扮的,在人群中发问。 “董某岂敢信口雌黄,诸位不知道吗?前段时日苏州府运出去多少银子,银车银船尔等看不见吗?” “在下听说拉到别处是开设什么支行啊,不对吧...不好,情况不妙...” 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突地嘴巴张得老大。 “小人得回家拿存单,各位贵人都是大额,贵人们取了哪里还有小人的......” 那人拔腿就跑,话说完时身影已到数丈开外。 这一嗓子不容小觑,使得围观人群心急如焚,很多人连忙往家里赶。 “快去取钱啊...” “取啥钱?牛二哥,你倒是说清楚啊。” “银钱被朝廷挪用了,再不去取,银行就没钱了!” “啥?啥?老天爷啊...” 一时间,各条大街小巷谣言四起,加上有人刻意煽风点火,被传成若干个版本,一波波百姓朝着银行涌来。 不多时,人群几乎占据半条街,百姓们神色慌张,一副急不可待。 董祖常和钱曾等人风轻云淡,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 第235章 来者不拒 “东家,时辰到了。” “嗯,”陈所闻微微点头。 楼下的一切早已映入眼帘,此刻的他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几分轻蔑,负起双手阔步下楼。 “铛铛铛。” 三声铜锣敲响,预示着今日开门营业。 “我要取钱...” “我要取钱...” 人群一拥而上,生怕轮不上自己。 “排好队,排好队...” “切莫拥挤,切莫拥挤...” 银卒大声维持着秩序,今日银卒比平常多出十多个,有的看起来还凶神恶煞。 李若链信中没有提及坏人何时发作,陈所闻预判得很准确,今天便是正式发起之日。 大堂王襄理守在岗位,随时办理相关业务,今天还特意多增加一个柜窗,账房处也提前摆好数个银钱箱子。 在众多银卒的努力下,拥挤的人群渐渐变得井然,按要求纷纷排队等候。 “伙计,某要支取六千五百两。” “好的,客官请稍等。” “伙计,某要支取一万两。” “小哥,我要支取三百两…” “好,客官请一个一个来!” 四个柜伙熟悉地办理业务,无论额度大小,定期还是活期,只要信息无误,客户都被无差别对待。 队伍中董祖常、严熊、钱某的大儿子钱孙爱等人暗笑不已。 银行昨日全天被取走约莫五十万,说不定稍后就要露馅了,西铭先生果然睿智也。 不过当中有些细节,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陈所闻一直坐镇在大厅,面对人潮涌动,始终稳如泰山,那些多出的银卒目光犀利,比常规银卒更为威猛。 而且今日办事效率极快,外面大街上,还有衙役来回巡逻。 在他们心中,或许认为仅乃人群密集,增加人手很正常,根本未察觉异常。 “董某支取十五万!” 轮到了董祖常,这家伙将路引和存单递入柜窗。 “原来是董员外啊,失敬失敬。” 柜伙身后的王襄理还以微笑。 “董员外也要支取定期存银吗?” “开门做生意,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董员外啊,一年定息百之四,活期百之一,放在此处一年便可收益6000两,如今定转活,两个月利息仅250两,在下都为您觉得可惜。” 王襄理略带调侃,脸上笑容始终未减。 “董某在乎那点小钱吗,磨磨唧唧作甚,快办!” “那是自然。” 说话间,伙计已将单子填好,王襄理扫了两眼,立马签字画押,又折身几步取来印章盖上。 “客官请到账房处支取。” 伙计非常客气地将几份单契递还。 “哼!” 董祖常冷哼,没给好脸色,原以为会被挑刺,他也好借机指责银行的种种不是,没想到仅两句寒暄,也不便多说什么,径直朝账房窗柜走去。 王襄理望了眼那肥胖的背影,心头直发笑。 董胖子加上方才这些业务,相当于向周边客户传递出一个讯息,银行讲信誉来者不拒,富人不在乎利息差,平民百姓能那般干脆吗?到时候可别后悔啊。 “下一位!” 董家家仆抬走一箱箱银子,董胖子取钱后并未离去,在远处与同伴暗中观察。 今日人流络绎不绝,升斗小民们拿着一个个铜钱袋美滋滋,认为总算取上钱了,就是不知后面的人能否取到。 临近午时,一声铜锣敲响,银卒吆喝着百姓,准备关门歇业。 “好不容易轮到我,你凭啥不给我办?” “这位客官,银行有规矩,请您未时再来。” “不行,休想撵我走,你该不是无钱可取吧?” “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银行怎会没钱?” “那你还不给我!” “可...” “......” 众多百姓闹哄哄,各种流言蜚语与谩骂瞬间充斥,王襄理不得不出面安抚,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所闻果断作出反应。 下令中午持续营业,伙计们就算饿着肚皮,也得把事情给办妥。 就这样,苏州分行打破了总行规制,此举也为往后的朝九晚五,创造出首个先例。 “钱兄,那陈所闻啥意思?” 董祖常一脸懵逼,问向钱家大少爷。 “老匹夫装腔作势,依钱某看,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哼,想来如此!” 这阵仗任谁都看得出有人在恶意挤兑,为维护形象,银行中午不关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几人一番合计,怂恿的数十大客户半天取走近50万两,加上三瓜两枣的蝼蚁,随便已超过五十万。 算上昨天,银库应该已所剩无几,可陈所闻为啥不心急呢?真的是虚张声势吗? 即便老匹夫昨天察觉到苗头,从南都或其它州府调银,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七八天,这一点是他们的底气。 “董兄,昨日是否派人监视陈所闻?” 钱孙爱好像意识到什么,他是老爹派来与严熊一道观摩的,得掌握全局。 “办了呀,昨午后就增派人手守在这里,那厮正未时回到此处,晚上都没回府。” “嗯,”钱孙爱点了点头,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半刻说不上来。 “诸位兄台,西铭先生还在府上呢,我等回去用膳,午后还有众多兄台前来,看他老匹夫能奈我何!” “好好好,请!” ...... 银行的表现让张溥摸不着头脑,弟兄们带回的消息,让他隐隐有丝不安。 靳念祖藏在常熟钱府,让他放手在苏州这边大干,他也不便过多请示,这点事都做不好,那还叫啥复社领袖。 事到如今,他们找不着北,陈所闻说不定也在煎熬,或许正如兄弟们说的那般,老匹夫乃硬撑。 张溥决定,一切按部就班,午后仍以散播谣言为主,该取钱者尽管去取钱。 可惜的可惜,人世间很多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陈所闻早都有了部署。 昨日从席宅回到银行,随即按来人指示,给苏州知府汤本沛送去一封密信。 今日事态正如所料,知府衙门对银行所在区域增派了衙役,并按秘密指令,一上午都在抄写布告。 几十份安民告示,于正午时分,便贴满了大街小巷。 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两天,这场挤兑究竟鹿死谁手,一切尚未可知。 第236章 一锅夹生饭 与此同时,南京、扬州二府,和苏州这边差不多。 大量商贾百姓疯狂涌入,嚷着支取存储银,两地银行从容应对,并未产生过多影响。 南京有各分行运去熔铸的银两垫底,南直隶收取的田税商税,都陆续暂存于南京。 总分行体量最大,也最不容易攻破,王时敏坚若磐石。 李若链落脚扬州已五六天,陈子龙于京师一路狂奔,昨日同水师及天雄军一部,几乎同时抵达扬州。 水师和天雄军送来鲁王府400余万现银,扬州分行同样固若金汤。 “李兄,不知济南、青州二府之银,何时能到?” 陈子龙知晓大概,但并未掌握着实时情报,心中多少有点着急。 天子导演这出金融战,除了想树立大明银行绝对威信,同时也考验着应变与组织能力。 自家老爹负责苏州事务,生怕他把事情办砸,到时候在天子面前可不好交差。 “贤弟莫急,李某前日收到情报,济南之银已过云梯关外海,按时日当下至少已进入长江,今日之内必有消息!” 陈子龙闻言,重重松出一口气,从刘家河到苏州,路程也就不远了。 刘家河便乃后世的娄江,与长江交汇处还有个赫赫有名的刘家港,郑和七下西洋,刘家港就是主要出发地。 “李兄,济南之银不足300两,家父即便说动洞庭商帮,最终也需银两填补,巨水多处无法通航,青州衡王府之银恐怕,恐怕...” 陈子龙拱手,说出了他的担心。 “陛下既然如此筹划,自然有其中道理,若非李某正等着淮安府情报,今日便已过江。 淮安还有大笔银钱呢,贤弟莫忧,哈哈哈...” “李兄,这...这...” 陈子龙满腹狐疑,好奇心被勾起不少。 “事到如今,李某也不瞒你,孔家子子孙孙应该已到淮安。 这帮人想逃出大明,带有孔府多半积蓄,预计不下500万两,就算衡王府银钱有所迟缓,江南亦无需担心!” “竟有这等事?那,那实在大善矣!” 陈子龙惊讶万分,片刻后终于露出笑容。 山东三个藩王捐献银大概一千万上下,数量特别巨大,却深恐耽误时日且不够抗衡。 数十年来番外白银大量涌入,大多被商贾权贵掌握,圣上急匆匆让山东藩王捐,说不定还少计了许多。 如此加上孔府500万,这一把完全稳了! 未申时分。 真如李若链所说,松江府传来密报,济南来的银船已经进入刘家河。 淮安方向马吉翔不辱使命,一众锦衣卫装扮成水匪,昨晚在安东一码头将孔家银船洗劫,随后朝云梯关进发。 可怜的孔兴燮,身边家丁仆人没剩下几个。 船没了,钱没了,家人还失踪十余人,逃亡之路刀山火海。 不过没关系,一般在这种时候,总会有神秘人出现,助他们逃出生天。 临近傍晚,李若链与陈子龙潇洒地上船,两人将沿着水路直奔苏州。 ...... 苏州,董府。 茶水清香可口,却怎么也激不起几人的愉悦。 自九月二十四发起大规模挤兑,除了当日上半天声势浩荡外,午后起就渐渐不那么令人满意了。 苏州府张贴的告示,加上数队衙役敲锣打鼓宣传,银卒也开始在人群中劝诫,谣言逐渐陷入消停。 起初百姓们还不大相信,可经不住不断洗脑啊。 银钱放在银行有利息,定期存单提前取出损失颇大,升斗小民见识少,却并不代表都是傻子。 关键苏州银行的钱像取不完似的,上上下下一直从容应对,根本没有丝毫回避。 百姓们终于作出判断,官府和银行说得没错,有歹人想对抗朝廷,他们都被蒙骗了。 于是,一些商贩平民悔不当初,又尝试返回银行存钱。 陈所闻干脆顺水推舟,趁机定出新规,凡定期存储,一律再增加利息百之一,苏州分行慢慢显现出回流苗头。 张溥原本指望利用挤兑引发混乱,下步再实施生员静坐及聚众抗税。 结果十有八九无疾而终,心中正郁闷呢。 “西铭先生,老匹夫哪来那么多钱啊,董某,董某...” 董祖常既难堪又愤怒,张溥让他出头经办,三四天时间煮成一锅夹生饭,感觉很没面子。 “四少爷...” 说话间,一家仆急急忙忙来到近前。 “何事?” 仆人神色慌张,董祖常心头又凉了半截,这两天就没有过好消息。 “禀四少爷,原来陈所闻是受洞庭商帮资助,已经从席家拆借纹银三四百万。 官府和银行四处散布,近两日朝廷有500万现银运来,之后还有300万,银行已恢复如初。” “滚你吗的!” 董祖常狠狠踢向家仆。 “老子让你等监视,你特么办的啥破事!” “少...少爷,小的无能,手下兄弟只守住正面,未...未顾及后院... 小的方才才知晓,陈所闻都是下半夜悄悄从后门运银,少爷恕罪啊!” “驲你娘,蠢猪,蠢猪!” 董祖常暴怒,一通脚尖伺候,家仆被踢得直打滚。 “董兄,张某告辞!” “告辞!” 张溥起身就走,严熊、钱孙爱紧随其后。 一直没弄明白陈所闻哪来那般定力,搞半天竟如此简单。 洞庭商帮也选择站队了,大明已经不能再呆,董祖常就一无能之辈,该如何向靳公子交代啊。 “西铭先生,西铭先生...” 几人拂袖而去,留下董祖常在秋风中凌乱。 复社和东林党他都惹不起,也不敢问酬劳的事,好吃好喝招待数日,又白白损失几千两利息,简直两头不是人矣。 ...... 虞山绛云楼,钱府。 靳念祖与钱谦益也在品茶,北面和苏州城消息不断传来。 钱谦益很心急,靳念祖却始终波澜不惊。 一属下匆匆奔至近前,在旁边耳语几句。 “牧斋先生,我等该走了。” 靳念祖放下茶杯。 “这...” 苏州动向钱某人是清楚的,遗憾没能如愿,失去了届时在建奴面前傲娇的资本。 “今晚从水路走!” “是。” 连日来钱府早已收拾妥当,以便随时撤离,如今真的要走了,钱谦益还是免不了依依不舍。 第237章 把败类祖坟给朕刨了! 入夜,距离徐浦港不远一个江湾处。 三艘大船停靠在岸边,钱谦益、严熊带着家眷悉数登船。 由于路途遥远,靳念祖不允许携带大量金银及人员,这是逃命,并非搬家。 严熊无二老,只有两个妻妾,膝下尚无子女,几人倒也轻装上路。 而钱谦益就很恼火了,钱家家大业大,到处都在开枝散叶。 钱某人没办法,只得狠心仅带正房一脉,包括大儿子钱孙爱、女婿顾苓全家,以及几个看好的子女,余者就顾不上了。 那些带不走的家业,算是对遗留妾室一种补偿,至于能不能守住,唯有自求多福。 半个时辰后,约定的最后登船时间已到。 昔日信誓旦旦的同伙中,只有周亮工、邹式金少数几人出现,张溥等重要人物,根本不见踪影。 “牧斋先生,该启程了。” “父亲大人...” “岳父大人。” 靳念祖来到船头催促,钱孙爱和顾苓也连忙附和。 钱谦益无奈地叹出一口浊气,朝靳公子拱手作揖。 原本以为破坏大明银行,再带一群江南文人走,怎么也是大功一件,不曾想两件事都无法圆满。 “牧斋先生,常言道人各有志,患难方见真情,此等朋友不要也罢!” 靳念祖嘴上这么说,心头却暗笑不已。 有些人可能是下不了决心,临阵选择退缩,而有些人,恐怕已经束手就擒了。 “哎...” “先生切莫气馁,苏州未成,张溥没来,此等皆不重要,先生愿往辽东,便乃最大之诚意,倘若加上孔府一众子孙,何愁没有功绩!” “靳公子,这...这是?” “靳某收到情报,孔府银船于安东境内被水匪所劫,当下孔兴燮已被靳某属下救出,数日后我等将于盐城相会,牧斋先生忧愁尽解矣!” 钱谦益嘴巴张得大大的。 靳家公子不简单啊,钱某人想向建奴递投名状,他靳念祖此行又何尝不想立功,二人早都成为命运共同体。 “先生,到船舱去吧。” “好。” 面前这人可是个大贵人,钱谦益不敢有丝毫怠慢。 “起锚!” 靳念祖大声下令,不多时,三艘大船渐渐消失于夜色之中。 ...... 而另一边呢,从午后开始,苏州府一州七县,多处上演着猫捉耗子。 被监视许久的若干读书人被抓,部分州县官员也被戴上镣铐。 张溥望着妻妾收拾好的包袱,正感慨悲欢离合间,一群锦衣卫暗探冲入太仓张府。 那一刻张溥仿佛什么都明白了,没作任何反抗,任由一家子被悉数捆绑。 所谓时矣,命矣,留给张某人的,只剩下仰天长啸。 ...... 视角转向山东。 曲阜孔府,一大早迎来天子御驾。 朱大典渡过汶水不到半天,就攻进曲阜城,白莲教众四散逃离,官军撵着屁股疯狂追杀。 衍圣公与孔家近支仆从,自然成了朱大人的战利品。 禁军各路陆师与水师摧枯拉朽,几乎往南平推,各地白莲教土崩瓦解。 水师主力更是进入南直隶海域,一部将边剿海盗边奔向闽粤,另一部不出两日,将现身留都南京。 崇祯于聊城上岸直奔泰安,在泰安歇息一晚,第三日便出现在圣人故里。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孔府大门前,朱大典领着兖州府主要官员跪迎天子。 后面绑着一大群低品官员及文人,明显都是戴罪之辈。 人群当中一个身着红色罗袍,胸前仙鹤补子的家伙最显眼,不是一品衍圣公还能是谁。 “卿等平身!” “谢陛下!” 朱大典与兖州官员爬了起来,身后那群人战战兢兢。 他们乃反贼,早已不是臣子,一个个只能继续匍匐于地。 “孔胤植!” “罪...罪臣在!” “抬起头来!” 孔胤植撑起大脑袋,不敢直视天子,尽管手脚被绑,看样子却非常镇定。 半年多前,本尊还对孔家人推崇备至,如今看着就心烦。 “孔胤植,你可知罪?” “哈哈哈...” 孔某人忽地仰天大笑。 “罪臣已是阶下之囚,是何罪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大胆!” 范景文、孔贞运,几乎异口同声呵斥。 这种小事崇祯不想计较,跟杂碎聊礼仪,卵用没有。 “朕来问你,你孔家位极人臣世受皇恩,如今勾结反贼兴起兵戈,置天下黎民不顾,你就没有一点忏悔吗!” 孔家已是砧板鱼肉,却并不能熄灭崇祯胸中那团怒火。 “陛下,新税制伤及大明根基,罪臣无奈自保,但愿能以罪臣一死,唤醒天下世人!” 呵呵,特么跟老子装大爷,缩头乌龟怎会大义凛然,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当然得死!朕恨不得就在此处把你千刀万剐!” 一道厉光带着冷意,突地射向孔胤植。 “罪臣但求速死!” “好一副视死如归,朕看你该去唱大戏,哈哈哈...” 这下轮到崇祯大笑,差点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孔家造反事实清楚,可圣人碑林就在旁边不远,千年底蕴令人景仰。 倘若皇帝在此大开杀戒,以儒家思维看,必然背上恶名。 自古以来皇帝都爱惜羽毛,饱读圣贤书的帝王,不太可能这么做。 而且在很多随行官员眼中,曲阜实属烫手山芋,无论到最后怎样处置,都会招来非议。 可崇祯哪管这一套,早都脱胎换骨了,那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读书人可以有儒家信仰,可以崇拜圣人学术,但绝不可走火入魔。 “你就是个叛贼孽畜之后,好意思提及社稷江山,你没有资格,王承恩!” “奴婢在!” “从圣人第48代子孙孔端操起,后世历代衍圣公墓穴通通给朕刨掉,所有败类挫骨扬灰!” “奴婢遵旨!” 一队兵卒拿着铁锹锄头,好像早有准备似的。 在两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儿郎们朝孔家老祖坟区域跑步前进。 “昏君!暴君!我孔家与你势不两立!” “苍天啊...” “列祖列宗啊...” 孔胤植与一众孔姓近支撕心裂肺,跟死了亲爹差不多。 祖宗是大家的,刨祖坟称得上不共戴天之仇,朱皇帝太残暴了。 第238章 体无完肤 天子这手狠招,惊呆在场绝大多数人。 范景文、孔贞运、郑三俊是提前知晓的,但当实实在在发生时,还是难免心有余悸,尤其孔贞运,感触更为强烈。 南孔北孔五百年前是一家,北孔48代孙孔端操,便是他南孔鼻祖孔端友的亲弟弟。 孔端友当年追随宋高宗衣冠南渡,孔端操却执意留在曲阜,并向金兵呈递降表。 在京师时,天子没有计较后来南宗孔洙归附蒙元一事,人家当初至少不愿继承蒙元衍圣公,也拒绝担任国子监祭酒。 南北二孔相比较,谁忠谁奸,谁更有骨气,一览无余。 再说北孔乃蒙元血统,孔贞运早都深信不疑,只不过在感叹,两千年底蕴到头来是多么可笑。 “陛下,求您开恩啊,罪臣求您了...” “陛下...” 孔胤植连同数个有点身份的孔家人,从方才所谓“刚烈”,变成了磕头求饶。 麻卖逼!崇祯心头一阵恶心,不禁又怒火中烧。 “一群蒙元孽畜,有何资格称作孔家后人,王承恩!” “奴婢在!” “凡喧哗者,掌嘴三十!” “遵旨!”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此起彼伏,孔家几个没两下就变成猪头脸,有的嘴皮子都被打破。 “尔等还要叫嚣吗!” 每人三十巴掌打完,崇祯厉声质问。 “自孔端操起,你孔家就是群奸逆忘祖之徒,金来投金,蒙来降蒙,早都非汉家血统! 当初太祖不知详情,感念圣人教化华夏恩德,让你北孔承袭衍圣公,世享荣华富贵。 朕真替太祖之仁慈感到不值,朕问尔等,有谁能容忍汉奸孽畜葬在大明疆土!” 崇祯怒视着孔家人,又侧过头望向一众官员。 “兖州知府何在?” “臣在!” 一身着四品官服的文官,连忙上前一步拱手,看样子甚是紧张。 “曲阜归你兖州府管,朕问你,曲阜可容得下奸孽骨骸?” “启禀陛下,一帮卖国求荣之辈,蒙元余孽耳,此种败类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知府不是傻子,天子占理,这也是家国大义,不容得丝毫质疑。 崇祯怒意未减,继续问: “朱大典何在?” “臣在!” “你身为兵部侍郎巡抚山东,同样的问题,你来回答!” “陛下,孔胤植不但造反,孔端操认贼作父,孔元措之后血脉不纯,如此严惩绝无差错!” “臣附议!” “臣附议!” “......” 范景文、孔贞运、郑三俊,连同认识与不认识的官员,全都拱手附和。 “很好!孔胤植,你还有何话说!” 孔胤植一干早都哈喇子直流,多数嘴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头磕在地上。 管它啥反不反纯不纯,与自己的命比起来,其实祖宗算个球,朱皇帝甚是残暴,只要能保住命就成。 发泄一通,崇祯怒火降掉些许。 他先前定义孔端操等人为汉奸孽畜,便站上了大义制高点,刨祖坟也就算不上啥了,天下文人也无从挑剔。 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始环视孔府。 别说,两千多年底蕴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可惜浪费的都是民脂民膏。 孔府那份书香气,已经被富丽堂皇所掩盖,当目光定格在门檐下那副鎏金对联上时,又变得火冒三丈。 “孔贞运何在!” “臣在!” “你可知此座府邸,兴建于何年何月?” 孔贞运一愣,不知天子为何这样问,只得赶忙答道: “启禀陛下,据臣所知,乃洪武十年,太祖令孔府迁建于此,是为彰显左庙右府之格局,足见太祖之浩荡隆恩也。” “那你告诉朕,严嵩当年为何提此等对联,难道士大夫眼中就只有富贵吗!” 崇祯真的怒了,特么瞧那对联都写了些啥。 什么“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仲尼老祖最多只能享受“文章道德”四个字,其它的都是在形容他那些不争气的子孙。 特么“富”字还缺少上面那个点,寓意富贵无尽头。 “与国咸休、同天并老”八个字,加上那个“安”,无不幻想着永保荣华。 真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府啊,全特么狗屁东西! 这里放在几百年后乃古迹,于当下却打着圣人脸面,更是羞辱从宋朝起,那一个个为国家民族抛头颅、洒热血的爱国先驱! “陛下,臣...” 天子此番发问,真还难住了孔贞运。 此联算得上北孔通敌叛国铁证,充满了自私与铜臭味,可天子究竟啥意思? 正寻思间,崇祯再度开口。 “王承恩,取文房四宝!” “奴婢遵旨!” 半刻钟后,王承恩把小方桌与笔墨纸砚,全部准备妥善。 崇祯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世修降表”几个大字。 “孔贞运!” “臣在!” “圣人同为你南宗先祖,然此联令圣人极度蒙羞,实乃卖国子孙彰显奢靡虚伪耳! 朕也不愿涂抹任何历史痕迹,朕要让天下人看看,他所谓孔府,到底何番嘴脸! 对联不是差个横批吗,朕命你把此四个字刻于门檐之上,揭露北孔德行!” “臣遵旨!” 崇祯故意避开血统,血统在他眼里实际算不上啥,民族大融合很正常,他更看重的是卖国投敌。 接过轻飘飘的镇纸,孔贞运感到重若千钧。 天子说得没错,无论怎样,北孔都是在亵渎祖宗,圣人怎能安息? “诸位,孔家子孙借圣人之名耀武扬威,圣人名誉不容玷污,即刻起永久取消衍圣公封号,孔家按律问罪,家产全部充公,土地分还于民! 曲阜县令一律改由吏部指派流官,在新县令到任之前,着钦差行营统领曲阜事务!” 顿了顿,又道: “孔圣人之功,其后人之耻,务必立碑刻记,自孔端操起,熔铸历代衍圣公铜像跪于圣人墓前,以警醒世人! 着京师内阁昭告天下,圣人乃华夏之师,天下人皆有瞻仰祭拜之权!” “陛下英明!” 一众文官武将悉数跪地。 北孔被揭露得体无完肤,刨祖坟虽残忍,却都在情理之中。 天子惩的乃所谓“子孙”,对孔圣人没有丝毫怠慢,这样做,任谁也无话可说。 第239章 改制山东 在一通组合拳下,北孔事宜就如此解决。 从此以后,大明将再无衍圣公,圣人之地面向天下人,不再由北孔独享。 曲阜这个国中之国,真正地重归大明怀抱。 跨步进入孔府,天子于大堂主位落座,处理起下一步山东事务。 待一众官员列队完毕,王承恩取出一份圣旨,扯起了喉咙: “陛下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文武跪地山呼。 这份圣旨于天津出发之前,就与京师内阁走完流程,今日予以落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山东历来为大明之粮仓要冲,然历经战乱数十载,境遇每况愈下。 为造福齐鲁黎民,朕谕精兵简政,即日起撤销登莱巡抚,六府十五州皆归山东承宣布政使司。 钦差副使刑部左侍郎郑三俊于社稷有功,着改任山东布政使,施政地方。 新成立山东都督府,原巡抚朱大典,改任都督佥事,加兵部尚书衔,组建三万五千新军,统领山东军务! 天雄军雷时声部并入新军,升山东总兵职,协助朱大典提督兵事! 山东兵备道剥离出按察使司,划入都督府,按察使司专职民政! 即日起整顿辖地卫所,限年关前完成军户清理,明年开春前其屯田分发完善,其后都指挥使司同步撤裁! 钦差孔贞运,加兵部尚书衔,改山东巡抚,统筹军、政一切事务,任期两年,钦此!”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改组了部分衙门职责与人事任命,细则方面有内阁文书,相当于贯彻崇祯在宣府时就提出的军、政分家理念。 卫所正式拉开清理帷幕,届时三个藩王、曲阜孔家、各卫所土地都将收归国有,大量齐鲁百姓将有田地可耕。 圣旨宣读完毕,朱大典禀报辖地主要大事,崇祯对山东有了更多了解,随即提出相关要求。 严令各州府必须全力配合户部,两年内完成黄册及鱼鳞册编撰。 今年年关前彻底落实新税制,地方官胆敢对户部下派司职敷衍者,胆敢包庇纵容抗税者,一律严惩不贷! 天子到这里走了一趟,大刀阔斧调整,又有户部税兵辅助,新政不可能毫无建树。 半个时辰后,让小官员到门外等候,崇祯只留下几个大员特别照会。 “朱尚书!” “臣在!” 天子刚升了他的官,朱大典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 尽管山东都督府比宣蒙都督府低一级,也管不着禁军序列的大明水师,但山东地理位置特殊,肩上责任一点不轻巧。 “给朕说说吧,孔府家产有多少?” 清了清嗓子,朱大典略微皱眉,答道: “启禀陛下,经初步清点,孔家纹银仅剩二百七十余万,珠宝十余车。 另有商铺八十余处,粮米不下二十万石,田产预估30万亩以上,占曲阜田地七成之巨! 按理孔府现银不应如此拮据,孔家子孙全部逃遁,想来家产已被带走若干,孔胤植守口如瓶,臣多方搜寻无果。 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提到这个问题,朱大典就有点头大,生怕天子责怪。 崇祯与范景文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嘴角上扬,浅笑道: “山东匪盗响马众多,孔兴燮带着银山岂会平平安安。 那群子孙不过自私无能之辈,就随他们去吧,爱卿无罪。” 天子说得模模糊糊,朱大典也不便多问,只得拱手谢恩。 “朕决议,充公之银全部留于山东,朕带有大明银行随员,此二百七十万银两用作分行筹建。 朕拨予都督府50万,布政使司20万,为尔等设置银行专用户头,山东也要有银钱衙门啊。” “臣等遵旨!” 都知道京师和江南银行发展不错,存取极为便利。 天子如此慷慨,这下有了钱,地方上办事无后顾之忧了。 接下来,崇祯勉励朱大典与雷时声一番。 都督府应尽快肃清境内一切敢于与朝廷对抗势力,恢复地方安定,未来可走出山东,展现儿郎雄风。 二人心中波浪翻滚,禁军和大明水师就是他们的标杆,今日升了官,谁又不想继续立功呢。 安排完兵事,崇祯望向孔贞运和郑三俊: “二位爱卿。” “臣在!” “本次裁撤卫所,由巡抚衙门牵头,都督府派兵协助,朕不再从督察院调人,那群迂腐之辈该做点实事了。” “臣等遵旨!” 两人都明白天子所指何人,山东道御史已经下地方半年,几乎毫无作为,各地还发生那么多破事,实在无鸟用。 这下子具体事务繁多,二人有的是办法收拾。 思虑一阵,崇祯觉得差不多就这些了,内阁文书中都有详细交代,用不着事无巨细。 扫视一圈,说道: “诸位爱卿,山东乃兵事重地,大明钱粮之仓,卿等做事需随机应变,切不可墨守陈规,卿等再接再厉!” “臣等定不辱使命!” “甚好,随朕去给圣人上柱香吧!” “臣等遵旨!” 接着,崇祯带着几个大员去往一墙之隔的孔庙,门口那群官员也被唤来参与。 天子于圣人牌位前痛斥孔氏子孙,数落其种种罪行,反正要多烂有多烂,根本称不上孔氏衣钵,根本没脸活在人世间。 如今为孔家清理门户,但愿圣人能够安息。 在曲阜仅呆了一天。 临行前崇祯命孔贞运主审北孔一案,审讯后该收监收监,该处斩者立即处斩。 不用多说,孔胤植及一众近支,恐怕除了些无关家仆,没几人能够苟活。 次日,御驾启程,崇祯准备从陆路到南阳镇登船,再沿着运河南下。 没想到刚踏出城门,路边就跪满了曲阜百姓。 “草民代庄上一百三十口老小,叩谢陛下天恩!” “陛下为我等铲除孔氏恶霸,草民全家有望了...” “陛下就是我等大救星啊,陛下万岁...” 鸾驾里的崇祯认真听着,心头阵阵感慨。 孔家占据曲阜七成田产,收租子比酷吏还恶毒,关键还不用缴税,妥妥土皇帝。 看来抹掉北孔,除达到政治目的,也让曲阜平民,告别了孔家压榨。 大明百姓太苦了,还有不知多少,正等着他去一一解救。 第240章 遍地金银 当晚,崇祯抵达南阳镇。 周遇吉两个禁军火铳旅,与在此等候的张名振水师会合,天子坐上船继续南行。 这回张嫣没有同路,她将暂留山东一段时日。 华夏日报发行处得建立起来,同时准备像天津那样,创建一份属于山东的地方报刊。 崇祯乐见其成,只不过没有美人在身边,将面对无数个孤寂之夜。 当然,说不定张美人也是懂事的,除了完成手头的事,另一个层面也算让五郎自由发挥。 江南那么多才女,这个阶段还未凑齐“秦淮八艳”,按轨迹,柳如是在今年,也会与陈子龙相遇。 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加上贵为天子,人不风流枉少年,谁又不想来几场邂逅呢。 不管了,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江南事务比较具体,已经有了良好开端,这个时空的崇祯虽然很渣,但国事更为重要。 ...... 苏州城,阊门码头 一大清早,这里就热闹非凡。 码头停靠的商船被清空,数十艘船排着队靠向码头,当中还间插着水师舰船。 码头苦力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们被银行雇来搬运货物,这些船有官军押运,十有八九就是头几日传闻的银船。 不多时,码头周边站满了步卒,数十辆马车一直排到山塘街。 陈所闻带着银行的人,早早便在此等候,迎向一个众星捧月将军模样的人。 “某乃苏州分行总襄理陈所闻,敢问是否乃小侯爷当面!” “正是!” “陈某见过小侯爷!” “陈襄理客气,叫在下刘文耀即可,您太客气了!” 刘文耀拱手,顶着老爹光环,走到哪里都叫他小侯爷,起初还很受用,渐渐就不在乎这个头衔了,他得靠自己。 这回他的人按旨意进入山东后,就兵分三路,剿贼成了次要,运几个藩王府的银钱才是重中之重。 为保障速度与安全,从济南沿黄河古道出海,同大明水师一部会合后向南进发。 进入长江口再从刘家河入苏州,全程由他亲自督办,很顺利完成此行。 “陈襄理,此乃本批银两清单,请您过目!” 寒暄一阵,刘文耀将清单呈上。 “甚好,多谢刘将军。” 接过快速浏览,陈所闻随即下令卸船。 半盏茶功夫,这架势迎来众多百姓围观,人群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四个苦力将箱子抬下船后,其中一人不小心手滑。 整个箱子重重砸在地上,盖子被掀开,金光闪闪的东西洒落一地。 “小人罪过!” 苦力赶紧向银卒赔不是。 “速速捡起来,切记小心轻放。” “是!” 王襄理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钱少掉一个子都不可以。 “啊,快看,果真是银子啊,不对,是金子!” “啧啧,遍地黄金啊...” 人群中发出惊呼。 那些金子是马蹄状,也就是所谓的马蹄金,光芒甚是辣眼睛,官府和银行果然没有骗人。 “好多金子啊...” 百姓们不断爆出啧啧之声,这一幕太震撼了。 经过约莫半个时辰,已卸下五艘银船,若干金箱银箱摆了一大堆。 为加快进度,银行与刘文耀的人一一开箱清点,随后陆续装上马车。 天雄军士兵将人群拦在外围,每打开一个箱子,总会迎来一片喧哗,不过只要不生事端,兵卒均未过多干涉。 人们都在感慨,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银,河面上还有二三十艘船,有缘目睹简直三生有幸啊。 就这样,从码头到山塘街银行所在地,一路上马车来回穿梭,兵卒十步一岗,衙役们四处巡逻。 整个苏州城沸腾了,看稀奇热闹的络绎不绝。 人们不禁骂起前些日那群造谣的败类,害得自己损失掉定期利息,谁说银行没钱,滚你吗的! “我们被骗了,往后切不可道听途说。” 一个读过几天书的小商贩,仿佛终于大彻大悟。 “是啊是啊...” “银行贷款利息那么低,某要去贷款开染坊...” “牛某要去存钱,听说定期利息又提高了。” “牛二哥,今日银行张出布告,要接收朝廷金银,暂停营业一天。” “那我明天去还不成啊...” “那是那是。” 接下来,一直搬运至午后,230余万纹银,18万两黄金,全部运至苏州分行银库。 还好以前属于晋商钱庄的银库足够大,再放几百万都毫无问题,绝大多数苏州百姓,总算见识了现实版遍地金银。 苏州分行二楼。 陈所闻画押盖印,将接收清单庄重地递给刘文耀。 “刘将军,有劳了!” “为圣上办差,份内之事,陈襄理客气!” “为尽地主之谊,老朽今晚在望月楼设宴,敬请将军光临!” 刘文耀摆手,笑道: “那陈襄理得多添几副碗筷,李指挥使与令公子想来已过无锡,奉指挥使之令,席家家主也应赴约。” “如此大善矣,那我等晚上见。” “一言为定!” 陈所闻美滋滋的,这下犬子回江南,那个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也将出现。 听说圣上不日后也会来,苏州乃至整个江南,恐怕都要翻天覆地了。 “好,陈襄理,刘某告辞!” “将军慢走。” 一直把刘文耀送到楼下,陈所闻喜悦之情不以言表。 ...... 傍晚时分,陈总襄理静静等候在望月楼门前。 今晚的人非富即贵,不容他任何怠慢,已将整座酒楼包下。 “席兄,席兄!” “陈兄!” 席本桢第一个到,陈所闻上前迎接。 此人帮了他一个大忙,或者说是帮了朝廷大忙,打心底万分感激。 “陈兄,你说今晚有贵客,不知是...” 席本桢老江湖一枚,嗅觉无比灵敏,用手指指了指北面。 “不瞒席兄,随犬子一行的,有京师朋友。” “哦。” 席本桢点头,已经什么都懂了。 既然有大神,他也不便进去,今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就在门外和陈所闻一起等待。 掌灯时分,来了几位便装人士,身后跟着十余随从。 陈子龙、刘文耀、苏州知府身在其中,陈所闻与席本桢赶忙迎上去。 正欲开口间,陈子龙给了老爹一个眼色,一行人径直走向里面。 第241章 宾主尽欢 “此乃锦衣卫指挥使李大人!” 陈子龙向老爹介绍,又朝李若链拱手。 “李兄,此乃在下家父,这位是洞庭商帮掌柜席员外。” “见过李指挥使,下官有礼了!” “草民拜见李指挥使!” “二位前辈客气!” “爹,世伯,此乃南直隶巡按陈大人!” “...见过陈大人!” 陈奇瑜的名声如雷贯耳,今日得以见面,陈席二人荣幸之至。 “席世伯,此乃天雄军游击刘将军,当今圣上之表弟也!” “草民见过刘将军!” 席本桢更是惊讶,小小游击算不上啥,关键是卢象升的天雄军,还是皇亲国戚,那自然就非同一般。 “父母官陈大人大家都认识,就不用晚辈介绍了。” 众人相互拱手作揖,一通引荐客套,几人纷纷入座。 陈子龙从京师而来,根子却在江南,又是老爹请客,很合时宜地当起了主人家。 酒过三巡,腹中有了东西垫底,宾主之间也无形当中拉近距离。 陈子龙向坐在主宾位的李若链拱手: “李兄,请你发号施令吧!” 李若链微微点头,回了一礼,看样子两人私交不错。 都说锦衣卫乃天子近臣,总是令人闻风丧胆,不过这指挥使看起来只是略微严肃,并非无礼数之辈。 如今一张桌子吃饭,自家儿子与他很交好,这让陈所闻心中更为大定,席本桢也跟着无比受用。 “诸位!” 李若链喝了一小口茶水,清了清喉咙,说道: “李某听闻属下禀报,苏州有一园林名曰拙政园,乃弘治朝御史王献臣所建。 如今几度易主,被两户人一分为二,甚是可惜,不知以当今市价,可值银两几何?” 苏州这边几人微愣,此话啥意思?莫非想让人孝敬孝敬?看来大明到处都是贪官啊。 陈所闻心中泛起一阵鄙夷,不过作为今晚地主,只得率先拱手: “禀大人,此园做工精湛,出自衡山先生文徵明之手,其价值不菲,依下官看,估计不下三万两。” “陈襄理所言非虚,下官深以为然!” 知府陈洪谧随口附和。 “李大人,席某不才,愿将此园买下,再赠予朝廷!” 席本桢拱手,指挥使明显看上了园子,只是表达得很委婉,倘若以区区园林获取欢心,实在太过划算。 “哈哈哈...” 李若链大笑。 此人到底堪称巨富,绝非等闲之辈,而且还不指名道姓,相反说送给朝廷,可谓滴水不漏,有点意思。 以李若链品行,根本不敢也不会做这种事,随即说道: “不瞒诸位,今日坐在一起,李某便把各位当作同袍,圣上已从曲阜出发多日,十日内必到苏州,不可无歇息之地啊。” 说到圣上二字时,李若链朝北面拱了拱手。 呵呵,原来如此。 陈所闻和席本桢对望一眼,看来两人都孟浪了,人家压根就不是索贿。 “陈前辈!” “下官在!” “以苏州分行名义,五日内将此园务必买下!” “遵命!” “李大人,园子两个主人甚是可恶,前几日都从银行取出定期银,下官以为直接没收便是!” 陈洪谧为苏州银行愤愤不平,地方上闹出挤兑谋反,父母官倍感难堪。 李若链表情无悲喜,缓缓说道: “李某落地苏州,便得知此次挤兑,都有何许人主动参与,此两家仅属受到蛊惑,并未相助歹人作乱。 当今天子说一不二,锦衣卫同样秉公办事,对方非歹人,自然不能如此,陈大人休要再提。” “下官遵命!” 陈洪谧属于有才之人,以往与张溥交情还不浅,只不过更偏向务实,江南锦衣卫早都对他了如指掌。 若非陈子龙和王时敏书信于他,陈洪谧数月前断绝同复社往来,成功选择站队,否则今天不可能有机会坐在这里。 “陈知府!” “下官在!” “本官听闻太湖有数股水匪,既然水师前来几十艘舰船,切不可浪费大好时机,本官命你积极筹划,协助水师剿灭匪盗!” “下官遵命!” “刘将军!” “末将在!” “明日起全面接管苏州城防,倘若水师剿匪人手不足,天雄军就得适时补上!” “末将领命!” 刘文耀两部兵卒已聚拢3000多,只有青州那一部还未归建,维持城防绰绰有余,抽点人相助并无妨碍。 “陈巡按!” “下官在!” 陈奇瑜拱手。 “张溥复社与一干东林反贼,由你担任主审,在圣上驾临之前,必须有大致结果!” “下官遵命!” 自陈奇瑜到南直隶几个月,推行新税还算顺利,江南一直蠢蠢欲动,却未发生大规模抗税事件,数次小打小闹都被他迅速控制。 陈某人手段强硬,平日江南锦衣卫提供不少情报,加上之后有五千税兵下派,完全得心应手。 如今南直隶商税及田税等已收集近300万两,到年前田税收齐,应该可达500万上下。 这次天子要来,他得积极做好审讯事务,前耻必须尽快洗清,绝不可辜负天子不杀之恩。 “陈总襄理!” “下官在!” 陈子龙是正四品,李若链乃正三品,自然得称下官。 “按陛下旨意,本官从江南锦衣卫抽出300儿郎,助你筹建新军!” “多谢大人!” 崇祯在天津导演挤兑戏码时,突然意识到银行安全问题,各行虽有银卒,但仅类似于以往钱庄打手。 银行涉及国家命脉,需拥有正规保卫司,陈子龙这次在江南,就得亲手成立一支。 “席员外!” “草民在!” “前辈此次立下大功,锦衣卫已禀报圣上,席员外洪福齐天矣。” “草民感激涕零!” 席本桢打心里高兴,能进得天子法眼,他洞庭商帮将如日中天。 “哈哈哈,诸位,议事就到此,来,我等再次举杯!” 安排完事务,李若链想接着喝酒了。 “不过李某有言在先,只可开怀,不可醉酒,哈哈哈...” “好,李大人请!” “请!” 难得放松一回,李若链从天津到江南,一路上事务繁多,这下总算稍稍缓口气,需要用美酒适当滋润。 直到酉时末,望月楼中,宾主尽欢。 第242章 大明盐政 数日后。 张名振部与钱肃乐水师前锋,会合于扬州,进入长江水道。 天子南下的消息,早已传遍南直隶官场,但何时能到,会出现在哪里,地方官们并不清楚。 为尽量低调一些,水师将天雄军步军,于太平洲附近送到对岸,两个火铳旅近万人分成三路。 一路去苏州,一路开路松江府,周遇吉亲率500人,全员换作便装沿江伴驾。 钱肃乐已到扬州多日,千把人三十余艘船接替张名振,张部则逆流而上,前往南京打前站。 目前南直隶局势已趋于稳定,天子不着急去苏州和留都。 改变路线的旨意,随即传往京师,并通报李若链,继续顺流而下。 他得慢慢感受江南风土,长江口那个后世魔都,更得认真考察一番。 要实现全面开海,松江府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这座城池绝对不可缺席。 行船三日,收到李若链已赶至的密奏,于原宝山所浅滩区域登岸。 宝山所多半被淹没于江水之中,周边人迹罕至。 当年太祖花费重金,打造旧都卫所体系,终究抵不过水道变迁,不过此处倒也适合安营扎寨。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营帐中,一身便服的李若链和陈奇瑜,恭敬地向天子行礼。 数日前李若链收到密旨,知晓天子行程调整,便按旨意带上陈奇瑜,于此地迎驾。 “陈爱卿!” “臣在!” “到南直隶数月,爱卿感受如何呢?” 崇祯面带笑容,一副云淡风轻。 陈奇瑜已很长时间未见着圣颜,去年车厢峡兵败那会儿,惹得雷霆震怒,至今仍心有余悸。 深吸一口气,作揖道: “陛下,江南百姓生活困苦者众多,然此处商业繁荣,物产丰富,较之西北中原天壤有别。” 这一点确实不假,崇祯认真听着,只不过藏污纳垢的地方想必不少,还得多加了解。 “陛下,臣无能,东林人竟闹出此等丑事,臣听闻李指挥使告知,钱谦益一干可能已经投奔建奴,臣身为巡按难辞其咎,请陛下治罪!” 说完,老陈双膝跪地,将头埋得很低。 天子摆手,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若不把那帮败类带几个过去,靳念祖如何在建奴立足呢,随即浅笑道: “朕让你督导稽税与收集民情,江南文人是何德行,朕早已了如指掌,与迂腐之辈相比,朕更关心百姓安稳,起来吧。” “谢陛下!” 陈奇瑜心中大为感动,自走出北镇抚司那天起,就发觉天子变化颇大。 今日仍旧通情达理,看来以前的朝官包括自己,完全误解皇帝啊。 理了理思路,接着道: “陛下,臣到江南多亏锦衣卫暗中相助,否则说不定已身首异处,南直隶以魏国公为首,多数权贵对新税阳奉阴违。 自五千税兵南下,一众士大夫名下之田产商铺,方听从号令缴税,而魏国公等人,直到天津反贼战败消息传来,才予以补缴。 如今新税推行已无障碍,然往年之欠税,部分勋爵士大夫依旧百般推诿,经微臣统计,仍有近百万未收齐。” “那当下已收取几何?至年关可收几何?” “禀陛下,至本月已收取二百七十余万,加上往年欠税九十余万,至年关可累计五百万。” “嗯,”崇祯微微点头。 这事多少知道一些,税制仅小作调整,单南直隶便会积累这么多,税收确实乃大明硬伤啊。 上层阶级富得流油,朝廷与平民却穷困潦倒,真可谓天大之笑话。 “李爱卿!” “臣在!” “陈爱卿所指那群人,锦衣卫掌握得如何?” “启禀陛下,随时可拿!” “甚好!此帮人极度自私,可谓食古不化,继续严密监视,朕要让他知道厉害!” “臣遵旨!” 崇祯有些恼怒,先祖们封赏有功之臣固然应该,可其子孙躺在功劳簿作威作福,此种制度已到非改不可之时。 就等那帮杂碎再逍遥一段时日吧,待去南京时再收拾。 联想到在路上时,内阁就盐政革新细则,报予他审阅,自己还顺便发了篇盐改文章回京。 江南商业发达,盐业也不差,便随口问道: “陈爱卿!” “臣在!” “给朕说说,江南盐课是何状况。” “遵旨!” 理了理思路,陈奇瑜开口: “启禀陛下,南方十之其九皆为私盐,众多私盐贩子与官绅勾结拉帮结派,我朝官盐早都名存实亡,臣.…..” 将头垂得更低,显然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遵旨!陛下,原杨一鹏兼理南方漕运及盐课,受杨显名掣肘,以致陛下三年前清理盐引缉私之策收效甚微。 两淮、江南乃至整个大明,盐政利益群体庞大,盐课方面臣只触及到皮毛,臣有负圣恩,请陛下责罚!” 说完,陈奇瑜双膝跪地,一副无地自容。 其实关于南方官场与盐课,崇祯大方向知晓,只是部分细节不一定了解。 当初曹化淳审理王之心、张彝宪等太监时,曾牵涉出南京镇守太监杨显名及部分权贵,但所涉事情似乎都不大,也有点鞭长莫及。 南方相较北方,经济更为发达,大不了少些兵事,具体事务却要繁琐得多,尤其所谓镇守班子,便是乱局主因之一。 联想到南直隶水很深,某些方面甚至比京师更糜烂,于是当初选择暂且搁置。 南方早迟都会来,这次既然来了,很多主要弊端就得好生治一治,若因此引发动荡,禁军的刀可没长眼睛。 “爱卿,当年太祖定下低税率,是想让百姓吃上廉价盐,我朝盐税相较于历朝实属最低。 然加赋后仍占据国库收入一成半,加赋前亦达两三成以上。 若仅以朝廷收取之现银计,四成都不止,早已背离初衷,爱卿无罪,起来吧。” “谢陛下!” 陈奇瑜缓缓站起身,被皇帝的大度再次折服。 其实但凡有识之士,都清楚大明盐政就是个怪胎。 盐课是历朝历代国库重要支柱之一,牵一发动全身,不自上而下来点硬的,还真没法处理。 听皇帝如此一说,似乎有革新之意,这让陈奇瑜瞬间来了兴趣。 第243章 千年之变 接过王承恩递上的热茶,崇祯抿了一小口,问道: “陈爱卿,不知当下盐价如何?” “启禀陛下,据臣考察各州府,官盐每斤三十至五十文不等,私盐不超过二十文。 年初流贼逼近南直隶时,曾高于此价一倍多,流贼退却后恢复如常。 然盐使司、官盐局大多强买强卖,或强行予以摊派,官盐粗劣且价格高昂,除非极度贫困者,否则根本不食官盐。 现如今官盐价格高于米价数倍,年初高达近二十倍之多,江南百姓早已敢怒不敢言矣。” 一口气说完,陈奇瑜微低双眸,等待天子圣训。 大明盐政弊端特别明显,尤其这个多事之秋,虽多少知道一些,但当亲耳听到一连串数据,崇祯还是难免心潮起伏。 食盐相较于主粮,用量其实不多,可基数无比庞大,人不能不吃盐啊。 制度与价格的畸形,加上其稀缺性,哪怕在原产地,价格同样居高不下。 大明食盐主要出自两淮及江南,河南山西有少许,西南方向集中在四川,上至官府下至平民,都默认私盐的存在,这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烂账。 理了理情绪,崇祯站起身: “前宋国库极其富足,然盐课最高时仍占据税收达四成以上,比海贸还高出若干,此政看似再正常不过,实则历朝兴衰,无不有盐课之身影。 远的不提,就说开国之前,张士诚区区私盐贩子,靠积累之财富人脉,便有硬刚蒙元乃至与太祖一决高下之力,三千余年盐课旧制,是该休止矣!” 天子微微踱步,此话看似轻松,实如晴天霹雳,连李若链这最了解皇帝的近臣,都不免胸中翻滚。 从春秋时期鲁国开始征收盐课起,盐政被历朝君王不断完善,成为帝国重要经济支柱,皇帝想改,真有那般容易吗? 李若链一向对皇帝言听计从,从来不会反驳,倒是陈奇瑜再也忍不住,连忙作揖: “陛下,恕臣斗胆,当下盐课糜烂不堪,可谓积重难返,然牵一发动全身,臣担心,担心引发动荡,可...” 崇祯见状摆手: “在朕面前,无需遮遮掩掩,朕并非一时兴起,爱卿直说便是!” “遵旨!” 陈奇瑜再次拱手,深吸一口气。 他算得上开明之人,到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早已看淡生死。 半年多来目睹天子众多革新,那些举措无不利国利民,大明确实需要持续变革。 “陛下,诸多权贵商人手中之盐引,再过十年恐也无法兑现。 各盐运衙门、贵族勋戚与盐课盘根错节,倘若更改,波及面甚广。 然若不改之,任其糜烂同样不可为,臣不才,愿肝脑涂地作革新先锋,请吾皇示下!” 陈奇瑜语气铿锵有力,他知道皇帝想做什么事,根本无法阻挡。 他也需要立下更多功劳,一雪过往之耻。 其实就这档子事,在崇祯看来,改革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明初晋商靠向边关运粮换取盐引,一步步形成商业版图,还诞生出票号,徽商等商帮紧跟其后,左右着大明命脉。 数月前拿下晋商,当时就动过改革盐政的念头,只不过时机并不成熟。 如今有杀建奴、平叛乱、流贼陷入颓势的大好局面加持。 涉及盐政的宗室已经被妥善处理,自己又亲自下场,已到千年变革最恰当之时。 “范爱卿!” “臣在!” “还是你来说说朕之筹划吧。” “臣遵旨!” 一旁一直未发言的范景文拱手,看了眼陈奇瑜,开口道: “陈巡按!” “下官在!” “盐运司、盐课提举司、官盐局,甚至巡盐御史是何嘴脸,权贵商人采取何种手段获取盐引,想必陈巡按心知肚明。 按内阁数月来探讨之策略,经陛下认可,未来将取缔所有盐政衙门,盐业从生产到总销售,一律归入皇家集团。 当下私盐商贩可既往不咎,届时均可合法采购,盐价须随米价波动,且不得超过米价之一倍,皇家集团保障商贩合理利润! 按圣意,百姓需人人吃得上廉价精盐,所有依附在盐课身上之蛀虫,必须彻底根除!” 啧啧啧,陈奇瑜越听越心惊。 他原本以为,天子是想整顿盐运衙门,让盐政回归正道,大不了再来点新颖的体制,尽量避免历朝之弊端。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天子竟想革新得如此彻底,简直刷新三观,一度让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说到这里,范景文没再言语,得让陈某人消化消化再继续。 十余息功夫后,陈奇瑜眼前一亮,情绪变得有丝激动: “妙啊,如此朝廷将节约出盐官俸禄,盐政贪污腐败土壤将不复存在! 对从事私盐者不作处理,即便出现动荡,也乃心有不轨之人故意为之,根本掀不起风浪!” “正是!” “妙啊,妙啊!” 陈奇瑜差点手舞足蹈,新税方面他都干出点名堂了,这最恼火的盐政,终于见到曙光。 天子有这种魄力,令他感动不已,有这么多兵在江南,完全有底气应对任何动荡,是他的眼光太过短浅了。 察觉到自己君前失仪,赶忙向天子拱手: “陛下,臣听闻范阁老所言,如茅塞顿开,臣有失礼数,望陛下恕罪!” “陈爱卿无需多虑,待朕前往南京之日,便乃盐课变革之时,下一步朕要实地了解更多细节,明日拔营,诸位就随朕微服私访吧。” “臣等遵旨!” 接下来,崇祯又问了问张溥一干人相关情况,陈奇瑜如实奏报。 前几天在锦衣卫帮衬下,江南士绅造反案已大致理清事实,那帮人就等着定罪了。 李若链还把钱谦益等人的讯息禀报,败类们应该已顺利抵达辽东。 今后在建奴那儿会混成啥样,崇祯并不关心,只求靳念祖可以稳住局面,立下旷世奇功。 当然,李若链说得比较隐晦,陈奇瑜并不知晓个中具体缘由。 这回南直隶三大分行的表现,令崇祯很满意,自导自演挤兑风波,无形中树立起大明金融威信,这笔买卖非常划算。 下一步就等着更大的动作了,江南士绅堡垒不破,大明休想真正触底反弹。 第244章 当街纵马 翌日清早。 崇祯带着陈奇瑜及随行臣子,坐上水师一大一小两艘运输船。 所有人身着便服,挂上商船旗帜,转入黄浦江逆流而上。 天子要求只带十余锦衣卫,剩余的同500火铳兵走陆路,与江岸保持十余里路程。 钱肃乐部出长江口,目的地松江金山卫下沙盐场。 约莫晌午时分。 两艘船穿过一个大大的江湾,上海县城墙映入眼帘。 船越离越近,望着巍峨的城墙,左顾右盼看了一阵,这儿应该就是后世的十六铺码头。 斜对岸那个伸入江边的滩涂,想必便是陆家嘴,只可惜仅有少量零散房屋,呈现着空旷荒凉。 看来浦东基本等同白地,大量盐碱与冲积浅滩,并不适合人类大规模生产活动。 指了指前方码头,崇祯开口: “传令下去,靠岸下锚!” “是,公子!” 前世崇祯在魔都呆过,他得找寻一番地理记忆,领略其风土人情。 从码头行至城门,一路都有巡检司兵丁守卫,比北方很多城池靠青壮防守,强出不要太多,江南远离战乱,一切都比北方更好。 随从中大多带着武器,自然引起了巡检司注意。 大明允许有功名之人、镖局、备案的商旅携带武器,李若链呈上路引,顺手塞几粒碎银,二十余人顺利进入城中。 “公子,在下来过上海县两次,前方一酒肆味道尚可,我等前去用膳如何?” 大街上人潮涌动,已到午饭时间,陈奇瑜比大家都熟悉,很合时宜地向天子建言。 “那就由陈先生带路吧。” “是...” “闪开,闪开...” 正说话间,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三匹快马狂飙,朝崇祯这边奔来。 骑马的人扬鞭呵斥人流,仿佛赶着去投胎。 人们赶紧躲闪,马匹几乎擦着崇祯一行而过,还好有惊无险。 后面的人群就没那么幸运了,有几个避之不及,有的挨了鞭子,另两人还摔了个七荤八素。 李若链暴怒,特么竟敢当街惊扰天子。 “速速拦下!” 几个属下霎那间抽出腰刀,猛追一阵,朝马腿狠狠招呼。 “嘶...” 马匹嘶鸣,三匹马腿不知被砍断多少根,拖出数步后应声倒地。 锦衣卫刀法行云流水,马上的人重重摔下,马儿伏地喘着粗气,引得路人吃惊不已。 三个家丁模样的迅速被控制,灰头土脸押到崇祯面前。 “放开老子,竟敢在松江府耍横,知道老子是谁吗...” “放肆!” “啪啪...”几声响。 说话那家丁应该是个头头,挣扎得最凶,自然迎来一通巴掌。 “你吗的,竟敢打徐管事,老子抽你!” “混账!” 另一家丁口吐芬芳,李若链朝其下盘猛踢,家丁狗吃屎,鲜血带着一颗门牙掉在了地上。 剩下那名家丁看样子也很骄横,只不过没有开口,好汉不吃眼前亏,审时度势选择闭嘴。 被称作管事那人,双目怒视李若琏。 眼前这帮人官话中带着北方口音,可能正在琢磨,在松江地界,竟遇到不怕死的外地刺头,真特么心有不甘。 天子轻蔑地望向几人,任由锦衣卫拳脚伺候,一群狗东西,得让杂碎们知道厉害。 “哎哟,老汉我的腿啊...啊...” 方才摔在地上的人发出哀嚎,崇祯侧过头,只见老汉额上汗珠直冒,看起来伤得不轻。 另外一个俊朗的少年公子,被两个书童搀扶坐在地上,目光一度呆滞。 看样子应该无大碍,或许是惊吓过度,一时半会还没缓过神来。 “公子,公子不要吓婢子啊...” 李若链快步上前查看老汉伤势,另一锦衣卫靠向书童,准备搀扶儒衣少年。 “不得无礼,休要触碰我家公子!” 两个稚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心当作驴肝肺,锦衣卫正想呵斥,回身望了天子一眼,见皇帝摇头,只得去帮衬李若链。 呵呵,小书童很有脾气嘛,感觉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也没空去多想,崇祯缓步走到老汉面前。 “老丈伤势如何?” “禀公子,脚踝脱臼,身上多处擦伤。” 李若链拱手作答。 “光天化日之下闹市纵马,伤及无辜百姓,简直无法无天,尔等就不怕王法吗!” 崇祯火冒三丈,厉眼扫向家丁。 “王法,跟我徐家谈王法,快放了老子,否则让尔等吃不完兜着走!” “大胆狂徒,掌嘴!” “是!” 李若链上前又是几耳光,管事没两下变成猪头脸,一双怒眼却依旧嚣张。 周边人群指指点点,陷入小声议论。 从一阵只字片语中,崇祯已经获知,这几人乃华亭徐家仆人。 徐家算一方恶霸,数十年前出了个风云人物,响当当的东林魁首徐阶。 “滚你吗的!” 崇祯心中暗骂。 徐阶就是个妥妥伪君子,致仕后霸占良田,子弟横行乡里,无赖嘴脸一览无余。 当年海瑞担任应天巡抚,曾惩治徐家犯案,结果徐阶贿赂朝官,又通过张居正罢免海瑞,一度闹得沸沸扬扬,被世人称作“权奸”。 如今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犯在老子手里,你徐家的富贵,就要到头了。 “派人速送老丈去医馆!” “是!” “将这几个狗东西押往县衙,秦某要看看,上海县令如何处置暴徒,如何向百姓交代!” 周边人群发出惊呼,终于有人不怕徐家,实在太爽了。 当然,担忧者也不少。 听口音这群人是外地来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徐家在松江府根基极深,他们真有能力应对吗? 锦衣卫押着人向县衙而去,街上的人也跟着涌动。 今日这一出太过稀奇,大家都想去看看热闹。 “小红,速回客栈换身衣服,稍后我们也去瞧瞧。” “可,小,哦不,公子,你身上有擦伤啊。” “无妨,涂点药酒便是,快。” “是。” 俊朗少年早已恢复如初,只不过身上脏兮兮的,得收拾收拾。 方才那秦公子相貌英俊,还嫉恶如仇,怒斥歹人之时散发出的英气,让人心动不已。 眺望着远去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少年脸色微红,掩面嫣然一笑,随即朝前方快步走去。 第245章 升堂问案 人群没走多远,上海县衙近在眼前。 “咚咚咚...” 李若链登上台阶,敲响了登闻鼓。 “你有何冤情?” 一名皂隶来到近前,开口高声质问。 “某乃京师京城人士李安邦,状告华亭徐本高家奴,于本县当街纵马伤人,现将暴徒押解送官,请求县令大人作主!” 李若链拱手,随即掏出路引,皂隶接过瞄了一眼。 “你可有诉状?” “回差爷,在下并无状纸,依据大明律,突发之案可直接报官,烦请差爷通禀!” 皂隶陷入懵懂,明显不太熟悉公务,一度有点左右为难。 “何事?” 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出现,皂隶恭敬地向其作揖。 “回班头,此人状告华亭徐家家仆,在大街上纵马伤人,可惜无诉状,小的,小的...” 头头接过路引,又抬头望了眼李若链,见此人仪表堂堂,腰间还有佩刀,显然非同一般。 街上人流越聚越多,加上属于公共事件,无需呈递状纸,早已习惯察言观色的他,一点都不敢怠慢。 “混账,还不快通禀彭大人!” “小的遵命!” 皂隶一溜烟,从东侧门跑了进去。 “诸位,知县彭大人刚正不阿,定会秉公执法,诸位稍安勿躁!” 班头向台阶大声嚷道,转身向门口皂隶耳语几句,而后大步跨入衙内。 不多时,出来十余个差役维持秩序,人群也未发生骚动,大家都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刻钟,先前那皂隶头头重新出现。 “知县大人有令,准予受理此案,告状人验名证身,接犯人!” “遵命!” 数名差役走下台阶,将三个家奴从锦衣卫手中押解,周边嗡嗡声四起,人们都想向前靠。 “小哥,麻烦你让让,多谢!” “借过借过,多谢!” 方才街上那少年公子挤入人堆,不断朝前方挪步。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差役将水火棍矗在地面砰砰作响,嘈杂声没两下就陷入消停。 家丁被押着从西鬼门进入,崇祯一行在带领下,穿过东侧人门步入县衙,进门那一刻,众人都自觉地交出武器。 近百平民被允许进入,其余被挡在门外,里面只有那么大,容不下太多人。 仪门与正堂之间广场,一尊戒石庄严且肃穆。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八个字,尽显刚劲有力。 经过一番流程,李若链出示另一份“伪造”的路引,皇帝得以一道进入正堂,余者皆在堂外,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知县大人到!” “威...武....” 差役口中念念有词,水火棍敲击地板声不断。 主官升堂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换成一般百姓,早都被这架势吓得不轻。 县令坐上主位,差役随即将两份路引呈上。 “啪!”惊堂木骤响,彭知县开始了审案程序。 “堂下何人?” 李若链闻言,立马上前半步,恭敬地双手作揖: “启禀大人,学生顺天府人氏李安邦,与家主秦公子到上海县行商,方才于街上巧遇歹人纵马。 歹人鞭打行人,还致两名男丁摔倒,其中一人骨折,身上多处淤伤,经学生与随从出手制止,将三名骑马歹人捉拿。 现伤者已被送往医馆,人犯已移交贵县,学生状告华亭徐本高三名家仆,其罪有三! 其一闹市纵马,其二致人受伤,其三口出狂言藐视大明律法,请大人明察!” 李若链站着说话,言辞条理清晰,所有问题阐述得明明白白。 其不跪及自称学生的行为,代表着他有举人功名,倘若仅为秀才,平时见县令可以不跪,但涉及到诉讼,则必须跪地。 “你是何人?” 彭长宜查看过路引,自然心中有数,目光望向崇祯。 “禀大人,学生顺天府举人秦天,乃告状人李安邦之家主。 李举人所言句句属实,在场百姓皆可作证,请大人明鉴!” 从彭长宜担任上海知县起,读书人告状的事数不胜数。 不过两个外地举人状告外县三个家奴,犯案地点又在本县,这种事儿太过特殊,还是第一回遇到。 “带人犯!” “遵命!” “威...武...” 衙役再次击打水火棍,三个家丁已被带上镣铐,从门外押至正堂跪下。 “堂下何人?” “禀大人,草民华亭县徐家管事徐贵,主人乃前锦衣卫指挥使徐本高是矣!” 徐贵自报家门,搬出了自以为是的那尊大佛,眼中还闪现一丝得意。 “禀大人,草民华亭人徐二。” “草民王六...” “啪!”惊堂木再次响起,着实吓了几人一跳。 “本官问你,告状人所述,是否符合实情?” 徐贵大胆地看向知县,点头表示默认。 “狂妄之徒,姑且不论伤人与否,依据大明律,百姓不得城中骑马,来呀,每人杖责三十!” 一根杖令签被扔在地上,彭长宜很恼怒。 苟日的徐家,连家奴都这般猖狂,落到老子手里,得让你好好喝一壶。 “遵命!” “大...大人,我是前任指挥使家奴啊,大人不能责罚草民,大人...” 这阵仗出乎意料,以往在华亭,只要报出徐本高,就啥事没有,没想到在同属松江府的上海县,这一招不灵了。 “大胆,竟敢藐视本县,咆哮公堂,犯人徐贵再加一十!” “得令!” “啪啪啪...” 三个白腚享受着水火棍,徐贵一路上自带嚣张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惊恐。 徐家产业遍布松江各县,两三个月前家主说过,户部右侍郎方岳贡,重回松江担任知府,还来了个厉害的巡按,吩咐大伙儿都低调点。 今日这知县不买账,一顿皮肉免不了,真后悔当作耳边风了啊。 “啊...” “饶...饶命啊,大人...” 三人杀猪般叫嚷,没几下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华亭徐家可谓臭名远扬,看着徐家人挨板子,心头别提多舒爽。 倒是人群中那年轻儒生,不敢直视几片白腚,抬头偷偷望向堂中那翩翩公子,一脸花痴样。 此刻的秦公子,身板笔直,一副波澜不惊,显得高大而伟岸。 啧啧,那秦公子好帅啊。 第246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几十棍打完,三个家伙已经奄奄一息。 官府差役打板子,同样属于“国家级”选手,轻重拿捏得十分到位,休养个把月就好了。 徐贵多挨了十杖,当场昏了过去,另外两个发着低沉的呻吟。 “启禀大人,杖刑已用完,人犯并无异样!” 差役探了下徐贵鼻息,拱手向知县回禀。 彭知县点头,高声道: “速将人犯弄醒,本官要继续问案!” “得令!” 徐贵头上迎来一盆冷水,不多时悠悠醒来,脸上满是痛苦。 彭长宜很轻蔑地一瞥,抬眼望向堂下: “告状人,你还有何补充陈述?” 李若链作揖,将所发细节详细禀报,彭长宜已经完全了解了案情。 不多时,差役从外面牵来一匹断掉一条腿的马,另外两匹伤势严重,被抬放在广场上。 受伤老汉也被传唤,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大夫。 医馆就在县衙附近,老汉小腿上缠着白布,被人架着上的堂,看样子已经医治完毕。 老汉从未打过官司,但见跋扈之人趴在地上,屁股上还血肉模糊,也就大胆如实作答。 医馆大夫也证实了其伤势,本案已经基本具备结案条件。 彭知县正了正身,望向门口: “告状人所述,当场有诸多百姓目睹,尔等围观之人,何人可以站出来作证?” 说完,特意瞄了眼崇祯和李若链。 今日两个举人告状,待到后年春闱,人家进士及第也说不准。 那秦举人一看就气宇不凡,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能在有身份的人面前,将案件弄得不够完美。 崇祯心中给他点了若干个赞,这知县按迹循踪,注重程序及细节,大明需要这种严谨的主官。 门口百姓你望我,我望你,看热闹倒很喜欢,可站出来当证人,万一今后被报复,该如何是好。 民不跟官斗,也不可跟富人斗啊,徐家是什么东西,他们太清楚不过了。 “大人,草民可以作证!” 一个尖细而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带上来!” “得令!” 人们赶紧闪开,一个儒生领着两个书童,缓步走入正堂。 这不是方才那小白脸吗?下人都敢怼人,如今挺身而出,倒也算人品端正不惧强权。 崇祯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刹那间四目相对,少年儒生露出一丝羞涩。 崇祯猛地一身鸡皮疙瘩,奶奶的,江南许多文人喜欢男宠,老子可不好这一口啊。 “堂下何人?” “启禀大人,草民苏州府吴江人氏杨影怜,到贵地探亲访友。 草民被歹人纵马摔伤,目睹本案全部过程,告状人所言句句属实,草民愿作证画押!” 说完,杨公子还掀起衣袖,向县令展示那白皙手腕上的一大团擦伤。 杨影怜?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取个名都不男不女的,崇祯很是鄙夷。 “嗯,”彭知县捋了捋胡须,望向旁边快速记录的书吏。 十余息功夫后,书吏停笔,彭长宜清了清嗓子。 “本案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清晰,依据大明律,当街骑马致人受伤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主犯徐贵藐视律法罪加一等,着杖责加五十,赔偿受伤老丈至痊愈之花销,外加罚银二十两!” “多谢大人!” 崇祯与李若链相继拱手,表示对其高度赞赏。 “青天大老爷啊...” “彭青天啊...” 堂外百姓纷纷跪地,口中直呼县太爷恩德。 这一声青天,抵过任何吹嘘,当官的人最注重名声,而且今日实实在在,绝非故意浮夸。 彭知县很满足,本身案子很简单,徐家在松江,也确实如茅坑里的石头。 大明老百姓太需要秉公办案了,尤其针对强权。 接下来,告状人、证人、人犯加上受害者,一一在文书上画押,案件流程全部走完。 “徐家家奴无视律法,有其奴必有其主,本官会将今日之事上呈知府大人,让知府衙门责令徐家严正家风,退堂!” “威…武…” 知县起身望了崇祯一眼,而后迈着四方步潇洒而去。 “诸位请回吧...” 差役维持着秩序,让众人退出衙门。 告状耽搁近两个时辰,崇祯肚子早都咕咕直响,得找地方填饱肚皮。 “秦兄,秦公子...” 刚踏上大街,那叫杨影怜的小白脸追了上来。 “在下杨影怜,见过秦兄!” 此人一副自来熟,是不是男同都不一定,崇祯心头本能地泛出一丝抗拒,不过还是拱手还礼。 “不知兄台有何贵干?” “秦兄自北地而来,今日有缘相识,想必秦兄一行尚未午膳。 贤弟听闻这条街有一酒楼名曰聚贤居,菜品绝佳,不如由小弟做东,还望秦兄赏脸。” 一口一个秦兄,杨影怜笑眯眯的,脸上还泛着微红,不知是皮肤好,还是对哥有啥龌龊想法。 崇祯没有马上应答,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少年。 只见他无论身形、脸颊、肤色还是音调,都严重偏向于女性化,联想到这个时期的江南风月,极度怀疑此人就是个男同。 “怎么?秦兄不肯赏光?” 杨影怜继续发问,说话间没有喉结蠕动,嘴上也无毛发。 再看那胸脯,比一般人更为起伏,身后两个书童,也极似女性。 望了眼李若链,那家伙表情古怪,特务头子明显比他皇帝更能识人。 这一刻,崇祯全都明白了。 奶奶的,之前一直未细看,差点成了梁山伯那男女不分的蠢蛋。 古装戏里的情节,没曾想让自己给碰上了。 看破不说破,崇祯心中暗笑,开口道: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秦某同样有幸与贤弟相识,然随从众多,还是由秦某请客吧。” “秦兄此言差矣,小弟虽非松江人,却也距此不远,秦兄远道而来,小弟岂能无动于衷。” 见秦公子已经答应,只是客套由谁来买单,杨影怜心中兴奋得不行。 “哈哈,你我在此空耗光阴,实在有愧肚囊,某看都不要再行争论,贤弟带路吧。” “也好,兄长请!” “贤弟请!” 二人并肩而行,淡淡胭脂味飘入鼻中。 崇祯大感受用,你这妮子啊,看你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第247章 夜雨谈兵说剑气,美人如玉剑如虹! 聚贤居。 此酒楼餐饮住宿一条龙,装修甚是典雅,带着丝丝文风之气。 当下吃午饭太迟,用晚饭又显得太早,不过酒楼很会做生意,掌柜小二全都笑脸相迎。 杨影怜也是第一次光顾,自来熟的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就像是她家开的一般。 “掌柜的,大厅三桌,楼上一桌,上最好的酒菜!” 崇祯秒懂,自己的随从们可懂事得很呢,绝对不敢擅自打扰,一切都听美人安排。 “好呢,客官!” “秦兄请!” “贤弟请!” 客套一阵,两人上楼入座。 不多时,牛肉羊肉拼盘各来了一份,还端上一壶美酒,就等着上热菜了。 杨影怜将两个酒杯斟满,举止刻意模仿男性,但种种细节,无不显示着她就是个女子。 “秦兄,小弟敬你一杯!” “贤弟客气,请!” “请!” 黄酒口感绝佳,与宫中御酒相当,美酒与搞不懂的美人皆有,真是美妙绝伦啊。 “吃菜,吃菜。” 杨影怜热情招呼,让崇祯倍感盛情难却。 “不知秦兄到江南,欲从事何种买卖?” 细嚼慢咽几口,杨影怜开始试着了解帅哥了。 “不瞒贤弟,秦某准备明日去下沙盐场,之后再四处走走。” “秦兄是想贩盐吗?” “非也,哎...大明盐业如火如荼,盐商利润极高,然我朝盐政败坏,盐官贪污腐败横行。 底层灶户更是苦不堪言,秦某想设身处地探索解决之法,以便向朝廷建言。” 崇祯刻意露出一丝心忧,说辞也基本符合事实。 “秦兄心怀天下,小弟钦佩之至!” “岂敢岂敢,秦某只想略尽绵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惭愧矣。” 这番话非常合情理,大明普通百姓都可向朝廷上书,只不过此政策到了后期,已经聊胜于无。 “秦兄实乃务实追真,简直令江南读书人无地自容,兄长之言,让小弟想到一个人。” “噢?” 崇祯纳闷,眼中满是不解。 而此刻的杨影怜,仿佛在回味某件美事。 “朝廷半年前创建华夏日报,听说乃当今皇后创办,秦兄自京师而来,想必更为清楚。” “那是自然。” “日报上有位署名秦天的学子,分析时政眼光独到,小弟敬仰万分,与兄长恰巧同名,不知秦兄知晓与否?” 说完,杨影怜眼里全是崇拜,俏脸上也写满了好奇。 崇祯心中暗笑,没想到收获了女粉丝,怪不得美女缠着请客,道道原来在这里啊。 当然,自己本身就玉树临风,两百多年的优良基因可不是吹的,绝对比一般士子更有魅力。 “为兄惭愧,此人正是秦某!” “当真?” “绝无虚假!” “哇!太好了!太好了!” 杨影怜用力拍打桌子,一副心花怒放,哪有什么矜持可言,妥妥一追星花痴。 “失礼,失礼,小弟见到真人惊喜不已,还望兄长见谅!” 意识到自己太夸张,杨影怜赶忙拱手,不过仍旧难掩亢奋之色。 “无妨,贤弟真性情也,秦某不才,让贤弟见笑了。” “哪里哪里,结识兄长何其有幸,小弟再敬你一杯!” “请!” “请!” 二人边吃边聊,气氛甚是活跃。 杨影怜不拘小节,很难与印象当中的水乡女子相提并论,当然,或许也为尽量掩盖女儿真身,想表现得更男人罢了。 禁不住她的八卦,崇祯非常健谈,吹嘘着对国之大事的见解与看法。 可以说除开真实身份之外,对当下政治生态、朝廷用兵、大明该怎样才能走出困境等等,都发表了一通独到看法,完全让杨影怜耳目一新。 小妮子偶尔插话,从她的话语中,能感受到此人年纪小实际还是个女子身,但却对时事无比关心,尽显满满侠骨柔肠。 北面传来的华夏日报,她几乎期期不漏,还顺便表达着对江南文人的极度不满与失望,完全称得上人间奇女子。 借着微醺,杨影怜兴致更高,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倾听着真实心声,此种美妙之感可想而知。 就连望向崇祯那一个个眼神,都变得波动而复杂,外加微微羞涩与妩媚。 二人不知聊了多久,总之一个心怀苍生,黄酒都被喝掉足足三大壶。 小二进屋告知外面已经下起小雨,顺手点亮灯笼,看来两人已经忘掉时间,从临近傍晚喝到了夜幕降临。 “秦兄,不知你年庚几何啊?” 杨影怜话锋一转,问起了私人问题。 崇祯心想,你这小妮子,莫非要和哥拜把子啊,随口说道: “秦某万历三十八年腊月二十四生人,再过两个月余,便二十有五矣。” “那秦兄年长八岁,既然你我兄弟相称,小弟也无需隐瞒,今日便乃小弟十七岁生辰之日也!” “噢?” 崇祯很是惊讶,怪不得先前盛情相邀,看来除了对笔者秦天那份好奇心,一个人过生辰也的确很郁闷,有帅哥相伴,那自然更好。 “秦某荣幸之至,相识便是缘,为兄亦无准备,这块玉佩,就赠予贤弟当作生辰贺礼吧。” 一边说,崇祯一边将腰间玉佩摘下,双手递给美人。 “如此大礼,小弟受之有愧啊。” “莫要推辞,贤弟受得起,受得起。” “那,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秦兄!” 杨影怜明显乃识货的主,拿着美玉爱不释手。 这块青白玉可是宫廷之物,质地与做工,那叫一个没得说。 “秦兄,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弟无实物相送,不如就回赠诗歌一首,如何?” “甚好,为兄洗耳恭听!” 看得出她很有才情,崇祯也想见识一下江南女子风采。 杨影怜略微思索,随即朗朗上口: “铁马秋霜裂碧空,山河血战忆峥嵘; 青锋淬火照肝胆,万里烽烟祭鬼雄! 江声夜吼鱼龙怒,莫道红妆无胆风; 夜雨谈兵说剑气,美人如玉剑如虹!” 啧啧啧,崇祯深吸一口气。 这首诗给人的第一感,乃大气磅礴,更显豪情万丈。 心中不断默念,几息功夫后,突地双眼放光! 自己真是笨蛋啊,还好意思自誉渣男。 事实不明摆着吗,已经可以十有八九判定,面前这个佳人,到底是谁了。 第248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崇祯浅笑,直视杨影怜: “贤弟之才,令为兄刮目相看,江南读书人大多只知秦淮烟柳,自以为一身抱负,却不知实为井底之蛙耳! 此诗雄浑而柔肠百转,只可惜贤弟非花木兰,若出自女子之口,那便乃巾帼不让须眉!” 杨影怜神色略微慌张,片刻后恢复正常,尴尬地拱手: “小弟雕虫小技,秦兄见笑了...” 崇祯摆手,之所以高度称赞她,确实人家写得极好。 此诗非常应景,体现如今山河破碎,神州各处烽火狼烟,既赞颂忠臣良将,又表达对女子不如男观念的强烈不满。 与当下时节和外面的夜雨对应,方才赠送她美玉之举,也被恰如其分嵌入其中。 真乃才女也! 下午在公堂上就曾纳闷过她的名字,而这首诗,不正为柳如是写给陈子龙那首惊骇世俗的《剑术行》吗?如今竟赠给了自己。 以往的秦天,只在网上看到过最后一句,其余内容并不知晓。 收回直视她的目光,正了正身形,崇祯随口朗诵起辛弃疾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甚矣吾衰矣。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 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秦兄,你也喜好忠敏先生诗词?” 杨影怜眼睛睁得大大的,美眼中尽显惊讶。 崇祯露出一副崇敬之色,高声说道: “忠敏先生文武全才,二十余岁时仅靠五十骑便突袭金兵大营,于万军之中生擒宋廷叛将,何其睿智骁勇! 一生致力抗金,却常被奸小之辈掣肘,写下该词已到英雄垂暮之时。 先生虽老心境依旧孤高,满腔悲愤令世人动容,倘若我大明多几个辛弃疾,何愁流贼不破,何愁建奴不灭!” “兄长所言极是,他乡能遇知音,小弟三生有幸!” 说完坚定地抱拳拱手。 “秦某同样如此!” 崇祯很庄重地回礼。 杨影怜欣喜若狂,继而道: “秦兄见笑,小弟本欲自今日生辰之后,便借用该词之中两个字作号,不曾想竟与秦兄心有灵犀!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枝虽柔却耐风雨,柳便乃树中君子也! 小弟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心有家国,请秦兄往后,称呼小弟柳如是!” 说完,再次作揖,态度虔诚而又肃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崇祯心中大定,果然你就是“秦淮八艳”之首,那个倾国倾城,又让后世敬仰万分的烟柳女子! 一个弱女人,能有如此雄心与抱负,简直令大多数江南文人自惭形秽。 “哈哈哈...” 崇祯不禁大笑,带着感慨与欣喜,这小小的蝴蝶翅膀啊,冥冥之中还真有意思。 “兄长何故发笑?” “自然被贤弟之真性情打动,能结识贤弟,秦某幸甚至哉!” 柳如是也跟着笑了,脸上如沐春风,加上酒精的刺激,美得那叫一个不可方物! “秦兄,既然你我有缘相逢,又对忠敏先生笙磬同音,不如我俩结拜为兄弟!” 一双明亮而妩媚的眼睛望过来,带着一丝询问,更带有几分期盼。 崇祯嘴角微扬,并没有因为未被女士直接表白感到失落,相反非常受用。 人家女扮男装,哪怕表露得再豪放不羁,在封建时代,总要有所矜持。 她想来一出祝英台与梁山伯般的结拜,说明很在意自己,如此未尝不可。 “为兄求之不得!” 柳如是含羞带喜,这哪是结拜那般单纯啊,看得出小姑娘明显“居心不良”。 “此处没有香案黄纸,你我二人就以天地为证,如何?” “甚好!” 紧接着,两人于窗前双膝跪地,神情笃信且至诚,在外面的细雨绵绵中,口中振振有词: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所谓结拜通俗礼仪,道出当下各自美好愿景。 此刻的柳如是心中,秦天举止潇洒,还志同道合,绝非迂腐之辈。 可为啥看不出自己就是个女儿身呢?是他故意看破不说破?还是我太有表演天赋了? 倘若某天知晓自己是个女子,那该怎么办? 如果真到那一天,我绝不做祝英台,必须抛掉内敛,大胆地向他表露,但愿眼前这位秦兄,千万别如梁山伯那般榆木。 而此时的崇祯呢,同样波澜起伏,只不过不全是莺莺燕燕儿女情长。 凭柳如是的心境志气,绝非一般女子可比,原迹上空有一腔热血,实在生不逢时。 如今遇上了我,命运必然改变。 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岂能让她如浮萍般流离失所,我这儿安全感爆棚,放在大明,任何人都无法比拟! “如是贤弟,你我今晚一醉方休!” 称起了她的新雅号,柳如是这名,确实比原名更有魅力。 “甚好,不醉不归,兄长请!” “贤弟请!” 秋雨伴随佳人美酒,有结拜情谊加持,不知不觉间,双方关系突飞猛进。 当酒壶被清空十好几个,崇祯终于有了醉意,到大明半年多了,还没有真正放开过肚皮。 柳如是酒量要差些,看得出已经不能再喝,就快滴出水的脸庞,怎么看怎么美若天仙。 “贤弟,今晚就点到为止吧,贤弟该歇息了。” 崇祯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嚷着一醉方休,实际仅为情感表露而已,他可不舍美人被灌醉。 “不嘛,不嘛,秦兄,如是还要喝...” “别喝了,下人恐怕都等得不耐烦了,我等走吧。” “秦兄...” 你这姑娘,任你伪装得再像男子,此刻的表情与腔调,早把自己给出卖了。 崇祯走过去,将手放在香肩,准备搀扶她。 柳如是半推半就,一双迷离的眼睛侧望,淡淡胭脂幽香四溢,差点让人意乱情迷。 “走吧。” 崇祯干脆一个公主抱,将大美人拥入怀中,蹬蹬蹬直奔楼下。 第249章 柳姑娘原形毕露 “公子,公子...” 秦公子抱着自家小姐下来,小姐竟还搂着对方脖子,口中唇齿不清喃喃自语,两个书童赶忙迎上。 “启禀公子,上房已开好数间,属下已让范先生等人前去歇息。” 李若链向皇帝拱手,神情无任何异样,王承恩也来到近前。 大厅中只有十来个锦衣卫,酒楼杂役正在收拾桌椅,都不由自主望向这边。 两个男人的举止,超出常规勾肩搭背,恐怕在想,此二人莫非都喜好男风? “可否予贤弟三人开房?” “已包下一座客房院落,备有地字号上房一间!” “甚好,那速速带路!” “是!” “秦公子,我三人行李尚在悦来客栈,于此处歇息,是否不太方便?” 其中一书童拱手,显得很是心急。 小姐一向喜欢广交名士,经常男扮女装出来拜访,看得出眼前这位秦公子,深得小姐倾心。 先前上楼去偷瞄过,秦公子谈吐不凡,好像还与小姐结拜,肯定不是坏人。 可小姐喝醉了啊,妥妥女儿之身,不由条件反射生出担忧。 “你家公子已然尽兴,需立即就寝,去把行李都拿过来吧。” “可...” 两个书童不知所措,小姐还在别人怀里呢,该如何是好啊,这下彻底慌了神。 “公子,公子,我们该回去了,公子...” 两个书童焦急催促,带有戒备心很正常,崇祯自然不会计较。 柳美人醉眼迷离,一副似醒非醒。 “秦兄,我...我还要喝,你...你不许走,不许走...” 崇祯心中发笑,你这女子啊,真不知该怎样说你才好。 “贤弟,为兄已替你安排好上房,就在此好生歇息吧。” “听...听秦兄的...秦兄抱我...” 柳如是搂得更紧,鼻息吹拂着崇祯腮帮,不知是真醉酒,还是仅仅微醺。 反正无论如何,哥此刻甚是喜欢,如此舒畅的肢体接触,岂能说放就放。 “你们一人去拿行李,一人随我伺候你家公子,李管事,派两人与小哥同去客栈!” “属下遵命!” 柳如是大不了90来斤,结合约莫一米六多的身高,身材堪称完美。 可两个小婢女显然扶不动,秦公子这样安排,二人无话可说,只能选择从命。 崇祯大气都没怎么喘,在店小二的引路下,将柳如是一口气抱入后院厢房。 小心翼翼把她轻放在里屋床上,书童反应敏捷,似乎非常担心小姐的特殊部位被触碰。 你们这点小伎俩,咋瞒得过哥的眼睛。 你家小姐胸前两团柔软,还有那丝滑的臀部,早都被触碰到了,哥可不是榆木疙瘩。 书童连忙吩咐小二去取热水,言说自家公子要洗浴。 不多时,几个店小二将房中浴桶灌满,一时间水雾缭绕,还特意准备一桶冷水,并热情送上洗漱用品。 王承恩赏了几人数粒碎银,忙活一阵,轻手轻脚掩好房门,到门口与李若链一起坚守职责。 崇祯试了试水温,非常烫手,已到寒意袭来的季节,需要洗澡水更加滚烫。 “小人要伺候我家公子沐浴,多谢秦公子相助,还请公子...” 崇祯被下了逐客令,人家要洗澡,你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干嘛呢,不过还是故作玩味地说道: “你年纪甚小,你家公子可重得很呢,还是秦某留下来帮衬一二吧。” “不不不,小人力气大着呢,客栈距此不远,小翠也要回来了,不碍事,不碍事...” 书童有些慌乱,小姐虽曾经身在青楼,却卖艺不卖身,如今已赎身脱离,怎能不顾清誉。 自己倒是脱口而出,竟忘记给同伴安上一个更男人点的名号。 “秦某问你,你家公子喜欢给你们取女孩名啊?你那同伴叫小翠,你又叫作何名呢?” 崇祯刻意调侃,笑嘻嘻看向她。 “秦公子,我...我...” 书童被直视,极为难堪,若小姐知道自己失言,不被责备才怪。 崇祯也不愿让小女生过于尴尬,望了眼床上的柳如是,见她一切正常,准备告辞离去。 “小红,小红...” “小,哦不,公子,我在呢...” 柳如是一骨碌爬起身,却眼皮沉坠眸光涣散,看起来绝非假意醉酒。 小书童脸上红晕未减,上前一步,俯身蹲于床前。 “我要净手,速速扶我去如厕!” “公子醒醒,秦公子还在这里,公子...” “什么,秦兄在哪里?千万别让他知道我是女儿身,好害羞啊..….” 柳如是东张西望,眼皮直打架,根本无清晰认知。 小红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姐这不是“原形毕露”吗,往后可不要怪到我身上啊。 “公子...” 这下连崇祯都尴尬了,哪怕身为帝王,在此等场景下,可谓走也不是,留也不妥。 “公子,我回来了...” 诡异的沉默被打破,被称作小翠的书童,一下子推门而入。 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转身向崇祯施礼。 “额,那个,小翠啊,你和小红照顾好你家小姐吧,明日见,秦某告辞了!” 秦公子表情怪怪。 “什么?小...小姐?” 小翠大惊,心想莫非身份都被识破了?还是,还是? 望向小红,小红低头不语,再看看小姐,正微微挣扎,似乎急着要下床。 利用这个送上的台阶,秦公子留下一句话: “照顾好柳姑娘,待稍稍平稳后再行沐浴,切莫着凉,告辞!” 崇祯阔步而走,留下两个“书童”,在房中一脸凌乱。 柳如是啊柳如是,你们的演技太粗劣了,看你明日怎样面对,我可等着你呢。 ...... 天子号房中,崇祯美美洗上一通热水澡,脑海里全是柳如是。 半年前将陈子龙留于京师,无形当中打破了他与柳美人的重逢,所谓后续感情剧本,从而荡然无存。 原迹上陈子龙有家有室,正妻竭力抵制,最终让柳君含恨而去。 而在哥这里,若继续发展下去,给个贵妃名份绝无问题,保管让她一生幸福。 那个败类钱谦益呢,这一辈子也别想认识柳君了,“水太凉”的典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第250章 若秦兄不弃,小弟愿一路相伴 翌日大清早。 客房院子中多了个晨练的影子,此院落已被王承恩包下,并没有闲杂人等出现。 范景文几人已被崇祯撵去用早膳,李若链与锦衣卫守在通往前方的院门口,王承恩捧着毛巾,在不远处静静候着。 此处条件有限,崇祯无法玩全套,只得先做百十个俯卧撑,而后拿起宝剑翩翩起舞。 一通剑法行云流水,多亏以往方正化点拨,已经越来越接近于炉火纯青,身上开始微微发热。 “秦兄好剑法!” 美妙的声音传来,崇祯停止手中动作。 柳如是神采奕奕,两个丫鬟紧跟其后,仍旧全部身着男装,俏脸上挂满了笑容。 你这妮子啊,一口一个秦兄,咋一点都不脸红啊,你的丫鬟难道没给你说吗? “贤弟早!” “兄长早!” 一番彼此问候,瞥了眼两名“书童”,二人神情极不自在,望向秦公子的眼神,似乎都带有某种祈求之意。 崇祯不是傻子,自然心领神会,说不定人家柳姑娘就喜欢身陷其中,昨晚醉酒自爆性别,两个小姑娘恐怕根本没有告诉她。 就让别人暂时自我感觉良好吧,哥就与你的贴身丫鬟攻守同盟。 王承恩递上手帕,崇祯擦了擦,带着关心的口吻: “贤弟睡得可好?” “多谢兄长关爱,昨晚睡得极美,听下人说还是秦兄破费,你叫小弟情何以堪啊。” “你我既已成异姓兄弟,便不是外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何必见外呢。” “兄长慷慨,小弟无地自容。” 说完柳如是拱手作揖。 “你啊,今后不可在为兄面前如此客气,走,我等去前面用早膳。” 一把将手搭在柳如是香肩,柳美人先是一愣,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而后勉强挤出一句: “秦兄请!” “走吧贤弟,哈哈哈。” 崇祯这番举动百分百存在故意,他就是想看看美人的反应。 你不是坚持你的男子身份吗?那哥就继续装作未能识破,再如同你一样大大咧咧,与你如兄弟般勾肩搭背,看你作何感想。 再刻意回头望了眼小红小翠,还给她俩眨了个眼睛,丫头们尴尬地捂嘴垂眸。 崇祯更加笃定,俩丫鬟根本没给自家小姐提过已经败露的事,也未反感他这番肢体动作,说明已经成为真正的盟友了。 此种趋势,哥无比喜欢。 用餐时分,秦公子提出今日要去下沙盐场。 与柳贤弟相识不到一天,马上又要匆匆分离,不知何日才能重逢,言语中透露着深深遗憾。 “若秦兄不弃,小弟愿一路相伴,不知秦兄以为如何?” 柳如是放下粥碗,眼睛直直的,言语间充满着期待之色。 “贤弟不是要走亲访友吗?莫非已经拜访过了?” 崇祯满脸堆笑,顺势借驴下坡,却又表现得不那么干脆。 “哦,对,昨日,昨日上午就拜见过了,可小弟还不想过早归家。” “哈哈,既然如此,那为兄便邀请贤弟同路,你我又可促膝长谈把酒言欢!” “小弟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 一提到喝酒,柳如是懵懵的,听丫头们说,昨晚秦公子的人不但抢着付饭钱,还早早为她们备好上房,真的好暖心。 醉酒后秦公子关怀备至,亲眼看着书童们将她扶回房间后才离开,万幸自己没有暴露真身。 秦公子见识非同一般,如此帅气且多才的男子,我柳如是岂可轻易放过。 ...... 收拾好行囊,一行人出城。 于码头登上舰船,沿黄浦江逆流而上。 范景文几个非常懂事,很自觉坐另外一艘小船,大船留给了天子泡妞。 李若链、王承恩也躲得远远的,刻意给二人创造独立空间,就连那两个所谓“书童”,也不晓得跑到哪个船舱去了。 一路上两人品茗畅聊,忽而在舱内谈古论今,忽而又到船头吟诗作对。 崇祯看向柳如是的眼神中,增添了更多爱意柔情。 柳如是的一言一行,也无不显示着对秦公子的炙热与欣赏,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对方捕捉到丝丝娇媚。 两堆干柴烈火,彼此心照不宣,或许仅靠一丁点恰当的火星,便可化作熊熊烈焰。 临近傍晚,行船至一不知名河流交汇处。 船只准备转弯,李若链与王承恩出现在船头: “启禀公子,前方乃青龙河,由此进入再行船半日,便可直抵金山卫下沙盐场!” 李若链拱手作揖。 “嗯,”崇祯望了望天色,按他说的地理位置来看,这条河应该就是后世的龙泉港。 “此河有多宽?” “公子,此河水流不急,大多十余丈,然河道最宽之处仍不足二十丈,我等船体较大,夜间通行极不便利。 据下人禀报,前方有一小沙洲,属下以为,可寻找一处江湾停靠过夜,明日再继续前行!” “甚好,你安排便可!” “是,公子!” “众人听令,调整船帆,于青龙河浅滩靠岸!” “遵命!” 李若链朝水师船工下令,而后跑到船艏最前面观察。 一阵微风吹来,泛起丝丝寒意,崇祯将披风解下,为柳如是披上,随后还细心地系上带子。 “贤弟在船头甚久,别只顾两岸秋色,小心着凉啊。” 闻着面前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柳如是心中那根弦,被狠狠拨了几下。 眼睛一下子变得不敢直视崇祯,口中只能说道: “多谢秦兄,你...你也要注意。” “我可健壮得很呢,贤弟你看!” 崇祯耍起俏皮,将一只衣袖掀开,露出那结实的臂膀。 柳如是瞥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那丝竭力克制的羞涩,再次被秦公子一览无余。 身后的王承恩心中大喊罪过,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里,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船只转了个大遛弯,缓缓向前方沙洲驶去。 船头摆正,只见不远处停靠着数艘中小型漕船,貌似有数十人正拿着家伙冲向岸边。 离岸附近约莫二三十人好似被包围,双方正在械斗。 李若链反应极快,定睛看了两眼,赶忙回过头吹响口哨。 霎那间,十余锦衣卫从船体各处冒出头,快步涌上船艏,捂着刀柄严阵以待。 第251章 接弦混战 见有船靠过来,还拿着武器矗于船艏,漕船上的人也吹响了口哨。 “向两岸打出旗语,舰船止步,吩咐水师抄家伙!” “遵命!” 李若链头也没回,向身后锦衣卫高声下令。 从当下这情况看,以天子性格,肯定会去插一腿。 两艘船上都有数十水师儿郎,自保根本没问题,不过天子安危最重要,为避免不测,他必须搬救兵。 周遇吉领着吴英杰把营与数百锦衣卫,早于昨日便派出人,查看了上海县直至盐场整段路程。 沿河两岸都有人手,虽大部队离河岸数里至十余里不等,但一直有暗哨于岸边伴驾随行,这可是拱卫天子的基本操守。 而且钱肃乐水师部,想必昨日就到了金山卫一带海域,崇祯自然知晓这些事儿。 两艘船排成一排,暂停于河道中央,距岸不足二十丈,距前方敌船约莫四五十丈远。 船兵搬出数十盾牌及三眼铳,还套上了棉甲,除开扬帆掌舵的船工外,全都蹲于船艏。 兵卒摆好盾阵点燃火绳,作出迎战姿势。 另一艘船上的范景文、陈奇瑜手持腰刀,显得很紧张,一会儿看看岸上,一会儿又看向天子这边,生怕皇帝有何闪失。 此时岸上被围住那群人处于下风,身上破破烂烂,都是些棍棒之类武器,已经出现一定伤亡。 而主动进攻那一群,全部身着家丁服饰,人数众多还拿着刀剑,团团将对方围住。 “李若链!” “属下在!” “去劝架有无问题?” “并无大碍!” 李若链听懂了天子的意思,而且已做好战斗准备。 特么己方有近百人,拥有制式盾牌火铳,一看就绝非常人,岸上却毫无停手之意,还分出人警戒,真不知是蠢还是极度无知。 奶奶的,天子就在面前,岂容任何冒犯! “舰船稳步靠岸,准备迎敌!” “遵命!” 崇祯一把搂住柳如是的臂膀,以示肢体安慰。 美人显得丝丝僵硬,但并不过份慌张,一个弱女子能有如此表现,已经强出常人太多。 “贤弟,刀枪无眼,我等靠后去,让下人们去应对。” “嗯...” 柳美人很听话,任由秦公子带着她来到舱门口。 两个小丫头靠在自家小姐身边,王承恩李若链拔出腰刀,紧紧拱卫着几人。 岸上部分人迎向河边,似乎对舰船盾牌后面黑乎乎的火铳非常无视,或许平日太过猖狂,而且完全野路子,大脑出现严重短路。 李若链怒了,奶奶的,尔等就不怕死吗?见逐步进入三眼铳射程,命令脱口而出: “众军听令,发射火铳!” “砰砰砰...” 数十颗弹丸射出,贼人顷刻间倒地一大片。 “啊...我的腿....” “啊....我的眼睛...” “快回船上,快回船上...” “快点,快...” 杀猪般的叫嚷声四起,两个头头模样的人上蹿下跳,手舞足蹈大声吆喝。 贼人一哄而散,有的还在浅滩上蠕动,留下十余具尸体,疯狂冲向不远处那几艘漕船。 先前被狂虐那帮人此刻得到解脱,所有歹人都朝漕船狂奔,处于弱势那群人开始边追边反杀。 “不好,贼人船上有佛郎机,迅速转向靠帮,快,快!” 李若链大惊,目前双方船只仅相隔三十余丈,对方所有表现尽收眼底。 贼人扛出了三门佛郎机,自家舰船上也有十余门,但玩炮对轰已经来不及。 三眼铳方才打出两响,此时的距离还不足以伤到敌船上的人,只能选择立即接弦跳帮。 “贤弟,快进船舱!” 崇祯赶忙牵着柳如是的玉手,三步两步进入舱内,李若链则留在甲板上指挥。 发生的一系列场景,已经让柳如是明白,秦公子身份存疑,绝非普通撰稿人那般简单。 不过当下明显不适合提问,只是疑惑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崇祯心知肚明,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船工们动作极快,贼人装填弹药需要时间,在距敌船十余丈处,水师打完最后一轮铅弹,贼人哀嚎声四起。 几乎在对方开炮的一瞬间,舰船已经靠向离得最近那艘漕船。 “砰砰砰...” 几团烟雾扬起,拥有盾阵防御,盾牌兵连同后面的人早都俯下身躯。 不过由于距离太近,还是有部分盾牌被击翻,数名儿郎应声倒下,痛苦地发出呻吟。 舱室外边蹭蹭作响,很多霰弹反弹在甲板,有的还弹到兵卒身上,还好兵卒们并未被重创。 贼人发射的应该是碎石弹,也没有射穿船舱,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松。 “速速跳帮!” 不待李若链下令,水师总旗大喝一声,提起三眼铳当作锤头一跃而上。 “杀啊…” “杀贼...” 水师与锦衣卫异常勇猛,对方佛郎机只射出一轮,便迎来无情的击杀。 范景文那艘船靠向另一艘漕船,兵器交织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方没有弓箭与火绳枪,崇祯哪情愿在船舱呆着,拔出佩剑想朝外面冲。 “...公...公子不可!” 王承恩慌了,竟差点喊出皇字,被天子狠狠瞪了一眼。 “慌什么,保护好柳贤弟!” “遵,遵命!” “贤弟,为兄要出去杀贼,你在此稍安勿躁!” “秦...秦兄...” 柳如是显得极不情愿,不知是这个男人在身边更有安全感,还是不舍他去以身试险。 “秦兄当心!” “无碍!” 美人不便再说什么,船舱有窗户,能从木栏缝隙看清外面。 自己这方人数偏少,但气势上更胜一筹,好战的男人在弱女子面前,往往更具诱惑力。 柳如是心中那根弦,再次被秦公子狠狠拨弄。 “儿郎们,杀啊!” 好战分子一走出舱外,霎那间战意值爆满。 贼人面对的毕竟是官军与宫廷高手,只不过对方人数众多,似乎也不太怕死。 李若链赶忙靠了过来,警惕地护在天子前面。 各条船甲板上陷入混战,双方各有死伤,十余名贼人嗷嗷叫着,朝崇祯这边冲来。 “杀!” 贼人中显然也有武功高强者,一看崇祯就是老大,擒贼先擒王,不要命地挥刀狂舞。 第252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杀!” 李若链双眼通红,挥刀接连砍翻两个。 崇祯也不示弱,一剑刺穿离得最近的贼人。 鲜血溅了他一身,天子临危不惧,越战越勇。 皇帝都亲自上阵,儿郎们士气更加高昂。 与天子并肩作战,称得上护驾之功,即便拼掉性命也值当。 “杀!” 对方一个家伙异常勇猛,不知想避实就虚,还是想玩什么花招,竟朝舱门口杀去。 “狗东西,拿命来!” 崇祯大怒,里面可有美人在,岂能容他如此造次。 舱门口那名锦衣卫挥刀杀向对方,可惜没能挡住,身上还挂了彩。 崇祯撵着屁股追杀,那贼子像一条泥鳅,一连三剑都落空。 “柳公子速速退后!” 王承恩大惊失色,这可是皇爷的女人,将来必为一宫之主,忙挥剑迎敌,生生碰出一串火花。 万幸平时方正化指点过他几招,不然凭那花拳绣腿,根本接不住那一刀。 李若链与崇祯几乎同时涌进船舱,退到角落的柳姑娘多少有点花容失色,不过并无过多畏惧,还直叫战战兢兢的小书童莫怕。 “贤弟!” 崇祯上前一把护住柳如是,美人一个踉跄,上身不受控制向前微倾,两团柔软与项背亲密接触,碰了一个结结实实。 身后这份异样感无比舒爽,此刻的崇祯却顾不上,挥剑严密戒备,他绝不容许美人遭受伤害。 柳如是彻底露馅了,两份紧张感同时袭来,俏脸红得就快滴水,只是秦公子没有看见。 贼人甚是勇猛,李若链与另一锦衣卫频下死招,仅仅伤及到手臂,王承恩更是被踢翻于地。 不过到底三打一,贼人渐渐显现颓势,突地虚晃一刀,一个转身朝两丈开外的崇祯扑过来。 “找死!杀!” 崇祯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电光石火间,李若链的刀也随即砍至。 拼杀数招,天子感到有些吃力,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厉害。 李若链杀红了眼,贼人竟敢袭击皇帝,简直罪过加奇耻大辱,找准一个破绽,猛地砍向对方。 “哐”一声响,歹人的雁翎刀掉落于地。 崇祯与李若链不约而同踢出一腿,贼人重重摔倒,脖子上迎来冰冷的天子剑。 “拿下!” 李若链一脚直逼脑门,随即膝盖抵于其前胸,把对方完全控制。 “砰砰砰...” 这时船舱外响起密集火铳声,还能听到四下跳水与慌不择路的呐喊。 崇祯清楚,周遇吉他们来了,不然还得干仗一通,如今大事已定矣。 数名锦衣卫闯进船舱,见皇帝满身是血,但看样子并无损伤,心头巨石总算落下。 “启禀公子,周公子已带人赶到,此船贼人被悉数斩杀!” “甚好,传令下去,肃清残敌,打扫战场!” “遵命!” 贼人被抓了下去,王承恩被锦衣卫搀起,那一脚显然挨得不轻,捂着肚子向天子靠过来。 “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李若链一脸惭愧。 守护天子是他的职责,天子的女人同样需要守护。 先前没将贼子快速拿下,差点让事态恶化,确实算得上失职。 “无碍,都下去忙吧。” 臣子与儿郎们全都放手一搏,还有一定伤亡,哪里来那么多罪过,他又不是昏君。 “遵命!” “公子,在下去取衣衫给您换上。” “甚好,王管家,你伤着与否?” “在下无碍,请公子放心。” “去吧,当心点!” “多谢公子。” 今日王承恩表现不错,三脚猫功夫起了很大作用,还一点都不怕死,其精神值得褒奖。 崇祯这才转身,柳如是走到身旁,一脸关切望向他。 “秦...秦兄...” 美人掏出手帕,眼里满是心疼。 “别离太近,秦某身上有血迹。” 感觉背上还软软的,崇祯自嘲一笑。 柳如是没有发声,伸出玉手,静静为他擦拭脸上的汗珠。 手帕幽香醉人心脾,任由美人伺候的感觉极好,渣男突然觉得似乎恋爱了。 “秦某该叫你贤弟,还是称你柳姑娘?” 直视美人双眸,渣男幽幽说道。 收起手帕,柳如是行了一个万福: “小女子喜好男扮女装出游,并非刻意隐瞒,还请秦兄见谅...” 本想说昨天就把你识破了,昨晚你还自爆身份,方才又触碰到胸部,不过为了给她留面子,温柔地说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姑娘才华与拳拳之心令秦某动容,先前临危不惧,胜过万千男儿! 秦某对你也有所隐瞒,然绝非故意,要不了多久秦某定会如实相告,还望你多多包涵。” “小女子明白。” 柳如是报以坏笑,那眼神好似在放电。 渣男接住了电流,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柳美人何其聪明,接敌时各种军令,各类武器装备,无不指向官身身份,崇祯只能更坦白些。 “公子,请更衣!” 王承恩将衣衫送来,另一小太监端来一盆热水。 “柳姑娘稍候,秦某去去就来。” 进入船舱里间,换了身干净衣裳,简单清洗脸手,风度翩翩的秦公子,又出现在美人面前。 “秦某要出去看看,柳姑娘稍坐。” “小女子也想出去。” “外面那么多血腥...” “无妨。” 舱室里乱糟糟的,还需要收拾,别人也确实没法安坐。 “那走吧。” 兵卒正在冲洗甲板,周遇吉、范景文、陈奇瑜、吴英杰迎了上来。 “属下护卫来迟,请公子责罚!” 几人向天子拱手,瞧见有陌生人,周遇吉和吴英杰自然不敢乱说。 “无事,诸位辛苦!” “多谢公子!” “天色即将擦黑,公子今晚是否于岸上歇息?”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还得打扫一番,美人虽说不介意,但明显不太适合,随口道: “就于岸边扎营吧!” “遵命!” “启禀公子,贼子已全部捉拿,事情缘由已基本查清!” 李若链跑过来,顿了顿又道: “此帮贼人乃华亭徐家家奴,先前被围者乃私盐小贩,徐家欲垄断盐场走私,故拦路截杀!” “又是徐家!” “正是!” 崇祯心中冷笑,昨天那几个徐家家丁,说不定就是来干这件事的。 “把主犯给我押过来!” “遵命!” 第253章 灶户心声 不多时,被押来四人。 几人都受了点小伤,其穿着泾渭分明,一看就知道属于哪个阵营。 “你等为何械斗,就当着本官再说一遍!” 崇祯干脆阐明官身,别人不全是傻子,伸手指向一个衣着破烂的青年。 “你抬起头回话!” “大...大人,草民张二狗,下沙盐场张家湾灶户。” 青年人颤颤巍巍,二十多年来除了盐课大使,还没见过其他官呢。 “接着说!” “是...” 张二狗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豁出去的表情。 “数年前草民家父私藏数十斤盐,被盐吏打死,去年全村饿死无数,草民小妹也... 草民被逼无奈,年初与同村伙伴制盐私卖,为乡亲们换取米粮,不然张家湾就没剩几人了,呜呜呜...” 可能是情到伤心处,张二狗竟一度抽噎起来。 崇祯没有追问,若非面临绝路,谁愿意干掉脑袋的事啊,静静等着他发泄悲愤。 抽噎一阵,张二狗继续道: “草民制贩私盐,并无大富大贵之意,当下即将入冬,草民又私藏一批,欲运往苏州府。 华亭徐家多次想强买强卖,仅比官府工本银高出两成,草民不从,徐家数般威胁,想来觊觎已久,今日半路截杀我等。 草民自知死罪,然徐家作恶多端,盐吏横行乡里,比草民恶毒万倍,草民乃主谋,同伴皆受草民胁迫。 请求大人放同伴一条生路,他们都是家中顶梁,望青天大老爷开恩啊!” 张二狗双眼红肿,眼睛里充满着绝决。 此人将罪责独揽,只为换全村苟活,实乃重情重义之人。 以其品行,若再极端一点,那就成造反头子了,自古百姓揭竿而起,其实都是官府给逼的。 听完此番话,崇祯心头堵得慌。 缓了缓情绪,问道: “本官奉旨钦差江南,事关盐政,于灶户不公之事,自会替民作主,你继续说!” 张二狗本就作好赴死打算,听戏里面唱,钦差都是救民水火,能临死前反映疾苦,死了也值,机会绝不可错过。 “回大人,盐场各村每丁口每年须向盐课司缴盐一引,草民尚未成婚,家中只剩老母,按理草民一家仅需上缴两引。 然盐吏不顾家父与小妹不再人世,全家仍需每年交四引,工本银自草民记事起,1000文每引,之后800文,三年前600文,去年起500文。 灶户累死累活仍难以续命,多制之盐被没收,私藏盐者一经发现,被打死打残者无数,草民为求果腹,不得不冒杀头之罪,从年初藏盐贩卖。 草民势单力薄,私盐商贩价格一压再压,草民只得忍气吞声,只求多换些许粮米,让乡亲们多活下几个,呜呜呜......” 张二狗再度哽噎,范景文、李若链、陈奇瑜等一众官员,脸色都变得铁青。 “陈巡按!” “下官在!” “按户部都转运盐使司规制,灶户工本银该当几何?” “禀......禀上差,每引一两五钱!” 陈奇瑜被天子直呼官衔,差点把陛下二字脱口而出,天子显然还不想露真身,赶紧称呼上差。 “过去呢?” “禀上差,自本朝元年起二两每引,三年一两八钱,去岁至今年一两五钱!” “混账!” 崇祯怒了,这句话并非骂陈奇瑜,而是对工本差价竟达数倍感到愤慨。 如今大明官方,仍以1000文铜钱兑换一两纹银,实际民间在每两兑1200文上下。 按照轨迹,再过些年头铜钱会更不值钱。 意思就是说,抛开以往不提,当下应付灶户一两五钱每引,却仅付500文,差额整整三倍,倘若一律用铜钱支付,将高达三倍以上。 中间的差价去哪里了,用脚趾头去想,都明明白白。 “你可知下沙盐场灶户几何?” 崇祯深吸几口气,再度问向张二狗。 此类细节若从官府账面去查,想必一塌糊涂,底层的声音更真实。 “回大人,盐场共管辖十六村,据草民所知,不低于一千户,丁口至少不下五千。” “陈巡按!” “下官在!” “你所了解的呢?” “禀上差,下官暗查松江盐课分司黄册,下沙盐场在册灶户六百余,丁口三千二百!” “真是大明的好衙门啊,全是大明的好盐官啊。” 崇祯仰天望向已擦黑的夜空,几乎咬牙切齿,特么狗屁千年盐政,纯属狗屎一坨! 盐税乃历朝主要财税收入,仅低于田税,缴入大明国库的税银,还没有被贪污的多。 私盐之所以横行,还不是压迫出来的怪胎,私盐比官盐零售价低一倍,盐贩子同样盆满钵满。 源头价与终端价高达一二十倍之差,谁不愿去火中取栗? 灶户明面上制盐越多却卵用没有,相反还要被没收治罪。 盐业如此赚钱,胆大的灶户冒着风险,也要多制盐卖给私盐贩,总比老老实实被官府压榨强。 而占据绝大多数的麻木不仁者,只能听天由命。 各地盐课司隐瞒的那部分,还不是流向私盐市场,而且占据主流。 灶户们小打小闹,始终过不了大私盐贩压价盘剥那一关,能弥补点肚皮,就已经不错了。 崇祯觉得若再审问下去,他都要抓狂了。 努力平复心境,直接下令: “陈巡按,李若链!” “下官在!” “张家湾一众乡民暂不治罪,稍后二位劳劳心,详细了解灶户生计!” “遵命!” 说完又瞄了眼徐家两个家奴,很轻蔑地说道: “徐家十恶不赦,私藏火器袭击官船,今晚好生伺候,要把丑事全部榨出来!” “下官遵命!” “属下遵命!” 岸边营帐已经差不多,崇祯拂袖,转身拉上柳如是的手,阔步下船。 “恭送上差!” 柳如是玉手被牵着,心中怦怦直跳,眼睛里全是星星。 秦公子果然是大官啊,那陈巡按,想必就是前段时日盛传那位御史。 秦公子嫉恶如仇,心系底层百姓,大明太需要此种好官了。 他的一言一行,让人好生爱慕,而我,有无可能成为他的红颜呢? 不不不,我柳如是绝不做红颜,而要一生一世跟着他,与秦君一起慢慢变老…… 第254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主帐搭在河滩略高处,里面布设得整整齐齐。 小太监送来几盘膳食,崇祯就与柳如是一起用晚餐。 至于她的两个丫鬟,王承恩知道安置,用不着自己操心。 这一餐有点食之无味,一直想象着骨瘦如柴的灶户,在烈日下晒盐煮盐该是何番景象。 大明百姓长期遭受各类盘剥,吃顿饱饭都是奢望,这还仅为冰山一角,还没去亲眼所见呢。 往后撤裁盐政衙门,必须侧重于底层生计,多考虑细节,尽量做到完美。 见秦公子一副心事重重,连给他夹菜,都没啥反应。 柳如是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按捺不住。 “人是铁饭是钢,公子切莫过度心忧。” “哦,没事,秦某唐突,请姑娘见谅。” 想问题太过投入,竟忘了还有美人相伴,确实大煞风景。 放下碗筷,说道: “秦某自北地一路而来,所见所闻实在太多,江南乃大明富庶之地,然那些偏街小巷,广袤荒野乡村,绝非如此。 秦某无法悉数亲身查看,亦可想象到其中之艰难,心中虽早有预料,只是恐怕亲眼所见之时,同样会震惊不已。 大明百姓太苦了,非一朝一日可以解决,秦某听姑娘的,先吃饱饭,嘿嘿嘿。” 重新拿起饭碗一扫而空,柳如是殷勤地又添上一碗,还给他夹了几口菜,崇祯欣然笑纳。 柳如是默默注视着他大快朵颐,秦公子身体棒棒,原来胃口也不差,比那些文士故作斯文,实在洒脱得多。 被仅认识两天的美女伺候,还被观摩用餐,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饭菜不合味口啊?” “小女子如何比得上男儿,已经饱了,公子慢用。” “甚好。” 两碗饭菜下肚,崇祯心满意足。 唤来帐门外小太监收拾一通,王承恩进帐再递上两杯热茶。 不一会儿还搬来一个小箱子,放在身后案几之上。 王承恩把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些往日所写的书稿之类,又摆好笔墨纸砚,开始给天子研墨。 “公子,小女子在此,是否会打扰你呢?” 柳如是兴致很高,但见崇祯似乎要办公,只能略为失望地客气客气。 “哪里哪里,茶都泡好了。” “那...” 柳如是指了指小书桌,意思是钦差大人要写公文,我一个女人在此,有点不妥吧。 “呃......此乃下人们有备无患,万一柳姑娘出口成章,秦某也好随即记下啊。” “案上那些纸稿,非衙门公文吗?” “哦,平日里豆腐干朽文而已,并非公函。” “那小女子可否欣赏公子大作呢?” “当然可以,还望姑娘别见笑。” “多谢公子!” 柳如是很开心,她其实根本就不想走,既然是秦公子的文章,必须得先睹为快。 崇祯今晚也没写东西的兴趣,那两杯茶很合时宜,王承恩越来越懂他了,反正都备上,由你皇爷自行选择。 柳如是拿起一叠纸稿,上面写的是《盐策论》,算得上盐政革新前的一道开胃菜,手抄件好数天前就已传回京师。 秦公子的书法造诣极高,“台阁体”无比工整,可以看出是个非常认真且严谨的人。 此刻的柳如是,又冒出一阵怦然心动。 文中有部分修改痕迹,并不影响阅读,其内容却让美人越看越惊。 秦天直指大明盐政腐化,盐工及朝廷都未得到对等收益,相反肥了贪官污吏,还有那官商勾结的盐商,朝廷长期遭受蒙蔽,底层灶户苦不堪言。 盐课已到必须革新之时,否则国将不国,若要扭转颓势,务必一次性根除顽疾。 比如取缔盐运衙门,改由皇家集团管控产销,制定出合理指导价,商旅均可合法参与售卖,税率与商税相当,取消盐工灶籍。 说简单点,就是仍由朝廷掌控,但责任主体变了,价格将受到控制,不再有私盐及官盐之分,属于半官方半市场化。 “公子,此文涉及面巨大,你乃向朝廷之谏言,还是?” “既乃谏言也用于登报,此文抄件已经发往京师,按时日不出十天,江南亦可看到。” “公子,恕小女子直言,日报虽乃当今皇后主导,然利益群体千丝万缕,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大明官场何其黑暗矣。 小女子不才,内阁六部支持与否?天子能认可吗?公子难道就不顾及自身安危吗?” 柳如是惴惴不安,她是真心担忧面前这个男人。 此文完全属于捅马蜂窝,身败名裂都是小的,说不定身首异处。 一个弱女子有这样的见识,简直太难得了,还此般在意他,崇祯心中温暖阵阵。 “姑娘且安心,内阁六部早非迂腐无能之辈,当今天子明察秋毫,一心想重振河山,士大夫谄媚之言,已无法干扰陛下雄心。 天子时常鞭策秦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秦某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崇祯朝北面拱手,言辞铿锵有力。 自己本身就在经常自我打气,梁启超总结顾炎武那句名言,也提前给说了,皆发自肺腑。 “公子......” 柳如是连忙伸出玉手,轻轻捂住崇祯的嘴巴,眼眸里全是温柔。 “不准公子如此折煞,小女子要你一辈子都好好的。” “柳君......” 崇祯大为感动,称呼起了对读书女子最尊贵的叫法。 当然,凭柳如是的学识及家国情怀,秒杀大明若干士大夫,这样的雅称实至名归。 “小女子可不敢当,公子莫要抬举。” 美人一脸娇羞,在烛光照耀下甚是好看,嘴上这样说,心头却乐开了花。 “普天之下除了柳君,人间奇女子能有几人?与柳君相识相知,秦某前世必有阴德!” 说完,崇祯脸上满是炙热,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再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公子...” 柳如是一阵慌乱,先前牵人家的手,如今又是握又是抱的,简直羞死人了。 秦公子胆子真大,就不怕我难堪或拒绝吗? 我俩才认识两天啊,可他的胸膛咋就如此温暖,如此的令我向往呢? 少女的羞涩与春意不断交织,柳如是脑海里浮想联翩。 第255章 女人半边天 温存了好一阵。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女不多情? 柳如是打心底,真想一辈子就这样抱下去。 可怀春与多情,并不等于轻佻,女人的矜持,总得要口是心非一番。 “公子,手...手稿,手稿弄皱了...” “哦...” 渣男“久经考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依依不舍放开双臂。 柳美人赶忙挪开半步,微垂双眸掩饰着羞窘,将稿件放在桌上,又随手拿起另外一叠。 看文章的样子非常认真,仿佛面前的一切,秒变成了空气。 别说,她专注的样子,无论是否在强装,都美不胜收。 “姑娘坐着看吧。” 将凳子轻轻挪到她身后,崇祯眼里满是欣赏与疼爱。 “嗯,”柳如是缓缓坐下,似乎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随和。 “公子,你...” 没过一会儿,美人突然抬起头,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色。 很显然,又被文章内容给震撼了。 “公子,此文也要登报吗?” “此文早发于《盐策论》,北地想来已经看到了,按理于近日,便可传到此地。” “这...” 柳如是更加狐疑,这种文章都可以随便发表吗?这可是在抽读书人骨髓啊。 倘若方才那《盐策论》称得上惊骇世俗,那么这篇《科举论》,简直旷绝古今! 文章提出取消读书人特权,不再以八股文作为科举标准。 还提倡新学,甚至号召女子读书,此等大动作,引发时局动荡的可能性极高。 虽对文中很多观点深感认同,但带来的冲击感,令她久久无法平静。 碍于这个时空交通不便,信息渠道不畅,天子平定天津后已将孔府拿下,张缚一干文人掀起金融战。 还有孔兴燮、钱谦益叛逃建奴,皇帝要南下等等讯息,柳如是并不知晓多少。 以往华夏日报中,曾隐晦折射过科举,仅属于潜移默化,当直文面对时,不亚于平地惊雷。 “柳姑娘啊...” 见她一脸发懵,貌似三观炸裂,崇祯浅笑,说道: “古人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人生一世追求学识,原本无错。 然自汉武帝独尊儒家,尤其隋文帝开科取士起,历朝读书人为博得功名,无不前赴后继。 江南各省文风鼎盛,然一县秀才举人并无几何,进士及第者更寥寥无几,偏远府县愈加凋零。 无数学子为了所谓八股文章,即便年过花甲古稀,仍孜孜不倦屡试不爽。 家中富庶者尚且不论,寒门学子全家供养读书,到头来非但未得功名,相反一家人受苦遭罪,满腹经纶一无是处,如此有何意义?” 柳如是边听边点头,这些都是事实,文章中也有提及,只不过秦公子此番说辞,概括得更为笼统且直观。 “敢问姑娘,以你对读书人之了解,大明读书人首先想到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还是不谋一身之达,而忧兆民之艰?” 柳如是不假思索: “自然乃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一语中的!隋文帝开科取士,太祖高皇帝缔造八股文章,初衷皆为广招天下良才。 然圣贤书中并无安身立命之技,虽授人向善与处世之道,但至理名言,常被世人刻意误解。 读书人视功名为个人与家族荣辱,只会生出更多自私之辈,在大义与私利面前,往往选择后者。 故读书人需拥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情操,同时需具备一技之长,切不可钻进迂腐泥潭!” “那依公子之见,取消读书人特权,就是想让读书变为平常之事,不再成为平民百姓奢望之物?” “正是!” “而后人人有书可读,再冠以新学学以致用,让其具备一技之长,不再为读书而读书?” “然也!” “那包括华夏日报推行大食数字,亦是为科举革新,作些许铺垫之举?” “确实如此!” 柳如是频频发问,还学会将问题进行延伸,实在聪慧异常。 “可是公子,让女子读书,以世俗之眼,必然不易接受,不知公子是何打算?” 文中对让女人读书识字,只有寥寥数语,并未予以详解,柳如是身为女人,显然特别留心。 “不瞒姑娘,秦某仅乃提倡,实属无奈之举,数千年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恐怕天下文人,无不深以为然。 既期望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骨子里却视其为玩物,圣人说过无才便是德吗? 还不是读书人信口雌黄,一副高高在上指手画脚,以致误导舆论,积年累月形成之诡辩!” “公子......” 秦公子如此怜悯女子,令柳如是百感交集,她何尝不是话中所说那一类人。 自己的身世颠沛流离,当下看似光鲜,实则心中疾苦不已,只恨自己非男儿身啊。 缓了缓,崇祯接着说: “常言道女人实乃半边天,不应束缚于相夫教子,作男人附属之品,应该去读书,去科举,去做官,去从事各行各业,如此,方有出路矣!” 一副评头论足,听得柳如是心旌摇曳。 可哪一位圣人提过女人半边天呢?我咋不知道啊,秦公子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敢问公子,如你所言,像我这样的女子,也可去科举做官,为世间姐妹谋取福祉吗?” “那是自然,不过此事非一日之功,需朝廷与有识之士共同努力,或许一代乃至数代人,方可逐步实现!” “哎,千年顽疾,岂可一蹴而就,小女子恐怕...” 说到这儿,柳如是有些暗自神伤。 她一直想找到意中人相伴一生,同时也想如男子般经天纬地,可惜啊可惜,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确实太难了。 “姑娘勿忧。” 崇祯很会察言观色,拍了拍她的香肩,柔声道: “科举做官甚是渺茫,姑娘何不如同秦某一般,将心中所想撰文投稿,为世间女子发声,激起天下人共鸣!” “啊,小女子也可以吗?” “如何不能?” 柳如是如茅塞顿开,一下子竟忘记了矜持。 一双玉手突地捂住崇祯臂膀,水汪汪的眼睛忽闪,此刻的她,仿佛看到了未来曙光。 第256章 女学论 柳如是此般表现,让崇祯极为受用,谁不喜欢被中意的女子缠着请教问题呢。 于是,便变得如智者一般,向她持续灌输撰稿方面的“心灵鸡汤”。 如今华夏日报每期发行量已突破20万份,并保持良好增长,虽不以盈利为目的,仅10文钱每份,不过后宫众艳们,已经成了一个个“小富婆”。 广大太监宫女参与经营,驿站与经厂也是朝廷的,并不需要过多成本。 随着发行量增加及宣传,广告等业务具备规模,日报被越来越多人接受,文人雅士本就喜欢讨论天下,常常以是否看报,作为时尚主流。 很多朝廷大员长期都在日报上发文,少量民间人士也有参与,为提高撰稿人积极性,稿费定得也不算低。 待张嫣于山东完善相关事宜,加上这回在江南走一遭,日报将更上一个台阶。 崇祯说了一大通,听得柳如是兴致越来越高。 柳美人不特别在乎稿费,十多年来种种经历,早都造就了她的独特认知,能把心中所想广而告之,这才为最大幸事。 “敢问公子,若小女子要投稿,该如何投递呢?” “哦,这个嘛,可由秦某代劳,通过朝廷驿站寄回京师,秦某听说,朝廷近期会于江南正式建立办事处,届时就更为方便了。 办事处全权发行来自京师之华夏日报,还会创建地方报刊,往后就可于南都直接投递。” “如此大善矣!” 柳如是觉得很新奇,崇祯寻思一番,又道: “既然姑娘如此热衷,就如先前秦某所言,借朝廷即将科举革新契机,以女子读书为题,作一篇女权论。 不出秦某预料,必会引起轰动,届时姑娘名满天下,若进得皇后乃至当今法眼,姑娘心中之抱负,岂不更易实现!” “公子所言极是,那小女子现在就写,只是需借贵宝地一用,还望公子多多指教!” 柳如是眉开眼笑,一副心花怒放,转而又感到些许唐突。 在别人帐篷里赖着不走,还孤男寡女的,会不会影响秦公子就寝啊。 不过她此刻也有那么一点小心思,秦公子送给自己玉佩,已经算男女授受不亲。 手被他牵,抱也被他抱,自己还那么倾慕于他,早晚都是他的女人,已没必要再顾及什么。 想到这里,柳如是含羞带雨。 她这一害羞不打紧,却让崇祯浑身燥热,继而彻底破防。 “柳君,秦某......” 他身为皇帝,另一半灵魂来自21世纪,不可能如迂腐文人般婆婆妈妈,很认真地说道: “柳君,你我相识一场,秦某已经将你视作意中之人,秦某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与柳君朝朝暮暮,一生相伴!” 说完,激动地捧起美人玉手,眼里全是380伏电流。 “公子......秦......秦君。” 一声秦君扣人心扉。 崇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柳如是如同一只温顺小绵羊,享受着这份澎湃的独白。 第一次被男子明确示爱,相比读书人文绉绉的暗示,更加令人心动。 “往后在我面前,不准再如此客气,不准再叫我公子,知道了吗?” “嗯......我......我......” 一种霸道的幸福感,瞬间占满柳如是整个心房,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真正倾心的男子,秦君独树一帜! 郎有情,妾有意,尽管才认识两天,但这些都不重要,唯有两情相悦才是真。 所有怀春少女婉转心事,此刻都化作欲盖弥彰的水墨。 或许,这便乃柳如是对爱情的理解,她一直敢爱敢恨。 ...... 过了好一阵,崇祯放开了她,该有的浪漫必须得要,他还不愿过早进入主题。 在美滋滋的幸福中,柳如是端坐于桌案,开始搦管挥毫。 先前两人说了那么多,早有了腹稿,不停用娟秀的文字表达着。 崇祯不忍打扰,便唤来王承恩。 让他把京师传过来的那几本书拿出来,以压制住心中那团热火。 这几本书分别是《物理》、《化学》、《农学》三本,乃王徵、宋应星、毕懋康、焦勖等科学院人员联合编写。 在前往江南的路上,就已呈送给了他,只是目前他还没有审阅完毕。 几门学科除了《农学》比较系统化外,《物理》、《化学》两门并不复杂,比后世的简单多了,仅为初级入门版,有点科普的味道。 未来朝廷要开设新学,后年还要春闱取士,这几本书非常重要。 以后的所谓读书人,想仅靠之乎者也与君王共治天下,将渐渐一去不返。 ...... 大半个时辰后,柳如是放下毛笔,对着墨迹吹了吹。 “秦君,如是写好了!” 一副俏皮模样双手递给崇祯,还带着几分请教的意思。 清秀雅致的蝇头小楷赏心悦目,令崇祯赞叹不已, 柳如是写了两份东西,第一份为《女学论》,另一份一看就是类似于题纲的东西。 看来美人似乎跟女权杠上了,想来一通系列文,《女学论》明显仅为前奏。 文章开篇就对只准女子读《女诫》等所谓“女四书”提出批判,认为乃世俗对女人强加的精神禁锢,极度不公平。 官家小姐与百姓女子都应该读书,且应读万卷书,女子不应仅为男人的陪衬物,除了相夫教子,更要勇敢地走出去,女人虽弱,但同样是人。 文中还列举出薛涛、李清照两位女流,称其才华横溢,并不比同时代任何文豪差。 还高度赞赏前宋梁红玉、本朝的秦良玉两位女将军,称其品德高尚,区区女子杀得敌人闻风丧胆,一点不比男子差。 同时还暗讽程朱理学,限制女子这样那样,属于极度不尊重女性,既害苦了女人,也加剧后世对女人的偏见。 总之,将数千年来鄙夷女性的罪恶思想,喷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 啧啧啧,崇祯心中直呼大爽,柳如是果然非同一般。 此文与部分科举革新内容完美契合,有些甚至连他都没曾想到。 我捡着宝了! 这哪是什么秦淮八艳,妥妥的改革先驱啊,这是崇祯此刻,最真实的判断。 第257章 柳君的心酸往事 崇祯难掩心中狂喜,一连说了三句甚妙。 文章被偶像夸赞,柳如是自信心再度爆棚。 “柳君,我明日就叫下人送往驿站,早日让此大作公之于众!” “多谢秦君!” “你啊,先前还说得好好的,我俩应不分彼此啊。” 柳如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被爱包裹住的温暖。 放下纸稿,拉着她的双手坐下,崇祯一脸笑意,柔声道: “秦某还有很多关于自己的诸事,并未与你细说,待过段时日去苏州之时,秦某一定实言相告,你不要怪我才是!” 柳如是微抬双眸,四眼相对,满是郎情妾意,伸出玉手抚摸崇祯脸颊: “秦君身为官身,微服私访想必存在苦衷,所谓来日方长,奴家自然明白,奴家也有很多过往,想要与秦君细说。” 一声声奴家,代表着如今的柳如是,已经彻底把心交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虽方才写了大作,还列举出那么多为姐妹呐喊的题纲,但这一时期的女性,做不到与几百年后相提并论,此等表现实属正常。 美人显然想叙述她的一切,崇祯没有接话,只是将她温柔地搂进怀中。 先前自己向她表白,理应袒露真身,只不过竭力压制住了。 倘若说出真实身份,柳如是必定惊骇万分难以置信,对于县太爷都难以见到一面的大明人而言,其震撼力可想而知。 还是让她一步步慢慢接受吧,如此更为妥善。 “秦君,奴家幼年父母双亡,歹人觊觎我杨家家产,家道从此败落,10岁从故乡嘉兴流落至苏州吴江,被周家买进府邸做丫鬟......” 开始说起悲凉生世,崇祯把她搂得更紧。 “从小家母教过奴家诗词,家主见奴家有底子,得以进入书房侍奉,常常教习奴家读书识字,方对万卷书耳濡目染。” 这一方面崇祯并不了解,如今亲耳听到,勾起了丝丝好奇。 “你乃委身哪一位家主呢?” “前阁臣周道登。” 崇祯微怒,苟日的周道登,竟与她有这一段渊源。 “原来是这个败类!” “正是。” 只知道柳如是自小被卖入青楼,之后成为江南文人趋之若鹜的当红歌姬,对于进周府这一段,并不清楚。 “奴家长大后方知周道登德行,其人尸位素餐碌碌无为,该当被天子罢官,听日报上说,数年前还与晋商勾结,行资敌之举,奴家深恶痛绝!” “此种败类不提也罢,后来呢?” “周道登酷爱书画,奴家常伴左右,周家妻妾妒忌奴家,常被各种虐待责罚,万幸奴家年纪尚小,得以保全完璧之身......” 听到这儿,崇祯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同时也无比欣慰。 想来老家伙太老,一个又太小,能完好无损,绝对值得庆幸。 “周道登四年前去世,奴家被周家正妻百般羞辱,又被其卖进苏州归家院,从此坠入烟花柳巷。 前段时日在友人帮衬下,于苏州银行贷款一千五百两,加上奴家往日积蓄,方脱离苦海。” 柳如是幽幽说道,听得出来经历了太多磨难,令崇祯心痛不已。 江南歌姬卖艺不卖身,却也是陪笑的主,还是大明最低等的乐籍。 文人士大夫吹捧歌姬,挥金如土只为听上一曲,或只为博得才女一笑,其实打心底,还不是当作纸醉金迷的娱乐,享受他们自认为的所谓风雅。 “多亏当今天子创立大明银行,奴家平日积蓄存入其中,友人告知有低息贷款,愿为奴家作保,方赎得自由身,换来有幸与秦君相遇。” 柳如是过往确实很凄惨,崇祯轻抚她的脸庞,眼里全是怜爱。 “秦某改日一定登门致谢那位友人,至于一千五百两贷款,我想法为你还上吧。” 耍起了大男人主义,自己的女人必须护其周全,作为男人,实属应该。 不过此番话,遭到美人反驳,或许是感动之下的婉拒,也或许太过要强: “秦君莫要操心,友人为奴家担保一年,时日尚久,奴家尚有些许首饰,欲游历一番,借机考察纺纱织布。 奴家准备典当首饰,之后开一布庄谋生,秦君又指点奴家撰文投稿,奴家信心十足。” “你呀,如此倔强作甚,秦某说过,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你昨日没听明白啊? 某身为男儿,哪舍得你操劳受苦,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足矣!” 这番话说得很动情,柳如是伸起双手,搂住崇祯脖子,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臂膀上。 要强的柳如是,即便成婚,肯定也不愿束缚于家中,但方才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倍感甜蜜。 “秦君,奴家遇见你,真好。” 崇祯心都碎了,把脸贴着美人的脸,除了彼此温度,此刻,无声胜有声...... ...... 过了许久,悦耳且柔柔的声音再度传出: “奴家身份低贱,秦君身为朝廷命官,又得天子宠信,会不会嫌弃奴家?” 不得不说,柳如是非常敏感,换作任何烟柳女子,恐怕也会有此担心。 大明将各行各业身份地位,划分得明明白白,革新女权,如今毕竟还仅停留于口头,此种忧虑再平常不过。 “瞎说些甚,疼爱你都还来不及呢,待秦某向你阐明全部那一天,秦某会用八抬大轿,将柳君迎入洞房!” “真的吗?” 柳如是一骨碌挣开胸膛,美丽的双眼紧盯爱慕之人,似乎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 “莫非秦君尚未婚配?” “非也,秦某早已成婚,膝下已有数位子女。” 崇祯摇头否认。 “秦......秦君......” 柳如是闪现出一丝失望,不过随即又渐渐舒展开来。 秦公子马上二十四了,不可能未成家,只要能一辈子相爱,做她的妾室未尝不可。 八抬大轿乃正妻之礼,对于她这种身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原迹上钱谦益迎娶柳如是做妾,柳如是非正妻之礼不嫁,可见多么在乎名分,与此同时也体现出,对女权方面的那份倔强。 崇祯无法给她皇后名分,只能从其它各类细节,尽量满足予她。 第258章 秋后问斩 柳如是笑了,笑得那般灿烂。 此时的她,是幸福的。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多。 美人告诉崇祯,为她担保的友人便乃王时敏,曾经与陈子龙一道,与她有过两面之缘。 她很感激当今天子为百姓办实事,也感叹王时敏和陈子龙的命运转折。 倘若二人未早早与东林复社脱离干系,还解散几社,转而成为朝廷栋梁。 否则张溥、钱谦益等人一系列与朝廷对抗之举,说不定就发生牵连交集。 确实,这就是选择与冥冥天意注定,包括眼前这个大美人,崇祯同样感叹不已。 ...... 不知不觉,二人聊到深夜,涉及除本尊身份以外的诸多内容,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 王承恩早就想进帐催促,可见皇爷与柳姑娘那般缠绵,实在不忍也不敢打扰。 “今晚别走了,就在这里睡,好吗?” 崇祯有了倦意,想着明天要去下沙盐场,还有很多事要办,便准备安身就寝。 “秦君......你......” 柳如是心头怦怦乱跳,先前不是说要洞房花烛吗,现在怎能......我该怎么办? “哦......” 意识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崇祯一脸戏谑,笑道: “你啊,荒郊野外条件颇陋,想来小红与小翠,都只能在旁边帐篷里挤一挤。 秦某是说让你睡我的床,我打地铺,这中间有帘子可以遮挡,你可别想歪了啊。” “秦君,我......” 柳如是颊染飞霞间,连忙以袖掩面,羞得无地自容。 先前都谈婚论嫁了,却也没想过在此之前过早失身,搞半天,这个男人是在心疼她。 睡就睡呗,反正已经认定了他,睡他的床又有何妨。 荒郊野外的,有他睡在靠帐门口的地方,倒也更有安全感。 “王管家!” “小人在!” 王承恩匆匆从帐外走进来。 “叫人去取草席和被褥前来,某要打地铺!” “公子......这......” “怎么?” “遵,遵命!” 被皇帝瞪了一眼,王承恩只得予以安排。 自宣府起,数月来长期奔波在外,皇帝早已习惯风餐露宿,今日竟不顾天子之身,把龙榻让出去,柳姑娘有福了。 床上到处都体现着男人的味道,令柳如是无比满足,还一度遐想连篇。 崇祯拉上帐篷里的简易帘子,剪掉蜡烛芯,相互请寝后,和着衣衫沉沉睡去。 ...... 次日清早。 一睁开双眼,便迎来柳如是如花般的俏脸庞。 柳美人换了一身衣裳,一副神采奕奕,只不过仍身着方巾儒衣,如此倒也更为方便。 本该王承恩干的一些琐事,被美人代劳,又是端洗脸水又是盛米粥,还嚷着要给男人喂饭。 看着她拿起汤勺认真吹气,再一口一口喂向自己,崇祯真想把她就地正法。 简单的早餐,就在打情骂俏中度过,感受到了久违的温馨与浪漫。 打理身上一通,两人缓缓走出帐外,王承恩连忙招呼下面的人拆掉帐篷。 范景文、李若链、陈奇瑜、周遇吉诸人早都于外面等候,连忙迎上来拱手问安。 几个臣子还朝柳如是作揖,称其为柳姑娘,柳如是欣然接受,客气而礼貌地回万福礼。 “昨晚那两帮人,交代得如何?” 崇祯问向李若链。 “禀公子,属下与陈大人已全部理清!” “甚好!” 望了望四周,兵卒们行装基本收拾妥当,部分锦衣卫正牵着马,还吆喝着昨日的歹人上船。 张家湾青壮也在其中,还不时回望岸上不远处那十多堆新坟头,一脸忧伤。 “时辰几何了?” “禀公子,即将进入巳时。” “立即将此信送往松江府驿站,传回京师华夏日报社,儿郎们,出发!” “遵命!” 这封信不是别人的,正是柳如是写的那篇《女学论》,答应了人家,就得予以落实。 李若链交代给传令兵,并朝对岸打出旗语,昨日未过河的禁军及锦衣卫,纷纷扬起马鞭。 “出发!” 近百锦衣卫登船完毕,监督被俘虏的船工驾船,数艘漕船缓缓驶离岸边。 其余儿郎依旧从陆路行军,分成若干小队,慢慢消失于原野之中,朝着金山卫方向进发。 崇祯坐于船舱,见自己的男人似乎要公干,柳如是几人知趣地去往其它舱室。 李若链呈上两份奏折,拿起其中一本,乃朝中秋后问斩人员名单。 瞄上一眼,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分别为朱纯臣、朱国弼、薛琏等一干勋贵,晋商八大家、原晋商案、西山案、空饷案等一众文武,另外还有建奴间谍案涉案人员。 拿起王承恩递上的朱笔,不假思索,崇祯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原本想着除了背负人命者,才处以斩首,可斩可留之人送去终身劳改,但随着各个案件一一揭晓,丑事越积越多,已经没有留下的任何理由。 今年以来,天子还没有下令杀过几个人,这下子才是真正的大开杀戒。 而李弘济、梁廷栋等人叛乱案,尚在审理中,东厂、御马监、督察院、大理寺、刑部等衙门,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李自成一干流贼,同样罪孽深重,都等着梳理后三司会审。 这群败类中该死之人,若案件拖到年底,错过处斩季节,有幸可再苟活一年。 “李若链!” “属下在!” “周道登涉晋商案一事,你可知处置详情?” “禀公子,晋商案传遍天下后,周道登被仇人开棺鞭尸,家眷数月前已押往京师,家产已纳入南都银行。” “好,周家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流放三千里!” “遵命!” 想起柳如是昨晚说在周府种种遭遇,崇祯心头极度不爽。 按律周家会被贬成奴籍,干脆对败类后代再狠心点,路上是死是活各安天命,算是为柳如是雪耻报仇。 拿起另外一份,是驸马巩永固所写。 奏报皇家集团天津事务已安排妥善,具体交给了朱由崧打理,驸马爷不日就会抵达江南。 这下好了,金山卫乃至两浙盐场,可以尽快接收,对盐课那颗毒瘤,将全面拉开帷幕。 第259章 天子贩盐 行船至午后,已进入金山卫地界。 前方出现一座贯通河道的石桥,中部有一约莫三四丈宽的栅栏,不用说,明显就是钞关。 “公子,下沙钞关到了。” 李若链走进船舱禀报。 “哦,那某去看看。” 向一旁柳如是递了个稍坐的眼神,崇祯走出舱外。 “船上何人?” 头船已经接近关闸,桥上小吏高声嚷道。 “某乃京师商旅,此乃通关文牒!” 李若链高举路引。 “靠过来!” 朝后面挥手,崇祯所乘的头船缓缓抵近闸门。 这艘水师海沧船比一般的漕船大,关闸已没剩下多少孔隙,后方漕船全部原地停下。 几个小吏搭上跳板,其中一个上船。 “尔等到此做甚?” “回差爷,我等前往下沙贩盐,还请差爷放行!” 李若链双手呈上,一并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小袋子。 小吏瞄了眼路引,又掂了掂银袋,问道: “可有盐引?” “回差爷,有!” “后面几艘都是一路的吗?” “回差爷,正是!” “前面三里便乃下沙盐课司。” 见此波商人有七八艘船,显然身价不菲,看在银袋不轻的份上,小吏非常热情,还侧身朝前方指了指路。 “多谢差爷!” “可以了,放行!” “多谢!” 船队通过船闸,一刻多钟后,抵达盐场码头。 此处已经临近入海口,远处海天一色尽收眼底。 周遭停靠着不少大小漕船,商人雇用的苦力们,正搬着一个个袋子箩筐,由此可见,盐业贸易甚是兴旺。 在盐场小吏带领下,崇祯连同几个近臣及四五个锦衣卫,来到不远处一偌大院坝,碎银子自然少不了,小吏也心安理得。 “差爷,某自京师而来,此乃文书,有劳了。” 李若链递上路引盐引,值房门口案上坐着一小吏,看来专门负责查验。 “你等要提精盐50引?” “正是!” 瞄了眼身后差不多十个人,有几个还带着佩刀,想来又是某位达官贵人的买卖,大多数都气度不凡,有一年轻人穿着也不错。 大明每引盐为400斤,50引就是两万明斤,换算成几百年后的重量,差不多近20吨了。 小吏见过的人不少,早都习惯察言观色,如此大单,哪能那么痛快就给办理了。 接着,漫不经心说了一大通,全都是些不痛不痒之词。 李若链门清,塞上枚一两重的银锭,小吏这才眉开眼笑,不慌不忙塞进袖里。 特么当着这么多人面,周边还有诸多同僚,收银子连避讳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大明腐败之风可想而知,崇祯恨得牙痒痒。 “这位兄台,某带你与你家家主,去见副使大人吧。” “多谢!” “其它人在此候着!” 望了眼皇帝,又朝另外几人扔下一句话,小吏背着双手阔步而走。 别说,小小编外人员,架子挺大,崇祯只得同李若链一道,跟着朝不远处一间屋舍走去。 王承恩、范景文、陈奇瑜几个,连去见不入流小官的权利都没有,真特么衰。 值房门没关,天子二人非常“知趣”于门外止步,小吏进去通禀后,不多时得以进门。 “听说尔等自京师而来?” 盐场副使一身肥肉,一看肚皮里油水不少,捋了捋胡须,一副高高在上。 李若链侧过头望了望崇祯,见天子欲开口,便没有作声。 “回大人,正是!”, “把文书呈上来!” 李若链忙将路引与盐引掏出,身旁的吏员接过,再双手呈给上官。 副使查看一通,表情平淡,仿佛早已司空见惯,还肆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上面可有崇祯的“举人”身份,此功名候补一个八九品官完全没问题,甚至知县都可以。 政绩不错或遇到贵人赏识,像海瑞、陈新甲之类那样做大官,也不无可能。 看来管你是何功名,盐吏们见多了,在盐课司,盐商就得如狗一般趴着。 将文书扔在一旁,副使慵懒地问向崇祯。 “50引数量不小,大使大人今日外出公干,某不太好办矣......” 轻飘飘一句话,支支吾吾的,还伴随着一丝你懂的眼神。 “区区50引而已,副使大人谦逊也,李管事!” 崇祯下巴微扬,李若链赶忙掏出一锭十两纹银。 “秦举人这是作甚?” “一杯茶水钱,在下初来贵宝地,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拿起银锭咬了咬,又掂了掂分量,副使终于露出浅笑。 “张某秉公办事,自然会为商旅提供便利,秦举人折煞老夫矣。” 能当上高级吏员,明显此人读过书,像那些灶户、匠户等底层,只能担任皂隶、捕快、牢子之类低级小吏,还得有关系才行。 此人对第一次打交道者,有一定防范,可银两都辨别过了,还特么装腔作势,做给谁看啊。 “大人高风亮节,一回生二回熟,就当交个朋友,朋友请喝茶,何来折煞?” “嗯,秦举人所言极是,那张某恭敬不如从命。” “大人客气。” 崇祯心里很轻蔑,嘴上却头头是道。 一个盐场书吏,按照大明律不得称之为大人,否则就属于僭越,这家伙却安然笑纳。 而且堂堂“举人”,连县太爷都得礼让三分,此人却像对普通人一般,大明官场烂透了,老朱的政令没人鸟,尤其底层这种苍蝇蚊子扎堆的地方。 “此数量过大,不知秦举人行程紧凑与否?” “不碍事,一切听大人安排。” 如此一说,崇祯心神领会,显然今日办不完,说不定还有其它道道。 “盐场现有存货不足20引,需从它处调派,明日午时前方可妥善,每引价格比上月贵1两五钱,秦举人还需等待一日。” “无妨无妨,秦某闲得很,就趁此去海边看看美景吧。” “甚好!” “多谢大人,那秦某明日再来,告辞!” “不送!” 带着笑脸与卑谦走出盐场,崇祯转而脸色铁青。 按官方盐引价,盐场出货每引3两五钱,现在变成5两,价格说加就加。 从进入盐课司起,孝敬银都可以买2引多精盐了,全是金钱开路,之后还不知会怎样。 大明盐课之腐败,可见一斑。 第260章 钦差张家湾 回到海沧船,崇祯召集几人商议一番。 之后与几个近臣及十余锦衣卫,加上张家湾剩下那七八个青壮,朝内陆进发。 柳如是强烈要求同路,考虑到她身着男装,倒也没啥影响,只得让人从船上牵出两匹马。 而堂堂大明天子呢,亲自扶她上马,还当起了牵马的马夫,因为,美人不会骑。 其余人全部留于码头,除照管船只与二十来个徐家俘虏,张家湾三个受伤较重者,也需要看护。 能开好几艘漕船出来的商人,还有海沧船,地位不容小觑,即便知道你船上有啥龌龊事,不是一般人,谁也不愿干涉。 张家湾距离盐课司,也就六七里路程。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临近村庄。 所谓村庄,遥遥望去,就是些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整个村子离偌大的海湾不远,想来村庄名字,应该就是因海湾而成名。 这一时期,除了天空更蓝,海滩更为原生态外,岸上的所有事物,用荒凉二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大人,前面就是我们村了!” 张二狗指着前方那片茅屋,回头大声说道。 “甚好,去看看你们的盐池吧。” 离海滩不远有几处围堰,有一些人在劳作,想必就是盐池,崇祯得去瞧瞧。 “好嘞,草民这就带路。” 劳作的村民看到这群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几个村民迎了上来。 “二狗,你可回来了,你娘可担心死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初九呢?冬至呢?后面怎么?怎么......” 瞧见二十余人跟着本村青年,大多数人都配有刀剑,还有两匹马,穿着也很不俗,样子又不是盐课司的,村民们不禁心生狐疑。 “三叔公,侄孙有罪啊......” 张二狗带着哭腔,连同几个青壮扑通一声跪地,瞬间全都泪眼婆娑。 “怎么回事?这......” 一个干瘦老汉大惊失色,其余人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后生臂膀上还缠着棉布,不用多说,绝非什么好事。 “各位叔伯阿婶,初九,初九他们没了,冬至身受重伤,就剩我们几个了......呜呜呜......” “啊,我的儿啊......” 后面一个中年大婶,猛地瘫软于地。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 村民手忙脚乱,大婶缓缓醒来,泪水打湿着双眼,一副生无可恋。 青壮们在哭,村民们也在哭,场面看着就让人心酸。 以往这种情形,在张家湾时有发生,每次村里年轻人带着盐出去,很少相安无事。 长辈们似乎已经习惯,贱民就是贱民,为了一口吃的,年轻人与盐课司时常玩猫捉老鼠,还要提防路霸与大私盐贩黑吃黑。 这次回来的人连一半都没有,全村顶梁柱大减,着实令人悲愤。 “给三叔公说,到底怎么回事?” 干瘦老汉很瘦,但目光有神,想必在村里具有一定威望。 “我们从陆路运盐到青龙河口,正准备装船,没想到往回撑船的人已被徐家收买,徐家家奴守株待兔,拦路截杀,村里同伴非死即伤!” “又是那个华亭徐家?” “正是!” “该挨千刀的畜生啊,小老儿要是年轻二十岁,非得为后生报仇,畜生!畜生!” 老汉非常气愤,双眼瞪得通红,看得出在年轻时,是个不怕死的主。 “多亏,多亏钦差大人微服私访,神兵天降诛杀贼人,否则,否则我们都没了啊......” “钦差大人?你说什么?” 老汉错愕,抬头看向崇祯一行,既惶恐又满脸难以置信。 “叔公,这就是钦差大人!” 张二狗跪在地上直挪膝盖,挪过身朝向天子: “叔伯大婶们,这就是钦差秦大人,我等的救民恩人啊!” “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村民们惊慌失措跪地,既带着敬畏,也带着激动与不安。 戏里倒看到过钦差,现实中这儿可从未出现过大官,几百年来最大的,就是盐课大使。 张家湾过去不提,今年后生们走了六七趟盐,买回粮食偷偷藏起来,大家都能隔三岔五吃顿饱饭,但贩私盐可是死罪啊。 “青天大老爷,求您饶过张家湾吧!” 老汉高呼,不停磕头。 他想得很宽很远,钦差现身此地,极有可能是打击私盐,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二狗他们太老实了,救你一命又如何,大不了多苟活几日,这下全村遭殃,张家湾彻底完了。 “老丈请起,大家都起来吧。” 崇祯一脸严肃,上前几步搀扶起老汉。 张二狗几个还好,十余村民战战兢兢,他们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在那儿不知所措。 “二狗!” “草民在!” “把乡亲们扶起来。” “是,大人!” 长辈们被扶起,却站在原地六神无主。 “乡亲们,秦某奉旨钦差,就是要让尔等脱离苦海,张家湾贩售私盐之事,本官已悉数掌握! 按我朝律法,贩私盐者重则斩首,最轻者杖一百,徒三年,家产抄没! 然当今天子体恤灶户疾苦,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实属无奈之举,本官恕张家湾无罪!” 什么?这也太意外了吧? 老汉不敢相信,灶户们同样如此。 平日但凡被发现私藏,盐吏不是棍棒就是刀枪,还别说此等贩盐大罪。 今年想了很多办法,全村几十户冒着极大风险,好不容易攒下十多引盐悄悄运出去,还死伤几个后生。 没想到这钦差大人轻飘飘,竟然不治罪。 “大人,草民代张家湾父老谢过大人,乡亲们,给钦差大人磕头啊!” 甭管是不是真,老汉带头再次跪地。 “大家都起来,本官还有话说!” 张二狗大胆看了钦差一眼,见秦大人又在递眼色,赶忙招呼同伴。 村民们起身,崇祯扫视一周,心中五味杂陈。 灶户全都面带菜色,想来换回的米粮并不多。 如今已进入初冬,衣衫破烂且单薄,一双赤脚通红,跟当初京师流民相差无几。 所谓富庶之江南,真特么讽刺! 这就是大明灶户啊,实在太过凄惨,让他这天子无比汗颜。 第261章 逆天改命 安抚一阵。 钦差一行有礼有节,对村民秋毫无犯。 加上张二狗等人竭力宣扬,灶户们终于相信,这位秦大人,是来给他们解决问题的。 张家三叔公赶忙领着崇祯,参观海边多个盐池。 不得不说,华夏人民智慧令人惊叹,一连串池子,组成由海水变成食用盐的完美工序。 大明晒盐法与蒸煮法相结合,于海滩设置围堰,涨潮前将闸门打开,海水涌入蓄水池,退潮时关上,便将海水留住。 而后通过水车,将其抽入蒸发池,二者连接的沟渠中布有砂砾层及芦苇,如此可大量过滤杂质,再通过长时间日晒蒸发,形成较高浓度卤水。 下一步将卤水抽入结晶池(盐田),经过充分暴晒,形成结晶体。 倘若工序到此就结束,那么所得之物便乃粗盐。 为得到更纯正生成物,也就是所谓精盐,还得用水进一步稀释,再度筛除杂质,形成精卤水,加以铁锅烧煮,从而获取精盐。 宋应星《天工开物》中有详细记载,这下总算亲眼看到实物。 “老丈,不知于正常情形下,每人一年大致可产出精盐几何?” 崇祯想了解较为精确的工作量,便随口问道。 “启禀大人,盐池乃本村人共建,平日晒盐全村集体劳作,之后各家自取粗盐煎煮,如此一口锅一年下来,最多可产1000斤上下。” “是否不分昼夜,男女老幼齐上阵?” “正是!” 天子心中默算,盐课司让每丁口缴盐一引作为盐税,完全掐准了命门,已将劳动力榨到极限。 本想发问为何每户不多制几口铁锅,如此产出岂不更高。 想想倘若这般提,那就成了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必将缔造千古笑话。 大明除了盐,对铁器管控同样严格,加上产量不高,南方铁矿稀缺,价格极贵,一把菜刀最少都得200文,说不定还是几户人家换着用。 铁锅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属于奢侈品,全家齐上阵,有的负责煮盐,其余人还需去砍柴。 视线周围光秃秃,几乎没有植被,砍柴不知要走多远,这也为天然气与电力系统未形成前,为何华夏人民聚集区,到处山头都光秃秃的主要原因。 而这群灶户,能攒下些许食盐私卖,不知耗费全村多少劳动力,还需时刻提防被盐吏查出来,可谓心力交瘁。 “老丈,下沙盐课司给灶户工本费几何?” “回大人,每引500文,收盐时还百般刁难,乡亲们苦啊......” 这与张二狗所言丝毫不差,三叔公神情激动,可见平日被欺压得有多惨,怨气该有多深。 方才听到同村青壮死伤,都没有如此激烈,后生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许还是一种解脱,免得像他这样,留在世间继续遭罪。 “其它盐场呢?” 崇祯接着发问。 “回大人,与本村一致。” “那其余村子,是否也积攒私盐贩卖?” “大人,这......这......” 三叔公支支吾吾,灶户们微垂脑袋,显得讳莫如深。 “罢了,老丈不用回答,本官晓得了。” 事情明摆着,若不干那事吃几顿饱饭,说不定都造反了。 下沙盐场乃金山卫地界最大盐场,整个松江府,还有青浦等另外四个,涉及丁口不下两万,加上12岁以下孩童,这一群体应该有四五万人。 也就是说,这数万灶户家庭,乃极不稳定因素,长期于生死线上挣扎。 想想更大的两淮,还有两浙、长芦、山东、闽粤那些盐村,灶户总人口高达百万,盐课吃人不吐骨头,绝不可再荒唐下去。 “诸位乡亲!” 闻讯而来的数百村民,早都聚满四周,崇祯提高嗓音,他当下必须表表态。 “据本官所知,朝廷给予工本费乃每引一两五钱,可为何仅支付500文,尔等知晓与否,谁能答复本官?” “回大人,草民一清二楚!” “呃......” 三叔公回答得很干脆,让天子一行,都感到无比惊讶。 “大人,张家湾世代灶籍,知晓又能如何,自古民不跟官斗,草民等深感无奈啊。” 叹息一声,崇祯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大明百姓真的太淳朴了。 即便生活异常艰难,但首先想到的绝非造反,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除非已面临绝路,否则断不会选择揭竿而起。 想到这里,他更加理解了西北流寇,到如今都还没肆意严惩贼首,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各位乡亲父老,那盐课司乃至转运使司,实乃恶毒蛀虫,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仗着朝廷赐予之权鱼肉百姓! 本官先前阐明要让灶户脱离苦海,本官决不食言,誓要禀明朝廷,让败类人头落地,还天下灶户公道!” “青天大老爷啊......” “大人!” 盐吏横行乡里,种种惨痛经历浮现,村民们喜极而泣,欲再次跪地,被锦衣卫制止。 “乡亲们,尔等应得之工本费,七成皆被盐课司贪污,本官会让贪官污吏吐出来! 过往不敢多说,天启元年起至今十五年,非法所得必须一分不少归还灶户,本官还要取消灶籍,灶户以后可百业自由,如违此言,天打雷劈!” “多谢大人!” “......” 久久无法平息的致谢声不绝于耳,无论锦衣卫怎样规劝,村民们都义无反顾全跪了。 自古钦差拨乱反正,即使惩治了贪官,却从未听说过被贪掉的财物,还有物归原主的可能,一般都收入国库。 如今又是补钱又是甩掉户籍帽子,可谓空前绝后,灶户们彻底兴奋了。 接下来,崇祯提及为他们规划的未来。 海边广袤土地,属于盐场所有,并非全为盐碱地,将来可分地于民,让一部分灶户学会农耕,避免粮米全从外面购买。 最大亮点,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往后工本费,将比朝廷当下制定的标准更高,灶户还可以享有官盐优先零售权。 换句话说,这群世袭灶户,将逆天改命,成为国企产业工,且多劳多得,同时可成为第一批合法零售商。 第262章 家徒四壁 大明百姓对于官员,具有天然畏惧。 钦差大人全程几乎不打官腔,皆为利民举措,让灶户们耳目一新,看来大明并非全是贪官,无不对未来充满希望。 几个近臣司空见惯,天子言出必行,盐课革新注定势不可挡。 倒是柳如是,不禁为崇祯捏了一把汗。 秦君所言,令人热血沸腾,可单凭他一己之力,真的能办到吗? 到头来千万别让百姓失望啊,千万别因此惹下祸事啊。 夕阳渐渐西下。 崇祯提出在村庄空地扎营一晚,明日再四处看看。 灶户们异常动容,堂堂钦差于穷乡僻壤野外露宿,真是大明的好官啊。 三叔公一声吆喝,让张二狗几个去将藏好的粮米,拿一部分出来,今晚要款待钦差。 全村几乎都动了起来,各家各户拼凑锅碗瓢盆,村里仅有的四只母鸡被杀掉,在一处大土坝烹起了集体野炊。 尽管崇祯心有不忍,百般推诿,无奈村民太过热情,他们也没带多少干粮,只得客随主便,感受一番大明百姓的淳朴。 吴英杰把营与锦衣卫主力,已在离村十里处扎营。 周遇吉派过来传令兵,向天子禀报行踪。 李若链吩咐属下,将几顶营帐就搭在土坝外围。 趁着村民做饭空档,天子走到就近茅屋前。 “大人见笑,此乃草民寒舍。” 三叔公有点不好意思,连同张二狗及村里另两名年长者,簇拥着钦差。 “老丈,你家有几口人?” 看着阴暗且低矮屋舍仅有两间,崇祯问道。 “回大人,草民两子两女,儿子都已分家于本村另一头,大女儿嫁到外县,家里尚有老伴与十三岁小女。” 走进正屋,里面有草席打成的地铺,上面摆着旧枕头和一床薄棉被,很干净,却尽显寒酸。 屋里除了一张三条腿的长凳外别无它物,妥妥家徒四壁。 崇祯叹了口气,没再言语,伸手掀开草席帘子,想看看另外一间屋。 “啊......” 一声尖叫,让众人全都一个激灵。 透过小窗映入屋内昏暗光线,一蓬头垢面女孩,将破被褥紧紧攥在胸前,样子非常紧张。 崇祯连忙退回几步,指着里面,问道: “是否身染疾病,秦某同路有医官,可予以医治。” “回......回大人,此乃小女,羞......羞于见人......望大人恕罪!” 三叔公垂头拱手,张二狗与本村另两名老者,微垂双眸没有作声。 这一刻,崇祯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否无衣裤避体,故......” “回大人,正是!” 三叔公一脸难堪,眼里还闪现着心疼,一家之主连衣服都没法给女儿,着实狼狈不已。 “张二狗!” “草民在!” “全村此种情形,是否乃普遍现象?” 为避免尴尬,只得问向别人。 “回大人,草民今年贩盐换回些许衣物,比以往有所改善!” 啧啧,这还是改善之后,之前状况可想而知。 怪不得先前在盐池边,男女老少皆有,唯独十来岁女子极少,想来不排除此种原因。 “李若链!” “属下在!” “去叫柳姑娘,取衣衫前来,一并叫上本家女主人!” “遵命!” 钦差一行都是男子啊,何来姑娘?莫非钦差要给小女衣裳穿?三叔公很是诧异。 “大人......草民惭愧!” “休要再提,秦某知晓灶户难处。” 崇祯很痛心,这种事都遇上了,整个大明,该有多少个家庭,苟活于水深火热。 不多时,柳如是来到近前,手里拿着一套衣衫,向众人略施万福。 一同过来的,还有个浑身补丁的大婶,想来是三叔公内人。 “此乃秦某家眷,改变装束实为出行方便,老丈大可放心。” “多谢大人!” 三叔公夫妇千恩万谢,眼里全是真诚。 大明女子注重名节,把别人母亲唤来,这样更稳妥,崇祯是个细致的人。 不便在此过多停留,天子走出屋外,又看了看旁边几家。 不用多说,各家陈设相差无几,称得上赤贫,只能说比居无定所的乞丐,好那么一点点。 就这样,柳如是三人多带的衣服,全都贡献了出来。 却也只能解决少许窘迫之事,衣物大多都在船上,无法做到更多顾及。 ...... 崇祯心情沉重,回到院坝之时,锦衣卫已点燃几束篝火。 三叔公与张二狗热情招呼,一张破烂不堪的八仙桌摆在靠茅屋处,上面土罐土碗里盛着鸡汤。 数百村民围于院坝席地而坐,中间一口锅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其它十余口全是稀粥,旁边还有一桶咸菜。 灶户们已经在喝粥,白米饭与鸡汤,显然是特意留给客人。 看来为招待钦差一行,全村把最好的都拿了出来,已经倾尽全力。 “大人,请上座用膳!” 三叔公很恭敬,作揖让天子挪步。 “多谢老丈,老丈请随秦某一起落座。” “大人,草民岂敢,草民......” 确实,一介平头百姓,哪敢与官员同桌,钦差的表现,让他惶恐不已。 “无妨,秦某没那么多规矩,老丈尽可安心!” “草民......” 半推半就下,崇祯亲自将他扶上主位,另外两个老者也被请到桌前。 望了眼周遭喝粥的灶户,跟他在广宁门施粥时感触如出一辙。 只不过当下角色发生互换,灶户们真的太朴实了。 “李若链!” “属下在!” “将鸡汤分予全村长者,白米饭分予妇孺孩童,我等就喝稀粥!” 此情此景,令崇祯心中难安,做不到坦然享用灶户们挤出来的吃食。 “属下遵命!” “大人,这......这如何使得?大人......” 三叔公连忙推辞,另两个长辈也忐忑不安,欲下跪请罪。 在场村民闻言,全都手足无措。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太祖高皇帝教导文武,须知民间疾苦,当今天子同样关爱百姓。 倘若秦某欣然受用,与那些昏官庸官,有何区别?乡亲们休要再提!” 一番谦让之下,村民们终究拗不过。 只能饱含热泪,第一次感受大明官员,带来的温暖。 第263章 关公面前舞大刀 就这样,天子与赤贫灶户,于初冬之夜的篝火下,享用集体晚餐。 唯一不同点在于,天子一行喝粥,鸡汤与白米饭,都让给了长者妇孺。 四只鸡与一锅白米,根本分不到多少,但村民们心里,无不美滋滋。 饭毕。 全村收拾一通,大家都没有走的意思,崇祯干脆讲起了所见所闻。 若跟目不识丁的百姓谈朝堂,显然徒劳无益,然而换作另一种方式,那就无比精彩了。 从西北流寇说到建奴,又从勋贵宗室聊到底层平民。 各地各类大事件,自天子口中娓娓道来。 原来大明今年竟发生那么多事,钦差没说,盐场小村庄还真不知道,即便多少知晓些许,皆为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大明很难,但当今天子励精图治,灭流寇杀建奴,强力清扫叛乱,诸多政令很新奇,若全部落地,大明未来可期。 总之给人第一感,当今天子乃绝对好人,绝对的明君。 只是上上下下坏人太多,天子得一步一步来,最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一直聊到深夜,话题结束。 当着全村人面,王承恩拿出十余两散碎银,算是支付今晚款待酬劳。 三叔公与张二狗数度推辞,灶户们直呼不可,不过在崇祯强烈要求下,终归不安地收下。 一顿稀粥压根就值不了这么多钱,钦差大人怜悯灶户,令他们感激不已。 ...... 翌日清早。 崇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这声响不同寻常,一骨碌爬起身,还朝柳如是吼了一嗓子,而后拿起宝剑匆匆出帐。 “何事?” “禀,禀大人,属下已派小的们前去查看,大人稍候!” 王承恩天亮时就在帐外候着,随时等待皇爷醒来,皇爷反应挺快,看来又是和衣而眠。 “某去瞧瞧!” “大人!” 没走出几步,李若链与范景文、陈奇瑜赶至近前。 “启禀公子,有两三百人正朝此处而来,带有兵器马匹,手下正在组织村民撤回!” 望见不远处盐池,百余村民拿着工具往回奔,想来天没亮时就开始煮盐,着实够辛苦。 “走,过去看看!” “遵命!” “大家莫慌,大家莫慌,退回我等扎营之处!” 李若链朝村民不断高喊。 “......” 张二狗也在人群之中,帮着钦差维持秩序,嚷着让妇孺老弱都回去。 自己和另外二三十青壮,则手持柴火棍或顺手器物,向天子靠了过来。 “尔等退后!” 崇祯几人来到锦衣卫身后,十余锦衣卫早已拔出腰刀,一副严阵以待。 “是否已派人通知周遇吉?” “禀大人,村外哨位发现此帮人后,属下便随即派人前往。” “甚好!” 其实无需多问,李若链都知道怎么做,周遇吉包括锦衣卫主力暗哨,距村子不会太远,否则便是失职,主要是担心村民。 “大人,就是这伙人!” “对,是他,化成灰卑职都认得!” 十余骑着马的人已到十丈开外,身后约莫两百余随从,全都手持刀枪棍棒。 这不盐课司那帮小吏吗,其中几个未见过,从其穿着可知,除数十盐吏外,其他都是家丁。 “大胆狂徒,劫掠徐员外漕船,围起来!” 那张副使出言呵斥,而后向身边另外两人谄媚地拱手。 “止步,若再前行一步,定斩不饶!” 一群人围了过来,李若链拔刀指向对方,锦衣卫反应敏捷,将天子几人护在中间。 “呵,大胆贼人,竟敢暴力抵抗朝廷命官,找死!” 张副使狐假虎威,一身从九品服饰的官员抬手打断,显然乃盐场大使。 “本官问你,停于盐场码头之船,其中五艘本为华亭徐家所有,是否乃尔等所截?” “是又如何!” 崇祯扒开锦衣卫肩膀,来到最前面。 “大胆恶徒,光天化日抢劫徐某漕船,谁给你的胆子!” “你是何人?” “某乃华亭徐家二公子,还不快束手就擒!” “就算秦某夺你漕船,你也罪有应得,你为何不提你徐家家奴滥杀张家湾村民,造成十余人死伤,还好意思在此兴师问罪!” “你,你......” 徐二公子语塞,猥琐地望了大使一眼,平日老爹把盐课司养得白白胖胖,该你们撑场子了,老子带了这么多人,怕个鸟。 “大胆!以为本官还不敢拿你吗!” 大使维护着徐二,明显私交不错。 “你身为朝廷命官,不知为国为民,却与乡绅同流合污,秦某乃有功名之人,你可知公权滥用之罪,可知任意僭越之罪!” “你......” 确实,就算这帮人抢了漕船,自有县衙或操江水师衙门料理,还轮不到盐课司来管。 昨日回盐场,张副使向他禀报,一伙京师来的人文书存疑。 路引没有假,但盐引貌似为先盖大印后填内容,还知道往盐村而来,不由得引起警觉。 昨晚徐本高的二公子也到下沙找到他,告知自家五艘漕船被劫,就停在盐课司码头。 无奈码头上歹人数量太多,不敢妄动,本着擒贼先擒王的伎俩,便一大早来到这里。 大使向副使投去一个询问目光,姓秦的绝非善类,显而易见不会轻易服软,只能在文书上找麻烦,先镇住对方再说。 “禀大人,若卑职所料不差,此秦姓狂徒不知何种手段,获取空白盐引,再肆意填写内容伪造,其罪当诛!” “你告诉本官,是否属实!” “是又如何!” “大胆狂徒,拿下!” 没想到对方爽快承认,这下找到了突破口,可顺势帮徐员外拿回漕船,还要让外地人出出血。 “谁敢!” “杀!” 数十盐吏畏缩不前,徐家二公子喧宾夺主,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吆喝家丁杀过去。 锦衣卫挥刀狂舞,瞬间就将冲在前面者撂倒不少。 李若链紧紧护在皇帝身旁,前日在船上太过危险,他可不敢再让天子肆意冲杀。 这批家丁赶不上船上那批,却人数太多。 范景文、陈奇瑜、王承恩,都持刀奋起自卫。 “拿下!拿下!” 盐场大使振臂高呼,心头恼怒不已。 权威受到赤裸裸挑衅,这帮外地人竟敢在关公面前舞大刀,简直自寻死路! 第264章 彻查两浙盐课 “杀!” 李若链刀法行云流水,将贴近天子的几个歹人砍翻,几乎刀刀致命。 大使在马背上坐立不安,朝后面退了退,口中不停高呼: “杀啊,他们人少,杀一人徐家赏银二十两!擒得贼首赏银百两!” 奶奶的,我说过吗? 徐二公子很郁闷,不过就此等阵仗,若不打打气,还真不容易对付。 “杀......” 正酣战间,远处烟尘滚滚,千余马队杀了过来。 “大人,那边好多人啊!” “什么?” 大使一惊,朝着张副使所指方向望去,一下子陷入云里雾里。 “砰砰砰......” 还在数十丈外,部分禁军便朝天开枪,显然是警告,最重要一点,担心伤到自己人。 “大人,十有八九乃官军,可为何身着便服?” 副使满腹不解。 许多家丁盐吏被火铳声愣住,有些人仅犹豫片刻,便换来毙命一刀。 大使也很疑惑,能有那么多火铳马匹,像徐本高一类大商人,根本做不到,八成就是官军,心中反倒放心不少。 “保护大人,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周遇吉同锦衣卫千户官大喊,吴英杰领着禁军儿郎,同锦衣卫一道,围成大圈圈。 数十锦衣卫直接一个拦腰猛冲,片刻间两拨人之间,留下大片空地,没有死透者,口中发出阵阵哀嚎。 “后退,后退!” 盐课大使慌了,勒马朝后面躲避。 这伙人确信乃官军无疑,姓秦的先前不鸟他,明显人家乃大官,根本是他们惹不起的啊。 “末将护卫来迟,请大人恕罪!” 周遇吉下马拱手。 “甚好,把贼首拿下!” “遵命!” 当官军吼出跪地不杀之时,就有少量人扔下武器,可无论徐家家丁还是盐吏,平时嚣张惯了,哪里见过此等阵仗,绝大多数仍矗在原地发怵。 直到数十禁军打出一阵排枪,又收割不少性命,那些人才反应过来。 “跟老子下来,混账!” 不多时,盐课大使、张副使、徐二公子一脸狼狈,被押解到天子面前。 倘若徐本高本尊来,一眼便会认出天子,根本不可能发生冲突,可惜来的是儿子,只能多吃点亏了。 “李若链!” “属下在!” “把村里百姓叫来,看本官惩处此等败类!” “遵命!” 三人大惊,着实撞到南墙了,盐课大使官虽不大,却关系网复杂,徐家在松江府,更是横着走。 可对方没有丝毫顾忌,还要叫来百姓,最起码比知府大,至于具体大多少,不得而知。 “方才不是很猖狂吗?怎么?现在不狂了吗?” 天子狠踢徐家二少爷一脚,这苟日的徐本高,上梁不正下梁歪,被老子贬官回乡,一家子平日里仍旧作恶多端,真该被千刀万剐。 徐二吓得浑身颤抖,周围尽是尸体残肢,血腥味令人作呕,以往都是自己欺负人,这下成了砧板鱼肉,三魂丢掉两魄。 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一双厉眼望向昨日那副使。 “你这污吏,眼睛挺尖嘛,盐引有瑕疵都看得出来,可惜只知横征暴敛中饱私囊,我让你贪!我让你贪!” 边说,崇祯边来上几脚,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大......大人饶命,饶命,大人饶命啊......” 张副使被踢得呲牙咧嘴,口中不断求饶。 他仅乃书吏,可在下沙地界,却是大神般存在,被不知是何官职的上官暴揍,只有告饶的份儿。 崇祯踢累了,又瞄向盐课大使。 这时,全村男女老幼,都跑了过来。 听说方才那批人被擒住,秦大人叫大伙儿都来看,心中无比舒坦。 “你身为盐课司主官,户部明明规定每引工本费一两五钱,为何仅给灶户五百文?说!” 大使浑身都在发颤,竭力平复心中忐忑。 但在未搞清来龙去脉之前,不可能竹筒倒豆子。 “卑职不知,敢问上官何等职务?可有公函过问盐课?” 大使小心地抬头看一眼,而后微垂脑袋,有点故作镇定。 崇祯轻蔑一笑,这家伙头脑灵活,可惜没用于正道。 大明这艘破船八面透风,从户部盐课提举司直至地方盐课司,完全属于独立王国。 就连巡抚或一省布政使,都不愿过多干涉,倘若得罪利益群体,某天被治罪都说不准。 至于巡盐御史或是巡按,要么走走过场,要么同流合污。 “你没有资格知晓秦某是谁,陈巡按!” “下官在!” “把你的官身文碟让他瞧瞧!” “下官遵命!” 崇祯哪来文牒自证身份,他那身行头若拿出来,非得把贪官吓成半死,一个陈奇瑜足够了。 “下官鲁莽,还望钦差大人恕罪!” 大使如小鸡啄米般叩头,心中满是惊恐。 堂堂南直隶巡按,都听命姓秦的,那么唯一解释,此人必是身负皇命的朝廷钦差。 “恕罪?真是可笑!尔等克扣工本银,瞒报丁口数量,贪下巨量官盐卖予私盐贩,大明最大私盐贩,就是你盐课衙门! 你有何资格被宽恕?有何脸面苟活于世?灶户被尔等压榨生不如死,那些贩盐灶户,都是被尔等逼上梁山!” 崇祯恶狠狠瞪着大使,一副咬牙切齿。 “尔等勾结恶霸乡绅助纣为虐,拦路截杀朝廷命官,哪一条罪状不让你死无全尸!” “大人,下官冤枉啊......” “呵,贪官喊冤,可笑至极!你小小从九品大使,何来能力呼风唤雨,你那群上官还不是沆瀣一气,没一个好东西!” “大人明鉴!” 大使重重磕头,想说的话被钦差说中,即便要死,他也得拉人垫背,贪官何来忠义可言。 “李若链!” “属下在!” “派人传令钱肃乐,将两浙都转运使衙门、各盐场官吏,七日之内给本官通通抓来! 你锦衣卫全力配合,凡官吏家产与俸禄不符者,一律查抄,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盐课大使等人彻底蔫了,方才袭击的竟然还有锦衣卫,胯下不禁尿意阵阵。 “本官届时要在张家湾,来一场彻查两浙盐课公审,为百姓主持公道!” “青天大老爷啊......” “快给秦大人磕头......” 村民们纷纷跪地,异常兴奋且感激。 钦差昨天说为民作主,今日便说到做到,那些美好愿景,似乎离得越来越近了。 第265章 曾经的大明,曾经的自己 “范大人、陈巡按!” “下官在!” “即刻突审下沙盐课司一众官吏,华亭徐家同样如此!” “下官遵命!” “周总兵!” “末将在!” “立即接管下沙盐课司,将我等漕船开到此处海滩,待两位大人审讯完毕,着你部持锦衣卫腰牌,查封所有败类家产! 同时命松江知府方岳贡,松江府所属各县七品及以上官员,七日后全部到此!” “末将领命!” “李若链!” “属下在!” “命人将浙江巡抚、浙江左右布政使,杭州及宁波二府知府,通通召来参与公审!” “属下遵命!” “此群恶徒全部羁押,都散了吧!” “得令!” 盐课司一众盐吏与徐二万念俱灰,这钦差竟然能调动巡抚,可见权利之大。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百姓们不太懂,人群之中的柳如是,却更为通透。 秦君做事一气呵成,散发出的霸气,至少堪比六部尚书。 那周将军竟然官至总兵,李举人居然是锦衣卫,关于秦君的一切,曾想象过若干种可能,但似乎总在意料之外。 他到底还有多少没跟我说?如此大动作会不会伤及到自身? 心中既为秦君生出忧愁,又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从此番命令也可看出,崇祯下一步,将不再隐瞒身份。 两浙都转运盐使司,管辖着松江府及浙江沿海盐场,涉及到两个省。 而且七日之内巩永固必到,盐课牵一发动全身,需要将就近地方主官唤来,落实相关政令,为盐政革新开个头。 另外松江府欲开海,将提升成与天津同等的直属府,跑来跑去太浪费时光。 到时候去苏州,从海路入内河直达即可,就在这海边渔村,把有关事宜一并给办了。 ...... 今日村里人声鼎沸,几百年来头一遭。 徐家一两百家奴,被看管在沙滩上吹风,死掉那些盐吏家丁,则被拉到远处掩埋。 受伤歹人只能自求多福,携带的药物太少,哪舍得用在败类身上。 而锦衣卫毕竟是锦衣卫,仅数人受皮外伤,问题都不大。 为不打扰天子,突审一事,也被范景文、陈奇瑜放到了村子外。 崇祯终于闲了下来,在帐篷里思考几日后诸多事项。 不一会儿,柳如是端来一小盆粥,还有两张叫不出名字的大饼。 “秦君,先前村中大婶就已熬好米粥,你喝点吧。” “好。” 忙活一大早,都快临近晌午,突发事件耽误了早餐,肚子还真有点饿。 “柳君,你也来一碗。” “嗯......” 两人拌着大饼喝米粥,柳如是细嚼慢咽,心中满是疑问。 秦君头两天说过,往后会告诉他一切,也就不好多提问,便找着话题开口。 “秦君,听村里大娘说,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此粥还是特意为我等熬制。” “哎......” 崇祯微微点头,叹息一口气。 自古一日三餐,抛开贵族士大夫不提,自唐代起直到南宋,民间方全面普及。 不过这也需要前提,那便是有粮可食,对于底层平民来说,三餐仍属于奢望,只得说道: “大明百姓生存艰难,秦某担子不轻啊。” “是啊,让平民丰衣足食,并非一日之功,今日秦君严惩蛀虫,百姓拍手称快,奴家相信秦君,定能实现鸿雁之志!” “柳君谬赞,大明身处多事之秋,朝堂与地方腐败糜烂,只能施以猛药,盐课便是如此。 除此之外,诸多事务千丝万缕,可谓任重道远矣!” “秦君于外面冲锋陷阵,不担心引发朝堂群起攻之吗?当今天子真能做到不信谗言吗?秦君......奴家......” 柳如是泛出阵阵心疼,这个男人行事果敢,深得她的芳心,却又难免不担心他。 “无妨,某前日便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君切莫忧虑。” 柳如是垂下双眸,将碗中饭食用尽,缓缓放下碗筷。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像心系外出丈夫的贤妻一般。 罢了,是该坦然面对了,崇祯心中连连自嘲。 让自己的女人心忧,实在不忍,七日之后一切都会明朗,用不着再藏着了。 “柳君,你过来。” 牵起她的手,又拿起凳子,将她于小书案一旁坐下,之后再俯下身躯,半蹲在她面前。 “秦君,你......你这是做甚?” 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尽现,双眼凝视着美人。 “某有件事要给你说,你就当听评书,切不可激动,也不可有其它杂念,可否?” “秦君,那你,那你起来说吧。” 柳如是点头应允,脑里直发懵,不知意欲为何。 轻轻拍了拍美人香肩,崇祯笑脸渐渐消失,神色中闪现出丝丝暗淡。 站起身背着双手,脚下踱起步子,仿佛回忆起某件过往之事。 踱了几步,方慢悠悠出声: “古时有一国君,先帝乃其兄长,无奈兄长年纪轻轻染疾归西,国君亦不足十六岁,便被臣子硬推至宝座。 接过皇权之时,国君惶恐难安,宫中强权太监虎视眈眈,朝堂臣子依附者不再少数,稍有不慎,便极可能万劫不复。” 顿了顿,又道: “国君饱读圣贤书,以为拔掉强权阉党,再加以勤政操持,便可拨云见日。 后来施以小技稳住朝堂平衡,最终一鼓作气灭掉阉党,心中中兴之梦,似乎近在眼前!” 说到这儿,崇祯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接着道: “然王朝早已病入膏肓,臣子做实事者甚少,吹捧务虚者比比皆是,各地战乱四起,外敌频频入侵,广大百姓流离失所! 国君每日仅歇息二三时辰,常为国事心力交瘁,可惜再努力又如何,国家反倒愈加糜烂,所谓中兴,实乃痴人说梦矣!” 提高了音调,崇祯眼里充斥着遗憾与悲愤。 他此刻仿佛在感叹,感叹那个曾经的大明,感叹那个曾经的自己。 “后来,国君渐渐顿悟,倘若继续如此下去,不需奸臣害他,自己便会英年早逝。 那些令他不忍抛弃之子民,那个令他放心不下之王朝,恐怕终将灰飞烟灭......” 柳如是已经被故事完全代入,脸上阴晴不定,双眼不离崇祯,似乎也已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国君痛定思痛洗心革面,将贴身爪牙进行重振,牢抓禁军,重用能臣良将,其后扳倒内阁,重拾朝堂真正权柄! 之后推出系列新政,官员加薪,下旨永不加赋,诸类种种所为,无不惠及天下黎民。 外加严惩贪官贵胄,抓卖国富商,所得之财九成充入国库,王朝财政得以稍稍喘息! 接着求得世间能人,发明自古未有之物,出征塞外驱除鞑奴,出塞之军收复前朝失地,边关开始步入安稳。 转身收拾朝堂叛乱者,以雷霆之势力挽狂澜,方换回时间与空间,让王朝初具起死回生之态!” “秦......秦君......秦君......” 柳如是眼睛睁得老大,她不是傻子,博览那么多群书,历史上根本查无此人! 所有故事分明就在叙述当下,那个所谓国君,分明就是直指当今! 此刻的她,胸中阵阵起伏,呼吸一度急促,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第266章 盐村公审 柳如是神情有些恍惚,不由站起身,双眼直视对方。 似乎感觉不妥,转而微垂双眸,说道: “秦君口中之国,实为大明?口中之君,实乃秦君!” “正是!” “奴......民女柳如是,拜见陛下!” 柳如是已经彻悟通透,不过由此带来的愕然,一点都不小。 “柳君切莫如此!” “陛......陛下。” 双手扶起她,崇祯眼里满是温柔。 “诸多事宜身不由己,还望柳君多多包涵。” “陛......秦......秦君......” 柳如是六神无主,连说话都支支吾吾。 能与当今天子相遇,竟然还在一天前私定终身,到底是命运,还是天意? 天子不应该高高在上吗?怎可给一个民间女子致以歉意呢,哪怕再喜欢自己,也很不恰当啊。 身躯不由自主微微发颤,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陛......” 话音刚刚出口,香唇被一张大手掌蒙住,还被顺势搂入怀中。 “今后你我二人之时,叫我秦某即可,待将你娶进家门,你也可以叫我夫君。” “嗯......” 幸福感与余震萦绕,柳如是含羞带雨。 “待过段时日,将南直隶诸事处理妥善,我还会去闽粤,或许明年开春,方能回到京师。 我们去苏州后,选个良辰吉日完婚,只是册封之礼,尚需回宫方可,实在委屈柳君了。” “何来委屈,奴,奴家听夫君的。” 一个烟柳女子,能被大明最牛叉的男人,用民间礼仪娶回去,绝对两千年头一遭。 皇帝除了迎娶皇后,才会举行所谓大婚,而接纳嫔妃,根本无洞房花烛一说。 柳如是一脸涨红,被满满甜蜜充斥,这不,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对号入座直呼夫君了。 郎情妾意,此刻无声胜有声。 只能将身躯,紧紧偎依在男人怀里。 ...... 一连数日。 除了处理公文诸事,崇祯闲暇之余,便是与柳如是你侬我侬,顺便指导她撰写文章。 二人并未同被而眠,但准夫妻之间相处融洽,享受着婚前种种欢愉。 联想到不久后就要纳妃,自然得向正宫周玉凤家书一封,一并问候三位嫔妃。 老婆怀着身孕,男人在外沾花惹草,若放在后世,妥妥渣男一枚。 幸好生在大明,人不风流枉少年,风流才子与多情君王,总是令女子无限向往。 对于身处山东的张嫣,同样没有落下,既修书告知近况,又表达着殷切思念。 毕竟,崇祯是个博爱的主,然而博爱,并不等于泛滥,他是个有“操守”的男人。 ...... 第五日。 巩永固从水路抵达,给天子顺路带来最近几期华夏日报。 长期霸占日报头条的撰稿人秦天,其《科举论》一文,出现在最新一期头版头条。 随着驿站将报纸带到各个府县,所到之处,无不掀起舆论风波。 天子于曲阜孔府那番慷慨陈词,江南文人造反及叛逃案,只有极少偏远地区暂不知晓。 如今接着出现惊骇世俗的《科举论》,天子放任其发表,带给读书人的震撼,犹如五雷轰顶。 等《盐策论》传来,以及柳如是一系列文章见报,想必将骇浪未平,山崩又至。 看来天子还是那个天子,大明还是那个大明,但大明天色,似乎变得越来越快了。 ...... 崇祯八年十月十六。 张家湾这偏僻小盐村,比数日前更加热闹。 连日来各类舰船穿梭于海湾,包括盐池周边,都增加若干顶帐篷。 部分距此较近的盐课司官吏,被捉拿到此,在接受公审之前,与灶户一起晒盐煮盐。 此般败类平日恶贯满盈养尊处优,哪从事过此等劳作,稍有不慎,还会迎来锦衣卫无情皮鞭。 看着以往惹不起的人受苦,灶户们那叫一个浑身解气。 今日村里挤满了人,多亏土坝子足够大,还与海滩相接,不然真放不下这么多。 三四百人跪于院坝中央,数十个七品以上文官于两侧站立,上方摆着三张桌案,等着今日主角登场。 全村灶户被要求在沙滩上围观,中间还刻意留出通道,附近村庄也来了不下一两千人。 尽管人数不少,但在锦衣卫与禁军维持下,全场井然有序。 “圣上起驾!” 只见平日停靠海湾最大那艘船,不知何时已旌旗招展,一顶鸾驾下船,正朝村子阔步而来。 外围百姓翘首企足观望,今天什么情况?皇帝怎么会来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鸾驾没有鸣鞭开道,没有钟鼓,更没有地毯。 然华盖龙旗环绕,范景文、陈奇瑜跟在后面,中官与锦衣卫伴驾簇拥,散发出的君王霸气,足以撼动四方。 无论各村灶户,还是有罪无罪官吏,都被这阵仗给吓住了。 说啥钦差和南直隶巡按拿人审案,搞半天乃天子亲临,百姓们倍感新奇,官吏则阵阵惊恐。 “圣上驾到!” 鸾驾越来越近,于人群外围缓缓落地,王承恩扯着嗓子高呼。 少量本村百姓小声议论,这不是那王管家吗?咋成太监了? 他是太监,那,那秦大人岂不...... 张二狗与三叔公见识要多些,二人眼睛睁得瞪圆,嘴角不禁抽抽几下。 当崇祯走下鸾驾那一刻,周遭声响震耳欲聋。 “臣等恭迎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松江知府方岳贡、浙江巡抚陆完学、浙江布政使张秉贞、两浙盐运使李景廉叩首行礼。 一大群犯事与否官员,全都跪地山呼,百姓们纷纷跟着跪地。 “平身!” “谢陛下!” 一身崭新龙袍,腰系御剑,年轻天子气宇轩昂,尽显王者风范。 崇祯扫视一周,朝张家湾几个长者微微点头,而后迈步走向场中桌案。 钦差大人竟然是天子,实在太意外了! 方才还向我等打招呼,小老儿前世必然积有阴德...... 七日前与天子同桌吃饭,我家祖坟一定在冒青烟...... 是啊,皇帝曾到我家里走动过,列祖列宗保佑啊...... 村民们不敢喧哗,心中却无不默默感叹,很多人甚至闪出激动的泪花。 第267章 天下诸卿,可汗颜耳? 崇祯于主位坐定,范景文、陈奇瑜分坐左右两张桌案。 “启奏陛下,经臣等捉拿清查,松江分司所属四个盐场,各官吏已招供画押。 所有案情基本明朗,人犯家产尚处查抄之中,两浙其余分司正抓紧缉拿。 现松江分司在案官吏二百六十五人,高达八成! 涉案私盐商七人,杭州、宁波二府初查出五十三人,共计三百二十五名,请陛下定夺!” 李若链朝御座拱手,将今日主题阐明。 连日来锦衣卫、禁军、范景文、陈奇瑜加班加点,把松江盐政衙门翻了个底朝天。 杭州和宁波仅扒开皮毛,就涉案五十多,其余府县不知还有多少,尚需时日逐一严查。 “准,本案由陈巡按主审!” “臣遵旨!” 今日公审,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也别指望仅仅七天,就能将两浙蛀虫全部挖出。 “啪!” 陈奇瑜拍响惊堂木,扔出一枚令牌。 “所有案犯验明正身!” “得令!” 数名锦衣卫拿着名单,对跪着的官吏及盐商一一查验。 “启禀大人,三百二十六名人犯确认无误!” “甚好!” 清了清嗓子,拿起案上文书,陈奇瑜朗声宣读起来。 为让全场都能听清,今日特别配备几名“胪传”,每口述一段,便予以传唱。 松江府盐场案情已八九不离十,说白点就是叙述其罪状。 得让百姓与官员们知道,此群败类究竟干了些什么。 照本宣科小半个时辰,陈奇瑜口干舌燥,总算全部念完。 过程中百姓发出阵阵喧哗,锦衣卫也未予制止,因为听到的,实在刷新认知。 下沙盐课司副使,初查贪污受贿预计高达八十万两。 很多普通吏员,都有数百至上万不等,有些人还涉及命案。 袁浦盐场一个转运吏,贪墨达到十万之巨,真是小官巨贪啊,而且还称不上官员,仅乃掌握实权的不入流小吏。 别说百姓,就连朝廷命官们都触目惊心,盐政真特么烂到骨髓。 “启禀陛下,此三百二十五名人犯中,四十七名已证据确凿,可予以结案,请陛下定夺!” “该收监者收监,该处斩者立即处斩!” “臣遵旨!” 说完,陈奇瑜离开桌案,将斩首名单呈递御前。 大明所有犯死罪者,无论所犯何罪,处置前均需报朝廷复审,最后由天子御批。 古人历来遵循春生秋杀,秋后问斩惯例,就是这般来的。 今日有天子、阁臣参与,负责司法的巡按御史主审,还有七品以上文官到场,程序上完全合法。 崇祯需要的,乃特事特办杀鸡儆猴,一批一批惩处,彻底拉开盐改序幕。 在名单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勾,最后由王承恩将天子玺盖上,被斩者命运,定格在了今日。 接回文书,陈奇瑜随即宣布姓名职务,依据大明律,所犯之罪判处斩立决。 场下很多犯案官吏瘫软于地,有的还大小便失禁,也有请求天子饶命者。 百姓们拍手称快,天子与巡按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之高。 “刽子手何在!” “小人在!” 锦衣卫身后冒出两名持刀大汉。 先前人太多,刽子手被锦衣卫遮挡,许多人都未曾发觉,此二人还是让方岳贡给安排来的。 “锦衣卫何在!” “属下在!” “立即验明正身,押往海滩斩首示众!” “遵命!” 令牌扔在地上,其中二十余名被判斩首者,被如拎小鸡子似的,拖到村外行刑。 百姓们自发前往,官员与人犯则被勒令观刑,现实版生动教学课,天子怎可放过。 趁着行刑空档,崇祯于桌案闭目养神,天子身份尊贵,此等血污之事,根本轮不到他。 约莫小半个时辰,三四千人在锦衣卫同禁军维持下,重新回到审案现场。 先前那群人犯,观刑后已被水师运去上海,下一步所有盐政案,将放在上海审理。 陈奇瑜复命完毕,崇祯端了端身形。 “王承恩!” “奴婢在!” “宣圣旨!” “遵旨!” 全场鸦雀无声,别说老百姓,连不少官员,都是第一次经历接旨场面,全都规规矩矩,一副神情肃然。 “圣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应声跪地,王承恩摊开锦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本朝继承历朝盐制,太祖高皇帝首创开中之法,设灶户与盐场监察规制;孝宗创立盐课折银;神宗皇帝设纲盐法。 历代君王之初衷,皆为充盈国库造福万民,然诸类盐课新政层出不穷,皆无法遏制败坏之风,且愈加颓废! 朕深知民间灶户疾苦,亦明了盐政上下其手腐败横行,盐课已到非改不可之时! 堂堂大明,盐税收入逐年递减,盐政衙门成最大私盐之源头,可谓贻笑大方! 朕有何脸面,告慰历代祖宗?天下诸卿,可汗颜耳?” 王承恩每念一句,胪传唱诵一句,比鸿胪寺差不了多少,保证在场人都能听清。 “为拨乱反正,朕特令彻查全国盐政,取缔各级盐课官署! 全国盐场皆归入皇家集团,灶户取消灶籍,专司制盐与售卖,盐课官吏廉洁奉公者,可同步归入! 朝廷不再以盐课作为国之命脉,盐价随行就市,商旅百姓,均可在皇家集团授权下自由售卖! 此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中部分官员,之前听到过一些风声,但此令相当于将数千年盐政彻底否决,动作之宏大,完全旷绝古今。 如此确实能扭转腐败之风,灶户也可比现在活得好。 看来缝缝补补毫无用处,反倒生出更多弊端,必须走出禁锢思维,将规则彻底打破,方可换来红日新生。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圣旨刚读完,一官员出班,瞄了一眼,见乃两浙盐运使李景廉。 “准!” 天子挥手同意。 此人去年曾上书朝廷,痛斥盐政弊端,当时中枢被流寇建奴搞得两头大,根本未予理睬。 他虽身为盐运使,但仅凭一己之力,于任上做不到力挽狂澜,没同流合污,就很不错了。 此等大改,若无皇帝牵头,内阁六部支持,根本无法实现。 第268章 御船定松江 “陛下!” 李景廉清了清喉咙,接着道: “臣接任两浙盐运使一年有余,毫无建树可言,治下官吏腐败横行,灶户民不聊生,臣无比羞愧,请陛下治罪!” 说完,非常虔诚地作揖弯腰。 李景廉所述都是实情,可一个从三品盐运使,即便位高权重,但面对的顽疾积重难返,利益群体千丝万缕,若去硬动,说不定坟头都长满草了。 去年上书提倡大力革新盐课,已经得罪不少人,属于激进份子。 或许是朝廷无反应,让其心灰意冷,也或许为明哲保身,由此选择蛰伏。 但此人任上能够保持一定平衡,而非陡然直下加剧糜烂,已经难能可贵。 大明需要与丑恶势力硬刚之人,也需要适时委曲求全,懂得自保的聪明人,那样才会等来真正的春天。 “李爱卿!” “臣在!” “朕听闻爱卿家妻,靠纺纱织布补贴家用,长子读书闲暇之时,还去店铺当学徒,爱卿时常接济贫苦百姓,极度克己奉公。 爱卿出淤泥而不染,大明官员若都像爱卿此般,何愁大明无中兴!” “臣有罪......” 摆手打断,崇祯继续道: “大明盐课糜烂,非一日之功,朕宁愿所有矛头指向朕,也不愿忠臣贤良惨遭非命,爱卿无罪!” “臣感激涕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景廉眼中饱含热泪,以往所有委屈,此刻都被天子的这份包容担当,化作钦佩与诚服。 “陛下,臣斗胆,请求陛下将臣调入皇家集团,专司盐业制售,促进两浙盐政革新,臣任上碌碌无为,以求据此将功折罪!” “哈哈哈......” 崇祯笑了,笑得很开心。 皇家集团虽为皇室产业,户部也有股份,类似于后世国有企业,但很多文官打心底,并不愿加盟其中,尤其高级大员。 若进入皇家集团,便代表抛弃掉主政一方的可能,还要与低贱商旅经常打交道,与读书人追求加官进爵及讲求所谓清高,明显不符。 一个从三品高官,能有此般意识实属难得,当然,欲在盐政方面大展拳脚,应该更占上风。 “既然如此,朕便满足爱卿!李景廉听旨!” “臣恭听圣谕!” “原两浙盐运使李景廉,廉洁奉公心系社稷,为大明官吏两袖清风之典范! 为表其品德与革新之志,着彻查两浙盐政后,改任皇家集团盐业司总襄理,官升一级至正三品,协助驸马都尉巩永固,总领全国盐务!” 顿了顿,又道: “朕赏赐纹银一千两,改善爱卿家中用度,李家长子品行端正吃苦耐劳,太子出阁之时,入东宫伴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天子面带笑容,今日公审象征意义本就大于实际意义,此等崇尚革新且坚持操守之人,自然得予以重用。 之前曾打算让他统领两浙盐业,既然主动请缨,那就给个更大的。 此举也算给天下传出某种信号,那便是天子大刀阔斧的同时,是是非非了然于心。 而且在皇家集团,也不是没有前途,说不定比主政一方来得更快,其子陪太子读书,便是一个强烈风向标。 “范爱卿!” 安排完李景廉的事,天子该作总结了。 “臣在!” “朕之盐政旨意,立即传回京师,着内阁六部,速速发往各省!” “臣遵旨!” 与京师相隔遥远,之前王承恩宣读的仅为一份中旨,内阁六部尚未履行相关程序,盐改细则也尚在京师。 以天子当下威信,即使是中旨,没几个臣子敢不听,但先拍板再完善流程,效率似乎更高。 “李若链!” “臣在!” “各地锦衣卫全力配合诸省盐改,彻查贪官污吏,明年开春前务必完成,若有负隅顽抗者,懈怠推诿者,严惩不贷!” “臣遵旨!” “陈巡按!” “臣在!” “年关前查清两浙盐政,不得有误!” “臣遵旨!” “驸马都尉,李总襄理!” “臣在!” 巩永固同李景廉上前拱手。 “朕就将大明盐政,交予二位了。” “臣等定不辱使命!” 一一交代完,崇祯望向王承恩,王大伴上前一步: “奉陛下口谕,松江、浙江各级命官留下,原盐政官吏与父老们,都回去吧。” “臣等遵旨......” “臣等告退......” 一番君臣礼仪,连同在场百姓纷纷退场,耗费大半日的盐村公审,算完美落下帷幕。 松江府所属四个盐场,在锦衣卫与禁军清查这几日,皇家集团就已着手接管,此股革新之风,将向全国稳步席卷。 ...... 晌午已过。 天子在御船上,用一菜一汤招待两地官员,膳后开始于船舱议事。 “诸位,朕将尔等留下,乃有重大事务宣布!” 崇祯抿下一小口热茶,说起了开场白。 听到这句御音,在座除开方岳贡少数几个臣子外,其余地方官都倍感纳闷。 先前盐改余温仍惊魂未定,天子接二连三,又想搞何等事情? “范爱卿!” “臣在!” “由爱卿来宣布吧。” “臣遵旨!” 范景文从凳子上起身,抖了抖衣袖,开口道: “按陛下旨意,内阁六部依旨细化,松江府从即日起,升格为朝廷直属府,与各省布政使司同级,所属各县擢升为正四品! 原金山卫及下沙盐场属地,设金山县,浦东至青龙河区域,新置浦东县,崇明沙洲设崇明县,原宝山所等数个沿江卫所地域,划入上海县管辖。 松江知府衙门搬出华亭,暂与上海县同城而治!待浦东兴建县城后,迁入浦东! 松江增设海关司,杭州、宁波二府同步设立,其海关暂归松江海关司统筹,三府全面开海! 在此期间,三地须积极运筹,按中枢政令严格实施,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啧啧啧,很多官员深吸一口气,此举措不亚于平地惊雷。 松江升格成直属府,预示着方岳贡与下面各级跟着升,海关还管着浙江两府开海事务,比天津还强出那么一点点。 按历来经济地位,松江府低于苏州与南京,甚至还赶不上杭州。 如今改头换面成为开海要冲,那么要不了多久,将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 天子行事雷厉风行,这群江南地方官,总算一件件亲身体会了。 第269章 敞开胸怀迎宾朋 “程峋何在!” 范景文望向去岁榜眼郎,眼中充满着期许。 “下官在!” “任命原京师北城税正程峋,担任户部松江司郎中,统筹松江、杭州、宁波海关与税务征收,此三府税收,一律直缴国库!” “下官遵命,臣多谢吾皇恩典!” 程峋高声领命,一副意气风发。 自一个多月前接旨到天津面圣,便与天子同路下江南,过江后随禁军一部直接去的华亭。 连日来已就松江升格及开海事务,同方岳贡积极筹备,这也是松江府少数官员,对刚才那番政令,并不惊讶的原因。 “方岳贡何在!” “下官在!” 数月前方某人从户部右侍郎一职,下派松江担任知府,虽品级未变,但难免心中惶恐,还曾猜想是不是惹得当今不喜。 离京前毕自严传见他,勉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类,他还认为仅仅是个过渡,可小小松江府,也干不出啥名堂啊。 直到天津升府并开海的消息传来,十多天前程峋又带着天子亲笔御令,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看来当今很器重他,真的已实现天降大任。 “方知府,松江身处江南要地,连接南北与外海,切勿辜负陛下期许!” “下官定不负圣恩!” 朝范景文拱手,接着又朝天子深鞠一躬。 “臣多谢吾皇抬爱,臣定当鞠躬尽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甚好,爱卿免礼!” “谢陛下!” 接着,范景文从怀中掏出一份内阁公文。 “陆完学何在!” “下官在!” “原巡抚陆完学,调回京师任兵部右侍郎,安庆巡抚史可法,接任浙江巡抚!” 说完,将文书递给他。 “下官遵命,多谢吾皇恩典!” 陆完学大脑懵懵的,文书没有任何表彰之言,想来是自己清剿海寇不力。 回去当右侍郎,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得到一定重视,只不过在浙江留下了遗憾。 其实崇祯倒不完全在意这个,陆完学并非不知兵,只是更偏向于理论。 历史上崇祯十五年当过蓟辽总督,后来还辅佐朱由崧长江防御,在当时环境下难有作为,把他调回朝廷,似乎更为恰当。 而且最重要一点,江南需如宣蒙、山东那般军政分家,此地将诞生出一个统领诸省的庞大军事机构,陆完学显然不适合。 此等职务还是留给陈奇瑜,此人可以继续重用,差不多去南京之时,将实现这一意图。 大方向安排就这样了,天子让其余地方官都回去。 留下皇家集团、松江知府衙门、上海县令及几个近臣,还得再聊一聊具体事务呢。 “王大伴!” “奴婢在!” “给诸卿看茶!” “奴婢遵旨!” “陛下,臣等惶恐!” 范景文、李若链、巩永固、周遇吉,包括陈奇瑜都觉得没啥。 倒是方岳贡、李景廉、程峋一类官员,还是头一遭享受恩宠,上海县令就更别提了。 “朕留下卿等,就是想与诸位闲聊,卿等切莫拘谨,坐下边喝边聊吧。” “多谢陛下!” 小太监将茶水泡好,崇祯示意大家都品一品。 此西湖龙井,还是从下沙盐课大使家里搜出来的,并不像后世那般廉价且容易获取,在当下属于稀世之珍。 品尝一番,天子放下茶杯。 “陈爱卿!” “臣在!” “不知当下查处盐课之赃银,预计几何?” 这两日听到过一些数据,暂不清楚总共有多少,还有一连串事情要干,钱自然越多越好。 “回陛下,松江分司四个盐场、华亭徐本高等涉案商贾,初查现银已抄出800万之巨,黄金近20万两,田产商铺若干......” “嗯,朕知道了。” 这还仅为初步结果,尚有那么多人未查清,届时加上两浙其它盐场,两淮、长芦、中原、四川等地,绝对会高达数千万。 苟日的蛀虫,真该被大卸八块! 数次抄家问案,已经对数字产生麻木,但盐课一案,堪称大明涉案金额最大一件,由不得崇祯悲喜交加。 贪官污吏与士绅前赴后继,攒下的钱粮,最终还不是被建奴搜刮,成为奴役华夏的一桩桩军费,实在天意弄人。 感谢老天爷,让朕提前支取,再次赚得盆满钵满! 寻思一阵,天子开口: “拨银300万两予松江府,用于建设城池、码头、道路等设施事务!” “臣遵旨!” “臣多谢陛下隆恩!” 方岳贡神情激动,听说天津都拨下巨款开埠,这下松江府也得到这么多,可以大展拳脚了。 “方爱卿。” “臣在!” “杭州、宁波二府开海支出,同样在此之列,爱卿需好生利用,既要办成事,也勿铺张浪费!” “臣遵旨!” 别说三百万,即便再少一半,他都有决心做好。 听程峋提过,未来朝廷税政会更加健全,收支将进行合理统筹,地方与国库两不误。 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在税政清明且宽松的前提下,地方经济进入繁荣。 松江府乃长江龙头,湖广直至整个南直隶沿江城池,但凡货物出海,均为必经之路,地利无可替代,前景不可限量。 而他,接下来就是要为繁荣努力的主要排头兵。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爱卿请直言。” “遵旨!” 方岳贡朝天子拱手,说道: “陛下,松江增设三县,知府衙门终将迁入浦东,臣以为城池兴建耗银颇多,一城之城墙,便乃主要花销。 故臣斗胆,新建之城池,可否不建城墙,将此笔开销侧重于河道疏浚、码头建设、以及城内外道路修缮,如此交通更为便利,货物成本势必显着降低。” 呵呵,方岳贡很会来事嘛,历史上评价他务实避虚,擅于经营地方,看来所言非虚。 “爱卿所言极是,朕一直认为,进攻便乃最好之防御,开海便乃敞开胸怀迎宾朋,不可局限于陈规陋习,朕准了!” “臣领旨谢恩!” 方岳贡美滋滋,天子同他一样,都是务实之辈,他心中更有数了。 接下来,君臣交流一通,说得非常细致。 有内阁公文指导,又有天子亲自点拨,松江官员摩拳擦掌信心十足。 第270章 召对拙政园 “上海知县!” “臣在!” 开海事务说得差不多了,崇祯望向上海县令。 “陛下,臣有罪,十余日前冒犯圣颜,请吾皇治罪!” 彭长宜心头七上八下,上前两步跪地,恐慌之色一览无余。 审理徐本高家奴纵马案时,把天子当作一般举人,按礼制的话,至少一个大不敬。 “不知者无罪,彭爱卿秉公执法不惧强权,朕心甚慰矣,起来吧!” “臣多谢陛下!” 崇祯还以微笑,一副欣赏之色。 一般天子露出这种表情,王承恩和李若链最清楚,小小县令有福了。 “两浙盐场案情尚未理清,朕放在上海县审理,就由彭爱卿全盘接手此案!” “臣遵旨!” 彭长宜心中狂喜,能入得天子法眼审理盐课案,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诸位爱卿,松江府升格同省,按制需设立按察使司,开海后大小案件必将更多更杂。 彭爱卿公正严明,颇有海青天之风,朕看松江府首任按察使,非彭爱卿莫属!” 什么?彭长宜大脑严重发懵,惊喜可谓接踵而至,被活生生震撼住。 “彭知县,还不快领旨谢恩!” 方岳贡出言提醒,明显这个下属,平日里也深得他的满意。 “臣多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次跪地,彭县令声音都带着颤抖,此刻心境无以言表。 本身从下月初一起,松江各县县令,都会从七品连跳数级至正四品,与常规知府相当。 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止,审理惊天大案不说,竟还直升正三品按察使,彻底撞上大运矣。 勉励彭长宜一番,继续畅聊松江府事宜。 一直到申时,才基本梳理完善,臣子们心中已经更为明朗。 松江府处于长江入海口,经济与战略地位太过特殊,让崇祯不得不多费口舌。 几百年后的魔都,被提前若干年,赋予崭新使命。 ...... 翌日清早。 皇帝准备动身去苏州,御船要走的消息,不知何时已传遍整个盐村。 海滩上挤满了村民,带着各种复杂心情,与天子依依惜别。 崇祯自然得慷慨言辞一番,鼓励人们好好制盐,想种地者就去种地,想走出盐村者,啥都不要怕,大胆迈开步子即可。 张家湾是皇家集团首个接手的盐村,一些基本口粮、铁锅、衣衫等都将第一时间无偿满足。 张二狗那群伙伴,也不需要再贩私盐了,大可做个分销商或从事其它生意。 村民们也将得到自天启元年起,十五年来被贪掉的那笔工本银,未来想干点什么,都游刃有余。 多年后,张家湾不再叫作张家湾,人们已经习惯性称作“帝王村”。 因为大明最牛叉那个人,曾经来过,曾经救民于水火。 这群人当中,后来有的涉足日本、朝鲜。 有的还随着大明商船,到达东南亚、欧洲、非洲、美洲...... 受尽磨难的灶户,终归苦尽甘来,一步步走向欣欣向荣。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四日后。 数十艘舰船,停靠于苏州阊门码头。 自半个多月前天子渡过长江,山东剿贼便进入尾声,孔贞运、朱大典已接管膳后。 孙应元、何可纲纷纷离开山东,孙应元直接朝南京进发。 何可纲则朝浙江进军,最终将进入福建,于沿海与黄蜚水师主力遥相呼应。 刘文耀负责运银的余部,也已完成最后一批银两护送,十天前便于苏州归建完毕。 “臣等恭迎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等平身!” “谢陛下!” 崇祯下船,苏州府一众官员、刘文耀、陈子龙、陈所蕴等,虔诚地向天子见礼。 今日万人空巷,大量兵卒穿梭,阊门码头至拙政园,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连日来大量官军汇集,苏州百姓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搞半天乃天子驾临。 南直隶已经一百多年无君王踏足过,人们争先恐后,都想一睹这个横扫南北的年轻皇帝。 相信要不了几日,皇帝出现在苏州的消息,将传遍整个江南,再次引起官绅震动。 半个时辰后,鸾驾停于拙政园。 此处园子早都被苏州分行买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等着皇帝来呢,这下终于来了。 若墅堂大厅,也就是后来的远香堂。 天子坐于主位,等着臣子们正式朝拜。 对于繁缛礼节,崇祯压根不喜欢,不过他是来收拾江南摊子的,该有的威严必须得有。 一番君臣礼仪,直接进入理政状态。 “陈子龙!” “微臣在!” “本次江南各分行平息挤兑有功,朕该如何封赏你呢?” “陛下,臣惭愧,若非山东及时送来银两,臣与众位下属恐怕将功亏一篑,此乃陛下运筹帷幄之结果,臣不敢冒然贪功!” 陈子龙出列,一副礼贤谦让。 “哈哈哈......” 龙屁股拍得很舒服,如此说辞倒也正常,谁敢同皇帝抢功呢。 笑了一阵,崇祯问道: “朕听说洞庭商帮雪中送炭,让大明银行从容应对,此人今日来此与否?朕想见一见。” “回陛下,此人正在堂外!” “快传!” “遵旨!” “草民席本桢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席本桢来到堂中,恭敬地朝天子行跪拜礼。 “平身!” “谢陛下!” “席东家!” “草民在!” “苏州分行拆借之银,是否已偿还予你?” “回陛下,陈襄理已归还草民,草民将银钱放于地窖毫无意义,故,故全部存于苏州分行,以助银行一臂之力!” 席本桢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但第一次面对圣颜,心中难免泛出紧张。 “嗯,席东家心系大明,乃我朝商人之典范,朕心甚慰矣!” “多谢陛下褒奖,草民惶恐!” 说完,又深深作揖鞠躬。 对于洞庭商帮大额存储这事儿,其实早已知晓,只是顺便提一嘴。 大商帮存这么多钱在银行,从某种程度上讲,带头作用显着,比一般商旅影响力更大。 听说此人同意入股银行,对皇家集团也挺有兴趣,说明嗅觉灵敏。 对于慷慨相助过朝廷,还积极靠拢者,崇祯自然得满足于他。 第271章 百业兴,则国兴 “席东家!” “草民在!” “朕听闻你洞庭商帮,乃以丝绸、典当、粮米业务为主,钱庄亦有涉猎?” “回陛下,正是!” “很好,按朝廷策划,地方分行允许民间资本进入,原陈总襄理等家族入股苏州分行,朝廷举双手支持,席东家能积极响应,朕岂能无动于衷!” “草民多谢陛下恩典!” 崇祯摆手,望向陈子龙: “陈总襄理!” “臣在!” “是否将大明银行商业改制一事,与席东家等响应者详谈?” “回陛下,臣已数次磋商,基本达成一致意见。” “如此甚好,那便抓紧落实早日挂牌,股份制商业银行乃大势所趋,官民齐心,大明方可蒸蒸日上!” “臣遵旨!” 按天子谋划,当初命陈子龙下江南,自导自演挤兑案,仅为其中一环。 其意图是为提高银行权威,让广大百姓充分信任,顺便把江南歹人一锅端。 而商业银行,则是另一个重要环节。 单靠官方直属银行,并不能算完美,大明要商业蓬勃,股份制银行不可或缺。 当然,公私合营必须由大明银行管控,且需官方占据主导,原有已加盟者,都将重新进行确权,彻底划入商业银行序列。 说完银行,该谈一谈皇家集团了,抿了一小口茶,崇祯继续道: “皇家集团将于本月,成立江南贸易总公司,涉及丝绸、粮米、茶叶、瓷器一系列货物贸易。 松江府新建三个县城,亦会新设专门营造机构,松江、杭州、宁波三府开海在即,不知席东家有无兴趣参与?” “陛下,草民求之不得,多谢吾皇抬爱!” 席本桢神情激动,这可是皇帝亲自发出邀请啊。 而且三个府竟然要开海,之前可从未听说过,当下获知第一手消息,实在大善矣。 “驸马都尉!” “臣在!” 巩永固出班。 “既然席东家向往皇家集团,你就把大致筹划,给诸位一并说说。” “遵旨!” 清了清嗓子,巩永固开口: “皇家集团江南贸易总公司,为户部与集团共有,不允许民间介入,然下属各分司,则全面招纳民间资本入股。 商人可根据入股产业或现银,确定其持股比例,按比例共同承担风险,共享贸易利润。 所有商人必须经过集团核查认可,然席东家此类为朝廷作出贡献者,则无需审核!” “草民多谢陛下,多谢驸马都尉!” 席本桢听得心潮澎湃,要不是碍于场合,说不定都手舞足蹈了。 前些日听闻有几个徽商、浙商都与皇家集团达成协议,他还生怕赶个晚集,驸马如此一说,心中全然大定。 “除开入股下属分司,商人亦可自行成立相应机构,与皇家集团展开合作! 大明海外贸易,实际已脱离出朝廷掌控,集团将带领广大商旅,制定各类货物参考价,确立行业新规则。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货物定价权、货物种类与数量,从何处出关,都将由皇家集团主导! 在场官员认真听着,无不感叹天子手笔之大。 苏州丝绸及诸多行业高度发达,处于全国前列,但外销方面,却多数销往福建。 如今又是开海,又是设立贸易公司,福建份额将被大量稀释,就近都可运出去,还去啥闽省呢。 对定价权与品种进行宏观控制,西夷就只能完全遵从朝廷,前景不可限量矣。 其中一部分精明人,还嗅到另一丝气息,南面那名声在外的郑家,看来早都进入天子视线。 “诸位,松江新建三县,将由皇家集团与松江府规划修缮,成立大明营造总公司,欢迎各大商旅积极参与!” 巩永固朝天子拱手,意思是我说完了。 示意他回班,崇祯顿了顿,朗声道: “席东家!” “草民在!” 一口一个东家,弄得席老板都有点不好意思。 “松江三县营造在即,不知你洞庭商帮,有无拓展营造之意?” 席本桢一愣,随即答道: “草民听从陛下差遣!” 呵呵,商人到底是商人,不说会与不会,先表明态度再说。 “席本桢听旨!” “陛下......” 天子居然对商人下旨意?席某人着实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地俯身。 “洞庭商帮席本桢,相助朝廷有功,为表彰其功德,准许成立私人营造司,于皇家集团麾下,专司松江府三县营造! 特封席本桢锦衣卫千户,赐斗牛服,荫一子孙到京师国子监读书,洞庭商帮凡挤兑案有功者,均封锦衣卫百户,钦此!” “草民......臣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席本桢微颤着身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虽经历若干大风大浪,但今日实在太意外了。 大明在本朝以前,曾有商人被封成锦衣卫虚职,但皇帝亲封者极少,大多都为掌权太监恩赐。 当今更是未开过尊口,他洞庭商帮,仅此一例。 天子这样做,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告诉天下,大明将不再重农抑商。 而且头段时日王徵送来奏本,蒸汽机取得阶段性突破,已经可以用于抽水,科学院还研制出水泥,正在试验其稳定性。 大明要富强,基础设施建设与工业必不可少,现已具备提上日程的条件。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百业兴,则国兴。 同时也为下一步一揽子政令,先打下一个伏笔。 接下来。 天子让苏州知府陈洪谧,禀报张溥一干文人定案结果。 自陈奇瑜同路去松江,案件收尾交由苏州府处理,现已全部结案。 崇祯大手一挥,钦定五日后菜市口处斩,且只斩首当事人,直系亲属判劳改或流放。 此群败类犯谋反之罪,按律应株连九族,如今不牵连它族,天子仁德足以令世人称颂。 苏州大事尘埃落地。 接着与一众文武闲聊一番,对太湖剿匪、苏州商业、风土人情等,知晓了个大差不差。 最后,封赏挤兑案有功臣子。 银行系统、刘文耀、苏州府等,凡作出贡献者,都得到了银两、布匹赏赐。 虽本为份内之事,但必要的勉励必须得有,银两布匹他们都不缺,然天子亲自恩赐,此份荣耀非同一般。 另外,对两淮截取孔兴燮的马吉翔、李二等锦衣卫也予以封赏,只是未公开宣布。 封赏旨意将通过专属渠道,传给那些奋斗在秘密战线,为大明默默付出的有功之臣。 第272章 明制婚礼 就在天子到达苏州当日。 这个可以登上日报头条的消息,已经向周边府县蔓延。 南京官场于次日便获悉,恐怕再过几天,南直隶地界将人尽皆知。 有传言说皇帝来苏州之前,于下沙盐场当场砍掉不少人头,盐课被彻底翻天。 结合华夏日报上的《盐策论》,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相信。 另一个传闻也足够劲爆,说啥松江、杭州、宁波三府即将开海,表示看好者与反对者比比皆是。 而华夏日报,从起初的《科举论》,再到《盐策论》,最新一期又出了一篇《女学论》。 听说还是一个女人写的,可谓大雷一个个接踵而至。 很多士绅权贵,太监与读书人,诚惶诚恐与仿佛看到曙光者,应有尽有。 当张溥等人于菜市口脑袋落地,巡按大人当场公布钱谦益已经叛逃建奴,更是将舆论推向高潮。 各方唇枪舌战,有的还因为辩论争得脸红耳赤,双方大打出手者不在少数。 啥生员不议政,啥百姓不关心时事,早都成为摆设。 如今大明舆论氛围,全民参与积极性颇高,尤其在文风最甚的江南水乡。 ...... 就在外面的众说纷纭中,拙政园内,正张灯结彩。 天色临近黄昏,一顶大花轿从东面园子直奔若墅堂。 八名锦衣卫充当轿夫,天子身穿九品假服,胸前一朵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 花轿里的新娘凤冠霞帔,满脸娇羞,只是顶着红盖头,并不能看清妆容。 “新人落轿......” 花轿停于若墅堂正门,范景文扯开了嗓子。 他今日充当礼生,好比司仪兼当证婚人。 花轿面前摆着两个大小适中的锦袋,里面装满了大米。 柳如是在全福人和小红的搀扶下,一双绣花鞋落足于第一个锦袋之上。 “噼里啪啦......” 鞭炮声骤然响起。 王承恩、范景文、李若链、陈奇瑜、周遇吉、孙应元、巩永固、刘文耀几位近臣喜形于色。 陈子龙、陈所蕴、陈洪谧、吴英杰、钱肃乐、席本桢也被应邀参加,全都向天子拱手祝贺。 而陈子龙继母唐氏,则被天子特别邀请,担任“全福人。” 崇祯下马,接过唐氏递上的红绸,开始了庄严而又充满柔情的正妻之礼。 红绸另一头连着新娘,被人们俗称“牵巾”。 柳如是每走一步,小翠就向前挪动一只锦袋,为小姐“筑路”而行。 大明无论南北习俗,新娘在进门前,双脚均不可沾地,必须始终处于锦袋上面。 “传袋接袋,代代相传......” 唐氏嘴里念念有词,随着行进步伐一步步吟唱,寓意传宗接代,福寿满堂,子孙生生不息。 “跨马鞍......” 被搀扶的柳如是有条不紊,小心翼翼跨过马鞍。 “平安吉祥......” “过火盆......” “入正堂......” 唐氏完全轻车熟路,虽第一次担当全福人角色,不过嫁娶之事经历得太多,早都耳熟能详。 新人刚踏进门内,几个太监迅速于厅外摆好天地桌,随后供上香烛。 大厅正上方摆着朱家祖宗牌位,两支红烛火光正艳,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在一盏盏灯笼映衬下,到处都散发着喜气与温馨。 “一拜天地......日月同辉......” 崇祯同柳如是并肩站立,朝门外天地桌行跪拜礼。 “二拜高堂......椿萱并茂......” 两人随后转身,向先祖灵位叩拜。 “夫妻对拜......琴瑟和鸣......” 二人面对面,朝对方拱手鞠躬。 “拜得天地降吉祥,拜得公婆福寿长,拜得夫妻共白首,拜得麟儿绕膝忙! 新人入洞房......” “哗哗哗......” 范景文这礼生很是得体,流程料理得有条不紊,臣子们爆发出热烈掌声。 有的还想欢呼几嗓子来着,又觉得不太妥当,只能以经久不衰的掌声代之。 进入洞房礼仪,客人就不可再继续围观了,只有丫鬟和全福人可以去。 包括王承恩这种贴身太监都不行,因为,他曾经当过男人。 ...... 穿过一段走廊,刻意布置的新房映入眼帘。 房内红烛通明,一块贴着囍字的屏风,将婚床隔在了里面。 屋中央摆着长方形桌案,桌上一边一个卺瓢,红头绳牵连着两个卺身。 柳如是被搀着坐下,崇祯坐于桌案另一端。 唐氏将一柄包着红布的秤杆递上,天子接过,用秤杆轻轻掀开盖头。 “称心如意,鸾凤和鸣......” 别说,明制婚礼确实乃华夏精髓,全福人的吟唱,总是那么应景与讲究。 当盖头滑下那一刻,一张俏脸甚是好看,红扑扑的,犹如吃了蜜糖一般。 不知是幸福感喜形于色,还是初为人妇那份娇羞,此刻的柳如是,美不胜收。 “饮合卺酒...... 合卺酒中苦甜味,便是夫妻过日章......” 二人缓缓拿起各自卺瓢,将卺中甜酒喝掉一半。 所谓卺,其实就是用一种苦葫芦,制作而成的洞房专用酒杯。 将一个葫芦掰成两瓣,寓意阴阳调和,卺中装满甜酒,表示同甘共苦,苦尽甘来。 “交换琼浆,麒麟早降......” 把各自手中卺瓢换给对方,二人相视一眼,在祝福声中一饮而尽。 这个合卺礼仪,后来渐渐演变成交杯酒。 “新人入帐......” 两个丫鬟将屏风缓缓移了移,喜庆气息扑面而来。 红蚊帐、红枕头、红被褥、红床单,金色鸳鸯刺绣成双成对。 被褥正面,一幅百子图栩栩如生,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小翠端上盛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铜钱的银盘。 唐氏双手接过,抓出一把放进被褥,随后又朝床下扔出一把铜钱,接着请新人坐床。 忙活这么久,崇祯终于牵上了柳如是的玉手,二人挪着步子坐上床沿。 “撒帐东,芙蓉帐暖度春风; 撒帐西,鸾凤和鸣百世宜; 撒帐南,佳人才子两相欢; 撒帐北,夫妻偕老无间隔; 撒帐中,早生贵子受皇封.......” 边说吉利话,唐氏边朝着各个方位,撒布干果和铜钱。 吉利之言带着满满祝福,就帝王身份而言,算不上违和。 他们未来的子女,不是皇子就是公主,但也需要当爹的予以册封,用于民间的词汇并无差池。 娶妻之礼直到夜幕降临,总算全部礼成。 一场礼仪下来,崇祯乐在其中,领会了一次民间版洞房花烛。 唐氏与两位丫鬟,自然收到了天子递上的大红包。 婚礼全程充满庄重与温馨,大家都很高兴,但堂堂天子如此作作,完全严重违规。 皇帝只有娶正妻,才会有夫妻之礼,各类礼节与民间相比,也完全两码事。 柳如是相当于妾室,自古地位尊卑,压根就无福消受。 没有父母之命,更无媒妁之言,迎亲无吹吹打打,连闹洞房的童男童女,一个都没有。 天子甚至自降等级,穿九品假服。 此端种种违背礼数之举,传出去必定掀起舆论风波。 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只要两情相悦即可,他们更相信爱情。 倘若真的引起舆论战,那也无关紧要。 或许,那正是崇祯想要的。 第273章 书生斗法 第一次当平民版新郎官的朱由检,无比惬意。 古人云: 人生四大幸,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那个悲催的上吊哥,于这一时空,完成从自由恋爱到新郎的完美进程。 当与臣子共饮几杯,带着微醺走近床沿上那俊俏新娘时,新娘的一生,从此正式蜕变。 今夜,柳如是将从女子彻底“进化”成女人。 由一个低贱歌姬,摇身一变爬上龙塌,从而一步登天。 红烛下,龙凤缠绕,房中偶尔还发出怪异声响,说不清也道不明。 门外小翠与小红羞愧难当,小姐已经不再需要伺候了,还是各自回房洗洗睡吧。 这一夜,新郎新娘坦诚相待。 一个久经沙场,一个初为人妻,正应了那句: “玉炉冰簟鸳鸯锦,香暖红绡帐影沉。 粉融汗润胭脂透,娇喘低萦翡翠衾......” 拙政园的初冬夜晚中,春意浓浓...... ...... “娘子......” 翌日清早。 崇祯轻轻唤醒美妾,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夫君......” 柳如是挪动娇躯,崇祯将手臂缩回,被压小半夜,还真有点发麻。 “奴家有没有压疼夫君?” “没有,我家娘子香喷喷,为夫喜欢得紧呢。” 窗外亮光射入屋内,柳如是低头望了望自己一丝不挂,脸上又泛出一阵羞红。 昨晚夫君动作很轻,也很温柔,却也让她痛楚中带着愉悦,几乎欲罢不能。 将一旁肚兜套在身上,又在被窝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块白手绢。 只见手绢上一抹落红,犹如一朵点缀的梅花。 这是她初为人妻的见证,更代表着将与面前这个男人,往后风雨同舟。 轻轻把手绢收起,紧紧捏在胸前。 “娘子......” “夫君......” 崇祯的心都被融化了,要不是碍于她初为女人,需要适当呵护,真想接着又提枪上阵。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知道......” 再次将她搂入怀中,甜言蜜语好一阵,方依依不舍穿上衣衫。 柳如是很贴心,伺候着夫君穿衣,崇祯欣然受用。 只是新娘子走起路来时,有那么一点点别扭,懂的都懂,她需要修养。 ...... “皇爷,参汤来了。” 用过早膳,天子于书房中批阅奏章。 王承恩小心翼翼,将一碗参汤放在桌案。 撇嘴瞄了一眼,奶奶的,哥身体棒着呢,补个锤子。 罢了,罢了,补补就补补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大伴。” “奴婢在!” “朕昨日成亲一事,散布得如何?” “禀皇爷,已让陈总襄理、席千户刻意传出,锦衣卫也在小范围传播。” “甚好!” “范先生呢?” “按皇爷旨意,今早已与孙将军部前往南都。” “嗯,待京师公文一到,朕也该动身了。” 伸了个懒腰,崇祯继而变得摩拳擦掌。 “内阁公文按行程,今明两日必到,皇爷尽可安心!” 到苏州都七天了,这几天除了处理京师送来的相关公务,便是与美人呆在拙政园。 一边欣赏园林风光,一边等待文书。 还顺手选了个日子举办婚事,完成对美人的庄重承诺。 等着惊骇世俗的内阁行文送达,他们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 缓了缓,崇祯问道: “外面那群书生,情况如何?” “回皇爷,苏州城热闹非凡,连日来读书人于茶馆酒肆唇枪舌战,据李指挥使回禀,昨日更有甚者大打出手。” “严重与否?” “无碍,锦衣卫同苏州府也未予过问。” 崇祯轻蔑一笑,斗法就斗法吧,还施展起了拳脚,有点意思。 “奴婢听闻有一帮读书人,今日将在郊外虎丘山聚会,对近期华夏日报文章,以及皇爷一系列新政展开辩论。” “陈奇瑜前日才将张溥一干斩首示众,这帮人就无任何芥蒂吗?” “皇爷,奴,奴婢不知。” 崇祯摆手,王承恩显然对江南文人不够了解,也不是他份内之事。 其实这算不上啥,明末思想甚是活跃,比螨清那种强力打压,弄出的死气沉沉好得多。 大明读书人胆子也足够大,只是需要规整与引导。 “你可知有何许人参与?” “回皇爷,听李指挥使说,有黄宗羲、龚鼎孠等人,余者奴婢并不清楚。” “黄宗羲?龚鼎孠?” “正是!” 见天子在寻思什么,王承恩连忙提醒: “皇爷,黄宗羲便乃我朝元年,独自进京为父申冤那人,龚鼎孠乃去岁进士、原兵科给事中龚鼎孳之胞弟矣。” 呵呵,黄宗羲的大名,无论在哪一个灵魂中,崇祯都如雷贯耳。 至于那龚鼎孳也是知晓的,只不过平日里,从未想到过他。 “去吧李若链唤来!” “奴婢遵旨!” 大量读书人分成两派,辩论了这么多天,今日应该算正式约架,不详加了解咋成。 不多时,李若链进入书房。 “臣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 “谢陛下!” “给朕说说,近日那帮文人,都做了何等新鲜之事?” “臣遵旨!” 天子与美人这几日筹备婚事,都没有机会进到御前,一切都在锦衣卫掌控之中,今日可以详呈了。 接着,李若链滔滔不绝,专挑重点禀报。 崇祯听得时而皱眉,时而眯眼嗤笑。 “你去找几人换上便服,随朕摆驾虎丘山!” 说得差不多了,天子大手一挥。 “臣遵旨!” 收拾一通,向陈奇瑜知会一声。 天子与李若链、王承恩,连同十来个锦衣卫,从一处小门低调出拙政园。 今日的船特别难雇。 王承恩花掉足足二两银子高价,方雇得一艘。 从拙政园旁侧小河道上船,途径阊门码头出城。 码头上水师舰船早没了踪影,太湖中水匪尚有余孽,都派去清剿了。 出阊门进入山塘河,两岸阁楼林立,无不展示着姑苏的繁荣与奢华。 江南水乡确实与众不同,比荒蛮北地强出太多。 行船好一段,远处那些并不高的小山丘,渐渐呈现于眼前。 第274章 虎丘之辩(一) 不到半个时辰。 小船直抵虎丘山下。 此山目测也就数十米高,却几乎饱览姑苏城全景,成为文人墨客向往之地。 河岸边停着数十艘船,有的还挂有自家旗帜,说明富人为数不少。 将武器全部放于船上,留下两名锦衣卫看管,一行随着人流,来到千人石。 据说,这儿便是张溥那杂碎,经常发表演讲的地方。 千人石平整宽敞,恐怕不低于约莫2000平方米,顾名思义,便是可容纳千人,只有少数石坡,形成了天然的演讲台。 周边身着儒杉、道袍(非道士)、氅衣者密密麻麻,有的还穿着襴衫(生员服)。 此类装束,都代表着他们有别于平民百姓,属于所谓的“社会精英”。 不多时,石坡上摆上几张小桌凳,十余名儒生分坐两侧,一副泾渭分明针锋相对。 场内学子开始站队,有的还指着对方骂骂咧咧,貌似都靠向自己认可的一方。 也有部分无动于衷,干脆就地坐了下来。 崇祯看了看,没有作出选择,十余人找了处空隙席地而坐。 “诸位,请稍安勿躁!” 一襴衫青年站在石坡上,向人群压了压手,场中渐渐陷入安静。 “诸位兄台,今日江南各州府学子参会,黄某荣幸之至!” 说完,朝场下作揖鞠躬。 “诸位,黄太冲与我等观点相左,今日誓要一辩高下!” 另一儒生看样子很着急,跟着站到前面,还恶狠狠瞪向对方。 “陈兄,请!” “请!” 两人眼中充满敌意与不屑,不过面子上仍旧文质彬彬。 “这些人姓甚名谁?” 崇祯侧头,小声问道。 李若链拍了拍身后一名锦衣卫,锦衣卫忙挪动屁股,蹲在天子身边耳语一番,还不时指着上面。 崇祯点头,浅笑不语,今天有戏可看了。 历史上江南有名的抗清与投降者、高尚与迂腐者,都基本聚齐,看你们如何班门弄斧。 “诸位,前些日华夏日报之《科举论》一文,可谓打断我等读书人脊梁,读书人求得功名助君王指点江山,岂是蝼蚁可比,自当高人一等!” 陈名夏率先发言,继而又道: “文章批判程朱先贤,竟还提倡女子读书,简直可笑之极!定是朝堂心怀不轨者蛊惑当今! 此等腐朽之文,怎可堂而皇之?陈某痛心疾首!” 崇祯闻言,露出鄙夷之色,奶奶的,老子还腐朽啊?你特么一派胡言! “陈名夏,枉你饱读诗书,常以心忧国事自居,你难道看不出,此乃当今默认之结果吗?说不定早都想如此做作! 当今天子外逐鞑奴,内灭流寇反贼,于山东更是刨掉历代卖国之人坟墓,本月杀掉那么多盐官,前日张缚一干人头落地! 当今严惩卖国商人,诛杀贪官污吏,永不加赋推行新税制,就连自家宗室,都要海外就藩。 哪一项不利国利民?哪一项不心系社稷,黄某看你应该回老宅走一走,看看那些家乡父老,是否如你此般不明所以! 口是心非自私自利,依黄某看,你便是那文中所指之迂腐耳!” 黄宗羲毫不示弱,对方刚一说完,就立即怼了上去。 “黄太冲,你,你混账!陈兄心忧大明,胸怀鸿雁之志,岂是一般人能够洞察! 我等不读圣贤书如何治理天下?那秦姓文人信口雌黄说甚新学,难道让我等去同蝼蚁种地?去同贱匠修桥筑路吗!” 龚鼎孠大声质问,一副高高在上。 这时,另一个青年拍案而起: “不知廉耻!阳明先生言,四民异业而同道!顾某以为,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 大明身处多事之秋,单靠圣贤之书,便可上阵杀敌,便可救民于水火吗? 新学学以致用,乃我华夏数千年之精髓,怎么被视作低贱之物,尔等可谓亵渎祖宗! 你龚鼎孠绝非善类,顾某听闻朝廷取缔六科,你家家兄被派往辽东受苦,想必对当今心存不满,你是在替龚鼎孳发声吧!” “顾绛,你,你血口喷人!” 龚鼎孠青筋直冒,朝接话的顾炎武目露凶光,此般表现,明显被说中一二。 崇祯嘴角微微上扬,龚鼎孳本就是个伪君子,不然让那杂碎去极寒之地作甚。 江南士子可真生猛啊,连顾炎武都喜欢挑刺,倘若没有点能量,确实也成不了思想家。 大明文官敢在朝堂上互殴,此帮未来的文官们,背地里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呢? 别以为大明读书人都文绉绉,那仅仅体现在写文章之上,平时候骂人,可管不了那么多。 当今天子就在拙政园,敢在数里之外聚众集会,说明胆子极大,也不怕别人说啥。 当然,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华夏日报引领着舆论走向,总是散发出新气息。 潜移默化中,有些人意识形态变得更加明朗,而有些人,也变得越来越浮躁。 “龚鼎孠,夏某不管你是何居心,我等必须阐明,《科举论》并未将圣贤说得一无是处,并未让我等不读圣贤之书! 别人提出天文、地理、数学、农学、工学,哪一项非经世致用之道?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人就该探索进取,切不可固步自封! 你等家中房舍由谁建造,今日之船从何而来?碗中粮米从天而降吗?倘若没有此等学术技能,尔等恐怕只能茹毛饮血,最终饿死了之!” “嗡嗡嗡......” 场中有些学子发出笑声,有的拍手称快,表情不善者也为数不少。 陈名夏一帮人面色铁青,三言两语之下,已经落于下风。 “此人便是夏允彝?” “回公子,正是!” 锦衣卫小声禀报。 呵呵,到底是夏完淳之父,有两把刷子嘛。 “夏彝仲,姑且不论新老学术,陈某问你,所谓取消读书人特权,士绅一体纳粮,如此天理何在?尔等就心甘情愿吗!” 一声咆哮,令场中交头接耳者数不胜数,喧哗声比先前更大。 以当下大明局势,在很多人眼里,新学并非不可接受,一味钻牛角尖,反倒会让问题更加清晰。 崇祯清楚,陈名夏方才那诛心一问,才是真正抓住了痛点。 第275章 虎丘之辩(二) “陈兄既然问及天理,那便容夏某斗胆回答!” 夏允彝起身,抚着青衫下摆,不慌不忙来到近前半丈。 “陈兄,太祖高皇帝开科取士,许读书人优免特权,原为求贤治世,可如今呢? 江南田亩七成余非农户持有,朝廷于永不加赋新税政令之前,十户粮赋九户拖欠,在场诸君,心知肚明!” 夏允彝提高声调,目光扫视全场。 “朝廷长期入不敷出,以致国库空虚,姑且不论军饷,兵卒连饱饭都是奢望! 试问,若无将士戍边流血,我等锦衣玉食从何而来?将士就活该牺牲?我等就该冷眼旁观吗? 西北流寇肆虐多年,天子年初力挽狂澜方稳住局面,又从福王府抄得钱粮助饷,若非如此,流寇恐怕早都把江南付之一炬! 以陈兄之言,宁愿建奴流寇杀我家人,劫我钱财,也不愿交出投献之田,也不愿上缴一成田税? 那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枉你饱读诗书,这便是你所谓天理吗!” 夏允彝目光如箭,看得出发自肺腑,也对陈名夏言论极度愤慨。 “一派胡言!” 陈名夏拍案而起,哪里肯甘拜下风。 “太祖将天下分成十五户籍,便是让百业各司其职,读书人博取功名,入仕统领十五户,此便乃为朝廷分忧! 我等读书人寒窗苦读,太祖感念功勋,给予优免恩典,岂容你颠倒黑白!” “功勋?恩典?” 黄宗羲接过话头,冷笑一声走到坡沿。 “恬不知耻!太祖赐于读书人特权,是让我等能专心攻读,将来为民谋福祉! 然高皇帝知晓后世有如此之贪吗?开国之初平民之田地,占全国近八成,当下还剩几何?你来说!你陈名夏不会不知吧!” 黄宗羲声如洪钟,继续道: “如今已是非颠倒,农户田地已不足三成,宗室占两成半,士绅与官学田高达五成以上! 为何让田地稀少,甚至无田平民承担全部田税?这就是你所谓之天理吗! 当今让宗室交出土地,明年全部海外就藩,就是要将藩地归还于民! 天子之皇庄皇店,同样向国库缴税,你陈名夏、龚鼎孠、李雯之流读书看报,尔等就假装不知吗?一干自私短浅之辈耳,黄某羞与为伍!” “好!” “说得好!” “......” 支持黄宗羲一派的儒生,纷纷击掌吆喝,连崇祯一行人都禁不住鼓掌。 此番说辞有理有据,明太祖确实不知道政策有漏洞,也不知道后世读书人那般贪婪。 如今老朱家早已作出表率,你读书人整天吹嘘替君王分忧,那你该不该缴税呢? 崇祯在取消加赋推行新税之前,皇庄皇店就带了头,现在又拿下宗室,完全站稳道德制高点。 陈名夏、龚鼎孠、李雯、宋徵舆一派羞得无地自容,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 一些原本支持他们的学子,也出现些许动摇,虽心中万般不甘,可是要割自家的肉啊,但胳膊真的拗得过大腿吗? 我看悬! “即便如此,朝廷也不应一刀切,难道不知拔苗助长,欲速则不达吗!” 见自己这方陷入窘境,大家都有点难堪,李雯站了出来。 “哼!好一句欲速则不达,政令都还没来呢,仅仅报纸宣扬,你李雯就发虚了?” 黄宗羲抢先一步,没好气地反问。 “黄某听闻,两个月前松江方大人,曾书信训斥李家,你乃一家之主,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你......” “哈哈哈......” 人群中发出笑声,有的还朝台上指指点点。 李雯面红耳赤,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此私密之事,知道的人竟然不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诸位,黄某要告知各位,免得说黄某强词夺理!” 黄宗羲侧身,面向人群。 “南直隶巡按陈大人,清查松江历年欠税,查出李家拖欠田税长达十二年之久,按朝廷规定,秀才亩税三升,原松江府规定可免百亩。 然李雯仅乃秀才,却坐拥投献土地近万亩,仗着家父曾为神宗朝工部主事,其人百般推诿,后来在种种压力之下方予以补缴,其品性可见一斑! 户部清查鱼鳞册之时,李雯甚至派出家中小妾,试图勾引户部管事,让其少报瞒报,读书人操守何在?简直贻笑大方!” “哈哈哈......” “黄太冲,休要人身攻击!” 李雯羞愧难当,大声呵道。 “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想朝廷徐徐图之,还不就是想贪图私利,奢望蒙混过关而已! 若非张溥与钱牧斋之流败得那么快,说不定尔等都去当反贼了,前日张溥等人身首异处,你该没被吓尿吧!”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学子们的嘲笑声,在李雯和陈名夏等人听来,显得无比刺耳。 “黄太冲,你......” “黄太冲,你欺人太甚,老子打死你!” “老子怕你啊!” “来呀......” 双方剑拔弩张,貌似马上就要干架,下面一些铁杆粉丝,也跟着蠢蠢欲动。 “太冲兄,李雯兄!” 夏允彝赶忙拦在几人面前,将双方分开。 到底此人年龄大出许多,也并非一般文弱书生,不然按原迹,数年后也当不了将军。 “今日乃文斗,有此力气就去杀流贼,去杀建奴啊!李雯,退后,黄太冲,退后!” 边说,夏允彝边将两人推开丈许。 李雯恼羞成怒挑起武斗,黄宗羲也不是怕事的主,八年前在京师告状,敢在公堂上拳打许显纯,绝非等闲之辈。 看着双方粗气直喘,一副咬牙切齿,夏允彝只得好言相劝。 只不过任谁的眼神,都想掐死对方。 围观读书人打嘴仗,实在很有意思,能从一定程度上看清人性,看清些许真实面目。 此群人当中,很多人当初没去追随张溥和钱谦益,但并不代表无兔死狐悲之感。 那是张溥一干人最终没有成事,某些人或许是因为胆小,或许也在持续观望当中。 结果张钱二人很快就败了,自己倒为此而感到庆幸,可心中的不甘,哪有那般容易消除。 第276章 不是败类也是人精 “陈兄,下一个论题,你等谁先来?” 为缓和气氛,夏允彝客气地问道。 “自然由陈某来!” “陈名夏,你还好意思说吗?” 刚一开口,黄宗羲就接着挖苦,与他的字无比契合,确实很冲。 “黄太冲,你!” 陈名夏双目瞪圆,胸前阵阵起伏,在努力平复情绪,几息功夫后才恢复正常,转而轻蔑一笑。 而后正了正身站起来,变得一副胸有成竹。 “诸位,那《科举论》提出新学与取消我等免税权不提也罢,可免除徭役,取缔户籍限制,诸位觉得妥当吗?” 黄宗羲与支持者心中暗笑,都承认先前失败了,还装作轻飘飘带过,真特么虚伪。 而且他们发觉,今日陈名夏一干抛出辩题时,总是想引起共鸣,但最后并未起到多大作用,相反被驳得体无完肤。 众人也未插嘴,等着他把话说完。 顿了顿,陈名夏接着道: “我等寒窗苦读,到头来与平民同等,试问,读书人尊严何在?” 扫视一圈,见大家认真聆听,陈某人仿佛又找回了感觉,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崇祯心中暗骂,狗日的,你特么几年后跪舔建奴,那就叫有尊严? “此乃其一,其二,此文说女子应该读书,还应走出家门,陈某以为,完全伤风败俗! 程朱圣人言,女子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读书有何用?这不是否定圣人吗?此论点违背纲常伦理,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陈某还听说,最近一期之《女学论》,乃一歌姬所写,一个歌姬可以发文教化世人,大明就没有人了吗?你们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又一个重点终于来了,崇祯更加不爽。 柳如是可是老子的女人,一口一个歌姬,你特么简直欠揍! 其实方才指出的实为三个话题,把最后两个归纳成一个,其心甚是奸猾,恐怕场中即便思想开明者,或许跟他的想法也差不多,不一定都支持文章观点。 “陈名夏,让顾某来解答你第一个辩题!” “悉听尊便!” 陈名夏一副无所谓,潇洒地回到座位之上。 “诸位,陈兄此等议题,实则与我等先前之辩论,有千丝万缕关联,根本不值一提! 文章提出取缔读书人免税特权,然并未取消见官不跪等礼仪权限,提倡不再区分十五户户籍,则代表百业自由,实乃大善之建言矣!” 场中很多学子禁不住点头,非常认可这个说法。 大明连宗室都不能从事任何行业,被当成猪养,其弊端早已显现,平民百姓更恼火,天生继承世袭户籍,还要轮换去服徭役。 这群人当中有人不少出自军户、匠户等户帖,朝廷虽未明确限制其科举,但家中必须有人去服役,剩下者才可读书,还得靠全家养着,可谓困难重重。 若真如文章所说,则相当于解放一大批人,支持者自然颇多。 “诸位,官府张贴之布告大家都已知晓,华夏日报也多次报道,收回宗室土地已成事实! 如若朝廷果真再收回隐田,分地于民,下一步采取士绅一体纳粮,那么将释放出更多土地与劳力,百姓生计自然提高,自由择业便成大势所趋! 打破行业禁锢,大明方可迎来繁荣,如此简单之理,你陈名夏等分不清吗? 难道还想如去年那般,与县衙官吏勾结,让别人送徭役到你陈家,再给你翻修一回府邸!” “顾绛,休要血口喷人!陈某可是拿了吃食给那帮蝼蚁!” 陈名夏赧颜汗下,又被对方揭老底,换作朱元璋手里,此种做法,杀头都做得到。 “陈名夏,你一口一个蝼蚁,没有那些工匠,你能住得那般舒服吗?别人抛家弃子自带粮米受你奴役,你施舍那点,恐怕仅乃残羹剩饭吧! 你一介举子,有何等权利使用徭役?自大之辈,吝啬之辈,顾某看不起你!” “你......你......” 陈名夏自讨没趣,帮腔者也没法往下接,自己这一方,再度颜面尽失。 “顾绛,那你说,女人为何要读书?为何歌姬之文可以登上日报!” 龚鼎孠赶紧出来圆场,把问题立即打住。 这陈名夏也是,原以为他没啥不干净,结果仅比李雯弱那么一点点,真特么背时。 “怎么?不把论点再细细详解吗?” 顾炎武一脸玩味,痛打落水狗是大明文人一贯作风,哦,不,应该说本身就是人性。 “不说了,论下一个!” “那你等便是承认三局三败咯?” “哈哈哈......” “顾绛,好样的!” “太冲兄,加把劲把他们辩倒!” 全场再次发出喧哗,龚鼎孠几个极度难堪。 很多原本坐在陈名夏支持者一边的人,都以尿急之类为由暂时离场,回来后,则坐到了黄宗羲支持者那一侧。 崇祯一直冷眼旁观,陈、龚几人的响应者越来越少,随波逐流也是人性,加上黄宗羲一方说得很在理,被更多人支持,也实属应该。 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应对了,最后一个问题,比仅两百多年的优待与户籍制时日长多了,男尊女卑可是流行了三千多年。 “诸位!” 顾炎武朝场中压了压手,场面逐渐恢复安静,之后突地提高声调: “诸位,哪位兄台告诉顾某,华夏日报乃何人所创?” “皇后乃总编辑,自然就是当今皇后!” “对对对,乃皇后所创!” “......” 众学子七嘴八舌,这方面认知完全一致。 “很好!那顾某请问各位贤友,皇后难道不是女子吗?” “肯定是女的呀,这还用问!” “是啊,不明摆着吗!” “那方才陈兄,为何说女子不能读书呢?倘若皇后无学术,何来此等精神食粮!” 崇祯闻言心中呵呵,这群人当中,不是败类也是人精。 当然,肯定也不乏真心响应者,江南真是藏龙卧虎啊。 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天子就在苏州,锦衣卫非同一般,一干学子在此却毫无顾忌,真小瞧了明末思想活跃度。 不过,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某些人想通过辩论,故意引起拙政园那尊大佛的注意。 第277章 山雨欲来 “当今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岂是庸姿俗粉可比!” 陈名夏立即反驳。 “那陈兄流连于秦淮烟柳苏州画舫之时,为何对精通琴棋书画之女,几度趋之若鹜呢? 倘若这些女子未读过书,恐怕陈兄想吟诗作对风流一番,都提不起雅兴吧?” “顾绛,你纯属牵强附会,读书人寻芳拾翠,本就为风雅之事,烟柳女子仅为闲暇欢愉,读书人胸怀社稷,岂会玩物丧志!” 奶奶的,这是明朝,此番话若放在螨清,将烟花柳巷与皇后搁在一起,完全可以兴起一场文字狱。 崇祯听到也非常不爽,你特么还啥胸怀,鬼扯! “你说顾某牵强附会?笑话!你陈百史的风流韵事还少吗?你那些角落小院里,恐怕养着不少瘦马,说不定还有暗娼吧? 去岁你进京赶考,结果于扬州就走不动了,差点错过春闱,在你眼里女子便是玩物,还啥不玩物尚志,实乃虚伪之辈耳!” “哈哈哈......” “陈百史,下来,别丢人了。” “下来吧......” 老底总是被揭露,对方显然准备充分,被打脸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无耻!” 崇祯心中暗骂,这帮人没有追随张溥作乱,并不代表品性端正,实在混账。 而且两拨人中,好多都是曾经的同袍,自陈子龙解散几社脱离复社起,复社已经分成三派。 一派乃黄宗羲、顾炎武这种认可陈子龙,真心想为朝廷效力者;另一派则为张溥一类激进派,不过已经死翘翘。 剩下那一派,便如陈名夏之流极度保守、且藏污纳垢者,不然也没有今日的所谓辩论。 陈名夏满脸涨红,龚鼎孠赶忙顶上。 “我等今日乃辩论,顾绛,你别老是此长彼短,意图干扰试听!” “那顾某冤枉陈兄了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尔等就没有做过吗?” “可能有,但你拿出证据啊!即便有,也没有尔等那般龌龊!” “你......” “你什么你,你那家兄龚鼎孳,前年在南都结识顾眉,还说中得进士就回来娶别人,如今都快两年,为何不去娶? 说话不算话,欺骗烟柳女子,读书人的脸,都叫你龚家丢尽了!” 崇祯微愣,顾眉不就是顾横波吗?好像原迹上数年后,姓龚的的确会娶她,现在应该和柳如是,差不多年岁吧。 可惜了顾横波一心想冲破世俗阻挡,结果嫁给一个卖国贼,真是事与愿违。 “那是家兄私事,与你何干!” 龚鼎孠异常愤怒,顾炎武他们今日逮着谁就喷谁,完全无招架之力。 “自然与顾某无关,反正在尔等眼中,女子便乃玩物,你不是女人生的吗?难道你两兄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顾绛,你无耻!” 大明崇尚孝道,这番话在龚鼎孠听来,属于侮辱长辈无比刺耳。 说时迟那时快,抬起腿就想给顾炎武一脚。 夏允彝赶紧上前,及时挡在两人中间。 “君子动口不动手,诸位贤友,大家都看看,辩不过就想干架,这便乃迂腐之辈真面目,竖子无状,顾某羞与为言!” 顾炎武顺势闪到一边,提高声调朝向下面,对方想引起士子共鸣,老子就不能啊。 “顾绛,你......” “龚鼎孠,你混账!” 要不是忌惮夏允彝那高大的身躯,龚鼎孠与陈名夏等人,说不定都问候对方祖宗了。 “说不过就动手,无耻!” “有辱斯文!” “是啊,是啊......” 学子们指指点点,就连龚鼎孠一帮粉丝,都倍感汗颜。 “公子......” “公子......”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几个家仆模样的人冲上石坡,分别在各自主人耳边小声禀报。 只见双方脸色怪异,黄宗羲等人幅度没那么大,陈名夏一派先是吃惊,而后变得愤慨,有人还露出一抹坏笑。 一场即将掀起的拳脚,自然而然消停,全场都有点纳闷。 “诸位!” 陈某人快速走到台沿。 “诸位贤友,搞半天那篇《女学论》果真乃歌姬所写,竟是归家院名伶杨影怜!” “杨影怜?” “什么?” “是她啊......怪不得,怪不得。” 学子们交头接耳,绝大多数无比惊讶。 杨影怜在苏州可谓名声在外,往往花费重金,都难以见上一面,如今竟然在日报上刊登文章,她到底有什么能量? 另一部分人也在暗想,杨影怜的确很有才华,文章痛批世间对女子种种不公,真算得上女中豪杰,可为啥笔名换成柳如是了? “诸位,陈某方才听闻,当今圣上昨日于拙政园,干出一件惊天动地之举!”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竖起耳朵,陈名夏故意停顿些许,接着道: “当今圣上昨日接纳侧室,纳的便是杨影怜!” “啊?这......” “天子怎么与烟柳女子?这,这......” 场中气氛被一下子调动,陈名夏继续道: “最令人咋舌之处,乃天子冠以正妻之礼娶之,诸位贤友,如此违背礼制之举,我等如何自处?当今又该如何让天下人折服!” 猛地,嘘唏声、争吵声比比皆是。 有的还义愤填膺,场中彻底乱作一团。 看得出,这回终于引起了共鸣,陈名夏很得意望了黄宗羲一眼。 方才几轮没争赢又怎样,这颗重磅炸弹够劲爆,你们不是维护朝廷,维护新事物吗?这一次看你还怎么玩。 黄宗羲、顾炎武、夏允彝,脸色都有些难看,天子如此做作,还真让他们没有想到。 华夏日报近段时日几篇文章,不外乎都指向一个共同点:公平! 然纳歌姬之事,若放在民间,大不了背地里流言蜚语,说不定还会羡慕人家。 但皇帝以正妻礼仪迎娶,那就大为不同了,必然招来非议。 当今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明白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莫非是想以身试法,将酝酿之事推向高潮? 对对对,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山雨欲来。 可是的可是,几千年传统思维根深蒂固,要想全盘接受,绝非小事一桩。 第278章 空谈误国,实干方可兴邦 场中学子依旧闹哄哄。 台上的人也没站出来发话,大家都在消化这桩旷世奇闻。 不多时,一锦衣卫来到李若链近前,耳语几句后快步离开。 李若链随即轻声向天子禀报,崇祯听得连连点头笑而不语。 等苏州府张贴出告示,学子们再怎么辩也没啥卵用了。 保准当中有些东西,还会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见人们都差不多了,按捺许久的陈名夏重新起身,缓步走到台沿。 “诸位贤友,请听陈某说几句!” 压了压手,陈名夏清了清喉咙,一副刚正不阿。 “诸位,当今天子有违礼制,此举可谓前无古人,大家说,我等该不该上书天子!” 陈名夏举人之身,按大明规制,即使普通平民,都可以向皇帝上书。 “自然该上!” 场下一个学子高声应答。 “对,天子就在拙政园,我等应好言劝诫,切不可让天子沉迷美色!” 另一个学子发言附和。 崇祯心头骂骂咧咧,滚你妈的!老子娶谁,咋又和好色联系上了?简直胡言乱语! 不过说得似乎也有么一点点沾边,老子的确很好色,可也“循规蹈矩”啊。 “那就陈兄带个头,我等去拙政园伏阙!” “对对对,理应如此!即便惹得雷霆震怒,我等也在所不惜,读书人就该以天下为己任!” “张兄此言,大善矣!” “说得对!” “......” 众说纷纭中,响应者越来越多,都嚷着去伏阙。 看来大明文官动不动就叩阍,在读书时代就已形成,此种风气,大大的不好。 “黄太冲、顾绛、夏彝仲,你们不是说朝廷怎样怎样吗?各种新政如何极妙吗? 当今如此这般,尔等难道就充耳不闻?要不要与陈某再辩一二,哈哈哈......” 黄宗羲几人一张脸阴晴不定,陈名夏沾沾自喜,竟放肆地笑了起来。 那些原本支持对方的学子,现在很多都转向支持自己了,这一波名声,刷得严严实实。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上要纳何等女子为妃,关你陈某人何事!” 顾炎武很不服气,可也找不出有力理由反驳,数千年礼教融入得太深,一时陷入被动。 “哈哈哈,你无话可说了吧?你就好比泼妇骂街,如何能够服众? 你顾绛尚未婚配,那陈某问你,你愿意娶贱籍女子为妻吗?即便你愿意,你家老父恐怕会羞愧难当,再把你撵出家门吧!” “陈名夏,你......你......” “哈哈哈......” 顾炎武语塞,陈名夏更加得意,先前自己一方被接连打脸,这下总算找回点面子。 龚鼎孠、李雯、宋徵舆,包括一些铁杆,都跟着陪笑,压倒对方的滋味,真特么爽啊。 看得出黄宗羲、夏允彝都想上前。 可似乎同样找不到合适理由,在那儿坐立难安。 “陈名夏,你就一飘渺虚伪之辈!大言不惭不知死活,某都替你感到羞耻!” 正当陈名夏一帮人自以为是间,一个高亢的声音响彻四方。 “你是何人?” 见外围冒出的人从未见过,身后还跟着随从,绸缎制成的襕衫很是光鲜,一看就非富即贵。 崇祯沿着中间通道,阔步走到石坡前。 该他装逼的时候了,若再不出场,黄宗羲一干取得的所谓“战果”,都将功亏一篑。 “某姓秦,自天津而来,旁观诸位先前唇枪舌战,在秦某看来,黄太冲一派始终有理有据,而你陈名夏诸人,纯属强词夺理! 最后竟扯着当今纳妃一事不放,你以为你就赢了吗?当今于拙政园欣赏冬日暖阳,尔等却在此荒废口舌喋喋不休,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你......” 崇祯劈头盖脸,既没拱手也没作揖,根本不讲究读书人礼节,让陈名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什么你,当今天子就在苏州城,尔等却在此擅议朝政,竟还搬弄当今圣上是非,某看你是有几个脑袋!” 陈名夏有些慌乱,这家伙来不来就一阵呵斥,在没搞清来路之前,不便多说什么。 “你方才说,天子以正妻之礼迎娶歌姬,乃有违礼制之举?” “难道不是吗?” 正了正身,陈某人准备见招拆招。 “甚好,那秦某问你,尔等聚众议论朝政,搬弄当今圣上,算不算有违礼制!” 没给他反应时间,崇祯接着道: “别说放在太祖成祖两朝,即便于五十年前,尔等最起码落得革除功名之罪,严重点杀头流放毫不为过,你还要去上书,某看你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崇祯一道寒光射向对方,陈名夏突地不寒而栗。 此人眼神就像一把刀子,剐得人浑身发毛,仿佛将他里里外外全部看穿。 “怎么?尔等无话可说!” “你,我......” 陈名夏支支吾吾,就连黄宗羲一方及场中学子,都顿感汗毛倒竖。 大明《御制大诰》明文规定,生员毋得妄言国事,《学校禁例十二条》中也明确载明,禁止生员结社聚议、纠党立盟。 在场很多人都参加过复社几社,最起码算入社积极分子,加上今日之举,把他们的功名拿掉,不准参加科举已经最轻。 只不过大明朝政糜烂这么多年,好像早都忘掉了,竟还想因此刷名声,确实算找死。 “黄太冲!” “这位兄台......” 崇祯带着命令般的口吻,黄宗羲鬼使神差拱手作揖,竟觉得毫无违和之感。 “秦某很欣赏尔等学识,尔等听信陈子龙等人劝解,最终脱离复社,实乃明智之举,张溥创建复社,陈子龙创立几社,到头来有何用处? 万幸陈子龙心向朝廷,尔等应效仿此人,要知空谈误国,实干方可兴邦矣!” “这位兄台,陈兄也是如此告诫在下,只是......” “只是尔等又不愿陈子龙搭桥牵线,梦想通过一场辩论,引起当今天子关注,对吗?” “这......” 小心思被说中,包括夏允彝、顾炎武都露出愧色。 骂别人迂腐守旧,自己那仅剩而又可怜的所谓读书人清高,何尝不是另一种迂腐。 第279章 惊天奇闻 明日要出差,可能会断更一天。 特向各位看官奉上三干字大章,深表歉意,以下为正文: 崇祯三下两下,就把场面给稳住。 反倒风轻云淡,与别人谈起了仕途,转折也太大了。 倘若先前沿着议题辩论下去,只能浪费口舌,他可不想跟历史上的卖国贼多说什么。 只有把相关罪名搬出来最有效,他不相信这帮人全都不怕死,果然一语中的。 缓了缓,崇祯再度开口: “秦某也经常读书看报,天津被李弘济一帮反贼占领之时,秦某便一路南下躲避战乱! 之后天子以雷霆之势收复天津,又于山东刨掉卖国贼坟墓,天子嫉恶如仇,秦某钦佩不已! 听闻天子现身苏州,秦某便追随赶来,期待有幸能为天子效力,助我大明走向辉煌!” 自己夸自己信手拈来,崇祯一点都不觉得脸红。 “敢问秦兄,你乃何等功名?” 顾炎武作揖。 “秦某惭愧,一介举人而已。” “秦兄过谦,后年便乃春闱之期,秦兄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定能进士及第!” “顾兄谬赞,秦某对功名已无进取之心,当今用人不拘一格,陈子龙一介举子,都可直接官居正四品,我等又何尝不能矣!” “可......” 顾炎武不知该如何接话,在他们眼里,陈子龙确实有能力。 当然,或许运气更佳,能有幸结识天子,而他们呢,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份啊。 见这几人仿佛没啥信心,崇祯笑道: “秦某自北面而来,沿途所见所闻甚多,不瞒诸位,某听到一个小道消息,真实度极高,天子十有八九将在南直隶开设恩科!” “果真?” “不会吧?” 众人难以置信,很多学子不禁聚了过来,包括陈名夏、李雯几个也没落下,如此劲爆之事,任谁都竖起耳朵。 李若链与锦衣卫,警惕地注视周围,生怕某个愤青伤害到圣上。 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个姓秦的举人继续爆料。 “天子到苏州已经多日,诸位以为仅乃迎娶柳如是吗?恐怕没那么简单,当今所作所为有目共睹,驱鞑奴杀反贼,大力革新顽疾,方换来暂且稳定之局面。 要想大明回归正途,内政民生必须保障,天子自降身份迎娶所谓贱籍,还给予正妻礼仪,难道他就不知会引起非议吗? 既然当今敢做,就不怕天下人议论,此般异于常人之举,不外乎为下步取消十五户户帖,作出表率罢了,诸位以为呢?” 将话题又扯了回去,算是一种委婉的解释,崇祯自然不会给他们提问的机会,接着道: “方才秦某说圣上会开恩科,也就等同当初任用陈子龙一般,给江南学子一个公平之机,相信就在近期不远矣。 诸位在此为繁文缛节喋喋不休,就不怕被圣上获知,以致失言获罪,从而断掉仕途吗?” 很多人点头,默认姓秦的所言不差。 老是想抓天子小辫子,也得看到天子的善举啊,在革新洪流与强硬政令之下,任何阻碍,或许连螳臂都不如。 “敢问兄台,朝廷真要按日报文章之谏言,推行一系列新政吗?” “诸位拭目以待吧,近期日报看似仅三篇论文,实则牵涉未来诸多新政,新政孰轻孰重,是否有利于大明,其实诸位心知肚明。 读书人常以胸怀天下自居,然依今日秦某所见,真正心忧天下之人,又有几何?” 在场人神态各异,看得出这句话,让某些人难免羞愧。 “秦兄,在下扬州府冒襄,请问兄台怎会知道如此之多?” 一个学子突然插话,还朝崇祯拱手作揖。 呵呵,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冒襄啊。 跟哥的年岁差不多嘛,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故作神秘浅笑道: “天机不可泄露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却也不便再次追问。 姓秦的爆出大料,仕途谁不向往呢,读了那么多书,还不就为了功名利禄。 朝廷要革新,那就革吧,人头最重要,被割了四大皆空,实在划不来。 “诸位,秦某还有它事,今日在此已算触犯规制,锦衣卫非吃素之辈,某看诸位还是各回各家,聚众议政之事,往后莫做为要,秦某告辞!” 说完,崇祯拱手潇洒转身,一众学子赶紧让开一条通道。 “秦兄留步......” 黄宗羲几个追了上来。 “敢问秦兄,可否赐教大名?在下期待与秦兄重逢!” 此人语出惊人,绝非泛泛之辈,黄宗羲不是傻子,带着一脸诚恳。 “哈哈哈,有缘自会相见,秦某单名一个天,告辞!” 崇祯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千人石,留下近千学子一阵凌乱。 “秦......秦天,太冲,此人莫不是日报上经常发文那人?” 顾炎武一脸惊讶,抛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推断。 “某也不知,然,然不无可能!” “是啊,夏某也如此认为。” 看向那十余背影,几人大脑里不禁浮想联翩...... ...... 晌午已过,就在崇祯回城途中。 苏州府正在抓紧抄写朝廷公文,以张贴告示告知于民。 华夏日报最新版,也随公文一同送达,满篇刊登相关政令,并对内容予以细化分析。 翌日一大早。 苏州府告示张贴于城中各处,驿站带来的报纸,也向百姓正常发售,还运来大批新书籍。 坊间一下子沸沸扬扬,比虎丘山的阵仗,不知大出多少倍。 看告示者,读报纸者,口口相传者,没多久就将此惊天奇闻,传遍大街小巷与广袤乡村。 告示很长,华夏日报也比往期多出两个版面,然归纳起来,不外乎以下几条: 其一,科举从本朝十年春闱起,彻底取缔八股取士,开设文学科、农学科、数学科、医科、物理科、化学科、天文科、地理科、兵科九大类,各科人数不等,明年自会公布。 其中还对部分学科,作出相应细分,预示着未来一年多时间内,读书人将不得不对号入座,重新选择心仪之学。 也代表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陈子龙整理出的徐光启《几何原本》,王徵的手记,以及科学院编撰的《数学》、《物理》之类书籍,将被抢购一空。 这里面还曾发生过一个小插曲,科学院在翻阅《永乐大典》时,竟发现徐光启、孙元化编译的所谓西方学术,以及王徵一系列科研心得,竟在《永乐大典》中,都能找到相关溯源,最远还可追溯到秦汉时期。 经请旨天子,这个21世纪的穿越者,总算明白为何很多顶尖学术,华夏至少领先西方几百年。 华夏文明一直独领风骚,后来某些方面却日渐消沉,以致后世国人开始怀疑人生。 一切的一切,皆因数千年文明精华,于1644年戛然而止。 那是华夏民族断股之痛,冒出一个奴役神州两百多年的螨清,让几千年文明促成的明末活跃思想,重新退回奴隶社会,国人愚昧自卑三百余年。 而西夷在宋元明清四朝,窃取华夏若干智慧结晶,近乎原始的强盗如获至宝,此消彼长中,日渐蜕变成掠夺神州的利器,可谓九州之痛矣。 于是,崇祯皇帝钦定,将工科类学科名称,前面均加上华夏二字。 并命礼部于两年内,将《永乐大典》进行整理,分类刊印向民间发售。 文化珍宝需要重视,还得分享给更多大明人,当下这份民族领先性,必须永远延续且不断创新,绝不可重蹈覆辙! 说回新政。 新政第二项,提倡女子再嫁,夫家不得嫌弃;男子不得随意休妻,和离需获得县衙核准;女子可读书,可做官,可择百业,各省重整社学,社学中设立女童学校。 明年开春前,朝廷将在国子监基础上,成立京师大学,面向全国招生;计划每省于两年内,至少设立一座新式大学堂,未来大学还可在各州府设立。 其三,取缔读书人一切特权,倒查有功名及官绅家族历史,无论士绅权贵,所有投献与隐田收归国有,之后出售于民,并限定相应价格及时限。 取消所有户籍限制,大明子民均可自由择业,全面取缔徭役,官府若需用工,一律转为有偿劳动。 其四,冬月二十日,天子将于南都开设恩科,取士300人,仅南方秀才与举子可参考,逾期不候。 其五,从明年秋收起,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其六,重申读书人不得成立任何议政团体,对过去聚众议政者,可既往不咎,然诏告天下后仍不改之者,罪加一等! 其七,彻底取缔盐课,盐业制售归入皇家集团,盐价与粮价挂钩,要让人人都能吃上精盐。 一时间,若干大雷集中爆出,在苏州一地人们奔走相告时,离京师更近的蓟辽、山西、山东等地,早在数天前便已引爆。 当朝廷公文送过长江之后,这一波新政诏令,朝着各省与各州府快速蔓延。 第280章 耕者有其田 “夫君,这是奴家刚泡的龙井。” “甚好,放着吧。” 崇祯正在专心浏览公文,没咋搭理柳如是。 “夫君累不累啊,要不奴家给你揉揉。” “哦,不用。” 意识到冷落了美人,崇祯放下文书。 柳如是一脸笑吟吟,幸福与甜蜜感一览无余,初为人妻的女子就是不一样,韵味甚是独特。 “为夫不累,不知娘子昨夜感觉如何?” 崇祯露出一抹坏笑。 “夫君......你......” 柳如是落了个大红脸,昨晚被夫君攻城拔寨五六次,比前晚新婚之夜感觉好多了,总算知晓了做女人,真好! “来,让为夫再欣赏娘子的美味。” “夫君......你......大白天的,奴家......” 话还没说完,香喷喷的娇躯,已经拉入怀里。 “咳......皇爷。” 正当你侬我侬之时,不合时宜的王承恩,低头在门口轻咳一声。 “何事?” “启禀皇爷,松江知府方大人、按察使彭大人求见!” “来得够快,把李若链、陈奇瑜,还有苏州知府一并唤来!” “奴婢遵旨!” “夫君公务在身,奴家就去忙江南时报的事了。” 柳如是挣脱出怀抱,非常识趣就要告退。 “范先生已去南都,他知道该怎么做,宝珠近日也会到,娘子切莫太操劳。” “奴家也当为夫君和几位姐姐分忧啊。” “为夫知晓,去吧,晚上把自己洗干净,等我!” 美臀被捏了一把,柳如是含羞带雨,行了个万福碎步而去。 ......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王承恩,赐坐!” “多谢陛下!” 四个大臣向天子行礼,苏州知府还未到,崇祯不想浪费时间,随即开始问政。 “方爱卿。” “臣在!” “你先说松江府吧。” “臣遵旨!” “陛下,户部国土司于九月底,便基本完成田地清丈,现鱼鳞册绘制完善近八成。 钱次辅家族,于臣六月初到松江就任之时,便将宗亲田产交予知府衙门暂管,本次陈总襄理5000余亩良田,同样率先制入鱼鳞册。 华亭董家犯事后,巡按陈大人交予我府协查,已全部妥善,华亭徐家等盐课案士绅,正在同步清理当中,现收归国土司已近20万亩!” “甚好!松江府好样的!” “多谢陛下!” 松江田产清丈,速度在南方走在最前列,这也是当初外派方岳贡的原因之一。 内阁六部多数人高风亮节,在当初天子提出清丈全国土地时,便积极让家族宗亲交出田产。 陈子龙回江南,除开银行事务,主动上交投献田,也是其中一项。 由于部分重臣带头,全国大小官员,只能跟风响应,就算拖沓者,至少也在与国土司对接。 如今正式诏令一出,管他真心与否,起码在场面上还不敢硬来,除非嫌脑袋长得够多。 “甚好,如此说来,年前便可将土地分发出去?” “回陛下,正是!” “爱卿准备以何种售价出售?” “回陛下,国土司已分为上中下三等,依据江南米价及行情,臣以为上等田3两每亩、中等2两5钱、下等2两、旱土在1两5钱上下为宜!” “嗯......” 崇祯微微点头,按江南现状,上等田市价每亩10两银子上下,北方要低一些,与内阁六部议定国策时,就要求将地价降低。 现南方粮米亩产量不超过两石,米价在5至7钱每石之间浮动,也就预示着以往需产出十年,方可值价一亩。 当下推出耕者有其田政策,原则上土地属于朝廷所有,购得后百姓拥有永业使用权。 土地首先面向失地农民,依据每户丁口而定,每丁口购买不得超过5亩,无钱且愿意种地的百姓,可向银行以使用权做押无息贷款,最长期限5年还清。 田土看似作价出售,实则变相白送,只要你勤劳,上等田才3两,偿还起来没多大压力。 原本崇祯也想过直接分,但当下人口虽少得多,可很多土地并未开垦出来,而且大明要全面发展,让百姓都去种地,显然不适合宏观调控。 “甚好,松江府按此方略执行,给全国带个头!” “臣遵旨!” 接下来,崇祯又问了一些相关细节,以及开海筹备事宜。 说话间,苏州知府陈洪谧赶来。 劈头就向天子请罪,言说自己姗姗来迟。 见他春风满面,崇祯调侃道: “陈知府今日出门,莫非捡着宝贝了?” “启奏陛下,微臣的确捡着宝了,还是大宝矣!” 陈洪谧露出一丝傲娇,一张脸笑得更为灿烂。 “呵呵,那爱卿说来听听!” “臣遵旨!” 缓了缓,陈洪谧开口: “陛下,城中百姓无不山呼陛下恩典,陛下提出分地于民,与士绅一体纳粮,百姓们感激涕零,场面令人动容! 更有甚者,想来拙政园外跪谢陛下,被衙役好言阻拦,陛下心系苍生,臣同样感恩戴德!” 说完,作揖深鞠一躬,明显在拍天子的龙屁股。 崇祯摆手,这些都是事实,他早就收到消息了,一切皆在意料之内。 “陛下,臣离开衙门之时,一众学子围于衙门外,故耽搁来此见驾!” “呃,昨日一帮学子于虎丘山聚会,今日又在你知府衙门作甚?” “陛下,臣有罪,放任生员聚众,臣......” 陈洪谧欲下跪请罪,学子聚集司空见惯,过往官府也不会管,不过依照大明律法难辞其咎。 “罢了,继续说!” “遵旨!” “陛下,苏州府顾炎武、归庄、冯班诸人,包括前户科给事中瞿式耜,以及黄宗羲、夏允彝等外地学子,集体向微臣禀呈。 表示将与国土司积极交接,响应朝廷政令,为天下读书人作出表率!” “没有不同声音吗?” “陛下,臣......臣听闻一二,然,然臣以为,已无关紧要!” 崇祯心头暗笑,那帮人还是挺明事理的,也善于利用细节,看来都想引起他的注意。 而对于不同声音,已经卵用没有,在大势所趋与大明军队面前,恐怕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第281章 权柄与武力值,最具震慑力 学子们这样做,代表地方压力,减轻了许多。 再说本身一件事物,天生就具备多面性,聪明人始终都会博得先机。 “诸位爱卿!” 众臣子纷纷拱手。 “新政令涉及面繁多,礼部与吏部相应朝官已经在来路上,冬月二十恩科,由两部共同主持! 另外刘国能将于近日从天津南下,届时诸君共同努力,把各自州府税务新政尽快落实!” “臣等遵旨!” “苏州为钱粮要冲之地,百业领先全国,松江开海后,苏州乃至整个南直隶,甚至湖广、四川,货物都将从松江进出! 苏州紧邻松江,占据天时地利,更需积极发挥,二府定要力争成为大明典范!” “臣等遵旨!” 任何时代都需要标杆,尤其南方这种东林党扎堆之地。 一系列新政策,让顽固堡垒彻底崩溃,把臣子与民众的心思,转到发展经济民生上面。 虽背地里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但最起码在场面上,已经绝对不允许。 “彭爱卿!” “臣在!” 说完这档子事,天子该问问钱了。 “当下两浙盐课一案,进展如何?” “启禀陛下,抓获朝廷命官百余,吏员皂隶一千二百余,涉案私盐商三十名,从犯两千余人!” “甚好,记住朕之原则,官吏一律不放过,百姓因生计而被迫胁从者,抓大放小! 朝廷需严加律法,也需体现法外恩德,诸如张家湾那种灶户私自制售者,通通不问罪!” “臣遵旨!” “告诉朕,已查抄银钱几何?” “启奏陛下,现抄家总额已近2000万两,黄金40余万,田产已由国土司陆续接收,案犯之府邸、粮米、珠宝、店铺正与驸马都尉交接!” “竟然如此之多?” 虽早有预料,不过每次听到相关数据,都难免触目惊心。 上回初查出800万,这半个多月猛翻超过一倍,真是一帮贪婪的败类啊。 “陛下,待案情逐步明朗,最终额度必会超过此数!” “那是当然,南都那群勋贵太监,嘿嘿......” 说到这里,崇祯停顿,脸上闪出一丝阴冷,继而道: “涉案者已查出多少?” “回陛下,据多名盐官供出,魏国公、忻城伯、杨显名、南京六部部分官员,以及部分宗藩、十余京师官员均有涉猎,此乃臣整理之清单,请陛下过目!” 说完,将一卷宗递上。 崇祯接过细看,宗藩罪名倒不大,也就是倒卖盐引之类,反正已作出宗室政策,算是对种种罪行作出惩处,已无需再计较。 京师那帮人,在内阁进入盐策筹划之时,便已被锦衣卫严密监视,如今早都捉拿,一些案情细节,李若链比彭长宜还了解得更透彻。 而勋贵、南京太监、南京六部及南直隶涉案官员,所犯之事方方面面,完全从上吃到下,甚至比很多盐官还龌龊。 “朕于下沙盐场杀官吏,当下诏令传至,想来此群败类获悉已如惊弓之鸟! 你明日就去南京暗查,在朕到来之前,暂且不拿人,遇到困难就找范爱卿!” “臣遵旨!” 崇祯点头,平息一阵情绪,再度开口: “此事就如此办理,方岳贡!” “臣在!” “你回去后,从赃银里分出300万交予驸马,同时传朕口谕,让他与黄蜚多购船多购粮,按既定计划执行,并带100万现银,粮米一万石,运往某个地方!” “陛......陛下......” 与彭长宜对望一眼,方岳贡一时语塞。 您老人家让我执行并代传口谕,那就说清楚一点啊,所指的某个地方,这是啥意思? “你原话传达即可,巩永固自然明白!” “臣遵旨!” 方岳贡已不便多问,明显皇帝与驸马有默契,似乎在酝酿某件大事。 崇祯确实不愿明说,不是谁都可以知晓机密。 或许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儿郎们将有大动作,那个孤悬海外的皮岛,沈世魁已经初有成效,需要更多钱粮备战。 “朕已让陈子龙去南都,待南都事宜妥善,朕将派他亲到松江,由银行接手所有赃银!” “臣遵旨!” 钱要放在银行才稳妥,今年取消一切苛捐杂税及加派,叠加数个省份免税,从目前收集的数据看,国库收入将大幅减少。 崇祯感到很庆幸,若非知晓贪官富商是钱袋子,当初根本不敢火急火燎推出新税制。 按现有态势,盐课案加上宗室募捐银到位,未来两年,国库都不用捉襟见肘。 当然,随着士绅一体纳粮,商业贸易步步繁荣,财税才算真正走向正轨,而那些银钱,都将为革新进程,预留出充分时间。 接下来,和几人继续交涉新政细节,君臣之间气氛颇为热烈。 两个知府,一个按察使,对二府的期望值,又提高不少。 最后满怀信心,走出拙政园。 待三人离去,思虑一阵,崇祯望向李若链。 “李爱卿!” “臣在!” “朕的文老师到哪里了?” “回陛下,按时日,想来已过云梯关,有方秉笔护送,陛下大可放心!” 南都很多大事,需要一位大员主持一段时日,范景文今后要随天子去福建,留在此处并不合适。 文震孟身为吏部天官,对南方事务熟悉,乃最佳人选,便让方正化带着他走海路,随礼吏二部部分官员,一并下江南。 “孙应元呢?张名振呢?” “启禀陛下,孙将军已驻守句容县境内待命,张参将将南都各水路把守得严严实实,操江水师掀不起浪子!” “吩咐下去,朕会在四五日之后启程去南京,朕不希望龙兴之地闹哄哄!” “臣明白!” 对于李若链的办事能力,崇祯自然放心。 缓了缓,问向陈奇瑜。 “爱卿对方才陈洪谧所说学子之表现,如何看待?” 陈奇瑜到南方半年,对此地已再熟悉不过,作揖道: “陛下,说明人心所向,革新洪流势不可挡,陛下又开设恩科,相当于堵住学子嘴巴,他们还有何话说!” “嗯,朕深以为然!” 崇祯也有那么一点小得意,强硬的同时适当塞一颗糖果,也未尝不可。 换做年初之时,哪敢作出这么多旷绝古今的大变动。 权柄与武力值,方最具威慑力。 “李若链!” “臣在!” “稍后派人去找一找黄宗羲几人,还有早早与钱谦益划清界限之弟子,明日中午把望月楼包下来,就说虎丘山一面之缘的秦某人,盛邀一聚!\" 联想到方才查看吏部呈送的公文时,上面出现过几个名字,又补了一句: “那个瞿式耜、夏允彝、杨廷枢三人务必到场! “陛下,这......” 天子对学子向来不太感冒,咋一下子如此对待?看样子似乎还要把酒言欢。 “今日就到此,明日二位爱卿随朕一道!” “臣等遵旨!” 联想到天子的恩科,结合尚未公之于众的相关讯息,两人全都明白了。 第282章 朕尚且被蒙蔽多年,你又岂能独善其身! 翌日晌午。 望月楼被北方来的一名公子包场,显得很冷清,不过其雅致之气依旧浓烈,在苏州属于文人富商最爱光顾的地方。 “这位兄台,在下有礼了!” 黄宗羲、归庄、冯班、杨廷枢、冒襄、顾炎武、陈贞慧向李若链作揖,昨日大多都见过,虽并不知晓对方姓名,但也算谋过面,说不上太过生分。 “诸位,我家公子安排在二楼贤达厅,请!” “请!” 李若链朝手下人招手,下属上前两步,领着几人去往雅间。 这儿他们太熟悉了,根本不用带路,那秦公子今日还是懂礼数的嘛,并不像昨日那般随意。 只是进入雅间后发现请客的竟然没到,心中不由又生出些许想法。 “夏举人,李某有礼了,想来这位,便乃瞿给事中当面?” 夏允彝与瞿式耜同路,昨日瞿式耜并未出现在虎丘山,李若链便礼节性一问。 “正是瞿某,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瞿式耜被丢官,然相应出行规制仍在,却选择步行而来,让李若链不禁多出几分好感。 “二位请!” “请!” 来到二楼雅间,李若链一通招呼入座,这里一共摆了两桌,正上方一桌,下首一桌,九人都被安排在下首。 “我家主人稍候就到,诸位稍等!” 李若链随即退出门外。 这就是秦公子待客之道啊?坐哪一桌倒没啥,请客却姗姗来迟,这就有点不太爽了。 昨日就猜测过对方身份,昨傍晚收到邀请,还想顺便打听一下,结果来人均闭口不谈,还神神秘秘的,让他们更加狐疑。 倘若别人真是日报上发文那个,那么如此待客,还真有傲娇的资格。 “巡按大人!” 陈奇瑜一步跨入雅间,瞿式耜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作揖。 众人见状都很惊讶,跟着纷纷行礼。 “学生见过陈大人!” “各位免礼!” “多谢大人!” 瞿式耜做了快二十年官,加上清查钱谦益案时,曾被叫去问过话,自然认得陈奇瑜。 学子们并未见过,不过此人曾在西北剿贼,又于南直隶惩治抗税,张溥、钱谦益反叛案也是他办的,早都声名远扬。 “不知陈大人在此,失礼了!” “无妨!” 陈奇瑜笑眯眯的,也未叫大家坐下,随后转身朝向门口微低身躯,似乎在等人。 今天不是姓秦的请客吗?巡按大人不但来了,此刻还表现得如此虔诚,莫非秦某人的身份,还真的非同一般? 正在纳闷间,一个潇洒飘逸的文士身影,出现在雅间之中。 “臣恭迎圣安!” “啊......” 瞿式耜瞳孔放大,连忙拱手鞠躬,这不是曾经的圣颜还是什么?心脏一下子跳得更加厉害。 众学子同样震惊不已,昨天在虎丘,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啊,慌忙跟着作揖拜迎。 “诸位免礼,大家都坐吧!” 崇祯面带微笑,语气轻飘飘的。 “遵旨!” 待天子坐下,陈奇瑜与李若链坐于左右,其余人还未从惶恐中缓过来,仍矗在原地。 “圣上口谕,尔等未听清吗?还不快快入座!” 陈奇瑜提醒道。 “臣遵旨!” “学生遵旨!” 九人颤颤巍巍坐下,王承恩随即端来茶水。 众人这才发现,门口及厅外那些伺候的一个不认识,想来不是锦衣卫就是贴身中官。 “瞿式耜!” 崇祯直接点名。 “臣在!” 瞿式耜连忙站起来,自己虽丢了官身,却也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在天子面前仍得称臣。 “不知你在家赋闲一年多,感受如何?” 瞿式耜有点小紧张,稍作平复后答道: “陛下,臣有罪,倘若知晓钱谦益乃奸险叛贼,臣必不会依附于他,以往与同僚同室操戈,耽误诸多政事,请陛下责罚!” 崇祯脸色突然变得严峻,一道厉光从眼中射出,呵道: “你还知道啊,东林党实乃虚伪之辈耳,阉党、楚党之流同非善类,欺上瞒下乱我大明朝纲,都是一帮乱臣贼子!” “陛下,臣有罪!” 瞿式耜三步并作两步离座,在空地处朝天子跪下,额上汗珠不由直冒,看样子吓得不轻,其他人也诚惶诚恐。 “朕问你,若朕没有从泥潭中强拉大明,换来喘息之机,若钱谦益没有行反叛之举,你还会如此认为吗!朕要听实话!” “陛下,臣,臣不敢保证,然......” 瞿式耜倒也干脆,藏着掖着毫无用处,天子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天子,颤着身躯继续道: “然随着华夏日报发行,陛下各类文治武功如雷贯耳,臣常常反省自身,渐渐感悟良多。 为此遇到钱谦益空洞之言行时,臣多次好言规劝甚至反驳,就算此人不行叛国之举,臣早迟都会与他分道扬镳,望陛下明察!” “果真?” “臣句句属实!” 今日是想重新启用他,所以来了个下马威。 瞿式耜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最初担任知县时政绩挺亮眼,为官也十分清廉,虽属于东林党阵营,但极少在朝堂上瞎逼逼,比那些活跃且腐败份子强多了。 纵观整个明末,能避免党争的臣子少之又少,身为钱谦益的学生,或许更不容易吧。 叹出一口气,崇祯收回怒意,脸色变得平淡,继而再度开口: “同僚之间政见不一,各抒己见原本无措,然演化为结党营私,从而实现某种阴险目的,这便是大明衰败之根结! 大明党争一两百载,朕尚且被蒙蔽多年,你又岂能独善其身!” “臣多谢陛下恩典!” 天子还是讲道理的,瞿式耜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缓和。 “朕绝非斤斤计较之人,不然也不会凡事抓大放小,更不会为江南士子特开恩科! 大明急需大量真心替百姓办事,且思想开明之人从政,你瞿式耜还能做到吗?” “臣愿为大明,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甚好!” “瞿式耜听封!” “陛下,这......” 瞿式耜整个人都懵了,先前一通劈头盖脸,如今显然要封官,真可谓冰火六重天。 这哪里是以往那个陛下,分明就是个心思缜密的雄主,只得规规矩矩跪着听旨。 第283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原兵科给事中瞿式耜,识大体重大义! 特封为松江府浦东知县,官居正四品,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松江乃我大明对外之重要窗口,瞿卿入职后,需按朝廷与方知府谋略好生执政,倘若有半点差池,朕拿你是问!” “臣绝不负吾皇期许,定为松江全力以赴!” “甚好,平身!” “谢陛下!” “入座吧!” “遵旨!” 瞿式耜今日算捡着大瓜了,根本没料到会面圣,更没料到会重新入仕。 别看一个小小知县,松江府的知县却独树一帜,那可是正四品啊,又处于革新前沿之地,前途不可限量矣。 “杨廷枢何在!” “学生在!” 崇祯打量一眼,此人相貌堂堂,样子在四十岁上下,昨日好像也在虎丘山,只是黄宗羲几个都很生猛,似乎轮不到他亲自上阵。 “朕听说,你万历三十四年便已中举?” “回陛下,正是!” “屡试不第,数次进京赶考,想必感触颇多吧?” “陛下,学生惭愧!” “哈哈哈,千里挑一,本就机会渺茫,待到十年之时,朕必给生员更多良机!” 崇祯有感而发,大明从成祖开始,每三年开科一次,每次仅录取三百余人,绝大多数学子挤破脑袋,也无法如愿。 要让大明焕发生机,必须有更多人参与进来,尤其是年轻人,这也是要开设恩科的主要原因。 而未来的十年春闱,人数也会很多,处于封建社会,就连皇权都还没下乡呢。 “陛下,如此,大明学子有福矣!” 杨廷枢随口附和,听圣上的意思,科举名额会大幅增加,大明读书人可巴望不得。 “朕听闻你在长期讲学?” “回陛下,正是!” “既然如此,朕看本次恩科就别去参加了。” 什么?杨廷枢大惊,还兴冲冲准备过几天就去南京,结果竟然这样。 以往在讲学过程中,宣传了不少复社理念,可近几个月都转成宣扬天子恩德,还经常与张溥对着干,看来皇帝对他的复社前科仍旧不喜,打击不可谓不大。 “陛下,学生有罪,请陛下责罚!” 杨廷枢赶紧请罪,将身躯几乎匍匐于地,心里面七上八下。 “哈哈哈,朕说过既往不咎,岂能出尔反尔!” “陛下,学生......” 杨廷枢悬着的心,猛地放下不少,不由百感交集。 “你能听得陈子龙规劝,还与张溥一干针锋相对,不失为浪子回头! 朕看你也去松江吧,到按察使司当个佥事,并主管松江学政!” “学生......臣感激涕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任命太意外,杨廷枢仿佛从黑暗中重见曙光,人生的跌宕起伏,实在太过刺激。 大明除了景泰年间的状元郎柯潜,以及嘉靖朝张居正,没有任何人可以比肩,而且别人乃进士,自己却是举人,可谓一步登天! “朕诏令科举革新,涉及的社学、女子读书、开办大学堂、新学教育等各个方面,杨卿务必严加落实,松江须走在全国前列,具体如何,就看你的了!” “臣多谢陛下,臣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杨廷枢立马做起了保证,确实也发自肺腑,大明一省提学官,一般由按察司副使或佥事兼任,松江府与省级同等,那便是妥妥正五品官员。 在如今这种革新洪流下,不可能不奋发图强,皇帝的科举新政,天下人都看着呢。 “平身!” “谢陛下!” 崇祯此般任命,并不担心会拔苗助长,原迹上杨廷枢敢组织抗清活动,还取得部分亮眼战绩,说明组织能力很强。 而且此人长期讲学,有一定教育经验,加上已经四十岁,阅历更为丰富,用作科举新政的排头兵,再合适不过。 处理完杨廷枢的事,品了一口热茶,崇祯扫视一圈。 众人微垂双眸,都不敢正视天子。 “夏允彝!” “臣在!” 夏允彝被点名,赶紧走出座位,几乎九十度作揖弯腰。 “你家独子,今年几岁?” 夏某人纳闷了,圣上咋来不来问起自家儿子,只得老实作答: “回陛下,犬子已四岁半。” “是否名曰夏完淳?” “回禀陛下,正是!” 皇帝连儿子的姓名都知道,夏允彝更加惊讶,天子的锦衣卫无孔不入啊。 万幸自己看不起张溥一帮人,又得到陈子龙点拨,不然真不知结局会怎样。 锦衣卫确实调查过他,但他儿子的名字,可不是李若链告诉崇祯的。 “太子明年会出阁,朕看你家独子,明年开春后便去京师,与太子同窗吧!” “学......学生多谢陛下恩典!” 夏允彝双膝跪地,神情无比激动,陪太子读书是何意义,任谁都明白。 就是弄不清楚为何儿子会受到恩宠,不过这份狐疑,已经被欣喜抛到脑后。 “你天启七年便已中举,且已年近四十,恩科就别去了,朕赐于你从六品行走之职,暂且伴驾左右吧!” 为避免他像先前两人那样,崇祯干脆一口气说完,文震孟呈送的公文中有这几个人,对于他们的基本情况,早都了然于心。 “臣多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允彝内心热血沸腾,众人也替他感到高兴。 在三个已封官的举人当中,他的官衔最低,然伴君的意义非同小可,他才是最牛叉之人。 “黄宗羲、归庄、冯班、冒襄、顾炎武、陈贞慧!” “学生在!” 崇祯一连叫出剩余几人的名字,六人赶忙离开座位,在君前排成一排。 他们清楚,他们的高光时刻,似乎也要到了。 “你等是否都会去南京赶考?” “回陛下,正是!” “甚好,不过朕有一事,需要尔等去办理,不知尔等愿意与否?” “学生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六人几乎异口同声,皇帝说得如此委婉,他们哪敢不从。 “朕知晓当年顾宪成重建东林书院,曾提出读书、讲学、爱国之人生格言,主张学以致用,反对空谈之风。 然倘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一区区书院,竟成为后世拉帮结派之地,造就一帮空谈误国自私自利之辈,肯定会悔不当初! 朕拟定未来之江南大学堂,就定在东林书院,尔等去南京之时,最好走官道,顺路把东林书院牌匾,给朕一把火烧掉!” “学生遵旨!” 几人颤颤巍巍应允,啥顺路不顺路,分明就是刻意,惶恐的同时,也倍感庆幸。 天子没有治他们拉帮结派议政之罪,已经算非常大度,可也需要一份投名状啊。 烧掉一个牌匾事小,意义却非常重大,等同于撤掉东林人精神图腾。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在心! 顾宪成此副对联,称得上美妙绝伦,可惜差一个横批,王承恩!” 崇祯变得一脸严肃。 “奴婢在!” “把朕让你准备的横批拿来!” “奴婢遵旨!” 不多时,一个随从取来一副牌匾,上面赫然刻着五个大字: “有国方有家!” 众人眼前一亮,此横批很通俗,却与顾宪成那副对联完美呼应。 是啊,没有国,哪还有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唯有国家富强,大明才可兴旺,东林人夸夸其谈说甚胸怀天下,实则满口虚无缥缈,首先想到的,仍旧是自己。 而这份歪风邪气,早在读书时代就已形成,且殃及到整个大明。 “诸位,烧掉那块东林匾,将此块横批给朕挂上,不得有误!” “学生遵旨!” 六人声如洪钟,心中已毫无顾忌。 可以干这件事的人多了去,天子为何偏偏选中他们,事情再明显不过,做了之后,代表一众人等彻底倒向皇权。 当然,或许也只有如此,顾宪成在九泉之下,方可得到安息,他们也将在天子的带领下,让大明光芒万丈! 第284章 向南京进发 “王承恩,上酒菜!” “奴婢遵旨!” 聊了这么久,晌午已过,该填填肚皮了,能与天子一起吃个饭,众人只有受宠若惊的份。 但见每桌就上了六个菜,都是些家常菜品,九个人一桌的分量很足,品种虽少但肯定够吃。 天子那一桌分量更少,明显不愿意浪费,与他们以往在这里消费,完全天上地下。 素闻天子一向节俭,今日算是见识,不过这一顿简餐,比起山珍海味,似乎更让人开怀。 天子还赐了美酒,定量每人一壶,低度黄酒,最多让人微醺。 全程皇帝谈笑风生,从中还释放出两个讯息。 圣上笔名就叫秦天,报纸上的署名文章,都是御笔之作。 另外一个更为劲爆,南直隶将进行拆分,县以下还会设置乡镇,本次的恩科,绝大多数上榜者,都将从乡镇一级做起。 或许此等安排,会让不少学子不太满意,但只要有点远见之辈,都可洞察其中玄机。 皇帝需要从基层做起的人,他们这几个,也将起到传声筒作用。 ...... 两日之后。 无锡东林书院。 那块立了不少年头的牌匾,被南直隶一众学子烧毁,换成了“有国方有家”的巨幅横批。 东林书院由无锡吴家、华家、马家管理,吴桂森已经去世,当下主要由华允诚代管。 当知道横批乃天子所写,谁还敢阻拦啊,加上黄宗羲等人慷慨陈词,华允诚只能选择默认。 身在京师翰林院的马士奇,即便获知消息,也只能听之任之,除非不想再做官。 而那些或明或暗的东林人,得知后想必五味杂陈,是继续结党营私,还是紧跟天子脚步,相信都会作出明智抉择。 同时也在这一天,华夏日报最新一期传至江南,上面登着两篇署名为秦天的评论员文章。 一篇叫《论皇权下乡》,另一篇叫《万丈高楼从地起》。 分别论述自始皇帝创立郡县制起,广大乡村皆由乡绅说了算,大明百姓生存艰难,乡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你管不好,那就由朝廷直接管。 《万丈高楼从地起》,则号召大明读书人,不一定非以进士及第为目标,未来哪怕没有功名,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做官,此乃大势所趋。 当黄宗羲等人看到报纸时,才明白皇帝早就作出部署,京师离苏州2000里,报纸能同步跟上,看来天子在拙政园,并非纯粹欣赏园林冬色。 ...... 又过了两日,方正化抵达苏州。 文震孟一行已直抵南京而去,他于刘家港转道苏州,一并还带来皇后家信。 “奴婢拜见皇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正化一脸奉承,仿佛找到了娘家。 “平身,赐坐!” “谢皇爷!” 几个月没有见到天子,方棕熊很是兴奋。 崇祯也很高兴,自离开京师起,各类起居出行,都是王承恩和李若链操持,方正化来了,他们也可轻松一二。 “给朕说说,京师如今的状况吧。” 内阁奏本与公文,三五几天就会来往一次,但崇祯还是想更多了解。 “启禀皇爷,当下朝堂稳定,各项政令都在积极落实,孙首辅与内阁六部尽心尽力,朝堂上下均不敢懈怠!” 想来也是,若非自己干了那么多大事,又把京师兵权交予孙承宗,难保不会出点幺蛾子,还是实力最重要啊。 “皇爷,奴婢已将御马监彻底清理,原少数皇城叛乱者已被奴婢处决,现净军共计9000余人,已全面接替皇城宿卫。 曹公公东厂番役同样整肃完毕,均参照禁军设立训导官,臣的净军与东厂,均按禁军编制模式,军饷及方方面面完全雷同!” 此净军非彼禁军,听起来有点绕口,崇祯开口道: “这样,为避免与禁军所部混淆,改称为皇城警卫师,其余不变!” “奴婢遵旨!” 接着,方正化滔滔不绝,将京师琐事向天子禀报,崇祯了解了个大差不差。 方正化还顺便将路过天津时,一系列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告知。 如今的天津大兴土木,无论河道还是城池,到处都热火朝天。 闽粤运来的粮米及相应物资,常常将港口挤得水泄不通,只可惜北方无多少产出,除了从京师运出的一些武器装备外,几乎空载而返。 暂时也只能这样,饭总要一口一口吃,待辽东重归大明之时,或许就不是那样了。 不过其中有一个亮点,让天子很是欣慰,日本与朝鲜航线,有望提前贯通。 刘国能奉圣谕,在大明水师的协助下,创建出水军缉私队,那家伙竟然不顾新兵众多,让属下把船直接开到皮岛。 后来又与朱由崧派出的船队,绕朝鲜半岛半圈,之后奔往日本诸岛,相当于护了一次航。 海上缉私本就该走得更远,流寇到底是流寇,思想活跃勇于冒险,这个人没有用错。 而刘文炳独立师,新式武器全面列装,训练场上如火如荼,这些都是天子所希望的。 说完诸事,崇祯该安排下一步行程了,此地已不需要再作停留。 “李若链!” “臣在!” “你立即去南都,给朕留下一个百户即可,去之后严密监控一切事务,尤其那些钱袋子,在朕抵达之前,不得有任何差池!” “臣遵旨!” 圣上说的钱袋子,李若链自然明白所指何物,盐课案涉及南京那么多人,当下一直处于按兵不动状态,这下国库又要充盈不少。 崇祯八年冬月十三日。 天子低调地离开拙政园,往南京进发。 苏州城内外官军,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太湖上的水师舰船也消失无踪,听说有的去了南都,有的被派去松江。 苏州府发出告示,太湖匪盗余孽已全部消灭,百姓可放心打渔,商家尽管安心行船。 水师还留下二十余艘船,由数百税兵改制,成立属于苏州府的水上缉私队,顺便维护水域治安。 天子临行前留下一道口谕,拙政园全面对外开放,所有百姓均可免费参观。 从此以后,这里势必成为游览胜地,因为皇帝的足迹,曾留于拙政园每一个角落。 第285章 用钱买命 留都南京。 冬雨正洋洋洒洒,让本就阴冷的城池,多出几分刺骨。 这座连续六朝古都,加上后来的南唐以及明太祖在此定都,便为八朝都城。 城南魏国公府,一帮南京城响当当的勋贵齐聚一堂。 “徐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见徐弘基一直未表态,忻城伯赵之龙有些心急。 赵某人虽仅为伯爵,却是南京守备,一众勋贵间早都称兄道弟,他们的祖上,本就是哥们。 “某看要不还是捐一点,否则以当今天子品性,我等难以讨其欢心。” “按理该如此,可应该捐多少,天子才会满意呢?” 灵璧侯汤国祚接话道。 “诸位,当初天子让一众文武勋戚助饷,朱纯臣那尖酸刻薄之辈竟只捐一百两。 后来被当场搜出百余万,还与圣上讨价还价,到头来还不是家产尽散,倘若我等不慷慨一点,以当今之威望,恐怕......” “宗室都被搜刮四成家产,明年还要被撵到海外去,依刘某看,切莫过于吝啬。 刘某愿家产尽出,仅留老祖恩德田,那五千亩乃太祖高皇帝亲赐,想来当今也不会为难!” 诚意伯刘孔昭率先表态。 “刘兄,你......” 几人都一脸不可思议,这是只留点骨头渣子啊,你刘孔昭就不心疼吗? “不如此,我等如何延续恩蒙?” 刘孔昭大义凛然,厅中瞬间落针可闻,大伙儿都在那儿左右为难。 原本刘孔昭今日并不想来,这帮人数月来就密议过很多次,一直对局势持观望态度。 最抠搜的徐弘基与汤国祚,被户部查出隐田和商铺历年欠税时,根本不买账,后来连陈奇瑜的面子也未给,直到天津平叛消息传来,才跑去补缴。 下沙盐课案爆发后,徐弘基与赵之龙惶惶不可终日,却也抱着侥幸心理。 这几人曾经都是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赵之龙当下仍是南京守备,还兼着浙江水师,他同魏国公,就是最大的保护伞。 “徐兄,真的要像刘兄那般吗?” “我等与祖上挣得家产若干,却也取之有道,仅留开国之初封赏,那跟蝼蚁有何区别!” 徐弘基一巴掌打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双目狰狞。 “若不如此,那又该如何?等着除爵抄家吗?” “我等既未造反又未牵涉命案,大不了收点小恩小惠,天子敢明抢吗?那岂不让天下人心寒!” 刘孔昭非常无语,你特么别牵扯我啊,老子都后悔,没有像有些朝中大员那样早点交,老子和祖上就收点投献田,店铺都没开过一间,你几人还小恩小惠,真是不知羞耻。 不论其它,这么大的盐课案,竟还想独善其身,特么不但吝啬,还看不起形势,真不知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浆糊。 “既然与诸位兄台话不投机,那刘某告辞了!” “刘兄......” 汤国祚还想让他再说说,刘孔昭拱了一手,头也不回离去。 他可是刘伯温的后代,祖上代代相传做人要适可而止,否则某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然,在一众南方勋贵中,他也是最穷的,以如今态势看,或许只有如此,才会延续命脉。 “装锤子清高!” 望向远去的背影,徐弘基狠狠啐出一口千年老痰。 “杨公公,你看,我等该如何自处?” 转向一直未说话的杨显名,徐弘基希望这位大太监能给点意见。 “咱家本就无根之人,万一圣上要收,只能乖乖上缴,韩公公曾斥责咱家,咱家的还不就是圣上的,哎......” 杨显名神色很是黯淡,盐课方面他也有参与,只不过仅乃小小分赃份子之一。 镇守太监韩赞周年纪大了,还是个老好人,几乎没咋管事,他这南京司礼监禀笔兼织造局管事,平日里捞的油水可不少,只恨这么多年没听好人的敲打啊。 “那......” 徐文爵话还没说完,旋即打住,皇帝要收拾太监太过轻松,问他其实等于白问。 “既然如此,那......” “那咱家走了,三位爵爷,告辞!” “公公慢走!” 杨显名是个知趣的家伙,在这儿继续呆已毫无用处,就让他们慢慢商量吧。 “徐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范景文都来这么多天,天子不日必定会到,事不宜迟,今日我等必须有个决断!” 汤国祚眼巴巴的,在三人中最没有主见,赶先祖汤和那般睿智识时务,完全天上地下。 “徐兄,刘孔昭仅留祖业田,想来我等也只可如此,然现银方面刘家大不了百十万,我等就比他多出一两成,如何?” “哎......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徐弘基长吁短叹,刘家投献田四五万亩,赵家与汤家二三十万,他徐某人最多,高达五十余万,祖上恩赐田也就几千亩,这肉割得可真疼啊。 可如今也没办法,仅凭手中那点家丁和赵之龙的兵,怎敢与皇帝对抗? 他可没小辈徐允祯那种胆子,自己屁股上的屎自己清楚,就看天子能不能法外开恩了。 “既然如此,那待天子驾临之时,我等主动捐出投献田,每家再出纹银120万两!” 赵之龙赶紧提出方案。 “好吧,今日就到此,我等速速准备!” “徐兄,告辞!” “二位贤弟慢走!” “徐兄留步,告辞!” 三人心情仍旧沉重,心头也都尚存着小九九。 刘孔昭和杨显名态度明摆着,谁都不敢落后太多,只要比对方多就行,说好120万,再加点也无妨,地窖里银子有的是,命确实比钱更重要,不倾家荡产即可。 要是崇祯看到他们这副德行,非得笑掉大牙,那些田产还需要捐吗?那叫收归国库好不好! 而且想用钱买命,可以,得看你值得起多少! 与魏国公府几乎同样一幕,近几日在南京城多处上演,人性本就是那样,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忍痛割肉。 当范景文接到驻南京锦衣卫相关密报时,差点嗤之以鼻。 这并不是他最关心的地方,他得与礼吏二部做好恩科事务,还要将南直隶行政划分方略,同文震孟一道最终敲定。 第286章 钟山谒陵 冬月十八日。 天子抵达南京钟山南麓,独龙阜。 尽管一直到南京外围,都未打出天子仪仗,但万余人浩浩荡荡,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乃哪路神仙。 沿途地方官没有得到诏令,倒也省掉去面圣,避免了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不过百姓就没管那些了,天子一系列政令,在南直隶传得沸沸扬扬,行动快点的府县,都已进入具体实施环节。 百姓们自发到官道周边跪拜,感念天子恩德,四百余里路程,足足走了五六天。 到距南京不远的句容县,孙应元部加入,天子才打出仪仗,周遇吉同孙应元部迅速接管南京城防,加上张名振原已接管各条水道,留都周边均处于皇帝掌控之中。 “臣等恭迎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景文、文震孟、史可法、来此的京师礼吏二部官员、南京内廷、南京六部、督察院、五大寺、应天府、当地勋贵、高级武将等,在孝陵下马坊前跪迎圣驾。 崇祯一身崭新龙袍,缓缓走下鸾驾,双脚踏在了留都这片土地。 “圣上口谕,众卿平身!” “多谢陛下!” 数百文武官员让开一条通道,于两侧排成数排。 崇祯扫视一周,大金门处没有康麻子“明孝陵”三个大字石碑,更无乾老四败家子的胡乱涂鸦,一切都是大明的原滋原味。 迈开四方步,天子在南京太常寺官员指引下进入孝陵,数百文武太监跟随其后。 通过长长的神道,各类石像栩栩如生,神功圣德碑,更是叙述着太祖高皇帝丰功伟绩。 这儿岁月痕迹还不是很明显,到处都彰显出帝王威仪。 走过棂星门,跨过金水桥,再通过文武方门与孝陵门,享殿(后称孝陵殿)呈现在眼前。 按大明礼制,新皇登基须到南京谒陵,以宣誓正统,册封太子等,也需要亲祭。 然由于成祖迁都北京,路途过于遥远,除宣宗与武宗来过外,其余都是由重臣代之。 崇祯登基时,就是派的驸马都尉万炜(姑丈),连同魏国公徐文爵代祭。 这一回不需要别人代劳,他得亲自来。 享殿之中,太祖与高皇后神位前摆着三张长案,左中右分别为俎案、帛案、簠案。 今日的祭祀,由南京太常寺卿顾元镜主持,明制规矩清清楚楚,可不像几百年后那般随意。 然即便放在后世,陕西祭拜黄帝陵,那场面多么庄重;闽粤一带拜妈祖,同样声势浩大规矩井然。 而封建时代,就更为不同了,尤其帝王祭拜先君,各个流程均有太常寺不同官员负责,绝对乃大事一件。 “礼乐起......” 被明制称为《肃和之曲》的礼乐,在太常司乐指挥下奏响,寺丞将青香与蜡烛点燃。 崇祯接过太常寺少卿递上的制帛,双手将其摆放于中间桌案。 所谓制帛,就是一种青色丝绸,长一丈八尺,上面绣满金龙云纹,寓意通神。 如此,祖宗便知道后辈人来祭拜他们了。 “跪......” 顾元镜将声音拖得老长,崇祯双膝跪于蒲团。 负责传话的赞礼郎,将这一指令传到殿外,文武百官纷纷跪地。 少卿随后将一个托盘放在制帛之上,盘内放着两个酒樽,另一寺丞手持清醴,将酒水往樽中倒入约三分之一。 清醴便乃青铜酒壶,里面装着甜酒,大明皇家祭祀,必须用青铜祭器。 “拜......” 有了制帛与第一轮酒水,代表“初献”礼完成,须叩首一拜。 “兴......” 紧接着一众寺丞抬来牛、羊、豕三牲,依次摆上俎案,瞬间肉香味夹杂着香烛气息,飘满整个享殿。 大明皇家祭祀,对于羊和猪没有特别要求,但牛必须为通体黑色公牛,称其为“玄牡”,玄牡象征天德,色应北方玄武,彰显先祖威武。 三牲摆放完毕,寺丞第二次注酒,樽中酒倒入至七分满,是为“亚献”。 “拜......” 崇祯再行一礼,他非常清楚,按后世的通俗理解,就是边喝美酒边吃大肉。 “兴......” 太常寺按顾元镜节奏,于右案摆上簠簋,再将稻稷分别倒入簠簋之中,稻与稷,分别代表南北主产之物。 而簠便为盖圆器方的青铜容器,簋则反之,二者寓意天圆地方与地圆天方,簠簋二物,也有谐音“富贵”之意。 这时,寺丞第三次注酒,酒杯终于斟满,太常寺少卿缓缓拿起托盘,侧跪于天子一旁,将托盘举至齐眉。 崇祯接过,同样将托盘举到齐眉处,名曰“终献”。 “拜.....” 礼乐随之更换曲调,变成了《肃和之曲》。 行礼之后,少卿重新接过托盘,崇祯双手拿起酒樽,将两杯酒倒洒在神案面前。 酒喝了,肉也吃了,南方米饭和北方大饼都有,活全齐了。 “兴......起......” 随着这一嗓子,经历约莫一刻钟,“三献”礼全部礼成,天子与殿外臣子纷纷起身。 不得不说,封建时代礼仪非常繁琐,也无比庄重。 其实麻烦点也没啥,没有先祖们世代努力,又哪来自己的今天?感恩之心永远也不能缺,或许,这便是传承。 你以为祭祀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早呢,这还仅仅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环节,向祖宗进献祭文。 本来祭祖或举行仪式膜拜某位菩萨,就算口中不念念有词,心头也会许愿,即便后人再简化,也是必要的流程。 而朗诵祭文,便是这个时代,最直观的表达。 寺丞将放着四份祭文的托盘呈上,天子双手拿起,分别递给四个太常寺官员。 为让殿外百官都能听清,用赞礼郎说一句传一句,实在浪费光阴,为此在数日前便传令太常寺选人,同声进行阅读。 规矩是人定的,天子这样做也算不上违规,顾元镜哪敢不从。 “跪......” 崇祯再次跪于蒲团,外面的文武应声跪下。 殿内寺丞侧跪于一旁,微垂双眸将祭文摊开,殿外者也几乎同步。 “读祝......” 随着顾元镜口令,几名官员朗声阅读起来…… 第287章 由检更易祖法,然赤心可鉴! “维崇祯八年岁次。 乙亥冬月庚午朔越十八日丙戌。 孝十一世孙嗣皇帝由检,谨以玄牡、明粢、制帛、清醴之仪,祭告于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神位前,曰: 伏惟太祖圣武开天,扫荡胡虏再造华夏! 孝慈德配坤仪,内安社稷外抚黎元!” 祭文开篇,对太祖与马皇后功德进行赞颂,此乃祭祖必备言辞。 “孝玄孙以渺躬嗣守丕基,夙夜战兢,如履薄冰,幸赖列祖威灵,将士用命,今岁七月宣府一役,摧破东虏慑服北狄,斩首四万余,俘敌万余,边烽暂熄! 内灭卖国奸商,惩治贪官家贼,斩获银钱土地无数,助国库暂度难关! 西北流寇横行数年,大明生灵涂炭,一度踏破凤阳祖陵,由检不辱使命,诛各路反贼于河南,生擒李自成一干匪首! 尚有少许寇贼在逃,由检定当再接再厉斩草除根,慰先祖在天之灵,还大明朗朗乾坤! 由检今岁九月平定西侯、衍圣公、钱谦益一众反贼,海内渐清!又于松江严惩盐课,斩获银钱若干,国库再度充盈,可为新政保驾护航! 大明累积弊病多载,非一日之功可改,由检必将蛀虫毒瘤通通灭之,让上下重归清明! 太祖之夙愿,乃惟黎庶耕有其田,织有其杼;使耄耋得含饴于巷陌,稚子可嬉戏于阡陌! 春种秋收,仓廪实而知礼;七十二行,衣食足而兴文,江山永固,社稷福祉! 由检定不负太祖所愿,誓要开疆扩土,让国威声名远扬,令四海生平,万民丰衣足食!” 夸完了祖宗,崇祯接着夸自己。 准确地说,是在汇报取得的成绩,同时也表一表决心。 祭文于拙政园里亲笔所写,不像众多历代先帝那般,几乎冠冕堂皇一概而论,那不是崇祯的风格,他更喜欢具体一点。 这一段话,让很多文武为之一振,而另一类诸如像徐文爵、赵之龙之流,却被其中某些字眼,吓得胆颤心惊。 蛀虫毒瘤是谁?他们就是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谁都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太远。 祭文很长,太常寺丞依旧声如洪钟,朗朗上口: “孝玄孙由检深知,国势虽振,然积弊未除,故忍痛革新,乃违背太祖规制,实为大明存续! ——士绅一体纳粮,废读书人特权,均赋税以苏民困! ——削藩移民海外,收宗室之田产,拓疆土以固国本! ——罢八股取士,擢真才于实务,绝空谈误国之祸! ——士农工商并举,革除户帖禁锢,乃充盈国库,令百业兴旺! ——抨击程朱,崇尚百家,并非亵渎圣贤,圣贤孰能无过,皆吸取之精华,抛弃之糟粕耳! 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在上,由检更易祖法,然赤心可鉴! 若太祖在天之灵震怒,请降罚于孙身,毋伤兆民! 若怜由检之苦心,则乞赐神佑,助大明如日月重光,山河永固!” 违背了那么多祖制,崇祯总得要解释一番。 反正只要给先祖禀明,还表示歉意,并予以解释,那么就属于孝,今后任谁都无从挑剔。 而且也非常有担当,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千万别殃及子民,如此,恐怕太祖也不忍心吧。 而那些瞎逼逼的呢,老板都说了独自承担,你们只有闭嘴的份。 “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在上,至若犹有蠹国害民之辈,伏尸位以欺天,挟私心而乱政者,愿太祖神威赫怒,殛之雷霆! 使其子孙凋零,门楣倾覆,永堕畜生之道!” 这一段就有点厉害了,先前说一人承担罪过,但若你误国误民或不干实事,那么就借太祖之灵,诅咒你子子孙孙。 “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在上,孝十一世孙嗣皇帝由检,今率文武百僚,沥血以告,灵其鉴止,俯垂昭格! 尚飨!” 长长的祭文终于念完,不少人精神抖擞,也有不少人冷汗阵阵,大冬天的,为啥冒汗啊。 “拜......“兴......” “再拜......兴......” “三拜......兴......起......礼成!” 三个头叩完,寺丞们赶紧来到神案,将四幅相同文字的祭文,恭敬地摆在制帛之上。 顾元镜随即高呼: “恭请圣驾诣方城明楼,焚帛奠献,颁胙散福!” 执事官将制帛收拢,再包住祭文,捧着走在最前,另一手持帛币的执事官紧跟其后。 牛羊猪三牲,连同簠簋,由多名寺丞抬着鱼贯而出。 顾元镜引导天子出殿,与百官前往方城明楼。 小半刻钟后,天子与诸臣就位。 在这儿,就可以看到那偌大的宝城及宝顶了,这便是太祖与马皇后安息的地方。 高大的燎炉置放于方城明楼前,香烛早已准备妥善,皇帝与数列文武肃穆站立。 “就位,奉帛......” 执事官缓步上前,将裹着祭文的制帛,连同若干帛币放至燎炉内。 “燎帛,祝达昊天......” 这时,寺丞点燃一支火把,再递给顾元镜,《豫和之曲》礼乐随即奏响。 寺丞将稻稷各抓了三把洒入燎炉,制帛、祭文、帛币熊熊燃烧,生起袅袅青烟。 这一烧,代表祭文中的话语,银钱与粮米,跟随起通神之用的制帛,缓缓向先祖飘去。 与此同时,数名寺丞开始分割祭品,将牛、羊、猪分放于数百个盘子之中,称之为“胙肉”。 两刻多钟后,青烟散尽,祭品也差不多分割妥善。 “赐胙!众官跪受福胙,跪......” 太常寺少卿将一个肉盘呈给圣上,均取三牲脑袋、脊背、尾巴上的肉,代表从头吃到尾。 “陛下受胙,群臣叩首,拜......起......” 肉片不是特别多,却也能吃个半饱,崇祯较为斯文地吃了起来。 见天子吃下第一口肉,顾元镜再度唱道: “散福!咸沐圣祖恩泽......” 文武百官在指引下依次领取肉食,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把它美化成祭品可保无病无灾,这便是华夏人的智慧。 当然,只要犯了事的人,即便吃下去,或许,也保不了平安。 第288章 一拆为三 “礼毕!圣驾还宫!” 随着臣子们分食完毕,在太常寺鼓乐声声中,忙碌近半日的谒陵,全部结束。 崇祯坐上步辇,在大金门处换上鸾驾,朝南京城进发。 这个时空没有几百年后的康庄大道,浩浩荡荡的人流沿着蜿蜒官道,途经朝阳门进城,之后再入宫,足足花掉近两个时辰。 进城途中的壮观,那叫一个没得说,百姓争相到必经之路朝拜,都想一睹天子威仪。 南京乃江南政治及经济文化中心,加上参加恩科的学子蜂拥而至,周边府县很多百姓也闻讯赶来,毕竟这个地方,已经一百多年无皇帝涉足过。 由于禁军和水师接管城防,人虽集中扎堆却也井然有序,禁军对百姓非常友好,只要不作出破格之举,要看天子仪仗,请便! 当进入皇城之时,天色已接近黄昏。 崇祯没有召见南京主要官员,仅将范景文、文震孟、李若链、陈奇瑜、史可法、彭长宜招呼进宫,夏允彝作为行走,于御前伴驾。 一通行礼赐坐后,天子开始问政: “史可法何在!” “臣在!” 几个人当中就一个陌生面孔,自然知晓他是谁,不过该有的威严还是得要。 “给朕说说,你在安庆诸事吧!” 元年殿试时史可法见过一次圣颜,七年后再度面圣,内心很是激动,连忙道: “臣遵旨!” 年初史某人负责防御池州、太平一线,后来七月升为副使,巡抚安庆、庐州、池州、太平四府,协管剿贼事务。 因为某人的穿越,高迎祥、张献忠等被快速撵至南阳及湖广,他的轨迹也出现偏差。 “启禀陛下,臣自巡抚安庆四府以来,协助卢、丁二位督宪及马督粮道,至九月底,辖内各州县小股流贼已全部肃清,百姓日常进入正轨。 新税制实施后,广大种地百姓积极性高涨,然也有士绅百般推诿,臣均予以严惩之,今年四府秋税,基本达到预期。 现四府卫所已全部裁撤,已由户部国土司接手分发,百姓无不感念陛下恩德!” 一番话包含全局,也在拍天子的龙屁股。 卢象升在以往奏报中提及过,这些事崇祯大方向是了解的。 “那四府包括皖地各州府,如今商业氛围如何?” 皖这个简称,起源于春秋时期,泛指大部分安徽地域,只是当下还没有安徽这个行政概念。 理了理思路,史可法开口: “陛下,新安江一带八山一水一分田,自我朝立国之初开中之法,商人进入盐业,从此将山区木材、茶叶、生漆、桐油、砚墨运往各处。 皖地水路发达,多数州府商旅氛围浓烈,自户部各司派遣督导后,四府商业税已收取近20万两,随着清理之深入,明年翻番也不无可能!” 史可法只管辖四府,天子却问整个皖地,太为难别人了。 不过历史上周边府县,跟安庆一带性质都差不多,与历史大相径庭,崇祯也不再多问。 “爱卿在安庆做得很好,朕心甚慰!” “臣多谢陛下!” “你去浙江后,定要严肃吏治发展经济民生,以杭州、宁波二府为首,带动整个浙地,与松江府开海紧密连接! 杭、宁二府虽不属松江,然税收与海上商贸却由松江府统筹,三地产出相差不大,相距较近,此便是朕要捆绑之本因!” “臣定当不负圣恩!” 史可法热血直冲脑门,天子传召时,就要求他路过南京等着见驾,现政绩得到认可,还给了那么多期许,心头异常兴奋。 崇祯之所以在张家湾撤掉陆完学,让史可法去接任,主要是考虑到此人可用。 对于省级行政大员中,此人政事能力强,人也清廉刚烈,唯有军事不太行,当然,以如今局面,也没机会像历史上的南明那般,将他硬推到最前面。 现松江府有财力及政策倾斜,配备的人员也很强,待到一定程度后,可将杭宁二府财政归还浙江,这便是以点带面。 “文先生!” “臣在!” 说完史可法的事,崇祯望向文震孟。 都很久没称他先生了,年初以来老文跟上了节奏,尊称他一下未尝不可。 “南直隶方略进展如何?” “回陛下,正在梳理县以下衙门配置,其余方略大定矣!” “甚好,那先说一说,让在场诸卿知晓一二!” “遵旨!” 早在宣府实施军政分家时,崇祯就提出拆分南直隶的构想,数月来内阁与吏部按圣意进行梳理,目前已经定型。 只不过他于上个月,又提出县以下增设乡镇,再设立正三品知府衙门等。 故本次文震孟来南京,恩科仅为其次,主要为落实拆分一事。 “陛下请看!” 文震孟准备充分,知道天子会问这个事,将带来的舆图取出。 夏允彝连忙接过,与王承恩一道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南直隶已无必要再作留都之地,故按圣意,将其一拆为三,整合成江苏、安徽二省,外加松江直属府!” 此舆图很大很直观,图中将相应范围进行勾勒,各州府所在地,也标注得清清楚楚。 “诸位,松江府已经落实,暂且不提,既定凤阳、庐州、安庆、徽州、宁国、池州、太平七府,加滁州、和州、广德三个直隶州划分出南直隶! 取安庆、徽州二府各一字,成立安徽布政使司!” 边说,文震孟边在舆图上指画。 “按圣意,新设之安徽布政使司,驻地定于庐州府!” 史可法、彭长宜、夏允彝都感到一丝吃惊,拆分行省属于大动作,南直隶确实太大,分一分也可以,圣上这样做,肯定不止表面这般简单。 范景文、李若链倒早都知晓,陈奇瑜也已获知了一段时日,并不感到奇怪。 “陛下,恕臣斗胆,如此拆分并无不妥,然庐州府地位较安庆、徽州两府而言,不具优势,至少相较安庆不然,臣愚钝,还望陛下解惑!” 史可法拱手,到底在安庆四府当过主官,调任了并不代表不关心旧地。 不懂就问是好事,问题也直指要害,说明此人具备探索精神。 崇祯浅笑,没有马上作答。 第289章 皇权下乡 其实这个问题,文震孟也没大弄明白。 原本布政使司拟定在安庆,圣上要求更改,他都还纳闷呢。 抿了口茶,崇祯开口: “诸位爱卿,安庆、徽州两府商业发达,然徽州山势过大耕地甚少,众多百姓迫于生计选择行商,故形成徽商一脉。 安庆背靠大别山,仅比徽州耕地略多,优势为长江水运比庐州更甚,然缺陷乃过于偏向西南,难以以点带面。 庐州一地则平原甚多,农耕、冶铁发达,纺织业与安庆相差无几,且该府处于安徽中央,与河南官道相连,又有巢湖水系连接长江,仅水运不及安庆。 故综合而论,庐州更具优势,安徽新立,必须以全局为要,粮食乃我大明重中之重,有粮方可百业兴旺矣!” “陛下,臣犹如醍醐灌顶,请恕臣方才失言之罪!” 史可法明白了天子苦心,天子看的是大局,岂能小家子气。 “哈哈哈,哪有那么多罪过,大明官员就应凡事一探究竟,切莫固步自封!” “臣多谢陛下!” 崇祯回以微笑,继续道: “本次拆分之后,朕还要将布政使司统一改称为行省,行省一谓古已有之,如此更为顺口! 为解决安徽新设之窘境,朕欲撤销凤阳巡抚,安庆、凤阳均设为特别府,位及正三品,与顺天、应天二府相当,但凤阳留守司保持不变! 也就是说,二府品阶均比庐州府高,较布政使司低,诸多不足之处,便予以互补矣!” “陛下所言妙极,臣如茅塞顿开!” 文震孟赶紧作揖,皇帝交涉给他的,他也总算全部通透。 行政级别上越高,代表政策与资金等就会出现一定倾斜,安庆除了政治地位外,要论商业经济,确实也赶得上顺应二府。 而朱家真正的龙兴之地凤阳,虽降低了行政级别,但留守司仍保留,明显圣上存有政治考量,祖坟必须要有人管理,否则难以让天下人折服。 其实在崇祯看来,像天津、松江二城,就好比几百年后的直辖市。 而安庆、凤阳,则相当于副省级,如此处理,现如今属于最恰当方案。 明年回京之后,京师的级别,也该提一提了。 示意文震孟继续,老文清了清嗓子,再次指向舆图。 “诸位,除开松江、安徽二地,剩余应天、苏州、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六府,外加徐州直隶州,七地新设布政使司,取名为江苏! 布政使司驻于南京,其中徐州升格为府,撤销原应天府,改称南京府,升苏州为特别府,南京与苏州同级,均属正三品府第!” 有了先前安徽打底,江苏带来的冲击力就没那么大了。 苏州除了政治外,各方面都不比南京差,完全说得过去,徐州乃北面门户,由州晋为府,同样应当。 从此南京留都地位将不存,显然圣上对成祖之杰作并不感冒。 此地早成了朝官们养老胜地,但凡京官改任至此,都视为被贬,确实已毫无意义。 只不过当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时,恐怕很多人都会惊掉下巴。 崇祯哪会管那些,当下威望足以推动此令,特么就算北方失利,只要朝廷吏治清明,百姓拥护,任何一地都可以暂时安身。 多出的那套班子不可能顺手,加上已经浮沉两百多年,留都班子已然成为怪胎,尸位与腐败群体甚多,早都变了味道。 这一回没人再发问,文震孟接着道: “按圣意,留都官员能用则用,安徽、江苏、松江、浙江四地军政分开,新设江南都督府,统领一方军务!” 听到这里,史可法松出一口大气,他这回去浙江,终于可以把精力全放在民政上了。 如今随着武将地位提高,宣蒙和山东实施在前,也就不觉得稀奇,想必全国都会推行此策,军权将逐渐被天子全盘掌握。 如此也是好事,各地卫所最多在明年初就可完善,军权出现真空,需要一股新力量填补。 “陛下,拆分事务便乃此般,不知......” 文震孟向天子拱手,意思是已大方向说清楚了,还要不要继续。 “文先生,你再把乡镇诸事一并说说!” “臣遵旨!” 乡镇属于一个新概念,在场除了文震孟和范景文,其余人都还不甚了解。 “诸位,县以下增设乡镇与村落两级,乡与镇属于同一级别,由朝廷流官充任! 村级则由百姓公推本村人选,乡镇一级督导公推并审批认可。 如此,朝廷政令方可最终落地,此便乃圣上之皇权下乡!” 众人默默点头,增设两级行政,看来天子根本目的,就是要打破千年旧制,基层一律由乡绅说了算的日子,将趋之不存。 这下彭长宜、史可法蠢蠢欲动,看样子都想提问,崇祯笑道: “两位爱卿,尔等一个一个来。” “遵旨!” “陛下,恕臣愚钝,敢问何为乡?又何为镇?” “此事简单,有集镇且相对富庶之地,称其为镇,反之则称为乡;乡镇驻地可选集镇,亦可选乡村,总之以便利为要。 按朕之构想,乡镇主官称作乡长或镇长,村落维持现有辖地不变,主官谓之村长。 乡镇授予正八品官衔,各司所设置雷同于县级,然典狱等部分机构可不设。 一村有村长、副村长、干事各一名,不设品级,然俸禄均由朝廷发放!” 崇祯说得干脆利落,县以下中间多出一个乡镇,村落保持现状,都是吃皇粮的主,皇权确实能够一穿到底。 “多谢陛下,臣已解惑!” 史可法退后一步。 “陛下,臣不解之处在于,后日恩科,是否与新设之乡镇有关?” 彭长宜拱手,他这松江按察司佥事,兼着浦东县令,未来涉及到他,自然想获知详情。 “彭卿一语中的,本次九成登科者,均需下派历练!” “臣多谢陛下!” 前几天报纸上就登出了文章,听到风声者便在猜测,看来恩科果然不及春闱含金量。 但皇上说过,万丈高楼从地起,新政需要具体落实,皇权若不下乡,那便大打折扣。 大明这帮读书人,是该去分辨一下,到底何为五谷了。 第290章 午门请罪 说完南直隶拆分一事。 范景文、彭长宜、李若链,接着禀报南京相关事务。 直至夜幕降临许久,议事方完成,天子赐食几位臣子。 南京皇宫各方面都赶不上京师,韩赞周的热脸,也贴到了皇帝冷屁股。 从孝陵回来途中,皇城便由方正化全盘接手,锦衣卫也跟着进驻皇城。 今晚的菜仍旧京师老规矩,三菜一汤,还是张嫣亲自下厨,柳如是打的下手。 张嫣比天子早到一天,在李若链安排下安身于锦衣卫联络点,直到天子入宫后,方踏入皇城。 用过晚膳,众臣告退,崇祯前往坤宁宫。 “臣妾拜见陛下!” “陛下万福!” “宝珠......” 快两个月没见着张嫣,说不想念她肯定是吹牛,崇祯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一阵浸人心脾的幽香扑来,令渣男一时想入非非。 “五郎,柳妹妹还看着呢。” 张嫣很不好意思,柳如是也将脸庞侧向一边。 “哦,好吧。” 两个女人相处三两时辰,或许还感觉尴尬,崇祯暂时放过了美人。 “夫君请坐。” “甚好!” 这一声夫君引得张嫣注意,五郎不知使了什么花招搞到柳妹妹,如此亲切不拘小节,倒也是他喜欢的风格。 半个月前五郎写信给她,说找了位江南姑娘,今日接触后发现柳如是很不错,也很聊得来,张嫣非常满意。 “都过来坐吧。” “是。” 坤宁宫无比陈旧,还好收拾后可以将就用。 崇祯一屁股坐上长榻,让两个美人偎依在身旁,也没管二人羞涩与否,还顺手一边搂一个。 这一刻渣男本色尽现,开始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 张嫣创建的山东时报,已经面向全省发行,这一回将在南京创立江南时报。 有范景文打的前站,柳如是在苏州也作了相应准备,崇祯让张嫣带一带,把时报近日就办起来。 二女兴致颇高,似乎忘掉了某种不适,心爱男人的怀抱,总是特别暖和。 柳如是虚心请教张嫣一些问题,张嫣毫无保留,两女之间的感情,无形中又增进了几分。 就这样聊了半个多时辰,至于后来是怎么睡的,不用去多猜。 一个新婚燕尔,一个小别胜新婚,跑来跑去多费神啊。 反正二女从今晚以后,就成了坦诚相待且毫无保留的闺蜜。 多亏渣男够坏身体也够好,否则,或许就没有否则了。 ......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轻手轻脚挣开熟睡的二人,崇祯到外厅洗漱,用过早膳后,登上午门城楼。 此处城楼比京师午门略高,可以纵观整个皇城,还可远眺钟山与秦淮河。 远处的南京市井很是繁华,尤其靠近秦淮河一带的楼宇,极具江南特色。 某些还非常显眼,看样子乃达官显贵府邸,与皇城萧条之色,形成鲜明对比。 南京皇城布局,与京师基本一致,很多殿阁年久失修加上雷击火灾,显得破败不堪。 报恩寺没了,只剩下一座报恩塔,周边还杂草丛生。 而最高那座曾经的奉天殿,太祖当年登基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座台基。 只有某些稍矮的宫殿尚算完好,到处一片荒凉之气。 崇祯有些感慨,堂堂大明国都发源地,实在令人嘘唏。 与其浪费看着它遭受岁月侵蚀,倒不如在恰当之时进行修缮,再像后世那般改成旅游区,收取一定门票,用作管理及维护费用。 毕竟皇宫又有几个人可以随便进出,这便是营销噱头,百姓们肯定会蜂拥而至,争相领略昔日的帝国心脏。 “陛下,请看!” 正在思绪间,李若链出言打断,崇祯随即转过身。 只见远处大量马车正穿过官署区,已经抵近洪武门,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显然朝着午门而来。 最前面貌似十多个身着高品官服的人,代表他们不是勋贵就是高官。 “陛下......” 李若链表情古怪,崇祯自然心头有数,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时辰几何了?” 王承恩赶忙拿过小太监手里的座钟,瞄了瞄,作揖道: “回皇爷,刚到辰时!” “甚好,下去看看!” “遵旨!” 昨日进城后便传令,今早正辰时分在皇城召见百官。 某些家伙提前半个时辰就到,还这么多车马,越来越有意思了。 崇祯走下楼梯,来到午门之外,一两百锦衣卫列队左右,车队已经到达近前。 “臣徐允爵、臣赵之龙、臣汤国祚、臣刘孔昭、臣王铎、臣......恭请陛下圣躬!” “卿等平身!” “谢陛下!” “尚未到朕召对之时,卿等兴师动众,不知意欲为何?” 崇祯装傻,故意发问。 “陛下,留都皇城简陋,吃食用度不甚齐备,陛下旅途劳顿,为国事日理万机! 臣等心忧不已,特献上用品吃食共计十二车,请吾皇笑纳!” 徐文爵一脸谄媚,向前半步作揖,并恭敬地递上一张清单。 在南京徐某人便是最大一尊佛,虽已失掉都督之身,但形式上仍为老大,自然得由他领头。 “朕向来节俭,卿等为何破费?” “吾皇简朴,臣等岂敢奢靡,仅乃粮米与普通吃食,望陛下明察!” 递了个眼神,王承恩接过清单。 崇祯看了眼内容,仅是些木炭、粮米、羊肉、蔬菜之类,倒也算不上奢侈。 “既然卿等诚心进献,李指挥使!” “臣在!” “即刻清点,朕岂可辜负卿等美意!” “臣遵旨!” “臣等多谢陛下!” 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天子也不能免俗啊。 嗜血皇帝仿佛很近人情,一直面带微笑语气和善,令徐允爵一干放心了不少。 “徐爱卿!” “臣在!” “爱卿不是说仅有十二车吗?可这,爱卿这是?” 指向后面黑压压一片,崇祯装作一脸疑惑。 “陛下,臣等有罪!” 说完,十余人再次齐刷刷跪地,将头埋得很低。 呵呵,这帮家伙很有心计嘛。 车里面肯定是银子,于午门主动向天子请罪,若论人情世故,还真不好处理。 可他们面对的,早已不是那个容易糊弄的君王。 任你如何表演,恐怕当中很多人,今日将富贵殆尽! 第291章 奢靡享乐之辈 “卿等何罪之有?” 崇祯脱口而出,一句话轻飘飘,倒把臣子给整懵了。 您老人家在下沙当场砍了几十人的头,上海县又杀了一批,严令一查到底,到当下这个境地,跪着的人早都惶惶不可终日。 天子啥意思?莫非看在钱的份上,要我等更坦诚一点吗? 可有些东西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啊,随着朝官越到越多,怎好当众露出白腚? “陛下,臣祖上若干年来积累众多田产,收受投献实属不该,拖欠税赋亦有不耻,臣愿交出土地二十万亩,纹银150万两,请陛下恕罪!” 徐文爵态度很是诚恳,故意避开盐课一事,也没有提贪墨军饷之类,反正此类罪状,在大明又不是他一个人在犯。 赵之龙、汤国祚听到此话,内心很不是滋味,前两天才说好捐献120万,包括到昨天晚上,都还统一口径,结果这家伙竟然张口150万。 他俩倒也较为听话,只耍了一点点小心思,田产可以随便说,可二十万亩已接近极限了啊。 “陛下,臣愿交出田产25万亩,车中银两已备齐130万,望陛下恕罪!” 汤国祚只得老实作答。 “陛下,臣愿交出田产22万亩,现银140万,请陛下宽恕于臣!” 赵之龙接着回答。 一席话说过,三人心中都在骂对方老娘。 彼此都是人精,银两已经拉来,没办法再调整,差距就用田产来补,凑也要凑得旗鼓相当。 对于三人的小九九,崇祯心头清如明镜,一帮奢靡享乐之辈,看你要怎么演。 “陛下,臣愿将太祖高皇帝赏赐祖上之5000亩良田,连同历代先祖获取之投献田地,共计四万六千余亩一并交出! 臣家中积蓄三十六万余白银、黄金800余两,臣仅留纹银1000用于家中开销,其余均捐献国库,请恕臣尸位素餐之罪!” 刘孔昭来得干干脆脆,就剩房子和家里摆设没捐,相当于成了光屁股。 徐文爵三人后悔得要死,按理刘孔昭不止这点钱啊,过去多年光喝兵血就分了四五十万。 看来预估得过高,早知道就问清楚一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陛下,臣有负圣恩,愿将府中现银80余万、黄金8000两、珠宝玉器十二车全部孝敬陛下! 大明银行臣尚有存银150万两,此乃票据,韩公公经常教导臣,臣的便是陛下的,臣愿倾其所有,请陛下恕罪,呜呜呜......” 杨显名说完,挤出几滴眼泪,把存单举得老高。 太监哭起来的声音很难听,崇祯听着就心烦,不过仍旧带着浅笑,似乎还有丝丝勉励的味道。 其实到这儿,崇祯心头已经若干头草泥马奔过,脸上那份浅笑,实则是嘲笑与冷笑,特么败类,全都是败类啊。 “陛下......” “......” 接着,剩下臣子全部报出数额,包括应天府尹王铎、吏部左侍郎张慎言、光禄寺卿杨汝成、以及部分少卿、留守太监等。 至于田产嘛,分别几万到数十万亩不等,银钱起价都是二三十万两以上。 待他们都说完了,朝臣们也差不多到齐,几个太监搬来一副桌案。 崇祯坐下,问向一旁的夏允彝。 “都有多少了?” “启禀陛下,共计田产一百八十三万六千余亩,纹银九百二十三万余,黄金三万二千余,珠宝玉器一十二车!” “甚好!大好!极好!哈哈哈......卿等识得实务,知道朕与朝廷都很穷,如此南直隶一方可大定矣!” 一连三声好,仿佛还有点夸赞的意思。 十余臣子心头那块巨石,又落下不少。 “方正化!” “奴婢在!” “拉到里面去,朕要召对百官!” “遵旨!” 前后差不多花费两刻多钟,两三百辆车方全部进入午门。 门外一下子清静下来,近两百南直隶及京师来的臣子,静静等待圣训。 徐文爵等人膝盖都跪疼了,这么久也没见天子叫平身,内心又在七上八下。 崇祯挥手示意,王承恩赶紧朝向鸿胪寺官员: “陛下有旨,即刻朝会!” “排班!” 鸿胪寺官员作揖,随即开始唱班。 文武百官列队,十余息功夫排得整整齐齐。 “跪!拜......兴......” 一连四叩,代表朝会进入正题,南京鸿胪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履行上朝职责。 “卿等平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前跪着的家伙总算得到解脱,大多数爬起来时都差点一个踉跄,很识趣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班中。 鸿胪寺没有唱吟无事退朝之类,这是皇帝来留都首次朝会,形式大于实质,而且都还不知道皇帝接下来想做什么。 “文先生!” “臣在!” “你来宣读圣旨吧!” “臣遵旨!” 这里没有高高的丹陛,一切较京师都过于简陋,文震孟上前两步,接过小太监递上的圣旨! “陛下有旨!” 这封圣旨由文震孟从京师带来,自然知晓里面写的什么。 场中官员微低双眸肃立,这是朝会上宣旨,不需要跪地。 清了清嗓子,老文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留都中枢,自成祖文皇帝迁都以来,已历经二百一十四载,文皇帝数次北征驱除鞑奴,大明江山永固,留都再无初衷之用! 土木堡之变、庚戌之变、己巳之变,先祖皇帝与朕,亦从未动过迁都之意! 文皇帝为子孙留下巡幸之路,然亦告诫后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留都一地政令颓废不堪,已然成为党争燎原之地,上下其手欺上瞒下,形成顽固之堡垒! 今岁流寇犯我中都,南直隶近五十卫所,按制应有将士二十余万,然儿郎身在何处?将官能否开弓?留都诸卿,可汗颜耳? 今岁五月朕之新政到此,阳奉阴违者甚多,钱、张二人谋反,留都诸卿竟毫无反应,此般种种,朕心痛不已!” 圣旨宣读到这里,留都大小官员无不脑袋低垂。 天子毫不避讳训斥,一帮家伙整日纸醉金迷,吟诗作对卵事没干,天子能高兴才怪。 第292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接着,文震孟道出的内容,令人惊慌失措: “故内阁六部拟定,朕御批定夺,撤销南都六部、督察院、内廷、应天府,五大寺仅保留太常寺,余者衙门一律裁撤! 南直隶辖地一拆为三,除新立之松江直属府外,另设安徽、江苏承宣布政使司,改应天府为南京府,南京、苏州、安庆、凤阳四府,设为正三品特别府! 圣旨昭告之日起,原衙门暂且保留以行过渡,腊月初一正式裁撤! 内阁行文,随旨意详呈改制方略! 钦此!” “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拉拉的领旨声传出,好多官员都还处于恍惚之中。 皇帝一道圣旨,除了太常寺以外,所有衙门都没了,自己的官身还有没有,接下来何去何从,一切都是未知数。 面对强权天子,很多想进言一二者,都只能选择闭嘴,南京的不堪明摆着,即便说了也毫无卵用,指不定还会因此获罪,他们可没那么傻。 文震孟将长长的圣旨小心卷好,接过另一道圣旨,继续道: “李长庚、徐石麒、周士朴、吕维祺、顾锡畴、姜逢元、马士英、姚思孝接旨!” 八人快速出班,在通道中央跪地,这是点了名的旨意,必须跪着听。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南直隶改制成三,乃我朝百年之宏图大略,为肃正吏治,福泽黎民,封原南京吏部右侍郎吕维祺、南京刑部尚书徐石麒,为安徽左、右布政使! 原太常寺少卿顾锡畴,任安徽提刑按察使! 封原南京吏部尚书李长庚、南京工部尚书周士仆,为江苏左、右布政使!原吏部尚书姜逢元,任江苏提刑按察使! 原大理寺少卿姚思孝,接任安庆知府;原漕运督粮道马士英,任南京知府! 安徽、江苏、松江、浙江四地,成立江南税政衙门,由新任南京知府马士英兼任税政! 着江南税警划入两千兵卒予税政衙门,受户部监督,税警参将刘国能,辅助完善交接! 钦此!”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两道圣旨读完,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八人中,属于老、中、青三结合。 像徐石麒之类六部尚书,被降为布政使或按察使,实则一点不觉得被贬,这可都是实职,比冷板凳尚书强多了。 而吕维祺、顾锡畴、姚思孝、马士英,则属于妥妥的升官。 自今年2月以后,留都班子部分人就被陆续调往京师,范景文、毕懋康、郑三俊等便是如此,之后崇祯也没有让人补位,一个闲散中枢,根本无足轻重。 现如今两地人员配置,有的参照原有历史行径,由崇祯直接钦定,有的则充分征求孙承宗、范景文等人意见,最终进行落地。 其中新任南京知府马士英,算是个另类,乃天子一心想特别对待的人,此人正三品知府兼四地总税政,实权变得很大。 刘国能明日就会到,移交出一部税兵给他,表示对其充分信任。 历史上这家伙被《明史》列为奸臣,但崇祯并未理会。 《明史》属于清廷与东林党狼狈为奸的结果,那么多东林人降清,总得美化一下吧。 仅就马士英整合江北四镇拥立朱由崧,让南明暂且避免国本之争,最后坚持抗清至死来看,此人绝对有能力,也很有风骨,比东林投降派强出太多。 只不过在风雨飘摇的明末,东林党如狼环伺,他与猪队友阮大铖,确实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崇祯早在调漕兵入中原时,便让赋闲的马士英接替漕运督粮道,此人干得不错,所以这回予以重用,同时验证一番历史。 “陛下,圣旨宣毕,请吾皇示下!” 文震孟向天子作揖。 “爱卿辛苦,回班吧!” “臣遵旨!” 但见御案上还有圣旨与文书之类,留都大小官员都眼巴巴。 今日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天,也在指引未来方向,只得耐心候着。 “范学士!” 望向最前面的范景文,范景文出班拱手。 “臣在!” “余下两道圣旨,由爱卿宣读!” “臣遵旨!” 接过其中一道,范景文转身,面向百官: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江南乃我朝赋税与军事重地,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创建江南四十八卫,皆为确保南都安定;同步设立漕运衙门,力保南粮北供,开国之初欣欣向荣! 然以上诸等,至今已颓废不堪,朕数月前裁撤南都五军都督府,江南陆师卫所裁撤也已进入尾声,急需添补兵事空缺! 故朕新设江南都督府,统领安徽、江苏、松江、浙江一切军务,并对辖内漕兵、水师营兵、水师卫所予以整编,大明漕运总督衙门从即日起,同步撤销!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记重拳,让在场武勋心头很是发懵。 尤其还兼着水师提督的赵之龙,以及还有万余城防营兵的徐文爵。 五军都督府之职早都没了,这下成立江南都督府,圣上此般,莫非要让自己重拾大权? 看来田产银钱捐了那么多,圣上还是垂怜他们的,二人心头又变得兴奋起来。 范景文接过另外一道,再次开了尊口: “陈奇瑜、刘孔昭、刘文耀接旨!” 刘孔昭闻言微愣,陈奇瑜和刘文耀倒神色无异,三人快步出班跪地。 “臣等恭听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原南直隶巡按陈奇瑜,加兵部尚书衔,封上将,任江南都督府指挥同知! 诚意伯刘孔昭,封中将衔,任指挥佥事,兼任内河水师总兵,天雄军游击刘文耀,封少将衔,升陆师总兵! 钦此!”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两道圣旨由阁臣兼军机宣读,代表军、政分家彻底拉开帷幕,吏部将不再管理任何兵事任命,武人地位变得越来越高。 此般分拆与重组,预示着江南军政,从此大定! 徐文爵、赵之龙彻底懵了,自己一点都没捞着,倒是光杆司令刘孔昭屹立不倒。 这究竟什么情况?为何没有我?二人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第293章 酸甜苦辣咸 范景文回班。 崇祯扫视一圈全场,这么大的动作,他自然得发表一番感言。 “诸位爱卿,江南已到非改不可之境地,否则国将不国,此举孰轻孰重,尔等心知肚明!” “臣等惭愧!” 百官神色复杂,酸甜苦辣咸五味,应有尽有。 四道圣旨将问题摆得明明白白,先来一通训斥,接着该封官封官,没有捞到者,想必高等职位方面,指定没戏了。 “诸位往后是继续尸位素餐,只想着光宗耀祖,还是为大明鞠躬尽瘁,朕拭目以待!” “臣等定不负圣恩!” 这番话既有不满也有告诫,点到为止即可,都是人精,大家都懂。 崇祯也懒得废话,继而颁布口谕: “范学士、文尚书、李布政使!” “臣在!” “留都原有属官,能用则用,不能用者,该治罪者治罪,该致仕者准其归家,务必于腊月初一前全部敲定!” “臣等遵旨!” 李康先是原南京吏部尚书,官员任用本就在职责之内,十来天过渡期,显然得牵头处理。 有范景文与文震孟督导,京师礼吏二部也来了人,还有原南直隶道御史监督,皇帝亲自坐镇,结果不可能有多坏。 “李布政使、吕布政使!” “臣在!” “明日恩科,由两位爱卿辅助文尚书,任副主考官!” “臣等遵旨!” 李康先与吕维祺显得很兴奋,南京吏部20多天前就接到圣意,早都做好了相应准备。 此次恩科再明显不过,登科者想必都会用作几省下属,对于自己要用的人,必须认真筛选。 “本次恩科及第之人,朕欲将九成纳入乡镇一级入职,官衔最高八品,乡镇涉及大明底层平民,卿等务必擦亮双眼!” “臣等遵旨!” “陛下,恕臣斗胆,敢问何为乡镇?” 圣谕当中这个新词汇,令李康先甚是不解。 “李爱卿,改制方略与内阁行文中,均有相应注释,散朝后就会发放卿等,既然爱卿提出来,那朕便解惑一二!” “臣多谢陛下!” 崇祯脸色变得严肃: “所谓乡镇,便乃县属直管衙门,一县可辖数个至数十个不等,乡镇之下再辖诸多村庄! 自古皇权不下乡,朝廷征税、赈灾、徭役、治安等诸事,均由乡绅具体操持。 朝廷监管缺失,乡绅与官府合污者甚多,就以过往三饷为例,朝廷实收了几何?各级衙属加派贪污多少?乡绅又强加出几何?” 天子说的都是事实,臣子只能默不作声,很多人在当中可没少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乡绅无利不起早,沆瀣一气压榨平民! 如此千年旧制,朕岂可放任不管?朕之子民,岂可继续生于水生火热之中? 如若不增设乡镇、村庄两级,将管辖权真正收归朝廷,那么朕之各项新政,便如虎头蛇尾! 此举必然伤及乡绅利益,吸食百姓骨髓之举荡然无存,朕于三地率先实施,未来还会普及全国! 如若乡绅阳奉阴违,甚至与朝廷对抗,那么朕就让他们尝一尝,禁军刀枪除了消灭建奴反贼,到底可否杀向顽固之辈!” 崇祯后面几句话说得很重,一股窒息感随之而来。 皇帝做事一套一套,令南直隶官员应接不暇,算亲身体会了一次什么叫霸道。 大明的官似乎越来越难做了,当然,也总算与“当官为民”四个字,变得更为贴切。 其实这何尝不是官员们考取功名的初衷,可惜官场大染缸,早就把他们染得面目全非。 “臣已解惑,臣多谢陛下!” 崇祯借李康先这一疑问,顺便警告在场官员。 反正老子啥都不怕,你们今后别想敷衍了事,若要玩,那便试试看! “行政与恩科诸事,就议论至此,卿等好生落实!” “臣等遵旨!” 缓了缓,崇祯望了望先前“慷慨解囊”那一帮人。 心头不爽与嘲讽之意油然而生,十余息功夫后,再度开口: “诸位爱卿,想必卿等均已知晓,朕于松江掀起之盐课一案,朕亦无需避讳,至今已查抄银钱近两千万,各类产业若干!” 众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在意料之中。 这太正常了,哪个大点的官牵出来没有上百万身家,就是不知天子所指何意。 顿了顿,崇祯继续道: “诸多朝官商贾,置王法于不顾,借盐课大发横财,草菅人命压榨地方,实在罪有应得! 今日江南改制虽已落地,然诸多新政并非一日之功,募兵、赈灾、学堂、营造、开海、发展民生等等,诸事繁多,朝廷还需耗费大量银钱! 倘若那帮贪腐之辈,有南都诸位此般识得时务,也不至于速被斩首!” 天子语气不轻不重,说得云里雾里。 貌似对先前臣子的捐献,表达着某种赞许之意。 “为陛下分忧,乃臣等本份,臣多谢陛下宽恕之恩!” 魏国公徐文爵抢先一步出班,朝天子作揖深鞠一躬,心头一下子变得舒爽。 “臣多谢陛下!” 赵之龙、汤国祚、刘孔昭、杨显名,连同先前那十余人,全都走了出来。 他们这帮人中,就刘孔昭一个明确了职务,余者都还悬着呢,得趁机露个脸,看天子能不能像他们那般“慷慨”。 “魏国公!” 被天子点名,徐文爵一阵窃喜。 “臣在!” “你倒先行谢恩,就不怕事与愿违?朕说过宽恕你吗?” “陛下,臣......这......” 徐文爵慌了,背心瞬间惊出冷汗,皇帝喜怒无常,这该如何是好? “你徐文爵霸占地方,倒卖盐引,为私盐商提供保护,贪墨克扣军饷,卫所军被尔等压榨得生不如死,你还好意思让朕宽恕! 江南文人欲行反叛,你徐文爵在作甚?流寇烧毁中都皇陵,你徐允爵又在哪里?户部与南直隶巡按清查隐田欠税,你徐允爵又干了些什么? 奢靡腐败,极度贪婪无耻,哪一条不足以除爵抄家!你以为像打发叫花子一般捐献于朕,就可以逃脱大明法度吗!” 崇祯脸色阴沉,一通劈头盖脸。 徐文爵彻底陷入惶恐之中,双膝应声跪地,浑身都在发抖。 第294章 任重道远 与其说呵斥徐文爵,倒不如说把一干人全给训了。 臣子的腿哪还站得住,全都齐刷刷跪下。 “诚意伯!” “臣在!” “你既无罪,跪着作甚!” “陛下,臣......” “还不速速平身!” “臣多谢陛下!” 臣子们一脸懵逼,搞不清又发生了什么。 崇祯浅笑,看来不把某些事公之于众,难以解除众人疑惑。 “陈同知!” “臣在!” “你虽升迁都督同知,然巡按一职并未撤销,未来南都之案仍需爱卿督导,你给诸卿说说,诚意伯为何无罪!” “臣遵旨!” 正了正身形,陈奇瑜面朝百官: “诸位同僚,经锦衣卫暗查数月,南都勋臣执掌五军都督府之时,若干年来贪墨军饷近两百万,盐课方面获利更是无法估量! 半年多前,陛下号令官勋助饷朝廷,诚意伯便上书陛下,欲捐出纹银八十万,并阐明其中六十余万,乃军饷、盐课等不得已之分赃,请求陛下治罪! 大明银行于南都开设之时,诚意伯将此笔银两存进南京总行,让襄理王时敏代为交之! 陛下诏令户部查抄隐田,本官到此巡按之时,诚意伯主动提出捐献土地家产,诚意伯不但无罪,且品德操守值得夸赞! 今日与众官勋一并纳捐,只不过为麻痹贪腐之辈罢了!” 一席话说完,徐文爵等人再次软掉半截。 刘孔昭分赃虽少,却也背叛了他们,还与天子暗通款曲充当卧底,被忽悠惨了。 自己一帮人干的龌龊事,刘孔昭几乎都知道,根本不需要上面多花精力。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尔等还有何话说!” 崇祯厉声质问,眼中已闪现出杀机。 “陛下饶命啊!” “陛下,求您念在祖上为大明之功劳,饶了臣吧......陛下......” “陛下,臣错了,臣再已不敢了......” 十多个败类痛哭流涕,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令崇祯非常反感。 “李指挥使!” “臣在!” “速将一干蛀虫拿下,悉数抄家问罪!” “臣遵旨!” 跪着的被锦衣卫三两下拎走,站着的也有六七十人被拿。 朝臣们吓得半死,哪见过此等阵仗,生怕抓的是自己,赶紧闪开身形。 天子早都瞄准他们了,今日无论捐献与否,根本逃不出魔掌,何必假装送货上门呢。 队列中的人一下子少掉差不多四成,最惨是那群太监,几乎一个不漏。 好一阵,臣子们方从惶恐中缓过神来,不过仍旧心有余悸。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说朕没给机会,在场卿等,好自为之!” 一句话饱含深意,崇祯厉眼再度环视两圈,看得人心中发毛。 今日未被擒拿者,并不代表自己屁股上没有屎,真正干净的其实没几个。 皇帝也很无奈,倘若眼里容不得一粒沙,那么大明就没法运转了,仅能抓大放小。 当然,同时也放出一个信号,以后都给老子悠着点! 贪官污吏做不到根除,只能加强律法,从法制上严加约束,今后要让百姓参与监督,尽量予以遏制。 而这档子事,任重道远。 “诚意伯!” “臣在!” “爱卿立下大功,朕要好生赏赐!” “陛下,臣惭愧!” 到底是刘伯温后代,不管属于看得清形势,还是明哲保身,对这类人崇祯双手欢迎。 再说此人历史上奋力抗清,其子刘永锡跳海自尽,他本人则率残部出海失踪,也许,是最终被风浪覆灭了吧。 此人的忠诚值得赞颂,大明军队,太需要这样的人。 “朕听闻,你家长子也要参加恩科?” “回陛下,正是!” “长子年庚几何?” “回陛下,犬子已三十有六!” “嗯,”崇祯微微点头。 刘孔昭已经年过五十,按常理,其子说不定要不了多少年就会袭爵,如今却要去科举,似乎看得无比通透。 或许,他早都从天子种种作为中嗅到,大明的爵位制,不可能长久下去。 刚烈且聪明的人,崇祯自然欣赏,笑道: “诚意伯听赏!” “陛下!” 刘孔昭赶忙跪地,天子赏赐谁不喜欢,这可是荣誉啊! “诚意伯识得大体品性纯良,出淤泥而不染,特恩蒙刘家一名十二岁以下男童,明年开春进京,入东宫伴读! 其子刘永锡,无需参加恩科,特封上校参将,担任江南都督府总训导官! 今日捐献之田产,按制投献田必须收回,然其5000亩祖业田,仍由刘家继承,捐献之银分文不取,都拉回去吧!”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孔昭无比激动,谁说当今天子刚愎狭隘,分明就是明主好不好。 就算今后朝廷取消爵位世袭制,他们刘家后代,已经无需多虑了。 “今日朝会便到此,卿等各司其职!” 事儿都已处理完毕,崇祯不想再此继续吹冷风。 “陛下有旨,百官退朝!” 随着鸿胪寺数名官员这一嗓子,留都别开生面的朝会宣告结束。 从此,南直隶将迎来新生,按照大明天子规划的阳光大道,一鼓作气奋勇前进! ...... 翌日正辰时。 应天府贡院。 3000余间号舍,仅少数位置没有坐人。 此地便是后来的江南贡院,只不过在这一时期,规模远不及后世那般庞大。 本次恩科只针对原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几省,由于发布时间不足一个月,路途遥远的学子无法参与,没办法,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 本次录取300人,比崇祯以往春闱,机会高出许多。 本次恩科还非常特别,不再分为三场,也不再持续九天,仅连续考试三日,总共两篇文章,各项要求简单明了: 其一,不得以八股作文,若为八股文,视为无效,文章字数不低于两千字。 其二,其中一个题目为《论朝廷新政》,另一篇为《我的梦》。 当考生拿到考题时,第一个题目在多数人预料之中,天子既然开恩科,肯定会策论新政,这一点不足为奇。 可另一篇就措手不及了,何为梦?梦想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吗?不少学子被搞得大脑生疼。 第295章 卢总督的华夏之梦 号舍中。 有的学子冥思苦想,有的挠头挠耳。 有的则波澜不惊,反正都在积极面对。 锦衣卫于通道上不时穿梭,动作轻手轻脚,生怕影响学子作题,贡院外也有锦衣卫值守。 能享受到天子亲卫监考,不得不说,他们是幸运的。 在开考前,主考官文震孟还颁布一则消息。 考虑到天气寒冷,圣上特命贡院全天候供应热水,并为学子携带的吃食,提供加热服务。 学子们大受感动,小小一个举措,足以说明天子仁德。 黄宗羲、顾炎武、冒襄、归庄、冯班,几人拿到题目时,几乎没有慌乱。 他们都聆听过圣训,对新政了解得非常透彻,至于梦想方面,早已受到当今感染。 并未思索多长时间,便都提起了毛笔。 ...... 就在南京举行恩科的同时。 湖广汉阳府。 历经大半年,转战数省的丁魁楚漕兵主力,已经收拾好行装,从水陆两路奔向南京。 出来时号称十万,实则不到七万,经过中原一带数次与流贼交战,损失超过六成。 后来丁魁楚于汉阳府休整布防,之后又与唐辉清剿境内残敌,当下湖广流贼倒是已经肃清,可漕兵却也差不多玩完了。 如今陆师仅剩万把人,水军损失比例要小些,因为压根就没发生多少水战,水军剩下不足一万,大小战船百余艘。 那撑排面的一万关宁军,早都被卢象升派往四川。 一个月多月前,丁魁楚收到卢督宪军令,说圣上近期会调漕兵去南京,如今丁某人已接到圣旨十来天,一切准备妥善,他该出发了。 想着去面圣前途未卜,还好与流贼交战数次,搞得不少金银,这些财宝可是他的。 万一圣上追究作战不力之罪,那就把金银交出来,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可真的好心疼啊,钱财虽乃身外之物,然丁某人,却太过喜欢。 ...... 重庆府,涪州县以西。 一片山间荒野中,布满了行军大帐。 卢象升正在主帐内研究舆图,不时陷入沉思。 他这十省总督够惨,没有配齐总督府该有的文官群体不说,自担任起几乎都是风餐露宿,连衙门都没有,只有在南阳那段时间,于城中呆过一段时日。 自从高迎祥中原兵败,被困于川、陕、湖三省交界山峦之中,洪承畴领着孙传庭、曹文昭等人与之发生大小战斗近十次,期间秦良玉一部也攻击过此贼。 从此高贼当起了缩头乌龟,北线进入暂时稳定。 然而处于南线的张献忠,似乎比高贼更加滑头,躲进湘西山区以后,几次获取到可能进川的军情,结果官军一过去,此贼又躲起了猫猫。 湘西一带大多为苗人,物产贫瘠民风彪悍,张贼只能靠硬抢,斩获不多,也没有民众基础,一直在朝着四川方向迂回前进。 入冬以来,卢象升兵分三路,以关宁军为主的一路,已经抵达重庆至泸州府一线布防,与秦良玉主力一道,随时应对张贼进川。 另外一路5000步卒连同秦翼明部近4000人,在南川县至綦江一带布防,自己近万步军主力与马祥麟部,则已抵达涪州,正缓缓向重庆靠近。 “报......” 一亲兵快步进入帐中,李重镇、马祥麟跟随而至。 “启禀督宪大人,素贞夫人并祖宽将军急报!” “拿过来!” “遵命!” 亲兵双手呈上,卢象升一目数行,看过后双眼微眯,连忙几步走向舆图。 过了好一阵,督宪大人转过身,两个下属眼巴巴望着,都等着上官开启尊口。 “张贼出现在泸州合江县,暂未渡过长江,此贼奸猾矣!” 说完,将情报递给二人传看。 “大人,如此说来,张贼已脱离出卢参将与秦总兵视线,虚晃贵州,继而抵达长江南岸!” 马祥麟拱手。 “正是!” “此贼果然滑如泥鳅,督宪大人早早让素贞夫人同关宁军布防,大人如诸葛再世矣!” 李重镇随口附和,还咧嘴一笑。 卢象升瞄了他一眼,你这家伙,啥时候学起张飞绣花,玩溜须拍马那一套了。 “少嬉皮笑脸!” “末将不是高兴吗,总算又逮着此贼踪迹,大人见谅!” 缓了缓,卢象升点头,说道: “并非卢某有何锦囊妙计,实乃山区贫瘠,当下入冬快两个月,群山之中已普降霜冻雨雪,唯独进川,张贼方有一线生机!” “来人!” “属下在!” “即刻传令卢向晋、陈永福,收拢兵马向泸州前出,谨防流贼遁入山中! 传令素贞夫人,扼守长江北岸山林,关宁军平地机动,随时策应,放流贼过江,于长江以北消灭此贼!” “属下领命!” 此般部署,早都在卢某人既定方略之中。 关宁军李秉忠及祖宽部,进中原后损伤不大,兵马尚有一万两千人,均已暂归秦良玉节制。 白杆兵于河南遭受重创,在大量钱粮加持下,秦良玉主力已扩充至一万五千人,还放了5000四川兵在江北,泸州至重庆沿岸兵力达到3万余人。 种种部署,都在等着张献忠冒头,张贼生存空间被挤压,只能选择此处进川。 秦良玉乃沙场宿将,自然懂得分寸,卢象升只是尽一下职责。 “马祥麟!” “末将在!” “你部打前锋,与本督主力保持30里路程!” “得令!” “李重镇!” “末将在!” “你部拱卫本督两翼!” “末将领命!” “传令下去,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出发!” “遵命!” 二人离去后,卢象升拳头紧握,心头那团压抑许久的烈火,再次燃烧起来。 这一仗很关键,川南小丘陵说不上太冷,但冬天作战毕竟赶不上平日,一旦张贼再次遁入山林,那就不好办了。 更不能让此贼突破泸州府,那样的话,成都平原近在咫尺,势必加剧生灵涂炭。 唯今之计,力求歼灭此贼! 与剿贼相比较,其实卢某人更想去辽东,天子以往旨意里,常常暗示期待与他并肩作战。 卢总督的梦,便是积极响应天子雄心,北上灭掉建奴,再倾其一生,为大明开疆扩土! 第296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视线转到北地关外。 王业浩与黄得功的北方野战军,入冬前已完成所有部署。 宣府一战出兴和路后,以此地为中心,向西向东推进数百里,将建奴日渐蚕食的漠南蒙古诸部地域,活生生拦腰截断。 野战军一部,至西已进驻榆林卫以北地域,土默特部分部落,重新向大明称臣,同时也为孙传庭陕西剿贼,起到了一定的关门打狗效应。 而北方野战军主力则向东,加强长城以外的开平中屯卫,收复了冀州边墙以外部分地域。 察哈尔原已投靠建奴的部分部落,由于额哲与苏泰的回归,又纷纷重新效忠林丹汗后裔。 建奴东进部署被彻底打乱,有大明力挺,额哲组建起三万骑兵,以前被建奴控制的很多地方,终于重归自己环抱。 如此,十多年前孙承宗部署的宁锦防线,左翼已基本回到天启七年以前态势,且不再单单以察哈尔诸部,作为左翼屏障。 因为察哈尔诸部主心骨,成了大明的跟屁虫,此地同步诞生出,以野战军为主的明蒙联军。 宁锦右翼几百里外的皮岛,在沈世魁呕心沥血操持下,作用越来越凸显。 一旦大明将辽东半岛金州与复州收复,同步控制鸭绿江,那么盖州、辽阳将面临大明兵锋,建奴必然危机重重。 这一态势让侯恂可以放心守城,八万外地营兵加上近两万辽东兵,防御完全没问题,天子给他的命令便是死守一年,从未指望他能够收复失地。 当初战略上不具备条件,就现如今局势,完成约莫五六成战略部署。 一切都因入冬陷入停滞,只有静待春暖花开。 ...... 视线重新转回西南。 张献忠望着滔滔长江水,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这儿赶北方来说,确实要温暖些,让人不满之处在于,不会像北方那样容易结冰,过江的难度,无形当中增加不少。 “大大,江面风大,我等还是......” 张献忠举手打断,也没有作声,江面吹来阵阵寒风,竟不由打了个冷颤。 对岸那巍峨的神臂城,犹如一柄尖刀直插江岸,长江在此处形成大湾。 此处江面虽谈不上多宽,然两侧十余里范围,都处于城池视线之内。 “大大,这便乃前宋之神臂城,听一个先生说过,当年泸州城迁至此处,与合川钓鱼城等,抵御蒙元铁蹄三十余年! 别看那城墙上似乎无人值守,秦良玉用兵诡异矣,说不定藏有伏兵无数,如此堡垒,只可观望一二,我等休想得逞!” “二弟,住口!” 孙可望眼神不善,高声呵斥仅十四岁的李定国。 意思干爹正郁闷呢,你小子不外乎跟军中几个读书人学了几天,一天到晚瞎逼逼作甚。 李定国没有如何理会,转而又拱手说道: “大大,前出叙州府探子回禀,上游两百里之外江面最窄,然江水更为湍急,叙州一带大山较多,不易我军过江北上! 下游山形与叙州无异,且江面更宽,唯今之计,我军只能尽快打造竹筏,选择附近一稍窄河道,最好江心有沙洲之处,不动声色悄悄过江!” “嗯,我儿聪慧矣!” 张献忠终于开了尊口,粗犷的脸上泛出几丝褶皱,貌似对此番话比较满意。 “走,回营去!” “是!” 二人紧跟其后,快步进入江边密林之中。 出来探风都只带贴心人,张献忠妥妥猖狂之辈,有时却也非常谨慎。 刚回到营帐,老回回马守应与白文选,便来到近前。 “大统领!” “过江之人人回来没有?” 张献忠问道。 “回大统领,暂未回营!” “军中粮米还有多少?” “不足两日,额已派人去泸州城附近,定有无数斩获!” “甚好,老大!” “孩儿在!” “速速派人沿上游搜寻,寻得如老二所说之地,于隐蔽山林打造竹筏,额五日后过江!” “孩儿领命!” “大大,让孩儿去吧!” 李定国主动请缨。 “老二啊,你年纪尚小,还是让你大哥去,你就呆在额身边。” 张献忠笑道。 “孩儿......孩儿遵命!” 孙可望没好气瞥了李定国几眼,悻悻而去。 这小子仗着自己聪明,凡事都想与他争,若非义父罩着,真想给他几嘴巴,老子这大哥权威,岂容小屁孩染指! ...... 泸州城以北五十余里处。 秦良玉正在缓缓行军。 接到张贼出现的消息,她立即按卢总督既定方略,对所部进行调整,并上报十省总督。 哦,不对,待拆分南直隶的诏令传来,卢某人就成十二省总督了,自古以来,仅此一例。 望向远处那片若隐若现的群山,秦良玉勒住缰绳。 “驭......” “凤仪,取舆图来!” “是,将军!” 一亲兵随即来到旁边,蹲下身露出背部,张凤仪将舆图铺在亲兵背上,再搀扶秦良玉下马。 自家婆婆身形矫健,一跃而下,根本不需要她搀扶,只不过身为儿媳,必须有所表示。 在舆图上指画一阵,秦良玉指向北面山峦: “此乃龙贯山,东西纵横百余里,过山后西北为叙州府地界,东北面便乃重庆府荣昌县! 此地距泸州城仅六十里,离龙贯山不足二十里,传令下去,就地扎营!” “末将领命!” “全军止步,就地扎营,警戒四周!” “遵命!” 军令被悉数传达,此处处于小丘陵,水源丰富,地形很适合安营扎寨。 “将军是想让张贼过不了龙贯山?” “正是!” 秦良玉点头,一副意气风发。 按卢督宪早早就既定出的筹划,张贼在泸州至重庆一线过江的概率最大,这一带山形相对较小,也更适合骑兵作战。 长江是必过的,否则不符合张贼想入川壮大的企图,那么,就放他过来后再歼灭。 要说张献忠为何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其实也是被逼无奈。 他是流贼啊,怎会心甘情愿在山里当土匪,穷山恶水如何发展得起来?若不四处流动,如何再度叱咤风云? 成都平原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离故乡也更近,这是张贼半年来,最大的心愿。 第297章 旱鸭子过河 “报......” “何事?” “将军,探子来报,流贼出现在合江西面,掠走人口数千,小船四十余艘,粮米牲畜若干!” “有无攻击县城迹象?” “暂无!” 秦拱明一拳打在手掌中,神色有些恼怒。 苟日的县令,船只怎不藏得隐秘一点,简直是助纣为虐啊。 “将军,探子还禀报另一个消息,其中一股流贼专抓篾匠和船工,被抓者约莫千余,并未劫掠粮米牲畜!” “嗯,知道了。” 秦拱明收起怒意,眼睛微眯,继而嘴角上扬,他是四川人,自然明白篾匠的含义。 泸州一带竹子甚多,依靠竹编与贩竹为生的百姓不少,流贼这是要打造竹筏。 “流贼主力是否拔营?” “暂无迹象!” “好!传令下去,我军沿江巡逻队加强巡逻,一旦发现流贼过江,速速回禀,尤其注重水流较缓且有浅滩之地! 流贼不出数日必会过江,将此消息禀报秦将军,并知会一声祖将军!” “得令!” 秦拱明在房中缓踱几步,他驻带着1000白杆兵及4000四川兵,驻防泸州城已一个多月。 秦良玉给他的任务,是领导本地乡勇守城,并巡防两百余里江岸。 现关宁军祖宽与李秉忠部,已由重庆江津,移师于泸州城北二十里外,姑母已到龙贯山南麓,都等着张贼过江呢。 按时日,卢总督另外两路兵马,最近也会抵近泸州,这下活全齐了。 “来人!” “将军!” 一亲兵进入屋内。 “坚壁清野如何了?” “禀将军,属下听说,至昨日入城百姓不足六成,应该,应该还有几日。” “流贼不日就会过江,姑母七天前便下令长江以北坚壁清野,那知州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依属下看并非知州毫无作为,而是下属官吏不够重视,或许百姓也不信任官府! 属下猜测,说不定很多平民,还盼着流贼来解救他们,以脱离苦海呢。” “慎言......” “是,将军!” 秦拱明赶忙制止,这种话在他面前倒没啥,出去可不能乱说。 流贼善于蛊惑人心,去岁张献忠只进了夔州府,离重庆都还很远,更别提泸州。 人就是那样,没有亲身经历,总会产生一定懈怠,同时也说明泸州一地百姓,对官府之厌恶,想来平日里被压榨得有够惨。 这一点秦拱明分析得很透彻,长江及川内其它河流上的纤夫、码头酒坊那些苦力,后来都成为张献忠统治四川的有力战兵。 若由张贼统治蜀地,总比后来遭受螨清屠川更好,只不过当今天子,两种情况都不允许。 “真是混账!朝廷新税制等诸多政令,下达地方如此之久,简直山高......” 秦拱明本想说山高皇帝远,突地收声,他的性格最见不得官府龌龊之事。 看来只有等卢督宪到此,情况才会改观。 不过前提需打好这一仗,让督宪大人好生理一理巴蜀民政。 “取本将军披风,去知州衙门!” “是!” ...... 接下来三四天。 泸州城以北,第一次出现另类场景。 大量兵卒协助平民,帮着百姓将物资掩埋或藏入山中,一些固执的百姓,训导官与兵卒好言相劝,才依依不舍离开家园。 而无法行走的老人,则由士兵或抬或派来马车,悉心运往城中或指定之处。 百姓们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军民鱼水,官军不但秋毫无犯,与官吏乡勇相比,简直天上地下,让他们渐渐重新审视三观。 自古以来兵患猛如虎,实则还不是官军往往连土匪都不如。 城中百姓挤得满满当当,北面离城远些的地方,圈出好几片山头,专供百姓暂且藏身。 秦良玉主力周边乡村,全被要求去往龙贯山南麓,南方丘陵的好处体现了出来,不用将百姓都屯于城中,只是如此,会让官军分出力量顾及。 不过也没办法,必须让流贼无法获取人员物资,否则将增加灭贼难度,打仗不但拼战力,还得处理好方方面面。 可惜了合江一带的百姓,暂不敢提前暴露官军实力,但愿张贼能早日过江。 ...... “大大,第四批探子回来了!” “是何情况?” 李定国急匆匆掀开帘子进帐。 大清早终于有消息了,张献忠猛地从床上起身。 “大大,回来的人说很多村庄空无一人,主要通道上有乡勇值守,额的人不敢前出,离江岸不远地段有官军巡逻!” “有没有抵近泸州城?是否乃白杆兵?” “不是,是四川兵,探子无法抵近泸州城!” “也罢,不是白杆兵就好,问问你大哥,竹筏打造得如何了!” “孩儿遵命!” 张献忠很是窝火,十多天来派出几批人过河刺探,不是淹死就是失踪,这下总算多少带回点有价值的情报。 他这两万多人马,老家出来的老营骑兵根基尚在,步卒主要为河南和陕西人,湖广与川贵交界处,山民彪悍且贫困,队伍一直得不到壮大。 让旱鸭子过江侦察,实在太过为难,看来还是平原与家乡,更适合自己。 一个多时辰后。 大帐中聚满了贼将,张献忠开始发号施令: “老回回!” “属下在!” “你部从上游渡口过江,过去后直接朝北面冲!” “得令!” “老大!” “孩儿在!” “你部紧随老回回,同样不可停留!” “孩儿领命!” “白文选!” “属下在!” “你部从下游渡口过江,额就在你身后!” “得令!” “老二!” “孩儿在!” “你领你那三千人,速速抵进泸州城南岸,作出过江之势,声势给老子搞得越大越好,明日未时前,转道从额军渡口过江! “孩儿领命!” “诸位,明日拂晓全军拔营,到江北后不得作任何停留,都给老子向西北冲!” “得令!” 这一安排,明显想声东击西打掩护,再马不停蹄奔往成都。 泸州距合江不足百里,选定了两处过江地点,均处于两城之间。 流贼讲求灵活机动速战速决,这是他们的一贯作风。 只可惜前景究竟会怎样,一切都犹未可知。 第298章 虚张声势 尚未到申时。 李定国所部,已提前来到泸州城对岸三四里处,顺道还劫掠了五六千百姓。 百姓们被强令去砍竹子木头打造筏子,兵卒开始制作火把,锣啊鼓什么的,还有锅碗瓢盆、桐油棉布之类,都被刻意搜集。 “二将军,我等何时发起佯攻?” “慌什么,此处有山丘遮挡,翻过去才是江岸,总得让人家通风报信吧,大大说申时,你难道不明白何意吗? 你把那些跑掉的蝼蚁往江边撵,放出额部有五万人之多,莫要伤及过多蝼蚁性命,额要睡觉,到了申时叫额!” “是,将军!” 李定国倒地就睡,哪像行军打仗,仿佛跟闹着玩似的。 别看他只有十四岁,跟在张献忠身边伙食不错,加上长期行军作战,已经是成年人身形。 军事能力初现锋芒,打仗勇猛且会动脑子,不然张贼也不敢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当然,从另一个层面而言,也算让他断后,或者说是给个机会历练。 “报......将军......” “何事?” 一个亲兵奔向秦拱明执事房。 “启禀将军,城墙上儿郎禀报,有人泅水而来,对岸还有百姓四散逃离,似乎有人在追杀!” “噢?” 秦拱明一惊。 “走,速上城墙!” “是!” 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沱江在泸州城西北侧汇入长江,整个城池两面环水。 尽管冬季相对枯竭,但江面也有近两里宽,若非发生大事,谁愿意往冰冷的江水里跳啊。 打开城门,速派几艘船只,营救水中百姓! “将军......这......万一是流贼假冒,该如何是好?” “流贼大多乃北方人,哪会游水,这么多人争先恐后,你没看见拿刀的戴着毡帽吗!” “乃流贼追杀百姓,小的明白了!” 不多时,六七艘小木船抬出城门。 东城门仅离江岸不足三十丈,数十兵卒奔向浅滩将船推入江中,再奋力往江心划。 泸州城有秦拱明督导,真正做到了坚壁清野。 江里的船要么烧毁,要么驶入支流藏匿,总之绝不在长江上,给张贼留一条。 只见兵卒救起了不少人,还有百姓不断跳入江中。 远远望去,对岸那些或许不会游水,或许胆子小的百姓,慌不择路逃离,一队队流贼四下抓捕,没过多久,便销声匿迹。 “快,速速进城!” 第一艘小船返回,守军赶忙接应,十余百姓或搀或抬,被守军弄入城内。 “这位小哥,对岸发生何事?” 见来人一身盔甲,肯定是个大官,小伙子急忙道: “禀将军,村......村里来了许多土匪,小人爹爹被抓了,哥哥嫂嫂也被抓了,小人跑得快,才......才跳入江中......” 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 “将军,肯......肯定不是土匪,那些人绝非本地人,说话口音厚重生硬,草民以为,应该是自合江而来的流贼!” 另一中年人回答,显然比小伙子见识更广。 之后接连询问数十人,秦拱明得出结论: 对面出现大股流贼,百姓反馈贼人非常多,高达五万人! 秦拱明随秦良玉征战多年,这点常识怎蒙得过他,张贼在湖广时就只有三几万人,被官军打得丢盔弃甲,虽元气未伤,但也不可能有五万。 从进入湘西至今几个月,种种迹象表明,张贼大不了两三万贼兵,容易过江的地方不过,来攻打泸州城,他疯了? 明显这滑如泥鳅的家伙在使幺蛾子,秦某人哪里容易被骗。 “张令何在!” “将军!” 四川兵游击张令,上前两步拱手。 “若本将预料不差,张贼明早就会渡江,本将把泸州城防交予你,本将要带兵出战!” “将军......” 张令也是从中原战场下来,对流贼的品性很清楚,自然明白上官所指。 “将军,你是说流贼声东击西,意图扰乱我军视线,从它处过江!” “正是!城池方圆十余里江面甚宽,再往上游山峦起伏,流贼只能选择下游,只是我军密探,暂未探知流贼选定何处。 头两天抓到的舌头不是说了吗,流贼当下之兵已无老弱,剩下之人皆为精锐,不存在夜盲症,转战山区数月,想来也是如此! 流贼大多为北方人士,不习水性,张献忠绝非傻痴,越迟北上我军布防就会越严密,故本将预判,流贼极有可能是在明早!” “将军所言极是,请将军示下!” “天已临近黄昏,本将带白杆兵出城,再点你部1000兵马,一旦发现流贼异样,便于本将及时出击,剩下的1000人及其乡勇,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 张令掷地有声,泸州城高池深依山而建,对岸显然是疑兵,一千官军加上两千乡勇,即便流贼攻城,防守的压力并不太大。 沿江还有两千川军及千余乡勇巡逻队,只是兵力较为分散,秦将军的压力会颇大,不过也可给后方诸部,创造出反应时间。 “来人,速点兵马,暮色降临之时,随本将军出城!” “得令!” 冬季的天说黑就黑,正当兵卒抬出数十艘小船,等待从东北面龙头关渡过沱江时,东门对岸火光乍现,源源不断涌向江滩。 各种鼓声、锣声、夹杂着金属敲击声随即响起,相隔近两里江面,声音仍旧清晰可闻。 “将军,流贼是要过江了!” “虚张声势!记住本将军的话,防守即可,今晚你等睡不着安稳觉了,切莫慌张!” “末将遵命!” 驻足观望半刻钟,暮色已经越来越浓,秦拱明头也不回,向龙头关城墙快步而去。 河对岸。 李定国正在那座高山上,望向泸州城。 这座山比对岸城池略高,到达后就派人在此了望。 冬天长江两岸雾蒙蒙,其它各门都看不大清,先前属下禀报,有蝼蚁跳江后,城里慌作一团,官军都在向对岸城墙集结。 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有的已处于江水之中,李定国很是得意。 只是属下显然未发现有官军出城,倘若知晓,这李二将军,或许就不会傲娇了。 第299章 排阵迎敌 夜色之中的泸州城。 流贼强力驱赶船工与百姓,上演所谓的渡江作战。 张令绝非善类,流贼天生怕水,何况是夜间,肯定是押着百姓上阵,跟在中原如出一辙。 夜色中看不清敌情,只能从密密麻麻的火光进行判断,筏子上究竟有多少人,根本不知道。 “传令下去,炮口抬高两寸!” “得令!” “砰砰砰......” 就在火光快要抵近岸边时,城墙上几十门大小佛郎机全开,轰鸣声响彻天地。 对方既然装腔作势,总得配合一下吧,唯恐伤及太多百姓,张令选择了抬高炮口。 “哈哈哈,守将就是个无能之辈,夜黑风高,能伤到几何?每艘筏子不过三两老营兵,余者都是蝼蚁啊,要杀就杀吧,哈哈哈......” “二将军睿智矣!” 副将随口附和。 “传令下去,继续连夜打造竹筏,让那500老营兵轮换驱赶蝼蚁,额要让官军休想安身!” “得令!” “额要睡觉了,明日还得赶路呢!” “二将军请!” 李定国背起双手,微弱的火光下一张脸趾高气扬,走进帐篷倒头就睡。 对岸城中。 留下者大多为新兵,没啥作战经验,有身经百战的张令指挥,倒也井然有序。 第一波攻击中,有两三百支火把上了岸,城墙上弓箭一通招呼,从杂乱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产生了一定死伤。 城下没有任何武器射来,很多人还高喊让官军别打,听口音都是本地乡民。 “奶奶的,流贼实在可恶!让乡亲们扔掉火把,趁黑逃跑,快!” “得令!” 若干守军扯起了喉咙。 顷刻间有的火把朝两侧蔓延,有的则被扔入江中,百姓们都已反应过来,开始四散逃离。 一刻多钟后,临岸火光朝江心退去,流贼第一波攻击,就这样结束了。 张令心中坦然,流贼这点伎俩,如何瞒得过他。 换做地方官或毫无作战经验之辈,可能还真会被麻痹,指不定还会夸大其词向上峰禀报,他可没那么傻。 “来人!” “属下在!” “让乡勇与儿郎们轮换休息,此处两百人一班,每个时辰轮换一次! 贼军肯定还会进攻,意图疲惫我军,甚至想因此调动我军布防,尔等灵活应对即可,莫要伤及过多百姓!” “末将领命!” 张令又驻足观望了一阵,轻蔑一笑走下城墙...... 秦拱明这边。 率部渡过沱江后,迅速朝长江下游行军,到泸州这么久,早都考察沿线数次,心头完全有数。 于下游约莫40余里一处村庄停下脚步,再翻过几座小山,就可以看到长江了。 此地与另外几处,江面都有沙洲,非常适合渡江。 想到距得都不远,秦拱明严令各处巡逻队睁大眼睛,一旦发现对岸异样,务必第一时间回禀。 安排完后寻思一阵,秦拱明一屁股躺在村外杂草丛中,没多久便鼾声四起。 ...... 翌日,天色尚未破晓。 秦拱明从寒意中醒来,四川的天没有北方冷,不过下半夜还是冰凉刺骨。 战事将近,加上天气阴冷,躺在外面甚是受罪,起身活动一番筋骨。 “将军......” 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后一亲兵来到近前。 “何事?” “禀将军,下游传令兵来了!” “带上来!” “禀将军,我部旗正发现对岸有异动!” “你来自何处?” “下游十里之外观音寺!” “嗯......” 秦拱明知道这个地方,那里江面较窄,离神臂城水路不足二十里,山后附近就是张贼大本营。 “将军,对岸半个时辰前就出现噪杂声,天色未明看不清,但旗正判断,十有八九就是贼军!” “甚好,继续严密监视,你部无力抵挡,放任流寇便是!” “得令!” “去吧!” “是!” “时辰几何了?” “禀将军,快到辰时!” “让儿郎们吃干粮,速速填饱肚皮!” “遵命!” 川南一带的冬季,要接近正辰时分才会天亮,若遇阴雨天,还会天亮得更迟。 “报......” 负责值守江岸的一名兵卒跑了上来: “启禀将军,对岸出现马鸣之声!” 秦拱明眼前一亮: “走,快带本将去看看!” “得令!” 从山坳处望向江面,到处一片雾蒙蒙,对岸动静闹得很大,听起来有很多兵马。 马匹兵卒要过江,任他再偃旗息鼓,却也无法绝对控制马儿不出声,流贼惧怕江水,难免不出现惊慌失措。 “是流贼!终于来了!” 秦拱明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报......” 又一传令兵奔来,气喘吁吁来到面前。 “启禀将军,观音寺贼军已经陆续登岸,巡逻队已撤退,藏匿于山中秘密观察!” “来得好快!其余各处有无异常?” “回将军,暂无!” “甚好!” 按常理,流贼想快速过江,不可能开辟太多渡口,二至三处最合理。 以当下情况看,仅此两地的机率极高,离张贼大本营也最近。 不多时,天色慢慢放亮。 江中各类筏子依稀可见,黑压压一大片。 正欲唤来传令兵向北面姑母禀报,一秦良玉亲兵赶来: “禀将军,秦将军传令,卢督宪已从江津县渡过长江,正奔泸州而来,另一部已抵近合江!” 秦拱明一愣,随口问道: “何时之事?” “两个时辰前秦将军接到传令,此事发生在昨日午后!” “太好了,流贼正在过江,速速禀报秦将军!” “得令!” 秦某人很是兴奋,有卢督宪的骑兵及时加入,流贼后面又有追兵,这一仗更稳了。 “吩咐下去,后撤十里,固守山坳排阵迎敌!” “遵命!” “你等在此监视,随时禀报!” “得令!” 秦拱明不敢半渡而击,卢督宪与姑母曾严令,必须放过来再打,这个思想早已统一。 长江以南二三十里就渐入山区,两位上官不想让张贼继续隐遁山林,那样又将陷入躲猫猫之境,纯属夜长梦多。 “走!” 秦拱明意气风发,这回可以报樊城一箭之仇了! 自己身边两千人加上少许巡逻队,人数虽少,却也定要咬下一坨肥肉! 第300章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速速列队!” 天色已经大亮,老回回一部骑兵率先过河,余者与孙可望还在对岸。 孙可望抓了那么多篾匠和船工,还有众多百姓打造筏子,无奈时日仓促,竹筏木筏很多,却也仅够一次运送两千余人。 搜刮到的船,都放在了下游大统领那里。 “速速警戒,派一队人前出十里!” “得令!” 老回回撕心裂肺,很担心官军突然出现半渡而击,自然得先作防御。 待下一波过河,他就可以率着本部去打前锋了。 约莫两三刻钟,随着一艘艘筏子再次到岸,本部人马已经到齐,还有少许孙可望的兵。 中途没有发生任何差池,老回回紧张的心,放下了不少。 “报......” 先前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几个。 “启禀统领,前方十里多处山坳发现官军,人数一两千,额军正在详加探查!” “何路兵马?” “白杆兵与四川兵各占一半!” “乃秦良玉吗?” “未见帅旗,应该是秦家家将!” “再探!” “得令!” 老回回脸上横肉皱了皱,白杆兵他领教过,以往都是小股遭遇,尚未发生过大规模交战。 秦良玉的威名如雷贯耳,在樊城可把高闯王打惨了。 管她是不是梁红玉转世,今日只有一个字:冲! “弟兄们,前方出现小股官军,听额口令,杀!” “杀!杀!杀!” 一众部下士气高昂,在山沟沟钻了几个月,终于看到了小点的山。 听说川地婆娘肤白腰细,成都那座蜀王府金银如山,一个个嗷嗷直叫。 “轰隆隆......” 马蹄带起滚滚烟尘,沿着小丘陵间的平地横冲直闯。 “准备迎敌!” 秦拱明在一小山包指挥战斗,远远就看见流贼过来,随即让亲兵打出旗语。 此处数个坳口,中间一处最宽,大股兵马要过去,从这里最为合适。 手上仅两千多人,但优势并非全无,白杆兵善于山地作战,四川兵大多都是川东南一带人士,从小就爬惯了此等小山,绝对比流寇灵活。 这回能割多少肉就割多少,不行就朝山上撤,他还巴不得届时骑兵能追上山,那样简直算吊打,可惜流贼不可能那么傻。 “杀!” 老回回前军与白杆兵撞上,刹那间血肉横飞人仰马翻,双方立即出现死伤。 千万别小看老营骑兵,部分战马可是披了甲的,比很多边军骑兵都要强。 因为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由边军演变而来。 冬季的川南,水田大多干涸,倒也方便了作战,喊杀声、战马嘶鸣及兵器碰撞声响彻天地。 老回回是个老手了,数年来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沉着指挥部下向前冲锋。 白杆兵人数不过千把,另外那些坳口都是四川兵把守,老回回仅派出小股人马应付,用主力重点攻击白杆兵枪阵。 “杀!” 一旗总浑身是血,接连勾断数条马腿,又与同袍挑下几人,生生挡住一段进攻势头。 “给额杀!” 流贼也不是吃素的,丘陵地带没北方那般宽敞,冲击力谈不上大,可仗着人多啊,四条腿总比两只手耐力更好。 双方交战两三刻钟,孙可望部陆续涌来。 秦拱明打出旗语,白杆兵朝各个山头且战且退。 流贼根本不恋战,见官军有撤退之意,干脆放弃接触,直接向前狂奔。 一个多时辰后,流贼骑兵全部越过秦拱明防线,中间还夹杂着着三四千步卒。 对于那些没有跟上的步军,就不再幸运了。 官军又冲下山头,撵着漏网之鱼一通追杀。 秦拱明也要向北,前方二十余里就是关宁军防线,得来一场运动中的前后夹击。 随着战事推进。 江北一带连绵二三十里范围,到处都是交战场景。 关宁军收到前方渡江消息时,立即严阵以待,静候流贼进入防区。 冲过秦拱明防线后,不到半个时辰,关宁军就挡住了流贼,还呈现出包围之势。 秦良玉也已到了关宁军后方不远,流贼冲击力被遏制住,白杆兵正好发挥围攻优势。 而卢象升天雄军主力呢,于东面一个不知名村落,同张献忠接上了火。 关宁军在前,卢象升在东,背后又是长江,两部官军突然杀出,让张献忠很是恼火。 西面老回回与孙可望,比他还先接战,他都这样了,西边又能好到哪里去。 当下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兴冲冲过江想杀入成都平原,没几下就变成分散突围。 “大统领,我们完了!” “休要乱我军心!滚你妈!” 张献忠严厉呵斥亲兵,扬起马鞭就狠狠招呼。 苟日的卢象升,早都牵好口袋阵,老子才过江二三十里,就碰上铁板。 几个回合下来,流贼死伤无数,张献忠第一次产生一种莫名恐惧。 “杀!” “砰砰砰......” 天雄军打出一通排枪,让意图从当面突围的张献忠心慌意乱。 “止步!止步!休要冲击枪阵!撤!” 流贼哪里领教过燧发枪的威力,还以为就是以往的烧火棍。 没想到铅弹源源不断,几阵枪响,就收割掉数百骑兵。 这还是天雄军火枪兵第一次亮相,火枪千户成军3个月,圣上特批给卢老爷1200支孟侯二型燧发枪,听说比很多禁军部队还要先用上。 “圣上之新型火器,果然非同凡响,哈哈哈......” 远处卢象升仰天大笑,他也第一回见到排枪阵威力,长期行军都没怎么操练,不曾想竟如此厉害,实在太爽了。 这可是圣上刻意安排的,天子想与卢某人并肩作战,自然得让他熟悉新的作战模式。 “奶奶的,快撤!” 火枪兵步步逼近,也不追也不撵,反正就分成数队,进入射程就开干,把流贼揍得晕头转向。 张献忠慌了,本想着火铳兵就是软柿子,结果比其它兵种都厉害。 特么的,以往缴获的火绳枪他都不愿意用,官军火器咋如此厉害了?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大统领,到处都是官军,额们被包围了!” “冲,杀!” 张献忠没有理会,一双牛眼瞪得通红,吆喝着身边千余人,朝一个看似薄弱的小山坳杀去。 第301章 定让张贼永不翻身 不知不觉,这本书已来到了第301章。 算是越过整数后,另一个阶段性开端。 都说陪伴就是一种幸福,写到这儿,作者深有体会。 感谢长期关心及支持在下的友友们,因为有你们的陪伴与鼓励,让我一直坚持不懈。 特别感谢用户、、、、潮气蓬勃的走路草、清风雅静的胡八爷、爱吃蒸淮山馒头的皮主任、云州州的顾华南.....等等等等朋友,向你们的催更点赞致谢! 感谢爱吃虾壳剥法的夏彤! 您的为爱发电、您的灵感胶囊,定会让在下脑洞大开! 感谢你们,朋友太多,无法一一例出,总之两个字:谢谢! ...... “砰砰砰......” 又是一通排枪,前面百余骑人仰马翻。 幸好张献忠处于中部,不然结果难料。 “后退!后退!快!” 有些骑兵收不住冲势,要么沦为了枪下鬼,要么直接摔下马,还要被马腿踩上几脚。 “奶奶的!” 张贼嘴里全是问候语,一副咬牙切齿。 骂归骂,重新找个缺口冲出去,方有希望。 沿途流贼看到帅旗,都不约而同聚拢,没多久,张献忠身边汇集了五六千骑兵。 人越聚越多,可对于总体数量而言,早就越来越少了。 终于,在天雄军与关宁军结合部,张献忠冲过一个山坳,迎来一片略微宽阔的山间平地。 身后散落于各个小山丘间的步军,只有自求多福了。 张献忠情绪稍稍舒缓,却也不敢太过放松。 这种小丘陵地带,作战行军既没平原那么方便,也不像山区那般容易藏匿,跑不起太大速度,又没地方躲。 真特么背时! 眼前地形引起张献忠警觉,越是看着容易的地方,指不定就暗藏危机,必须迅速通过。 “快,加快行军!” 流贼马队蓄势待发,准备提升速度,突围的曙光就在眼前。 “咚咚咚......” 周边山谷响起沉闷鼓声,各个山后涌出一队队步军,沿着干涸的田地冲来,并迅速占据山与山之间各个隘口。 一看那白色长枪,就知道是白杆兵。 “杀!” 离得近的白杆兵已经不足百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 后方天雄军与关宁军也没隔多远,张献忠顿时陷入团团包围之中。 “狗日的,等着老子钻啊!” “张贼啊张贼,老身总算逮着你了!” 秦良玉就站在前方一个小山头上,轻蔑地望向那面耀眼的帅旗。 随着鼓声雷动,白杆兵越聚越拢,已经与外围贼军相接。 骑兵一旦没了强劲冲击力,就成为长枪兵的活靶子。 更何况白杆兵的枪,除了能刺还能钩马腿,类似于普通长枪、钩镰枪、狼牙棒三者结合体。 “杀!杀!” 张献忠撕心裂肺嗷嗷叫,指挥部下拼命抵抗。 今日十有八九跑不掉了,可也得垂死挣扎。 他虽已经处于绝地,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必须展现出他的价钱,他们这帮人是很能打的,只是处于被动而已。 官军为了避免伤亡过大,适当的时候,必会提出让自己投降,届时直接应了便是。 之后再像去年在陕西陈奇瑜手里那般,跟着混一段时日休养生息,找一个合适机会逃出生天。 如此,他将东山再起! 可惜的是,官军作风早都变了。 只要逮着你,就得把你打疼,打绝望,之后再让你投降。 根本不会提招安,最多说好听点,收编! 也不会让你整支军队编在一起,该遣则遣,能用者打散再编入,至于贼首嘛,通通押往京城! 张献忠还沉浸在过去的思维里,还曾吐槽不对付的李自成太过愚蠢,脑瓜子咋不灵光了。 “嘶......” “锵锵锵......” “砰砰砰......” “啊......” 战马被白杆枪与天雄军的长枪刺中,无数贼军落马,瞬间就会迎来数根枪头。 关宁军三枪打完,三眼铳枪柄砸得流贼脑浆迸裂。 贼军奋起抵抗,犹如一头困兽。 白杆兵、天雄军、关宁军也被斩杀掉不少。 可渐渐地,当锋芒被压制住,战局便进入一边倒。 落马贼军越来越多,包围圈越缩越小。 “大统领......” “大统领,怎么办......” 张献忠心头其实早已发虚,表面却强作镇定,他是老大,自然不可扰乱军心。 而下面的大小贼首,可没老大那般神态自若,都在眼巴巴等着军令。 看着自己一方死伤三四成,这些都是老营骑兵啊,全是他的本钱啊,张献忠心如刀割。 照这样下去本钱早迟会玩完,该到作出抉择的时候了。 “奶奶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打出白旗!” 张献忠愤愤不平。 “得令!” 打白旗的含义,最早可追溯到秦汉以前,最初代表停战谈判,后来演变成举旗便是投降。 不多时,帅旗旁边升起一抹雪白。 “张贼啊张贼,小伎俩就想糊弄老身,继续攻击,哈哈哈......” 秦良玉全身舒畅。 去年张献忠在夔州把马祥麟困住,害得她60岁寿酒都没法喝,后来好不容易才解围,今日就不一样了。 “递过来,老身亲自击鼓!” “咚咚咚......” 秦良玉举起鼓锤,与另外几个擂鼓兵,将战鼓敲得震天响,眼中充满着怒火与激情。 “杀!” 此情此景,后方的卢象升同样兴奋不已,不由想拿起亲兵给他扛着的大刀。 心痒痒一阵后,最终还是忍住,因为他又想起了皇帝的嘱咐。 还是等儿郎们去杀吧,追了张贼一路这么久,总算即将收入囊中。 特么张贼只是举个白旗,又没扔下武器,玩老子啊! “速速集结火枪兵,让流贼再尝尝厉害!” 卢象升高声下令,他必须彻底摧毁流寇的脊梁,让其今后不敢再当贼。 “得令!” “今日定让张贼永不翻身!儿郎们,杀!” 卢象升举起右臂,用肢体语言激励着将士。 最近几个月,军中流传出一个称呼,不知谁给督宪大人起了个雅号,名曰: “卢阎王”! “杀杀杀!” 鼓声伴着儿郎呼喊声,明军如狼似虎,地形无法让更多人加入围杀,那就用吼声去助威。 “砰砰砰......” 数百火枪兵先行赶至,骑兵缓缓散开,对着流贼就开干。 仅仅一通排枪之下,又收割掉两三百军功。 受伤马儿嘶鸣乱窜,快要抵近明军近前时,自然又多吃上几颗花生米。 如此杀伤速度,不出两刻钟,剩下的三四千流寇都将飞灰湮灭。 “让兄弟们放下刀枪,额等认命了!” 张献忠痛苦地闭上眼睛,说出他最不愿意下达的命令。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 待大部分流贼放弃抵抗后,那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感情官军是在等着他张某人先认怂啊。 火枪的横扫,加快了今日战斗进程。 天雄军、关宁军、白杆兵,第一次真正意义见识到了火铳的威力。 当然,流贼更是心惊胆颤,倘若官军人人持有火枪,他们帅不过一个冲锋。 要问此刻张献忠与诸贼的心情,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攻击鼓声渐渐停止,明军开始进入膳后事务。 ...... 而一二十里外的秦拱明与关宁军部,场景也相差无几。 由于地形特殊性,全线大部分流贼都被打散。 官军从全面攻击,渐渐演变成自由清剿。 从泸州城到下游五六十里大片区域,到处都在上演着追杀,流贼根本无法躲藏。 这次的坚壁清野做得好,明军可以放开手脚大干特干。 有的流贼慌不择路,甚至朝江边方向跑,幻想着可以返回南岸。 可惜上游渡口筏子已经回到对岸,留有少许同袍看押船工,等待二将军渡河。 而下游那个渡口,筏子早都被巡逻队或烧或毁。 流贼背水而战,只能成为俘虏与刀下之鬼。 明军喜不自胜,原有巡逻队、泸州乡勇,都收获不少军功。 任他们战力不行,可士气会感染人的啊,顺风仗谁还不会打,都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二将军,情况不对!” “怎么了?” 一个贼将喘着粗气奔至,来到李定国近前。 “前方兄弟回禀,渡口恐怕不保了,对岸发现有官军追杀额军,大统领恐怕......” “此地离渡口还有多远?” “五里开外!” 李定国心头有点慌了,昨晚把泸州城闹得鸡犬不宁,他还为此很是得意。 虽不知是否会因此而调动官军,但任务完成得很圆满,正按照既定方略奔往渡口。 如今看来,或许很打脸,自己当了一回孔雀。 “不好,额们不可再过江!” 思虑片刻后,李定国吼道。 “二将军,这......” “事不宜迟,说不定额等只可回湘西回湖广,顾不上那么多了,先朝大山里钻,快!” “得令!” 李定国到底是聪明人,产生出很多联想。 当下状态尚不明朗,躲进山里为最佳选择,待事态理清后再作定夺。 “杀!” 李定国一路还未走出十里,就与一部官军撞上,卢向晋和陈永福的兵杀了出来。 此部明军越过合江后,朝着泸州方向搜寻前进,这支贼军明显就是断后的,岂能轻易放过! 本次卢督宪给的命令是,重创贼军,力求全歼! 他们钻山沟的苦日子,是时候结束了。 第302章 状元、榜眼、探花郎 南京城。 几百年后的“四大火炉”之一,迎来了入冬后第一场雪。 之前没有下雪,并不代表天气不冷,这怪异的气候冬天似乎更长,全年各地不是涝就是旱。 给这个王朝的统治层,平添了不少压力。 “皇爷,京师奏本已到!” “先放着吧!” “遵旨!” 范景文与礼部官员稍候要来,崇祯打算把恩科事务处理完,再去批阅奏本。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一番君臣礼仪,赐坐十余位臣子,范景文将一沓试卷呈于御案,并递上一份厚厚的名册。 “陛下,臣已对文尚书、二位布政使、会同京师礼部拟定之《题名录》查核完毕,现带来前二十名试卷,请陛下定夺!” 范景文作揖,简单禀报了一下大体情况,他代表内阁行监督之权,自然由他来进行汇总。 反映的问题中,最让人揪心一点,很多学子文章内容堪忧,抛开了八股排比,连通俗之言都不太会用了,以致枯燥乏味,难以获取好评。 这样也好,文绉绉的东西可以有,但已不会再成为主流,越简单越纯粹,何必去钻牛角尖。 “卿等辛苦!” “臣等愧不敢当!” 将《题名录》打开,崇祯细细翻阅起来。 名录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陈贞慧、冯班、归庄。 接着翻了几页,又看到了黄宗羲、顾炎武、冒襄等人的名字。 看来这几人文章有特点,不然也列不在前面,历史上当中有几个,确实也是进士。 大概浏览一番,前二十当中还出现了王夫之,两百名之外有陈名夏、龚鼎孠。 余者都未听说过,想来历史上并未干出多少名堂,准确的说,是时代没给他们机会。 一众臣子静静候着,等待天子发话。 这次恩科比不上三年一次的会试,但对于大明官员来讲,无论政见如何,在对待开科取士方面,拥有难得的共识。 放下《题名录》,崇祯拿起《论朝廷新政》一科的卷子开始阅读,浏览一番后得出结论。 这一科中,但凡接见过的人,内容上都差不多,然顾炎武与黄宗羲,显得更为新颖。 二人除了阐述新政的各类利好,将产生的效应等,还严厉抨击东林人的迂腐作风。 说他们总是梦想凌驾于朝堂之上,替皇帝指点江山,却毫无务实之策,眼睛总是回头看。 然而当今天子提出的新政,实则与东林最初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东林人把所谓理念精髓,都用成了纠集党羽的噱头,早已违背初衷。 天子的最终目的,是想通过种种新政,缔造出更多有用之人,集大众智慧为大明作贡献。 从而减轻君王各种压力,让王朝在一个公平、严谨、健康的环境中运行,即便后世君王懒政,国家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东林人虚有其表,只知放空炮,找不到症结所在。 天子却循序渐进,一切策略都是利国利民,诠释了孟圣人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完美真谛。 二人还提出,在王朝积重难返之际,君王必须拥有绝对权利,在国家步入正轨后,则应逐步消除几千年旧思维,让子民们都能参与国事决策。 崇祯看得心花怒放,这两个家伙咋知道他的终极目标啊?实在不可思议。 东林最初提出的理念原本无错,只是未用于正途,而且太过空洞理想化。 他确实想通过几十年时间,一步步走向民贵君轻之路。 届时以君主立宪的模式,把大明交给下一代,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的后代,都能如他及二位先祖那般勤政与充满智慧。 崇祯远景规划中的君主立宪,绝非西夷口中那一类“理想”社会。 他需要的是一种更为超前的社会模式,唯一不同点在于,仅仅多出一个皇室,万一皇室都不再适合发展,不要了也无所谓。 当然,那已经是后代子孙们的事儿了。 两人到底是明末思想家,意识形态非常人可比,能从天子新政体现出的平等、互惠互利方面,得到感悟及启发,实在大材矣! 明末出现资本萌芽,看来除了商业,也有学术界或多或少推动着大明。 余者十多篇文章,写得其实都不错,只是赶顾炎武、黄宗羲二人要多少逊色一些。 翻开第二科《我的梦想》。 顾炎武在文中,正式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观点,论述每个人无论身处何职,都应为国家穷尽毕生之力。 崇祯很欣慰,这八个字就不需要梁启超去总结了,可谓一针见血,满满家国情怀。 而王夫之的试卷,则让崇祯倍感惊讶。 此人提出,程朱理学所说的“存天理,灭人欲”非常不正确,违背轮回规律。 若没有人,世间只剩下草木与畜生,主张“天理即在人欲中”,世间万物本质便是气,无气便无人,人欲方可造就天理。 崇祯笑了,这不就是后世总结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吗。 程朱理学提及到了务实,但更多方面是在误导后人,大明读书人趋之若鹜深受其害,这便是他批判程朱的根本原因。 王夫之说得太对了,若唯心大于唯物,那不就成了三哥那类奇葩吗? 三哥家的种姓制,还有那些苦行僧,让人无法恭维,那便是先唯心,再唯物生出的怪胎。 王夫之还提出,他想做个教谕,积极推动天子推出的新学。 或者当个管理商业的户官,在天子新思路下,把重农抑商彻底变成农商并举。 同时他还抛出一个理念,商业必须繁荣,但需处于朝廷管控之下,允许出现革新受益者,但绝不可出现垄断某个行业的巨商。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还真提醒了他。 想想后世那些西方资本,都到了控制候选人与国策的地步,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小半个时辰后,崇祯放下试卷,心中已有了答案。 在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三人的名字上,分别画了几个圈圈。 “诸位爱卿!” 十余臣子全部站了起来。 “朕意一甲为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 “陛下......” 文震孟拱手,似乎欲言又止。 崇祯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笑道: “先生但说无妨!” “陛下,恕臣愚钝,臣以为陈贞慧、冯班、归庄三人文章更甚,不知陛下作此御断,乃何种缘由?” 天子虽喜欢独断专行,但在大事方面,一般都会作出解释。 “爱卿所问极好,顾炎武两篇文章皆优,当为状元,王夫之一则文章突出,另一文略逊于顾炎武,则为榜眼。 黄宗羲一文与顾炎武齐平,然另一篇逊于王夫之,故屈居探花郎! 三人文章均比另外十七人更为豪迈,若以平常眼光而论,略显狂妄自大。 然朕以为,数千年前百家争鸣,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打破成规,方为后世缔造出万物文明。 三人见地独特,又有展望之眼见,一甲实至名归!” “臣已解惑,臣多谢陛下点拨!” “都坐吧!” “谢陛下!” 其实文震孟都觉得,三人的文章出类拔萃。 与李康先、吕维祺等人商议时,几人拿不定主意,权衡一番后,把名次放在了前十和十几名处。 范景文今早审核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找来几人询问,答曰这三个考生胆子大了些,暂不敢将名次提前。 范景文当时笑而不语,他虽作为监督官,还是得尊重主考与副主考意见,只要不过于偏颇,不过于失察即可。 只淡淡说了一句,天子肯定会对三人另眼相看,最起码两人会进一甲,他们还不太相信。 结果果不其然,还是范阁老更了解圣上啊。 “文先生!” “臣在!” “二甲与三甲,按拟定之名次重新排位即可,剔除掉陈名夏、龚鼎孠二人,本次不得录用!” “臣遵旨!” 几人心头有些发毛,天子说得很干脆,不过看起来又并未生气。 二人也算很优秀,本着就事论事原则,列成了两百多名,听说两人在苏州曾与天子辩论过,天子这样做,似乎在记仇啊。 为体现出自己的品性,崇祯补充道: “此二人心已腐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文章再好,也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朕未料错,未来些许案件中,说不定会牵连出二人,届时岂不伤及卿等颜面?” “臣等多谢陛下!” 几人终于放下心来,怪不得圣上会这样做,搞半天缘由在这里,他们还真是孟浪了。 其实崇祯如此做作,本因在于两个败类历史上都成为建奴帮凶,还是骨干分子。 即便已不可能发生,但他怎会用此等腐烂之人,与用洪承畴,属于两码事。 “都下去吧,将名次于后日张榜便是!” 事情处理完了,崇祯下达了逐客令。 “臣等遵旨!” 十余人离开大殿,忙活多日的江南恩科,宣告尘埃落地。 第303章 喜的是钱多,忧的是灾多 臣子们散去,崇祯翻起了奏本。 这些奏本乃京师内阁转呈而来,全是政务上的事,已经由内阁进行过票拟。 而军事方面奏本,除了宣蒙、蓟辽需由京师内阁通过流程转呈外,其余诸地均一式两份,一份送京城,一份直抵御前。 内廷、锦衣卫的,则全部直呈天子。 一一翻开,崇祯喜忧参半。 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喜的是钱多,忧的是灾多。 今年夏税早已入库完毕,南方秋税尚未全部完善,不过相应数据已经基本理清。 这回由户部外派各省官员亲自督办,较之往年地方官呈报,其真实度要高得多,也能较为清晰地反映出各地实际状况。 从账面数据看,今年总体国库收入1200余万两,比去年减少约四成,然崇祯却很是开心。 去岁的400余万三饷没了,各级加派也没了,陕西、河南等省份还免税,能有一千多万收入,完全属于明降暗升。 最大的增长点是商业税,达到近400万,田税正税减少是必然,然总体反而增加,上面列着约占六成,乃历年欠税补缴。 如今近400万商业税、600万田税、200余万盐税、矿税、关税、交易税等各项税收,形成了崇祯八年的国库总体收入。 田赋占据国库七成以上的历史,已经初步出现逆转。 今年田税方面实行新税制永不加赋,商业税、关税、矿税等属于新开或予以规范的税种,都尚未执行得太彻底。 土地会逐步分下去,明年士绅一体纳粮,盐课也会归入普通商业序列,开海产生的效应,明年也能体现出来。 历史上康麻子靠压榨百姓,在他儿子没有实行新税政,且人口比大明少出四成的情况下,岁入都可迅速达到3000万两。 除开三藩之乱那几年外,一直持续增长,最高年份达到4600万,他不相信会比康麻子差。 大明税政已经初具规模,崇祯判断,明年达到3000万岁入,压力并不大。 高时明、王德化递来的奏本,也让他龙颜大悦。 藩王们四成“纳捐”,预计将高达4000万两以上,这还仅仅是现银! 崇祯最初让他们所有固定资产,都要折算成白银缴纳四成。 但通过初步统计,倘若如此,藩王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银来支付,也就是说主要家产都集中在了田产、府邸及众多商铺上面。 最后崇祯仁慈了一下,考虑到出海买船与招兵招人也要钱,便按松江府最低田产价,让藩王们用土地、商铺、府邸价值抵消一部分纳捐银。 本身这帮人走了以后,固定资产都是朝廷的,想想还是留一线,否则不利于开拓海外战略方针。 按现在这个数据看,不到30个大宗藩及镇国将军以上等级,身家超过了二亿两! 这还是田产按最低价折算,宗藩真的太富了,沉重的包袱终于甩掉,还留下了剩余价值。 而孔贞运督办的两淮盐场、贺世寿督办的长芦盐场,现已查抄出2000余万赃银,规模只会比两浙盐课案大,其余各省盐场尚在清理,暂未回禀。 查抄南京勋贵贪官尚在进行中,同样会产生出巨大收益。 只是真的很讽刺,随便搞个案子弄点贪官权贵,都比得上国库,大明真的烂到了根。 有钱了,形势一片大好,一下子成为暴发户,崇祯有点担心,会引起通货膨胀。 看来发售纸币一事,已经完全具备条件了。 说完高兴事,接着说闹心的事。 陕西、河南、山西诸省持续干旱,广大百姓过冬困难。 很多地域没了流贼,瘟疫也被吴又可控制住,然老天爷一点不给情面,陕西大部分地区,半年没有下过正儿八经的雨。 “王大伴!” “奴婢在!” “速速传旨卢象升、洪承畴,让二人严令各地巡抚、布政使衙门,给朕兴修水利,修桥补路! 一并传旨高时明,宗藩之银允动用1000万两拨予地方,粮仓全部打开,部分粮米降价销售入市,一部用于以工代赈! 命他与当地锦衣卫、御史全权督办此事,胆敢懈怠者、贪墨者、哄抬物价者,以谋反罪论处!” “奴婢遵旨!” “从湖广购粮运往陕西、河南、山西三省,实行粮米与开春种粮统一调配,还是那句话,作奸犯科者,以谋反罪论处!” “遵旨!” 这事儿安排完了,崇祯吐出一口气。 大明毕竟是农耕社会,商业也好,开海也罢,都得指望地里头产出东西方可,百姓的肚皮,也得有粮食去填。 在执行各项事务中,想必会出现不少幺蛾子,但朝廷政令明摆着,只能采取强硬措施,必须让尽量多的百姓活下去,千万别在黎明前倒下。 百姓稳了就啥都稳了,少掉了战乱加上各种利好,大明才会从低谷中日渐恢复。 这一回的手笔也颇大,大明从来就未出现过1000万两的赈灾规模,以及明确的数省联动机制,崇祯必须确保百姓过冬。 ...... 第三日,时逢腊月初一。 是南直隶拆分后正式挂牌的日子,也是《江南时报》创刊首发日。 时报通篇以本次恩科各类消息为主,并刊登了天子关于中原西北诸省的赈灾圣旨全文。 南京城率先沸腾了,官府贴出的登科榜中,300名学子进士及第,其榜单也被时报原文刊登。 顾炎武和黄宗羲能够登顶,在大多数学子意料之中,二人虽仅为秀才,但早已名声在外。 让人最意外的是,于开考前一天抵达南京的湖广学子王夫之,以16岁秀才之身夺得榜眼,天子用人真是不拘一格啊。 而一甲三进士的试卷内容,也被一字不漏登出。 这是有史以来,进士文章被世人所知,大家都争相购买报纸,无论家里有无识字之人,都想沾一沾文曲星的福气。 日报经厂火力全开,首次投放五万份一扫而空,接下来还要发往江南各州府,张嫣与柳如是预计,将印刷三十万份。 江南时报一炮打响,比当初创建华夏日报时强多了,这是准备工作做得充分的缘由。 午时,皇城午门前。 文武百官、三百名登科进士齐聚。 今日双喜临门,两省一府五品以上官员到场,新晋进士今早看到榜单和报纸后,还来不及摆酒庆祝,便按诏令早早前往皇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鸿胪寺已经被裁撤,今日人比较多,由王承恩的属下替代鸿胪寺功能。 崇祯讲求实用主义,一切从简。 不出意外,天子没有与臣子进行召对,今日形式大于实质,直接让范景文宣布两道圣旨。 一道为新任安徽、江苏承宣布政使司各级主官,即日起走马上任,两省正式成立。 第二道为本次三甲同进士出生的280人中,两省各下派120名,松江府40名,由各省府自行调配放于新设之乡镇级,赐八品及从八品官身。 二甲进士出生17人,进京至六部各司,赐七品与从七品。 一甲三进士,入天子行辕,赐从六品官身。 圣旨只相当于纲要,各省府划分乡镇尚需时日,最后报内阁审批,那就是地方上的事儿了。 这一回恩科较会试简化不少,也未进行殿试,但崇祯清楚,本届含金量是最高的,他们大多数将成为新政的具体执行者。 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没有任何职务,但能像夏允彝那般伴驾左右,前途不可估量。 第304章 继续向南 三日过后。 崇祯在皇城赐食前20名新晋进士,范景文、文震孟、李若链、陈奇瑜、史可法、刘孔昭、陈子龙、王时敏、江苏布政使司三品以上高官参加。 南直隶的事务差不多了,二甲那十七人,将随礼部官员一道,去京师赴任。 崇祯也准备近两日就动身,继续南下看看那个庞大的郑家,顺便在福建过年。 今日这场赐食,相当于庆功和欢送会,表达对臣子们的赞许与期望。 “启禀陛下,大捷!” 正觥筹交错间,一锦衣卫进入殿内,王承恩上前接过奏本,准备递给天子。 “念!” “遵旨!” 臣子们放下碗筷,南直隶刚刚初定,这下又遇到大捷,全都美滋滋竖起了耳朵。 王承恩将奏本打开,轻咳一声: “钦命总督陕西、四川、山西、湖广、河南、江西、山东、南直隶、三边、宣大十省军务兼理民事、大明少保、兵部尚书卢象升谨,题: 为恭报剿贼大捷事! 流贼张献忠,冬月十四日出现于四川泸州地界,臣领本部、秦总兵部、关宁军部,于冬月二十五据贼于长江以北...... 经一日酣战,歼敌一万六千余,俘获近万,现少量残部正在清剿之中。 贼部烟消云散,张贼及其以下数名贼首,被臣等生擒,物资斩获无数,我军大捷! 伏惟! 皇上圣明,威加海内!” “哈哈哈......” 崇祯放声大笑起来,一众臣子也喜形于色。 张献忠被灭,预示着就剩下一个高迎祥,陕西那些小流贼,有多路人马应付不足为虑,剿贼大业明年应该大定。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臣子的祝贺声响彻大殿。 “卢象升大才矣,素贞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辽东将士千里转战终迎曙光!立即将大捷之消息传给江南时报社!” “奴婢遵旨!” “诸位爱卿,为前线将士贺,举杯!” “为将士贺!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今日主题突然增加一项,崇祯很高兴,不由多喝了几杯,还让在座臣子放开肚皮,酒水管够。 腊月初五,天子离开南京。 留下了文震孟继续膳后,文震孟将带领吏部官员,督导两省一府行政机构完善等事务,估计要过年后才能返京了。 离开前下了四道圣旨。 令卢象升于明年三月初一以前,带着天雄军和一众贼首入京述职。 在此期间督促四川、湖广、河南三省新政落实情况,把精力放到民政上去。 这一旨意,预示着十省总督一职,将在明年三月起不复存在,为剿贼而设的一些职务,现在可以考虑慢慢撤销了。 第二道为下旨京师内阁转呈,任秦良玉为西南都督府都督同知,提督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军务,并节制沐府。 第三道为下旨大明银行与户部,将各地藩王纳捐、各大案件赃银尽快归入国库。 原则上进行统一调配,根据实际情况留存当地一部分,正式向四川、湖广、江西、河南设立大明银行直属总分行。 第四道恩准丁魁楚奏请,允许他卸甲归田。 这家伙到南京后主动交出剿贼斩获银两,祖业田也全部捐,还“助饷”一百万现银。 此人极其贪财,历史上永历时期逃出广州时,带了两百多万现银和二十万黄金,尚处于小朝廷风雨飘摇中,你说他该有多贪。 李若链早就掌握此人以往贪腐之事,捐了以后应该还剩几十万身家,足够养老了。 当下大明贪官杀不完,后起之秀还没起来,屁股上有屎就主动点,天子还是很仁慈的。 抛开对丁魁楚的旨意,从另外三道可以看出,崇祯欲让已归于安定的省份尽快恢复民生,建立新金融秩序。 同时也将目光瞄向了西南边陲,那些一年三熟的产粮盛地,大明必须拿回来。 “到何处了?” “回皇爷,已过松江府地界,即将进入浙江。” “如此说来,史可法快要下船了。” “正是!” “派一艘船送他去杭州。” “奴婢遵旨!” 从安庆巡抚接任浙江巡抚,史可法在南京同天子相处了近二十天,又从水路一道到浙江,思维意识上,提升了若干个台阶。 崇祯很看好他的,此人刚烈且民政能力不错,那就让他主政一方。 浙江一地非常重要,必须有能臣料理,洗了那么多次脑,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史可法想送天子出浙江地界,崇祯拒绝了。 临近杭州湾时,在史可法一通大礼后,船队继续向南而去。 ...... “五郎,该用早膳了。” “夫君,这是你喜欢吃的米糕。” “甚好。” 睡到自然醒,有自己的女人伺候,不是内官照料,崇祯觉得舒心得多。 张嫣和柳如是满脸堆笑,端来几盘膳食,三人就在船舱中享受温馨场面。 自二人创立江南时报,临走前把相应事务交给了手下人,报纸方面规制已经越来越成熟,不需要她们凡事亲力亲为。 南方更暖和,崇祯也不想孤身度过长夜,便让二女都去福建。 这一回南下,崇祯早已作出部署。 何可纲部在他离开南京时,就已抵达浙江处州一带,已位于闽省边界。 孙应元在南京短暂停留,补充给养后逆江而上,转道徽州向福建出发,按时日应该已过广信府。 于松江和南京期间,大明水师整合了不少当地水师舰船,又有部分新船入列。 这一次周遇吉连同张名振部近两万人,共四百余艘大小战船浩浩荡荡。 相信此消息传入福建,郑芝龙会产生很多联想,这是崇祯所希望的。 用过早膳不久,李若链匆匆进入船舱。 “陛下,前方疑似出现敌情!” “噢?” “到哪里了?” “已进入温州府外海。” 崇祯一愣,黄蜚数月来把南直隶和浙江海寇打得无处藏身,如今又实施那么多新政,当海寇毫无前途,怎会出现敌情呢? “走,去看看!” “遵旨!” 崇祯举起千里镜,朝李若链所指方向望去,只见约莫六七里外海,出现数艘小船。 十余水师舰船已经迎了上去,欲进行围捕。 “砰砰砰......” 张名振旗舰发炮警告,对方像没听见似的,仍旧拼命向前划。 第305章 上下其手 人力哪里赶得上风力。 疑似海贼的小船很灵活,在海浪中却赶不上有风帆的战舰。 一刻多钟后,四五艘轻舟被包围,已经无路可逃。 “靠上去!” “遵命!” 李若链朝令旗兵挥手,天子御船驶向张名振旗舰。 那些人已经被押上战舰,御船与旗舰船舷相接,崇祯踏着艞板几步就跨了过去。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 今日崇祯并未穿龙袍,那玩意儿不太方便。 数十人战战兢兢蹲于甲板,不知道来的年轻人是谁,反正应该是个大官。 “陛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行礼!” 啊?皇帝?一群人惊恐万分。 这些凶神恶煞的将军,都称这个人为陛下,肯定不会有假。 两三息功夫,全都跪于甲板。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饶命啊......” “饶命啊......” “......” 声音断断续续,显然都被这架势吓坏了。 平时县太爷都难得见上一个,更何况大明水师,还有一个大明皇帝! “你们谁来说说,为何驾船出海?为何见着官军就跑?” 六七十人衣衫褴褛,大多面黄肌瘦,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小孩,怎么看也不像海盗。 “陛下......” 一个老汉挪着膝盖上前几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爹,一人做事一人当,让孩儿来说!” “天子面前,休得无礼!” “爹......” 老汉侧头呵斥,而后朝向崇祯再度叩首。 “陛下,草民有罪,草民出手打死贵人,自知难逃一死,便纠集乡亲出海,以求寻得小岛躲避!” 说到这儿,老汉全身开始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崇祯不是傻瓜,从父子二人的反应中可以看出,肯定有大事,不然也不会兴师动众。 “都免礼吧,乡亲们,都起来吧。” “陛下有旨,都起来吧。” 百姓们不敢,兵卒上前搀扶,才颤颤巍巍起身。 “老丈,你继续说。” 崇祯面露关切之色。 “是!陛下,草民这群人都是高洞村佃农,世代为周员外家种地,头段时日县吏到我们村,言说要将周员外的地分给我们,仅需三两银子一亩。 草民等喜出望外,田地竟然这么低廉,但却无钱购买,后来周员外说可以借钱给我们,说这是朝廷新政,土地已经不值钱了。” 提到了新政,引起崇祯高度警觉,新政咋会引发全村逃亡呢? “后来周员外找来衙门粮吏,还找来里长,当着面借钱给我们,还签了几份契书,当场说了哪些田归属哪一户。 我等很高兴啊,第二日就去接收我们的田地除草,准备来年春耕。 几日后犬子连同本村青壮服徭役归家,回来就说到处都传遍了,朝廷要分地于民,但和衙门户吏及周员外所说的有很大出入。 犬子在社学读过几天书,与外面说的不一致,对此事很怀疑,便连同村中同伴去找周员外,要他拿出我等画押的凭据看一看。 结果周员外拒绝,说田地仍然是他家的,我们仍是他家佃户,还要每年缴粮偿债,草民心中不满,就......就用拳头打死了人!” 说到这儿,老汉已经泣不成声。 “爹......休要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年轻人或许看不下去了,赶忙站了出来。 这老汉骨瘦如柴,哪里像赤手空拳能杀人的主,明显在撒谎。 年轻人跪下,高声说道: “陛下,小人韩思功,是小人去周家账房抢夺契约,出手打伤周员外和家奴,后来周家报官,一众衙役和家丁围捕草民,还打伤我村若干乡亲! 草民与村里青壮反抗,双方各有死伤,我等毫无办法,倘若继续下去必然惨遭蹂躏,便去鳌江周家码头抢得船只,又烧毁码头,历经万难带着乡亲逃离。 只是有些妇孺来不及跟随我等,恐怕已被捉拿,些许乡亲暴尸荒野,草民悲痛万分! 草民自知死罪难逃,然乡亲们冤枉啊,倘若不是周家与官府诓骗欺瞒,又如何会发生械斗死伤,请陛下为草民作主啊!” 韩思功双眼通红,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从怀中掏出几份皱巴巴的契书。 崇祯心里直骂娘,这是乡绅官府逼民造反啊。 李若链赶忙接过,双手递给崇祯。 几份契书中有土地交易契,也有借据。 地契上盖着平阳县户房印章,还有见证人及双方签名和手指印,多出的一个指头,显然就是不识字的农户所盖。 大概意思就是某某某购得官府土地多少多少亩,位于什么地方,以每亩三两的价格卖予周祖光,买卖之后不得反悔,由衙门全程监督云云。 而借据就很离谱了,所借之银都在数十两到百余两不等,年利息高达六成,可用所收之粮偿还。 奶奶的,妥妥高利贷啊! 虽比后世某些违法高利贷要低一些,也不是利滚利,但别人敢借钱,是有产业也在做生意应急啊。 这帮种地的能有什么?用什么去还? 利息设置的区间,掐算得也很牛叉,刚好可以勉强续命,跟他取消苛捐杂税和加派以前没区别。 苟日的!崇祯怒了。 老子辛辛苦苦实行田税一税制,即便暂时没那么多土地来分,连税带佃租也才一成五。 百姓压力根本不大,而且是根据当年的产出而定,如果遇到灾荒可以进行减免资助等等。 现在倒好,表面上没有违反朝廷政令,百姓种地就为了还他的高利贷,无休止地还,真是心黑如炭! “那朕问你,周家借给你们的本钱呢?” “回陛下,草民听我爹和乡亲们说,周家借钱给我们后,我们就交给了户吏。 之后卖地给周家,周家支付我等银钱,我等得到银钱后又还周家本金,乡亲们不识字,衙门和周家勾结,我们都是受害者啊!” “空手套白狼!” “正是!” 崇祯心中波浪翻滚。 整个大明识字率是历代王朝最高的,可随着王朝衰落,这几十年社学已经名存实亡。 他新政中重拾社学,看来一点都没错。 而关于分田地这一政令,心中不满的乡绅权贵肯定很多,难免不上下其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不至于全国都会这样,但哪里又能避免藏污纳垢。 “朕问你,你去服徭役是从事何种行当?有无工钱可拿?” “没有工钱,草民是去给县老爷家盖府邸!” “管饭否?” “每日两餐米粥!” 狗日的!去官府服徭役在上半年就下旨必须开工钱,三番五次严令不得征徭营造私人馆所。 山高皇帝远啊,今天他算全都碰到了,那就杀他个人头滚滚以儆效尤! “韩思功!” “草民在!” “你等老家距此有多远?” “回陛下,以此往西近四十里,到鳌江入海口逆流而上行船半日,上岸数里便是草民老宅!” “江面有多宽?此等大船可否驶入?” “数十至百余丈宽,只是江水深浅不一,此等战船不可,然那种船可行!” 韩思功指了指远处一艘海沧船。 “张名振!” “臣在!” 看了看天色,崇祯接着道: “向周遇吉打出旗令,我等未时前赶到鳌江湾,明早前去上游! 朕要会一会那个周员外,也要看看朕的好官吏!” “臣遵旨!” 第306章 基层吏治 行船已差不多十日,终于踏上了陆地。 只是停靠的并不是大陆,而是外海一处不知名小群岛。 群岛不太大,无人居住,沙滩却较宽,靠近山脚背风的地方,散落着几所窝棚之类,看来有出海的人在此歇过脚。 三座大小不一的岛子相连,中间还有两处两三里宽的泻湖,非常适合舰船停靠避风。 张名振查看了海图,此处距鳌江湾入海口仅十余里路程,远处大陆山峦依稀可见。 数千匹马分批次拉上沙滩,让这些牲口感受一下陆地。 若非本次上千料福船较多,崇祯根本不敢让周遇吉走水路。 还是装备决定一切啊,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宝船两千多料三十余丈长,比当下的福船大出许多,妥妥大驱,还带那么多兵马和工匠,该是何番景象。 若放在年初时,想都不敢这样想,而且由于宝船图纸尽失,天津等造船厂只造得出千余料福船。 但崇祯觉得够用了,这样建造速度相对更快,造船经验可以重新累积嘛。 他通过近十天海上航行,发现一个问题,福船吃水深稳定性极好,远海航行非常适合。 但也有个缺点,便是航速慢机动性也不够,作为运输舰更为适合,用作战舰并不十分恰当。 崇祯准备通过这一回走海路,领悟更多心得,为打造这一时期的软帆战舰提供思路。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沙滩上,范景文、顾炎武几个跟着天子,领略着海天一色,崇祯还把韩思功都一并叫上了。 先前向韩思功等人了解了更多当地状况,让他对新政落实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作了一次认真复盘。 “范卿请讲。” “臣以为,我朝吏员制度应作适当调整。” 崇祯只是点了一下头,范景文继续道: “新设县以下衙门从二省一府开始试点,然真正落实以及向全国铺开,尚需一定时日,且需在执政过程中吸取经验。 臣以为,吏员制度应同步予以改革,届时全国彻底展开村镇两级制时,方可事半功倍。” 范景文说得很对,崇祯也知道大明吏员就是个很奇葩的群体,只是仅停留在前世一些认知当中,并不十分了解。 “爱卿继续说。” “臣与文尚书处理村镇方略细则时,曾考虑过对吏员进行彻底改革,然牵一发动全身,故仅对编外吏员给予固定俸禄。 然高洞村一事,让臣联想到整个大明都应作出调整,否则新政将出现些许偏差,达不到预期之功效矣。” 当初崇祯审核细则,并未对这一方面细细思量,他是穿越者不假,但并不代表知晓全部。 “那谁能跟朕说说,大明吏员制度有何不妥之处?” 天子这样问,明显想让另外几个人回答,带在身边说白点就是实习,范景文没再开口。 “陛下,臣来说。” 夏允彝拱手。 崇祯挥手示意,夏允彝清了清嗓子: “陛下,以一县衙为例,六房书吏有朝廷俸禄,然帮闲、牢子、白役等相当一部分人乃徭役性质。 放到村庄,里长、甲长属于轮役,均无工钱可拿,还有保境安民配合衙门之责。 陛下上半年取缔衙门服役规制,要求给予俸禄,此类人群便得以解脱,在回答此问题之前,臣想知道两省一府吏员俸禄几何?” “书吏月奉两石,一般吏员一石至一石五斗,有工食银补贴,里长变成了村长,月奉七斗,甲长三斗。” 范景文答道。 对于村镇细则夏允彝并不清楚,所以得问问,向范景文作了个揖,接着道: “陛下,如此大善矣,两省一府吏员此等待遇,靠俸禄养活五口之家毫无问题。 村长甲长在家可耕地,亦无大碍,然除开两府一省后,常规吏员仅有少许俸禄。 以臣老家华亭县为例,据臣了解,普通吏员除开工食银以外,每月仅有两斗粮米俸禄,根本无法养家糊口。 当然,现华亭属于改制之列,已不复存在,然全国其它府县仍旧如此,贫困之地想必更差。” “韩思功!” “草民在!” “你是否知晓平阳县吏员俸禄几何?” “回陛下,草民本村同伴上上月刚从县衙服役满一年,今年六月起有月禄4升,长随白役月禄6升,但并不固定,每月均有浮动。” “也就是说干一个月只有数斤粮米。” “正是!” “那吏员为了养家活口,即便面临朝廷强硬律法,征税时仍旧花样百出?” “回陛下,确实如此!” 崇祯总算弄清基层吏员待遇了,官府征税征徭全靠吏员去落实,没有灰色收入的话,他们跟百姓一样惨。 “陛下,从取缔衙门无偿服役到彻底取消徭役,此政策极好,为避免新政落实时偏差过大,臣建议提高吏员待遇。 同步加强吏员考核机制,凡品德败坏者及有欺压百姓前科者,一律不得录用!” 黄宗羲作揖,问题一针见血。 “陛下,臣以为应取缔纳捐获功名及官身,避免乌合之众混入官吏序列!” 王夫之义正言辞。 “陛下,如此就应确立一部新律法,重新规范官吏体制,让吏员也可以升官! 在增加俸禄与公平机制情况下,吏员晋升有望,还可养家糊口,涉及之新政便更为稳健!” 顾炎武随即拱手,提出了更为积极的建言。 不得不说,这四个新秀头脑灵活眼光独到,崇祯与范景文相视一笑。 看来翰林院里应增设政策研究室,为相关律法提供数据支持,利于完善执政及途中纠偏。 “卿等言之有理,这样吧,朕现在就交予你四人一个差事。” “臣等洗耳恭听!” 跟着皇帝这么些天,虽伴驾左右预示着前途无量,但不做点事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四人全都露出喜色。 “尔等就以本次高洞村事件为契机,明日过去后多看多问多想,多听听老百姓肺腑之言。 朕欲对官府吏员制进行革新,并颁布一则大明官吏法,先前诸卿提出之方略谏言,均可写进去再予以细化。 总之遵循公平、公正、客观之原则,要接地气结合大明实际,切莫浮夸!” “臣等遵旨!” 看得出四人摩拳擦掌,年轻人有干劲是对的,大明官场不可老气横秋死气沉沉。 必须有后生力量前赴后继,如此,大明方可越来越好! 第307章 乌合之众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船队在鳌江入海口靠岸。 周遇吉部近万人登上陆地,改作陆路朝闽省进发。 原本计划进入闽省海域后才下船,与何可纲、孙应元部以三路大军之势压向福建。 如今天子要耽搁几日,便让他们提前下船,去往福宁州。 吴英杰部把营连同五百锦衣卫,由水师派出舰船沿鳌江逆流而上,顺便将高洞村村民带回去。 钱肃乐部作为水师前锋先走,去与福建官员做好迎驾事务。 水师主力则一部于入海口一带游弋,另一部驶向外海一座被称作南麂的群岛。 黄蜚呈递的海图中标明,说那地方处于航线附近,可以作为过往船只临时落脚点。 崇祯派张名振去实地考察一番,看能否建成永久性海上补给站之类。 为节约时间,崇祯直接登岸,由李若链率领一百锦衣卫,全部便装而行。 浙江的山挺多,不过这一带临近大海,属于小丘陵,陆路走起来并不困难。 不到半个时辰,村庄渐渐多了起来,一个半时辰的样子,就已临近高洞村。 百余人都骑着马,沿路引起莫大轰动,以为不是海盗就是数十年前的倭寇又登岸了。 当地百姓紧闭家门,被吓得要死。 然而这群人规规矩矩,似乎并无伤害之意,但也引得不少人奔赴县城去报官。 “陛下,再沿山脚走五里,翻过那座山就到我们村了。” “甚好,继续带路。” “是!” 听韩思功说小时候帮员外家运粮食,骑过几天南方小脚马,崇祯便让他走陆路带路。 蒙古马让这小子开始还不大适应,不过没多久就能正常操控,敢杀人的主加上脑瓜子灵活,学东西就是快。 还没踏入高洞村地界,在一片大洼地中,出现了三四百人拦住去路。 有的拿着刀及长矛之类,大多数手持棍棒。 “陛下,那是周家的人,还有县衙巡捕!” “驭......” 一行人在二十余丈外停住,锦衣卫将天子几人围在中间,随即作出迎战架势。 抬眼望去,对方一伙人将家伙什捏得紧紧的。 看来崇祯一行早已惊动四方,消息被传得很快。 “韩二狗,竟敢纠集贼人回村,你就不怕王法吗!” 一个身着绫罗绸缎走出人群,高声向这边嚷道。 韩思功以前叫韩二狗?崇祯摇了摇头。 年轻人被数十衙役拱卫,一看来人兵强马壮,根本不像落魄海贼,猜想肯定是大海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海盗。 不过他们并不怕,自己一方人多啊,稍后还有援兵,底气足得很。 “王法?你周家欺负善良百姓,还出手打死乡亲,韩某问你,你周家的王法又在哪里!” 韩思功大声反驳。 “小爷懒得和你扯,县太爷就快到了,尔等难逃天罗地网!” “陛下,此人便是周家小儿子周旺财。” 韩思功回过头,向崇祯小声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特么叫旺财,崇祯心中一阵好笑。 给了李若链一个眼神,李若链上前,方正化紧跟其后。 “某问你,你周家为何置朝廷新政于不顾,与官府诓骗百姓敷衍新政,还伤人性命?” “哪里来的海盗,大明水师没将尔等灭干净吗!老子懒得和你扯,周班头,杀过去!” “是!” 拿刀的衙役动了,拿棍棒的也跟着动了,比那十余手拿长枪的还跑得快。 高头大马又如何,对方是海盗,又是韩二狗找来的,那便是敌人。 杀一个不但官府有赏银,周家赏银更多,都嗷嗷叫冲了过来。 “找死!”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被宵小看不起,哪容得此等挑衅。 “杀!” “杀!” 李若链怒了,方正化也怒了。 锦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数十骑夹着马肚子杀了过去。 “啊......” “杀......” “啊......” 锦衣卫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必见血,冲在最前面的数名衙役,瞬间倒在血泊当中。 衙役头头心中发虚,这伙人比过去见过的海盗都要狠,绝不可掉以轻心。 “长矛冲到前面去啊,快杀啊,县太爷就快来了,卫所军也快来了,弟兄们,顶住!” 周班头撕心裂肺,干都干起来了绝不可认怂,拖也要拖到县太爷来,他还想立功受赏呢。 卫所军?这里还有卫所军?县太爷都能调动?崇祯很是纳闷。 先不管那么多,锦衣卫是谁,一群乌合之众怎可抵挡。 吴英杰他们要不了多久也会到,对付这几百人小问题。 锦衣卫没几下就砍死砍伤几十人,对方有点难以招架。 要是地势更宽一些,非得再踩死一大片。 “长枪,长枪快上啊......” 周班头双眼通红,却也拿对方毫无办法,眼巴巴看着手下和周家人一个个倒地。 李若链与方正化很是轻蔑,这伙人只知道胡乱喊杀,不懂得将长兵器顶在最前面,那样多少还会起点作用。 真特么蠢! 一通冲杀,对方被砍得哭爹喊娘,锦衣卫却毫发无伤。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怎可伤及到骑马的天子亲军。 “收!” 李若链下达指令。 为避免自己人发生不必要的伤亡,快迎上那十余支长枪时,锦衣卫停止了冲杀。 “列阵防御!” 锦衣卫后撤一二十丈再度调马头,威风凛凛地望着对方。 衙役、家丁、还有周家请来的青皮哪里还敢上前,不时左顾右盼时刻保持警惕。 很多人双腿发软,生怕对方又冲过来要他们的命。 身边的同伴也千万别跑啊,你们若要跑,那就看谁跑得更快。 也就不到半刻钟,死伤至少四成,面前已经血流成河,不少人躺在干涸的土地上,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有些人开始连连干呕,有的双腿发颤,有没有打湿裤裆不知道,双方就这样对峙起来。 这伙海盗给人的气势非同一般,马儿也比他们见过的更高大,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 “跑啊!” “再不跑就没命了......” 十余息功夫后,有人再已经受不住面临的窒息感。 这一嗓子不要紧,顷刻间引发羊群效应,剩下的人不要命地撒腿就跑。 还管啥武器不武器,直接扔掉便是,此刻性命最重要。 “三公子,怎么办?” 周班头惊恐万分,周家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能怎么办,快跑啊......” 第308章 给本县全部杀掉! “一群废材!” 崇祯发出一声感叹。 特么随便哪一个世道,仗势欺人都太过普遍,踢到了钢板方知悔不当初。 结果好了伤口忘了痛,并不妨碍以后接着欺负人。 所以得把这类人打残,打到彻底服气,绝不可丝毫手软。 “陛下,是否追击贼人?” “缓缓跟随,方才那些人不是说还有卫所军吗?去江边看看,吴英杰到了没有!” “遵旨!” 躺地上的人还在哀嚎,主人却不管了,真是一种悲哀。 崇祯虽很仁慈,但这种人不值得救治,无论是不是被胁迫,都不需要同情。 高洞村的事明摆着,着了别人的道还死伤不少人,只要是个明事理的都分得清。 助纣为虐落得此等下场纯属活该,就让这些人自生自灭吧。 “进村!” “得令!” 远远跟着跑掉那群人,还没走出这一片洼地,那帮人停住脚步不走了。 不多时,登上小土丘的锦衣卫快速奔回: “启禀陛下,前方出现大队人马!” “有多少人?” “山丘遮挡视线,暂无法看清,然山后涌出者源源不断!” “再探!” “遵命!” 其实崇祯已经看见了,貌似还有个骑着马身着官服的人,想来是先前说的县太爷到了。 平阳县距此不到二十里,调调兵什么的,应该差不多。 你不走老子也懒得走,平地最适合操家伙,万一要再干一架,这里最方便。 “围起来!全部围起来” 一个身穿棉甲,看起来是个军官的人吆喝着队伍。 一刻多钟后,洼地四周,包括周遭小山脚全都围满了人。 扫眼一望这帮人应该超过一千,从武器基本为长矛可以看出,是卫所军无疑。 只是很多枪头已经不再发亮,早都锈迹斑斑,有的甚至没了枪头,只剩下一根木棍。 “尔等何人,还不下马束手就擒!” 头戴乌纱身穿青袍的胖子出现,骑着小脚马越走越近,腰间鸂鶒补子,代表此人是个七品官。 他的废话谁会听啊,锦衣卫将天子几人围在中间。 方正化见这回人太多,不敢再身先士卒,必须当天子的贴身守卫。 其实战场血腥场面见多了,崇祯早已见怪不怪。 反观顾炎武几人似乎有丝紧张,毕竟第一次领教在所难免,倒是夏允彝双目怒视前方,丝毫不觉得怯场。 “你没有资格!” 李若链顶在最前面,态度非常不屑。 “尔等在我平阳县胡作非为,本官一县之尊,保境安民乃职责所在,谁说无资格!” “表叔,就是这伙人先前杀了我百十家丁,还砍杀一二十衙役,表叔快杀贼子啊!” 周三公子指指点点,样子很狼狈,不过现在有了靠山,又变得嚣张起来。 特么表叔,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就是狗仗人势! 县令没有来不来就抓人,想来已经知晓这帮人绝非善类,在没摸清门路之前,得观察一二。 “你县衙与周家勾结,诓骗百姓买地,结果全是替周家所买!高洞村父老还为此背上高利贷,你好意思说你是一县之尊!” “混账东西!” 李若链不慌不忙,继续呵斥: “在某看来,恐怕除了高洞村,遭殃的百姓还有不少吧,你利用当今新政谋取私利,蛇鼠一窝置百姓于不顾,你好大的胆子!” “你......你血口喷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日此地闹出这么大的事,你装作充耳不闻吗!” “本县之事岂容尔等染指,高洞刁民纠集海盗劫掠地方,滥杀我平阳百姓,尔等就是造反! 周千户,速速拿下!” 官字两张嘴,单单就造反二字,便定下生死,倘若换作老百姓,只有挨宰的份儿。 “谁敢!” 不知是李若链气势吓人,还是这群庄稼汉很久没上过阵了,竟被生生愣住。 “你仅乃七品知县,怎有调兵之权?朝廷已下文裁撤全国卫所,你平阳县没有撤吗! 你说某造反,某看你借维护治安之名私自募兵,意图拥兵自重行不轨之举,你才是大反贼!” “你......” 李若链哪里会任他嚣张跋扈,除了很能打,嘴皮子同样厉害。 这伙人一看就是卫所军,天子早已下旨撤销卫所,没撤那就有罪,倘若撤了之后还拉出来,那完全称得上造反。 “周千户,愣着干什么,给本县全部杀掉!” “得令!” 县令狂怒,今日若留活口,所有丑事都会败露,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杀......” “杀......” 李若链原本想顺便拖延一些时间,现在架势拉开了,必须全力迎战。 他相信哪怕部分下属战死,卫所军也绝对捞不到多少好处。 把对方杀怕了,斗志杀没了,自己这一方也就胜利了。 县令调转马头躲得老远,生怕殃及自身。 李若链一马当先,锦衣卫战力不差却人数太少,不可以四下出击,只能逮着一个方向狂砍。 “杀......” 李若链大喝一声砍翻一个卫所军,马儿跑不起来,却并不影响他横扫四方。 “杀!” 锦衣卫老大带头杀敌,让他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变得更为凶猛。 几番厮杀下来,除少数马儿被刺中将人摔下来以外,卫所军并未占到多大便宜。 而那些落马的锦衣卫,不管身上是否受伤,提起顺手武器接着干,生生抵住攻势,局部还处于绝对上风。 “杀一贼子赏银十两,擒得贼首五十两,儿郎们,杀!” 卫所军攻势差劲,被这么点人搞得畏畏缩缩,继续下去士气大损,得用银子去砸!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县令这一吆喝,倒还起到一定作用。 卫所军变得更猛了,嗷嗷叫着再度涌了上去,外围无法贴近者,则用呐喊为同袍助威。 然而,锦衣卫绝非吃素之辈,天子就在身后,对方越是凶悍,他们也越是骁勇。 崇祯始终冷眼旁观,临危不乱扫视着前后左右,一副坦然自若。 天子这份沉稳以及眼神中露出的坚定,让夏允彝、顾炎武四个新臣子钦佩不已。 怪不得陛下能将建奴鞑子杀掉数万,接着灭掉李弘济十万叛军,单这种镇定的气场就足以封神。 先前有些人心中那份紧张,也渐渐消退掉几分。 “陛下,臣请战!” 寻声侧过头,见是夏允彝朝着他抱拳,语气铿锵有力,眼眸里全是炙热。 “你会武功?” “臣略懂一二!” “可你没有兵器。” “容臣去抢夺!” “好,爱卿小心!” “得令!” 第309章 另类的卫所千户 夏允彝有两把刷子。 勒住缰绳用力一拉,借着马儿本能躲避迎上来的长枪,战马前腿踏下之时,将一个卫所军踩得脑浆迸裂。 而后马头一转,单脚踩着马镫斜下身躯,手里就多出一杆长枪。 “杀!” 夏允彝抡起长枪狂舞,对准人就开刺,将一个卫所军挑翻,力道把后面一人顺势砸翻。 “好枪法!” 崇祯止不住称赞,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怪不得历史上能撑起一支抗清队伍。 除了有钱有威望,搞半天还有一身好功夫。 能文能武还有才,崇祯自然无比喜欢。 看来先前对他的一些安排打算,可以适当调整调整了。 “陛下,吴把总来了!” “砰砰砰......” 一百步开外,冲在最前面的火铳兵扣动了扳机。 随着人越聚越多,一二十或数十人组成一股股小队,见着卫所军就一通招呼。 自己的人都骑着马,一看就知道在哪一个方位,火铳兵自然不会朝自己人方向开枪,万一伤着圣上怎么办。 跟随而来的锦衣卫举起了绣春刀,从一侧朝着天子所在方位奋力拼杀。 “知县大人,这群人是谁?” “啊,不好!” 县令大惊失色,那些拿刀的身着锦衣,不是锦衣卫是谁。 而那些火铳上套着明晃晃的军刺,一身绿军装将荒野衬托得甚是耀眼。 没养过孩子,还没见过别人带孩子啊。 看报纸上提过天子禁军着新式绿军服,火铳带刺,铅弹源源不断,横扫一切来犯之敌! 完了完了,全完了。 卫所军一片片倒下,很多人开始丢掉武器跪地请降。 若非先前说了有重赏,恐怕早已丢盔弃甲,如今死伤无数士气一下子就蔫了。 “围起来!” “围起来!” 到处都躺着尸体和受伤者,锦衣卫有数十人受伤,却无一人重伤或阵亡。 想夺路而逃者被追杀,乖乖乞降者,暂时保住了性命。 周三公子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县令几乎是滑着胖胖的身躯下马,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那个千户官,此刻脖子上被架上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敢问阁下乃哪一位上官,实在是大水冲走龙王庙,下官惭愧矣!” 知县反应了过来,迎上走过来的十余人骑拱手。 这帮人一直护着几个年轻人和一名老者,想来是某位高官。 小辈周三说这些人是高洞村案主犯韩二狗请来的,韩二狗怎会有能力请来大佛? 没时间去深究,能调动锦衣卫和禁军的,至少是朝廷钦差。 小心脏快跳出来了,知县只能硬着头皮。 “哼,你也配提龙王庙,掌嘴!” 崇祯冷哼一声,死死盯着县令。 “上差饶命啊!” 县令扑通一声跪下,与先前的跋扈判若两人。 一名锦衣卫掀掉官帽,一把扯起他的头发,另一名抡起巴掌就开抽。 先前一部分要保卫陛下都没去杀敌,弟兄伤了这么多,现在正好泄泄愤。 “啪啪啪......” 知县被抽得眼冒金星,没几下嘴唇破了,鼻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打得差不多了,胖脸肿胀得就像一只猪头。 “朕问你,卫所军从何而来!” 什么?朕? 知县大脑一片空白,问话的年轻人气宇轩昂,圣上也就二十几,谁敢冒充天子? 前些日听说皇帝在南京,咋这么快出现在平阳? “圣上问你话,还不如实作答!” 县令冷汗直冒,哪还顾得上火辣辣的痛,屁滚尿流答道: “不知陛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你就是这样迎接朕?灭你三族都是轻的!” “陛下......” “狗东西,圣上问你话,支支吾吾作甚!” 李若链一个飞腿,县令被踢得上半身后仰,打了一个滚又爬起来,膝盖直挪。 “你来说!” 崇祯指了指那名千户官。 千户官同样惊恐万分,不过比那知县好出太多。 “陛下,臣获知有人从海上而来,便召集军户聚集,丘知县也同步派人告知草民。 若草民知晓是陛下驾到,给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啊,望陛下明察!” “你是平阳所的?” “回陛下,正是!” “你的卫所有这么多人?” “回陛下,草民......” 千户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陛下,温州卫仅草民之平阳所是步军所,草民治下原有军户一千五百余,草民祖上从未刻薄军户,故草民振臂一挥,军户们便听从号令。 今年八月起草民响应朝廷政令,将土地重新分发于军户,当下卫所虽已解散,然军户仍以保境安民为职责,请陛下明察!” “那你还是个好武官。” “草民......草民祖上确实占据卫所土地,然也是无奈之举,否则祖上早被上官找理由治罪,草民父辈由世袭指挥使降为千户官,便有其中门道。 军户靠给草民家里种地,然佃租极低,草民全家也仅能糊口,陛下一查便知!” “你倒是个另类,你祖上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草民曾祖父刘瓯泉,祖父刘子高,均为温州卫指挥使,祖父曾跟随戚少保抗倭。 草民袭得家父千户官一职,草民斗担自报名号,名曰刘抗倭!” “倭寇的倭?” “正是!” “那按你的意思,即便今日没有知县唤你,你也会带着原有军户前来?” “正是!” “别人都巴望不得躲得老远,你却自告奋勇,朕问你,你现在已是白身?” “回陛下,确实!” 崇祯愣了一下,这个曾经的千户官敢自发召集军户抵御“海盗”,非常有血性,比那些畏缩不前的督抚边将强多了。 不知者无罪,谁也不清楚来的是皇帝,以大明文官的嘴巴,给他安个造反罪名轻而易举。 不过崇祯是谁啊,谅他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说谎,这样的人强过千千万卫所军官,应该让他继续为朝廷效力。 “李若链!” “臣在!” “你不是嫌你的人太少吗,朕将这刘抗倭纳入你麾下,担任锦衣卫百户官如何?” “臣求之不得!” 李若链当然愿意,这千户官不敢在君前乱说,他也会派人去详查的。 平阳发生此等丑事,还不就是锦衣卫人手不够,山高皇帝远,浙江地界也仅两个百户而已。 锦衣卫虽已达到两万人上下,但主要力量在京师,对整个大明而言,无法面面俱到,包括刘国能的税兵同样如此。 崇祯也是这么认为,保皇者多多益善,以前的一些构想,等回京后需要尽快落实了。 第310章 热锅上的蚂蚁 “刘抗倭听封!” 刘抗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截杀天子是造反大罪,被诛九族都毫不为过,没想到不但无罪,还要被封官。 “草民恭听圣谕!” “刘抗倭虽已一介布衣,然不忘保境安民之责,故亲封锦衣卫百户官,钦此!”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卫所千户到普通百姓,再到锦衣卫百户,听起来职务降低了,但锦衣卫百户含金量非同小可,刘抗倭感激涕零。 “官绅勾结欺压百姓,你知道多少?” “陛下,臣有所耳闻,然......” “罢了......” 刘抗倭显然有难言之隐,哪怕他没被裁撤,区区卫所千户又能把地方官怎样? 文官一直看不起武官,现在武人地位提高了,却也仅在大明水师和禁军能够真正做到。 就整个大明而言,还任重道远呢。 “朕给你五十锦衣卫,再准你带信得过之五十军户,凡你知道的平阳县与乡绅存在勾结之官吏,一个不许落下! 另外捉拿温州知府、同知、通判,以上人等,务必明日之内全部押到此处!” “臣遵旨!” “李若链!” “臣在!” “速点兵马交予刘百户!” “遵旨!” “夏允彝!” “臣在!” “你与刘百户一同前往!” “臣遵旨!” “韩思功!” “草民在!” “周边何处有宽敞之地可容千人,朕后日就要升堂问案!” “陛下,周府晾晒场可容不下三千人!” “甚好,那后日巳时,朕就在周家公审官吏!” “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 “臣在!” “朕给你三人每人二十锦衣卫,今明两日在周边村落及平阳县城勘查民情,并将朕后日审案一事散布出去,准许百姓旁听!” “臣遵旨!” “吴英杰!” “臣在!” “分出一队人与锦衣卫打扫战场,我部受伤之人送去船上医治,余者随朕前往周家,韩思功,带路!” “遵旨!” ...... 高洞村闹得沸沸扬扬,到处血肉横飞。 离这儿并不太远的周府,早已大门紧闭。 家丁持着刀枪守在堡子和围墙上,严防海盗攻破庄园。 先前有几个家丁跑了回来,说县太爷带着人来了,周员外一阵窃喜。 没曾想没过多久,又有两名家丁逃回,说海盗由一百多人变成了上千人。 大股海盗好像是从鳌江方向来的,杀人毫不手软,还拥有大量火铳,三少爷和县太爷带来的卫所军已经凶多吉少。 周员外慌了,马上作出防御。 如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烦躁不安,两个儿子也焦急地看着老爹踱来踱去。 “爹,刘抗倭的人都无法抗衡海贼,三弟又被抓,这该如何是好?” 大儿子发问,脸上全是恐慌之色。 周员外没有吭声,他正在思考对策,一时也不知怎么办。 其实想来想去,海盗不外乎就是要钱要粮要女人,听说头段时日大明水师全力清剿,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群。 那韩思功究竟有何种能量,竟能召来大股海盗,真后悔前日没把那帮蝼蚁拦住。 府上家丁被打死打伤十余人,大腿上的伤都还隐隐发痛,那小子和高洞青壮真特么狠。 “爹,恕孩儿多嘴,爹就不该惹怒百姓,朝廷都已颁布新政,我等......” “一派胡言!你懂什么! 我老周家历经数代换来数万亩良田,朝廷收回去了周家吃什么,你的子女又怎么办?” “爹,家里粮米满仓,县城又有若干商铺,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孩儿与后代吃喝不愁啊!” “混账东西!还不是你等不用功读书,倘若混得一官半职,如何不可庇佑周家!” 两个儿子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闭嘴。 家中老爹为大,当年祖父捐钱谋了个从八品义官,老爹也靠纳捐谋了个正八品。 虽仅是荣誉官身并无实际职务,然而官身也让家族拥有了便利,圈了更多土地,还便于逃税,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 “来人!” “老爷!” 管家周五走到周员外身后。 “准备纹银五千两,海盗获胜后必然攻我周家庄园,告诉下面的人,一定给老夫稳住,不可轻易得罪,更不可让贼人破门!” “是,老爷!” “爹,你是想与海盗谈判?” “不谈判能行吗?必须死守大门,否则谈判资格都没有!” “是。” “老二。” “孩儿在。” “稍候你去与海盗隔空对话!” “爹......五千两是否过少,万一惹恼贼人攻打,我周家岂不......” 老爹是出了名的抠搜,周家现在危机四伏,却还在这里扭扭捏捏,他不得不提醒一二。 “你懂什么!你越显得有钱,海盗越要使劲讹你!” “是......” 周老二不敢再说了,听说祖父当年就是这样打发海盗的。 当然,戚少保的戚家军来得也够快。 “老爷......老爷......不好了......” 一名家仆从院里飞奔而至,上气不接下气。 “老爷......海......海盗来了。” “有多少人?” “不下五六百,然着装怪异,浑身绿油油。” “什么?说清楚点。” “小的,小的是说这伙人普遍身着绿装,大多还提着火铳。” “快,随老夫前去看看。” “是。” 这一看不要紧,父子三人被吓坏了。 门口晾晒场中出现三四百支火铳,正朝府邸阔步走来,后面还有二十余人骑着马匹。 而一身官袍的县太爷被人押着,自家小儿子也在其中。 一群人威风凛凛,前方的人武器装束一模一样,头上还戴着铁盔。 海盗纪律怎会如此严明?比官军看起来还要强悍,不可能啊。 “不对,爹,是官军,可......” 周员外懵了,脑里满是问号,周家二儿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爹,莫非这群人就是报纸上说的大明禁军!” “啊......” 周员外睁大双眼,他猛地醒悟了。 前几日从徽州府回来的人说,当地出现大股官军南下,装束就跟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下面的人从杭州带回来的报纸中也提到,说天子在松江掀起盐课案,接着去了苏州,之后又在南都搞什么恩科云云。 莫非?莫非天子到浙江来了?对对对,极有可能! 普天之下有谁可以调动禁军? 唯独大明天子! “快,快去打开大门!快去!” 第311章 福禄财寿 不多时。 周家大院缓缓打开,周家老小连同家丁全都出来了,周员外还套上了八品官袍。 吴英杰闪开队列露出一条通道,剩下的锦衣卫迅速于周府四周警戒。 “下官周昌旺,携家小恭迎上差!” 二十余骑已到十丈开外,周家几十口连同仆人全部跪了。 周府院子不是一般的大,站在远处观望,占地起码两百亩。 庄园背靠群山,府前平地开阔,水田与众多山丘环绕两侧,妥妥风水宝地。 “你叫周昌旺?” “回上差,正是!” 周昌旺浑身都在发抖,尽力压制心中恐慌,却根本做不到。 他十有八九断定问话的年轻人就是天子,但却不敢乱喊,万一喊错了那还了得,只能称呼上差。 “听说你有三个儿子?” “正是!” “都叫何名呢?” “回上差,犬子旺福、旺禄、旺财!” 滚你妈的!崇祯心中一阵暗骂,这周家真是奇葩,取点名字全特么跟钱财有关。 先前知晓他小儿子叫旺财,崇祯有点好奇,周昌旺的答案满足了他。 “你靠纳捐获得官身?” “是。” 瞧胸前那块鹌鹑补子,知道此人是个八品官。 八品官补子为鹌鹑,象征百姓安居乐业,面前的家伙搞得民怨沸腾,比黄世仁还要狠毒。 只有搞掉趴在底层吸食百姓骨血的人,大明方可实现真正的国泰民安。 周昌旺脑里一片空白,原以为劈头盖脸就要被拿下,结果竟问起家里长外里短,搞不清此人究竟要干啥。 “你很有才学,可惜你该多生一个儿子。” 崇祯轻飘飘的,周昌旺被搞得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年轻时的确还想要儿子,可连纳数房妾室生的都是女儿。 后来自己渐渐不举了,想生也生不成了,看着年轻貌美的小妾,常常只能唉声叹气。 正纳闷间,不轻不重的声音继续传来: “要是你有四个儿子,那就可以集齐福禄财寿,可惜了,你周家啥都有,唯独缺一个寿。” “上......上差.......” 大冬天的,周昌旺额头霎那间冷汗直冒。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当中却充满杀机,由不得他全身发凉。 “听说你有良田近十万亩,温州府各县商铺若干,平阳城两条街都是你的?” “回上差,确有其事!” “既然你如此坦诚,某还是自报家门吧,某叫朱由检。” 果然如此! 周昌旺早有预料,可这句话仍旧让他如五雷轰顶。 努力让自己镇定,急促地说道: “臣有眼无珠,臣该死,陛下饶命啊!” “你确实该死!” “陛下,臣愿捐出所有家产,望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陛下饶命啊,陛下......” “你对朕不敬?呵呵,朕看你是对平阳百姓不敬,对朝廷不敬,对大明律法不敬!” 崇祯怒了,这种杂碎让他非常鄙夷,恨不得立马掐死他。 “臣散尽家财,只求陛下留臣一家狗命,陛下啊......” 周昌旺如小鸡啄米般叩头,一家老小被吓得魂飞魄散,求饶声四起。 “朕需要你来散吗?笑话!” “陛下......臣......呜呜呜......” 周昌旺哭得那叫一个惨,荣华富贵戛然而止,一切都是浮云。 要是再多一个儿,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朕说你周家缺寿,那便是缺寿,李若链!” “臣在!” “把一干人拿下严加审问,查封周家所有家产,朕还差平阳父老一个公道!” “臣遵旨!” 哭喊声不断,再哭又怎样,卵用没有。 周家那么多商铺早都足够过得滋润,偏偏还要在土地上做文章,倘若心不那么黑,或许真能一直富贵下去。 这就是人性啊,不懂得满足,过于贪得无厌,最终只能一无所有。 在远处观望的村民们笑了。 压在他们身上多年的吸血鬼被捉拿,未来的生活更有盼头。 接下来半天。 周家晒谷场成了看押罪人的场地,临近傍晚之时,平阳县一众官吏也被押来。 随行人员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范景文都亲自问起了案。 晚上这些人自然被扔在原地受冻,只要死不了就行。 当然,崇祯还是很仁慈的。 凡没有涉案的妇女孩童,包括府上丫鬟一概不为难,都放在一处小院里集中看管。 而周府大院里架起了一口口大锅,高洞村村民得以在周家暂住,周家吃食尽管享用。 因为他们回来之时,全村各户房子都被付之一炬,只剩下一堵堵烧焦的土墙。 受伤以及未跑掉的人,被关在周家牛棚,前日死掉的数人还是禁军帮忙收殓尸体。 有些家庭失去了亲人,然而周家被一锅端,大仇这么快就得雪恨,实在太过意外。 真是应了那句此一时彼一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 入夜。 崇祯在周家府邸一处厢房,细细构思着未来基层方面的一些注意事项。 他到大明快一年了,尽管早早就做了宏观计划,但精力毕竟有限。 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大明这艘船又到处都是破洞,往往细节决定着一切。 他不敢奢望大明今后能做到绝对公平,那是不可能的,只求尽自己的力量,让大明更好。 “皇爷。” 王承恩进屋。 “何事?” “李指挥使回禀,平阳县官吏已经交代,像周家这种与官府合谋,诓骗百姓购地之事远不止一桩,还有多名乡绅皆用此类手法。 稍有良心者便是利息更低,或是仅出钱让百姓代购,最后再转让给受益人,经办官吏总共抽取田价的三至五成!” “都是大明的好官吏啊。” 崇祯很是感慨,这里有其它地方说不定也有。 好好一个新政,又成了部分人谋利新渠道,真是上有狠招下有花招。 看来只有尽量将漏洞堵住,方能约束住一定程度的贪欲。 让官吏不敢贪,不愿意贪,长路漫漫,还得多多努力啊。 想想昨天范景文所提的吏员月俸,似乎都实在过低。 除了能让官吏一家肚子填饱,别人总得还要穿衣住行婚丧嫁娶吧,那些都得花钱。 而且一品大员与从九品之间待遇差距,达到十七倍之多,完全不太人性化。 年初虽统一提薪三成,但低品阶官员月俸基数太小,并未带来多少实惠。 为此崇祯认为,严厉打击腐败加强法制建设的同时,也要让官吏享受到切身福利,尤其数量更大的基层。 现在有钱了,很多事也是时候更具体化了。 第312章 斩立诀 次日。 崇祯带着随从低调地四下走了走,还悄悄跑到了近百里之外的温州府,一趟下来,对浙南山区有了更多了解。 浙南一带跟徽州差不多,七山二水一分田。 此地原有匠户极多,盛产漆器、瓯绸等等,商业赶不上苏州南京,但也相对发达。 只是南宋时期的荣光已经不再,户籍的固化让温州渐渐没落,若非闽粤一带商业带动,恐怕当地百姓生存更为艰难。 崇祯心中已经有数,随着户籍限制的释放,这地方的商业将更上一个台阶。 一个新的念头萌生,温州也要开海! ...... 第三天。 周家晾晒场聚满了人群。 为杀猴给鸡看,温州府下辖各县的县丞以上官员、六房书吏全部被唤来听审。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来了,这一回听说是解决他们的切身问题,还是天子亲自主持,由不得他们不蜂拥而至。 在天子亲军的操持下,百姓被安排于外围观摩,可惜人实在太多,晾晒场根本放不下。 周边田埂、干涸的水田之中,哪怕山丘上都站满了人。 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上千年没有皇帝出现过,还是前宋那会儿皇室流浪,从外海路过,并未踏足温州府陆地之上。 平阳县出现了胜景,比任何场合都要空前。 几张桌凳摆于场中,锦衣卫和禁军站立左右,威严且肃穆。 晒场边缘四个刽子手,持着鬼头刀一脸冷峻,让人寒意阵阵。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场的人都跪了,崇祯从周府大门迈着四方步缓缓而出,一身龙袍彰显着帝王威仪。 有些百姓禁不住抬头偷瞄,皇帝真的好年轻,然装束与气度,却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感。 崇祯于主位落座,抬了抬右手。 “陛下口谕,平身!” 王承恩扯着嗓子。 “谢陛下!” 范景文坐在天子下手左侧一张桌案,今日由他担任主审。 顾炎武、夏允彝、王夫之、黄宗羲四个坐于右下手,充当今日的刑房书吏。 “带人犯!” 范景文拍下惊堂木。 十余锦衣卫充当起了“传声筒”,以便更多人能够听清。 温州知府、通判、同知,还有数名知府衙门低品官员跪于前排。 平阳县县令、县丞、主簿、典吏、数十个吏员,周家四父子、部分平阳乡绅被陆续押上前,跪于院坝中央。 其它四县的官吏想必问题都多,只是太过仓促来不及查,先让他们旁观,感受一下气氛。 花费近两日突审,平阳县一群人当中绝大部分都可以定罪。 细节已不需要过份斟酌,就算全部砍掉都不冤,今日算是对当中一些人进行宣判。 范景文摊开文书,对周家及平阳乡绅罪行予以披露。 判处周家四父子斩立决,家产全部抄没,土地重新分发于民,后世不得参加科举! “判得好!” “判得好,该挨天杀啊!” “陛下英明!” 当这一结果说出来,高洞村及周边村民拍手称快,神色极度亢奋。 大仇终于得报了! 其余百姓也深受感染,高洞村和其它村的事他们多少听说过一些,官绅真的好狠毒。 “肃静!肃静!” 热闹场面渐渐安静下来,范景文接着宣读文书。 平阳县县丞、主簿、典吏,连同二十三名涉案吏员判处斩立决,一十八名判牢狱三年至十年不等,另外三十余人待查。 而平阳县令罪名就多了,除本次买卖土地受贿八万余两外,以往贪墨经初查都达到三十余万。 还不顾朝廷政令征调徭役两百余名,用于修建私人府邸,不给钱不说,连饭都不管。 至于巧立名目造假,敷衍清查黄册和鱼鳞册等罪行一桩接一桩,妥妥不作为的小官巨贪。 判处平阳县令斩立决家产充公,家人流放辽东。 高洞村村民致人伤亡,烧毁周家码头,均属于被逼无奈发出的抗争,天子予以赦免。 判决书读完,百姓们再次欢呼。 高洞村村民更是眉飞色舞,有的还感动得痛哭流涕,天子真是个明辨是非的贤君啊。 “狗官!” “狗仗人势!” “我叫你猖狂,狗日的!” 土块、碎石、烂菜叶被扔在跪着的人身上。 嚣张惯了的人,总算领教到什么叫群情激昂,此情此景等同于诛心。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范景文和李若链没有管,崇祯也懒得理会。 百姓们被压抑了这么久,是该泄泄愤了。 而尚未宣判的温州知府衙门一众官员,脑袋和身上也不知起了多少个包,只能默默忍受着。 范景文当场宣布,温州知府衙门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责,着全部停职待查。 其中一些人已经被查出贪墨、敷衍各项政令的行为,只是时间过于仓促尚需详查,之后根据罪行再作判定。 永嘉、瑞安、乐清、泰顺四县的官吏,多人背心冷汗直流。 别人的今天,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明天。 “陛下,人犯已宣判完毕,请陛下定夺!” 范景文离开桌案,朝天子拱手。 示意他回到座位,崇祯起身扫视全场一圈。 “各位父老乡亲!” 天子此话一出,全场更加安静,只留下丝丝大海方向吹来的风声。 崇祯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朕于今年三月诏令重绘鱼鳞、黄册二册,然经查平阳县乃至整个温州府以万历年间手册搪塞,意图蒙混过关! 温州府官吏好大的胆子,想得太过天真,真以为朕人手不够,要等着户部和税兵来了,尔等才会动吗!” 将目光射向跪着的一众人,崇祯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 “朕可以告诉尔等,也可以告诉天下人,户部国土司与税兵会踏遍大明每一寸土地! 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直到查清为止,任何人休想藏匿一分!” 缓了缓,崇祯望向百姓。 “诸位父老,朕于苏州颁布一系列新政,想必各位已经知晓,朕必须让新政落到实处! 任何阻碍新政者,置平民百姓于不顾者,甚至利用新政谋取私利者,朕的屠刀绝不留情!” “范爱卿!” “臣在!” “行刑!” “遵旨!” “人犯验明正身,行刑!” “得令!” 范景文扔出一块令牌,李若链随即招呼锦衣卫,将判处斩首的罪犯拉到场外。 平阳县令瘫如烂泥,其余官吏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家几父子完全挪不开步子,被锦衣卫拖着上前。 在自己门口被斩首,倒还真有点奇葩。 正应了崇祯那一句话,周家福禄财皆有,唯独缺寿。 第313章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差不多一个时辰。 三十一颗人头斩完,场面很是血腥。 不过百姓们并未感到害怕,相反喜形于色,感恩天子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一群观摩的官吏感受就不一样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陛下有旨,百姓各回各家,各府县官吏原地等候!” “都散了吧!” 充当传话筒的锦衣卫齐声高呼,百姓们依依不舍缓缓离场。 今日这一出观刑,刷新了平阳百姓固有三观。 说直白点,百姓们其实并不在乎谁当皇帝,就连天子的名讳都不一定知晓。 他们的要求很低,只求能够丰衣足食,平平安安即可。 如今见着了皇帝,皇帝还在偏远乡村当着百姓的面杀官绅,其冲击力久久无法平息。 今日势必成为温州乃至浙江最大的新闻,随着案件的深挖,其影响程度可与两浙盐课案相比。 人们茶余饭后将多出一份谈资,也必将对想玩手段的官吏带去震慑。 崇祯做不到凡事亲力亲为,只能抓住典型就不放,猴要杀,鸡也要吓。 再通过漫长的日积月累,让百姓能将小家意识提升到大家。 不过这也需要前提,那便是保住他们的小家,才会对大明有一种深深的认同与归属感。 回到周府正堂。 崇祯除了几个臣子外,还唤来韩思功和刘抗倭。 抿了口王承恩刚泡上的热茶,开始安排起了后续事务。 “范爱卿!” “臣在!” “不知爱卿以为,留下之职位空缺该如何填补,彻查一事由谁来办理更为妥善?” 思虑些许,范景文拱手: “陛下,臣以为等待吏部派遣流官远水难解近渴,可从浙江道御史中选出几位暂时代理,然......” “然浙江道御史最起码有失察之责,恐难以服众,能力亦无从知晓?” 崇祯接话道。 “回陛下,正是!” 谈到这一点,崇祯心头还是很窝火的。 一帮御史在京师时牛皮吹得震天响,一天到晚瞎逼逼总是想刷存在感。 下派地方这么久了,事情倒是做了不少,但究竟作用有多大,根本无法详考。 像平阳县这档子事,浙江道十来个御史就没办好,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发现。 当然,大明的窟窿也实在太多,换位思考也并不能全怪御史。 若真要论责的话,原巡抚陆完学和浙江布政使司很多官员都跑不掉。 本着对御史的鄙夷,崇祯不太想用,至少不可以用作主官。 望了眼四个新晋臣子,又看了看范景文,崇祯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笑容。 “陛下,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臣以为,既然用不上远在天边之人,那便用近在咫尺之贤!” 天子的举动范景文自然会意,随即来了个顺水推舟。 “知我者,范卿矣,哈哈哈......” 笑着喝了口茶,崇祯开口道: “夏允彝!” “臣在!” “你不是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吗,朕就把温州府交给你,不知你以为如何?” “陛下,臣......臣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 夏允彝有些紧张,范阁老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其实挺激动的。 这家伙能文能武都四十岁了,还推脱难当大任,知道他是在玩客气。 “在朕这里没有客套之说,夏允彝听封!” “陛下......” “朕封你为温州知府,你接任后以高洞村勾结诓骗案为源头,给朕一查到底! 该收监收监,该斩首者斩首,全权处理温州一切新政事宜,造福一方百姓!” “陛下......” 夏允彝神情有些恍惚,他本以为最多平阳知县而已,没想到出口就是四品知府。 “怎么?你不愿意?” “臣领旨,臣多谢陛下!” “甚好,官绅勾结祸害百姓,朕痛心不已,朕赋予你便宜之权,也就是说必要之时,你可以绕开浙江提刑按察司!” “臣遵旨!” “本次查抄之银钱朕分文不动,都留给你,往后查出之银同样如此! 温州紧邻闽省,商业底蕴充足,并不适合农耕,必须将商业给朕搞起来,也要像杭州、宁波那般开海,你可明白!” “陛下,如此大善矣,臣明白!” “王夫之!” “臣在!” “平阳知县由你接任,爱卿知道怎么办吧?” “陛下,臣......臣了然于胸,臣多谢陛下恩典!” 王夫之惊讶了,没有如夏允彝一般推辞。 从中得榜眼这十多天来,以为天子会让他在身边呆一阵,回京后放到翰林院去。 不曾想在浙江就地封个县令,实在太过意外。 “起来吧。” “臣多谢陛下!” “朕昨日让你们多看多听多问,待你们知晓民间疾苦将官场黑暗看清,那么大明官吏律法便可落于纸上!” “臣等遵旨,定不负吾皇期许!” “好,朕说过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二人虽未去当一镇之长,然该下基层时务必下基层。 多听听百姓的声音,多考虑他们的切身需求,衙门里坐久了并非好事,走出去方大有可为!” “多谢陛下教诲!” 崇祯点了点头,继续道: “吏员之害相信诸位已心知肚明,朕欲以温州府为试点,推行吏员晋升制,彻底变成吃皇粮。 吏员可以当堂官,只要有能力品性端正,将来当尚书都可以,朕只说这一句话,详细方略由你二人商量着办!” “臣等遵旨!” 两人都升了官,尤其王夫之十六岁当县令,在大明仅此一例。 天子给了这么多权利,还让他们探索新路子,两人倍感担子不轻的同时,也踌躇满志起来。 “韩思功!” “草民在!” “朕看你读过几天书,敢与世间不平之事作抗争,朕封你为正九品主簿,辅佐王知县为你平阳百姓谋福祉!” “草民......臣多谢陛下恩典!” 韩思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 由一个杀人犯变成逃犯,之后全村大仇得报,现在又一步登天,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够刺激。 若不好好干的话,怎对得起天子信任,韩思功在心里已默默下定决心。 “刘百户!” “臣在!” “朕给你留下五十锦衣卫,再给你五百人招兵买马之权! 你的主要事务,乃负责夏知府、王知县二人周全,同时配合一切事务,接受夏知府及锦衣卫上官双重领导! 朕今后会设立驻浙江锦衣卫千户一职,你能不能当上千户,就靠你自己了。” “臣遵旨,臣多谢陛下恩典!” 刘抗倭也笑了,只不过是憋在心里。 陛下的这番话代表什么,他清楚得很,对这份比天还大的信任肃然起敬。 他知道他必须像祖上那样,倾其一生所有,为天子,为大明保驾护航! 第314章 台湾就是华夏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崇祯接命令刘抗倭,将今日之事通报史可法。 相信史可法知晓案情细节后,对浙江的执政会有一个更为清晰的认识。 天子亲自督办平阳官绅勾结案,算是揭开新政暗箱操作的遮羞布,后续的事儿就靠夏允彝和王夫之了。 随着报纸宣扬与口口相传,相信会给各地官绅带去不小的震动。 这一回留下了两个看好的后起之秀,扶持一个读过几天书的年轻人当县丞,外加一个被裁撤掉的卫所官充入锦衣卫。 这些作为都将给拥护皇权者,还有一时不得志之人带去鼓舞,同时也释放出强烈的信号,任何敷衍亵渎新政者,皇帝的屠刀霍霍作响! 反之,只要你心向大明,心中有朝廷有百姓,前途绝对是光明的,一切都皆有可为! 第四日,崇祯走了。 出鳌江口后并未向西南方向继续进发,而是前往头几日让张名振去考察的南麂岛。 崇祯对南麂岛相当满意。 此处群岛有数十座,海湾众多,非常适合过往船只避风停靠,看来黄蜚很有眼光。 摊开舆图,各个岛子都进行了最新标注,欣赏着海天一色,崇祯向着南面了望。 “张爱卿!” “臣在!” “此处距东番岛有多远?” “启禀陛下,相距约三百里。” “那距福州呢?” “路程基本相当。” 崇祯微微点头,不一会儿再度开口: “你对东番岛了解多少?” “启禀陛下,据黄总兵及诸位同僚提过,郑家与红毛夷贸易主要集中在东番安平港。 红毛夷每年向郑家缴纳买水钱不下五十万两,每年在福建贸易额度应该有数百万,恕臣愚钝,除此之外,臣一无所知。” 看了看李若链,李若链接着拱手: “陛下,据锦衣卫探查所知,红毛夷利用东番所产之蔗糖、鹿皮销往日本国。 从日本国换取白银,再购买我朝生丝、瓷器、茶叶等物资运往西夷获利。 经预估每年额度在400万两上下,然具体数值难以详考,现与郑家贸易夷船有近二十艘,当下有上升势头。” “哼!一帮蛮夷占我大明国土,奴役百姓血汗换取银两,再购得我朝之物赚得盆满钵满! 之后用所赚之银造船造炮,继续吸食我大明骨髓,西夷的算盘打得好响啊!” 提到这一茬,崇祯心头很是愤怒。 尤其想到鸦片战争前后,华夏举国被压榨得暗无天日,造成的后遗症还深深影响着几百年后的华夏,崇祯不由双眼瞪得发红。 见皇帝如此表情,一众臣子面面相觑。 在大明很多人的意识形态上,东番只是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说不定还没有澎湖大,并不认为有什么价值。 一个海外岛屿,怎会让天子这么大反应呢?臣子们有些想不通。 或许是李若链报出的数据,让天子感到愤慨吧,也与他们想象中台湾的样子,首次出现偏差。 平复一番情绪,崇祯大声道: “诸位,东番岛又称大员、大湾,朕看这些称呼都不雅,岛上土着习俗与我华夏同宗同祖! 孙权曾派大将卫温、诸葛直渡海,隋炀帝三次派兵驻扎,宋元时期更有大量移民前往,到我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岛自古便是我华夏之地,称之为番实属不妥,依朕看来,那岛形似弓形平台,与福建之间形成两百余里海湾。 神宗朝便有文书称其为台湾,只是朝廷并未正式确名,朕称之为台湾,已经在地理一书中正式命名! 此岛绝非藩地,乃我华夏固有,台湾就是华夏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陛下英明!” 范景文拱手,接着又道: “想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台湾便为我朝实控,然随着海防收紧渐渐陷于三不问之地。 如今大明水师战船云集,台湾一地颇大,臣以为已到可开衙设州之时矣。” “范卿所言甚是,利玛窦与李之藻所绘之坤舆万国图较为粗糙,朕在半年前就已亲手修正。 朕想问问诸位,有谁知道台湾岛到底有多大?” 望了望李若链和范景文,二人以前听皇帝说过,早都见过改良版的地图,现在水师的海图上也有标注,那真是很大的一个岛啊。 见圣上有想让别人回答的意思,二人都未没有出声。 “陛下,以海图上看,台湾应有南北六七百里之辽阔,约相当于浙江三成国土!” 迎向天子投过来的目光,张名振拱手道。 “陛下,臣深以为然!” “陛下,臣附议!” 水师几个将领一一表态。 “陛下,臣不知台湾有多大,臣以为只要乃大明国土,就应设州设县实行吏治,不可再由西夷人胡作非为!” 顾炎武随即抱拳。 “陛下,臣亦是此般认为!” 黄宗羲附和道。 “很好,台岛南北纵横近800里,东西横跨300里,乃我朝最大之岛!” 顾炎武和黄宗羲深吸一口气,岛子竟然真的这么大啊。 以往只把目光放在大陆上,还没注意过海外,跟着皇帝又涨见识了。 “朕让科学院编撰之地理一书,当中便有对台湾岛大致描述。 按朕之构想,未来澎湖脱离出闽省,将台地与周边岛屿确立为一省布政司,大明再多出一省!”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黄宗羲随即发问。 “爱卿但说无妨!” “多谢陛下。” 清了清嗓子,黄宗羲说道: “台岛虽大,然较之我朝很多州府,地域并不算辽阔,陛下考虑设之为一省,是否出于地理位置之考量?” “没有了?” “臣愚钝,仅此一问。” “陛下,臣见此舆图上标注台岛山脉众多,生存地域狭小,敢问陛下,台岛地形由谁所绘?” “自然乃锦衣卫!” 顾炎武似乎明白了什么,继续道: “陛下除看中此地适合与西夷开港贸易,方才李指挥使又提到,红毛夷利用产出,每年可换取数百万两白银。 故臣认为台地物产极其丰富,为此陛下方考虑设其为省?” “爱卿一语中的!朕这样说吧,闽粤二省可做到一年三熟,台岛同样不差! 该岛山脉占七成,然剩余三成几乎为平原,水系日照之发达无比适合农耕。 当下土着加上移民,不过寥寥一二十万,就依当地物产,开荒后养活千万人不在话下! 如若今后大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养两千万人毫无问题,各位说该不该建省呢?” “陛下英明!” 众臣子拱手作揖,皇帝说的这些如果贴近事实,设省完全一万个应该。 他们都不知道天子怎会知晓得这般清楚,或许是锦衣卫够尽责吧。 “诸位,台湾要移民要发展起来,首先第一步就得把它捏在朝廷手中,李若链!” “臣在!” “从锦衣卫反馈之情报看,能否将几座城堡一鼓作气拿下?” “陛下,佛郎机于鸡笼有两座城堡,易守难攻,但两处堡内仅有兵卒三百余,海湾战船不过十余艘,臣以为难度不大! 安平港红毛夷城堡尚在修建过程中,兵卒不过两百,战船数艘而已,均可速速拿下!” “嗯,”崇祯再度陷入沉思。 前段时日收到锦衣卫和皇家集团情报,日本德川幕府再次下令闭关锁国,不准本国商人出海,仅开放长崎一处供他国贸易。 台湾趴着的西班牙人与日本之间基本凉凉了,这帮杂碎喜欢传教,日本人非常忌惮。 荷兰人不传教,深受日本人喜欢,加上荷兰人一直压着西班牙人,以台湾作为基地左右逢源,对日份额超过七成。 剩下的不到三成,便是福建郑家、皇家集团、沈世魁及朝鲜国的局部贸易。 西班牙这个昔日霸主,已经步入下坡通道,荷兰人独领风骚,葡萄牙紧跟其后,法兰西与英国,也渐渐显现出獠牙。 崇祯清楚,西夷人必须征服,把这群杂碎打怕打疼,才能乖乖成为大明的海上马车夫。 那么,在日本锁国这种机缘下,先把台湾的西夷人搞掉,正式打响对西夷的第一枪。 得让这帮败类清楚,大明除了郑芝龙,还有个更牛逼的朝廷! 郑芝龙只是大明一个地方将领,没有资格替代整个大明! “张名振!” “臣在!” 崇祯衣袖一甩,突地提高音量。 “朕要先征服台湾,再去会那闽省郑芝龙,尔等随朕回船上议事!” “遵旨!” 第315章 夜袭圣萨尔瓦多 天子御船之上。 崇祯与臣子们就攻台一事进行磋商,作战部署渐渐清晰。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八九天之后又逢皇帝生辰,也就是万寿圣节。 原本按行程去福州过,接着欢度春节,钱肃乐打前锋就是料理这档子事。 姜曰广、邹维琏、温体仁几个想必已经在忙上忙下,为天子的到来悉心准备。 不想皇帝却临时起意,要转道去收复台湾,待他们知晓以后,必然惊掉大牙。 一个多时辰后,崇祯指向舆图。 “诸位,本次进入台湾后先攻击鸡笼社寮岛之堡,而后快速西进,攻击淡水堡,最好于腊月二十四日前收入囊中! 接着乘胜南出,将红毛夷之安平港一举拿下!” “臣等遵旨!” “李若链!” “臣在!” “速派两队人马,一路去通知周遇吉,让他迅速前往福州,并告知朕征伐台湾一事! 此事可让他通报姜曰广及温体仁,其余人不得透露半分! 另外一队秘密前往台湾,与当地锦衣卫接触,做好响应我军之准备!” “臣遵旨!” “诸位,佛郎机和红毛夷人城高池深,绝非我朝常规城池,本次由吴英杰把营担任城堡主攻,水师陆战队辅之! 水师务必全力迎战西夷舰船,让禁军快速拿下城堡!” “臣等遵旨!” 天子这番安排,让众臣子喜形于色。 张名振部拥有兵力四千余,还有500余禁军火铳兵及近千锦衣卫,打败西夷人不在话下。 打胜仗迎接万寿圣节,奏凯歌迎向新的一年,谁都想立功受奖。 而崇祯呢,在这节骨眼上发动战事,迎双节只是其次,主要想吓一吓对岸的郑芝龙。 他郑家可以打败西夷,大明水师同样可以,而且还要比他做得更为彻底。 打败了西夷便预示着两岸贸易将掌握在朝廷手中,对各个州府开海将提供出有力保障,郑芝龙就算再牛逼,也必不敢造次。 带着又一层胜利光环登岸闽省,郑芝龙方可彻底臣服。 对于打这一仗,崇祯是非常有底气的。 自己一方人多船多,肯定不会如历史上国姓爷打荷兰人那般艰难,因为他有杀手锏。 那种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当代空军,在天津时就把李弘济打得哇哇叫,科学院后续经过改良,其战力及操控性又增添了几分。 周遇吉转道陆路进福建,并未带走船上的气球兵,这便是崇祯的底气。 五日后。 台地北面外海上,大明水师三百余艘舰船密密麻麻。 天色临近黄昏之时,浩浩荡荡朝着20里外的社寮岛出发。 亥子时分,舰船抵达社寮岛海域,那个所谓圣萨尔瓦多城,在夜色中的千里眼里依稀可见。 锦衣卫于今日晌午前,便送来秘密情报。 情报显示,社寮岛佛郎机人战船只有两艘,另五艘都在六十里外的淡水湾,只要迅速拿下社寮岛,淡水湾将更加容易。 本次作战崇祯派出三十余艘战舰扼守西面海域,随时提防淡水方向有敌军增援。 十余艘福船在距岸三里以外一字排开,其余船只隔得远远的,杀鸡用不着牛刀。 “嗖......” 进入丑时末,张名振旗舰向空中打出一发“起火”,也就是被后世称之为冲天炮的烟花。 不多时,城堡外围数堆篝火燃起,火光中高大的黑影越发清晰,干这事的是锦衣卫密探。 “砰砰砰......” 旗舰率先开炮,紧接着十余艘战舰火力全开,海湾处两艘夷船周边砸出高高的水柱。 “敌袭,敌袭!” 西夷人从睡梦中惊醒,叽里呱啦嘈杂一通。 有的吓得裤子都没来得及穿,船上和城堡里瞬间乱作一团。 “发射起火!” “得令!” “嗖嗖嗖......” 随着三发起火升天,数十艘载着吴英杰把营、千余陆战队的快船奔向岛屿。 水师红夷炮打得震天响,在距岸边十余丈登陆部队纷纷下船,涉水朝堡子和敌船方向前进。 “嗖......” 吴英杰打出一发起火,福船上的火炮声渐渐停止。 水师红夷炮准星很差,可发射数量足够多,持续一刻多钟的炮击,将敌船砸了无数个洞。 敌船就是两具活靶子,被突然袭击,仅仅回击出十余发炮弹,对水师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砰砰砰......” 堡子内发射出佛郎机霰弹,夜黑风高西夷人漫无目标,也不敢朝自己战舰方位开炮。 只能借着海水反射的点点微光,朝海岸边黑影胡乱狂射。 “盾牌阵集结!” “哐哐哐......” 霰弹与盾牌砸出无数火星,有盾牌在前方护卫,禁军并未出现大量伤亡,不过还是有部分人中弹。 “冲......” “杀啊......杀啊......” 水师陆战队从岸上攻向战舰。 今夜堡子交给禁军,他们负责绞杀蛮子战舰,两艘夷船上没几下就喊杀声震天。 “开炮!” 吴英杰快速瞄了眼四周,高声下达指令。 “砰砰砰......” 一部盾牌阵冒着弹雨朝前推进数十步,盾牌间架起的佛郎机发出怒吼,与堡子进行对轰。 另一部盾牌阵拱卫后方气球兵,士兵们在沙滩上有条不紊展开热气球。 今夜多亏老天爷长脸,海上吹的是北风,热气球能够从城堡正面展开攻击。 倘若吹东风或西风,气球兵只能绕于侧面进攻,如果刮南风,那就指望不上这一杀器了。 “速速点火,速速升空!” “得令!” 吴英杰向气球兵旗总焦急地吼道。 他知道火光一旦点燃,自己一方将彻底暴露于敌人眼前,城堡上的火炮将打得更猛更准。 为此气球越快升空越好,他便能迅速进入城墙下火炮死角,弟兄们方可减少伤亡。 “全军听令,趴下!趴下!” 在火篮点燃的一霎那,除开盾牌兵外,所有禁军全部趴于地上。 “砰砰砰......” 城墙上佛郎机霰弹变猛了,射击角度也变得精确起来。 “快,快......” 吴英杰几乎撕心裂肺,看着热气球缓缓上升,火光也越离越高,沙滩上重新恢复黑暗。 “轰轰轰......” 西夷人几发红夷炮滚烫的铁弹射来,数面盾牌被冲垮。 跳弹如犁庭扫穴般冲出一条条血路,被击中的明军发出惨烈的叫声。 倘若没有趴着,跳弹杀伤力将放得更大,吴英杰的策略无比正确。 “前进!” 数门红夷炮发射之后的间,禁军从地上爬起,分散朝城墙快速抵近。 当下还未进入燧发枪射程,吴英杰必须奔至墙下二三十丈内,靠密集排枪压制住敌军开炮。 想用排枪打死多少西夷并不现实,只求打得敌军无法抬头,那么就胜利有望了。 第316章 黑夜幽灵 “那是什么?dios......” 迭戈·法哈多一双大眼盯着漆黑的夜空。 虽看不清楚表情,但语气中能感受到无比恐慌。 “dios......” “se?or......” 六朵幽灵般的火光朝城堡袭来,一群雇佣兵直呼耶稣。 火光上那偌大的黑球,让他们不知所措。 “谁会来攻击我们,是日本人吗?” “我们与郑一官一向交好,他也不至于袭击我们啊,se?or......” 站在堡子顶层的迭戈·法哈多喃喃自语,无法理解今晚这一出战斗。 双方接火这么久,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心头无比恼火。 “砰砰砰......” 就在一众蛮子惊愕之际,吴英杰部已经冲到城墙之下。 朝着墙上就是一通通排枪,几个蛮子中枪,其余人慌忙躲避,根本不敢抬头。 “开炮!开炮!一群蠢猪!” 迭戈·法哈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朝着下面的雇佣兵怒吼。 蛮子哪里还敢伸出脑袋,一个个犹如鹌鹑般蜷缩于各个角落。 “轰......” 率先抵达的热气球扔下震天雷,落在了城堡内空地处。 巨大的声响溅起石块土屑,吓了所有蛮子一大跳。 “轰轰轰......” 六顶热气球全部抵达,震天雷犹如雨点般落下。 堡子城墙被砸中几颗,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不少蛮子直接送去见了上帝。 “主啊,魔鬼......是魔鬼来了......” “主啊,快救救你忠诚的信徒......” 西夷蛮子大惊失色,不少人四下逃窜,一些人还不忘祷告,发出阵阵惊呼。 城墙上的火炮声早都没了,禁军火枪不停朝着墙上射击。 吴英杰相当满意,从冲锋到现在伤亡不大,压着蛮子打总算出了一通鸟气,随即大手一挥: “快上火药包!给老子炸城门!” “得令!” “轰轰轰......” 热气球指引着整个战场走向,沙滩上牵引绳索的兵卒,在盾牌护卫下缓缓前进,气球已经可以辐射整座城堡。 蛮子被炸得晕头转向,没几下功夫就发生四五十人伤亡,已经伤及筋骨。 “迭戈上尉,我们该怎么办?” 军士长焦急地问向迭戈·法哈多。 迭戈·法哈多大脑晕晕,先前一颗震天雷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爆炸。 今夜先是舰船遭遇炮击,远远望去海湾里的战斗似乎就快结束。 现在城堡被压得无法有效反击,敌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今晚估计凶多吉少了。 “汇报伤亡数量!” “上尉,死伤已经过半,魔鬼那大球凶猛异常,火枪也打不着,我们完了啊上尉!” 迭戈·法哈多狼狈地爬起身,从堡子窗户望向城外。 城墙下火光闪烁,砰砰砰的枪响不绝于耳,头顶上震天雷源源不断,让他的耳膜备受煎熬。 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黑色大球绝不是妖魔,而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利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迭戈感叹真是霉运当头,新任菲律宾总督塞巴斯蒂安·乌尔塔多·德·科奎拉今年上任,就派他到台湾接任司令。 与日本的贸易在他手里黄了,万幸大明郑一官和部分海商还在同他们进行买卖,否则台湾已经不再值得停留。 荷兰人在南面安平港混得风生水起,全球除开美洲局部区域外,到处都被荷兰人挤压。 今夜貌似海面上战船不少,火力又如此猛烈,除了荷兰人,谁还有此等利器? “可恶的荷兰人!” 迭戈·法哈多咬牙切齿,十余息后重重叹出一口浊气。 他的仕途或许完了,发财梦也将破灭,堡子丢在他手里,总督绝对饶不了他。 “点燃火堆,打出白旗,我们投降!” “上尉......” 军士长仿佛有些不甘,可自己一方伤亡这么大,好像也没有杀伤多少敌军。 他们都是出来淘金的,谁愿意以命相搏啊,相信荷兰人并不敢斩尽杀绝,大不了把堡子里的财富拱手相让。 “是,长官!” “轰......” 军士长手臂还未放下,一声巨响将整座城堡轰得地动山摇。 二人被掀翻于地,巨大的爆炸将堡门周边一段城墙炸毁,烟雾夹杂着灰尘向四周快速蔓延。 “堡门被炸了,长官......” 闪烁的火光中,迭戈·法哈多爬起身,眼里全是惊恐。 “快去举白旗投降!快!” “是!” 吴英杰炸门行动实施得非常及时,热气球燃料就快消耗殆尽,在堡门被炸后便停止了轰炸。 随着牵引绳收拢,六顶气球缓缓地原路返回。 “冲啊......” “冲啊......” 烟雾尚未散尽,禁军就举着燧发枪一股脑朝里面冲。 一阵阵排枪射向企图逃跑者,那些扔下武器或举着白旗的雇佣兵,则被明军勒令跪地。 双方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禁军毫不留情拳打脚踢,西夷蛮子被吓得屁滚尿流。 “放开我,放开我,荷兰人的走狗!” 迭戈·法哈多被几个明军拖着下楼扔在了院子里,口中骂骂咧咧。 禁军可没善待他,身上迎来无数通脚尖,那家伙闭嘴了。 这帮人明显就是明国人,但装束从未见过,既不像官军也不像海盗,肚皮里全是不解。 “雅各布,雅各布......” 两名禁军从楼上提着一个明国人来到院里,迭戈·法哈多看到了这名通译,口中高声嚷叫。 “狗日的,给老子闭嘴!” 迭戈·法哈多被踢了个人仰马翻,彻底不敢再说话了。 “把总大人,发现一个我大明人!” “你是何人?” 吴英杰厉声呵斥,此人除了发髻看起来像本国人,身上穿的夷服,怎么瞧怎么另类。 “禀将军,小人......小人王六,哦不,小人王清德,是蛮子的通译,将军饶命啊......” 王清德不停叩头,浑身都在发抖。 “你是福建人?” “回将军,小......小人泉州人士!” “你认识郑芝龙?” “小人不认识,然郑一官大名如雷贯耳,郑一官手下倒识得几个!” “为何甘当西夷走狗!” “将军,小人也是为养家糊口啊,望将军明察!” 王清德吓得半死,生怕眼前这名小将军勃然大怒。 “这儿管事者是谁?” 王清德胆怯地抬头张望,指向一头卷发的迭戈·法哈多: “将军,就是他,此人叫迭戈·法哈多,是驻大员最高司令官,管理圣萨尔瓦多城和淡水的圣多明哥城!” “什么哥,什么瓦?” “将军......” “蛮夷就是蛮夷,取点名字都特么弯弯绕,伤脑筋!” “这......” 吴英杰很不耐烦,蛮夷太特么没文化了。 “来人!” “属下在!” “将此处一干人严加审讯,迅速查找堡内各处,发信号禀报圣上!” “得令!” 圣上?其它人听不懂,王清德可是听清楚了的。 前段时日对岸过来的人说,天子在南直隶搞得血雨腥风?咋突然到大员来了呢? 大明天子出现在此处,势必非同寻常,猛地一个激灵回应道: “将军,将军,小人知道堡内何处藏有细软,小人愿带将军查封,只求戴罪立功!” “哈哈哈,开路!” 吴英杰笑了,轻蔑地瞄着王清德。 “是,将军请,将军请!” 王清德一脸谄媚,爬起身点头哈腰,带着吴英杰搜寻金银财宝去了。 第317章 大明皇帝不容反驳 “嗖......” 海湾内射出一颗起火。 “哈哈哈,水师得手了!” 崇祯站在甲板上双手叉腰,陆战队没让人失望。 “嗖......” 紧接着堡子内也射出起火,前后一个时辰不到,吴英杰比陆战队还牛,那小子杠杠的。 看来陆战队也该尽快换装了,冷兵器加上火绳枪,已不再适合时代发展。 “李若链!” “臣在!” “向张名振发号施令,破晓后一部登岸,让他亲率另一部同吴英杰朝淡水开进,封锁整个淡水湾,记住是封锁!” “臣遵旨!” 天边已经显现鱼肚白,就快天亮了。 圣萨尔瓦多轻易收入囊中,那么圣多明哥城也就没啥难度。 崇祯不担心其它,就怕有西夷人趁黑逃过去报信,蛮子有了准备,将增加些许攻击难度。 禁军和水师的命可金贵着呢! 而且他喜欢一锅端,万一圣多明哥的西班牙人要跑,那岂不太遗憾。 ...... “你是谁?” 天亮时分,崇祯来到了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圣萨尔瓦多堡。 司令官迭戈·法哈多一副大义凛然,他好歹是个伯爵,就算败了,也要有绅士风度。 “草民斗胆,此人问陛下姓甚名谁,请陛下恕小人大不敬之罪!” 王清德颤颤巍巍翻译,不敢抬头直视皇帝。 先前明军将士向天子请安,他已经知晓这个年轻人便是大明最牛逼的神。 “son of a bitch!fuck you!” 崇祯用他前世的蹩脚英语骂起了人,眼光如利剑一般投向迭戈·法哈多。 那家伙闻言表情痛苦,额间眉头紧皱,显然他听懂了的,想出言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i am zhu youjian,the emperor of the great ming! i’m here to teach the spaniards a lesson!” 崇祯飙起了英文,迭戈·法哈多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此人竟然是明国皇帝?实在太意外了! 说话不但咄咄逼人,还满嘴脏话,大明皇帝就这么没素质吗? “fuck you!” 再度出口成脏,崇祯指着鼻子大骂,眼里全是轻蔑。 迭戈·法哈多从震惊变为顺从,就其反应看得出来,这家伙熟悉英格兰语,也被迫接受了明皇这一通劈头盖脸。 怪只怪崇祯英文不精,英语骂人词汇也太过匮乏,要不然还得来上一波。 “i hereby yield to the great ming and beseech the emperor’s clemency!” 迭戈·法哈多将手掌扪在胸前,跪着向崇祯深鞠一躬,眼神中带有乞求之色。 臣子们被天子的叽里呱啦整懵了,陛下咋会讲西夷语?他究竟还有哪些东西深藏不露? 搞不懂,简直搞不懂。 “你告诉他,朕不接受佛郎机人投降,除非他乖乖交出圣多明哥城,如此还有得谈! 否则朕将把圣多明哥夷为平地,至于那马尼拉城,那所谓菲律宾总督,朕也不在乎兴师动众,定让他粉身碎骨!” “草民遵旨!” 王德清一通翻译,迭戈·法哈多听得背心直冒冷汗。 他没想到明国皇帝如此强硬,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从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舰,明军手里那些威力巨大的火枪,加上昨晚那几个幽灵般的怪物,明国皇帝绝不是在吹牛,圣多明哥情况不妙。 “尊敬的大明陛下,外臣愿交出两座城堡财物,同时献出与日本贸易份额。 只求陛下能将城堡留给我国,让我们继续与大明展开贸易!” 迭戈·法哈多努力让自己平静,带着一丝侥幸心理,装作很虔诚的样子说道。 听完王清德的翻译,崇祯更加不屑: “你这肮脏的蛮子!竟敢大言不惭欺骗朕,来人了,给朕拉出去砍了!” “遵旨!” “陛下......” 明军就要将迭戈拉起,王清德不知所措,又不敢直接翻译,双膝跪于地上。 “混账东西,原文告诉他,漏掉一个字朕砍了你!” “草......草民遵旨!” 王德清颤抖着身躯一字一句直译,迭戈·法哈多傻眼了,明国皇帝不容易糊弄啊。 不待他回话,崇祯又道: “朕坦白告诉你吧,你们佛郎机人被日本人驱赶,贸易份额已经完全丧失! 你还在此口若悬河,放在我大明这便是欺君之罪,你是西夷人,朕不介意来个五马分尸!” 待王清德翻译完,崇祯没给他答话的机会,继续道: “朕的要求很简单,其一,圣多明哥城务必和平交到朕手中,当然要开战朕也无所谓! 其二,你佛郎机人可以与我国展开贸易,但不可能将城堡留给你,你国派来的人和船必须由我大明实际管控! 同时尔等在大明只有暂住权,必须遵守大明法律,且缴纳贸易额之三成当作关税! 其三,本次交战我军伤亡三十余人,你国须向我国赔款白银100万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堡内财物及舰船统统没收,朕可以给你留一艘船回巴达维亚,向你的上司禀报! 如果你有半点质疑,那么你的下半身就监禁在台湾,与你佛郎机之贸易朕不要也罢!” 崇祯话气铿锵有力,不容任何质疑。 听到王德清翻译,迭戈·法哈多汗如雨下。 这些条件他答应不了,也做不了主,但明皇盛气凌人,根本没法商量。 而且明国与西班牙的贸易不大,明皇确实可以不要,荷兰人完全能够替代。 “朕告诉你,只要你的总督乖乖答应上述条件,朕可以让佛郎机享受与红毛夷同等待遇!” “尊敬的大明陛下,请问明国已经与荷兰人结盟了吗?” 迭戈抓到了这个新讯息,明国若同荷兰人穿连裆裤的话,能有一丝施舍就很不错了。 对于明国施舍,他们打心底也愿意接受,大明物产丰富到处都充满商机。 如今的态势只能予以默认,反正到时候由总督说了算。 “笑话,我泱泱大明岂会与弹丸小国结盟!拿下你们两座城堡,荷兰人的安平港朕也会亲自去拿,条件只会与尔等相当!” 一番话再清楚不过,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迭戈·法哈多五体投地了。 崇祯已不想再理会,朝王德清吼道: “告诉他,他必须去淡水湾劝降,否则朕要向圣多明哥城开炮,所有佛郎机人都得死!” “遵旨!” “来人了!” “臣在!” “将蛮子死掉和重伤者扔下海喂鱼,大明没有蛮子安息之地,也没有跟这帮杂碎准备药物!” “遵旨!” 王德清将这句话也进行了翻译,迭戈听得毛骨悚然。 “明国陛下,你不能这样,重伤者还有得治,陛下仁慈啊......陛下......” 迭戈学起了大明人,朝崇祯不断磕头,口中卑微地求饶。 崇祯只留下一抹冷笑,对于西夷蛮子有何武德可讲。 要让他们从心底产生畏惧,这才是他想要的。 不多时,迭戈·法哈多垂头丧气,连同一众西班牙俘虏被押上战船。 这一仗蛮子死伤一百一十余,俘获司令及以下雇佣兵四十余,两艘战舰上的船工近三十人。 喂鱼的都扔下去喂鱼了,那些没有断气的俘虏发出绝望的哀嚎,蛮子们无不心惊胆颤。 城堡里的金币和银锭被一箱箱抬出,经锦衣卫初步估算,折合白银约八十余万两。 囤积的蔗糖、生丝、茶叶、瓷器等,按大明市价也在四十万两上下。 至于粮食、武器等战略物资无数,这一仗大明全胜! 留下300水师陆战队和十余艘舰船驻守堡子,善后明军伤亡将士。 庞大的船队沿着海岸线,迎着朝阳向六十里外的淡水湾整装进发! 第318章 不费一枪一弹 淡水湾。 已经被张名振百余艘舰船围得水泄不通。 圣多明哥城里百十个蛮子大惊失色,又呼叫起了耶稣。 “他们是谁?他们是谁?” 一个少尉指挥官上窜下跳,脸上满是怒意。 千里眼里的敌军服饰很另类,从来没有见过,船只都是硬帆,代表着皆为明国战舰。 “少尉,这不是郑一官的船队,有可能是其它明军,我们该怎么办?” 少尉大脑懵懵,郑芝龙船队数量巨大,但用于作战时小船往往占据半数以上。 眼里的敌舰中大型船只居多,旗帜也只挂了一个“明”字,搞不清楚是何路神仙。 而且外海方向敌舰密密麻麻,墙上发炮也没用,尚处于红夷炮射程之外。 关键今日是礼拜天,港口五艘舰上大部分人都进了城里的教堂,舰上火炮都无人操控。 先前海上起着大雾,没有尽早发现。 现在大雾就快散尽,敌船规模令人咋舌,这帮人绝不是来串门的,我们完了! “派人走陆路向迭戈伯爵请求支援,快!” “是,长官!” “准备迎敌!准备迎敌!” 堡里的蛮子迅速奔向各个战位,小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哈哈哈......” 张名振仰天长啸,千里眼里看到西夷人慌里慌张,他心头别提多舒爽。 半夜攻打社寮岛轻而易举拿下,这座城堡应该也差不多。 港口里舰船毫无发应,大不了处于白天己方损失会大些,当下距离都处于射程以外,等稍候天子来了看如何攻打。 “全军警戒,所有福船前出两里,与城堡保持五里间距!” “得令!” 如今大明最牛的红夷炮,便是辽东宁远城里那几门,射程可达到6里。 看堡墙上火炮口径没那么大,佛郎机不少,各型夷炮却只有七门,张名振一点都不担心。 舰船目标相对较小,蛮子没那么容易击中,张名振大胆地抵近射程临界点。 与此同时,堡子外围山林中。 两个向鸡笼方向狂奔的传令兵,被埋伏在此的锦衣卫截获。 蛮子稀里糊涂成为俘虏,就算到了社寮岛又如何,那儿的天早都变了。 “将军,圣上已经赶到!” 半个时辰后。 外围舰船向旗舰打出旗语,塔楼上了望的令旗兵迅速向张名振禀报。 “甚好!” 不多时,御船与另一艘载着俘虏的海沧船,缓缓靠向旗舰。 张名振、吴英杰等一众将领登上御船。 “臣等拜见陛下!” “卿等免礼!” 崇祯简单叙述了一下登岸后情况,战役杀伤的有生力量不多,可缴获称得上丰厚。 跟着天子就是爽啊,将领们闻言,无不喜形于色。 崇祯接过千里镜,观察了城堡好一阵。 此处比圣萨尔瓦多城更大,外围浅滩也更开阔。 如果白天强攻,最后明军必定会取得胜利,不过代价肯定也大得多,先前的谋划无比正确。 “方正化!” “奴婢在!” “将那佛郎机头头给朕押上来!” “遵旨!” 迭戈·法哈多被押到近前,灰头土脸早都没了脾气。 大明皇帝带给他的震撼,现在仍旧心有余悸。 这是个睿智、好战、极度嗜血的君王,在他那副英俊的脸庞面前,只有臣服的份儿。 “你知道稍后该怎么做吧?” “回禀大明陛下,外臣知晓!” 接过王清德翻译的话,迭戈恭敬地作答。 “很好,朕只要和平收复圣多明哥,记住,是和平! 你的人要是伤我大明一兵一卒,你会感受到朕的怒火!” “是,外臣一定办好!” 一句话不轻不重,带给迭戈的威慑力却非同一般。 “方正化!” “奴婢在!” “你到海沧船去,带上一百火铳兵,领着俘虏接收此堡!” “奴婢遵旨!” “陛下,臣请求与方秉笔一同前往!” 吴英杰自告奋勇,上前一步拱手。 望向这个亲自赐名的小年轻,眼神中满是坚毅,人黑了,个也长高了。 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与英气,根本看不出才十六岁。 “去吧,朕准了!” “臣多谢陛下!” 拍了拍他的肩膀,吴英杰受宠若惊,挠着后脑勺一脸笑意,展现出了点本该的纯真。 这种送上门的功劳,崇祯自然愿意给他,后生可畏嘛,后起之秀需要重点培养。 海沧船上升起了一面西班牙旗帜,旁边还有一张大白旗。 一群俘虏被要求跪于甲板,迭戈比较特殊,被两名禁军押着站在最前面。 “少尉,有一艘船过来了,好像在打出白旗!” 少尉露出惊愕,他不仅看到了白旗,还看到了西班牙旗帜。 “少尉,是否开炮?” “蠢猪!你没看到国旗吗!” 小队长闭嘴了,随着舰船越离越近,已经能较为清晰地分辨出船上的人。 “啊,是迭戈伯爵!” 小队长发出惊呼,少尉也倍感不解。 寻思一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啊,上帝啊,圣萨尔瓦多没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讶地望着对方。 “喊个懂蛮子旗语的给老子过来,打出旗语勒令投降!” 方正化大手一挥,王清德连忙翻译,迭戈回头指了指其中一名俘虏。 “你来!” “是,长官!” “少尉,伯爵要我们开门投降,说大明皇帝亲征台湾,圣萨尔瓦多一个半小时就被攻破! 我军......我军全军覆没,速速出堡受降,别再做无畏牺牲!” 小队长说话都在颤抖,明军怎会有此等战力,比郑一官强出不知多少倍。 少尉双眼通红,不敢相信坚不可摧的城堡那般不堪。 可那人就是伯爵啊,身后还有那么多雇佣兵,伯爵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三遍旗语打过,少尉重重叹出一口浊气,面带痛苦地下令: “打开堡门,所有士兵放下武器投降!” “是,长官!” 又过了半个时辰。 没费一枪一弹,城堡和港口舰船被明军全盘接手。 经过查验,此处的物资没有社寮岛多,但金币与银锭足足高出一倍。 显然这帮家伙还没来得及运回巴达维亚,被大明缴为战利品实属活该。 堡子里释放出一百多个大明人,还有数十土着,这些人充当着蛮子的仆从。 男子被用于苦力杂役,至于女人嘛,懂的都懂,其中几个还怀着身孕。 崇祯异常愤怒,让李若链对所有人严加审讯。 他要搞清楚西班牙人的一切,在南面锦衣卫没有送来情报之前,得好生休整休整。 荷兰人的城堡还未完工,但在台湾的实力比西班牙人要强。 儿郎们需养足精神,好好筹划筹划,迎接下一个胜利! 第319章 釜底抽薪 三日之后。 福州海关司衙门。 也就是原来的市舶司,只是衙门上方换了块牌匾而已。 一封从台湾传来的密旨,摆在了温体仁案头。 前来传信的锦衣卫没有多说什么,告知一切都在密旨之中,温巡按看过之后再提问。 温体仁点上香案,对着密旨拜了几拜,之后在锦衣卫总旗注视下虔诚地摊开。 这是一封中旨,仅盖有天子印玺。 皇帝离京师遥远不可能出具正规圣旨,但老温哪敢有半点怠慢,一字一句拜读起来。 寥寥两三百字信息量巨大,让温体仁胸中跌宕起伏。 他数天前就接到刚进福州的周遇吉密报,告知天子去了台湾,除此以外并无下文。 没想到天子不是游览海疆冬色,而是去打仗,在他们眼皮底下以迅雷之势打败了佛郎机人。 此战收复两座城堡,还将蛮夷几百万钱粮俘获,大明禁军与水师在外夷面前真正露了回脸,其意义不可谓不大。 “敢问总旗当面,陛下何日前去安平?” “禀巡按大人,也许昨日,也许就在今日!” 旗总浅笑作答,临行前李指挥使交待过,倘若温大人看过圣旨后问起一些事,无须作任何隐瞒,直接告知便是。 “多谢,老夫知晓了。” 温体仁默默点头,天子在密旨中还提及到了郑芝龙。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郑家,凭他的智商自然明了,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来人!” 温体仁眼皮一抬,朝厅外大声嚷道。 “老爷!” “去请姜总督、邹巡抚、熊巡抚、禁军统领周遇吉、水师游击钱肃乐! 还有福建总兵谢弘仪、副总兵郑芝龙,速速到此地议事!” “小的遵命!” “去吧。” “是!” 一个五品巡按吆喝这么多人,似乎有点不伦不类。 但老温是谁啊,他可是前任首辅。 巡按闽粤代表着天子旨意,今日又有圣旨在手,快一年了,总算找回点曾经的感觉。 望着仆从跑出去的身影,温体仁规规矩矩放下密旨,接着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总旗当面,请喝茶!” “大人客气,请!” “请!” 二人就在堂中有一句无一句闲聊,总旗对温巡按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 之后还传了一道口谕,让温体仁稍后就作出安排。 半个时辰后,请来的人陆续到达。 福建地方官都知道天子会来,姜曰广与熊文灿早都接到诏令,所以已齐聚福州多日。 结果左等右等,天子迟迟未到。 据水师钱游击透露,天子去了浙江平阳处理贪官污吏,想来是事务具体给耽搁了吧。 倒是姜曰广和温体仁,没过两日又收到改变行程的消息,只是大家都没有吱声。 几位文武于大堂就坐,彼此寒暄一番,老温说起了开场白: “诸位同僚,老夫刚刚接到旨意,陛下在大员击败佛郎机人,将北部两座城堡尽收囊中! 此战交战不足一个时辰,佛郎机人全军覆灭,战舰与兵卒无一人逃脱,斩获银钱若干!” 说完,温体仁起身,将密旨高高举起。 “啊......” 邹维琏、熊文灿、谢弘仪、郑芝龙倍感惊讶。 姜曰广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周遇吉、钱肃乐则喜笑颜开。 圣旨让大家传看,温体仁慢慢品着铁观音。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过半的人看到圣旨内容都处于错愕之中,看完放回桌案,几息功夫后才反应过来,朝着案头恭敬地作揖。 “都坐吧。” 温体仁压了压手,一边捋着胡须,没再开口说话。 “敢问温大人,不知陛下何时前来福州?” 福建巡抚邹维琏拱手发问,望了眼一边的锦衣卫,显然这道圣旨是锦衣卫带过来的。 邹维琏上面有姜曰广顶着,但姜大人常驻广州,在福建他才是最大的地主,自然得问一问。 “上差大人,还是你来说一说吧。” “是!” 温体仁看向总旗,总旗向南面拱了一手,高声道: “陛下今日或许已在去往安平港的路上。” “敢问上差,恕下官斗胆,不知陛下去安平意欲为何?” 郑芝龙有点慌了,方才听到佛郎机人被团灭,就预感到大事似乎不妙。 天子带着舰队去安平,除了针对红毛夷还能干啥? 红毛夷是他郑家最大的生意伙伴,他必须问清楚。 “郑副总兵稍安勿躁,天子去安平,必会如同对付佛郎机人一般,将红毛夷赶尽杀绝!” “大人......红毛夷......下......下官......” 叱诧风云的郑芝龙变得支支吾吾,可想而知这个信息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大。 素闻天子杀伐果断,这回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佛郎机人消灭。 虽不知是怎样打的,但肯定有非比寻常之处,安平的红毛夷比佛郎机人强不了多少啊。 若把红毛夷赶跑了,他郑家的主要伙伴便没了。 随便怎么样,对大明伤害谈不上特别大,可对郑家完全就是伤筋动骨。 郑芝龙的激烈反应,被温体仁和锦衣卫总旗尽收眼底。 看来天子这招釜底抽薪,让郑芝龙如坐针毡。 “郑副总兵,陛下要如何,老夫不敢擅自妄断,我等就静候陛下捷报即可!” 温体仁出言圆场,装作掩饰一下郑芝龙的尴尬。 “下官遵命!” 郑芝龙很不自在,一副魂不守舍心事重重。 自从朝廷实行新税制,温体仁又巡按闽粤,接着没多久又来了个闽粤总督。 本着商人敏锐的嗅觉,加上郑鸿逵一干兄弟劝说,他带头把商税和关税给交了。 温巡按到底当过首辅,手段极其阴险,常常有意无意敲打着他,让他郑某人压力山大。 闽粤总督姜曰广,似乎也在刻意针对,新扶持起好几个小海商,郑家在广东那边的贸易额已经日渐进入萎缩。 郑芝龙恨得咬牙切齿,曾不止动过一次想反抗的念头。 可如果那样做做岂不成了大反贼?靠两千多艘船近十万部众,真的能做到割据一方吗? 后来听说天子于宣府大杀四方,接着强力镇压天津叛乱,大明水师被朝廷重新重视。 郑芝龙只能变得更为隐忍,眼巴巴看着几个小海商做大,也不敢招惹进入闽粤的皇家集团。 再后来有朝廷报纸进入闽粤,让他知晓了更多大明现状,了解到更多天子设想。 或许正如老四郑鸿逵所言,朝廷弱,则郑家安然无恙,放放心心当土皇帝。 倘若朝廷变得强硬,要出一个如太祖成祖一般的君王,郑家就危险了。 “奉陛下口谕,周将军、郑副总兵、钱游击听令!” “下官在!” 温体仁猛地发声,打断了郑芝龙思绪,三人赶忙起身拱手。 “按圣上旨意,大员已正式命名为台湾,本次派遣两千禁军、三千福建兵、三千郑家军前去! 由郑副总兵部派出五十艘海沧船,水师钱游击部兵船尽出,分驻安平与淡水湾两处! 水陆总兵力一万人,全部进行混编,新成立驻台特混编队,由钱肃乐拟任驻台参将,最迟后日启程,不得有误!” “下官领命!” “钱将军!” “下官在!” “陛下会在安平等你,将钦封将军参将头衔!” “多谢大人!” “钱将军客气,陛下早已言明文武并举,将军身乃正四品游击,比老夫品阶更高。 如今拟任驻台参将,少说也会册封从三品官衔,将军自称下官,实在折煞老夫矣。” “巡按大人谬赞!” 几个文武都向钱肃乐表示祝贺,钱肃乐一一回礼。 周遇吉和姜曰广最为真诚,尤其是周遇吉,他知道天子又多出一位入得法眼的能人了。 而郑芝龙呢,只是敷衍地拱手,看得出心头很不是滋味。 天子要动荷兰人就是动他最大的蛋糕,还要抽他的人抽他的船,心头能舒服才怪。 温体仁和锦衣卫旗总心中暗笑,其实是否抽派郑家的人都影响不了大局。 天子试水的用意很明显,郑芝龙能够默认最好,哪怕比较勉强认同也行。 否则......呵呵,剧情就将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第320章 商人最看重利益 “混账!混账!” 福州郑家府邸。 郑芝龙双目狰狞,抡起顺手的一副案几重重摔下。 大堂内瓷器杂物碎片洒落一地,能摔的几乎都摔了。 十余个贴心兄弟面面相觑,老大的情绪必须得到发泄,任谁也不敢开口。 郑家在福建产业无数,泉州安平郑府水榭海船都可以直达,当年花了千万两白银建造。 跟福州这处临时住所比起来,简直大巫见小巫,摔点东西算什么,不能让老大憋坏了。 郑芝龙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概是摔累了,双眼望着屋顶。 “大哥息怒!” “大哥......” 一众兄弟这才拱手作揖,稀稀拉拉出言安慰。 “皇帝断我郑家命脉,又要抽老子的人抽老子的船,老子能不愤怒吗!” 一巴掌打在扶手上,看起来郑芝龙仍旧火大,不过方才得到一定释放,怒气已减轻了许多。 见老大呼吸没那么急促,郑鸿逵上前一步: “大哥,陛下绝非迂腐之辈,朝廷若将西夷人赶尽杀绝,先不说我郑家受损,单单海关司关税都将减掉大半。 依小弟之见,当今绝不可能自废武功,是大哥多虑了!” “多虑?老四,你是圣贤书读多了吧?整天忠孝礼义,皇帝在你眼里真那般尊贵吗! 你效忠的应该是郑家先祖,礼贤的该是我郑家军兄弟,屁股该怎么坐你难道不知吗!” 郑芝龙的火气又上来了,双目怒视着郑鸿逵。 这个四弟从小酷爱读书,老三郑芝麟早夭,今年老二郑芝虎在与刘香的海战中战死。 老三仿佛受了某种刺激,擅自将郑芝凤一名改成郑鸿逵。 对各项朝廷政令非常拥护,还想去考取功名走文官路线,对自己一些策略往往很抵触,脑子里全是君君臣臣。 若非郑家五个亲兄弟只剩下三个,郑芝龙又是护犊的主,真想给郑鸿逵几耳光。 “大哥,小弟身上流着郑家的血,岂会置郑家于不顾,当今绝非我等想象中那般不堪。 还望大哥换一种方位看待问题,耐心听小弟分析,切莫误判形势啊,大哥......” 郑鸿逵苦苦相劝,双眼变得通红。 老大的脾气他知道,霸道且不讲理,但对于自家兄弟及亲信,很多话还是能听进去的。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手掌动了动。 “大哥,半年前温体仁重整市舶司,小弟与二哥便请求大哥主动交税,如今看来毫无差池!” 说到这里,郑鸿逵顿了顿,目不转睛观察着老大反应。 郑芝龙没有吭声,这句话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的。 郑家在福建就是霸主一般的存在,曾经的首辅来了又怎样,他郑某人照样可以不买账。 然而当初若没有听从两个兄弟的建议,不知会被温姜二人搞成什么样子,说不定都已逼上与朝廷对抗之路。 损伤几十万税银其实算不上啥,起码核心利益未受到伤害。 而且他郑芝龙打心底也不愿意造反,他只是一个商人,利益才是最看重的。 他喜欢被朝廷仰仗,因为朝廷没能力对付他,他只管挣钱拥兵保持实力就行。 可惜天子今年表现的一切,让他意识到了危机。 扔点税钱出去算投石问路,结果的结果呢,天真的要变了,他也没那个勇气去抗衡。 “大哥,当今天子撇开重农抑商祖训,打破户籍限制,要各行各业蓬勃发展,此令便相当于提高了所有商人之地位。 我郑家乃一方豪商,银钱早都可让子孙富贵,然如若惹得朝廷不满,试问如何永享? 朝廷已今非昔比,我郑家更失去称霸闽粤之契机,正如当今所言,没有国哪有家? 泱泱华夏数千年,不跟随大流无法延续富贵,我郑家要做的是士族,绝非一代枭雄!” 郑芝龙神情严肃,既没表示认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郑鸿逵见状,接着道: “佛郎机被灭,当今出战安平港,又要抽调郑家舰船去整编镇守,想必大哥急火攻心,小弟何尝不理解大哥心境。 依当今品性,不可能放任郑家一直处于朝廷管控之外,所有针对郑家之事均为大势所趋。 但在小弟看来,这正是郑家难得之机遇,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去适应,如此方可源远流长!” “哎......” 郑芝龙重重叹出一口气,这一举动代表着对郑鸿逵一番话深度认同。 他郑某人只想做个有势力的军阀,如今却不好当了,而且真的能做到源远流长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 “小弟未见过当今天子,然天子种种所作所为,无不预示着不亚于太祖成祖之雄心。 喜好杀怒却从不搞诛连,对迂腐之辈喜欢选择硬刚,硬刚的同时又不失怀柔,故小弟认为当今很像太祖,却要仁慈得多。 像温体仁那种人若换在太祖手里,恐怕早都被剥皮食草,可实际呢,仍旧予以重用!” “哎......” 郑芝龙又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敲打着扶手。 看样子什么话都听进去了,情绪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老四啊,这些我都清楚,别绕来绕去了,直说吧。” “是,大哥!” 轻咳一声,郑鸿逵向郑家一众家将拱手: “诸位,依鸿逵之见,当今不可能对西夷人赶尽杀绝,传旨的锦衣卫乃故意为之!” “敢问四将军,何以见得?” 十八芝主要成员施大宣拱手,带着不解与好奇。 “施大哥,当今圣上先开天津,接着开阜松江、杭州、宁波,听说温州也要开海。 如若将西夷人赶出去,那么以郑家和朝廷的能力,还不足以将大明物产运至欧罗巴。 天子让宗藩明年之内海外就藩,就是要与西夷人抢地盘,同时也要平衡各方势力! 否则所有筹划只会虎头蛇尾,他绝不可能如此是非不分。 小弟判断,圣上只是想把西夷人打服气,让一帮喽罗充当大明的马前卒!” “此言大善矣!” 施大宣如茅塞顿开,家将们都听懂了,郑芝龙也有所触动。 “老四,你继续说!” “是!” “小弟方才言本次是郑家一个机遇,绝非信口雌黄! 温体仁没有说郑家由谁带队前往,小弟认为大哥应该亲自去,还要备上大礼进献天子! 圣上是想让大员成为朝廷贸易中转基地,那么就必会大肆移民拓荒,设州设县亦有可能。 天子斩获之银钱虽会很多,然建设大员数百里之地实属杯水车薪,我郑家应慷慨解囊,如此郑家军方大有可为矣!” 大厅中陷入一阵寂静,所有人都默默思考着,郑鸿逵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突地,郑芝龙眼前一亮! 第321章 都给朕活着回来! “你是指那皇家集团?” “正是!” “皇家集团在北方与江南大肆让商贾入股,我郑家比那些商贾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失掉与西夷人直接贸易之权,然天子雄心非同一般,有将一锅饭变成十锅饭之能力! 我郑家哪怕只占少许股份,仍可盆满钵满且光明正大!” “那郑家军怎么办?” 郑芝龙站起身踱步,显得有点焦躁不安。 这些问题以往他们都议论过,只是都往极端方面去想象,唯有郑鸿逵少数几人在畅想利好。 郑芝龙的心态已经偏向于积极派,今日该作出抉择了。 “大哥,诸位兄台!” 郑鸿逵深鞠一躬,继而朗声道: “外蒙鞑子都可以与禁军结为联军,我郑家军千余武装商船,战舰更是一千五百余艘! 放眼整个大明,朝廷重振水师加上收集沿海及内河舰船,单论船只数量都不及我郑家。 然大明水师与禁军我等都见识过,其武器犀利军纪严明,大船占比高出我郑家军。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天子怎会对此视而不见?故郑家军只能面临整编!” 郑芝龙踱着步子,忽而皱眉忽而双拳紧握,看得出很难作出决断。 郑家军就是他的心血,从依靠李旦留在大员的基业做大做强起,每挣得一分钱,每增加一次舰船,都代表着实力的提升。 这么多年来打败和收编无数势力,自誉为海商,实则在朝廷和世人眼里还不就是海盗。 那么多人和船交出去,他哪会心甘情愿。 可杂牌军终究是杂牌军,官军脱胎换骨的速度令人刮目相看,郑家根本无绝对实力抗衡。 唯今之计,就指望多要点筹码吧。 重新坐在椅子上,郑芝龙缓缓开口: “当年熊文灿保我至副总兵,然一直有个谢弘仪盖于头上,熊文灿去广东鞭长莫及,邹维琏更无提拔我之意。 现如今姜曰广忌惮我郑氏,某只要个水师提督或福建总兵,咋就这般难啊,哎......” “大哥......” 施大宣与兄弟们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从何提起。 郑芝龙不是傻子,这番话只是在感叹命运而已,当中的道理他何尝不知。 朝廷一直防着郑家,地方官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再跨一步的话,必须天子御断。 “大哥,所以去大员既是表忠心,也是另一种投石问路,我郑家兵强马壮,朝廷防范乃必然。 郑家的分量谁都知晓,天子不可能不详加思量,我等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大哥切莫再犹豫!” 郑鸿逵重重拱手,若是老大放过这个机会选择无动于衷,天子必定会有想法。 无论是否贴着冷屁股,都不得不用热脸去试一试。 “也罢,甘老弟!” 过了小半刻钟,郑芝龙双掌拍在大腿上。 “属下在!” “速速点齐兵马战船,带上一百万两现银,后日辰时整装待发!” “属下领命!” “不,带两百万,四日后乃天子生辰,把从刘香那儿搞到的南海珍珠一并带上!” “遵命!” “四弟、施老弟!” “大哥!” “你二人后日与我一同前往!” “得令!” ...... 台湾安平。 也就是后世的台南。 郑家作出了抉择,崇祯也在与臣子们商讨着进攻策略。 今日已到腊月二十二,每个臣子都想将红毛夷一举拿下,为两日后的万圣寿节献礼。 望着从外海进入鹿耳门的水道,还有那两座若隐若现的城堡,一众人深表无奈。 这儿也叫安平,跟福建南安县郑芝龙老家一个名字。 这是当年郑芝龙把老家的人移民到此,之后设了贸易行,两岸商船络绎不绝。 安平镇过来的人太怀念家乡,便将此地取成与老家同名。 大明水师摆开阵仗,早已惊动荷兰人,那帮家伙龟缩在尚未完工的城堡里闭门不出,战舰也在鹿耳门里面严阵以待。 从锦衣卫探知的消息显示,红毛夷如临大敌,已知晓是大明皇帝亲征,正在积极备战。 东侧的普罗民遮城很多人都去了西侧新城池,大概是害怕突然回城被袭击,全都窝在了西侧。 这样最好,免得在攻打时两座城都要去顾及,打一处自然更好。 崇祯懒得去猜想是什么原因让蛮子聚在一处,干就行了。 “陛下,此处水道每月初一、十五左右涨潮较高,大船能顺利进入,然每月初七、二十三前后潮差较小,只能以小船攻之。 进入水道后几乎无海滩,热气球无法抵近组装,只能从外海点火飘入,如此留空时限较短,恐难以对红毛鬼产生大量杀伤!” 崇祯闻言默默点头,张名振这句话说得很对,这就是他心忧的地方。 当下热气球经过改良,留空时间能达到三刻多钟的样子。 外海到城堡近十里,燃料仅够一张单程车票,滞空轰炸的时限特别短。 如果大福船能够进去,倒可在福船甲板上进行组装,问题都不大,但假设潮差较低大船进不去,那就难办了。 加上这里不像社寮岛前面有大片海滩,大部队可直抵城下。 荷兰新城池选的地方太精妙了,整座城临水而建,除了用船炮攻之,根本就望尘莫及。 万幸大明有热气球,可也发挥不出最大威力。 “陛下,臣昨晚夜观天象,今明两日有西北风,我军将士士气高涨,天时与人和皆在我方,唯独缺乏地利矣!” 范景文一副忧心忡忡,说的这些都非常具体。 “陛下,臣食君之禄,就该为陛下为大明尽忠! 臣愿担当先锋,亲率气球兵降落于城堡,定杀蛮子片甲不留!” 吴英杰声如洪钟,庄重地向崇祯敬了个军礼。 “陛下,臣愿与吴把总一道,不攻下此堡提头来见!” 张名振随即表态,一副视死如归。 “陛下,臣亦愿往!” “皇爷,让奴婢去!” 李若链和方正化紧跟其后。 “陛下,臣请战!” 顾炎武与黄宗羲都跳出来了,谁说书生没脾气,那要看处于什么氛围。 在皇帝这种好战分子面前,即使是一名孬种,长期耳熟能详之下也可变得尤为积极。 崇祯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十多个臣子。 这一刻的他无比欣慰,都是些赤胆忠良,都是些好臣子啊。 气球于外海沙滩升空,牵引绳随着小船抵近城堡后,燃料最多还能支撑半刻钟上下。 也就是说仅可投下少许震天雷,之后气球上的人将坠落在城堡里,靠火枪与敌人展开肉搏。 自己只有六顶气球,减少震天雷数量的情况下,每顶极限载重四五个人。 这些人除了要面对两三百蛮子,还不知会落在哪里,粉身碎骨的概率一点都不小。 “吴英杰!” “臣在!” 缓了缓,崇祯双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给朕好好活着!” “臣遵旨!”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此战只要上了热气球,就算成功降落,面对的状况一点都不会轻松。 荷兰人不打则已,一打就必须一步到位,唯有速战速决方可达到天子所要的效果。 崇祯不忍吴英杰出现差池,却也绝不可泼将领们的冷水。 英雄就靠拼杀造就,生与死之间,概率一半一半。 “众将听令!” “哗”的一声,无论是不是武将,都挺直了胸膛。 “今晚涨潮就行动,主攻西侧新城,从禁军中选出三十名敢死队员,由吴英杰亲领气球打头阵! 张名振部水师全力以赴,东侧就给朕看住即可! 红毛夷的贱命没有大明儿郎值钱,都跟朕活着回来!” “臣等遵旨!” 齐刷刷的声音响彻整个御船,每一个都目光炯炯。 消灭三四百人的战事,硬是提升到了对付千军万马! 第322章 热兰遮城 入夜。 西北风已经刮了起来,非常适合释放热气球。 为离城堡更近,吴英杰将气球兵布置于距海岸线更远的水道两侧,放弃了宽阔的外海沙滩。 水道两边都是山丘重叠,平缓之地极少,无法让六顶气球同时升空。 西侧城堡四周地势险峻,东侧老城更靠进水道,禁军无法通过陆地发起进攻。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凡事不可能通通完美。 进入戌时,潮水开始上涨,然而水位却升得很慢。 一直到亥时时分,海滩上闪出一堆火焰。 崇祯清楚,潮水已经漫入鹿耳门了。 “陛下,张将军禀报,水位已满足鸟船通行,请示是否继续等待?” 李若链从接弦御船甲板的另一艘船纵身一跃,快步奔向崇祯近前。 身后的海风将披风吹起,崇祯紧了紧里面的貂皮袄,指向远处那点点微光: “告诉张名振,方略已定,怎么打由他们说了算,不必向朕请示!” “臣遵旨!” “来人!” “属下在!” “向张将军发出信号!” “得令!” “嗖嗖嗖......” 三支起火从旁边那艘船发出。 不多时,海岸方向也射出三支起火回应,将原本黑暗的夜空照亮些许。 大家都明白,进攻的时刻已经到了! 六七十艘鸟船与快船,载着禁军及水师陆战队,朝着里面的泻湖奋勇前进。 更远的区域燃起一朵火焰,那是禁军点燃了热气球。 约莫两刻钟后,六朵火焰全部升空完毕。 有的已飘出老远,沉闷的炮声同步传入了耳膜。 崇祯知晓,这是荷兰人射出的炮弹。 今晚的风比较大,船速相对能快些。 按时间推算,最靠前的战船应该已处于东侧普罗民遮城辐射范围,距热兰遮城也已不远了。 社寮岛搞夜袭,是为了打西班牙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处也采取夜袭,由潮水所决定。 大自然的力量太过神奇,任何人都只能遵循。 “砰砰砰......” 两座城堡一动一西,二者相距七八里路城,中间就是台江入海前形成的一座泻湖。 城堡与敌舰火炮朝着泻湖狂射,夜间视线受阻,明军没有任何亮光,荷兰人只能胡乱开炮。 幸亏这个时代红夷炮准星太差,明军船只也小,不然非得血肉横飞。 张名振只留下三四艘鸟船监视东侧的普罗民遮城,其余战船全部向西,主攻没有完工的新城堡。 “砰砰砰......” 一阵火枪射向空中,荷兰人打了个寂寞。 同西班牙人一样,那几朵飘来的黑大球让他们恐慌不已。 “发射,发射!敲碎明国人的小脑袋!” 汉斯·普特曼斯提着一杆火绳枪,沿着堡墙快步行走,鼓舞着堡子里各处雇佣兵。 明军没有发射炮弹,他能够从容地上窜下跳。 大明人太不讲信誉了,前年东印度公司联合海盗刘香,在料罗湾海战中被郑芝龙击败,被迫向郑氏缴纳买水钱。 那郑一官不是明国将军代表着大明吗?大明皇帝竟然又要来打他,明国人不厚道! 要是汉斯能弄清大明官僚体系,懂得招安一词的含义,也就不会这般认为了。 “开炮!开炮!” “是,长官!” 拍着一个火炮兵的肩膀,汉斯无比愤怒。 他前日从巴达维亚回到安平,亨德里克总督对这座新城堡正式命名,称作热兰遮城。 堡子还处于装修状态,但各项设施已经齐备,比西班牙两座城堡位置更好,也更大更坚固。 今早有郑家人前来,停靠在普罗民遮的战船和大多数雇佣兵都到了这边,准备聆听总督的指示,再与郑家谈谈明年的贸易。 至于晚上嘛,就在已经建好的大厅搞搞舞会,他从巴达维亚又带来数十舞女,士兵们喜欢得紧。 不曾想午前大量战舰向外海袭来,听外面回来的人说,是大明皇帝亲征。 明国皇帝太嚣张了,战船多又能怎样,鹿耳门就是天然屏障,热兰遮城坚不可摧! 伟大的荷兰国绝非纸片人,海战不一定能取胜,两座城的绝大部分人都聚在了一起,固守城堡他信心满满。 只是当看到几团幽灵般的火焰离城堡越来越近,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惧意。 “小伙子们,朝大黑球开枪!开枪!” 汉斯朝火枪兵狂吼,语气中带着怒意。 “砰砰砰......” 毫无悬念,荷兰人又玩了一通寂寞。 “长官,火枪打不到啊!” 一名士兵长高声向他禀报,腔调中满是慌张。 “mijn god!” 汉斯发出一声惊叹,明国人搞的到底什么玩意?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随着热气球的抵近,大多数士兵注意力都被吸引。 泻湖里的敌船有战舰开炮对付,空中的怪物似乎才最令人心生胆寒。 正在不知所措间,怪物上接连闪出几枚火星,火星越来越亮,劈头盖脸说到就到。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四周,离得近的雇佣兵被震得眼冒金星。 其中一枚不偏不倚,砸到了墙上一尊红夷炮面前,引燃火药发生二次爆炸。 “轰轰轰......” 滚烫的铁弹顷刻间将面前数名士兵送去见了上帝,红夷炮也被炸得生生挪动位置。 “啊,上帝!” “啊,隐蔽,隐蔽!” 先前还说明国人一炮不发,就是来找死的,现在这一分钟,荷兰人毫无悬念地乱作一团。 “那不是怪物,是秘密武器,天啊......” 汉斯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喃喃自语。 空中又投下数颗震天雷,碎石土块带着脚手架木头到处横飞,士兵们惊慌失措四下乱窜。 汉斯不得不再次趴在地上,明国秘密武器太特么震撼了,军心士气瞬间降掉一大半。 “隐蔽,隐蔽,不要乱!不要乱!” 很多坚守炮位的雇佣兵,见同僚们丢盔弃甲,哪还愿意坚守,都朝着各个角落慌忙躲避。 “长官,看那怪物!” 随从指向空中高声呐喊,汉斯一骨碌跑到城墙上,还抖了抖头发上的灰尘。 只见最先抵达的黑球越来越大,火光仿佛也变小了许多。 在火光的映衬下,貌似上面的篮子里还有人影在晃动。 其它黑球只有最后来的那个刚刚投下一枚震天雷,随后便销声匿迹。 “上帝啊,明国人没有炮弹了,准备迎敌!” 汉斯一下子变得兴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弄不明白那偌大的篮子为何不多装点弹药,如此他们将产生更多损伤。 搞不懂,实在搞不懂。 “射击,射击!打上面的篮子,快!” 汉斯朝周边士兵大吼,恢复了先前的生龙活虎。 “篮子里有人,快!” 士兵们连忙拾起掉落的武器,而后忙作一团点燃火绳。 “砰砰砰......” 稀稀拉拉的火铳声骤起,随后变得越来越密集。 吴英杰和三名兵卒握着燧发枪卷缩于篮子里,感受着下面传来的火铳声。 “铛......”的几声,盔甲与铅弹碰撞出声响。 吴英杰心如明镜,火绳枪对空最远射程要小些,现在距地面应该只有三四十丈了。 今晚为了让兵卒不死在半空中,篮子周边都用盔甲覆盖,底部还垫上棉甲和木板。 为此吊篮自重增加,在保证装载四人的情况下,每个气球仅可带五枚八斤重震天雷。 “检查枪支弹药,准备战斗!” “得令!” 其余热气球也在缓缓下降,吴英杰向身边士兵下达了指令。 ...... 很久没向友友们致谢了。 感谢用户、感谢; 感谢,感谢爱吃鸡脚冻的陈兄; 感谢爱吃虾壳剥法的夏彤,感谢爱吃奶香馒头的桃子精。 ...... 无法一一列出所有支持的朋友,用一声谢谢向各位予以致敬! 今日三更! 第323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放开牵引绳!” “得令!” “嗖......” 一枚起火升入空中,靠前鸟船上的牵引兵陆续放开了缆绳。 六艘鸟船距城堡不足二十丈,船只未遭受较大损伤。 但船上早已出现人员伤亡,其中两艘还处于搁浅状态。 “砰砰砰......” 后方数十丈开外的明军战船终于响起了佛郎机,这是全面进攻的信号。 张名振所在的鸟船,处于梯队中央。 靠前指挥无比危险,张名振哪去理会,狭路相逢勇者胜,很多时候指挥员更要身先士卒。 不多时,二十余艘鸟船上轻型佛郎机全开,代表着双方的距离,已处于500米以内。 他们需要的不是杀伤力,而是将声势搞起来,为气球上的人减轻压力。 侧方另外四十余艘快船,超过八成点燃了火堆。 这些船的主要目标,是热兰遮城侧面港口里那六艘红毛夷战舰。 东侧城堡火炮已经哑火,临近的仅有三四艘船怎么打?纯属高射炮打蚊子。 而且连续开了那么多轮炮,也需要冷却冷却,反正张名振不想怎么去鸟它。 “轰轰轰......” 荷兰战舰打响了佛郎机,这个距离发射红夷炮只能算壮胆,佛郎机霰弹才最具威力。 先前一大通红夷炮,杀伤多少明国船只一无所知。 东西两座城交叉火力又如何,黑灯瞎火的没啥乱用啊,明国战船都已抵近,东面城堡的火炮早都够不着了。 那一团团火光代表敌人自爆位置,却也预示着死神就快降临。 “散开,散开!” 荷兰战舰上发出嘈杂嘶吼声,见远处一簇簇火光快速驶来,有的人已经扑通一声扎进水中。 他们当中有人领教过料罗湾海战,郑芝龙那一百多艘火船,将荷兰国9艘新式战舰与刘香五十余艘海盗船打得惨败。 火烧战船的场景,让人心有余悸。 “调整船帆,快,快,蠢猪!” 一名盖伦船上的船长撕心裂肺。 大明皇帝都玩起了郑芝龙那套把戏,动不了的大船最怕狼群火攻,只有让各艘船离得远远的,方可避免殃及池鱼。 可惜的可惜,先前不敢离港,以为靠大炮便能震慑住明军。 如今想开出港口,一切都晚了。 “儿郎们,冲啊,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冲啊!” 快船上一名水师小旗指着那一团团黑影,冲在了最前面。 他们将冒着枪林弹雨,在撞上敌舰的那一刻抛起钩绳,爬上敌舰与蛮子展开肉搏。 “轰......” 快船撞上了一艘柯克船,水师儿郎朝敌舰扔震天雷,敌舰上响起阵阵爆炸声。 科学院发明的小型震天雷就是好用,一斤一枚还有一个小手柄,可轻易抛到很远。 爆炸威力不算大,但声音足够响,红毛鬼不敢贴近船舷,一通劈里啪啦把他们吓得半死。 “抛挂钩!” “嗖嗖嗖......” 三四道钩绳挂在了敌舰船舷上,水师儿郎争先恐后向上爬。 与此同时,后方没有点火的快船上,响起一阵阵排枪。 那是吴英杰的一部火铳兵射杀有生力量,为水师跳帮提供火力掩护。 有火光照耀,误杀同袍的几率很低,战舰上红毛夷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随后,一艘艘快船相继抵近敌舰。 泻湖港湾照得如同白昼,一艘柯克船已经被快船船帆腾起的火苗惹燃。 这是一艘自杀式快船,在点燃全船那一刻,儿郎们弃船跳进水里,朝着就近船只游去。 ...... 视线转向城堡内。 随着热气球纷纷降落,加上泻湖里的动静,汉斯惊恐不已。 气球上跳出明军四下射击,发射的铅弹又快又远。 想围猎的蛮子尚未进入火绳枪射程,便迎来乱枪。 泻湖里火光映衬,有三顶气囊坠入堡内随即被点燃,熊熊火苗带着烟雾直冲夜空,堡子里同样亮如白昼。 今晚属于破釜沉舟,用明矾桐油处理过的气囊,自身具备一定防火功能。 不过在开战前,明军泼上了些许火油,剧烈的燃烧给敌军带来了强大震慑力。 “砰砰砰......” 堡子里火铳声不断,吴英杰四人利用掩体不停射杀敌军。 有一顶热气球坠在一个塔尖上,两名禁军当场从上面掉了下去,活生生摔死。 另外两名禁军紧贴塔尖,从容地向地面开枪,虽斜屋面给装填弹药带来不便,但不少蛮子仍做了他们的枪下之鬼。 另外一顶则很不幸,掉在了人堆之中,从数十丈高度一直到落地,火绳枪将吊篮打成了筛子。 四个人中一人当场阵亡,另外三个也挂了彩,他们异常勇猛,在降落途中开出了数枪。 落地后再打出一发铅弹,捂着燧发枪不要命地刺向荷兰人。 西夷蛮子被这种不怕死的劲愣住,竟忘记了围猎,首先想到的是躲避。 三名禁军趁机寻得一隐蔽处藏身,强忍伤痛展开巷战。 ...... “杀啊,冲啊!” 鸟船直接冲向城堡,水师儿郎前赴后继。 不断有人中弹掉入水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抵近,抵近!” 一水师百户官声嘶力竭,不停招呼身边的儿郎。 目前距离处于佛郎机和火绳枪射距,只有上岸进入射击死角,方可得到喘息。 先前十余名冲在最前面的儿郎,已经倒在了冲锋路上。 荷兰人鬼精得很,城堡距泻湖边只有约莫二十丈远,涨潮后也仅有十余丈,岸边到处散落着礁石,妥妥易守难攻。 无论涨潮与否,到达此处都会行动受限,居高临下射击,会给进攻一方造成大量损伤。 “散开,散开,趴下,趴下!” 登岸的水师儿郎越过礁石,开始匍匐前进。 早已顾不上贝壳砾石划伤身躯,冬季穿得要厚些,不然伤痕将更多。 而且涉水后带来身体降温,让很多人下半截阵阵麻木。 “砰砰砰......” 正面船只上禁军打出排枪,与城堡蛮子对射。 船头有盾牌阵防护,能降低一定伤亡,却也因甲板太小,无法有效压制火力。 水师在登陆,后面船上佛郎机与燧发枪连绵不绝,战斗进入空前激烈。 “杀!” “砰砰砰......” 吴英杰战斗小组又打出一通铅弹,蛮子隐蔽在掩体后面,铅弹只与石墙碰出几粒火星。 “上!” 燧发枪射出的一刹那,吴英杰与一名队员猫着腰奔向另一处角落,距堡墙又挺进了数丈远。 战斗打响近两个时辰,小吴全神贯注,早都累得疲惫不堪。 喘着粗气,背靠在墙脚熟练地填装弹丸。 “起!” “砰......” 两个身影一跃而起,几乎同一时间射出,另两名队员趁机跑了过来,四人再度会合。 四个人就这样一直交替掩护,距离一处堡墙仅有数十步远了。 从各处火铳声判断,其它战斗小组都已离得越来越近。 他们在城堡里搅得鸡犬不宁,伤亡挺大,却吸引了不少蛮子,要不然堡外的压力更具体。 “轰......” 突地,城堡外一声巨响,火光直冲夜空,泻湖里一艘敌船火药库被引爆。 剧烈爆炸把旁边一艘盖伦船殃及到,诸多蛮子水手被炸上了天。 周边数艘水师火船也受到波及,万幸儿郎们点燃船帆后就已跳水,减轻了不少折损。 “轰......” 又是一声巨响升腾。 “把总,水师得手了!” “嗯,一定是!” 阵阵火光照耀下,满脸灰尘的吴英杰咧嘴一笑,重重吐出一口沙子。 攻击舰船的儿郎一旦得到实质性突破,势必将重心转向于正面城堡。 坚持就是胜利,吴英杰很难,堡子里的蛮子同样艰难。 城外如此大的阵仗,吴英杰犹如注入一剂强心针,笑到最后的,必定是大明勇士! 第324章 功成名就,都是建立在将士的热血之上! “快挖,快挖!” 抵近一处堡墙的水师陆战队,快速挥起了铁锹。 蛮子打仗比较死板,若是敌军攻到明军城池之下,哪怕不懂作战的守城百姓,也会用火油、金汁、石块一通招呼。 仅仅几百年靠掠夺产生的所谓欧罗巴“文明”,哪赶得上数千年华夏人智慧,城墙上没有投下任何攻击性武器。 天边已显现鱼肚白,战斗持续大半夜了。 鹿耳门水道潮水早已退却,水师毫无退路。 如果在天亮前不炸开城墙,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即将掌握那六艘敌舰,只能算局部胜利,敌舰破坏严重,很多炮还能不能打响都说不准。 水师船只将不得不退到泻湖边缘,即便那样,也会处于红夷炮射程内,活生生被动挨打。 而城堡里那二十四名禁军,不可能熬得到明晚。 “放药包,快!” “是!” 十余名儿郎改开皮囊,将黑火药一一埋入墙根。 头上有盾牌掩护,几步之外也有同袍不间断朝墙上开枪。 这三百多斤火药,是他们提着脑袋踩着同袍的尸体运上来的,胜败在此一举! 明军从容掩埋并套上引线,此刻得感谢红毛鬼的无所作为! “撤......”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陆战队员沿着墙脚躲得老远。 引线滋滋作响,负责点火的兵卒猫着腰狂奔。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陆战队员耳膜发痛。 幸运的是,爆破很顺利,强烈的爆炸让城堡生出一截豁口,火光灰尘迅速蔓延。 “儿郎们,冲啊!” 百户官从嗡嗡声中缓过神来,从地上一骨碌爬起。 顾不上抖掉身上灰尘,举着大刀嗷嗷直叫。 “全军冲锋!” 张名振振臂一呼,爆炸声就是信号。 朝霞已经布满了东方天空,终于在完全放亮前炸开城墙,总攻的时候到了! “啊,上帝!” “啊......” 汉斯异常绝望,明军冲了进来,雇佣兵被破城的爆炸声彻底摧毁意志。 岸边还有更多明军涉水登岸,堡里到处都散落着死伤者,在晨曦中一片狼藉。 总督命名的热兰遮城,被明军攻破了...... “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 吴英杰举着燧发枪,军刺抵在了一个蛮子的脑袋上。 “spaar mijn leven!” 蛮子们叽里呱啦,明军一句也听不懂。 从放下武器以及那乞求的眼神可见,明显在喊饶命。 一队队明军冲入堡子各个房间,还打开了地下室,里面数百土着和各种肤色的男女瑟瑟发抖。 不用多猜,这些人要么是仆从玩物,要么就是修建城堡的苦役。 “把总大人,此人乃最高指挥官!” 浑身污垢的禁军将汉斯和几名蛮子押到近前,其中还有一个明国人。 “ik eis onderhandelingen!ik eis onderhandelingen!” 汉斯扯着喉咙,一阵鸟语让吴英杰很是恼火。 “你是通译吗?告诉我他在说什么!” 吴英杰望向那名明国人。 “禀......禀将军,小人不是通译,但知晓他在说甚。” 明国人颤颤巍巍,双腿都在发抖。 “那你还不从实招来!” “是,将......将军,他在说要求谈判!” “谈判?还要求?笑话!” 吴英杰满是灰尘的脸上露出轻蔑。 “你告诉他,他没有资格!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也没有,在我大明面前唯有服从!” “是!” 叽里呱啦一通,汉斯瞳孔放大,除了害怕还有一丝愤怒。 可惜那强撑的怒意稍纵即逝,帅不过三秒化作垂头丧气。 “此人姓甚名谁?” “禀将军,他叫汉斯·普特曼斯。” “蛮子名字真特么绕口,还是陛下说得对啊,蛮子就是蛮子,哈哈哈......” 吴英杰仰天大笑,笑了几声望向旁边禁军尸体,内心又不由生出一阵伤感。 “将儿郎抬下去好生收敛!” “得令!” “吴将军!” “张将军!” 张名振快步而来,两人庄重地互敬军礼。 “快取本将军水囊!” “是!” 望着吴英杰干裂的嘴唇,张名振一把接过水囊递了上去。 咕噜咕噜直喝,吴英杰舒爽地吐出一口气,又将水囊递给手下人接着喝。 “吴将军辛苦!” “张将军谬赞,没有你我两部紧密配合,何来我军之胜!” 说话间,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二人眼中泪光尽现。 这一仗比攻打社寮岛损失大得多,二十四个进入堡内的敢死队员几乎殆尽,外面船上的缆绳兵也死伤三成以上。 水师伤亡更多,尤其那一片礁石区,很多人直到战死都还保持着进攻姿势。 战争总会有牺牲,取得的胜利,所谓的功成名就,都是建立在将士们热血之上。 平复一番情绪,吴英杰指了指汉斯: “张将军,此乃红毛夷最高武官,还嚷着要谈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末将懒得搭理。” “将这些俘虏全部押回去!” 张名振大手一挥。 “得令!” “慢!” 看着汉斯身后有个明国人,张名振立马打住。 此人灰头土脸,一身锦袍难掩华丽,非常年轻细皮嫩肉的,由不得他心生疑惑。 “你是谁?” 迎向张名振严厉的目光,明国人双膝跪地: “禀将军,小人......末将郑芝豹,昨日进堡只是与汉斯商议明年采买之事。 末将昨日就欲返回,不曾想我大明攻打此堡,末将出不去困于堡内,望将军明察!” 郑芝豹知道隐瞒不住,早迟都会泄露,干脆直截了当。 “你是郑家老五?” “回将军,正是!” “哼!堂堂水师千户官,不驻守军中料理军务,却到此地与红毛鬼眉来眼去! 我军将士血染沙场,你在此冷眼旁观,你是大明儿郎吗?你好意思吗? 倘若本将军换做是你,拼死也要将这红毛头头拿下,你真是陛下的好臣子啊!” “将......将军......” 张名振说得一点没错,言语里还满是挖苦。 攻破敌营俘获一名明军千户,说起来都是笑话。 郑芝豹脸色极其难看,羞得无地自容。 张名振作为务实派将领,得知要进福建之前,就对郑家进行过了解。 锦衣卫传回不少消息,黄总兵那儿也告知不少,对郑家基本情况早都了如指掌。 郑芝豹常驻台湾安平港,直接操持郑家与荷兰人贸易,同时收取台地买水钱。 人不过二十,却是郑芝龙团队核心成员之一。 “本将不想与你计较,你大哥若是听诏听宣,今明两日必到安平,还是让他向陛下解释吧!” 张名振重重叹出一口气,不知是在嘲笑郑家,还是在感叹大明的奇葩现实。 “多谢将军!” 望了眼郑芝豹背影,张名振高声嚷道: “留下一队人速速打扫战场,其余儿郎随本将军攻打东侧城堡!” “得令!” 第325章 显摆 热兰遮城被破的消息传回。 崇祯拿起了筷子,将张嫣和柳如是准备的早餐一扫而光。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眯一会儿,睡觉咯。” “是,五郎,那你好生歇息。” “夫君,如是去矣。” “乖!” 二女宛然一笑,崇祯会心地闭上双眼,他可是一夜未眠。 面对宣府第一次出征时,都没有这般专注过,对付几百红毛鬼还到了这个份上。 或许随着经验的提升,人在内心升华的同时,也会变得越来越谨慎吧。 至于东面那座普罗民遮城,崇祯一点都不担心。 主要力量都被歼灭,完全可以参照对付淡水湾西班牙人那一套,张名振不是傻子。 外海海滩上。 一具具明军尸体整齐地摆放着,张名振与吴英杰默不作声,满是痛苦之色。 正如淡水湾一样,普罗民遮城堡里十余雇佣兵乖乖投降。 同僚长官不是战死就是五花大绑,他们又敢怎么样,他们只是东印度公司的员工而已。 战损统计已经出来了。 禁军战死四十八名,伤六十余;水师阵亡一百零三人,失踪四人,伤一百余。 红毛鬼战死三百三十七人,俘虏六十四人,俘虏中受伤者超过半数。 烧毁两艘柯克船,俘获四艘盖伦船。 经初审汉斯,另外十二艘战舰一部分去了日本,一部分尚在巴达维亚。 荷兰人以台湾为基地的战舰共十八艘,就快抵近历史巅峰。 舰船和城堡兵力三百三十人,水手一百二十六名,也就是说敌军还有五十余人失踪。 不用多想,失踪者要么烧成了灰或是肢体不全,要么葬身于湖底喂鱼。 锦衣卫密探坚守在堡子后方各处山林中,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 这与来安平途中收到的情报基本一致,原本荷兰人只有不到三百兵力,汉斯从巴达维亚带着人归来,加强了相应力量。 崇祯发起多场战役,从未出现过这么高的敌我战损比。 从某种角度而言,此战算得上惨胜。 战前虽有一定预期,但面对冰冷数据时,必会痛心疾首。 打扫战场清点财物,把被关押的也简单梳理一番,将俘虏押到海滩时,已到午时末。 安平港周遭不少百姓,已经齐聚海滩。 他们从昨天起就一脸懵逼,朝廷以往不管的地方一转眼变了天,所有平衡都被打破。 部分脑瓜子灵活且家中富庶者,带着仆人运来吃食劳军,听说郑家五少爷都在红毛鬼的城堡里,顺便过来打听一二。 他们跟着郑家搞贸易,有的在这边垦荒,已经赚得家产万贯。 安平周边就算处于底层的劳作者,也比呆在本土强得多,至少衣食无忧。 只是无官府状态保持这么多年了,面对此情此景,很多人还是不太适应。 未时时分,钱肃乐和郑芝龙来了。 崇祯已经听完前线武将一系列禀报,正准备审讯俘虏,探索台湾的未来。 既然大军阀如期而至,那就先接见再说。 “臣钱肃乐!” “臣郑芝龙!” “臣郑鸿逵!” “臣施大宣!” “......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船上,崇祯接受着臣子膜拜。 郑家武将自报家门,算是得到初步认识。 与御船相同型号的张名振旗舰、钱肃乐旗舰于左右接弦御船,这里是外海安平港口,可以停下很多艘战舰。 港湾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武装商船,早都被明军清空。 甲板上整齐摆放两排凳子,长期跟着天子的习以为常,郑家人却极不自在。 “卿等免礼,赐坐!” “多谢陛下!” 文武们全部坐下,郑芝龙、郑鸿逵、施大宣、甘辉颤颤巍巍坐了小半个屁股。 皇帝很年轻,人也长得英俊,眉宇间英气逼人。 太监与锦衣卫伴驾四周,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或许,这便是天子威仪吧。 崇祯扫视一圈,多望了郑芝龙一眼。 郑芝龙微垂双眸,显得非常恭敬。 “范学士!” “臣在!” 范景文起身,朝天子作揖。 “人都到齐了,郑爱卿一行从福州赶来,都不是外人,你将昨夜战况一并说说吧。” “臣遵旨!” 清了清嗓子,范景文侧身,拿起手中纸稿: “诸位,昨夜亥时至今日清晨,我军出动鸟船快船七十有一,兵卒一千二百余人,以雷霆之势攻破红毛夷城堡! 此战我军牺牲一百五十余,伤一百六十余,歼敌三百九,俘敌六十余,解救各地百姓近五百! 烧毁敌船两艘,俘获四艘,堡中数百万金银物资尽归我手,无一人逃脱,我军大胜!” 读完,崇祯示意范景文回班。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几息功夫后,全场没有任何人开口。 郑芝龙觉得有点冷场,站起身向天子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几个郑家家将也附和起来。 “都坐吧!” “谢陛下!” 气氛怪怪的,面对如此佳绩,最起码臣子应该响应一下啊。 结果其他人无动于衷,只有他郑家几个出言恭维。 郑芝龙不是傻瓜,皇帝在向他显摆。 这种战绩同陆地上动不动杀敌几千几万没法比,前年与红毛鬼和刘香联军大战料罗湾,获得的战果不及此战一半。 与一干海盗和西夷人对决了那么多次,常常死伤数十人损毁几条船就分出胜负了。 皇帝此战,倒有他显摆的资本。 “郑爱卿!” “臣在!” 天子点他的名,让郑芝龙心头一阵慌乱。 “不知爱卿对此等战损有何看法?我大明海战还有何需改进之处?” 皇帝果然在炫耀! 问题轻飘飘,提得却非常专业,似乎也并无好大喜功之意。 “陛下,臣愚钝,此等敌我损伤比例,放在大明已属最强! 臣与红毛鬼前年海战,仅杀伤夷番不足百人,其余八百余皆为刘香贼寇,自损过千!” 崇祯闻言,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大明武将都喜欢夸大战功,他郑芝龙也免不了俗。 通过锦衣卫今年暗查,那一仗再减掉七八成还差不多。 以当下全球海战模式,除了跳帮接弦或抵近火攻,根本不可能造成大量伤亡。 欧洲小国海战,往往相隔数里开炮对轰,打半天说不定都击不中一次,直到炮弹打光看谁先包围谁再决定胜负。 海战在风帆时代,仅处于近代海军起步阶段。 看破不说破,崇祯继续等着他的回答。 “陛下,我朝大中型海船以福船为主,福船优势颇多,然也有诸多不足之处!” “是吗?” “正是!” “那爱卿何不详解一番,给朕和诸卿说道说道。” “是!” 郑芝龙理了理思路: “启禀陛下,福船载重大抗风能力强,适合远洋航行,三宝太监就是靠其优势叱诧风云。 然就福船船体结构及其布局,用作战舰略显勉强!” “爱卿是指福船转向欠佳,而且航速过慢,火炮也不宜布设?” “正是!” 郑芝龙有些吃惊,大胆地看了崇祯一眼,随即垂下双眸。 他没想到天子一下子就说中要害,怪不得两次战斗能够快速取胜,看来绝非等闲。 其实崇祯是故意接话的,这才是他真正需要显摆的地方。 在宏观上他可比很多水师将领都要专业,顺手表露点实力,免得大军阀认为他胸中无墨。 第326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爱卿接着说!” 皇帝够厉害,郑芝龙只得顺着话题往下捋。 “西夷战舰乃软帆,载重及稳定性不及福船,然转向灵活航速较快,火炮数量远超我朝战舰,缺点乃抗风性能较差!” “所以取西夷船之长,弥补福船之不足,方大有可为矣!” “正是!” “依臣之见,福船可改作通体甲板,甲板之上仅保留一处了望塔,舱室全部置于甲板之下!” “如此福船就用不着那么大吃水深度,多增加闭水舱便是,亦可加大些许宽度。 那么通体甲板更方便船工操作,火炮也可设置多门,同时改成软帆增加航速!” 郑芝龙说一句,崇祯就接一句,句句都点中命门。 “陛下,恕臣孟浪!” 该说的都已说完,没提到的也被皇帝延伸,许多方面与郑某人构想完全一致。 身居皇宫的天子高深莫测,不知道他为何懂得这么多。 郑芝龙心里全是震惊,自己完全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爱卿过谦,君臣之间探讨事务何来孟浪一说,爱卿很有见地,朕心甚慰!” “臣惭愧!” “爱卿请坐吧!” “多谢陛下!” 其实崇祯还没说完,几十年后的大英战列舰,才是风帆舰中最牛逼的。 甲板以下设置多层舱室,绝大部分火炮都放在下面,摆个几十上百门随随便便,不成为海上新霸主都不行。 大明要做的,就是提前若干年完成这一理念,实现领先全球。 天津造船厂年后就会将此构想落到实处,只不过需要暂时保密,崇祯还不想提。 “爱卿,朕将佛郎机与红毛夷拿下,如此贸易会受到些许影响,不知爱卿如何看待?” 他来了,重点终于来了! 这句话看似不轻不重,实则非常不好接。 不由瞥了郑鸿逵一眼,郑鸿逵满脸期待望着大哥。 深吸一口气,郑芝龙答道: “陛下,据臣所知,佛郎机人受日本国驱赶,日本之船退回台湾,被陛下斩获实在大善! 如今红毛夷被击败无人通风报信,巴达维亚总督暂时也不会知晓,一两个月内无虞。 只是,只是......” “只是你不清楚朕接下来会怎样办,不知是将西夷人赶尽杀绝,还是加以利用!” “陛下......臣......” 郑芝龙支支吾吾,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不敢问,也不敢乱猜,擅自揣摩圣意的帽子太不划算。 “朕坦言相告吧,先前爱卿说昨夜乃大明最强之海战,其实不然矣。 朕灭社寮岛之敌我军战死十余伤十余,歼敌一百一十余,俘虏佛郎机人七十,淡水湾城堡未费一枪一弹!” 啊?这么厉害?郑芝龙和一众家将愣住了。 佛郎机在南洋的势力赶不上红毛夷,但官军损失这么小,那一仗是怎样打的? 传旨时只说了一个半时辰攻破,锦衣卫也没提细节,太特么让人意外了。 “臣方才信口雌黄,望陛下恕罪!” 崇祯浅笑,摆了摆手: “朕要佛郎机人赔偿军费一百万两,放一艘船再放点人回马尼拉报信便是。 倘若对方答应朕之条件,可在朝廷管控下与我朝继续贸易,如若不然,朕可以派兵去马尼拉,把那菲律宾总督一并灭之!” 说完,崇祯故意顿了顿,目光直视郑芝龙。 郑芝龙一阵窃喜,啥灭不灭菲律宾蛮子,保持贸易才是最真实的想法。 天子对佛郎机人如此,对红毛夷想必也只能这样。 皇帝喜欢搞钱,不可能看着银子不挣,如此说来,老四分析得一点没错。 “陛下英明!” “爱卿认为朕做得对吗?” “陛下高瞻远瞩,实乃圣主明君,臣钦佩之至!” 郑芝龙哪敢否定,皇帝这样做本就没错,忙作揖奉承。 今天与天子第一次面对面,心头各种情绪交织,比自己小几岁的帝王,不是善茬啊。 “哈哈哈......” 递来的彩虹屁换得天子大笑,郑芝龙很受用,连忙又谄媚地拱手: “陛下,欧罗巴距大明四万里之遥,国与国之间对弈非一日之功,期间必会造成关税减少。 为祝贺明日万寿圣节,臣特献上南海珍珠十颗,同时为弥补朝廷收入,臣助饷现银二百万两! 东西就放在钱将军旗舰之上,望陛下笑纳!”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家伙很有心机嘛。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钱都是次要,要的是他的态度。 听诏听宣派了兵,还亲自带过来说明态度端正,如今又要送钱,自然照单全收。 “哈哈哈,爱卿如此周到,真可谓大明栋梁,助响如此之多,朕就用于台湾移民垦荒吧!” “臣惭愧!” 天子喜笑颜开,郑芝龙也很高兴。 老四就是个预言家啊,天子果然要移民,那么下一步开州设县便成必然。 老四酸是酸了点,眼光一点都不差,多亏听了他的。 “朕看赏你点什么才好呢.....” “为陛下办事乃臣子本份,臣不敢自傲!” 崇祯没有吭声,作出一副沉思状。 历史上郑芝龙是个绝对的人精,但往往在大是大非面前容易犯糊涂,否则也不会当投降派,最终着了螨清的道。 现如今在福建带头交税,今日又如此这般,身边必定有看得清形势的人帮衬。 郑森还没有长大,细数郑家重量级人物,能做得到此等细节的只有郑鸿逵。 抬首望了眼郑鸿逵,那家伙眼观鼻,鼻观心。 应该比自己的年岁小一点点,相貌堂堂看起来一脸正气。 “郑爱卿!” “臣在!” “朕听闻你家四弟爱好读书,一心想考取功名?” “回陛下,正是!” “陛下,臣愚钝!” 郑鸿逵连忙起身向前几步,小心脏跳得砰砰作响。 大明锦衣卫真厉害啊,这些事都知道。 不管了,能从天子口中被提及,是他郑老四的荣幸。 “这样吧,郑副总兵慷慨解囊助响,又积极响应朝廷新政,是为有功于社稷! 朕亲赐郑鸿逵举人出身,届时可做官亦可入京会试,朕入福州后便让福建提学立即备案!”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鸿逵五体投地,朝天子深深一拜。 此刻他的心里无比激动,这么多年了精力都被郑家贸易所耽误,仅是个府试童生。 以前大哥就说去给提学官说说,恩蒙一个秀才,但他想靠自己努力。 出手就是举人,天子恩赐的含金量首屈一指,他的仕途有望了。 “郑举人不必多礼,平身入座吧!” “臣多谢陛下!” 郑鸿逵一阵恍惚,天子真是一个好天子啊,后年开春一定争取考个进士。 缓了缓,崇祯笑眯眯望向郑芝龙,将话题拉回正轨。 “今日朕本欲亲自提审红毛夷,不想卿等前来,便将此事延后,郑爱卿对西夷了解甚多,朕看就在此一并办了吧。” “臣多谢陛下抬爱!” 郑芝龙拱手,他也想亲耳听听天子对西夷人作何安排。 “李指挥使!” “臣在!” 李若链赶忙起身拱手。 “那红毛夷头头怎么说?” “回陛下,臣已将条件告知,然此贼嚷着要见陛下,臣未予理睬!” 这事儿李若链之前就禀报过,崇祯只是问给别人听。 “一帮狼心狗肺之辈!那些佛郎机人罪行查得如何了?” “禀陛下,佛郎机人九年前占据鸡笼,之后霸占淡水,数千土着遭到屠杀。 蛮子强迫土着信仰西教,充当仆从苦役,大量妇女沦为玩物,台地百姓苦蛮子久矣!” “那红毛鬼呢?” “红夷人十一年前进入台湾,所犯暴行有过之而无不及!” “混账!一群该挨千刀的魔鬼!” 崇祯重重拍打案几,眼神变得阴冷,着实吓了郑家人一跳。 皇帝发火是这个样子啊,跟先前那副其乐融融两码事,脸色转换得可真快。 “把那两个蛮子头头给朕押来!” “陛下,今日与红毛夷督办一道被擒者,还有一位明国人!” “那就一并带来!” “陛下,明国人乃郑副总兵五弟,这......” “你说什么?” 崇祯故意一问,李若链到底是李若链,很会打配合。 “郑家五弟郑芝豹,昨日进入红毛夷城堡商谈贸易事务,城破后被我军俘虏!” 郑芝龙脸色极其难看,家将们也差不多。 郑家与红毛鬼贸易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当着皇帝的面点穿实属不雅。 水师千户还当了水师的俘虏,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被当成奸细砍头也说得过去。 真特么背时! 第327章 这是通谍,不是谈判! 崇祯心中暗笑不已。 糖果加上闷棒,如此循环,方为为君之道。 “想必只是误会,都带上来吧!” “臣遵旨!” 重要俘虏都关押在张名振旗舰上,李若链快步离去,要不了几下就会领过来。 “陛下,臣惭愧,请陛下治罪!” 郑芝龙双膝跪地,既感到羞愧,又有点无言以对。 “爱卿平身,稍后一问便知,常言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朕岂会是非不分!” “臣多谢陛下!” 一番话让郑芝龙吃下了定心丸,可惜的是就算郑芝豹最后没事,武将也做不成了。 这种事情传出去,郑家哪里还有脸面。 “罪臣郑芝豹拜见陛下!” 郑芝豹和两个西夷人被带到近前。 瞧这阵仗坐在主位的人必定就是皇帝,郑芝豹不安地下跪。 一旁郑家人如坐针毡,却也只能静观其变。 “跪下!跪下!” 迭戈很顺从地施以大明跪拜礼,汉斯无动于衷,李若链用力给了他一脚。 腿上生疼,汉斯带着不满双膝重重矗在甲板上。 “ik protesteer!jullie mogen geen gevangenen mishandelen!” 瞪着一双牛眼,汉斯既愤怒又生出一丝胆怯。 “郑爱卿,你来当通译吧!” “臣遵旨!” 郑芝龙求之不得。 皇帝明显更看重与西夷人对话,他也想表现表现,以减轻老五的不堪。 崇祯知晓他至少精通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日本四国语言。 外语能力成为郑芝龙商业版图的一大优势,说不定其它欧洲语言也了解。 “陛下,臣斗胆,汉斯抗议说陛下不尊重他的人权!” 崇祯冷笑,没有作声。 汉斯大胆地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这么多张熟面孔,不禁朝他最熟悉的尼古拉·一官嚷道: “iquan! zeg tegen jullie keizer dat dit een schending is!gevangenen mishandelen is barbaars!” “他在说什么?” “陛下,蛮子说,说......” 给了他一个眼神,郑芝龙拱手: “蛮子说明国皇帝让他下跪属于暴行,虐待俘虏是野蛮人才会做的事!” “哈哈哈......” 崇祯止不住大笑,就差捧腹和前仰后合了。 “大胆狂徒!” “混账!竟敢亵渎我大明天子!” “大胆,你是找死!” “......” 李若链哪里受得了这种话,狠狠踹了汉斯一脚,一众臣子也出言呵斥。 笑够了,崇祯像看猴子一般地看着汉斯。 “what a bunch of idiots!fuck you!” 啊!郑芝龙险些惊出声音,眼睛睁得老大。 天子竟会英格兰语?骂别人白痴,关键还那个啥人家祖宗! 这还是深宫里那位皇帝吗?太不可思议了。 汉斯是老熟人,知道他懂英格兰语,这句话用不着翻译。 “你告诉蛮子,欧罗巴人就是一群强盗,到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是在大明,任何人都必须遵循大明规矩! 他是战俘不假,但更是侵略者,侵略者何来人权之说?朕不砍他的头就已经很仁慈!” “遵旨!” 郑芝龙一字不漏翻译,汉斯听得心惊胆颤。 如此霸道的明国君王,跟他讲人权纯属放屁。 迭戈早都领教过,头几天明皇骂他比骂汉斯惨得多,他只有一旁听听的份。 “告诉他,如果再出言不逊,朕会先割他的耳朵,再割他的舌头!不信就试试看!” 随着郑芝龙翻译完,汉斯彻底安静了,眼神也变得黯淡下来。 狗日的杂碎,以为我大明好欺负吗? 郑芝龙打你荷兰人又要利用你们赚钱,老子也会,而且会比他做得更霸道。 抿了口茶,崇祯轻蔑地望向两个蛮子。 西班牙人同荷兰人不对付,刻意将二人关在一起。 两个家伙同病相怜,不可能不进行交流,迭戈给汉斯吹吹风也是好事。 “朕对你红毛夷有三个条件。 其一,此战城堡、战船包括一切财物,均为大明战利品,朕可以返还一艘船,让他回巴达维亚向总督禀报!” 等郑芝龙译完,崇祯接着道: “其二,红毛夷可以与我国展开贸易,但前提是必须赔偿大明军费三百万两! 派来的人和船严格遵守大明律法,仅拥有贸易及暂住权,且收取贸易额之三成当作关税!” 听郑芝龙说完,汉斯惊呆了。 迭戈说大明皇帝要他们一百万两军费,换在东印度公司咋就高出两倍了? 明皇太不讲理了! 一通叽里呱啦,汉斯语气很是急促,却又显得畏畏缩缩。 “陛下,他说陛下是在抢劫,他做不了主,巴达维亚总督也不可能答应!” 不清楚天子懂不懂荷兰语,郑芝龙翻译得特别小心,生怕遗漏半个字。 本可以译成敲竹杠,直白点就直白点吧,他也想听听皇帝如何反应。 “抢劫?混账东西!” 崇祯突地拍案而起,指着汉斯就疯狂输出: “你红毛鬼在台湾滥杀百姓奸淫妇女孩童,压榨当地百姓为尔等生产粮食蔗糖! 尔等运到日本换取银子,再用所得银两购买我大明之物,之后高价卖给欧罗巴诸国! 一通操作无本买卖,白赚十余倍甚至数十倍收益,用我百姓血汗获取暴利,尔等吃人不吐骨头,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抢劫犯! 别人治不了你,朕做得到!” 崇祯几乎吼了出来,气势不容任何质疑。 熟悉他的臣子都知晓品性,已经见怪不怪,第一回见驾的郑家人就不一样了。 天子太有种,郑家军虽打败过红毛鬼,但只要乖乖交给郑家买水钱,照样合作不误。 红毛夷其中的一些道道他们都不一定掌握,天子仿佛比郑家还要清楚细节。 郑芝龙逐字逐句翻译,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天子在敲打他,皇帝不简单啊。 “其三,这是通牒,不是谈判!你那总督要是还有点眼光,那就来大明签署协议,如若不愿意,朕不介意踏平巴达维亚! 你红毛夷不从,朕就给佛郎机人合作! 一个十七人公司小小督办,朕懒得和你浪费口舌!” 汉斯彻底蔫了,不敢再提出任何反驳。 本身这一次惨败,回去肯定不好交代,在这里瞎嚷嚷完全是出于本能。 大明水师爆发出的战力,比尼古拉·一官的舰队厉害多了。 尤其那个秘密武器,还有士兵坚毅的眼神,让他心有余悸。 至于西班牙人,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全方位压制住西班牙,是东印度公司最高目标。 “大明陛下,我愿意将原话带给总督,陛下仁慈!” 崇祯笑了,这就是人性。 就好比在生意场上遇到竞争对手,哪怕遇到明知不可为的事也要坚决去做。 只有跑在对手前面,方可迎来梦中的春天。 第328章 欲擒故纵 “把红毛鬼带下去!” “遵旨!” 皇帝说的这句话没人翻译,但汉斯啥都明白。 锦衣卫将他拖了下去,汉斯心中一阵担忧。 明国皇帝单独留下迭戈,显然要背着他再说点什么。 他不知道明皇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撇开荷兰国与西班牙单独合作,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崇祯哪会管他怎样想,要的就是两个蛮子相互猜忌,这样才会取得最大效果。 反正要与谁做生意也没有阐明,在蛮子面前不需要讲什么信誉,保障利益最重要。 “郑副总兵!” “臣在!” “朕还有些话要与佛郎机人说,仍由你担任通译!” “臣遵旨!” 瞄了瞄迭戈,崇祯端起王承恩重新冲上的热茶,抿了一小口,一副似笑非笑。 “朕头两日给你说那一百万两军费太少,朕现在改变主意了,你佛郎机国需要翻倍!” “什么?尼古拉,明皇说的是真的吗?” 听完翻译的话,迭戈瞳孔放大,带着一丝惊恐问向郑芝龙。 大明皇帝不能这样啊,他做不了主,但头几天开出的条件,总督肯定不会太过抵触。 如今出尔反尔,这是要挑战佛郎机国底线啊。 “我大明天子说改就要改,你佛郎机唯有遵从!” 郑芝龙高声回答,既是回应迭戈,也是给崇祯脸上贴金。 “大明陛下,你总得给外臣一个缘由,我需要理由!” 迭戈壮起胆子发问,他打心底害怕这年轻的皇帝。 那些受伤属下被明军一刀砍下脑袋,颈部鲜血像喷水一般涌出,想起来都毛骨悚然。 “你佛郎机人数年来杀掉几千台湾百姓,让那么多人当奴隶,你不该作出赔偿吗!” “大明陛下,可您也杀掉受伤战俘啊!” “你那区区二三十人罪有应得,能与几千人相比吗!” 迭戈闭嘴了,他找不出理由反驳,更何况在胜利者面前。 “你只管转告你的上司即可,跟红毛夷一样,有诚意就到大明签订协议! 朕可以作出承诺,在恰当的时候可以与佛郎机达成同盟关系,保障你国南洋利益!” “我的天啊!” 听完郑芝龙转述,迭戈发出一声惊叹。 一切不愉快都被抛向脑后,随即嚷道: “外臣多谢大明陛下!” 崇祯风轻云淡,他明白得很,西班牙地位已经渐落西山。 全球利益受到荷兰人蚕食,各处都在与荷兰人刀兵相见。 葡萄牙尚未脱离出西班牙,但在全球很多地方已经实行自治,根本不买西班牙的账。 后起之秀英格兰跃跃欲试,与西班牙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大明能够与本国确立同盟,那么南洋这么大一片地区,将少耗费大量精力。 美洲到南洋,南洋到大明,大明再到欧罗巴,这条最重要的贸易航线会得到一定保障。 “朕绝不食言!但朕也要告诉你,大明不会单与某一国展开贸易,倡导来者不拒,前提是不得伤害大明利益! 日本航线朕会去拓展得更宽,大明会充当南洋范围内调停各国争端之角色,无需置疑,大明有这个能力!” 迭戈听得胸中波澜起伏,从明国展现的水师战力看,绝对有这个资本。 大明人多船多,又是在家门口,这种先天优势无可替代,偏偏明皇又如此强硬。 欧罗巴隔大明太远了,想靠几百人就占领人家某处国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朕还可以告诉你,那濠镜澳的西方人朕会严肃对待! 不可能让那帮人强占大明海岛,条件只会跟尔等一样!” “多谢大明陛下!” 迭戈情绪升腾得更高,明皇口中的西方人,就是本国西部那群家伙,一直想闹独立。 大明称西班牙为佛郎机,实际最先与大明展开深度交流的,便是那帮败类。 西班牙国王一直忌惮它独立,大明能这样做,算是间接帮了一个大忙。 迭戈深深向崇祯拜了一拜,他已经被这些利益打动了。 “李若链!” “臣在!” “佛郎机俘虏全部放回,返还一艘船,备上粮食和水!” “臣遵旨!” “陛下......” “爱卿有何话说?” 郑芝龙拱手,他觉得这样做似乎太过纵容西班牙人,留下几个当人质也好啊。 自己跟西班牙人若表现得亲近绝非好事,需要当着天子进一步划清界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爱卿放心,只要菲律宾总督看得清形势,就会派人过来! 如若不然,待明年宗藩出海,福建台湾有这么多兵,菲律宾有多远呢?” “陛下,恕臣愚钝!” 郑芝龙哪里是愚钝,他就等着皇帝这句话。 天子果然好战,说不定还会帮着宗藩拓展海外,现在总算搞清楚心中猜测了。 “迭戈,朕可以告诉你,大明是一个包容的国度,龙华民、汤若望等人受到优待,你们的传教士也可以去我大明国都! 只要巴达维亚总督答应条件签署协议,俘获你们的战船朕也会如数返还! 其余条件不会改变分毫,希望你那总督能作出最明智的选择,你走吧!” “是,尊敬的大明陛下,外臣告退!” 迭戈满意地走了,他觉得明皇给西班牙的条件,要比荷兰人宽松得多。 西班牙需要地区盟友,这是他们最迫切的。 龙华民和汤若望他都知晓,虽不是西班牙人,但同属于一个教派,是与新教对立的角斗士。 大明比日本宽容,明皇亲自表态,西班牙在大明的传教事业,也必将迎来转机。 崇祯不知道迭戈在想什么,他也懒得去想。 欲擒故纵只是小手段,一众蛮夷别想占到大明好处,仅仅再给点小诱惑而已。 所谓龙华民、汤若望之辈,早都被锦衣卫严密监视,传教不会有什么作为。 在山东消灭孔府和白莲教时,顺手把大部分西夷教堂也给毁了,美其名曰误伤。 老子只叫传教士去京师,又没说允许传教,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给大明做义工未尝不可。 “张参将!” “臣在!” “红毛鬼交给你安排,同样返还一艘船,让他们滚回巴达维亚报信! 明年开春前务必前来大明,否则朕不惧与红毛夷开战!” “臣遵旨!” 崇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人总得放回去禀报。 荷兰人还有数艘船在日本,届时让黄蜚于航线上拦截即可。 那些都是筹码,一点都不担心收不到蛮子的回应。 对西夷的事,就这样处置了。 望着地上跪了这么久的郑芝豹,崇祯心中暗笑不断。 现在就剩下本国人,该敲打敲打了。 “郑芝豹!” “罪臣在!” 崇祯缓缓开口,郑芝豹早就双腿发麻。 现在轮到自己,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朕看你年纪轻轻,或许经商更胜于带兵吧?” “陛下,臣没有将汉斯亲手擒拿,臣有罪!” 郑芝龙想插话,在天子面前又不敢造次,最终还是忍住。 甲板上陷入短暂沉寂,只有丝丝海风在耳边环绕。 郑家与荷兰人贸易,又要收取对方买水钱,就是最大的金主,换谁也不会这样干。 他们毕竟是商人,更是曾经的海盗,眼里只有利益。 “你无罪,平身!” 什么?如此丢天朝颜面的事,就这样轻飘飘? 郑芝豹满脸惊异,郑芝龙心头那块石头也终于缓缓落下。 第329章 朕要亲赐他一个名字! “扶他起来!” “遵旨!” “臣多谢陛下!” 郑芝豹艰难地被锦衣卫扶起,双腿麻得无法站立,锦衣卫给他端来了凳子。 “朕看你就别当水师千户了,代表郑家去皇家集团当差吧。” “臣......” 郑芝豹无比错愕,丢脸的事跳过了,一时不知所措。 “臣多谢陛下恩典!” 郑芝龙赶忙救场,作为郑家老大,自然得对天子仁慈表示感谢。 天子这句话带着太多信息量,由不得他反应敏捷。 “郑副总兵!” “臣在!” “大明全面开海近在咫尺,商业兴则百业兴,与诸国贸易将由皇家集团全盘掌控! 爱卿闽粤台三地生意广泛,你不会恼怒朕抢你饭碗吧?” 一句话不轻不重,在郑芝龙听来却犹如惊涛骇浪。 “陛下,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臣不敢!” 郑芝龙连忙跪地,这是赤裸裸的敲打啊,他哪有脾气抗衡。 崇祯心中冷笑,面子话只是敷衍,朝廷从未向郑家发放过一分钱军饷俸禄。 当然,态度很重要,哪怕趋于形势无奈选择也行。 而且从另一个层面讲,郑家搞到那么多银钱发展那么多兵力,借的都是大明的势。 没有大明这块土壤,郑氏就是一个普通人家。 “驸马督卫和大明银行的人将于近日到福州,届时他们会与你商讨各项细节! 朝廷利益最大,唯有国库充盈大明强盛,天下人才会跟着富起来!” “臣多谢陛下抬爱!” 郑芝龙虔诚地深鞠一躬,这样说他也就放心了。 看来老四说得对,郑家仰仗的归根结底还是朝廷。 没有大明这庞然大物作为后盾,根本翻不起浪子。 反抗朝廷成为天下公敌无比愚蠢,天子也容不下大军阀存在,只能跟着朝廷走。 郑家垄断的日子不在了,但皇帝明确要分他一杯羹,这么做一点都不过分。 “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缓了缓,崇祯正了正身形,严肃地说道: “朕前来南方,就是要重拾大明海疆,让大明真正走向强大,让百姓丰衣足食,而不是士大夫口中所说四海升平! 你郑家军将与大明水师、禁军及闽粤营兵进行整编,新组建南征都督府! 闽粤台三地太小,大明人应将眼光看向海外,天下还有多出大明数十倍的广袤土地! 西夷人能够将战舰开到四万里之外,圈地经营大赚特赚继而富国强兵,我大明为何不可! 唯有走出去方可实现所谓教化四夷,否则皆为空谈,朕要让历朝历代先辈之雄心,在我大明一朝全部实现!” “臣等愿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席话掷地有声,臣子们全都起身附和。 张名振、钱肃乐、顾炎武、黄宗羲几个年轻文武热血沸腾,连郑鸿逵也犹如打了鸡血。 郑芝龙与家将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头实则浪涌翻滚。 照这么说,将来大明人也能如西夷蛮子一般,出去搞块土地做大做强当王爷? 大明藩王只有那么多,他们根本管不过来啊,对对对,一定有当王的可能! 皇帝眼界就是不一样啊,这哪是堪比太祖成祖,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坐吧!” “谢陛下!” 煽动了一番情绪,崇祯深吸一口气。 这段话绝对发自肺腑,也释放出许多信号,算是为下一步诸多事务作出心理铺垫。 要给别人画饼,也要给别人实质性的希望。 “诸位,南征都督府一事,朕准备在年后离开南方之前尘埃落地。 只要跟着朕一心为大明谋福祉,无论个人前途与大明前途,皆大有可为!” 说完,崇祯不再开口了,转而端起茶杯。 这些事要让郑家人再消化消化,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夺郑家垄断生意,接下来还要吞并军队,得把握好尺度。 当然,在崇祯眼里,即便是条蟒蛇也得趴着。 这一回必须顺利收复郑家,这是他到南方最主要目的,如此以闽粤台为跳板走向南洋的构想,方可完美予以实施。 放下茶杯,崇祯看向郑芝龙。 今日说白了就是两人的交锋,先前与西夷人只是开胃菜。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得再给郑家加点料。 “郑副总兵!” “臣在!” 望了一眼范景文,崇祯接着道: “朕方才忘了问爱卿,对郑家军接受整编一事,爱卿不会有意见吧?” “臣不敢!” 天子又是这种口气,就像刚才说贸易由皇家集团掌控一样。 郑芝龙心中直打鼓,我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说不吗? 只要条件过得去,军阀哪敢跟朝廷斗,朝廷已不再是那个整天吵架的朝廷了。 “此事朕与范学士及京师内阁多次沟通,相关方略已由范学士定出初稿。 朕先透露一二吧,大明水师将暂分成两个舰队。 爱卿可为其中一个舰队总兵,亦可任南征都督府都督佥事,爱卿皆可自由选择!” 郑芝龙皱了下眉头,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对于大明新军制,他还不是很了解,朝廷派来的训导官,全都被他送去坐着冷板凳。 但整个大明水师只设两个舰队,那含金量绝对不低。 听说北征都督府老大,乃原兵部左侍郎王业浩,别人仅得了个都督同知衔。 原挂着兵部尚书衔的陈奇瑜,其江南都督府也跟王业浩一致。 若自己当了都督佥事,岂不成二号人物?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副总兵牛逼多了。 “臣一切听从陛下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芝龙释然了,差点君前失仪,赶忙跪地谢恩。 “朕只是随口一说,待到福州之时由范学士公布方略,爱卿还有时日详加考虑!” “臣多谢陛下!” 当什么官让臣子自己选,在大明还是头一遭,郑芝龙一下子不大适应。 或许,这就是人们传说的当今天子礼贤下士吧。 “对了,朕听说你家长子,尚处总角之年?” “回陛下,正是,犬子郑森今岁十一!” 皇帝话题转换得真快,郑芝龙一阵发懵。 “如此比太子大五岁,太子年幼,需要人......” 崇祯喃喃自语。 郑芝龙震惊了,当听到太子二字,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内心变得激动起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那份欣喜。 “你家长子会武功吗?” “回陛下,犬子酷爱读书,也在每日练武!” 自家小子聪明伶俐,就是他郑某人的骄傲,一提到儿子就喜欢得紧。 天子意思很明显,就差没报出文武双全了。 “甚好,朕看届时就随朕一道去京师,明年太子出阁,让他陪太子读书吧!” “臣多谢陛下恩典!” 郑芝龙露出喜色,赶紧又给天子磕几个头。 崇祯也没喊他平身,仿佛在沉思。 “不妥......不妥......” 见天子又自言自语,郑芝龙慌了,难道希望化成了泡影? 怎么回事啊?心头变得不安,一旁郑家人也大气不敢出。 “噢,爱卿勿忧。” 崇祯是在犹豫,给郑森赐姓是历史上朱聿键干的事,后来也成了货真价实的民族英雄,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这样。 不管了,郑森是可造之才,就再给他加一道光环吧。 “朕是说到东宫还还不够,朕应该亲赐他一个名字!” 啊!郑芝龙闻言神色惶恐,比先前还要震惊。 陪太子读书代表着与国同休,前途不可限量。 皇帝竟然还要赐名,他郑家最少两代人不可能衰落了,如此大善矣! 第330章 又要当爹了 “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缓了缓,崇祯又道: “朕看就叫作成功,赐国姓,你家公子名曰朱成功!” “多谢陛下恩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芝龙神情激动,接连三拜,表达着深深的敬意。 赐名都是另外一回事,关键姓朱就大为不同,老郑家祖坟冒青烟了。 如此,郑家将与老朱家同呼吸共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臣等多谢陛下恩典!” 郑鸿逵、施大宣、甘辉全都起身跪地。 郑家家将只知晓侄子被赐了国姓,代表着无限荣光。 但对于读过书的郑芝龙尤其郑鸿逵来说,这里面还有着另一层涵义。 “禹锡玄圭,告厥成功”这句话可不简单,说的是大禹治水完成后用玄圭祭告天地,耗费大半生伟业终于完成。 有对努力与德行的肯定,用作名字期许孩子未来能脚踏实地,马到成功。 皇帝对郑森对郑家期望值很高,这小子有福了。 “朱成功既已赐姓朱,便与太子为同姓兄弟,卿等一定勉励予他,定要为太子保驾护航!” “臣等遵旨!” “都起来吧!” “谢陛下!” 望着他们的亢奋样,崇祯知道,郑家已经被彻底收复了。 不管今后在商业利益分配还是整编军队之时,哪怕过分一点也无所谓。 而郑芝龙呢,他打心底真正佩服起了皇帝。 老四说得太对了,大势所趋之下郑家无法避免,土皇帝不可能再当得成。 天子收买人心的做法,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接受皇帝一切“盘剥”。 郑森将来会不会当王爷呢?郑芝龙一度遐想连篇。 回去后一定在族谱上加一段话: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三,帝大悦,赐名郑森朱成功!” 一直到天色擦黑。 甲板召对结束,崇祯扔下一句话。 明日申时于安平港犒劳全军,欢度万寿圣节! ...... “五郎......” 张嫣揉着崇祯的肩膀,一脸心疼。 “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惜不是在京师,不然都可以一家人好好欢庆一番。” “至少有你们在身边啊,大明这么多事,我也没办法,还好今日收获颇丰!” “朝政之事臣妾也不便多问,只需如实报道便是,五郎要注重龙体,别太操劳了。” “操劳?我精力旺盛着呢,稍后我们再一龙二凤一番,你看我够不够精神!” 崇祯坏笑,又有点心猿意马了。 张嫣轻拍他的肩膀,五郎真是坏死了,私底下老是油腔滑调。 柳如是在一旁不时看向崇祯,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怎么了?我的小君君等不及了吗?” “夫君,臣妾没,没什么,哦不是......不是.....” 柳如是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好像答非所问。 察觉了柳如是异样,拍了拍张嫣的玉手,让她也坐在身边。 本身自己并不累,根本用不着按摩。 他是一个细心的男人,得问一问。 “宝珠,你看你柳妹妹这个样子,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崇祯不解地望着张嫣,又看了看柳如是。 张嫣打趣道: “你这妮子,快给五郎说啊,藏着掖着作甚!” 柳如是脸庞变得更红,胸前一阵起伏,似乎在压抑着心中那份激动。 “夫君,今日夫君召集群臣议事之时,臣妾......臣妾突感胸中不适。 便唤来随行御医诊脉,告知臣妾......臣妾有喜了。” 柳如是羞得像个小女生,仿佛瞬间多出了几分母性的味道。 “真的啊,太好了,哈哈哈......” 一手一个将她们搂入怀中,崇祯笑声不断。 柳如是都怀上了,看来平时的努力没有白费。 如此说来,按时日推算,周玉凤和田秀英也快生了。 说不定报喜的奏折已经在路上,又要当爹的感觉实在大好。 “那要好生养胎,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或是公主,等回京后我就册封予你,委屈你这么久,还望你不要见怪。” 闻着柳如是带着清香的秀发,崇祯缓缓说道。 “臣妾只愿与夫君两情相悦,封号在臣妾眼里无足轻重,夫君你是了解臣妾的。” “哪儿的话,傻瓜!” 柳如是说的或许就是真心话,但崇祯哪会不给她名分。 以往从未聊到过这个话题,今日就一并给说了。 对于自己的女人,崇祯既要爱,也要给她们应得的一切。 “夫君......” 柳如是挣开怀抱,一下子陷入呆愣,搞得崇祯云里雾里。 “你这是?” 深吸一口气,柳如是露出略带讨好的笑容,撒娇般地说道: “夫君,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嗨,说呗,你说的照准便是!” “真的吗?夫君不许骗臣妾哦。” “哪敢啊我的柳君大人,我是一国之君,更是你的丈夫,骗你作甚。” “多谢夫君!” “妹妹,你......你别......” 张嫣也挣脱怀抱,好像知道柳如是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随即出言阻止。 “姐姐莫及,妹妹要说!” “妹妹......” 见二女那副神情,崇祯更搞不懂了,看她们究竟要干啥。 “夫君,臣妾想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抱养给姐姐,臣妾还年轻,还望夫君恩准!” 柳如是变得一脸严肃,生怕崇祯不愿意,或是发怒什么的。 看了看张嫣,张嫣带着愧意低下了头。 又直视柳如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她眼里崇祯看到了倔强,也看到了真诚。 “宝珠,你愿意吗?” “五郎,臣妾......臣妾......” 崇祯这一刻无比欣慰,隆隆的幸福感直冲脑门。 重新将二女拥入怀中,柔声道: “如是想得这般周到,甚是难得,宝珠也不要婉绝,你们都是我的女人,我没有任何意见。 如是正值青春风华,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宝珠这么多年受尽苦难,这样最妥!” “五郎......多谢柳妹妹!” “姐姐别说了,夫君真好......” 张嫣饱含热泪,柳如是满脸堆笑,笑着笑着也挂满了泪花,二女感情再次得到升华。 三人紧紧拥在一起,感受着家的温暖。 对于常规女子来说,就算要抱养孩子给别人,也不会将第一个抱出去。 柳如是大公无私识大体,通过这一段时日相处,已经非常理解了张嫣。 张嫣虽享受着一样的疼爱,但她已经三十出头了。 没有孩子的女人,生活是残缺的。 当初被客氏耍手段以致无法再生育,以前就曾想过过继一个孩子给她养,算是从某种角度弥补她的遗憾。 既然如此,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吧。 “宝珠。” 过了好一阵,等她们的情绪宣泄够了,崇祯再度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回京之后怎么办?” 舱室中陷入短暂沉寂,崇祯知晓张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五郎,臣妾想过了,回去就搬出宫,你会放我走吗?” 张嫣起身,刚刚哭过还带着微红的大眼与崇祯四目相对。 “说的哪儿话,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看今后报纸方面,只有你在宫外全权打理。 玉凤毕竟是皇后,很多时候不一定方便。” “多谢五郎。” 重新轻轻靠回崇祯肩膀上,张嫣温顺得犹如小绵羊。 对于这个话题,两个人在一起时曾提到过多次。 朱媺娖、朱慈烺都大了,一群孩子迟早也会懂事。 身在一个皇宫当中,难免不察觉一些微妙的异样,那样始终不太好。 崇祯给不了张嫣名分,哪怕他是一个强硬的皇帝。 让张嫣冲出笼子搬出去,放飞自我做她想做的事,何尝不是提倡女权最切实的一种方式。 现在柳如是要抱个孩子给她养,张嫣觉得可以提前出宫了。 过去多年经历的怨恨与悲痛,就当作过眼云烟吧。 “我会经常看你和孩子的。” 张嫣没有说话,感觉得到她在微微点头,舱中再次陷入沉寂。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331章 万寿圣节说兵事 翌日。 天刚蒙蒙亮,安平港郑家商行就人声鼎沸。 在方正化与一众太监指挥下,郑家仆人布置起了场地,忙着挂灯笼铺地毯,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郑家多位厨娘与火头军支起三四十口大锅,案板摆成数排。 各式食材由马车和人力纷纷运来,军中派来帮忙的兵卒有条不紊打着下手。 郑家商行是一个物资中转地,场地足够宽敞,搞万把人聚餐毫无问题。 昨日天子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臣子们知道怎么做,郑家更是积极应对,无论如何也得好好表现,充当起了大半个地主。 郑家在台湾号召力非同一般,听说当今天子生辰需要桌椅板凳,百姓们主动就把东西搬来了。 温体仁、姜曰广、熊文灿、邹维琏、周遇吉、孙应元、何可纲、杨嗣昌也已赶来安平。 他们只比郑芝龙一行迟出发半日,今日大早便抵达此地。 按锦衣卫传过去的口谕,其中一条是倘若郑芝龙会到台湾,那么各位重臣就随后赶至。 郑芝龙选择离开老巢,代表着不会发生大的变故,他们可以暂时脱离岗位了, 而且天子生辰何等大事,中间只相隔一个海峡。 换作在京师的话,文武百官与使节都会朝贺,藩王会呈递贺表,有的还将被受邀参加,崇祯自然得满足臣子的虔诚之心。 跨海而来的人当中,崇祯看到了杨嗣昌。 在进南京城前便向湖广下了一道诏令,让杨嗣昌去广州找姜曰广,除此之外啥都没说。 凭杨嗣昌智商,接到诏令那一刻,判断出皇帝会继续南下,去拔掉郑家那颗钉子。 本朝四年时老爹杨鹤过世,杨某人守孝三年,眼看孝期过半老母又病亡,不得不继续守孝。 今年年底孝期结束,还说向天子写奏本,明年斗志满满重返朝堂,没想到诏令就来了。 杨嗣昌何等精明,天子这样做预示重新启用他的机率很大。 看来历年请求夺情去陕西灭贼,以洗刷父亲耻辱的雄心终于打动天子。 从广州跟随姜曰广到福州迎驾,接着渡海到台湾,总算见到阔别数年决定他命运的人。 正申时分。 在臣子们簇拥下,一身盛装的崇祯踏着地毯进入郑家商行。 一千多桌的规模让人惊叹,各部兵卒于划定区域就坐。 天子一到,全都起身恭迎,场面热闹却不失井然。 锦衣卫抬来数十个木箱,里面装满了忙活一夜加上半天准备的散银,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范景文担当今日司仪官,方正化手下的人紧密配合,担当同步“传声筒”。 尽管不是在京师,做不到那么多繁缛礼节。 然万寿圣节与春节、冬至并称三大节,大明人无比注重,该有的程序必须得要。 当今天子勤俭有度,已经四五年没有于当日赐宴臣子了。 “向君父行大礼,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范景文将声音拖得老长。 御马监太监替代了鸿胪寺礼官,逐一朝场下传递。 “恭祝陛下福寿安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一浪接一浪,文武儿郎们情绪高涨。 没有祭太庙,皇帝也未坐于奉天殿,更无礼乐加持气氛,却一点都不影响实际意义。 场面过于繁琐毫无用处,天子威仪靠礼节根本得不到巩固,唯有文治武功。 抬手压了压,崇祯面带微笑。 “众卿平身入座!” “多谢陛下!” 接着。 范景文表情严肃,取出一份卷宗。 朗声宣读起自今年中都皇陵被焚后,天子一系列重大举措及丰功伟绩。 言辞之中满是景仰与赞颂,事实胜于雄辩,大明度过了最危险时刻,正一步步走向新生。 天子一切政令无比正确,能用的赞誉之词都用了,还通俗易懂,听得人热血沸腾。 将崇祯歌颂一番,范景文接着提到了大明儿郎。 公布自出征天津起,直到前日各场大小战役立下卓越战功的儿郎名单。 禁军主力都在福建,本次宴会只有一部水师、一千锦衣卫及少量禁军参与,还有从福建过来的本土兵卒。 最具突出表现的数十立功人员,已经被周遇吉几个武将带了过来,作为代表参加万寿圣节。 能在今日这种场合得到口头表彰,其性质非同小可。 范景文宣布,所有南下禁军、水师、锦衣卫将士每人赏银五两,身在安平者宴席过后排队领取,没在的正旦前全部发放到位。 立功人员按规定该升官者升官,该封赏者另行封赏。 本次要常驻台湾的郑家军、福建兵通通赏银一两,算是小小收买一下人心。 别看每人所得数量不多,加起来却是近200万两,天子太大方了。 范景文还顺便吹了个风,大明军队从明年起将实行新的服役、军饷及抚恤金制。 通过今年实践与革新,军队管理体制方已越来越清晰,可以进入全面正规化了。 朝廷将从明年正式实行义务兵制,每个家庭凡非独子者,均需有人参军,通过考核合格后入伍,服役期3年。 期满后可退伍亦可继续从军,新兵每月待遇饷银最低一两二钱,之后逐年提高。 吃穿用度均由朝廷解决,军属家庭可获取朝廷补贴,最低标准不低于军饷之三成。 现役将士按参军年限同样可以申请退伍,即便普通士兵退伍,均可获得一笔不少于一年军饷总和的安家费用。 朝廷还会根据情况,为士兵及武官安排一条营生之路。 终身为军、世代为军的体制一去不返,真正走向人性化、新制度化。 在场士兵们哗然了。 除了郑芝龙的兵外,绝大部分兵卒都来自于原有军户。 明年让每个非独子家庭都要参军,预示着全民平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精神安慰。 尤其家里有补贴,退伍后有安家费朝廷还要安排事情做,这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陛下想得太周到了。 不枉他们为大明流血牺牲,他们这辈子值了! 末尾范景文还栓上一句话,往后参军将更为严格,报名都不一定选得上,军人将成为大明最推崇的职业之一。 崇祯敢在万寿圣节让范景文对这一条政令进行预热,他是拥有相当底气。 大明军队长期保持在200余万人,中后期卫所颓废后实际也差不多。 拆撤卫所让名义兵力减少,禁军、水师加上各地营兵,实际大约在70万人上下。 这当中很多边镇兵卒需要重新筛选,禁军和水师一系列制度,将全面推向全军。 按崇祯构想,当下野战军保持在100万人上下较为合理,守备军也就是内卫部队20万人左右即可,如此诸多构想方能实现。 当然,未来随着乌斯藏、哈密卫、辽东、蒙古等地重新纳入统治,军队可恢复至200余万。 经户部户籍司清查大半年之久,各省人口黄册清理过半。 大明原两京十三省范围预计3300余万户,丁口不少于1.4亿人,加上12岁以下孩童,预计在1.7至2亿人口之间。 兵源基数巨大,大明一点都不缺人! 随着经济民生发展,完全养得起那么多军队,且不会像以前的军户那般潦倒。 武人地位越来越高,保家卫国的理念持续注入,自然成为年轻人向往。 很多人挤破脑袋,还真不一定选得上。 该说的都说了,今年万寿圣节大为不同,崇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展示雄心的节点与场合。 万寿圣节说兵事,意义绝非一般。 在场臣子绝大多数都是武人,那份狂热都被带动了起来,跟着天子混大有前途! “陛下有旨,开席!” “遵旨!” 第332章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次日,腊月二十五。 崇祯准备离开台湾。 于郑家商行召集所有重臣及军中百户以上军官,算是临行前一次简单会晤。 关于驻台军队方案,范景文早都按旨意拟成,照着念就行了。 升钱肃乐为少将,升甘辉为准将,一正一副统领所部水师、郑家军一部以及三千福建兵。 额外再从张名振本部再划出数十艘船和千余儿郎,驻台兵力达到八千人,两百余艘各式战船。 旨意要求年后正月内完成整编,称其为驻台特混舰队。 方正化留下来,代表御马监监督本次整编,重新编制兵册,所有规制均以禁军为蓝本。 安排完这档子事,崇祯望了望一众臣子,将目光定格在了郑鸿逵身上。 “郑举人!” “臣在!” “朕前日说过你可以做官,也可以进京参加十年春闱。 朕今日去福建后,将与诸卿好生思量,最终敲定台湾开州设县一事,爱卿经常往返台湾,朕想知道你对此地了解多少?” 话递到了嘴边,天子连郑家大哥都没问,偏偏问他,想必有点什么名堂。 郑鸿逵不假思索,赶忙答道: “陛下,台地移民加上土着不过十余万,地大物博一年三熟,港口条件优良! 臣与郑家兄弟到过此地数次,陛下若在台湾设立布政司,需大量移民充斥开荒,教化土着学习汉家文化,不再刀耕火种。 西夷人已被我大明降伏,台湾作为贸易中转之地得天独厚,荒蛮之岛必定迎来曙光!” “嗯,爱卿所言极是!” 点了点头,崇祯接着道: “台地辽阔数百里,设十余县不在话下,安平首当其中,之后乃淡水、鸡笼等地,不知爱卿愿意今后主政一地吗?” “陛下......” 郑鸿逵心中大惊,皇帝这是要封他的官啊,自己饱读诗书善于接受新鲜事物,当官为民早已成为心中所想。 就算去参加十年春闱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想步入官场。 “陛下,恕臣唐突,臣唯陛下旨意是从!” “哈哈哈,如此甚好!” “郑鸿逵听旨!” “臣接旨!” 郑鸿逵恭敬地跪在地上,心头如小兔子乱跳,一旁的郑芝龙等人也喜形于色。 “朕即日起改安平港为台南县,设台湾为特别府归朝廷直管,等同于松江、天津等地,与承宣布政司平级! 郑鸿逵知书达理胸怀壮志,特封台南首任四品知县,为台地百姓教化造福!” “臣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鸿逵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郑芝龙也由衷感到兴奋。 天子出手就给老四一个四品官,这知县可是相当于知府一般的存在啊。 郑家终于出文官了! “平身!” “谢陛下!” “正旦即将来临,爱卿先随朕回福建,好生商讨台湾未来具体事务。 台地暂由钱、甘二位将军代管,一切照旧,开年后爱卿再走马上任!” “臣遵旨!” 接着,崇祯勉励驻台武将们一番。 交代了很多需要注意的侧重点,也描述着台地美好未来。 言语中天子或多或少透露出一些方略,从中可以感受到打造台湾的决心无比强烈。 还想以台湾为跳板,让大明儿郎和百姓走出去,将华夏文明广撒四方! 崇祯原本是想过完年后再宣布设特别府一事,考虑到下步要全盘整编郑家军,事务很是杂乱。 那就把准备好的糖果先再塞一颗给郑家,让他们心头更为踏实。 而且郑鸿逵这个人可以重用,历史上此人拥护唐王,说服郑芝龙拥立朱聿键为帝,一定程度上遏制住南方一盘散沙。 要是郑芝龙把眼光看得更远,多一些家国情怀,凭福建、广东、江西及浙江大部分区域,南明像南宋那般偏安一隅不无可能。 可惜郑芝龙商人利益熏心,加上朝堂党争不断,隆武被逼无奈亲征被俘,郑某人随后心甘情愿跪迎螨清。 郑鸿逵、郑成功两叔侄苦劝无果,最终郑芝龙一投降就被囚禁,郑家基业烟消云散。 两叔侄靠着落败家业重振旗鼓,一度还打到南京,但凡郑芝龙不那么自私,根本不可能败得那般快。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活生生将大好河山白白葬送。 郑鸿逵跟自己年龄相仿,又极度爱国,历史没给他机会,那我就亲自给他吧。 未时末。 与驻台儿郎告别,御船升起船帆缓缓驶出安平港。 两百余艘各式战船浩浩荡荡,朝着北面扬帆起航。 ...... 福建的深冬,其实并不太冷。 只是偶尔会出现极端天气,大年三十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换做几百年后在强大先进的生产力面前,影响并不会太大,然而在相对落后的封建时代,称得上祸不单行。 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崇祯深吸一口气。 下雪就下雪吧,总比干旱好,南方即便气候异常,也总比干涸的北地更为优越。 手中陕西孙传庭传来的报灾奏本,让他心头很不是滋味,陷入深度沉思。 小冰河从南宋末年就开始了,到最近十来年达到顶峰,进一步促就原迹上大明灭亡。 鞑子入关后奇迹般恢复风调雨顺,真是天要戏耍华夏人,这也成为东林投降派后来抹黑大明的有力借口。 说什么大清有上天眷顾入主中原实至名归,从万历爷起皇帝全面与东林人硬刚,没有遵循他们的治国理念,以致天怒人怨。 崇祯皇帝听了他们的话,然而以往拉的旧账实在太多,不可能再重现昔日荣光。 他没有完成的遗愿,只有螨清兄弟帮他去完成了,他那一帮臣子用不着担心,他们将积极辅佐新主,继续为华夏谋福祉。 扯他妈的蛋!崇祯想起来就无比气愤。 一帮乱臣贼丑化大明,成为蛮子帮凶,到头来还是被乾老四列入贰臣传。 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不但是他本尊的悲哀,更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无限耻辱。 “范爱卿!” “臣在!” “陕西一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陛下......” 范景文胸中一阵起伏,迟疑片刻,答道: “陛下,陕西乃全国受灾最严重之地,多年战乱之下百姓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孙传庭建议极好,不失为最佳良策,臣以为完全可行!” “何以见得?” 崇祯没有转身,继续望着窗外雪景,心中满是惆怅。 “陛下于月初下旨陕西等受灾省份以工代赈,大力修建水利设施,然离明年春播尚早,距夏收更有半年之遥。 青黄不接之际靠藩王仓储与军队匀粮只可解决一时,各省调粮亦需时日,半年之期太过漫长,不知道多少百姓能挺过去。 而且若开春后仍然干旱,那么明年势必造成更大范围饥荒,必饿殍遍地。 臣以为左右都难,不如让更多百姓随藩王迁移海外,这样或许可多活下几人。 流寇涂炭西北十年,早已满目疮痍,八百里秦川已无汉唐时期之繁荣,待燃眉之急解决,以后再好生运筹不迟!” “哎......” 崇祯重重叹出一口气,今日是大年三十,明天起将迎来新一个年头。 收拾完台湾西夷算得上完美收官,意气风发来到福建,打算年后挽起袖子加油干。 结果孙传庭一记奏本,让他瞬间如掉入冰窟。 孙传庭禀报,陕西十余州县旱灾严重。 入冬后冻死饿死百姓两万余人,趋势正在持续恶化,他尽力救助也无法止住势头。 漫山遍野植被砍光,很多地方放眼望去二三十里寸草不生,百姓连取暖的柴火都没有。 若非今年又是免税又是分田地,朝廷还大力赈灾,死掉的人将成倍增长。 很多百姓分到了田地,却也倒在了黎明前。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李若链!” “臣在!” “立即召集群臣议事,不要再等晚上才来,朕等不及了!” “遵旨!” 崇祯几乎吼了出来,心情极其沉重。 大明还要做的事太多了,一件一件根本做不完。 不把陕西问题解决,他哪来心思陪臣子吃年夜饭。 第333章 让陕地生态休养生息 “把杨嗣昌一并叫来!” “遵旨!” “陛下......” 天子心情不佳,李若链走后范景文小声说道。 他清楚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事,天子都听得进去。 大年三十,也不想皇帝太过低沉,他得开导一二。 “陛下,大明剿贼可以十省联动,民生之事同样行得通,可让孙传庭与洪承畴立即招募愿离开家乡之民,由军队送出陕西。 到河南后交给卢象升接管,转道湖广入水路进松江,江南都督府船只两百余艘。 若运力不够可征调长江沿线船只辅助,将移民暂行安置于松江陆续出海。” 缓了缓又道: “台湾之地幅员辽阔,放一百万人都轻而易举,只是看似容易,运作起来牵一发动全身! 四川一地其实最合适,只是入冬翻越秦岭甚是艰难,两种选择都难做,臣......” 崇祯没有开口,这些方略他方才也想过。 台湾需要人,但路途遥远,陕西人湖泊都难得见上一个,何况汪洋大海。 四川离得近,秦岭却又是最大障碍。 “臣拜见陛下!” 老温第一个来,这儿是海关司衙门后院,可是他的地盘。 “平身!” “谢陛下!” “不知陛下召臣来,有何吩咐?” “你自己看吧!” 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本,温体仁恭恭敬敬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温体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忐忑不安。 他当首辅那会儿这类奏本见得多,天子从来都非常重视。 只不过很多时候心有余力不足,拆东墙补西墙,有时连东墙都没法拆。 现在不一样了,朝廷虽谈不上盆满钵满,不过救这点灾没有问题,已经具备能力应对。 见温体仁想说话,崇祯问道: “爱卿觉得如何呢?” “陛下,臣以为孙传庭所言极是,陕地灾害四起流贼又祸害如此之久。 周边省份唯移入四川最佳,然秦岭这道南北分界线,灾民恐难以逾越!” “假如派军队开路护送呢?” “如此可降低损伤!” 崇祯微微点头,与范景文对望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老温到底当过首辅,也擅于揣摩他的心境,抛开以往的党争不提,眼界绝对不差。 “走,去大厅,等文武来了再议一议。” “是。” 老温何等精明,知道一番话已经说到了天子心坎上。 “臣等拜见陛下!” “卿等免礼,赐坐!” “谢陛下!” 一番君臣礼仪,崇祯直接让范景文通报情况。 并表示准备采纳孙传庭谏言,只是事务繁杂,如何移,需要移到哪里,让大家各抒己见。 几息功夫后,熊文灿开口: “陛下,事不宜迟,臣以为应立即向陕西下旨招募百姓,洪督宪与孙巡抚剿贼事务具体,朝廷应好生筹划此事!” “臣附议!” 邹维琏出言附和。 二人都想露露脸,只不过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熊文灿除了当年顺水推舟招安郑芝龙,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邹维琏属于守成,更无耀眼功劳。 但凡二人稍微思路活跃点,即使处于郑芝龙淫威下,也不至于原市舶司每年仅收几千两税银。 望了望郑芝龙、周遇吉几个武将,又看向姜曰广和杨嗣昌,崇祯问道: “不知姜爱卿、杨爱卿是何看法?” “陛下,臣以为派谁去是另外一回事,关键如何保证途中百姓用度,唯有移往四川最妥!” 被天子点名,姜曰广说出了他最真实的想法。 “陛下,河南山西等地最适合陕地移民,然二省灾害同样不轻,不可迁入。 台湾看似最佳却相距甚远,四川物产丰富人口稀少,只是处于深冬恐难以平安到达!” 杨嗣昌接着拱手道。 崇祯心中表示认可,这件事情上范景文、温体仁、姜曰广和杨嗣昌都拥有了高度共识。 四川确实乃不二选项,现如今排查黄册初步数据,预计四川有五百万人上下。 想想四川一地在几百年后峰值时期达到一亿多人,足以说明物产丰富。 如今虽生产力低下,但除了成都平原还有广袤的川中、川北、川南丘陵,开点荒养活千把万人肯定没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便定为迁往四川,冬季翻越秦岭必定存在伤亡,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陛下英明!” 一众文武拱手作揖。 “陛下,范学士先前说陕地受灾九成,重灾区过半,臣斗胆,敢问陛下迁移多少人口为宜?” 杨嗣昌随即提问,显然对这事很上心。 当初他老爹当过三边总督,对陕西自然了解得更多。 崇祯没有开口,这个问题还真得细细思量。 陕西灾荒肆虐,流寇破坏多年,很多大小河流发生改道或是出现淤堵断流。 八百里秦川早已成为人间炼狱,生态环境极度恶劣,几百年后的华夏花费数十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将生态日渐恢复。 大明科技达不到几百年后地步,兴修水利也需要漫长的时间与财力。 要移民那就多移一些,以时间换空间,让陕地生态得到喘息。 想了想,答道: “朕以为多多益善,凡不适合百姓居住之地均可迁移,眼前要做的乃解燃眉之三十万百姓。 之后可将时日拖长,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五年十年亦可,总之要让陕地休养生息!” “多谢陛下,臣已解惑!” 环视一周,崇祯心中已有计较。 “范学士!” “臣在!” “即刻传旨卢象升并洪承畴、孙传庭,组织灾民迁往四川,四川各府县做好迎接之准备! 朕只有两个要求,其一,派军队沿路确保灾民基本吃食,谨防流贼裹挟,少给朕冻死饿死! 其二,到四川后发放移民口粮,给种子农具鼓励开荒,官府全程指导种植南方作物!” “臣遵旨!” 顿了顿,望了眼杨嗣昌。 “杨嗣昌接旨!” 杨嗣昌闻言,猛地心中大惊。 他知道天要降大运了,赶忙俯身跪地。 “钦封杨嗣昌为四川巡抚,同时兼任西南都督府都督佥事,协理秦良玉兵事! 原巡抚王维章调回京师另用,此道旨意届时由杨爱卿一并带入四川!” “臣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嗣昌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深深拜了几拜。 自己蛰伏快五年了,陕西剿贼早都用不上他。 如今去四川当巡抚,还能顺便为陕地百姓做点实事,也算了却老爹曾经的心愿,他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杨爱卿!” “臣在!” “朕就将蜀地交予爱卿,接受灾民仅乃其一,诸多琐事朕还要与你详加商谈,过完年后初三就出发吧!” “臣多谢陛下恩典,臣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