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病弱美人她总对男主卖惨》 第1章 绑定 “余惜这辈子最恨别人说她残疾,可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如果你哪天死的很惨,千万不要怀疑是她干的哦。” —— 余惜带着病痛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辈子,她只活到十八岁,却有十二年都在病床上度过。 可面对她这样一个病秧子,余家人也没有嫌弃过她,反而因此将她放在掌心,百般呵护。 在闭眼前,余澈紧握着她的手,神色凄惶,她微微抿出一个笑安慰他,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余澈是整个余家最难攻克的对象,冷心冷性,对她常常不假辞色,甚至知道她是偷走他亲妹妹人生的假千金后,更是厌恶她。 可后来,他却也是最纵容她的,只要她轻轻皱眉,他便仿佛如临大敌,紧张地将她抱在怀里。 “别哭…你和爸爸妈妈都要好好的…” 余澈心如刀割地望着病床上的少女,只觉得心中有巨大的痛楚蔓延。 余惜艰难地抬起手指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余澈不由依恋地偏过头蹭她的手指,他攥住她的手,像是要牢牢抓住她流逝的生命。 余惜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面容苍白脆弱,却让她精致的面容更惹人怜惜。 她轻轻皱眉,彻底阖眼,让人觉得她好像只是累的睡着了一样。 围在病床前的余母扑到病床上,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余蓝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神情阴翳。 你再讨人喜欢又怎样,还不是个短命鬼,永远也争不过我。 余蓝扯出一个笑,继而越来越大,仿佛裂口女,突兀的笑声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显得诡异而瘆人。 再也不会有人和她抢自己的家人了。 哈哈哈… 余惜没去管她死后余家人的反应,因为一个叫“爱恨404”的系统绑定了她的灵魂,将她带到了第一个世界位面。 “只要我完成任务,我就会重返现实,获得一具无病无痛的身体?” “是的,宿主。” “只要您收集男主的爱或恨任意一种情绪满分,即可通关。当然,爱恨对半满100分也视为通关。” 余惜柔弱乖顺的脸上,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虚空: “开始吧。” … 余惜一醒来就察觉到这具身体有先天不足之症,眸中不禁聚满冷意。 404敏锐察觉到宿主情绪的波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宿主,需要提前和你申明,往后的每个世界,身体都有不足之症,这是为了符合病美人的气质。” 余惜勾了勾唇,却全无笑意。 “病美人?确实是我最擅长拿捏的形象。” 反正只要完成任务,回到现实后身体是健康的,那么在任务中如何就没什么了。 刚刚也是因为最开始期待有健康的身体,所以当发现身体病弱的时候,不免期待落空,让她变了脸色。 404见宿主想开后,就隐身了,它们不会干扰宿主的行动,如非必要,它不会出现,也是为了让宿主更沉浸地完成任务。 余惜现在所处的第一个世界,是一本古言先婚后爱文。 会计师陆怀衣穿成不受宠的丞相庶女,被嫁给首京最出名的纨绔世子——韩无寂。 而韩无寂看似草包花心,实则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暗中一直为太子做事,手中鲜血无数。 女主嫁进去后就被韩无寂约法三章,冷漠以对,女主也不甘示弱,要想让她听话就必须要男主明面上给足她尊重,让她有机会接触府中事务,站稳脚跟,韩无寂答应了。 之后两人看似互不相干,实际上韩无寂的暗卫一直将女主的行踪报告给他,久而久之,韩无寂养成了习惯去关注女主,逐渐被女主清醒理智的性格所打动。 忍不住先动心的韩无寂开始了轻微追妻火葬场,最后抱得美人归。 男主外,女主内,男主的事业自此高歌猛进,辅佐太子登基,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而原主作为男主的表妹,只是他伪装自己的一颗棋子。 原主身世凄苦,家中亲人早逝,被托养在男主家长大,算是和男主青梅竹马,对男主一片痴心,而男主却对她一丝感情也无。 甚至在知道自己的母亲绝不会同意他娶原主一个病秧子后,借题发挥,营造出他对原主爱而不得,从此花天酒地来和家里对抗的假象。 男女主成婚后,原主自以为是男主挚爱,嫉妒又愤恨的她便给女主使了好几次绊子,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反而促进了男女主感情的发展。 自从男主明确心意后,原主就彻底失去了价值,甚至因为之前针对女主,而遭到男主惨烈的报复,被打断双腿,从此在床上郁郁而终。 第2章 初见 “小姐,您醒了?” 外间的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滋补的参汤,现在是午时三刻,正是小姐平时喝汤的时间。 余惜眸子微阖,唇色浅淡,泛着粉红,像新开的初荷一样娇妍。 丫鬟归雀看到小姐这副姿色,不由心中高兴,她们小姐就算是生病也难掩倾城之姿。 难怪世子爷那么心疼和在意小姐。 这不刚刚,她们还在准备午食,世子爷的小厮便早早带了上好的人参过来,吩咐着一定要熬了汤给小姐喝。 余惜微微蹙眉,眉间好似压着一笼云烟,“拿走,我不想喝。” 归雀微微一怔,继而解释道:“小姐,这是世子爷专门带来的人参熬成的汤。” 往常只要一提到世子,小姐便会开心地弯起眉眼,珍之重之地对待世子带来的东西。 可现在,小姐仍皱着眉,十分干脆地拒绝:“太腻。” 现在是夏日,又是午时,让她喝人参汤是嫌她死的还不够快吗? 归雀莫名不敢像从前一样打趣小姐,只得微微垂了头退了出去。 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匆匆进来的世子爷。 韩无寂墨袍翻飞,走得快而稳,见到归雀手里的汤碗,随口问道:“小惜喝了吗?” 归雀抿着唇,不敢抬头:“回世子,小姐说暂时不想喝。” 韩无寂跨进房间的脚步一顿,打了个转,停在归雀身前。 归雀莫名感受到压迫,无端想起下人间的传闻,世子爷看似待人随和,实际冷漠又薄情。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你没有说是我带来的人参吗?” 归雀垂低头:“回世子爷,奴婢说了,只是小姐…” 没等她解释完,肩颈处忽然传来剧痛,她整个人被踢得摔了出去。 韩无寂收回脚,神色冷淡:“没用的东西。” 里间忽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韩无寂迅速抬步走了进去。 也没管男女大防,直接走到了床边,将咳嗽不已的娇人搂进怀里,大掌轻柔地顺着她的背。 余惜眼角沁出泪花,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顺着他的力道,呼吸渐渐缓了下来。 韩无寂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神情流露出怜惜。 “水…” 旁边没人,韩无寂又松不开手,干脆将人抱到腿上,坐到桌边倒了水喂到她嘴边。 余惜脸颊微红,似是羞赧,“谢谢表哥。” 她伸出细白的指尖握住茶杯,倾身去喝水。 苍白的唇瓣因为抿在杯壁上而泛出血色,显得嫣红而娇嫩。 韩无寂的手似乎能感受到她鼻尖呼吸的热气,他微微垂眼,似是陷入某种沉思。 喝完后,余惜抬起头想道谢,却被韩无寂按住嘴唇,他的拇指微微在她的下巴上按出一个窝,擦去了多余的水滴。 余惜落在膝上的手指僵直,忍住了推开他的冲动。 原主的记忆里,两人虽然也有肢体接触,但从来都是浮于表面,浅而少,没有如此亲密过。 韩无寂修长五指轻拢住她的脸:“怎么不喝我命人给你熬的汤?” 余惜睫毛微抬,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厌倦:“喝腻了。” 韩无寂略微沉思:“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任性。” 余惜将好看的脸侧面对着他,不让他看她的眼睛,只是一滴晶莹泪珠划过脸颊,惹人怜惜得紧。 韩无寂紧了紧搂住她腰的手,忽然觉得今日的她比过往苦涩忧愁的模样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想她哭,却又隐隐生起一种让她哭得更狠的冲动。 “我已经四处去搜寻名医了,治好了就不喝这些,别哭了,小惜。” “我会心疼。” 如果余惜抬头去看,就会看到韩无寂说这话时的面无表情。 但是没关系,他也看不到她眼底的淡漠。 余惜适可而止地止住了泪,咬唇看他,妥协似地点了点头。 韩无寂扯出一个笑,将她抱进怀里。 “明日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可是,明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 他却说要带自己去散心,是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 还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内心如此无情,面上却滴水不漏。 但是, 她也不差。 余惜闭了闭眼,似是倦怠地靠在他肩颈处,神色又泛着安心和放松,十分依赖的模样。 韩无寂手掌一下一下划过她的背,像是在哄她睡觉,那双黑瞳却幽深而沉寂。 翌日。 韩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屋檐,下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敢误了吉时。 余惜本就浅眠,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余惜干脆坐起身,起床的动静惊醒了蹲睡在门外的丫鬟,赶紧端了热水走进去。 余惜见来人不是归雀,而是一个年纪略大却十分稳重的绿衣丫鬟,也没开口问归雀去哪儿了。 绿衣丫鬟准备好洗漱用具后,向余惜行礼:“姑娘,奴婢是月盈,世子爷让我以后跟着您。” 第3章 大婚出游 月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余惜的眼色,怕她要问归雀的去处,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只等小姐提问后回答。 谁料小姐只是淡声开口:“服侍我洗漱吧。” 月盈微微松了口气,她也害怕新主子因为世子爷私自更换了贴身丫鬟而排斥自己。 余惜懒懒支着头,由月盈捧着热毛巾敷在脸上轻柔擦过。 心中不由感叹,若为人上人,这封建制度看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月盈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给余惜换上,样式简约却不简单,衬得余惜宛如月下仙子。 “世子爷说一会儿就带您出去。” 余惜止住了她往发髻上插簪子的动作,改递了一朵小小珠花给她,“别在侧面。” 发髻简单点儿,靠在韩无寂怀里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戳头了。 和衣裙相得益彰的垂苏珠花别在发侧,小姐略微低头,流苏轻荡,实在美极。 月盈在心中默默欣赏道。 用过早膳后,门外便来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厮,月盈叫他在门外回话。 “姑娘,世子爷命我带您过去。” 余惜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韩府后门外停着一架低调古朴的马车,内里却奢华至极,绒毯铺壁,冰鉴的冷气环绕,温度适宜。 韩无寂墨发高束,没穿婚服,反而一身宝蓝长袍,随性而慵懒。 小厮还没轻叩车壁,韩无寂已经下了马车,自然地牵住余惜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韩无寂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掌心的温度印在她的手背上。 余惜浅咳了一声,笑得温软:“没事的。” 韩无寂有一双瑞凤眼,眼皮的褶皱像是走线凌厉流畅的竹叶,此刻他低头盯着她,无端生出一种炙热和柔情。 他手臂穿过余惜的膝弯,将人抱到了马车上。 余惜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柔顺的长发便扫过他宽阔的后背。 韩无寂手臂微不可察地一滞,像是被羽毛挠了心尖一下,无端有些痒意。 一路上,两人安安静静没有多话,氛围却又和谐,溢满了温馨。 仿佛他俩才是夫妻,只是在今天出去郊游一般日常。 而真正的新妇如何,谁也没有提起。 陆怀衣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花心的纨绔世子时,并没有愤怒和抗拒,反正这侯府勾心斗角,早就容不下原主。 那她不如干脆离开,嫁去韩家,会有更多可能。 如果那个纨绔世子是个可造之材,她愿意花一些心思把他的心性扳正,如果是个只会拈花惹草的酒囊饭袋… 陆怀衣猛地揉皱手帕,那就让他做个傀儡相公,可千万别碍了自己日后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今日大婚,这个便宜相公就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 她穿着大红喜袍,站在堂中央,看着对面一只被用来替代行夫妻之礼的公鸡,心里因为这种轻视而感到出奇的愤怒。 可她到底人微言轻,只能听着宾客嘲笑的声音,屈辱地拜完了堂。 她一定会把被人踩掉的尊严一点一点讨回来。 郊外。 一处围场外,聚集了各式花枝招展、头上簪花的女子,她们高举着手帕欢呼,看着十分热闹。 韩无寂先从马车上下去后,伸出手揽住余惜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两人还未走近,围场里便低眉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管事来。 “世子爷,您的位置小的已经安排好了,聂少爷他们已经玩过一场了。” 韩无寂眉眼微抬,应了:“带我们进去。” 两人跟着管事刚一靠近围场门口,许多女子便丢了绢花到韩无寂身上,仿佛下了一场粉红花雨。 “快看啊!是世子爷来了!” “世子爷终于来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人群骚动间,四个着华裳的少年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唇红齿白,眉眼肆意,一见到韩无寂就哥俩好的要揽过他的肩。 韩无寂避开后,沉凝的面容忽地变化,好似乌云散开,整个人充盈起一股爽朗的气质。 余惜看在眼里,只觉得终于遇到了一个演技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了。 韩无寂面带笑意,警告道:“少动手动脚的啊。” 聂泉呵呵笑着,并不在意,反而挑眉看向余惜:“素日里只听闻你对你的表妹一往情深,今日可算让哥几个见着真容了。” 后面的三个少年一齐笑出声: “确实是天人之姿,难怪无寂兄宁愿逃了婚礼也要带佳人出来一游。” 余惜微微垂眉,神情略淡,好似他们说中了她的伤心事。 聂泉神情一变,笑闹着打了他们一拳,转身过去,眉眼却压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个少年见韩无寂笑意已经消失,眼神忽地冷冰冰的,让他们害怕得紧,他们只与聂泉熟,却是没有和这位传闻中的纨绔世子来往过。 本以为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没想到这一见大大颠覆了他们的印象。 想到对方到底是尊贵的世子爷,哥几个也再不敢嬉皮笑脸,赔笑着扇了自己的嘴几下,“我们胡咧咧的,世子爷莫见怪。” 聂泉也不想毁了好好的出游,故而从中调和道: “他们是个猪脑子,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却没本事准确表达出来,实际上他们就是想说你和你表妹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你可别再想多了。” 韩无寂终于展颜一笑:“我哪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聂泉见韩无寂笑了,心知这事儿在他这儿已经过去了,便又去看余惜的反应。 余惜浅浅弯了弯唇,有些僵硬,似仍有些多思和在意。 聂泉心里对她的印象下降许多,他喜欢爽朗活泼的女子,并不喜欢这种多愁善感的病秧子。 只是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说出来,不然韩无寂还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韩无寂将余惜拉进怀里,披了一件轻薄的斗篷在她身上,免得她被湖风吹凉。 这一番细心的动作,令在场许多女子都芳心萌动,只恨那个被关怀的人不是自己。 没人说过,传闻中的纨绔世子竟会有如此柔情体贴的一面啊。 韩无寂握了握余惜的手,低头问她:“还想去玩吗?” 若是她已经没了兴致,便打道回府。 反正这一趟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本是新婚之日,他却带着自己的表妹出门游玩,又当着众人表现出自己的深情,之后纨绔和深情两个看似矛盾的标签,会在传言中紧紧地贴在他身上,逐渐让人深信不疑,从而大大方便了他的暗中行事。 余惜摇头:“我想去看看。” 围场内正在进行的比赛是马上簪花,也就是看谁先骑马冲到终点,为那里站着的女子簪上鲜花,便算胜利。 第4章 借花吻你 除了韩无寂,其他四人身边都是独身一人,因而当问到谁愿意成为那个被他们簪花的姑娘时,围场外的女子几乎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无寂也没能幸免,几个含羞带怯的女子推攘着走了过来, “公,公子,可要…” “表哥——” 声音细弱又隐带急切。 韩无寂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拉住,他偏头看过去。 余惜的小手只堪堪勾住他一根指尖,她仰着头,扬起笑脸,带了丝朝气:“让我去吧。” 韩无寂回握住她的手,说:“不行。” 余惜神情瞬间蔫了下去。 那朵侧面的珠花仿佛也黯然失色。 韩无寂微默。 他抬手将她的这朵珠花摘去,引得余惜疑惑抬头。 他唇角带笑,似是轻哄:“一会儿给你带个更好看的。” 余惜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这是答应了,不由激动地抱住他整个手臂: “表哥,你真好。” 韩无寂怔了怔。 余惜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大,有些无措地想要收回手,却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这样活泼,我觉得很好。” 像是黑白的水墨画忽然有了颜色,变得生动起来。 余惜脸颊微红,羞赧地不去应声。 … 比赛就绪,五人皆骑一匹高头大马,蓄势待发。 韩无寂坐在一匹纯种黑色大马上,握着缰绳,身姿微伏,眉眼间泄露出星星点点少年意气,显得不再那么老成。 这具身体的视力很好,所以余惜能清楚看到马上的韩无寂,心中笃定他也能瞧见自己,于是轻点头间温柔一笑,是鼓励也是相信。 韩无寂眼睫微颤, 寒星般的双眸望着远处那道柔弱的身影,满是专注。 响箭为号,一时间尘土飞扬,骏马奔驰。 齐头并进的五人因为骑速瞬间错落开来,韩无寂排在首位,一往无前的劲头甩了身后那群公子哥几十米。 在快要接近终点的时候,韩无寂忽然勒马跳了下来。 马蹄带起的灰尘因而一丝也没有飞到余惜面前。 韩无寂步子大而快,后面的人和他仍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姿态从容,仿佛千军万马也难令他变色。 一名小厮手中的托盘上并排整齐放着五朵品种不同的花。 芍药,芙蓉,月季,雏菊,洋桔梗(私设)。 韩无寂的手在芙蓉上顿了一下,转而拿起了最边上的洋桔梗。 世人都追求盛而艳的东西,对花也不例外,往往觉得花瓣越大,越显出贵重。 可韩无寂觉得花这东西只是陪衬,比不得人半分,最重要的是适配。 而洋桔梗浅绿的颜色今日和她穿的水蓝色甚配。 清新淡雅,悦目怡人。 余惜眼神微怯,却又控制不住盯着朝她走来的人: “表哥…” 她的身高堪堪到他的肩颈,韩无寂左手捧住她的后脑,将花簪了上去。 余惜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琉璃般剔透晶莹的瞳仁抬头看他,软软一笑:“好看吗?” 韩无寂点头。 余惜又问:“表哥可知道它的花语?” 韩无寂略一沉思,盯着她的眼睛,说: “纯洁的爱” 余惜一怔,眼睫像蹁跹的蝴蝶,胡乱的颤动着。 眼底却略微嘲讽,纯洁的爱么? 好像不怎么适合他们两个人呢。 余惜说:“没想到,它的花语如此感人。” 韩无寂附和:“嗯。” 聂泉的声音清亮,揶揄道: “无寂兄,你的骑术真是让我们拍马莫及,现在又有佳人在侧,我都快嫉妒死了。” 韩无寂背手一笑:“你的羡慕我就笑纳了。” “诶诶诶,”聂泉激动道:“无寂兄,你怎的如此厚脸皮?” 韩无寂挑眉:“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 聂泉啧啧摇头:“过去每一天都不如今日印象深刻。” 有人插话道:“我看聂少和世子爷也别打趣对方了,这比赛胜了后还有个奖励没做呢!” 聂泉经这一提醒,顿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要恶作剧的兴奋。 “管事,将这奖励说给无寂兄听听。” “禀各位公子,此次赢家的奖励是一次芳心吻。” 众人惊呼,有嫉妒也有看好戏的。 韩无寂和余惜下意识看向对方。 余惜有些脸热,不自然地先避开他的眼睛。 韩无寂却仍盯着她垂低的眉眼。 聂泉左右来回看,勾唇一笑:“无寂兄,可明白这芳心吻是什么?” 这芳心吻便是一吻得美人芳心,是那勾栏院最常见的戏码。 韩无寂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设置的比赛奖励。 只是,他心里竟不抗拒。 难道这纨绔和情深已经演到连自己都信了吗? 聂泉带头怂恿道:“无寂兄可别错过了这大好的时机啊。” 顶着周围人热烈的目光,韩无寂神色不变。 勾栏院里的芳心吻都是恩客直接亲在唇上,细细把玩。 余惜眼神茫然无措地看着韩无寂靠近。 韩无寂刚一倾身,就被少女慌乱地抵住了胸膛。 “表哥…” 她抗拒的力道太小,几乎无法阻止他分毫。 余惜偏着头,露出一片玉白脖颈。 韩无寂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 他攥住她抵抗的双手,声音低沉: “别怕。” 说着他又压低了头靠近她的脸。 周围的人几乎是屏着呼吸去看一会儿发生的香艳场面。 余惜紧紧闭着眼,身体竟有些颤抖。 可过了一会儿,她也没等到唇上的触感,只觉得那片阴影在自己头上停留许久。 余惜浅浅睁开眼,有些紧张地看去。 这一看,不禁一怔。 韩无寂微微垂眼吻在了她鬓边的桔梗上。 他侧脸棱角分明,凌厉的线条顺着突出的喉结向下延伸到领口。 男色诱人。 余惜在心里想。 可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只让人以为她是傻在了原地。 聂泉眉眼耷拉下来,显然为没看到一场好戏而扫兴:“什么啊,无寂兄你竟然这么纯情!” 韩无寂的唇只碰了碰花瓣,就一触即分,对他说:“你想看别的自己去群芳楼。” 聂泉圆眼一瞪:“我才不去!前两天我爹抽了我几鞭子还没好呢。” 聂泉是将军之子,他也想潇洒红尘,奈何家父略懂点儿拳脚,叫他不敢放肆太过。 众人想到这儿,都不禁好笑出声。 韩无寂只低头瞧余惜的眼睛: “累了吗?” 余惜脸颊微粉,显得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但额头上也沁了些汗。 韩无寂想也没想就抬袖给她擦了擦。 待反应过来,两人又是一滞。 韩无寂强迫自己冷静地想道: 今天他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对她的疼惜好像忽然就刻在了骨子里,做起来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余惜小声嗫嚅:“谢谢表哥,我不累。” 韩无寂看出她的勉强,今天也确实出来很久了,又吹了这么久的湖风,回去也是时候。 聂泉黏糊精一样冲过来要给韩无寂一个拥抱,被韩无寂无情拒绝。 聂泉摸摸鼻子,“那碰个拳总可以吧,你这出来一趟,也没好好陪兄弟几个,光顾着照顾心里的白月光了。” 韩无寂眼神斥他多嘴,但还是伸出了手。 没人看到,两人碰拳的那瞬间,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传到韩无寂手中。 韩无寂敛眉,“先走了。” 他转身牵起余惜的手,揽住她的肩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回到侯府时,府内一片静谧,丝毫没有新婚的热闹。 不过热闹不起来也是正常,毕竟新郎官都不在。 韩无寂将余惜身上的披风按严实了一些,才抱着她下了马车。 看这架势,似乎要一路将她抱回院内。 一位老嬷嬷正规矩站在门口,目光精明,看来是在这里等他们有一会儿了。 “世子,夫人让老奴请您和表小姐过去。” 第5章 发作 侯爷和夫人坐在堂内,下人们都低着头候在一旁。 夫人的脸色还算平静,侯爷却脸色沉冷,像憋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 韩无寂刚迈过门槛,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朝他泼了过来。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他没躲,任由茶水将胸前单薄的衣衫浸透。 与此同时,他抬起右手,挡了一部分茶水飞向后面的人。 见韩无寂如此呵护余惜,夫人的眉头微皱,心里生出对余惜的不喜。 本来看她是个孤女,她愿意多照拂她几分,可她如今如此不懂规矩,竟怂恿她儿子逃婚,让侯府沦为他人的笑柄。 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凌厉,那她可就容不得她了。 “今日大婚,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来观礼,结果你呢?你跑去郊外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厮混,置我的脸面于不顾!” 侯爷狠狠一拍木桌,声响巨大。 余惜被惊到似的轻轻一颤。 韩无寂察觉,偏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夫人打断。 “无寂。” 韩无寂只得应道:“母亲。” “今日你的确犯了大错,惹得你父亲生了这么大气,你以后一定切勿再犯,更不要被一些狐媚子给勾了心神,忽略了自己的正妻。” 这话里有话,余惜感受到那夫人时不时扫过她的眼神,明白这狐媚子说的就是她。 余惜假意被羞辱到,眼眶微红,也不敢抬头看人。 韩无寂何等敏锐,自然明白母亲什么意思。 “我从来喜欢的都只有小惜,是绝不可能和别人有什么的。” 侯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畜牲!” “给我上家法!” 众人一惊,这是世子爷第一次要挨打。 夫人稳重的神色维持不住,露出一丝慌乱:“老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好好说?你看他那纨绔世子的名头,比他爹的官威都响,你说过他多少遍,我又说过他多少遍,他什么时候听进去了吗?” 侯爷明显怒火中烧,动家法的心情坚决。 韩无寂一言不发,脱了外袍就要跪到堂中央。 余惜慌乱拉住他的袖子,担忧道:“表哥,别去。” 韩无寂这才看到她通红的眼眶,他也没顾忌在场的人,径自抬手抚了抚她眼角的泪花。 “不用担心我,我叫八岐送你回去。” 八岐是他的小厮,听到这句话后便打算上来带表小姐先离开。 余惜摇头垂泪,语气可怜:“我不走。” 她忽然放开韩无寂的手,跪在侯爷面前。 “都是余惜的不是,还请侯爷饶了世子爷这一回。” 侯爷本也不喜欢这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但见她这么识趣,心里的火倒是消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没有松口。 夫人心中对余惜的不喜扩大,暗斥: 没用的东西, 无寂为了他承受所有压力,她却只会在这里哭哭啼啼,一点儿作用也起不到。 余惜不知她如何想,只垂着头流泪,一声声乞求,听着哀婉极了。 但实际上她的心中一丝同情也无,像是灵肉分离,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演戏。 韩无寂一把将余惜拉了起来,余惜哭得失去了力气倒在他怀里。 “八岐,将表小姐送回去。” 这道吩咐倒是没人阻拦。 侯爷觉得这女子哭得心烦,走了也好,夫人则是盘算着日后再处置了她。 所谓的家法就是脊骨鞭,用沾了盐水的荆棘抽在脊背上,整整十鞭,便能让人半年都下不了床。 侯爷握着长鞭,问:“逆子,你可知错?” 夫人拼命地朝他使眼色,让儿子给老子认个错,奈何韩无寂头也没抬道: “儿子无错。” “啪——” 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韩无寂白色中衣瞬间染血,一道巨大的伤痕横穿整个脊背。 素来强势的夫人此刻竟忍不住落下泪来,跪在儿子身旁求道: “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再打下去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然而侯爷依旧紧紧握着长鞭,神色冷硬。 “你让开,若不是你溺爱他,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今天我一定要把他的性子给扳过来!” 说着就高高扬起了鞭子。 夫人已经打算替儿子受这一下,却没想到被旁边突然出现的一道水蓝色身影推开。 “表哥!” 余惜算好了位置,做出要替下这一鞭的动作,却又不会结结实实地受这一鞭。 可没等她彻底靠近,就被韩无寂一把拽到怀里,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长鞭落下,又是一道红痕。 余惜听到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余惜泪如雨下,心疼万分地看着他,“表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 韩无寂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无声开口: 无事。 侯爷喘着粗气气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着这逆子,就是在助纣为虐!”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还请父亲看着新媳的面上,放过郎君。” 陆怀衣早已脱下喜服,只穿着一身刺绣精美的水红色衣裙走了进来。 陆怀衣姿态从容地行了一个礼。 “父亲,母亲,我想郎君今日并非刻意丢下婚礼不顾,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才会忘了跟府中和儿媳打声招呼。” 陆怀衣微笑着看向韩无寂,“对吗?郎君。” 这一番得体的话令夫人对这个便宜媳妇满意了几分。 即使今天无寂让她受了委屈,她也知道识大体,来为自己的夫君说话。 连新媳都说不计较了,侯爷不会再追着说什么,只是余怒未消地看着韩无寂,也不知这逆子知不知道顺着台阶下来。 余惜在陆怀衣进来的那一刻就主动从韩无寂怀里出来,跪在了一旁,心疼地看着他。 此刻亲眼见到女主,不由有些兴奋。 也不知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韩无寂像是感受不到这堂中的暗流涌动,只沉默地垂着眼。 就在侯爷的怒气瞬间飙升的时候,韩无寂开口: “正是。” 夫人轻轻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侯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夫人心疼地看了几眼儿子,“无寂,你父亲身体不好,以后你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惹你父亲生气。” 韩无寂无声点头。 夫人又看向陆怀衣。 今日她做的很好,夫人心中对她较为满意。 因而想到今天无寂做的事情,到底对不住她。 夫人做出慈祥的表情拍了拍陆怀衣的手: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今日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 陆怀衣善解人意道:“母亲不必自责,我既然已经嫁给夫君,定要全心全意为夫君、为侯府着想,自己的事情算得了什么。” 夫人将手上品色极好的玉镯褪下,戴到她手上: “这玉镯养人,你先戴着,日后我再寻些好的送你。” 陆怀衣说:“母亲心意贵重,儿媳多谢母亲。” 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还要去看看侯爷,无寂的伤就交给你了。” 陆怀衣柔顺道:“母亲您放心吧,儿媳一定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冷觑了余惜一眼,就跟着侯爷离开了。 一时,堂内只剩下三个身份尴尬的人。 余惜本来是跪在地上,但为了符合人设再加上腿早就酸麻,便干脆瘫坐在地上了,显得柔弱至极。 陆怀衣明目张胆地打量这个传闻中让她夫君死心塌地的女人。 面容婉约清丽,似蹙非蹙间有黛玉之楚楚,惹人心怜。 不过,说得这么文艺,其实不过就是一朵白莲花罢了。 陆怀衣曾经上班的同事也有这么一个白莲花,只不过段位看起来没那么高,长得也丑一些。 陆怀衣收回目光,今日她已经在侯爷夫人那里留下了识大体的好印象,挽回了今日在府里丢掉的脸面,以后也好循序渐进,在这侯府中真真正正地立足。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 陆怀衣看向仍跪着的人,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瞧清她这便宜夫君长什么样。 倒是没想到她这便宜夫君长的不赖。 剑眉星目,一双瑞凤眼多情又无情。 看着倒不像是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废物。 “夫君,你没事吧?” 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总之要她学那要男人疼的柔弱模样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贤妻良母还是能装一装。 但愿他朽木可雕,毕竟她也不想这辈子活守寡。 第6章 矛盾 谁料韩无寂看都没看她,当她空气一样的存在。 只顾着去关心一旁的余惜。 余惜眼皮微肿,却不影响她的美貌,眼角的晶莹使得韩无寂下意识伸手给她擦去。 她望着他默然流泪,眼里满满的心疼和自责。 良久,只听得他低低叹了一声,似是无奈又有些纵容。 “莫哭了。” 韩无寂头一次觉得女人的泪水真真叫他无措,尤其是这两天,每次见她清亮的眼流泪,他就好像心碎了一样。 韩无寂不顾背上的伤,一把将余惜抱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路过陆怀衣,看起来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陆怀衣心中虽然因他的态度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一些猜疑。 这韩无寂和余惜的感情看着倒是作不得伪,只是当真如此吗? 陆怀衣皱眉,若他俩情比金坚,那她想要坐稳主母之位便没那么容易了。 甚至随时有可能因为余惜失去这个身份。 想到这里,陆怀衣眼神一暗。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有人敢挡她求生的路… 她,从来不是什么面慈心软的佛陀。 天光暗了下去。 清忧院里的月盈吩咐丫鬟点亮了院门口的灯笼。 远远便瞧见往这边走来的人影。 她忙迎了上去,才发现是世子爷抱着似是晕过去了的表小姐。 她以为是表小姐出了什么事,不由急道:“世子爷安,姑娘她…” 韩无寂打断她:“去烧桶热水,再将府医叫过来。” “诺。” 得了命令,月盈迅速行动起来。 韩无寂额头上汗如雨下,素来浅淡的嘴唇此刻微微苍白,昭示着他伤势的不轻。 八岐见世子爷轻柔地将表小姐放到床上时眉头一皱,便知道世子爷这弯腰的姿势拉扯到背上的伤口了。 他静静等世子爷安放好表小姐后,才上前道:“少爷,您先回前院擦洗上药吧?” 韩无寂摇头:“不必。”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余惜身上,见她耳朵旁的发丝贴在脸上,便顺手将它剥开,别在她的耳后。 略微粗粝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柔嫩的耳垂。 微微一顿,看向她的眼睛。 见人没醒,韩无寂的手几乎冻在了那里。 良久,仿佛克制不住心里的念头, 轻扫了一下。 那一刻,他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了手。 余惜本来快要忍不住醒了,耳垂本就敏感,被他这样挑弄,她根本忍不住痒意。 八岐见世子爷有些慌乱地退到一旁,不由问:“世子爷?” 韩无寂定了定神,问起别的:“府医来了吗?”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月盈领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世子爷,府医到了,热水也已经备好。” 韩无寂对府医说:“先去看看表小姐。” 八岐一怔:“世子爷,您的伤…”那么严重, 韩无寂瞥了他一眼,八岐就低着头不敢多嘴了。 世子爷竟然把表小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八岐在心里不由得又把表小姐的重要性提了提。 韩无寂见府医把了脉,不由问:“怎么样?” 府医说:“回世子爷,表小姐这是受了风寒,又加上情绪激动,心绪难平,才昏了过去。” 韩无寂紧接着追问:“严重吗?” “老朽开副药给表小姐,不过一个时辰便能醒。” 韩无寂点头:“去吧。” 八岐见府医要走,忙拦住说:“我家世子爷背上还有伤。” 他这算是自作主张,却也忠心可见。 因而韩无寂只皱了皱眉便没说什么。 等府医看到韩无寂背后纵横交错的血痕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得如此重,世子爷竟然一声不吭。 韩无寂开口:“去偏房。” 出去前,他回头对跟过来的月盈说:“留在这里照顾表小姐。” 月盈说:“是。” 余惜本是装晕,但府医说的也不差,她身体本就有不足之症,今天吹了那么久的风,又演的情绪激动,她是真累了。 因而躺在床上没多久,她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睁眼,她是被嘴里的药苦醒的。 眼前是月盈那张欣喜的脸:“姑娘,您醒了!” “世子爷,姑娘醒了。” 余惜视线逐渐清晰,韩无寂穿着黑袍的身影走了过来。 “小惜。” 他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精致的脸竟仿佛连一丝瑕疵也没有。 余惜心里微微嫉妒了一下。 男人帅起来总是那么容易。 不过面上,她的眼睛已经渐渐湿润,神智仿佛在逐渐清醒。 等到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竟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倾身低头看她的韩无寂。 “表哥,你没事吧?!” 余惜的手抱住他的时候在他背上四处摸了一下,像是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虽然力道不大,却碰到了他的伤口,让他一时没忍住闷哼出声。 余惜却假装没听到,小手胡乱作妖,韩无寂只好微微强硬地控制住她的双手。 他无奈道:“本来没事,你再摸下去可能就出事了。” 余惜一怔。 这样幽默的话竟然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韩无寂以为她沉浸在忧思里无法自拔,仅迟疑了一瞬,便大手将她抱住,让她的头靠在他怀里。 “今日的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无需自责。” 余惜十分依恋地将脸埋进他的肩颈,闷声道: “表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让我,让我…” 韩无寂心微微一紧:“让你什么?” 余惜却是咬着唇不再说话了,像是难以启齿。 韩无寂却不让她躲过去,抬起她的头,目光紧盯: “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余惜眼睫颤啊颤,有些慌乱的开口: “让我,割舍不下。” 韩无寂眼眸一暗,语气竟有些激动:“为什么要割舍?” 余惜眼神渐渐变得黯淡和凄凉,“表哥,你已经成婚,我不能再倾心于你。” “否则,那对你的妻子不公平。” 韩无寂严肃道:“那不是我的妻子。” “可你们已经拜过堂,得到见证了。”余惜语气越来越可怜。 韩无寂拧眉:“我没去过,那就不算。” 他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垂下的眼睛,“小惜,你才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你知道吗?” 余惜只流着泪,也不说话。 韩无寂心里又急又无奈,现下她病中多思,想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在骗她,不如日后做给她看。 想到这儿,韩无寂也不再开口,试图将余惜重新抱到怀里安抚一下。 余惜却抗拒地别过头,生硬道: “我累了,表哥还是先回去洞房花烛夜吧。” 其实这在世子爷面前已经越矩,相比于从前更是性子娇纵了许多,至少从前她从没有和他置过气。 在他的记忆里,她的样子好像只在这两天鲜活了起来。 韩无寂也没生气,温声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些好玩的好吃的给你。” 等韩无寂走出房门,余惜依旧演了一通伤心过度的模样。 听着房内有些放开啜泣的声音,韩无寂心里竟泛起蛛网似的疼痛。 他抬眸望向新妇所住的领芳院,眼神颇为凌厉。 是时候解决那里了。 第7章 为难 “世子妃,世子来了。” 陆怀衣卸钗环的手一顿。 难道他今天还有闲情来洞房? 陆怀衣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排斥。 她将外衣重新穿上,便迎了出去。 恰好迎面对上进来的韩无寂。 韩无寂脚步一顿,目光仅停留在她脸上一瞬,便坐了下来。 “世子爷…” 陆怀衣本想隐晦打探他过来的目的,谁料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说: “今日我来,是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做夫妻。” 陆怀衣的贴身丫鬟一惊,忙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陆怀衣心神电转,想好自己该有的反应。 她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依然倔强地说: “世子爷今日已经羞辱过我一回了,如今又要来踩我的脸面吗?” 韩无寂敛眉,心中却无多少愧疚。 早在知道要嫁进侯府的人是谁时,他就已经派人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不受宠的庶女。 嫁进侯府于她利大于弊,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 他的纨绔京城皆知,嫁进来前便要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谁会一帆风顺,更别想人人都对得起她。 她不是皇上,他没必要在乎她的想法。 陆怀衣见他不说话,又说道: “世子爷如今来说这一番话,是想休了我吗?” 韩无寂摇头:“不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暂时不会。” 陆怀衣一噎。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是沉思: “一年后我会予你和离书,这期间你只需要安分守己,不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我便许你在侯府安然无恙。” 陆怀衣现在已经看出韩无寂的不简单,定是暗中筹谋着什么,才拉她来做这个挡箭牌。 她不由想,他和他那个柔弱表妹是否也是逢场作戏? 韩无寂自认为话已说尽,再无待着的必要。 起身准备离开,陆怀衣却在他背后道: “世子爷想要我安分守己,不应该许诺我一些好处吗?” 韩无寂微嗤。 他就知道一个不受宠的丞相庶女想要长到这么大,绝不可能那么无害。 他一双寒潭般的双眸睨着她。 “说。” 陆怀衣微微垂眸,避开这道刺骨的视线,说出自己的条件。 “我所求不多,只求世子爷将正妻该有的脸面给我。” 韩无寂想了想,同意了。 只要不影响小惜和他的计划,他可以适当放宽。 刚要走,陆怀衣又叫住他。 她站到他面前,似是不惧,仰头看着他笑: “世子爷既然答应了,难道此时又要反悔?” “新婚之夜,夫君却弃我于不顾,我还有何正妻脸面?” 韩无寂微微拧眉:“你不是我妻子,所以称我为世子爷。” 陆怀衣说:“那难道在外,我也要称世子爷吗?” “若被有心人窥视,只怕以为我们夫妻俩不和吧。” 陆怀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到时候计划有失可就不怪她了。 韩无寂不喜她眼里的野心和算计,像是一团黑雾,拢灭了她的明媚,叫人看着刺目。 “怎么维持脸面是你的事,我只答应允许你这么做,不代表我会配合你。” “还有,日后你只需要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 韩无寂面无表情略过她离开,好似一块寒冰经过,让她浑身竟起了鸡皮疙瘩。 陆怀衣皱了皱眉,隐隐地,她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走向。 韩无寂也不该是厌恶而冷漠的模样。 月盈守在余惜的门外,瞧见月色下走来两道人影。 是世子爷和八岐。 月盈迎上去行礼,被他制止。 韩无寂问:“小惜睡了吗?” 月盈说:“回世子爷,姑娘哭累了,便歇下了。” 韩无寂皱眉:“直接睡了?没吃东西?” 月盈忙解释道:“奴婢在姑娘睡前喂了几口粥。” 韩无寂点头。 月盈便退到一旁。 韩无寂向前踏了一步,靠近门口,却没有抬手推门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他的耳力极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虽然有些不规律却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八岐的腿都酸了,正准备动一动,忽见世子爷转身。 “回去吧。”他说。 他的目光好似融进夜色,叫人顶着模糊的月光无法看清那里面有什么。 新婚第二天,陆怀衣还是早早起来去给婆母请安。 即使新郎官不在。 过去后,夫人的怜惜不似作假,承诺日后会带着她学些管理中馈的事务。 陆怀衣便知道过去的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她离她的目标近一些就行。 两人聊得正酣,早膳已经传了上来,却迟迟不见韩无寂的身影。 夫人对身边的嬷嬷说:“去前院将世子爷叫过来。” “诺。” 然而不一会儿,那嬷嬷便带着八岐回来了,身后却连世子爷的影儿都没有。 夫人神色微沉:“无寂呢?” 八岐答道:“回夫人,世子爷正在接待刑部侍郎之子,聂泉聂少爷。” 夫人是知道这位聂少爷的,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只是她不觉得无寂是个草包,便不愿意他和这些狐朋狗友来往。 但到底是无寂自己交友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插手过多,否则定要使得母子离心。 夫人摆摆手,“下去吧。” 等人离开后,夫人面上叹气,浮现愁容:“你嫁给无寂实在是受委屈了,这不孝子,我也真是不知拿他怎么办。” 陆怀衣乖巧地安慰着,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直把夫人哄的心花怒放,对这个新媳妇心中甚为满意。 想到此,她不由想到余惜。 心中生起不悦,想着绝不能再让她待下去,搅得侯府不得安宁。 “去将表小姐叫过来。” 夫人语气严肃,得了命令的丫鬟赶紧跑了出去。 余惜今日醒的早,此刻正在用早膳。 见到一个夫人院里丫鬟打扮的人进来,便给月盈递了个眼色。 月盈领会,碎步走出去,先声制人道: “云樱姐姐,怎跑的这么急?我给你倒杯茶喝喝吧。” 云樱不屑别头,有些盛气凌人道: “夫人找。” 仿佛惜字如金,说了三个字后便没了下文,叫人一头雾水。 月盈好脾气道:“可是夫人找我们姑娘有什么事?能否等我们姑娘用完早膳再去?” 云樱皱眉:“不行!现在立刻就去。” 月盈笑意略淡:“那麻烦姐姐在此等候一会儿,我去告诉姑娘。” 云樱瘪嘴:“真麻烦。” 月盈只作没听到,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丫鬟罢了,难道以为待在夫人身边就能乌鸦变成了凤凰? 她知晓云樱是夫人原本准备指给世子爷做通房丫鬟晓人事的,但被世子爷此生只忠于姑娘一人的原因给拒绝了。 因而心生嫉妒,看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是逮着机会就要奚落一顿。 却也不想想,谁是奴谁是主。 姑娘再怎么寄人篱下,也不是她能自比的。 见月盈进来,余惜擦了擦唇,“如何?” “夫人请您过去,但没说什么事。” 余惜眼眸微垂,略沉思一会儿,站起身: “走吧。” 去看看夫人是怎么来治她这个红颜祸水的。 第8章 嫁人 余惜迈步进来时,微暖的几缕光束穿过她透白的衣衫散落在地上。 身段窈窕,细腰纤纤。 这飘逸的白衣落在她身上,非但没把她的气色显得苍白难看,反而像坠落人间的月下嫦娥,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使得房间里的画面呈现出极强的割裂感。 夫人面目严肃,正襟危坐,而陆怀衣虽面带微笑坐在一旁,却眼中无一丝柔善。 她们坐在堂内深处,那晨日曦光堪堪落在地板中央,便再没往前一寸,她们因而连一丝暖意都没感受到,阴暗潮湿。 而余惜逆着光阴走来,光线氤氲在她周围,一半面颊落在光里,仿佛皮肤都透光,显出细小的绒毛来。 那一刻,陆怀衣心里生出极大的不适。 她感觉自己好像融进了黑暗的封建制度里,变成了一个以权压人的恶人,一时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闭了闭眼,深深呼了口气,平复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夫人察觉,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陆怀衣笑笑:“想来是早膳吃多了,这会儿胃有点儿积食,多谢母亲关心。” 夫人说:“一会我让人给你拿点儿酸枣糕,吃吃就好了。” “多谢母亲。” 夫人再看向余惜时,眼底又恢复了冰冷。 余惜却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做足礼数:“见过姑母。” 夫人缓缓品了口茶,也没叫起,余惜便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体不由渐渐地有些颤抖。 夫人轻嗤一声,茶杯有些重地放在桌上。 这才做了多久,便这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似是想到什么,她开口时语气又充满了刻意的柔和: “惜儿,你今年可是将满十六?” 余惜乖顺道:“是的,姑母。” 闻言,夫人竟笑了下。 只是并非那种和蔼慈祥的笑,反而像是有什么预谋。 “那你也到年纪嫁人了。” 余惜微愕:“姑母,我…” 夫人抬起手,制止了她要说的话,有些独断道: “你是我闺中好友的女儿,我自不会亏待你,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也算是对你的母亲有个交待。” 余惜咬着唇,面露悲伤,心中却并不慌乱,想把她嫁出去,谈何容易。 夫人有些看不惯她娇弱的模样,但也没明晃晃地表现出来,她转头对陆怀衣说: “怀衣,我想将这件事交给你。” 陆怀衣见状推脱道:“母亲,这怕是不妥…” “你是她的表嫂,将来侯府的主母,由你来操持有何不妥?” 陆怀衣听到未来的主母几个字,不禁心有窃喜,暗道讨好夫人这步路她走对了。 她不再推辞:“都听母亲的,儿媳一定会为表妹挑选出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的。” 她看着余惜有口不能言、想拒绝却不敢忤逆的模样,心中莫名痛快。 她以权压人又如何?至少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还不敢反抗。 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余惜要嫁出去的事情给定了下来,现在也不想再看见她,便让嬷嬷将人送走。 月盈守在门外,见到姑娘出来时,眼眶微红,似是隐隐哭过,步伐也迈得不稳,腿有些打颤。 她忙上前去扶住了姑娘,担忧道:“姑娘,你没事吧?” “回去吧。” 余惜也没再做那种柔弱的表情,脸上一时淡淡的,竟有些清冷。 月盈回了回神,应:“是。” 只是两人还没走到清忧院,便遇到了石道上疾步走来的韩无寂和聂泉。 韩无寂率先看到前方的余惜,不由快走了几步,关心道: “怎么出来了?” 想到她站的这条路通往哪里,他又问:“可是才从母亲那里回来?” 这番急切关心的模样让聂泉咋舌。 上次围场一见,他本以为是趁着人多,韩无寂便顺势用她表妹做了一场戏,没想到这真情实感一点儿不掺水啊。 他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处不存在的胡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在太子面前,他的计谋比不过韩无寂就算了, 现在终于让他逮到韩无寂的把柄了,以后还不得轻松拿捏他。 余惜抬头回答道:“我去给姑母请安。” 韩无寂见她脸色不对,不由看向月盈。 月盈欲言又止,神情表示事情并非请安这么简单。 只是现在在外面,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于是韩无寂转头对聂泉说:“你先回去吧。” 聂泉挑眉,爽快应了:“行。” 他看向余惜,只作了洒脱的礼数:“余姑娘,告辞。” 余惜臻首微垂,算是应下:“公子慢走。” 聂泉轻笑一声,又看了一眼韩无寂,对上他不悦的眼神,差点儿笑出声。 不是吧,老狐狸这就吃醋了? 韩无寂开口:“还不快走?等我送你吗?” “这就走,这就走。” 等风风火火的聂泉离开后,韩无寂便随余惜去了她的清忧院。 月盈自觉地退了出去。 韩无寂低头看向她的脸,皱眉:“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余惜也不看他,只顾着摇头,只是那泪水伴随突如其来的委屈一起眨落。 韩无寂的眼睛仿佛被这滴泪烫到了似的,强势地让她抬起头。 只见她无瑕的脸蛋上已经泪痕交错。 韩无寂不由得声音放温柔了好几度,问:“怎么了?可是母亲欺负你了?” 余惜猛地扑进他怀里,唤出一声破音且哀伤的“表哥。” 韩无寂有些无奈她这只哭不说的性子,本该最讨厌这种扭捏误事的人,可此刻,他的手却无师自通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见状,他无奈一笑。 等余惜觉得差不多后,她才缓缓开口,却不想一开口就让韩无寂冷了脸色。 “表哥,我要嫁人了。” 韩无寂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声反问:“你说什么?” 余惜哑声开口,目光有些自暴自弃地看向他: “我说我要嫁人了,姑母已经决定为我挑选婆家,表哥…日后还是和表嫂…” “够了!” 韩无寂几乎是忍无可忍地开口。 “谁允许的你嫁人?” 余惜仿佛被他的神情吓到,禁不住退后一步: “是,是母亲…” 韩无寂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转身,“我去找母亲。” “我不会让你嫁人的。” “更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小惜,你记住,她不是你的嫂子。” 只有你… 是我的妻。 第9章 妥协 见人走后,余惜挂着脸上的泪水,给自己倒了杯茶。 哭这么久,该缺水了。 她手肘撑着头,似是有些头晕。 心里却在想,这么多天她也能感受到韩无寂的表现与原剧情里单纯的和原主演戏并不符合。 看来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给她添了些好处。 她却没想过,这些变化只是因为她,而不是原主。 毕竟她从小奉行的就是,想要的东西必须要自己争,不可能会主动跑到她手上。 无论是上一世的父母亲情,余澈的疼惜,还是保留余家千金的身份,都是她自己争取留下的。 想到此,余惜不由轻笑一声,唤出系统: “分值如何?” 随后响起404冷冰冰的声音: “爱值:55;恨值:0。” 这个世界基于各方考虑,再加上余惜是刚做任务,她便选择了较为保守的攻心。 只是仍觉得有些慢,还需要一些事情来刺激,才能尽快地推动任务完成。 正院。 韩无寂刚接近门口,就听见母亲舒心愉悦的笑声。 走进去才发现,是陆怀衣正在给母亲按摩。 他也没看陆怀衣,而是对着母亲开门见山道: “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夫人看到儿子一瞬间涌上眉梢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僵在了那里,紧接着不悦地皱眉: “她告状倒是快。” 韩无寂说:“母亲不该这么做。” 夫人见不得儿子为个狐媚子忤逆自己的模样,手拍向桌子怒道: “我是侯府主母,如何做不得?” 韩无寂见母亲生气,默了一瞬,依旧道:“母亲身份尊贵,小惜的婚事您自然有权安排。” “只是小惜若要嫁,也是嫁给我。” 夫人眯眼:“你要娶她为妾?” 这倒也不是不行,总归儿子日后不会不纳妾。 然而,韩无寂接下来的话却可谓石破天惊: “不会,儿子在心中已经认定她是我的妻,若母亲不同意,那我只能带她去做一对闲云野鹤般的夫妻了。” 即使对余惜的感情不是作伪,但此刻他也没忘记借机加深别人对自己叛逆和纨绔的印象。 夫人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她是真没想到他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几乎要断了侯府的香火。 “你这样做,可有想过怀衣?想过的你的妻?!” “我与她并非夫妻,我可以放她离开。” 夫人再也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儿子。 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心也撕裂着。 “滚。” 陆怀衣忙上前帮夫人顺过气,温柔出声调和: “夫君想来只是一时想岔了,哪里要闹得那么严重?” “我看表妹身体病弱,也不该如此早嫁人,倒不如在府上再将养两年,您看如何?” 陆怀衣对夫人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先把韩无寂稳住,免得真犯下大错。 夫人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些,刚刚就是一时气结,便和儿子对了起来,再僵持下去定要不欢而散,侯府不宁。 夫人沉着脸,也不看韩无寂,任由陆怀衣扶着她。 “你既如此舍不下,我也可以留下她,但是她必须去郊外的皇寺清修三个月。” “若你不同意,那就别怪做母亲的心狠了。” 韩无寂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清修虽苦,但皇寺待遇不差,届时他也会安排好一切,不让她过得难受。 “还请母亲注意自己的身体,儿子告退。” 夫人失力一般倒在椅子上,陆怀衣忙搀扶着,“母亲,您没事吧?” 夫人摇摇头,眼眶忽有些湿润。 “都是儿女债。” 陆怀衣沉默。 心里筹谋着,这三个月无论如何也要站稳脚跟。 必要时… 她眼神一暗,闪过一抹坚决。 使出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不得已的生存法则。 韩无寂本打算再去一趟清忧院,将母亲的决定告诉她,但走到半路,遇见了匆匆寻来的八岐。 “世子爷,是那位。” 韩无寂眉目一凛,转身朝前院走去。 忽地他又停住,八岐险些撞到他背上。 “世子爷?” “你将今日聂泉带来的玩意儿送到清忧院去,让她解解闷儿。” 八岐心里翻起骇浪,如今那位来了,世子爷竟还能分出心思来关心表小姐,他点了点头:“是,世子爷。” 韩无寂一踏进前院,便发现了不寻常。 他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清空了,暗处又隐隐多出了几道视线。 他面色如常,推开书房进去。 那人正坐在他的书桌后,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无寂,你来了。” 韩无寂垂首:“见过太子。” 太子梁浮生笑着道:“不必多礼。” 韩无寂看向他正在包扎的右手,不由道:“出手的是他?” 梁浮生面目儒雅,气宇轩昂,只是此刻唇色有些苍白。 他稍有些沉重地点头:“他派人埋伏在孤回东宫的路上,孤带的人敌不过他。” 韩无寂说:“这已经是第三十七次刺杀了。” 梁浮生轻嗤:“他素来心狠手辣,对我这个皇兄力求不遗余力地斩杀。” 韩无寂沉声开口: “如今圣上卧床不起,清醒时见到弹劾四皇子的奏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上已是不治之症,却总不肯放权,任你和四皇子争个你死我活,来平衡朝堂。” 韩无寂胸有丘壑,行事果决冷峻,太子早就习惯他这番看似大逆不道却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了。 “你说的不错。”梁浮生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后,便将旁边早已备好的外衣穿上。 他接着开口:“宫里来信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了。” 韩无寂明白,这是圣上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如果在这期间,太子和四皇子不能决出胜负,到时候圣上驾崩,双方势必会兵刃相向,血洗皇宫。 那将是最坏的上位方式,朝廷动荡,会引起民间一系列不好的蝴蝶效应。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后,韩无寂微微凌厉的瑞凤眼一抬。 一个计策已经浮现。 梁浮生见状,不禁欣慰一笑。 若他没有得到韩无寂的相助,恐怕他很难赢过四皇子次次毒蛇般的攀咬。 想到那家伙,梁浮生就皱了皱眉,令人心生不适。 于是便不再去想,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他看向韩无寂说:“本来你刚成婚,孤该让你休息几日,却没想到遇上这些麻烦。” 韩无寂说:“多谢太子好意,只不过我并不需要。” “哦?”梁浮生起了丝好奇,“可是你不喜欢对方?” 他想起对方好像是丞相府不受宠的一个庶女,也不知才貌品情如何。 “娶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梁浮生点点头,对于韩无寂明面上的名声他还是知晓的。 现在想来,只觉得那盛传的纨绔形象与面前面容冷峻的男子相距甚大。 倒确实大大方便了暗地里行事。 “孤听闻你主导的这场戏还有另一个主人公,似乎是你的表妹。” 韩无寂冷冰似的面容稍稍融化,怔了一瞬。 被梁浮生瞧见,不由诧异:“无寂,那表妹…” “太子。” 韩无寂出声打断他,本是以下犯上的表现,梁浮生却不怒反笑,觉得新奇。 韩无寂对这表妹倒是不同寻常。 只是共事这么久,梁浮生早已看透一些韩无寂的性子,知道他这是让他不要再问了的意思。 他只得忍了心中那好奇,轻咳一声: “孤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韩无寂拱手道:“恭送太子。” 梁浮生本有些风雨前凝重的心情,因此好了许多,召出暗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9章 信你 太子走后。 韩无寂撩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眼神却无端有些放空,心中有波澜难平。 他不自觉摩挲着茶杯边缘,心中思索起余惜。 却只想到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世子爷。” 八岐的声音在外响起。 韩无寂收回思绪,放下茶杯,道:“进来。” 他问:“东西都送去了吗?” “回世子爷,都送过去了。” 韩无寂点头,继而又似不在意般开口:“她什么反应?” 八岐回想了一下,说:“当时表小姐笑了一下,说让我代她谢过您。” 韩无寂抬眸:“没了?” 八岐愣愣摇头:“没了。” 韩无寂倏然站起身往外走。 八岐忙跟上:“世子爷您去哪儿?” “清忧院。” 现在是八月末,天气仍旧炎热。 余惜本就身体虚弱,到了晌午便连饭也吃不下了。 只穿着单衣倚在榻上,任窗外姹紫嫣红的花枝探进来,芬香扑鼻。 手里拿着韩无寂送来的小玩意儿,随意把玩着。 月盈有些不放心道:“姑娘,不吃饭您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余惜仍旧维持着不能与表哥相守的哀婉模样:“受不住便去了吧,总归…” “胡闹!” 韩无寂眼底含怒,心里被紧张担忧包裹着,他顺手拿起一件外衣,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身体便就着这样的姿势,俯视着身下神色惊慌,眼底凄然的女子。 他咬着牙,眼角竟有些泛红: “无论何时你都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余惜双手抵着他胸膛,缓缓偏过头时,一滴泪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向脖颈,停留在纤瘦的锁骨之上。 韩无寂莫名口渴,想要低头吻去那滴泪珠,尝尝它是不是咸的。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 只是,那味道似乎咸得泛苦,苦到他心里。 他轻轻皱了皱眉。 余惜身体轻颤个不停,从脸到脖子那一块儿的皮肤都红了个透。 白里透红,像是剥了皮的水蜜桃。 韩无寂轻声笑了下,坐直身子,将视线挪到别处。 免得她羞得不敢见人了。 只是他人虽背对她而坐,却将她搭在腹部上的手拉了过去,攥在手心。 再开口时的口吻正经又低沉: “小惜,我心悦你,你不要让我伤心。” 余惜手指一颤,韩无寂将其握紧。 “母亲已经同意不会将你嫁人,但要你去皇寺清修三月,你若不愿意,我…” 话未说完,余惜已经轻声开口:“好。” 韩无寂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女子。 她闭着眼,神情有些平静。 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她离自己有些远。 不是距离,是心。 韩无寂说:“小惜,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不要轻易放弃我。” 顿了顿,他又哑声开口,带着似有若无的请求意味:“好吗?” 余惜偏过头,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他,“我信你,表哥。” 韩无寂微怔,继而弯唇笑了起来。 他将余惜抱起,叫来月盈,给她穿上外衣,然后重新吩咐了午膳。 用膳时,韩无寂见余惜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下了,不由道: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余惜摇头,“天热。” 余惜体弱,冰鉴不能用得太足,也不能闷在屋里使用,需要开窗通风,也因而屋里的温度没比外面凉快多少。 韩无寂看着她额头上的薄汗,说: “到时我让八岐买些开胃的蜜饯儿和零嘴给你,只是也不能吃多。” 余惜有些提不起兴致,她从有意识起就是病体,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有了许多禁忌。 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口腹之欲,但偶尔也会想尝一下,只是想体验那种不被束缚的自由。 不过她不会让这些情绪裹挟得无法自拔。 她抿出一个笑,开心道:“谢谢表哥。” 韩无寂见她重新露了笑颜,心情竟也不自觉跟着松泛起来。 “你我无需客气。” 这时,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月盈和身后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一并走了进来。 那丫鬟开口:“见过世子爷,见过表小姐,奴婢是世子妃打发来清忧院给表小姐送冰碗的。” 韩无寂皱眉:“小惜体弱,如何能食冰?” 他叫她安分守己,难道竟暗地里开始生出阴私用心了吗? 余惜却有些兴趣,“既然是世子妃好意,那就摆上来看看。” 那丫鬟见韩无寂没阻止,便动作利落地将冰碗摆到了桌上。 上好的汉白玉碗拿出来时还冒着丝丝凉气,碗里四周摆放着精致果切,中间似是芋泥状的奶糕,看着十分有食欲。 “世子妃知晓表小姐身弱,又担心表小姐苦夏没有胃口,这才用冰镇过的白玉碗做了奶糕果切给表小姐开开胃。” 余惜拿起细勺吃了一口,便知道这是陆怀衣把现代的甜品实践到这儿了。 这倒是挺好,反正她也不会做,却偶尔还能吃到现代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韩无寂见余惜眼神微亮,似是喜欢,便也没有阻拦。 只是见她吃了三四口还没有要停的趋势时,不得不按住了她的手。 “莫要再吃了。” 余惜倒也没强求,放下勺子后,对丫鬟说:“你回去就说,我十分喜欢这冰碗,世子妃的心意珍贵,我定会寻礼报答。” 丫鬟道:“表小姐不必客气,世子妃说了,只要您喜欢,这便值当了,只盼您过去多和她聊聊天,排解日常寂寞。” 余惜笑着点头。 心里却想,这是要对她出招了吗? 那丫鬟走后,韩无寂也有事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将冰碗端走,仿佛怕余惜偷吃,坏了身体。 余惜只得又和他逗趣了几句,才算作数。 直到傍晚,都没什么人来打扰她。 她便睡了一觉。 将醒未醒时,她听到有人摸黑进了她房间。 因为她还没醒,所以房间里天黑了也不曾点灯。 她仅听那动静,便知道不是月盈或者院里其他的下人。 她借着掩蔽的床帐,悄悄摸到枕间藏着的银针,只要那个人靠近,她就能寻机扎中他的命门。 病了十几年,对人体的穴位和构造,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只是那人走到帐子外后就停了下来,并没有掀开帐子的意图。 随后,一道略粗噶浑厚的女音响起: “表小姐可是醒了?夫人让我来送您去皇寺清修。” 听起来似乎恭敬有礼,但若真是这么有礼,又何须摸黑进她的房间? 于是余惜紧紧握着银针,呼吸放得很平缓。 过了接近一刻钟,那人才有了动静。 在这期间,余惜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势。 虽然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握紧而有些失力,但她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那人体格微壮,余惜仔细回忆,她应该是夫人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嬷嬷。 朱嬷嬷撩开帘子,便看到床上似是熟睡的女子。 不管她是不是装睡,夫人的命令都是必须今晚把她送到皇寺去。 朱嬷嬷一把将人扛到肩上,背到了侧门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 将她放在马车上的小榻上后,便出去了。 余惜捂着肚子上被硌疼的软肉揉了揉,随后将银针藏在侧边厚厚的发包上。 就算银针整个藏进去,也不会插到她的头皮。 马车外响起低低的交谈声,余惜听出其中一个女声就是刚刚背她的朱嬷嬷。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像是个哑巴。 过了一会儿,马车晃了晃,应该是马夫上来了。 帘子被掀开的瞬间,余惜早已闭上了眼,保持着昏睡的姿势。 很快,帘子就放下去了。 其实余惜借着昏暗的夜色并没有闭紧眼,微微留了条缝正对着马车门帘。 那人掀开帘子的时候,余惜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到他烧伤的下巴,和壮硕的体型。 她打不过他。 余惜坐直了身体,心态很平静。 总之夫人今天不会要她性命,她也不必紧张慌乱。 第10章 四皇子 马车平稳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逐渐开始颠簸起来。 余惜知道,这是出城了。 外面静谧得能听到远处密林的蝉鸣和时不时的虫鸟的叫声。 交相呼应,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余惜撑着头,睡意朦胧。 这夫人没想特意害她,但是如果遇到危险,也没想保她的命。 她扯了扯唇,略带病气的笑容,被窗外偶然的月光一照,有些惨白而诡异。 忽然。 “别动。”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从身后传来,余惜感受到一个尖状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应该是刀。 只是那刀的尖端直直对着她的后腰,并不能致命,虽然她这具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余惜分神想,这人应该是个拿刀的生手。 “按我说的做。” 身后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有些雌雄莫辨。 余惜只隐约觉得身后的人比她高一点儿。 余惜轻点了点头,细瘦的肩膀配合地微微颤抖起来。 梁绝捂着流血的腹部,眉宇间的阴鸷化都化不开。 “把你的外衫脱下来。” 余惜颤了颤,声音又惊又抖:“公子?” 腰上的刀又往前了一寸,似要戳破她的衣服。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梁绝的目光看到她微微侧过来的脸颊上,泪珠无声滑落。 柔弱又可怜。 梁绝蹙眉别开眼。 面前的女子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纠结再三,纤细的手指还是选择轻轻褪去肩上的薄衫。 梁绝目光转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动作。 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狎昵和邪思,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公子,好…好了。” 失血过多已经让梁绝气息虚弱,他深吸口气,努力平缓道: “把眼睛闭上,转过来,给我包扎,” 说完,他又语气危险的补充道: “不要耍什么小心思,我的刀随时能割破你脆弱的喉管。” 见余惜身体颤个不停。 他竟有心情继续开口吓唬她: “到时你的眼睛会发白,瞳孔惊恐放大,然后涣散,脖子里的血怎么都压不住,你会死得非常丑。” “公…公子,我给你包扎,也不喊救命,你别…吓我了…” 余惜的语气听着柔弱又可怜,尾音带着哭腔。 梁绝勾了勾唇,心情好了些。 “给我包扎。” “好…” 余惜低头转过去,眼睛却没全然闭上,反正马车里天黑,他不会武功,定然看不清。 胁迫人都不知道抓人致命的地方,拿刀也是个生手,她有极大的把握对方不会武功。 果然,他没发现她的阳奉阴违。 她的判断没错。 余惜瑟缩着肩膀,“公子,你的手…” 他的手紧紧抵着流血的腹部,她根本无法包扎。 闻言,梁绝稍稍挪开了手。 只是这一挪,他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艰难地喘息。 “快点儿…”他声音低到夜色里。 余惜觉得如果自己夺刀反杀的话,希望还是很大的。 不过她不喜欢杀人,而且他的衣服摸起来质感极好,定然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总是有故事的。 她喜欢有故事的人,更喜欢这种不同寻常出现的人。 想来是个重要角色。 思绪变换,她已经将外衣的里侧露了出来,对准他的伤处仔细地包扎起来。 梁绝身体靠在车壁上,腰部离车壁有一拳距离,余惜要将伤口包起来就得手绕到他腰后面打圈。 梁绝额头上冷汗密布,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张开手,“另一端给我。” 余惜视线落到他手上。 他的手虽修长,但手指竟然没比她粗多少,指节也比较秀气,只是这会儿掌心都是血,渗进了纹路,显得皮肤皱得明显。 他皱眉:“愣着干什么?” 余惜假意看不见,随手乱摸。 眼看着她就要摸到自己的伤口,梁绝不得不一把抓住她的手。 语气不耐中透着无奈。 “在这儿。” 余惜无措又慌乱地应声: “对…对不起…” 心里却道,让你多疼会儿才好呢。 她可不白受人威胁。 梁绝痛的不想说话,只让她动作快点儿。 经他的配合,余惜成功在他腰部的另一侧打了个结。 “好了,公子。” 大概过了两三秒,梁绝才低低地应:“嗯。” 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她了,甚至如果她现在喊救命,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她。 意识朦胧间,周遭似乎一直很安静。 没有危险发生。 梁绝一直紧绷的唇线微微放松。 他喜欢这样听话又安分的人。 他可以考虑醒来后不杀人灭口了。 折腾了大半夜,余惜再也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各自靠着一侧,度过了平静的后半夜。 梁绝虽然意识昏沉,但没让自己彻底丧失意识。 哪怕昏着,他的潜意识也会下意识地为他警惕危险的来临。 甚至半梦半醒间,他的大脑也没有停止转动。 思考着今晚这场刺杀的目的。 他倒是没料到,被他害了那么多次也没有使过阴招的太子哥哥,这次直接和他玩了把大的。 把保护他的人都缠住后,却又不一刀把他杀了。 反而更像是为了抓他。 抓了他,他就出不了朝,很多事情没有他的授意也会就此中断。 到时会给太子省去很多障碍。 但同时,这样做于太子来说,也是有极大风险的。 他和太子在朝中被那老不死的用作制衡的工具,如果太子主动打破了这平衡,定会惹得老不死怀疑,那他这不是自寻死路、把自己从高位上往下拉吗? 梁绝有一瞬间几乎没有呼吸。 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惯常的作息强迫梁绝醒了过来。 左侧的肩膀有些重,有些麻。 梁绝偏头看去,才发现这小妮子竟然敢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一时竟有些想笑。 不知是笑她的胆子大和对危险的无知,还是嘲讽自己竟然在别人靠近的时候都没察觉。 想到他极有可能因此丧命,心里便又翻腾起一股恶念和怒火。 只他还没动作,余惜便恰好醒了过来。 随后便惊讶地挪开了头,缩在一旁歉疚地看着他。 她中气不足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绝狭长单薄的眼皮微眯,像一条刚苏醒的毒蛇一样危险地盯着她。 “你看见了我的脸,我…” 恐吓的话还没说完,余惜就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希望公子看在我帮了忙的份儿上,可以放过我。” 余惜可怜兮兮说个不停: “而且我是个病秧子,没几天可活了,家里的主母也看不惯我,我不会对公子不利的。” 她一口气求饶了这么多话,梁绝心里的怒气竟一下子瘪了下去。 他闭上眼,打算等自己的人到。 也不说放不放过她,任由她自己吓自己。 可没过一会儿,他忽然厉声低喝:“别说话!” 余惜一下子闭紧了嘴。 外面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应该是马夫。 梁绝抓起手边的匕首,神情戒备。 他不知道来人是来杀他的还是救他的。 余惜也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她可不想任务还没完成就这么轻易丢了小命。 同时,她在心里唤道:“系统。” 404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我在。” 余惜心里安全感足了些,必要时她可以和系统做交易,保自己的命。 很快,外面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 “四皇子,属下来迟!” 余惜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冰凉视线。 她知道,他又想杀她灭口了。 因为她好像又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她努力卖萌,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公…” 梁绝冰凉的目光扫过她,像看空气一样无视,径自走了出去。 余惜看他有腰伤还走得这么洒脱,心里有点儿羡慕,不愧是原书中最大的反派。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四肢,微微叹气。 第11章 逼迫 梁绝在出来前便不要命地解开了作绷带用的外衣,好在没有流血。 他居高临下地从马车上走下去,身形笔直,眉眼淡漠地看着马车旁跪着的人。 “你很想我死吗?” 马校尉还未开口,便被梁绝抽出旁边侍卫的刀割了喉。 惨状和昨天给余惜描述的一模一样。 余惜的手顿了顿,默默将掀帘子的手放了回去。 侍卫全都惊恐地看向梁绝,“四…” 梁绝威胁的眼神扫过去,说: “他是叛徒,当杀,你们也要和他一样吗?”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敢对上他压迫的目光。 梁绝扔掉带血的剑,又慢慢看向露了一片衣角出来的余惜。 他轻嗤,这时候才知道害怕。 “把老林叫过来,去皇寺后山。” “是,殿下。” 一行人马就这样抛下余惜离开。 余惜再出来时,已经空无一人。 就连马夫也不见踪影。 余惜将梁绝丢下的外衣整理了一下又套回了身上,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皇寺。 仿佛耸立在云端之上。 她慢悠悠挪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才走没一会儿,原本早该离开的梁绝一行人马又回到了马车旁。 看了一眼前方步履蹒跚的余惜,梁绝抬手: “回。” 侍卫长有些诧异,殿下竟然不直接杀人灭口吗? 本来殿下带他们假意离开,试探这女子会不会去和人通风报信,就已经迂回得足够令人惊讶了。 没想到,到最后,这女子竟成了殿下手中第一个知道秘密还活着的人。 侍卫长小心翼翼道:“是回…” 梁绝瞥他一眼。 侍卫长只觉得全身仿佛被毒蛇滑腻的触感舔过,一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绝说:“去后山。” 他还没想出太子的目的是什么,暂时不能回去。 余惜走到山下,才发现皇寺建在山顶,香烟和薄雾融合在一起,神秘又飘渺。 总之很能唬人。 余惜看着这千级石阶,恐怕她爬上去命也没了。 于是她选择直接颤巍巍晕倒在山脚下。 洒扫的小僧见状,忙奔了过来,将人背了上去。 侯府。 一个步履匆忙的嬷嬷进了正院。 夫人站起身急问:“成了吗?” 嬷嬷神色纠结,带点儿惶恐。 见状,夫人抬声一喝:“说话!” 嬷嬷浑身的肥肉抖了抖,低头道: “少…少爷要杀了昨晚所有知情的人…” 谁料夫人没被吓到,反而惊喜道: “这么说昨晚无寂和怀衣生米煮成熟饭了?” 嬷嬷抖着唇:“回…回夫人,少爷昨夜拔剑伤了自己,把药性止了下来。” “什么?!” 夫人神情震惊:“无寂伤了哪里?” “右腿往上。” 夫人怒拍桌子,厉声道: “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的人声。 “世子爷,夫人还没起呢。” “无妨,我可以等母亲醒。” 韩无寂冷寂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 可八岐却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世子爷,世子爷…” 人没拦住,韩无寂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屋中的场景,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仍恭谨道:“母亲。” 夫人心知他是为何过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甚至牵起一个笑: “无寂,怎这么早就过来了?” 韩无寂直身望着母亲,开口道: “我一直以为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夫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么说,我儿今天是要来向我问罪?” 韩无寂说:“儿子不敢,只是儿子觉得母亲身边有蛀虫,想替您一并除了。” 夫人重复:“一并?” “自然还有领芳院的害虫。” 夫人冷呵一声:“你倒是够狠,手都伸到你母亲身边来了?” 韩无寂抬眼,眸中似乎刹那泛起冷光,再一瞧,又消失不见。 “是母亲先插手管儿子身边的事情。” 夫人本还想抬声驳斥,她是他母亲,如何管不得,可一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内心的怒火竟渐渐平了下去。 连带着被冲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有些不想看这个和她作对的儿子,说道: “你既要做,便去做吧。” 韩无寂应了。 刚要转身,又听得母亲有些无力的声音传来: “昨日的事情是我糊涂,你别怪怀衣。” 怀衣品性不错,假以时日,经她调教后,定能成为无寂的贤内助。 现在,他俩本就没感情,再不能有了仇。 不然,女儿家在夫家如何活得下去? 韩无寂默了一瞬,没点头也没拒绝。 只吩咐八岐: “男子发卖到漠北,女子丧失消除奴籍的资格。” 这一道命令一下,可谓毒辣。 一时间抓人的抓人,正院和领芳院的哀求哭饶声不绝于耳。 夫人早就被身边人扶着回到了卧室。 昨日担心了一夜,谁料还是没成。 现如今这局面,也有她的责任。 不禁自责自己老糊涂了,说好了不掺和儿子的私事,却还是没忍住插手。 早该明白无寂的性子,是认定了谁也改变不了的。 贴身嬷嬷揉了揉夫人的穴位,边按摩边问道: “夫人,那昨夜送去的人呢?” 她说的是表小姐余惜。 夫人闭目养神的眼睛一睁,眸中有些凌厉: “昨夜我就派人送她去皇寺,今早恐怕已经被剃去青丝,皈依佛门了。” “无寂再去,已经晚了。” … 余惜被小和尚背了进去,安置在一间空闲的厢房里。 余惜昨夜没睡好,竟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到了午饭时分。 恰好小和尚端着斋饭走进来,他的眼睛圆润干净,透着欣喜: “施主,你醒了。” “我给你端了寺里的斋饭来,你快起来吃吧。” 余惜温柔道谢:“谢谢你。” 小和尚脸红了红,似是想到什么,他问道:“施主,你怎么一个人晕在山脚下?” 余惜眨了眨眼,眼眶里就微微蓄积了泪水。 “我和家人走散了。” 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同情道: “我到时去问问方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找到家人。” 余惜睫羽微抬,难掩真挚: “真的太麻烦你了。” 小和尚结巴道:“不…不麻烦。” 继而有些慌乱地跑了出去。 余惜笑了笑,收起做作的表情。 吃完斋饭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厢房。 这里是僧舍,香客一般都在佛堂。 因而一路走来,除了能看到几个虔诚颂经的和尚外,便没遇见旁人。 她绕过一条长廊,正要穿过一个竹林往山上走时,旁边的厢房忽地从里面打开。 来人一看到余惜就惊讶道: “表小姐!” 余惜暗自打量她,却是不认识这个婆子。 她正想走,却被她拦在身前,满脸堆着笑: “表小姐,奴婢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很久了。” 余惜恍然:“是夫人让你来的?” “是的,表小姐,我在这儿已经等了您一个半天,终于见到您的踪影了。” 余惜不动声色避开她想要抓过来的手,语气温柔问: “夫人让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搓了搓手,神情表现谄媚,但眼底却满是算计和不屑。 “奴婢是夫人派来帮您适应皇寺生活的。” 余惜说:“我适应的很好,想必…” 话未说完,却被她打断。 她脸笑出褶皱,有些假: “奴婢觉得表小姐话不能说这么早,夫人派我来必然有用意,况且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大事需要表小姐协助完成。” 余惜见她说着变了脸色,便想跑。 谁料被她一把扯住头发,余惜受力不稳摔倒在地上,头皮一阵刺痛。 她高声喝道:“王五!” 声音高亢刺耳,很容易传到前面去。 很快,一个壮汉便走了过来。 她颐指气使道:“压住她!我来给这小妮子把头发剪了。” 余惜瞬间明白过来,夫人所谓的清修三月是假,让她真的变成尼姑,彻底和韩无寂断了可能才是真。 该说不愧是内宅妇人吗?手段狠辣,说不定还给韩无寂下药,让他和女主圆房,既是一石二鸟,又间接地推动剧情走向正轨。 余惜眉眼间的柔气散去,化作冷雾,冻住了她的眉和眼。 想这样轻易拿捏她,也太小瞧她! 说时迟那时快,剪刀离余惜的头发只差一寸时,余惜猛地掏出簪子刺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婆子大腿。 婆子尖叫一声,凄厉得很,松开了抓着余惜头发的手。 那壮汉空有一身力气,反应却堪比老黄牛,震惊地看着痛叫的婆子,连压制余惜的力气都松了些。 但那蒲扇一般的大掌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还是让她承受不住。 她反手一刺。 壮汉手腕就这样被刺了个血淋淋的大口。 他像座小山一样的身体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后退了几步,眼角竟疼得流泪。 余惜觉得画面过于滑稽,没敢多看,拔腿就跑。 第12章 对峙 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这具身体,她明明有十几秒可以跑很远,但她只跑了二十米左右就已经跑不动了。 这二十米只够她穿过这片小竹林,却还没走出去。 前方一百米是一棵许愿树,树下零星站着几个人,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眼看那婆子和壮汉追了上来,余惜提起一口气,努力提起腿跑向人群里。 只是刚抬步,膝弯处就被一颗石子打中,剧痛传来,腿一软,她便摔倒在地。 白嫩的掌心擦出一大片红。 余惜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凶神恶煞的两人。 婆子跑的气喘吁吁,这会儿叉腰骂道: “跑啊!你这小贱蹄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余惜倒也不慌,反而柔柔弱弱地啜泣起来: “夫人只让你们剃了我的头发,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可拿。” 明明说话的语气像求饶,那话语中的内容却生生叫婆子停了下来。 余惜拿着带血的簪子抵在自己脆弱的喉咙处,隐隐能看到簪子的尖部扎进了肉里。 婆子狠狠皱了眉,啐了一口: “看不出来,你对自己倒是狠。” “不过这尼姑你是逃不了的,现在你能威胁得了我们,等我们回去报告夫人了,定有你好果子吃。” 余惜垂眸:“那就等你们报告夫人了再说吧。” 婆子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到:“好好好!泥人身体倒有几分血性,婆子今天我可以饶了你,且看你逍遥到几时!” 她呸了一口,朝壮汉呼喝一声便转身离开,边离开边回头瞪了余惜一眼。 余惜牵起一个无害的笑,略带病气的纯洁面容无端有些天真的恶意和挑衅。 那婆子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邪,便收了眼神干脆离开了。 余惜收了簪子,才后知后觉到手上火辣辣的伤口。 丝丝缕缕的血渗出来,像揉碎了花蕊的汁水。 有些鲜艳。 余惜随意用衣摆擦了擦血,便站了起来。 刚要转身,便听到一人急速朝她奔过来的声音。 “小惜!” 余惜被韩无寂整个搂在怀里,听到他满含庆幸的声音: “还好找到你了。” 余惜懵了懵:“表哥?” 韩无寂郑重应着:“嗯,是我。” 余惜忽然哭起来,声音砸在韩无寂耳边,让他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沉重又焦灼。 “怎么了?”韩无寂低头凝视着余惜眼睛,耐心又温柔地开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替你报仇。” 余惜本咬着唇,压抑低泣,听到这话,仿佛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埋在他胸口,声音依恋又怯弱: “表哥,我好想你,差一点儿…差一点儿…” 韩无寂心一提:“差点儿什么?” 余惜哽咽出声:“差点儿我便终生与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再也无法伴在表哥身旁。” 余惜一张小脸哭花,眼皮红肿,唇色殷红,身上穿的外衣更是血迹斑驳,深深浅浅糅成一块,让人看着十分糟心。 韩无寂总是听不得这种类似与他永别的话语,他将人抱在怀里安抚着,一遍遍重复: “不会的。” “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余惜紧紧揪着他腰侧的衣服,兀自点着头。 韩无寂心软成一片。 他有些痛恨自己,昨夜竟然那么轻易的中了招,才让母亲找机会带走小惜,让她担惊受怕一夜,现如今又这般狼狈。 越是深想,他心底就越发的冷。 一切事情都必须加快进程。 他绝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真是感人肺腑啊。”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梁绝迈着步子,满脸赞叹,“好久没看到这么煽人泪下的画面了。” 韩无寂不着痕迹将余惜拉到身后,语气无波无澜: “四皇子殿下。” 余惜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路时也没有身体迟滞的感觉,不禁想,他可真能忍疼。 梁绝眸子一转,看向余惜,笑道:“我好看吗?” 他脸上带笑,余惜却觉得他的眼珠像个器物,没有感情,只有冰冷。 余惜也不说话,假装看不见他。 梁绝挑眉,心想: 这是有靠山了?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倒是没想到她是韩无寂的人。 别人信了韩无寂的面子功夫,和他们打了无数次交道的梁绝,绝不可能不知道太子背后的谋士是韩无寂。 韩无寂彻底挡住梁绝看向余惜的视线,问: “四皇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皇寺?” 梁绝笑意不变,瞳色漆黑,“太子的狗就是不一般,我的行踪也能随意窥探。” 韩无寂并没有被激怒,语气沉稳: “殿下见谅。” 韩无寂不想让他注意到余惜,于是说: “我和表妹还有事,便不打扰殿下了。” 梁绝也不拦他们,只是在他们擦肩走过的时候开口: “我本在这皇寺为父皇祈福,现下觉得有些孤单,今日见你表妹合我眼缘,不如让她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韩无寂拉着余惜的手稍紧,眉眼泄出一丝戾气,话语也逐渐犀利起来: “四皇子殿下为皇上祈福,可见孝心至诚,只是是否有用未然可知,我劝殿下还是进宫侍奉在皇上左右来得更有效用。” “你?!” 梁绝拦住身边的人,嘴角的笑意约无, “真是一张利嘴,只是太子能容忍你的大逆不道,我可不一定,指不定哪天,我便叫你后悔莫及。” 韩无寂不惧道:“随时恭候。” 两人对视,剑拔弩张。 梁绝轻笑一声,挪开有些阴鸷的视线,瞥了一眼余惜后便离开了。 今日他选择出现,一是为了试探太子那边的用意,二是让自己出现在皇寺走个明面,免得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看韩无寂方才那样子,似乎很是维护他的表妹。 想到韩无寂新婚的妻子,梁绝浅笑了一下,像是沉凝的毒蛇。 必要时,不失为一种筹码。 第13章 明牌 领芳院。 陆怀衣刚看完一本账本,一个丫鬟便走了进来。 “世子回来了,接了那位。” 陆怀衣抬眼道:“日后称呼其为表小姐,知道吗?” 她可不想落人口舌。 丫鬟应是,又上前来服侍陆怀衣整理妆发。 陆怀衣换了件浅色的衣裙穿上,昨天的事情惹到了韩无寂头上,虽然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湖水,但到底没有明面上对她发作。 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她还没有足够的地位,所以不得不低头。 “把我挑的那些东西装好,一并带过去。” “是。” 陆怀衣到清忧院的时候,院内一片漆黑。 不远处传来声响,陆怀衣看过去,一行人马打头的是提着灯笼的八岐,后面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韩无寂。 他怀里还抱着余惜,步履稳健地朝这边走来。 陆怀衣让到门口一旁,见人走近,便屈膝道:“世子。” 韩无寂一顿,拧眉:“你怎么来了?” 余惜和陆怀衣的视线对上,谁也没有挑衅谁。 仿佛井水不犯河水。 陆怀衣抿出笑:“我是特意来看望表妹的。” 没等韩无寂拒绝,余惜开口道: “谢谢表嫂,进去说话吧。” 见余惜答应了,韩无寂也没再说什么,抱着余惜进了屋子。 陆怀衣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便极有眼力见儿地给屋里点上了灯。 见状,月盈便去铺了床铺。 韩无寂将人放坐在床上。 余惜红了红脸:“谢谢表哥。” 韩无寂眉眼温柔:“嗯。” 陆怀衣挑眉,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演技,她确实是拍马莫及。 陆怀衣亲自倒了杯热水递给余惜,余惜看了她一眼,笑着接过:“谢谢表嫂。” 陆怀衣也笑,丫鬟搬了个软凳在旁边,陆怀衣坐了下去,仿佛无视了一旁的韩无寂,径自对着余惜道: “我来是想和你道个歉,昨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才害的你受罪。” 余惜垂眸,唇角勾着,先对一旁的韩无寂道: “表哥,我有些饿了…” 韩无寂盯了她一眼,最终抵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眼神,点了下头。 “我去吩咐人给你做着吃的。” 余惜笑得甜:“谢谢表哥。” 韩无寂走后,余惜嘴角的笑也落了下来。 陆怀衣说:“表妹?” 余惜说:“表嫂,我们注定是容不下对方的。” 陆怀衣指尖掐进手心,嘴角的笑意也僵了下来。 “表妹这是要和我摊牌?” 余惜脸上没什么得意和挑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她甚至带着点儿善意的看向陆怀衣,“如果你愿意离开侯府,你想成事想立足我可以帮你,但若你执意留在侯府,我不会放过你。” 陆怀衣同她对视了几秒,忽地冷笑出声: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余惜摇头:“我是在给你建议。” “我知道,你现在最根本的愿望无非是立足、富足、自由,保证无人敢欺你,是不是在侯府不重要,韩无寂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你只是顺势来到了侯府,侯府又是个轻易甩不掉的枷锁,所以你才想顺势而为,掌了侯府的权势,但如果我可以让你换个天地大展拳脚,也不冲突吧。” “但如果你执意留在侯府,与我作对,你一定会输。” 最后这句话,余惜说的轻松而笃定,陆怀衣竟没觉得她狂妄、异想天开。 没觉得,凭什么她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是因为她从始至终平淡的语气,平淡的眼神。 没有敌意,没有骄纵,仿佛事实如此,本该如此。 陆怀衣倏地起身离开,在手碰上门的那一刻,她回头: “你的话我会考虑。” 然后毫不犹豫开门离开。 步入黑暗的那瞬间,陆怀衣眼底闪过狠戾和坚决。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应该相信今天的直觉,相信余惜给的建议, 她本就是顺势而为,谋求最大利益,为什么非要硬碰硬,磕个头破血流。 但她讨厌被人说一定会输的感觉。 就像上辈子高考,班主任说她的成绩上不了重一本,但她偏不信。 最后拼命考上了,她永远记得班主任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时她骨子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大获全胜。 所以这一次,她也偏要试试。 是不是一定会输? 余惜靠着床栏闭眼眯着,她没指望陆怀衣听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陆怀衣是个人,又不是个程序npc,她一说什么她就变了。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 余惜先看见韩无寂黑色的衣摆。 她坐起身,亮晶晶地看向来人,“表哥。” 韩无寂微怔,继而牵唇笑起来: “饿了?” 余惜摇头:“就是忽然很想表哥。” 韩无寂睫毛一颤,心跳乱了一瞬。 他垂着眸盯着手里的鸡汤面,竟不敢看她的眼睛,“乱说什么。” 余惜笑:“表哥,这是害羞了?” 韩无寂难得见她如此活泼,连带着身上的病气都冲散了不少,心里觉得难得,将手里的鸡汤面吹了吹后递给她。 “不是饿了吗?先吃面吧。” 余惜端过碗,“谢谢表哥。” “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你不用再去皇寺清修。” 余惜从面碗中抬头,含糊不清地应: “好。” 韩无寂盯着她吃面的脸。 热气氤氲,她的脸忽隐忽现,汤汁烫红了她的唇瓣,韩无寂看得莫名干渴。 他伸手捋起她垂到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余惜敏感地侧了侧头,疑惑道:“表哥?” 韩无寂温柔注视着她,好似冰山上的暖阳,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温暖。 在心中说: 事成后,我娶你为妻。 “没什么,快吃吧。” 余惜迟疑着点了点头:“好。” 第14章 约见 正院,夫人见侯爷踏着夜色神情凝重地回来,不由迎上前问: “可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今日傍晚的时候,侯爷忽然被皇宫里召了进去,直到现在才回来。 侯爷拧眉,心情有些沉重: “上面那位不好了,届时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夫人隐隐约约也知道,如今朝中分成两股势力,分别是太子和四皇子。 太子为人仁和,受民众爱戴,又名正言顺,明面上看,至少太子继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但偏偏有个行事狠辣的四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四皇子的母妃受宠,这些年在朝中也积攒了不少势力,不容小觑。 如果皇上驾崩,四皇子…势必会逼宫。 只是不知到时会是什么情形了。 侯爷抱着她安抚了一下:“夫人别怕,我们侯府始终没有站队,纵使有什么,也不会轻易牵扯到我们头上。” 夫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 “我是担心无寂…” 侯爷垂眸:“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夫人听到这话,也知道侯爷是心疼无寂的,于是勉强放心地点了点头。 翌日。 正院的人带着一个女裁缝去了领芳院。 陆怀衣才知是夫人把量制秋装的任务给了她。 “世子妃,夫人说一切按好的做。” 陆怀衣点头:“有劳嬷嬷了。” 费嬷嬷一笑:“不是什么事儿,就是夫人特意叮嘱,对表小姐也要一视同仁。” 陆怀衣神色不变:“儿媳记下了。” 夫人这是要通过善待余惜来缓和和韩无寂的关系了? 以至于有了这句特别的叮嘱,生怕她赌气,厚此薄彼。 陆怀衣理了下袖子,心想: 儿媳再得她心意,终究比不过儿子的地位。 不过好在,她也没期望靠夫人就一举站稳脚跟。 “世子妃…?” 陆怀衣起身:“去清忧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清忧院,却是没想到扑了空。 清忧院留下值守的人隐隐带着点儿得意: “世子爷已经将表小姐接走了。” 陆怀衣不带温度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放肆了。 这奴才跟余惜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但她却总隐隐觉得,余惜该是和这奴才一样的愚蠢,对她充满得意和挑衅,然后装柔弱陷害她。 而不是昨晚那样平淡又让她忌惮的眼神。 想到这儿,陆怀衣深吸了口气,掉头去往前院。 守在门口的八岐见到世子妃,不由回头看向屋内正在执棋博弈的两人。 陆怀衣轻哂:“不必慌张,我今天来是给世子爷和表妹量尺寸做秋衣的。” 八岐诺诺应是,退到一边。 余惜落下最后一子,假意不敌,无奈道: “表哥又赢了我,这一早上,光是不用早膳,我就气饱了。” 韩无寂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手指莫名泛起痒意。 “是我不对,我本想让你放松一下,这下反倒让你越来越堵心了。” 陆怀衣刚走近门口,便听到韩无寂温柔认错的声音,不禁顿了顿。 所以余惜昨天说那话的底气是不是就来自于韩无寂区别于他人的宠爱呢? 余惜瞥向门口的人影,问:“世子妃?” 陆怀衣调整好表情,走了进去。 “见过世子爷。” 韩无寂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眼神始终落在眼前的棋盘上。 陆怀衣也不在意,转而看向余惜: “是母亲让我把大家的秋衣安排做出来,所以特意来此给世子和表妹量下尺寸。” 余惜站起身,柔柔一笑:“辛苦世子妃。”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韩无寂似乎有所察觉,只不过他没去在意,全身心都只顾着去看张开手等着量尺寸的余惜了。 陆怀衣坐在一侧,喝了口茶,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也专注地落在余惜身上。 余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那种清冷和疏离远胜于她笑起来时的温婉和柔弱。 陆怀衣却觉得这样子的她更迷人,只不过若是始终如此清冷不苟言笑,只会让人把她当作月上仙子供着。 陆怀衣偏头又看了一眼看似平静的韩无寂,心中道: 若是不落了凡间,怎么能迷得这位看不见别人? 韩无寂敏锐地回望过去。 陆怀衣自然地挪开视线,仿佛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见状,韩无寂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余惜量完,轮到韩无寂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我的衣服够了,不必为我浪费。” 他都这样说了,陆怀衣也不强求,默默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出去后,身旁的丫鬟好似憋了一肚子话没说,神情有些愤愤不平。 陆怀衣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只不过这些没营养的话她根本不想听。 多听多想,身边的人一旦松了闸子,说的多了,难免影响她的判断。 陆怀衣吩咐道:“备好马车,我亲自去彩月阁把布料挑好。” 那丫鬟不敢忤逆,应了以后便匆匆下去安排了。 彩月阁是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店铺,成衣多样,也可给花样定做。 陆怀衣一下马车,便被彩月阁热情的店小二迎了进去。 丫鬟摆明身份:“这是侯府的世子妃。” 店小二眉开眼笑道: “原来是世子妃大驾光临,您请这边来。” 几人来到二楼,店小二领着人还要往里,陆怀衣说道: “我看这儿的布料不错。” 店小二笑容不变:“世子妃还请这边来。” 虽然恭敬却带着隐隐的强硬。 陆怀衣蹙了蹙眉,犹豫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店小二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推开门候在一旁,“世子妃请。” 见陆怀衣不动,店小二说: “世子妃不必担心,是我们店家想要见见您。” 今日出门没有刻意低调,而且这彩月阁也不像是藏污纳垢之地,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对她做什么。 陆怀衣心中紧张了一瞬,便强自镇定下来,抬步迈了进去。 随行的丫鬟和侍卫要跟着,被店小二拦住。 陆怀衣回头看了一眼,说:“在外等着。” “世子妃…” “无事。”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关上。 第15章 合谋 屋内放着冰鉴,凉气逼人,陆怀衣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暑热渐过,就算不用冰鉴,平常闲待着也不会觉得热。 陆怀衣开口道:“阁下邀我前来,却还要躲在屏风后面吗?” 翠绿的屏风后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躺在躺椅上轻轻的摇晃。 “世子妃见谅,在下貌丑,怕吓着你。” 陆怀衣说: “可我并不以貌取人,公子若是不出来,我便走了。” 说着就要开门离开,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 陆怀衣脸上浮现怒意: “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邀世子妃前来,是想谈一笔交易,交易没谈成,世子妃自然无法离开。” 陆怀衣问:“你不怕得罪我侯府?” 那人轻笑一声,“世子妃不妨先听听我要谈的是什么。” 陆怀衣冷嗤一声坐下:“好,那我就听听你能说什么。” “世子妃新婚不久,却日日独守空房,韩无寂更是将自己的表妹放在心尖上,对你爱搭不理…” 陆怀衣打断道:“如果只是说这些的话,我看不必了。” “世子妃别急,我今日想跟您谈的就是一笔于你于我都有利的交易。” “只要您将韩无寂的行踪每日飞书给我,我便予你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陆怀衣眼神一厉:“你到底是什么人?打听这些做什么?” 那人不疾不徐,继续开口: “依照现在的处境,世子妃绝不可能在侯府站稳脚跟,说不定不久后,您就会被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那人边说着话,声音忽地没了屏风的阻隔,变得清晰起来。 一双穿着银线锦靴的脚迈了出来,紧接着是墨绿色的衣摆,陆怀衣抬眼看上去,和那人略显阴鸷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梁绝手中握着一把扇子,往手上一合,露出一个翩翩公子的笑脸: “世子妃,初次见面,这厢有礼了。” 陆怀衣深觉得这种带着暖意的笑容不符合他阴鸷的眼神,看着违和极了。 “不是貌丑吗?果然是信口胡邹。” 梁绝失笑:“多谢夸奖。” 陆怀衣问:“我还不知你是谁。” 梁绝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梁绝。” 穿过来后陆怀衣就有刻意了解过这个朝代的知识,所以只听名字,她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是谁。 当今四皇子。 只是她为什么要找到他呢? 他和韩无寂有过节? 没等她细思,梁绝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 “不知世子妃想的如何,可否愿意和我联手?” “如果世子妃想留在侯府,我可以保证,即使侯府没了男人,也没人敢轻视你。” “你可以彻底的立足,以女子身份成为侯府的主人。” 他给出的诱饵极大,陆怀衣暗自心惊。 他话语里的野心,随着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他要夺权。 他要除了韩无寂。 梁绝悠闲地坐在那里,并不催促。 陆怀衣大脑急速的运转。 如果有他帮助,那她就有很大的几率笑到最后。 韩无寂一除,余惜所倚仗的底气也就荡然无存。 到时她的表情还会那么淡然吗? 陆怀衣承认,自己很心动。 但她也不傻,四皇子确实不容小觑,但韩无寂也绝非善茬,哪方胜算更大,她并没有把握。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 把两方都稳住。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梁绝挑眉:“哦?” “帮我除一个人。” 梁绝仿佛心知肚明似的,笑: “余惜。” 陆怀衣讶然,看来他对侯府的情况打听的很清楚。 他饶有兴致地问:“只要我除了韩无寂,届时她也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陆怀衣垂眸掩下眼底的狠毒,在心里想: 当然是万一你事败,允诺我的没做到,现在把余惜除去,届时我也可以少了一大阻碍,再靠自己站稳侯府。 “你只说答不答应?” 梁绝手中的扇子不重地敲打着,点头: “可以。” 陆怀衣心底松了口气,与虎谋皮纵然有风险,但其背后的利益更是诱人。 如果她不主动寻找方法破局,说不定她最后真的赢不了余惜。 所以这个四皇子,来的正好。 陆怀衣离开后,梁绝便扔掉了手中的扇子,有些惫懒地靠在榻上。 彩月阁的店小二,实际上是梁绝的暗卫三一,走进来道: “殿下,这几日太子一直在皇上身边侍疾,朝中上下赞声一片,淑妃娘娘要您立刻进宫。” 梁绝眉眼间闪现一丝不耐,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团黑雾。 “知道了。” 三一抬头,迟疑道:“可要属下去将那女子绑来?” 梁绝想到那女子的柔弱,说: “嗯,动作轻点儿。” 三一心惊了惊,低头应是。 东宫太子书房。 太子妃陈氏端了下午茶进来,和太子柔声说了几句后便退了出去。 聂泉捏起一块糕点,打趣道: “太子和太子妃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梁浮生无奈一笑:“你若羡慕就该早点儿成婚。” 聂泉瞥向对面坐的笔直的韩无寂,摇头叹道: “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像您和太子妃这样感情深厚的,你说是吧?世子。” 韩无寂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聂泉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一口咽下糕点,却差点被噎死,忙喝了口茶水。 期间恰好听到韩无寂开口: “太子,我有一事相求。” 梁浮生见他神色认真,不由问:“你尽管说就是。” 韩无寂说:“届时事发,我想让聂泉去保护我的表妹。” 太子还没开口,聂泉第一个跳起来不答应。 “你把我当什么?我可是也要干一番事业的好吗?武功比我高的多了去了,随意找一个都能将你表妹保护的很好。” 韩无寂看向他:“别人我不放心。” 聂泉噎住。 虽然他很喜欢韩无寂对他的信任,但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 “可…” 韩无寂解释道: “我虽让你保护我表妹,却并非让你只做这一件事。一旦出事,我和太子都在宫内,宫外却无可用可信之人,我们很容易成瓮中之鳖,束手就擒,所以需要你在宫外和我们里应外合。” 梁浮生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聂泉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 他一拍胸脯,应了:“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亲亲表妹的。” 梁浮生笑了笑,看着自己的两员大将,深感欣慰。 一个能文,一个能武, 一个稳重,一个滑头, 有他们, 他,胜券在握。 第16章 反常 月盈捧着新到的秋衣进去时,看到余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后,手中捏着一支染了朱砂的毛笔。 “姑娘?” 余惜懒懒抬眼:“衣服做好了?” “是的,领芳院派人送过来的。” 余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小脸上满是倦意。 明明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姐不该如此犯困,但奈何小姐体弱,又不愿活动,这犯懒的劲儿便越发厉害了。 月盈自发走到人身后,“姑娘,奴婢给您按按摩吧?” 余惜点头:“好。” 按了一会儿后,余惜的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眼看着脸要挨到桌面上没有凝固的朱砂,这时恰好出现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 月盈才发觉姑娘已经睡意朦胧了。 月盈看向来人,还没开口,便见韩无寂摇了摇头: “出去吧。” 月盈缓步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余惜清醒过来,却没有把脸挪开,就这样抵在他的手心里抬眼看他: “表哥竟还有空来瞧我?” 这话说得有些醋,韩无寂听着莫名高兴。 他手长,便托着她脸不动,长腿绕过书桌,走到余惜旁边,连带着余惜的脸也转了转,面对着他。 韩无寂下沉腰身,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余惜的头也顺势被他放在了胸口处。 余惜指尖点了点他的左胸口: “表哥竟学会了不经过我同意就占我便宜。” 韩无寂说:“你这嘴皮子倒是比从前利索了不少。” 余惜抬头,眼神娇俏:“这都是表哥惯的对吗?” 韩无寂眼神温柔,可在看到她苍白到透明的脸蛋时,心情还是沉了一沉。 她的气色…越来越差了。 韩无寂心口一阵瑟缩,生起惧意。 仿佛害怕人此刻就会消失,他将人抱进怀里,说:“我已经让人去找可以治你体弱的大夫了。” 余惜眨了眨眼:“表哥,你知道的,我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好不…” “小惜,可以的。” 余惜见他说得坚定且不容反驳的模样,便也不扫兴道: “表哥说可以,那应该可以。” 韩无寂低声应:“嗯。” 过了一会儿,余惜开口问: “表哥最近似乎和表嫂感情好了很多…” 她的语气故作平淡,却还是能让人察觉里面的不安和难过。 韩无寂摸了摸她什么发饰也没有的头,触感柔顺,嘴上有些无情地说: “都是她自己献殷勤,我都拒绝了。” 近来陆怀衣仿佛励志要成为一个贤妻良母,把侯府上下管理得有模有样,连带着对他也时刻做到妻子的职责,甚至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府上所有人都在传,世子迟早会爱上这么贤惠的世子妃。 不过余惜听到没多久,这些话就被人刻意压制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不过她仍旧要装作信以为真、被伤到的模样。 余惜扯唇试图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却始终有些勉强: “其实表哥应该亲近和善待表嫂,反正我…” 她的下巴忽然被捏住,于是便止了后面的话。 韩无寂目光缱绻,语气无奈: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胡思乱想?” 余惜还要再说:“可是表哥…唔” 以吻封缄。 韩无寂的吻很轻柔但又很紧密,足以让余惜说不出话来。 韩无寂右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安抚,唇上加深力气,对她深吻。 他心中喟叹,她第一次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吻住她了。 他没敢吻太久,怕她难受,见她小脸微微涨红,便松开了她。 余惜咬唇,有些赌气道:“表哥无赖。” 韩无寂轻笑一声,拇指擦去她嘴角残留的水渍,“知道就好。” 余惜脸更红了,像煮熟的河虾。 韩无寂心软成一片,将人抱在怀里温柔抚慰着。 “小惜,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都交给我。” 余惜瘪嘴:“知道啦。”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韩无寂不由认真道: “明日一早你就和月盈离开侯府,我已经安排好人接你去别庄,到时候会让聂泉守着你。” “聂泉武功很好,人也忠诚,你放心。” 余惜心知他要干什么,神情却焦急担忧: “表哥,你们要做什么?” 韩无寂没有避讳告诉她他的筹谋,“明天之后,会有宫变,我不想你受伤。” “听话等我,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余惜茫然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满眼不放心。 “我知道表哥有雄图大志,只是我却帮不了忙,惟愿表哥可以平安。” 韩无寂摸了摸她的脸,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只要你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 聂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抱着剑有些慵懒地靠在门口。 此刻天还没破晓,微亮的月光打在地上,映出几道人影。 韩无寂担心白天离开引人怀疑,便决定天亮前送余惜离开。 这时候的空气中已经有了凉意,韩无寂披了一件斗篷在余惜身上,将人抱在怀里,朝后门走去,后面跟着拿着行李的月盈。 聂泉听到动静,探头朝里面看过去,见人出来,站直了身体。 脸上没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神情认真道:“都准备好了。” 韩无寂点了点头,将人抱到马车上放下。 路过的时候聂泉的眼神无意下瞥,对上余惜略显朦胧的眼神,有些冷,有些疏离。 他微微一怔。 再看过去,她自己将头埋进了韩无寂的胸口。 聂泉收回眼神,心道自己警惕过头,看花了眼。 韩无寂的表妹分明是一个病弱的娇女子。 过了一会儿,韩无寂应该是和他的表妹说完了话,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聂泉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应允了你,就绝不会让她出意外。” 韩无寂说:“我自然信你。” 他又看了一眼马车,藏起眼底的柔情,浑身的锋芒有些毕露。 “最多七日,若不成,你就带她离开。” 这句话韩无寂是对聂泉附耳说的,因而便随这夜色里的一阵无声的微风散了。 聂泉紧了紧手中的剑,郑重点头。 马蹄和车轮都做了消音处理,所以驾驶起来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 韩无寂站在门口,望着那辆马车很久,直到它被夜色吞没,再也看不见。 他才回神发现,原来他刚刚竟那么渴望里面的人能掀开帘子看他一眼。 但是,始终没有。 他说不清这样的情绪是否过于多愁善感,但心里的一阵空落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的平静。 或许…她只是睡着了… 毕竟…很晚了,她身体又不好。 韩无寂自嘲一笑,暗道自己竟也有卑微到自我安慰的一天。 再抬眼,他又是那个私下喜怒不形于色的韩无寂。 第17章 劫持 陆怀衣这日,在花园里散步,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走过来,看似平常的请安: “见过世子妃。” 陆怀衣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随意道: “嗯,做活儿去吧。” 小厮低头:“是。” 陆怀衣随手摘下手边的花,扔给身边的丫鬟,“多收集点花瓣,我要亲自做花糕给世子吃。” “是,世子妃。” 陆怀衣抬步走回领芳院,特意绕远路路过清忧院,见里面的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这些日子,她维持着和梁绝的约定,时不时去韩无寂那里献殷勤,营造探听消息的假象,给梁绝飞书的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她还没那么傻,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夫君”给卖了。 毕竟现在,她和侯府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他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先做到,她就不可能先示好。 相比于她的要求,他显然对她求得更大更急。 做好花糕送去前院时,恰好赶上了午膳。 陆怀衣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韩无寂。 他罕见地束起了所有的头发,上面仅有一个玉冠,却显得他眉眼深邃,周身倜傥。 他好看的瑞凤眼轻眯:“你怎么来了?” 陆怀衣不敢多看,垂眸道:“我做了花糕…” “有些事情我早已经和你说清楚,若你执意犯界,我们的约定也可以提前终止。” 陆怀衣温和笑笑: “那我以后不来了,世子爷别生气。” 韩无寂回应她的是直接无视,走了过去。 陆怀衣挑了挑眉,神色平静地带着糕点回去。 真是想他死又别死得太轻易呢。 这边,聂泉在天彻底亮之前驾着马车出了城。 之后他给自己贴上胡子,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佝偻着身体,仿佛真是一个老实的马夫。 中午的时候,他将马车停在密林里的一条小溪旁,由月盈去给水壶补水。 聂泉留下来保护余惜,他敲了敲车壁,说: “余姑娘,出来透透气吧。” 车内的人没应。 聂泉蹙眉,察觉不对,直接掀开了帘子。 却恰好和里面刚睁开眼睛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眸中隐隐带着水光,弱不堪怜一般躺在小榻上,质地极好的衣裙散开,像一朵盛开的荷花。 聂泉怔了一怔,挪开视线,问: “既然醒了为何不应我?” 余惜声音还哑着,像是哭过: “才醒。” 聂泉不知道说什么,可心里莫名有股冲动让他开口。 他想,如果不说些安慰她的话,她那么弱把自己要是哭坏了,韩无寂定要找他算账的。 于是聂泉极不擅长地开口: “你放心吧,韩无寂老谋深算的,死不了,你也不会守寡。” 余惜微微瞪大眼,红了耳廓,眼角的泪欲落不落: “聂公子,你在胡说什么…” 聂泉本还要开口解释,他没胡说啊。 可转头看见她低头躲闪的模样,忽然心里泛起一丝痒意,浑身极不自在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他一开口就又带了些烦躁: “反正他不会有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可比他弱。” 说完后,他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这说的什么话,这不就差指着她说她是个病秧子了吗? 聂泉有些懊悔,自己虽然不会说话,但应该没这么嘴笨吧。 等了一会儿,车里的人都没说话,聂泉有些愧疚,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一道哽咽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拖表哥后腿的。” 聂泉一听,就知道她果然误会他的意思了。 想着这类女子最是容易多愁善感,他极力解释道: “不是…我刚刚不是…” 话还没说完,余惜已经打断了他,她破涕为笑道: “我知道聂公子没有坏心的。” 聂泉看着她的笑脸,忽地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睫,将那丝突如其来的慌乱隐藏。 随后他别开头,莫名有些孩子气道: “你知道就好。” 月盈装完水回来后,有些奇怪的看向自家姑娘聂少爷。 既然世子要聂少爷保护自家姑娘,为何站的那么远。 她也没多想,转头看向余惜:“姑娘,喝口水吧。” 余惜点头:“好。” 月盈拿出包袱里的一些糕点,三人将就着吃了饱腹,聂泉正要开口启程,余惜却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月盈忙搀扶着她:“姑娘,你怎么了?!” 余惜感觉腹部一坠一坠的疼,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聂泉见她唇色苍白,心紧了紧,“她身体弱,估计喝不了生水。” 月盈自责道:“补水前我是过滤过才给姑娘喝的,没想到还是害了姑娘。” 余惜有气无力地安慰道: “不怪你。” 她又看向聂泉,扯出一个笑来: “我没事,还是赶紧出发,别耽误了行程。” 聂泉蹙眉:“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管?” 聂泉抓起马车上的剑,说:“我知道有一种草药可以止腹痛,这附近就有,你们在这里等我。” “不出一刻钟我就会回来。” 月盈还没开口说让她去找草药,毕竟她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姑娘,若是这期间遇到意外连抵抗都抵抗不了。 谁料说风就是雨,聂泉不过刚离开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倏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掌劈晕了月盈,便将痛得意识不清的余惜抗走。 余惜本就腹痛不止,又被人这么粗鲁地扛在肩上,差点儿让她魂归西天。 劫持他的人轻功极好,动辄就是几十米外,余惜声音若飘絮,不大甚至也不连贯地说道: “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黑衣人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正要忽视时,却又听到肩上的女子语气可怜又痛苦: “你们应该…不想我死在路上吧…” 黑衣人顿了顿,将人从肩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 只是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不曾逾越一分。 余惜无意间抬眼,看到他的脖颈线条绷得笔直。 若是平常,她可能还有心思做别的,可这会儿她是真的痛得说不出话了。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是一阵利剑的破空声。 黑衣人闪身躲避,和来人冰冷对视。 聂泉浑身布满戾气,和平时行事有些不着调的模样大相径庭。 “放了她。” 黑衣人不说话,也无意与他纠缠,运气轻功迅速离开。 聂泉武功不差,甚至各有所长,但是却不及黑衣人专擅的轻功。 他也不和黑衣人比轻功, 从腰间摸出一把暗器,顷刻间便飞射了出去。 黑衣人被射中肩膀,手臂下意识地松了劲儿,又因为他不是手抓握着余惜,所以余惜便从他的手臂上掉了下去。 聂泉瞳孔一缩,提气奔了上去。 一把扣中少女的腰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余惜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聂泉只觉得好似抱了一床松软的棉被。 只是来不及多想,黑衣人就朝他攻了过来。 对方只握了一把匕首,擅长近身作战,可除了轻功,聂泉的武力远在黑衣人之上。 黑衣人身上断断续续受了多处剑伤,见抢不到人,便不再犹豫,寻了个时机逃了。 第18章 悸动 聂泉单膝跪在地上,将余惜抱在怀里,见她眉头紧皱,心中竟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来不及去深思这种情绪的源头。 余惜淹没在痛苦的汪洋里,自发地去寻找令她舒服的感觉,于是她头不自觉往聂泉怀里钻了钻,四肢收拢,像是要把自己圈起来。 聂泉胸口的心跳剧烈跳动着,面庞升起一阵热意。 他颤了几下眼睫,低垂着看向怀里的人,手下意识抬了起来想给她擦汗,却被突然出现的月盈打断。 “姑娘!” 月盈扑过来,掏出手帕给余惜擦了擦汗。 聂泉惊觉自己的意图,差点儿松开手将人丢了出去。 月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聂少爷,我家姑娘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吧。” 聂泉内心慌乱,一叠声应着: “好,好,找大夫,找大夫。” 月盈觉得他更加奇怪了,心里想着等见到世子了,需不需要报告一下。 月盈说:“还得麻烦您抱小姐离开。” 聂泉暗自平定呼吸,点了下头。 他将剑别在腰间后,便弯腰去抱余惜。 手在碰到她腰的时候顿了顿,随后没有停滞地抱了上去。 一路上,聂泉尽量目不斜视,手即使酸麻也规矩地放着没有乱动。 三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别庄,聂泉去找了大夫,月盈服侍姑娘喝完药后便出去做饭了。 聂泉抱着剑神思不属地站在门口,仿佛一个门神。 月盈时不时看见,心中开始怀疑起聂少爷能不能肩负好保护她和姑娘的责任。 不过她也不敢直接问,只是在心里默默腹诽。 聂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今天如此反常,给余惜请大夫后,他感觉自己也需要看一下大夫。 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跳一下午都十分不规律地剧烈跳动,脉搏也有些乱,甚至一看到余惜,他就有种欣喜与慌乱并存的复杂情绪。 聂泉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暗道自己难道喜欢上了韩无寂的表妹? 还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弱女子类型。 他看着这天色,直到它彻底暗了下去,也没有清晰的头绪 … 四皇子府,暗牢。 地上和墙面上爬满了有毒的蛇、蜘蛛和蝎子。 一群黑衣人提剑精疲力尽地砍杀着,原本二三十个人如今只剩个位数。 黑血结了一层厚厚的垢覆盖在墙上、地上,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闻之作呕的气味儿。 这暗室在地下,向上只有一个天窗开在地面上,平时用一个草堆覆盖天窗。 而此刻,这天窗旁正站了一个人。 正是梁绝。 梁绝看着里面的厮杀,眼底无波无澜,语气似叹,尾调却让人胆寒: “加大训练力度和人数,时间不多了。” “是,殿下。” 梁绝抬脚离开,进了假山旁的亭子坐下,倒了一杯壶里的酒,把玩着送进嘴里。 “殿下。” 梁绝漫不经心看过去,似是已经习惯了突然出现的暗卫。 “失败了?” 三一低着头,身上的伤口流着血,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属下甘愿进蛇窟受罚。” 梁绝摆手:“不必了,近来还有事要做,之后你在将功补过吧。” 三一有些惊讶,但很快这抹情绪就被掩藏,“谢殿下。” 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殿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伤到她了吗?” 仿佛酝酿了很久,有些试探和不确定。 可再一回想,又觉得殿下平时说话便是这样随意又平淡的语气。 三一说:“回殿下,没有。” 想到他看到那女子时她痛苦的神情和模糊的意识,他眨了下眼,补充道: “只是我在见到那女子时,她似乎已经病得人事不省了。” 梁绝的手一顿,他垂下的视线无意间看到已经痊愈的腹部,想起她笨拙的动作,有分秒出神。 良久,他说: “我知道了。” 三一极快地看了殿下一眼后迅速收回,转身离开。 暗卫从不会主动去窥探主子的心思,只需要做到无条件服从就够了。 这次,是三一第一次越界。 他只是想看看殿下对这女子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殿下掩饰的太好,他根本看不出别的。 只知殿下是在意的。 想到那个柔弱的女子,三一不自然地蜷了下手指,随后将这缕绮思抛之脑后。 韩无寂已经进宫三日没回府了,侯爷也两日未归。 京城里守在宅院里的女子都能嗅到这风雨欲来的意味。 陆怀衣将收到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任它烧成灰烬。 韩无寂进宫后,她便假借探望之名去过清忧院,那里除了洒扫的下人外,已经没了那对主仆的身影。 如果只有余惜离开,她可以相信梁绝来信上说的余惜被捉,可余惜的贴身奴婢也消失了,梁绝却只字不提。 不是不提,而是不知。 想敷衍她? 陆怀衣冷笑,他们果真是最塑料的盟友了。 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从对方身上得到。 不过嘛… 想到梁绝写的最后一句话,她又陷入了深思。 他为何要她三日后华衣锦服入宫? 难道他如此确信最后赢得一定是他自己吗? 陆怀衣捏着眉心,陷入一阵烦躁。 她最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哪里不对,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后灵魂与肉体不符造成的,还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总之她现在无论做什么听到什么,内心都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违和感。 连带着脑子都疼了起来。 陆怀衣吐出一口气,眸底染上戾气。 三日后,她去看看又何妨。 第19章 陷害 乾坤宫。 寝殿的空气因为床上的人长时间饮用中药也充斥着厚重刺鼻的药味儿。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围着一张桌子,衣不解带地研究药理,试图缓解皇帝的咳血之症。 梁浮生跪在龙床旁,脊背挺直,俊白的面容却变得沧桑,唇边蓄满了一圈胡茬。 显得人苍老了十几岁。 无论是谁瞧见太子这副模样,都会感叹太子至诚至真的孝心。 近乎不吃不喝守在床边三天三夜,试问谁的儿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连带着病入膏肓,心理扭曲的老皇帝见了,也罕见地产生了愧疚之心。 但他始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总觉得自己有春回大地的一天。 所以他也只是口头劝了太子几句,便不说了。 他要让文武百官知道,只要他不死,太子就永远是臣,别想着提前站队,把控朝廷。 皇帝的随身太监端了熬好的中药进来,见到床上闭着眼的皇帝,便将药碗递给了太子。 “太子,皇上该喝药了。” 梁浮生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孤知道了,有劳秦总管。” 秦总管笑着说:“咱家不辛苦,您为皇上侍疾了这么多天,孝心可鉴,皇上痊愈后定会重重嘉赏您的。” 梁浮生但笑不语。 他吹凉中药,推了推龙床上形如枯槁的老人,说: “父皇,该吃药了。” 床上的人许久没有反应,直到梁浮生又推了一次,才缓缓的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 “太子…” 梁浮生恭敬道: “父皇,太医们新熬制的药好了。” 老皇帝刚费力抬起一只死树皮一般的手,喉间就传来巨大的痒意,他瞬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梁浮生赶紧把药碗递了过去。 老皇帝接过,囫囵吞下,堪堪抑制住那股痒意,可没几秒,他的身体就像断掉的干树枝一样折叠,吐出一口黑血,而后,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殿内瞬间一片慌乱。 “皇上!”“父皇!” 梁浮生努力镇定下来,神情严肃: “都镇定!林太医,你来查这碗药,李太医和吴太医来给父皇把脉,查出吐黑血的原因!” 此话一出,所有人像是找到了方向,全都镇静下来。 太医诊断和查药的期间,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结果。 忽然,林太医神色骤变,药碗摔在地上,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震。 梁浮生皱眉:“林太医,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林太医抖着手,跪倒在地,声音惊惧: “启,启禀太子,药…药里有毒。” !! 梁浮生冷厉的眼神瞬间扫过大殿内所有人,后又停留在林太医身上。 “你可知是什么毒?” 林太医颤巍巍道: “是自西域传来的稀骨花,剧毒,能快速使人的身体机能坏死,一旦病人误食,将…将…” 梁浮生喝道:“将什么?!” “将…回天乏术!” 梁浮生猛地回头看向老皇帝。 此刻他竟清醒了过来,正如死前回光返照一般。 他浑浊的眼里溢满了滔天怒火,枯树皮一样的皮肤皱着,像是一个地煞恶鬼。 “把所有经手过的人拖出去,碎尸万段。” 老皇帝声音哑垢,像蒙了一层厚厚的膜,嘶哑难听。 因此,一时殿内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等他们回过味来时,全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恶魔的低语。 一时间,惊恐的尖叫求救声响彻皇宫。 梁浮生袖子里的手握紧,别开眼不去看这炼狱一般的场景。 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仗要打。 他猛地跪在地上,声音郑重,仿佛含着极大的愤懑。 “启禀父皇,这件事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老皇帝现在谁也不信,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悠悠道:“那你说说,会是谁?” 梁浮生不敢抬头,声音努力冷静道: “儿臣认为,这幕后黑手定是宫中之人,又有一定地位,可以将手伸到把控森严的乾坤宫,并且对父皇服药的一系列过程都了如指掌。” 老皇帝久久没有应声,眼底逐渐阴毒。 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就是他给了后宫管理大权的淑妃。 皇后和太子没道理害他,否则就是多此一举,自寻死路,毕竟他死后,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会是太子,皇后也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 或许是知道自己回天乏术,寿命将尽,老皇帝的思路忽然变得清晰了许多,也愿意承认自己无法再执掌江山的事实。 排除了皇后和太子,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淑妃和四皇子。 为了制衡,他放任四皇子势力渐大,和太子作对,可若没他的遗诏,四皇子永远只会是一个制衡的工具,而不会有机会登上帝位。 所以他迫切的要他死,然后再将其嫁祸给太子,又或者直接发动宫变… 老皇帝眼神越来越沉,几乎见不到任何光亮。 “秦质。” 秦公公惶恐跪地:“奴才在。” “淑妃一族,杀。” 秦公公瞪大眼:“皇…” 可抬头对上皇帝死寂的眼神,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不过他仍有些迟疑地问道: “皇上,四皇子他…” 老皇帝闭眼:“别让淑妃在地下思念他的儿子。” 秦公公抖着唇,狠狠闭了闭眼,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滴在地上。 皇上他这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啊。 再抬头,却听到太子凄厉的吼叫。 “父皇!!!” 秦公公闭眼流泪, 皇帝,崩逝了。 第20章 宫变 当禁军冲进宫里时,淑妃正对镜画着花钿,准备了药膳去乾坤宫看皇上。 乍然见到许多拿着剑的禁卫冲进来,淑妃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便是怒斥: “谁允许你们私自闯进后宫的?!” 禁卫将她团团围住,无一人恭敬应答。 “是我。” 一道声音自门外响起。 淑妃冷眼看去,见是她最厌恶的人,眉间的花钿狠狠皱成一团: “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这儿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梁浮生一张儒雅的笑面不变: “淑妃娘娘,皇上口谕—— “特赐您去死。” 淑妃瞳孔骤缩:“梁浮生!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即使你是太子,也不能逃脱罪责!” 梁福生不欲与她多言,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一个人高马壮的禁卫过去将淑妃抓住。 淑妃挣扎得钗斜鬓乱,美眸喷火:“你这是要逼宫,要造反!” 梁浮生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娘娘,您说错了,要逼宫和造反的是您和四皇弟。” 听到四皇子,淑妃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她剧烈挣扎,大喊道: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对我们这么绝情!” “娘娘,您勾结乾坤宫宫人给皇上下毒,现已罪证确凿,您难辞其咎。” “您的母族,王氏一族,诛杀。” 梁浮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四皇弟,也包含在内。” “啊!!!”淑妃疯了般尖叫,“你胡说!你胡说!本宫没有做!不是本宫下的毒!” 梁浮生眼神微厉,禁卫抓了一个布团狠狠塞进淑妃的嘴里,激得她几欲作呕。 梁浮生轻声说: “拖下去吧。” 宫外,上千黑衣人已经厉兵秣马,只等上面的人一声令下,便破开宫门冲进去。 梁绝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面前拦路的人,说: “韩无寂,我惜才,所以才没有一看见你就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但如果你非要如此不识好歹,挡我的路,我只能叫你魂归西天,与你的表妹阴阳两隔。” 梁绝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他见到面前这个处变不惊的人,果然在听到“表妹”两个字的瞬间有了情绪波动。 他轻哂一声,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会不会为了一人舍弃自己所谋划的一切呢? 韩无寂黑淡的瞳孔变得深沉冷寂,他抬头看向梁绝,说: “四皇子可想过,若是破开宫门闯进去,迎接您的会是一条登天路,还是黄泉路呢?” “不用你操心。”梁绝眯眼,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我只数三秒,你若不让,我必让你立刻人头落地。” 韩无寂站的板正,身体无一分挪动的迹象。 梁绝冷笑:“杀。” 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闻风而动,个个残忍嗜杀,宫门的守卫被杀戮殆尽。 以韩无寂为中心,形成一个真空的地带。 梁绝抽出马背上的剑,踏马骑了过去,阴鸷的眼神逆着光发黑,长剑高高举起,对准他的脖子。 韩无寂的表情始终风平浪静,直到长剑落下,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梁绝意识到不对,却来不及收手。 周围迅速响起黑衣人的各种惨叫,伴随着巨石滚落和火舌燃烧的声音。 梁绝狠戾道:“你早有埋伏。” 韩无寂拱手道:“我以为殿下应有所预料。” “你说的没错,今天这宫门,我非进去不可!” 韩无寂的埋伏本就是出其不意,等他们都有所防备后,这些伎俩对他们来说便不起什么作用。 他也没打算凭此就把梁绝挡在外面。 宫门破开的那一刻,梁绝的人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冲了进去。 可迎接他们的,是早就布阵排好的成千上万的禁军队伍。 他们宛如自投罗网,被他们瓮中捉鳖。 梁绝此刻却笑了出来,看向正中间站着的人, “太子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梁浮生说:“皇弟,你莫要一错再错。” “你已陷我于绝路,我不反,难道等着你来杀我吗?” 没想到梁浮生竟没反驳他的话,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但今天你只会是输家。” 梁绝眼神凶狠得几近赤红,他阴森森道:“是吗?” “我向来是亡命之徒,不信杀不出一丝生机。” 这一天,皇宫血流成河,红瓦白墙染上暗沉的猩红,乌鸦盘旋天空久久不散。 陆怀衣只穿了一身常服过来的时候,干净的绣鞋踩在粘稠的血液上,血点子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宫门大开,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陆怀衣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偌大的广场上,放眼望去,宛如一片血海。 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和禁卫的尸体倒了一地,但她没看到梁绝的身影,韩无寂也没有。 “世子妃。” 一道鬼魅的声音忽然响起,陆怀衣被惊吓到,猛地回头看去,却分辨不出这染了满脸血的男人是谁。 “我们殿下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陆怀衣皱眉,还没开口,忽然被他敲晕。 尽管在这个节骨点,三一依旧十分有礼貌的说: “得罪了,世子妃。” 他将人扛在肩上,轻功提起迅速离开。 第21章 离间 从宫门延伸到坤宁宫的道路上,偶有血迹绵延,像铺了一层朱砂色的鹅卵石。 两方对战,梁绝千人将禁卫杀得只剩三千左右。 当然,他的人也只剩下五六个。 底下的人来报,梁绝一行人杀了守在坤宁宫的禁卫后,闯进去挟持了皇后。 梁浮生站在宫外五十米处,眉头微皱,同旁边的黑衣青年说道: “从前孤只知他不择手段,什么法子阴险用什么,现在看来一点骨气也没有,竟想着挟持人质来求一条生路。” 韩无寂微微抬眸: “他这种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礼仪道德。” 他想,太子若没有他的帮助,是斗不过这条毒蛇的。 双方一直僵持着,直到阳光从头顶退却,天空覆盖起一片阴云。 梁浮生说:“他气数已尽,孤不会再和他耗下去。” 他抬手,朝坤宁宫一指: “强攻。” 韩无寂轻笑,这就是皇家人,再儒雅也有无情的一面,至少此刻皇后是排在他的江山之后的。 不等禁卫从门外撞开坤宁宫的门,那漆红大门忽地从里面敞开了。 梁绝笑盈盈的脸出现: “真是抱歉,让皇兄久等了。” 他发髻微乱,脸上沾了血迹,却不显狼狈,反而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手中的刀牢牢的架在皇后脖子上,推着她走了出来。 梁浮生走到近前,同他对峙,看了强自镇定的母后一眼,便收回视线。 “你想怎么样?” 梁绝仍是笑而不语。 他看向站在人群后的韩无寂,说: “叫他过来谈。” 梁浮生回头看向韩无寂,似在犹豫。 韩无寂却已经走了过来,也不怕梁绝突然暗害,问道: “与我谈什么?” 梁绝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放了皇后。” 韩无寂问:“什么条件?” “我要见你的表妹。” 韩无寂陡然冷冽了目光,“做梦!” 梁绝见他像个火药似的,一提到他表妹就炸。 心里对接下来的游戏越发感兴趣了。 他太想知道这权利和爱情面前韩无寂会选谁了。 梁绝的刀又往皇后的脖子上送了一分,她白嫩的脖颈瞬间渗出了血丝。 梁浮生已然皱眉,却并没有开口强迫韩无寂答应梁绝的条件。 梁绝语气充满引诱的意味:“快点儿想想吧,其实不难不是吗?我只是想见你的表妹一面,并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韩无寂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梁浮生心里隐隐有丝不舒服。 若只是见一面,就可以把事情解决,谈何不可? 但韩无寂到底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所以他还是没有开口。 梁绝笑着,眼神骤然一厉,刀在皇后的腹部划了一刀。 皇后镇定的面容维持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 梁浮生见到自己的母后如此痛苦,已然不忍心,偏头看向韩无寂。 “无寂,你…” 可没想到,韩无寂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和拒绝: “太子,我不会将我的表妹置于险境。” 这同以前韩无寂每次说话的“大逆不道”不同,梁浮生这次深深感受到了被忤逆的不悦。 甚至是一种不能把控臣下的愤怒。 是的,他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只差登基为帝了。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若是他真登位以后,韩无寂还这般桀骜不驯,那岂不是有一天他想反便反了? 那他的江山还如何稳固。 韩无寂仅看梁浮生闪烁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绝这一套离间计使的很好。 他也不得不入他的局。 因为他决计不可能把余惜牵扯进来。 再看向梁绝得意的笑容时,韩无寂眸中仿佛淬了冰。 这时,梁浮生有些强硬的暗示道:“无寂,孤的母后正在被挟持。” 韩无寂沉默不语。 梁浮生儒雅的面容有些扭曲,觉得自己还没登基就已经失去了一个帝王的威势,连一个臣子都命令不动。 “韩无寂!” 就在气氛一再冷凝的时候,一道略显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表哥…” 众人皆闻声看去。 见是一名青衣薄裳带着帷帽的妙龄女子,身边站着一个黑着脸的持剑少年。 原本稳重的韩无寂快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皱眉担忧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聂泉,后者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也阻拦不了。 余惜反握住韩无寂的手,解释道: “是我非逼着聂公子陪我来的,我实在担心表哥,来的时候见宫里血流成河,更是心急如焚。” 她仰着头,清澈的眼神被帷帽遮挡,显得有些朦胧,紧接着韩无寂听到她充满庆幸的声音。 “还好,表哥你没事。” 韩无寂心里一阵熨帖,却还是不赞同道: “你身子弱,若是出事,才叫我悔恨终生。”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梁绝说:“你们说够了吗?” 他看向余惜:“上次装不认识我,这下你该认识我了吧?” 余惜抿了抿唇,“四皇子殿下。” 梁绝淡淡勾唇:“我已经造反了,你可以斥责我是反贼。” 韩无寂却不让余惜再和他说话,“你已经穷途末路。” 梁绝说:“你说话还真是难听。” 梁绝将刀紧紧的架在皇后脖子上,有些疯地反问: “我穷途末路了吗?” 梁浮生狠狠拧眉:“梁绝!你胆敢再伤我母后一分,我定将你的尸体碎尸万段!” 梁绝笑出声:“我只管活着,死了以后你拿我的尸体喂狗也无所谓。” 倏地,他变了脸色,眼神又变得阴鸷起来: “放了皇后可以,拿韩无寂的表妹来换。” 梁浮生看向韩无寂,眼底深处生出了疏远。 韩无寂并没有被影响到,甚至意图带着余惜离开。 “你可以去死。”他几近平静地说。 这话不亚于也在说让皇后去死。 胆大包天至极。 梁浮生险些气红了眼,“韩无寂,孤与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比不上你一个表妹吗?” 韩无寂反唇相讥: “若是太子妃,太子肯轻易交给歹徒吗?” 梁浮生一噎,说不出话。 心中却被他怼的更加憋闷难受了。 韩无寂拽着余惜的手要她离开,却受到了阻力。 他有些不理解的看向她:“小惜?” 余惜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素净清丽的面容,笑起来好似皎月生辉: “表哥,让我去吧。” 她看了梁绝一眼,同后者的眼神对上,“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 梁绝很想嗤笑:天真。 可看着她泛着笑意的脸时,他竟选择了默认。 可韩无寂绝不同意,于是余惜忽然推开他跑向梁绝,梁绝也适时松手放了皇后,将余惜抓在怀里,改拿刀挟持她。 只不过这刀锋距离她柔弱的脖颈能再放下一根拇指。 梁绝说话时呼出的气喷洒在余惜的耳边,“不怕死?” 余惜说:“怕。” 梁绝轻笑,不再说话。 他看向太子和恨不得他变成一个死人的韩无寂,缓慢开口: “想救人,来摘星楼。” 说完,他身边的黑衣人便运起轻功带他和余惜离开了。 第22章 抉择 韩无寂对她的爱意值到了87,如果没有什么足够冲击心神的事情发生,可能余惜在这个世界困死一辈子,也无法完成任务。 甚至这之后还会有许多变数产生。 余惜不相信真心有多永恒,只相信一瞬间达到巅峰的爱意。 所以这次,她主动以身试险,为的就是刺激韩无寂。 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 摘星楼在皇宫的西北侧,同坤宁宫处在对角线,是皇宫里海拔最高的建筑,建得十分精美富丽。 陆怀衣双手被捆,嘴里塞着布条,被三一看着。 在梁绝他们出现之前,无论她怎么说话,三一都将她无视了。 于是她也渐渐闭嘴,思索着梁绝他的目的,以及脱身的方法。 直到一个时辰后,她看到梁绝和余惜的出现。 可让她诧异的是,余惜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梁绝拽着手臂,和她的待遇天差地别。 三一飞身上前,“殿下,人我已经抓到了。” 梁绝不高不低地应了声:“就等他们来。” 余惜适时惊讶出声:“世子妃!” 她看向梁绝,问:“你抓她干什么?” 梁绝缓缓露出一个笑,微微眯了眼: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余惜轻轻蹙眉,挣开被他拽着的手。 “你先把人放了吧?” 梁绝拒绝:“不行。” “为什么?” 梁绝却不答,对三一使了个眼色。 三一垂眼,走到余惜面前,也不说话,直接抓住她的手腕绑了起来。 余惜刚要挣扎,就听梁绝说: “他不会弄疼你,但你要是挣扎的话,就不一定了。” 余惜咬着唇沉默。 梁绝别开眼,抬步走上了摘星楼。 三一拿着手里的布团要塞到余惜的嘴里,见余惜抗拒地偏过头,迟疑了下,把手放下了。 “待会不要随便开口。”他叮嘱道。 余惜赌气似的不应,将他当成空气。 三一心里微微堵塞,不知来由,只能转移注意力,将他和陆怀衣都带上了摘星楼。 韩无寂是最先赶到的。 他发丝微乱,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急促的气息在剩下的几步路中逐渐平缓。 他的瑞凤眼此刻显得很凌厉,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韩无寂抬头看向摘星楼上站着的梁绝,沉声道: “我来了,人呢?” 梁绝抬了抬手,余惜和陆怀衣就被三一推了出来。 看到余惜的瞬间,韩无寂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后将其深藏。 “你想做什么,可以开始了。” 梁绝摊手:“你说的对。” 然后他身体伏在围栏上,向下看着韩无寂,语气同情又暗含嘲讽: “真可惜啊,你被太子抛弃了。” “你知道他若登位,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那就是将你除之而后快。” 韩无寂拧眉:“多说无益!” 恰此这时,响起聂泉高亢的声音: “四皇子殿下!我特奉太子之令来为韩世子保驾护航!” 梁绝压了压眼皮,不在意道:“好啊。” 聂泉同韩无寂对视一眼,他高声说道: “四皇子殿下,还是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大局已定,您还是尽快放了人,束手就擒!” 梁绝有些散漫地拍了拍围栏,继而看向旁边,猛地将余惜和陆怀衣抓了过来,两人被掐着脖子,瞬间涨红了脸色。 韩无寂和聂泉都是一阵激动,几乎要冲上去将梁绝碎尸万段。 可三一却清楚看到殿下的手只是用了一点点力气掐住余惜,而对陆怀衣却是动了真格。 殿下向来无仁慈之心,只在乎利益和结果,为什么殿下会对余惜一个只见过一两次的人多有怜惜呢? 是爱吗?三一疑惑不解。 韩无寂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极紧,看着余惜不适的呼吸,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一瞬间被抓紧了般喘不过气。 梁绝冷声开口: “其实我不想做什么,韩无寂,我只是要让你做一个选择,在你的表妹和新婚妻子之间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蠢,因为韩无寂毫无疑问会选余惜。 所以陆怀衣听到梁绝大费周章做这些的目的竟然只是要韩无寂做一个毫无悬念的抉择时,恨不得咬死梁绝这个家伙。 但她不知道的是,梁绝的目的不在韩无寂,而在她。 他只是想通过这一场生死攸关的游戏,让陆怀衣明白她继续待在侯府是多么多余且碍眼的存在。 他…想看看余惜留在韩无寂身边值不值得。 这个想法从他第一次看到余惜的时候就不可控制地滋生在心底。 原本他想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来,但是没想到她是韩无寂深爱的表妹。 而现在他又是一个囚徒,所以他只好做这些事情了,帮她清除掉以后留在侯府的障碍。 任谁知道了他的想法都会觉得梁绝有病、太疯,毕竟谁会为一个看了两眼的人计算到这个地步呢? 可梁绝无法拒绝,也无法阻止自己这样做。 因为, 余惜像极了他死去的皇妹。 他的皇妹同余惜一样病弱,他从小最爱她听话乖巧的脸,可他最后见到她时,她的脸已经被划烂,泡在水里肿得泛白恐怖。 而造成这一切的宠妃梅氏却被轻轻放过,皇上喜欢,所以皇后也放任不管。 没人为他的皇妹申冤,所以他恨毒了这皇权,却又极其渴望它。 在他的努力下,母妃越过梅氏成为宠妃,梅氏被打入冷宫的那天,他一刀一刀剖了她的皮,再泼上浓硫酸,看她痛苦到嘶吼尖叫,他感到一阵快意,在一旁癫狂地笑着。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拿捏人生死的恣意和舒畅,所以他发誓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梁绝轻笑一声,显得突兀而刺耳。 他环视一圈,看着自己被周围的人隐蔽地包围起来。 不禁冷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走到这一地步他从不后悔,也不惧死。 紧接着,剑拔弩张的冷凝气氛中响起一道毫不犹豫的声音: “我选余惜。” 梁绝勾唇,“选的好。” 陆怀衣被一阵乍起的杀意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转身想跑,却快不过梁绝拔出的剑。 眼看她就要被一剑割喉,余惜忽然踉跄一下冲上前来,剑锋一歪只割破了陆怀衣的手臂。 梁绝诧异地回头看去,余惜却似害怕他报复,不住地向后退着,最后不慎踩在裙摆上,从摘星楼低低的围栏上瞬间跌落。 那一刻,梁绝瞳孔骤缩,面如土色。 “余惜!” “小惜!!” 韩无寂心神俱裂,冲上前去用身体作垫背,准备接住余惜,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看到余惜安然无恙落地的时候,韩无寂胸口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可在看到聂泉眼底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的时候,又提了起来。 聂泉…什么时候… 韩无寂暗自压下心神,一双瑞凤眼如霜如刃,冷声道:“将人拿下!” 梁绝没反抗,心神仿佛仍沉浸在刚刚的惊骇之中,有些恍惚。 向来渗着毒水的眸子此刻一阵死寂。 三一要上来扶他,被他拦住,他抬头说: “我会保你。” 三一怔住:“殿下…” 第23章 达标 韩无寂接过人,将余惜紧紧抱在怀里。 余惜趴进他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哭腔:“表哥…” 韩无寂大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没事了。” “嗯…” 聂泉看得心堵,别过了头。 韩无寂看过去。 语气好似平常:“你先把人带过去交给太子。” 聂泉没察觉韩无寂的异样,点了点头同意。 他也不想看见余惜和韩无寂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看的心烦。 韩无寂带着余惜要走的时候,叫人将陆怀衣送回侯府。 回去后他就会同她和离。 梁绝被压着往反方向走,从两人身旁错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你…” 韩无寂没想停,但余惜却步子顿住了。 她哭红的一双眼微微有些肿,犹豫着回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梁绝第一次露出看起来有些温暖的笑容:“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韩无寂拧眉,想要斥责让人把他带下去。 余惜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韩无寂低头看过去,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心中却是有些不情愿和孩子气的嫉妒,小惜都未曾这样轻易的唤过他哥哥。 毕竟表哥和哥哥的含义怎可一样? 余惜问梁绝:“为什么?” 她不记得原书中的大反派还有妹控的特征啊。 爱恨系统404适时出声:“蝴蝶效应。” 余惜心中轻应。 梁绝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开口:“算了…” 余惜微微提高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兄长。” 梁绝怔愣了很久。 直到余惜毫不停留地转头离开,他也没有回神。 梁绝立在原地,摊开手,握住一缕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妹妹,你原谅我了吗…” … 太子顺利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欲分封他的旧臣,包括韩无寂。 哪怕因为梁绝,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生疏,不似从前般手足情谊,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翻脸不认人。 然而韩无寂没让他纠结,主动拒绝了他的擢拔,只以自身功劳换取一道圣旨: 封余惜为乐安郡主,赐婚于他。 之后他又自请在家,言明只待以后继承侯位,做一名闲官。 前者梁浮生自然爽快答应,至于后者,梁浮生虽乐得他如此,但到底因他的退让生出了愧意。 当时那情况,硬要分出谁错是不好评判的。 现在冷静下来,除了一些帝王对能臣的忌惮之外,他又想起了和韩无寂的手足情谊。 于是他发布口谕,只要韩无寂想,便可成为天子身边第一近臣。 众臣哗然,韩无寂却镇定自若,淡淡应好,随后跪下谢恩。 韩无寂回府后,便被侯爷叫去。 余惜和陆怀衣各坐在一侧,等着真正的主人公出现。 韩无寂步履不停,衣摆却未曾乱过。 他走进堂内,说:“父亲母亲找我有何事?”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余惜。 侯爷和夫人见状都皱了皱眉。 侯爷开门见山:“你要休妻?” 韩无寂点头,“不过不是休妻,是和离。” 夫人不悦道:“又有什么分别?别人不照样会将怀衣看作弃妇,影响她一生幸福。” 韩无寂不为所动:“若母亲心疼,可收其为义女,儿子之后会和小惜搬出去,另建府邸。” 侯爷一拍桌子,怒道:“胡闹!” “我们还没分家呢!我也还没死呢!” 韩无寂垂头作歉疚状:“儿子口无遮掩,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侯爷和夫人拧着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刚刚那一番话只是想看看韩无寂的决心,这和离一事是否就无法转圜。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陆怀衣,死死咬住唇瓣,才没让心底的委屈和难受泄了洪。 余惜瞥了她一眼,被陆怀衣敏感地捕捉到。 看到她眼底的怨恨,余惜微微一愣。 继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来。 陆怀衣被噎得胸中一堵,差点儿冲到她面前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余惜望着她,无声启唇: 之前的约定,仍作数。 陆怀衣看不懂唇语,却鬼使神差的从她的表情里联想到了那一日的约定。 她不禁自嘲一笑,当时的她是多么的天真。 竟然想拿封建等级时代和现代的平等社会相比较。 认为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没有母家撑腰的人可以翻了天,改变这局势。 到头来就是,别人用权力压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陆怀衣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闷气。 忽然面向侯爷和夫人跪下,语气坚决: “怀衣同意和离。” 夫人原本想将她扶起来的手收了回去,坐回椅子上重重一叹,似是应了。 陆怀衣礼数周全地磕了三个响头,便转身离去,没有人拦。 夫人冷睨着儿子:“这下你满意了?你终于可以娶你的心上人了。” 韩无寂不轻不重地反驳:“儿子说过,若母亲喜欢,可将人留在身边,但不是以我妻子的身份。” 夫人气结,懒得再说。 侯爷看起来似乎更加冷静了,他沉冷严肃的眼睛打量了一眼余惜,说道: “你要娶她,她须得有相匹配的身份,才能和侯府门当户对。” “儿子已经用所有功劳换取一道圣旨,小惜现在已经被册封为乐安郡主,有自己的府邸,皇上也已为我和小惜赐婚。” 侯爷冷笑:“好得很,你倒真是个实打实的痴情种。” “我本以为你能暗地里辅佐太子登位,也该是个扮猪吃虎的家伙,没想到是个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余惜自责地看向韩无寂,换来他安慰的一眼。 “一切皆是儿子自愿,望父亲、母亲成全。” 夫人站起身:“岂敢不成全?你想让我们违抗圣旨吗?” 她冷哼一声离开,侯爷又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也拂袖离开了。 余惜松了口气似的塌了背,韩无寂看着轻笑,问: “吓到了?” 余惜点头,随即有些失落:“姑母他们并不喜欢我…” 韩无寂握住她的手,“若你觉得不自在、不快乐,我便带你出府去住。” 余惜摇头,“还是不了,我不愿表哥因我和姑父姑母生疏。” “总之表哥会一直保护我的,不是吗?” 余惜的眼里泛着光,仿佛天真的信赖着他。 韩无寂心有动容,握住她的一双手,承诺道: “我必不负你。” 第24章 身死 夫人到底不愿自己的儿子成婚面上无光,便在择定了黄道吉日后,大张旗鼓地张罗起无寂和余惜的婚事。 有皇上金口玉言赐婚,纵然其他人心中各有说法,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 大家都笑呵呵的恭祝新人。 聂泉被封为禁军统领后,便日日操练新兵,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训练场上。 所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韩无寂和余惜成婚的消息的。 聂泉握不稳刀剑,没忍住换了常服去了侯府。 见侯府的门口挂着红灯笼和布幔,心中更是堵得难受。 他被带着去了韩无寂的书房,恰好遇见和韩无寂对棋的余惜。 他愣愣地看了眉眼认真的少女一眼,便不自然地收回。 韩无寂如何没感知到? 但他没有要戳穿聂泉心思的意图,总之他与小惜成婚后,聂泉便该知道他和小惜之间是永远没有可能的。 聂泉笑着说:“好啊你韩无寂,要成亲了也不知道叫人知会我一声,还是我听人提起才知道的。” 他依旧吊儿郎当地要去扣韩无寂的肩膀,被韩无寂拒绝。 “我早就写信让人给你送过去,只怕已经在你的案上积灰了。” 聂泉摸了摸鼻子:“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读书写字这玩意儿,所以你干嘛给我写信?” 韩无寂却说:“目不识丁并不能做好一名将领。” 聂泉假装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同你上过几年学吗?如何能叫目不识丁?况且那些圣人的书,实在冗长得很,叫人读不下去,也不一定有实用。” 韩无寂轻笑:“你说的虽在理,就是否定太过,把所有东西都排斥在外了。” 聂泉倒了杯茶:“我今日可是特意来为你道喜,你就少说我几句吧。” 余惜撑着下巴,略有些困意。 韩无寂见状,关切问道:“困了?” 聂泉看过去一眼。 余惜眼底微微闪着泪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犯困乏力。” 她站起身,歉疚地低头:“表哥,这棋只能明日再下了。” 韩无寂心微微乱。 自宫变后,小惜有时候只是坐了一刻钟,甚至是吃着东西,便能打起瞌睡。 他让大夫把脉,大夫却说小惜身体比从前还要好一些,韩无寂见她脸色似乎真的比从前红润,便暗自压下了担忧。 只是他总觉得心慌。 韩无寂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余惜不好意思道:“不用啦,我让月盈陪我就好了。” “况且聂公子还在这里,你怎么能丢下人离开?” 聂泉抢先开口:“我和韩无寂认识多少年了,没那么多礼数。我看还是让他送你回去吧,免得他心系着你,也无心和我说话。” 韩无寂点头附和:“我与聂泉自小交好,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到时候我让八岐招待他,我先送你回去。” 既然如此,余惜也不再推辞。 刚走出门槛,身旁的人忽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余惜惊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 聂泉在屋内听到动静,眸中的光闪了闪,随之暗淡了下去: 希望她没事。 余惜难为情道:“表哥?我可以自己走的…” 韩无寂大步向前,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动,“清忧院离这儿不近,还是我抱着回去快一些。” 余惜见周围的下人有意无意的看向他们,不由得红了红脸,将头埋进韩无寂怀里,闷声道: “多谢表哥。” 韩无寂胸腔微震,温柔话语随之吐出: “你我马上成婚,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嗯…” 余惜在心里呼唤404:查询。 404:当前爱意值97。 余惜说:我知道了。 在她掉下摘星楼的那瞬间,韩无寂的爱意值飙升到100,后来情绪稳定后他又掉到了95。 因为即将与她成婚,韩无寂的爱意值最终稳定在了97。 现在,只差最后一剂猛药。 就是在大婚当日,死在他的怀里。 余惜像一只慵懒的猫趴在韩无寂怀里,指甲无意识地刮蹭过韩无寂的衣襟。 她永远相信,死在一个人最爱你的时候的威力。 … 成婚前夜,余惜是在梁浮生赐下的宅子里睡的。 第二天,余惜一早就被月盈拉了起来,她同喜婆为余惜穿上嫁衣,梳好妆发,考虑到余惜的身体,嫁衣都是用最轻便柔软的材料缝制,妆发更是费劲了心思简约,却叫人一眼看去不显普通。 余惜挪着莲步被扶着迈出大门,韩无寂早就穿着喜服等在门外。 瑞凤眼情波流转,身姿舒朗若白杨,叫人移不开眼睛。 “小惜。” 韩无寂将人接过去。 余惜小小的声音从盖头里传出来:“表哥。” “嗯。”韩无寂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说:“我来牵着你。” 到了轿子前,余惜低呼一声,被韩无寂抱上了喜轿。 迎亲的队伍就这样一路吹吹打打到了侯府正门口。 而陆怀衣就站在不远处的石狮后面,身着布衣,虽是棉制,比不得做世子夫人时的丝绸,陆怀衣却站得笔直,眼神清亮。 望着那对新人,眼底无波无澜。 余惜,她没有骗她。 自她与韩无寂和离后,丞相府便来信和她断绝关系,自此她成为真正的独行者。 余惜暗中来见她,好似随口问,询问她之后的去向。 陆怀衣当时不想理她,但最后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败在了她的眼神中,真就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和她聊了起来。 聊到最后,她深深觉得余惜的才智和心性不亚于她认识过的任何一个人杰,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余惜这种淡到仿佛随时能出家的心态,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闺阁女子的见识。 陆怀衣罕见地感到羞愧,因为她来自发达的文明国家,却在心性方面远逊了余惜一筹。 是的,她根本不知道余惜不是什么纯古人,而余惜也滴水不漏地将自己的身份藏好。 陆怀衣的专业是会计学,她告诉余惜自己想经商,余惜欣然同意。 余惜被封为乐安郡主后,除了被赐下的府邸,自然还有附带的赏赐。 金银财宝、商铺房屋,都有数可用。 所以余惜给陆怀衣的选择就是,让她替自己打理郡主府的产业。 她可以从中赚取佣金,日后独立出去自己开店做生意,还可以背靠郡主府撑腰。 陆怀衣没有拒绝的理由。 也因此,陆怀衣现在才会来看余惜成婚。 抬脚跨过火盆后,喜婆高唱,让新人行拜礼。 “一拜天地!” 韩无寂动作放缓,注意着余惜那边的动作。 “二拜高堂!” 夫人和侯爷没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是眼底也没多少喜色。 总有些怨怪无寂的任性。 “夫妻对拜!” 这一礼,韩无寂竟心跳怦然,无法冷静,莫名的惊慌席卷全身,让他有些僵硬的愣在原地。 众人见状,纷纷诧异的议论了起来。 “这新郎官不会又想反悔吧?” “这可都是二婚了,啧啧啧。” 侯爷和夫人都皱起眉,夫人低声提醒: “无寂!” 韩无寂回了回神,见蒙着盖头的余惜抬起了头,似乎在疑惑。 他看见她有些颤抖的手腕,又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时懊悔不已。 自己最近是担心的魔怔了吗? 他主动靠近一步,抱住余惜。 喜婆连连制止,“世子,礼还未成!” 韩无寂说:“无妨,我与世子妃就这样拜,你继续。” 喜婆觑了眼侯爷夫人的脸色,见他们脸色虽难看,却没反对,便硬着头皮开口: “夫妻对拜!” 韩无寂身量高,此刻低头,想要碰小惜的额头,却见余惜先低了头,他还来不及笑,便立刻慌了神。 手中扶着的人忽然软了身体看在他身上,身体不断往下滑,垂下的头就像是被摘下的嫩荷,失了生机。 韩无寂难以抑制地心慌,颤抖着出声: “小惜…” 过了好几秒,余惜气息微弱地应: “表哥…” 韩无寂听到怀里的人的声音,才感觉自己从地狱里被解救了出来。 他伸出手要去掀余惜的盖头,却被她制止。 她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几乎没有,“表哥,我…没事…” 说着她就要强撑着起来拜堂,韩无寂赶紧抱紧她:“别动,别动。” “小惜,这堂我们不拜了,我送你去看大夫。” 余惜双手无力的推着他,执拗道: “不行,不行,就差最后一步,我就能成为表哥的妻子了。” 一滴血在挣扎间忽然落到了地上。 几乎染红了韩无寂的双眼。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褪变成了灰白色,只有那滴血红得刺目。 紧接着,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多。 韩无寂有些崩溃,他抖着手掀开歪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的盖头。 在看到的那一刻,他险些失声,双目顷刻通红至极。 “小…小惜,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不停地用手擦去余惜唇边和鼻孔里溢出来的血,手抖得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夫人震惊片刻后,迅速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余惜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指,竭力般抬了起来,想要擦去他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 她胸腔震动,婚冠掉落在地,头发凌乱披散在脸上,喉间涌出的一股一股血染红了她整个脖颈。 “对,不起…” “我不能,做表哥的妻子了…” “是…是,小惜命薄…” 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却是徒然。 韩无寂只顾着不停的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一遍遍的呢喃着:“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抱起余惜就要冲出去,被夫人拦下。 “我已经叫人去把大夫请过来,你这样随便动她,说不定只会让她死的更快。” 韩无寂失控怒吼:“她不会死!” 夫人被吼得吓了一跳,看着这个陌生的儿子。 内心控制不住心寒,却又理解儿子的心情。 心爱之人在大婚当日死在自己面前,谁能接受? 只是她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对余惜用情如此之深。 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幸好这时,大夫匆匆赶来。 韩无寂赶紧将余惜抱过去。 大夫不敢耽搁,沉气把脉,却在几秒后震惊地缩回手。 韩无寂眸似寒铁,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好的字,他就能立刻杀人。 大夫抖得胡须乱飞: “表小姐,表小姐…” “说!”夫人怒喝一声,“我保你不会有事,但若因你耽误了治疗,定有你好果子吃。” 大夫跪地磕头道: “表小姐早已经病入膏肓,却强行使用维持生机的药,催快了身体的枯败,” “早已回天乏术!” 夫人惊愕地后退几步,担忧地看向儿子。 韩无寂早已泪流满面,种种迹象合在一起,原来真相只是小惜为了撑到和他拜堂。 怀里的人气若游丝,连血都不再吐了,仿佛已经掏空了身体。 余惜向来干净的眼睛一片灰败,她最后依赖似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气息接近于无: “表哥,忘了我吧…” 在她说完后,404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宿主,韩无寂的爱意值已达到100,是否立即脱离前往下一个世界?” “嗯。” 灵魂彻底脱离前,她回头看见韩无寂不哭不闹地抱着“她”的尸体,想到了一句话。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第1章 取消联姻 (架空h国,全员恶人) 首尔,江南区某着名酒吧。 台下dj震耳欲聋,台上男男女女疯狂迷醉热舞。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外面几乎已经没了行人,偶尔会路过一两个想要进酒吧狂嗨发泄情绪的学生,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窝囊地离开。 在他们转身离开时,一个穿着高端定制连衣裙的女生气势汹汹地错开他们冲进了酒吧。 他们受到鼓舞,相互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那个少女卷着栗色大波浪,妆容精致妩媚,神情却有些刻薄,蕴含着怒火和焦虑,她一路进一路推,将那些挡路的人都推到一边,引起一阵阵不满声,dj的音量都因为这个动静而降了下来。 有几个人想要拦住少女讨个说法,内心实际暗含着猥琐的恶意。 但在看到少女冲进一间包厢后,他们跟着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神情忌惮和退缩。 “她怎么进那里去了?” “她是来找那个人的吗?” 有个聪明点儿的女生开口说道:“这个妹妹穿得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好货,可不是你们几个渣滓惹得起的。” 几个人被骂了也不在意,反而转移注意力和这个女生调笑去了。 另一边,郑纱栗一脚踹开了包厢门,看到光线昏暗的沙发上坐着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朴迅羽!你为什么要给爸妈打去电话取消我们的联姻?!” 沙发上的少年,脸上微微酡红,闭着眼,像是醉得不清醒了,但靠着沙发的背却坐得笔直。 听到她的质问,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懒得搭理。 郑纱栗无法忍受自己被人赤裸裸地忽视掉,哪怕这个人是她敬爱的未婚夫。 她实在是被气昏了头脑。 任谁在美美护肤,期待开学的第一天能让心上人一眼惊艳的时候,听到心上人冷漠无情地取消了和她的联姻,都会恨得咬牙,又气得失去了理智。 所以她在还没到撕掉面膜的时间内,就放弃了护肤流程,穿上了衣服来找他。 当然,出门前她还是充满理智地给自己化了妆,让自己在生气的时候不至于像个泼妇一样惹人讨厌,反而要看起来破碎可怜。 她仍旧企图引起朴迅羽的怜惜,让他回心转意恢复和她的联姻。 郑纱栗控制不住地上前,推了推沙发上的朴迅羽,他的身体没防备,朝旁边歪了歪。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郑纱栗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不敢看他眼底的冰冷。 她有些心虚却又有些倔强地说道:“你今天…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朴迅羽眉宇间然染上不耐烦,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就够糟糕了,好不容易借助酒精让自己丢掉那些令人恼火的思绪,她却非要他回忆起那些事情来。 他冷冷地开口:“我不喜欢你。” 郑纱栗感到深深地受伤,瞪大了瞳孔,精致的妆容也没能掩盖住她神色的痛苦。 “为什么?明明你之前从不在意这些…” “而且我喜欢你啊,我们结婚后,我一定会是你的贤内助,教出一个无比优秀的孩子,我们…” 朴迅羽呵斥:“够了!” 他漠然地抬眼:“收起你的幻想和别人过去吧,我是不可能和你有这些事情发生的。” 郑纱栗失控大喊:“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取消就取消!” “那我为了成为你的妻子受的那些苦算什么?!” 她自小家境优越,在知道自己能嫁给朴迅羽成为他的妻子后,别提她有多兴奋和自豪。 为此,她努力改变自己,只是为了以后能让朴迅羽有面儿。 身材干瘪,她就日日木瓜雪蛤,甚至找人给她的胸部按摩,促进生长。 天知道,那时候她对此感到有多羞耻。 可只要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就能坚持。 后来身体不长个儿,她就不停地打羽毛球,做运动,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长相太普通,她就疯了似的报班学化妆,做医美,整形塑容,力求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现在,她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她被朴迅羽狠狠地丢弃了。 朴迅羽骨子里极端的自私冷漠,哪怕你为他死,只要他不喜欢你,他就不会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能绝情地骂你一句:蠢货。 所以,朴迅羽也是这样对郑纱栗说的:“你自己大脑发育不完全,难道要怪在我的身上吗?” 他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是如何中伤郑纱栗似的,继续开口: “我一没生你,二没养你,你为我做的所谓的努力,我根本不需要。” “你有这种愚蠢的为人牺牲的精神,还是多多的回报你的父母吧,毕竟他们为了你,可是要在我父亲面前把腰跪断了。” 郑纱栗难以置信朴迅羽竟然会用这么恶毒的话语羞辱她和她的父母。 她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在包厢斑驳的灯光投射下,像个爱而不得的疯婆子。 “你简直是魔鬼!” 她气得头脑发涨,口不择言道: “难怪崔东函会出国做交换生也不要待在你身边! 你简直是撒旦!谁会喜欢你?!谁会喜欢你?!” 砰! 酒瓶瞬间在郑纱栗腿边炸开,碎片割伤了她特意露出的美腿,鲜血横流,刺痛了郑纱栗的眼睛,也让她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多么恐怖的话。 就算她喜欢朴迅羽,也没忘记他是一个多恐怖的人。 可她刚刚竟然那样激怒他… 郑纱栗被恐惧笼罩,几乎都不敢再看朴迅羽一眼,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朴迅羽胸口起伏急促,眼底是一团被墨水浸染般的黑。 她竟敢…竟敢说这样的话… 简直找死! 朴迅羽绷直了嘴角,那股早被压抑的不耐和怒火宛如火山喷发,难以遏制。 他一脚踹翻了玻璃桌,昂贵的酒水从碎裂的酒瓶里流出来,他却仍然觉得不解气,疯了似的摧毁包厢里的摆件和物品。 酒吧外的人听到这巨大的动静,都不敢再发出动静。 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包厢里那位的不顺眼,从此陷入黑暗的人生。 这不是夸大,只是恐怕整个大h民国无人不知顶级财阀dg物产的影响力。 最大的房地产商,大半个h国的地产都掌握在它的手里。 而朴迅羽就是dg集团的太子爷。 如果惹了他,在h国你就别想立足了,包括字面意义上的立足。 原本的窃窃私语在骤然拉开的包厢门面前为之一静。 朴迅羽谁也没看,大踏步走了出来。 所有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通行的路来。 哪怕彼此挤得要成为一块肉饼,但也要努力避开碰到朴迅羽的任何地方,哪怕是一片衣角。 毕竟据说这位太子爷有很严重的洁癖。 只是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太子爷只是格外讨厌穷鬼的气息。 朴迅羽划开手机,给通讯录名单最顶上的那个电话拨了过去。 三秒后,对面传来他今天听了无数遍的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朴迅羽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手机,他眼底阴狠,带着疯狂和执拗: “崔东函!” “你竟敢一声不吭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朴迅羽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 他插着兜,撞进旁边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打算继续买醉。 他在货架上拿了几瓶劣质的酒水,扔到结算台上。 收银员并没有因为他无礼的行为发出什么不满的声音,利落地扫码结账,然后用塑料袋包了起来。 朴迅羽提起就离开了便利店。 冷风灌进来的那一刻,收银员的身体抖了一下。 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有了灵魂似的,不再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余惜眨了眨眼,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一个现在无人光顾的便利店,还有旁边锅里正热得咕咕冒泡的关东煮。 余惜看向门外走远的那道身影,大脑变得清晰。 404的声音适时响起: “传输完毕,任务开始。” 第2章 你的酒瓶还要吗 这个世界是一个h漫耽美世界。 双男主分别是攻朴迅羽和受崔东函。 郑纱栗则是里面无限作死的恶毒女二,一直因喜欢朴迅羽而憎恶崔东函的存在。 而原主则是一直被郑纱栗出气霸凌的对象。 只因原主和崔东函来自同一个贫民窟,是住在对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郑纱栗初期因为朴迅羽的保护奈何不了崔东函,于是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懦弱自卑的原主身上。 原主因为崔东函遭受着长期的校园霸凌,崔东函却始终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在朴迅羽和崔东函的纠缠到达高潮,迎来转折点,也就是崔东函忍受不了朴迅羽的纠缠和极端,选择出国做交换生后,朴迅羽才迅速认清自己的内心,放下对身份阶级的成见,取消和郑纱栗的联姻,深情地等待崔东函的回来。 郑纱栗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深深地恨上了崔东函。 可人远在海外,她鞭长莫及,于是原主彻底成为了郑纱栗报复的对象,从此陷入无边地狱。 在高考那天,患有抑郁症的原主跳楼自杀。 而朴迅羽和郑纱栗都考入或者说是靠关系进入首屈一指的首尔大学后,崔东函光鲜归来,朴迅羽迅速展开了追求,用诚心和执着打动了崔东函,两人在同性恋合法的国家领取了结婚证,美满一生。 郑纱栗因为不断作死,被朴迅羽出手整治,家庭破产,沦为红灯区小姐。 原主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垫脚石,她的痛苦和死亡无人看见,也无人同情。 余惜花了将近10分钟梳理完所有剧情,明白这一世的体弱之症就是原主患上的抑郁症。 不过这个精神上的疾病,对于余惜来说,等同于无。 余惜握了握拳,感受到身体的力量和健康。 虽然原主营养不良,健康问题很多,但都不是什么大病。 这让余惜有些激动。 她终于可以体验一下健康的感觉了。 爱恨系统404解释说: “你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得很好,所以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给予了你一些奖励。” 余惜牵唇:“我喜欢这种方式。” 404再没说话。 余惜感受完后,再抬眼,已经彻底进入了角色中。 她回想起刚刚朴迅羽的状态,可以肯定现在的剧情基本上已经进行到中期了。 也就是朴迅羽认清自己的心并对崔东函感情转变的时间节点。 也是明天高中三年级开学后,原主将彻底陷入无边炼狱的时间节点。 余惜慢条斯理地脱去手套和头发上的防尘帽,抬步走出去。 一推开门,深夜萧瑟的冷风同室内的温度形成温差,让余惜的身体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朴迅羽蹲在路灯下面,微弱的白炽光下,地上已经东倒西歪地散落了一大半空的酒瓶子。 余惜走过去,逆着路灯的光站在朴迅羽的不远处,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些长时间没说话的嘶哑。 “前辈你好,你的酒瓶能给我吗?” 朴迅羽眼睫抬了抬,一个矮小模糊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正用那种他最厌恶的小心乞求的语气靠近他,只是要一堆他身边的垃圾。 多么可笑啊,她身上的穷鬼气息简直顺着空气飘到他的鼻子里了。 她怎么敢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凑过来? 她难道看不出他脸上生冷的厌恶,和身上每一处服饰的精贵吗? 朴迅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透着嘲讽。 也是,一个贫民窟长大、现在还要卑躬屈膝在便利店上夜班的穷鬼丫头怎么可能认得出名牌? 她眼里只有那些廉价的垃圾。 这就是眼界。 崔东函明明也是这样的人啊。 也是放弃了真正有价值的人不要,去追求那些毫无意义的学历。 崔东函也不明白,他再出色,也是要工作,要给人当孙子。 要是他从了他,便可以一步登天。 可崔东函不明白,他的眼界太小了,和这个黄毛丫头一样,都只会看上那些没用的垃圾,而忽视真正有价值的宝物啊。 朴迅羽撑着腿站起身,极具压迫感的身姿像一个黑夜里的怪物,投射出的阴影足以把余惜压得喘不过气。 可余惜始终眼神平静地看向他,等待他的回复。 朴迅羽没来由厌恶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本应该小心翼翼,透着卑微的讨好,看到他的样子后,再浮现出一层难以掩饰的自卑和怯弱才对。 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镇定和清明。 这样的眼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乞丐的身上呢。 他冷淡道:“你不应该求我吗?” 余惜不解:“先生?” 朴迅羽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走近,余惜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难闻。 朴迅羽没有错过她的这一表情,神情瞬间难堪起来,俊俏的五官有些扭曲和阴暗。 “你在嫌弃我?” “西八!你敢嫌弃我?!”他的情绪像一座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余惜回避道:“我想先生应该心情不太好,那酒瓶我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除了崔东函,朴迅羽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哪怕是崔东函,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他作对。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贫民窟的臭虫嫌弃,几乎是瞬间就握住了余惜的手腕,随后又像是被烫到似地松了手。 朴迅羽皱着眉看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手碰到了什么洗不掉的污秽。 余惜动了动被他攥疼的手腕,“是你主动拉了我的手,现在你这嫌弃的表情不觉得好笑吗?” 朴迅羽几乎是下意识反唇相讥:“你想要我不要的垃圾,却嫌弃地对我皱眉不觉得好笑吗?” 他上下打量一眼余惜,讽刺道: “你是怎么敢以这副丑陋恶心的面貌站在我的面前和我理论的?简直丑得瞎了我的眼睛。” 原主因为家庭贫困,留出能填饱肚子的钱后,大部分钱都用来交学费了,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打扮自己。 打扮,对原主来说是非常奢侈的。 也因此,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变得面黄肌瘦,头发没有光泽且枯燥泛黄。 余惜在出来的时候,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看到了原主的样子。 她掀开厚重的几乎挡住眼睛的刘海,发现被刘海挡住的额头是白皙的。 原主泛黄的皮肤主要是因为营养不良和粗活干多了无法保养的原因。 况且原主琼鼻薄唇,长得并不差,那双不再麻木怯懦的眼神因为余惜而散发出清亮的光辉。 余惜听了朴迅羽刻薄至极的话语,内心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容貌再如何不堪入目,也比不上他早就腐臭的内里。 她抬腿,朝朴迅羽走近了一步。 朴迅羽皱眉,但没退。 他根本没把余惜放在眼里,从来居高临下的他不认为她敢对自己做什么。 余惜抬头,额头上的刘海微微散开,美丽的眼睛就同她身后的月亮一样带着遥远的神秘和朦胧。 朴迅羽一怔。 可下一瞬他所有的感知都被脚上剧烈的疼痛淹没。 “西八!!” 朴迅羽右脚脚趾被余惜狠狠地踩了一下,以致于他现在想毫无形象地抱着脚揉一下又或者失去站立的力气躺在地上打滚。 他恶狠狠地看向余惜:“疯婆子,你找死吗?!” 余惜趁他跳脚,顺手牵羊拿走了旁边的酒瓶装进塑料袋,充分沉浸在原主勤俭持家的人设中。 听到朴迅羽痛骂的话语,余惜忽地转头,以一种阴邪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随后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念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咒语,手上配合着做出一些神秘诡异的手势。 朴迅羽后退了一步,神情变得有些忌惮。 只因余惜不正常的行为配上她死人一般的暗黄面孔,看着实在是渗人。 就像是会邪术的巫婆一样。 他虽然不信这些,心里却免不了生起害怕。 突地,余惜整个人僵住,头颅以一种机械的角度缓慢地抬起,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翻起眼白,声音如恶魔在耳边诅咒: “撒旦会永远注视着你。” 朴迅羽愣在原地近十秒后,反射弧终于射了回来。 他眼底一瞬间惊恐,又强装镇定。 可余惜太诡异了,他几乎是脚步不停地转身离开,走了近三米后,他以一种飞快且狼狈的速度跑走。 望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余惜神情变得古井无波,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真不惊吓。 第3章 认出她是谁 朴迅羽一路飙车回到家里。 方才他落荒而逃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提醒着他是酒得喝了多少才会被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吓到。 此刻清醒的他就是无尽的后悔,恨不得把人抓过来碎尸万段,才能消了心里头那股憋闷和火气。 “少爷,您回来了。” 保姆方姨恭敬地打了招呼,弯腰拿出拖鞋放到朴迅羽脚边。 朴迅羽却看也没看,直接走了进去。 “去给我煮碗醒酒汤。” “是,少爷。” 方姨忙应道,马不停蹄地走回厨房忙活。 客厅里坐着正在护肤看杂志的朴迅羽的母亲,金艺惠。 见到儿子脸色不善地回来,不禁问道: “是谁惹到我们家迅羽了?” 朴迅羽不想搭理依靠父亲而活的菟丝花一般的母亲,打算直接上楼。 后面传来金艺惠委屈的声音:“迅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你母亲的存在啊…” 朴迅羽头也不回道:“你对朴会长(企业董事长)在外包养情人的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应该很擅长装傻啊,你当作我没回来就好了,不行吗?” 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深深刺痛了金艺惠的心。 她满心苦涩,她这样都是为了谁啊? 如果她敢和朴树俊叫板的话,他绝对会把她和朴迅羽扫地出门,然后迎娶他最爱的情妇回家,再生一个继承人的。 迅羽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一点儿也不懂她当母亲的心… 她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他啊… 朴迅羽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抬手脱掉了身上的皮衣夹克和内里的无袖黑t,流畅的肩颈线条向下滑过沟壑分明的腹肌,两道健美的人鱼线一路向下延伸到腹股沟,性张力十足。 他赤脚走进浴室,打开浴头,任由水流从他的头顶流下去。 朴迅羽肌肉喷发的手臂撑着墙,闭着眼的神情莫名透出一丝脆弱,疯狂想要发泄的他不久就陷入了欲望深处,没多久浴室里就传来了嘶哑的低吼声。 白光闪过的时候,朴迅羽脑海里莫名飘过了那个女穷鬼的眼睛,这导致下一瞬他就吓萎了。 “shit!” 他怒骂捶墙。 到底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 明明一开始他是靠想着崔东函进行的。 真是糟糕。 朴迅羽迅速地洗了个战斗澡,放空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门外没过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 “少爷,您的醒酒汤好了。” 朴迅羽睁开眼:“进来。” … 余惜直到早上七点才下班。 原主每次来便利店上夜班,都会带好洗漱用品和换洗的东西。 余惜进了更衣室洗漱,穿好校服后,就背着书包直接去不远处的公交站坐公交去学校了。 光羽高中是首尔一等的私立高中,地位顶尖。 许多上流人士和底层的孩子们抢破了头皮也要进这个学校,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个高中考入名校的合格率是接近100%的,这无疑是绝大的诱惑力,只要能考进首尔的三大名校之一,之后就更容易跨越阶层,出人头地,所以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这个学校。 二则这是h国最大财阀dg物产集团出资操办的学校,几乎垄断了首尔地区所有的高中的师资力量,且基础设施健全完善,是所有学子心之所向的高中。 既然光羽高中背后的操控者是dg集团,那么朴迅羽当之无愧是光羽高中的太子爷,是光羽高中所有学生追捧和敬畏的对象。 这个高中的名字甚至为了彰显朴迅羽的地位,而取了朴迅羽的一个羽字来命名。 光羽高中是首尔面积最大的高中,占地面积堪比大学,其精美现代化的建筑富含艺术气息,墙面和屋顶大多都是冷色调,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同时随处可见的绿植和名贵花卉的彩色冲淡了这种气氛,使学生在学习之余得以赏心悦目,发展课外活动。 它的大门处有一块近800米操场般宽大而开阔的场地,供各位贵族子弟的司机停驻。 但在这车流如织、骄傲的贵族学子之中,有一条显眼的单独用铁栏辟开的道路。 这是专供朴迅羽上学的道路。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区别对待,没有人感到不满,反而已经有许多精心打扮的女生等在围栏外,期待着那宫廷王子一般的朴迅羽出现。 余惜同其他少数的靠成绩优秀录取进去的社会关怀对象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的从偏僻的角落朝大门走去。 她刚越过重重人群靠近大门,就被突然躁动的人群挤到了一边。 余惜尽管反应迅速地避开,但还是架不住他们的疯狂,被挤到没有容身之地,撞到了精心设计的崎岖的大门墙面上。 手肘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她朝人群中心的焦点看去,见到了被众星捧月的朴迅羽。 他的表情和她几乎如出一辙,都皱着眉,眼底有着不悦。 只是她是窘迫的、被人无视的烦躁,他是高贵的、被人追捧的厌烦。 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余惜在心里漠然地说。 余惜没再揉手肘,也没再去看朴迅羽,像一条灵活的小鱼,见缝插针,终于挤了进去。 可没等她走到三年级a班,就被人在楼底下的花坛边拦了下来。 余惜抬眼。 是郑纱栗啊。 郑纱栗精致的眉毛挤成一团,眼底轻蔑地打量余惜。 “呀,这么久没见,见到我都不知道给我打声招呼了吗?” 郑纱栗尖利的指甲戳着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脸。 “没礼貌的家伙,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余惜偏过头。 郑纱栗怒斥:“你还敢躲?” 余惜想要绕过她进教学楼,被郑纱栗一把抓住肩膀。 她和同伴使了个眼神,就要把余惜硬生生朝后扳倒摔在地上。 要是余惜躲不掉,她很有可能摔得脑出血,就这样死掉也是可能的。 如果是原主,可能还真躲不开。 可对精通人体穴位的余惜来说,制住她们,并不难。 郑纱栗痛叫一声,抬手就要给余惜一巴掌。 另外两个她的同伴抓住余惜的手,余惜瘦弱的身板到底比不过她们,被她们挟持住。 她也不再挣扎,郑纱栗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 自从生病以来,余惜就没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过。 不过她也没失去理智,信奉今天所受的一切迟早会千百倍还回去。 不过那一巴掌像是一把铁锤,直扇得余惜左脸瞬间肿胀了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余惜刚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望着这边看好戏的朴迅羽。 她知道,他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余惜仅仅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并没觉得因这样窘迫的画面被他嘲笑,是一件多么让人无地自容的事情。 朴迅羽嘴角的笑意微僵,眼尾下吊,有些阴鸷地盯着余惜。 郑纱栗背对着朴迅羽,所以没看到他。 她沉浸在余惜反抗她的怒火中,拽着她要往一边的厕所里去。 她绝对会让余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biao子吃尽苦头。 余惜几乎是被推着走,她开口对郑纱栗说: “郑纱栗,我们做个交易吧。” 郑纱栗不耐嘲讽:“谁西八的要和你做交易?” “我可以让你的排名提高到班级前二十。” 不要以为贵族高中就不看重成绩了,相反,这里对于排名的竞争十分激烈。 因为他们的成绩往往决定了他们父母在各种碰面的聚会中能否抬起头。 孩子的成绩,是父母炫耀的资本。 当然,像朴迅羽这样家世雄厚、站到顶峰的人,是无人敢置喙的,也不需要因成绩被谁瞧不起。 郑纱栗的成绩在a班是吊车尾的存在,就连进a班,原本还是靠着和朴迅羽的联姻关系,被强塞进去的。 所以成绩不好,也是她追求成为完美妻子路上的一大阻碍。 可无论家里人怎么给她请名师指导,她都像是不开窍的蚌壳一样,成绩毫无起色。 为此,父亲的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常常将她罚跪。 现在因为朴迅羽的任性,她更是被解除了联姻关系,这个成绩已经成了一个污点,始终笑话着她。 余惜现在敢提起她的成绩,简直是找死! 郑纱栗忽然大笑出声,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显得神经质满满。 她站直身体,眼尾上挑的眼线加强了她本身肿眼泡单眼皮的攻击性,看着十足的刻薄相,在欺负人的时候格外突出。 她一把揪住余惜的头发,恶狠狠道: “如果你不提这个,兴许今天我还会放过你,但是现在,你死定了。” 她随便叫住身边路过的一个女生,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吩咐道: “去把我桌上的卷发棒拿来。” 那女生怯生生地看了余惜一眼,最后在郑纱栗凶狠的眼神下慌乱应了,立刻跑上楼。 余惜说:“郑纱栗,我有那个自信让你改头换面,你却不敢面对自己的不足吗?” 郑纱栗反手给她一巴掌,怒道: “西八!我叫你闭嘴,你还敢提!” 余惜眼神暗了暗,趁身旁的人不注意,挣脱了她们,然后从书包侧面掏出一把原主拿来防身却从来不敢打开的水果刀,猛地扑倒郑纱栗,将刀抵在她脖子上。 第4章 反击 郑纱栗疯了般惊恐尖叫,她瞳孔瞪大,眼珠几乎要爆出来。 “你个疯子!余惜你个疯子!!!” 余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刀子抵着她白嫩的脖颈,“闭嘴!” 郑纱栗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整个身体崩溃地颤抖着,不敢再开口。 周围的学生见到这动静都吓坏了。 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余惜,神情害怕又嫌恶。 “西八!光羽高中里为什么会招这样的疯子进来!” “我们竟然一直和对我们有生命威胁的杀人狂待在同一个学校里!真是疯了!!” “去叫会长和保安吧!让他们来处理掉这个危险的怪物。” 有人听了这话,立刻转身跑开了。 余惜没在意周围的眼光,问郑纱栗: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吧?” 郑纱栗害怕又慌乱地眨眼,不敢点头,怕余惜这个疯子的刀割破她精心养着的肌肤。 她可不想毁容,身上任何一道瑕疵都接受不了。 余惜说:“我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你可以相信我的实力,只要我帮你把成绩提上去,你从此以后都不可以再招惹我。” 刀往她的脖子上抵了抵。 “做得到吗?” 郑纱栗身体一抖,闭着眼道:“好,好,我答应你,你把刀拿开,拿开…” 实则她心里怨毒得生疮。 余惜这个西八真是大言不惭啊,等她放开她,她一定会让这个biao子生不如死。 余惜看着她虚假的真诚,就知道她心底的算计。 已经有人高马壮的保安提着电棍往这边跑来了。 余惜低着头凑近郑纱栗的耳边,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面黄肌瘦的疯丫头要吸干肌肤白嫩的郑纱栗的血。 画面冲击感十分强。 郑纱栗听到她嘶哑的声音,如同撒旦诅咒的低语: “你要知道,我一无所有,随便找个机会把你杀了,你也是绝对挡不了我的。” “除非你时时刻刻带着保镖在身边,就连洗澡吃饭睡觉也保镖不离身。” 余惜转头看她的眼睛,眼底流露出平静的疯狂。 “否则,你就要小心你的床底、衣柜、饭桌和浴室布帘的后面了…” “小心…任何角落…” 余惜说完这句话后,轻呼出的气息洒在郑纱栗颈侧,让她感觉宛如一阵阴风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郑纱栗觉得她就是恶魔转世,崩溃地尖叫,不顾脖子上抵着的刀子,猛地推开余惜,一步三回头地惊恐地跑走了。 周围人的眼神看着余惜的眼神逐渐都变得忌惮起来。 “西八,这个疯丫头的眼睛怎么看着这么诡异…” “郑纱栗作为学校一霸,那么嚣张跋扈,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有人悄悄出声猜测:“她该不会是撒旦之子吧…”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气息。 有人被吓了一跳,大声呵斥:“西八!不要散播谣言,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那个猜测的男生顿时不敢说话了。 朴迅羽站在三楼的栏杆旁,望着地下那道慢条斯理收拾东西和整理衣服的身影,缓缓皱起了眉。 眼底微微有些忌惮,又有些恼怒。 这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疯丫头竟然敢装神弄鬼骗了他后,又成功骗了别人。 她怎么敢在他的地盘这样作死? 是觉得他治不了她吗? 朴迅羽俊朗清贵的面容逐渐蒙上一层阴翳。 余惜被保安带到了学生会长的办公室,等待着即将产生的审判和处分。 外面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十分钟后,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请让我进去。” 听到声音的学生纷纷回头看去,见是他们除朴迅羽之外最尊敬的会长出现,立刻让开了进门的路。 有的女生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会长俊雅出色的面容,渴望得到会长的一个眼神。 奈何会长目不斜视,始终克制有礼,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 余惜的装扮像个丑小鸭一样,独自站在空阔的办公室里,和精贵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的车珉清宛如天上地下,互不交际。 原本有些害怕余惜,想来看她会受到什么惩罚的学生此刻眼底转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西八,这个疯丫头凭什么可以站在会长的办公室里,和会长呼吸同一片空气。 好嫉妒啊,好嫉妒啊… 余惜对人群的躁动和几乎将她射穿的灼热视线视而不见。 她在车珉清进来后便直直地看向他,没有回避。 心中随之默念,这就是原着里深情守候的男二。 他是崔东函和朴迅羽之间的调和剂,崔东函的百宝箱和备胎,也是他帮助崔东函离开的。 余惜大概有三秒没有挪开目光,这种直视的行为落在追随会长的拥趸者眼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 太不礼貌了这个疯丫头! “西八,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丢到茅坑里,这个肮脏的疯丫头,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说话的是一个黑长直女生,口红斑驳的嘴中随意吐出恶毒的话语,眼神僵直地盯着余惜,像是一个诅咒娃娃。 紧接着,有更多的和她类似的人这样诅咒着余惜,仿佛蝗虫过境,嗡嗡不绝。 可当车珉清的目光看过去时,她们瞬间恢复了正常,甚至露出练习了无数遍的甜美笑容。 车珉清面容温和,乍一看阳光儒雅,细看他根本没有笑意,只是天生的嘴角上扬,掩盖了他眼中的冰冷。 “我有事要和余同学谈,开学考试还有一个小时开始,你们都需要回去认真准备。” 黑长直最先应声,眉眼弯弯,夹出甜腻的声音:“我听会长的。” 有了开头以后,门口的人不到一分钟就在车珉清的发话下散开了。 余惜眼睫微眨:一群疯子。 车珉清姿态矜贵,动作优雅,坐到办公桌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余同学为什么要恐吓郑纱栗?” 余惜微笑:“我并没有恐吓她。” 车珉清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是吗?可是有54名同学作证,你拿着刀抵在郑纱栗的脖子上,没过多久她就惊恐地离开了现场。” “余同学,还要说你没有实施恐吓行为吗?” 他眼睫微抬,姿态像是一个恪守规章的审判者,气势有些压迫。 余惜说:“我不知道会长是如何这么快统计了如此多的证人人数,也不知道会长如何判断证据的有效性。” “单凭站在离我有100米远的人,对我带有偏见性的说辞,恐怕无法证明我恐吓了郑纱栗。” 车珉清皱眉,心里生起厌恶。 贫民窟出来的家伙总是这么斤斤计较,咄咄逼人的嘴脸令人恶心。 可车珉清尽管再不喜,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眉宇微微下压,显出心情的不畅,但如果不是观察仔细,是绝对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情绪的。 “不管如何,余同学将刀抵在郑纱栗脖子上,总归是不争的事实,眼见总不能为虚了吧。” 余惜抬头,望着办公桌后居高临下的学生会长,忽地轻笑一声,抬头说: “不对。” 车珉清差点儿捏断手中的笔,声音僵硬:“哦?” 在他眼里,余惜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些该死的臭虫。 “我和郑纱栗只是闹着玩而已。” 车珉清不禁冷嗤一声。 若是让刚才那些学生看见,怕是会觉得心里向来平易近人、公正廉明的会长颠覆了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了吧。 车珉清双手交握,看着她说: “你是如此的没有教养。” “你的父母简直糟糕透了。” 他的语气有种摧人心脾般的冷淡,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已经被讽刺贬低得想出门就跳楼自杀了吧。 余惜的周身好似早已建立起了一层厚厚的防御罩,对这些刻薄中伤的话语全都排斥在外。 “我言尽于此,会长。” 余惜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直接拉开门走出去,走到门口后,她回头,语气似有挑衅: “会长若想整治我的话,就尽管去找郑纱栗吧,我是她的好朋友,她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话落,她话锋一转: “当然,我相信会长,一定是一个规清廉的决策者,绝对不会以公报私的。” 余惜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了车珉清。 他看着桌面上的记录本,上面只有黑笔划过的一团乱码,显示出他刚刚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车珉清抬手撕掉这一页,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余惜,规则的破坏者。 得除。 第5章 考试乱象 仅仅一个小时不到,余惜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几乎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甚至入学考试还没开始,已经有好事者组织同学举起“驱逐撒旦之子,重启校园光明”的旗帜了,并且有许多学生积极响应。 不过即将开始的开学考试才是当务之急,他们不得不压下纷飞的心思,专心应对考试。 毕竟比起驱逐余惜来说,一次糟糕的成绩会让他们被分到f班甚至是最差的末等班,从此自己不仅会成为同学间的笑话,甚至会成为家族的弃子,再也无法享受优待。 余惜经历了一路的异样眼光后,根据原主记忆回到了班级。 高三a班,也是上等a班。 光羽高中的班级实行三等划分,每一年级有三等:上等,中等,末等。 上等和中等分别有从a到f的班级划分,末等只有一个班。 暗地里在同学间的叫法是,末等班等于“垃圾回收站”,是被所有人鄙视的地方。 当然,如果是朴迅羽这样地位超凡的人待在末等班,风向又会立马调转。 但是朴迅羽哪怕不考试,也绝不会有人敢把他从上等a班划出去。 在漫画中,崔东函原本是一个学渣受,待在下等d班,后来被朴迅羽强行调到了高三a班。 郑纱栗因为崔东函的出现产生了危机意识,于是死缠烂打要求父亲给光羽高中捐了千万韩币,才得到上等a班的准入资格。 走廊里已经没有任何人,教室里传来女教师高跟鞋走动的声音,以及卷子翻动间的响声。 余惜刚要推门进去,便察觉到身后突然有人靠近,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车珉清依旧是那副温和淡漠的面孔,“让一下,谢谢。” 原来他也在这个班。 余惜看了一下墙上贴着的座位名单,车珉清赫然在第一位,对得起他年级第一的身份。 车珉清目不斜视走进教室,尽管已经快要到禁止入考场的时间了,女教师严肃冷厉的面孔在看到来人后,一瞬间笑颜如花,几近慈祥讨好: “珉清啊,这次也要加油考个好成绩哦。” 车珉清微笑点头。 考试都是在原班级进行,只是打乱了位置。 车珉清动作毫不停滞地坐到了贴着自己的考试信息的座位上,然后拿起早已分发好的试卷,开始专心致志的做题。 女教师收起笑脸后,正要去关门,却被突然进来的余惜吓了一跳。 神情一下子变得刻薄愤怒起来。 她受到惊吓时的动静不小,高跟鞋的鞋跟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使得正为试卷难度感到恐慌的学生更是不耐烦了。 西八,卷子已经够难了,这老师还添什么乱?她是不想干了吗? 可当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余惜后,低声的抱怨忽然全部消失了。 余惜抬步走进教室。 也是在这时,教室里的气氛忽然一下沸腾起来。 “西八,为什么要在考试这么糟糕的时候让我看到这个疯丫头?” “她不会写着写着就抓住旁边的人开始捅刀子吧,毕竟这种人已经没有底线了。” 这话一出,很多学生都被吓到,看余惜的眼神仿佛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变态的随时会发疯的杀人犯。 “!所以为什么光羽要招这种人进来啊!”男生激动地大叫,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我们每年给学校交的钱是都喂了狗吗?!为什么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教室里的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几乎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呀,把她赶出去吧,在这么严肃而重要的时刻,她的出现是会影响我们正常发挥的啊!到时候影响了我们考入大学怎么办啊!喂?!” 女教师对乱起来的考场状况也不劝止,任由学生发泄着不满的情绪。 她恶狠狠地盯着余惜,就是这个该死的贫民窟出来的家伙,差点儿让她在一众贵子面前失了礼貌和形象。 这很有可能让她终身没办法评上特优教师的称号,也断送了再和这群贵子接触的机会。 所以女教师眼里的恨意如有实质,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余惜事不关己般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刚才叫嚷得最凶的男学生悄悄伸出了脚,想要让余惜狠狠丢丑,想到那画面他就觉得解气,脸上不禁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朴迅羽本来从始至终都在玩手机,对桌子上的试卷视而不见。 此刻见到自己斜对面的人伸出去的脚,抬眼看了一下余惜。 然后他放下手机,似乎融入了周围看好戏的学生。 男学生感受到对面的视线,以为得到了朴迅羽的支持,不禁大受鼓舞,在心里打算: 如果绊不倒余惜,就狠狠地推倒她,让她摔个狗吃屎。 一向最注重规矩和维持秩序的学生会长:车珉清。 似乎沉浸在试卷里,对教室里的乱象视而不见。 周围人的恶意太明显,余惜就算是瞎子也该感受出一二。 她轻易就躲开了男学生的腿,引得周围一阵泄气咒骂的声音。 “西八!她运气真好!” “死肥猪脚伸那么早,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顶着倒数第一的成绩果然智商堪忧啊!” 男学生脸似被火烤,烫得不行,这让他憋着一口气,眼神狠狠瞪着。 他猛地站起身,伸出肥腻的大掌,朝余惜纤细瘦弱的肩膀推去。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心里恶毒地想着,这个疯丫头能被推得摔毁容才好。 余惜好似真没察觉到,胖手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被推倒仿佛是注定的结局。 朴迅羽轻嗤,废物。 他拿起手机,准备打游戏,却在下一刻听到巨大的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杀猪一般刺耳尖利的惨叫。 这根本不是余惜那女人能发出的声音。 朴迅羽抬眼一望,瞳孔微动,有些诧异。 这女人后面是长眼睛了吗? 这么快都躲得开。 余惜侧身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人,皱了皱眉。 男胖子身体太大,下巴磕到前面桌子的尖角上,顿时血肉分离,骇人醒目。 正面目睹的学生,无论男女都被吓得魂飞魄散,飞速逃离了座位。 余惜却面不改色,继续抬脚坐到了座位上,期间她的脚狠狠地碾过男胖子的手,教室里顿时又是一阵惨叫痛呼。 余惜慢条斯理地拿出文具摆好。 她抬头慢慢环望周围的人,见到他们厌恶的神情,不禁恶作剧心理骤起。 她下巴微低,眼神变得诡异僵直,露出了她的招牌阴笑。 被她看过的人,仿佛浑身都被毒蛇舔舐了一遍,纷纷愣在原地。 他们的模样一看就是近乎三魂丢了七魄。 有人惊恐出声: “她…她果然是撒旦之子…” 朴迅羽皱眉,收回了视线。 疯丫头。 第6章 他也要去 学生们被“她是撒旦之子”的猜测吓得毛骨悚然,他们不敢再对着余惜做什么,而是把所有恐惧害怕的情绪转为怒火,直指女教师和学校。 考试现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眼看学生的情绪越发极端,车珉清终于在写完最后一道题后,放下了笔。 “如果都想得到处分,让家族丢脸的话,同学们就尽情地宣泄情绪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仿佛警铃一样,令所有人心神一颤。 见大家都逐渐平静下来后,面对他们畏惧又隐隐渴求的眼神,车珉清大发慈悲一般: “今日是特殊情况,所以我相信不论是我还是学校,都会特别处理的。” “大家配合得如此好,我是不会忍心让大家得到不合理的处分的。” “为此,我决定破一次例,亲自向学校说明情况,为大家延长考试时间,并将处分落实到该承担的人身上。” 车珉清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意有所指一般,可在场的人除了朴迅羽和余惜,几乎没有人关注到。 因为他们既沉浸在刚刚失去的考试时间将会被弥补的喜悦中,又愧疚不安于会长为他们担起责任。 会长可是从来说一不二的规则遵守者呢,现在却为了他们破例,真是让人又感动又难受呢。 应该要处罚罪魁祸首才公正啊。 会长一直在专心考试,而他们又不是故意扰乱考场秩序,甚至是对老师和学校不敬的。 都怪那个死肥猪和余惜,明明是他们闹出那些血腥的场面将他们吓到,才会引起后面一系列的麻烦。 这么一想,他们瞬间清空了愧疚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被送去校医院的胖子和仍坐在教室里的疯丫头余惜身上。 在学校会长车珉清的安排下,学校的保洁人员迅速清洗了考场里的血迹,并恢复了整洁。 车珉清说:“考场已经清理完毕,正式的开学考试在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希望大家可以全神贯注地对待考试,再不要因为一些脏东西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余惜:… 这些学生知道他们温文尔雅的学生会长如此记仇又爱阴阳人吗? 车珉清的话并没有说完。 “为了保证考试的顺利进行…”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余惜。 门口进来两个拿着电棍的保安,眼神阴沉地盯着余惜。 车珉清淡淡一笑:“余惜同学,为了让同学们全力以赴、考一个好成绩,你一定不会拒绝单独进行考试的吧?” 余惜同他对视了几秒,空气好似凝固。 就在车珉清嘴角的笑差点儿僵住的时候,余惜有些灿然地一笑,声音变得清脆了一些:“当然。” 车珉清微微压了压眉宇。 “我就知道余惜同学人美心善。”他笑容不变。 余惜边收拾文具边开口:“不及会长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明明是夸人的话,余惜的语调平直不恶意嘲讽,车珉清却怎么也听不顺耳。 或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夸人。 车珉清干脆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朴迅羽竟然开口: “我和她一起去。” 考场里瞬间又是抑制不住地一片哗然。 莫?朴少爷为什么要主动和一个疯丫头待在一起? 这疯丫头对朴少爷下蛊了吗? 大家竭尽全力地观察着朴迅羽和余惜两者之间的互动。 最后发现余惜毫无波动,像一个剔除了七情六欲的木偶,而朴少爷却神情玩味,紧紧盯着余惜。 不过那眼神中毫无暧昧的火花可以探讨。 或许朴少爷只是太无聊了,想要替他们好好整一整余惜这个疯丫头来出气呢? 有人这样毫无根据地幻想着。 实际上朴迅羽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他一开始拍了一张余惜面无表情看地上血肉淋漓的男胖子的照片,不抱希望地发给那个空号,却意外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崔东函:不要欺负她。 短短的五个字却莫名地让朴迅羽有些激动。 西八,崔东函竟然为了一个疯丫头才肯回复他的简讯。 他还以为崔东函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他又发了一大串消息过去,那边却没再回应。 这让他有些恼火,想要摔手机发泄怒火最后又生生忍住。 看向那个疯丫头,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个可以和崔东函联系的缓兵之计。 崔东函既然还有些在意这个和他一起从贫民窟出来的疯丫头,那他就利用这个时不时联系崔东函。 到时候他查到崔东函的地址,看他还怎么逃。 车珉清虽然诧异朴迅羽的决定,但即使他是倍受追捧的学生会长,也无权干涉朴迅羽的任何选择。 同样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所以在朴迅羽说完之后,根本没有人对他提出质疑的声音。 个个睁着一双双好奇探究的眼睛,目送朴迅羽和余惜离开。 车珉清的试卷早已经写完,作为一名尽责的学生会长,现在他要跟过去安排好余惜和朴迅羽的考场。 原本给余惜的考场是一间比较昏暗狭小的杂物间整理出来的。 但现在有了朴迅羽的加入,自然不可能为了整余惜而怠慢朴迅羽。 他仅仅一个眼神,就有人迅速地去更换考场了。 到了重新安排好的考场后,车珉清对着朴迅羽的方向说: “请进去吧。” 朴迅羽没看他,率先越过余惜走了进去。 余惜看了一眼车珉清。 他微微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良久,他嘴唇动了动,眼珠里闪过不耐烦,又归于寂无。 “进去吧,余同学,还有三分钟考试就开始了。” 余惜却问:“会长最近没休息好吗?黑眼圈有点儿重呢。” “千万不要为了表面光鲜而背地里折磨自己呀,会长。” 车珉清脸侧的肌肉抽了抽,太阳穴鼓涨地跳动着,他扯出一个牵线木偶般的僵笑: “我劝余同学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好,这样会导致同学关系处理的很糟糕的。” 余惜随意点头:“多谢提醒。” 随后云淡风轻般,走进了教室。 丝毫不觉得刚刚那番话在别人心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车珉清右手中指上握笔造成的老茧似乎在隐隐作痛。 即使整夜整夜地学习,再苦再累,甚至手指都磨破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变得血淋淋的,也要从容地给自己贴上创口贴,在清晨穿好熨好的校服,一丝不苟地去上学。 面对同学们关心的询问,他也要若无其事地说: “学习厨艺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 多么完美的借口,那些蠢货瞬间就将他当作天神一样的存在崇拜着,殊不知他的虚伪和欺骗。 车珉清忽地有些想笑。 他想起有一次通宵学习后,故意在父亲出门的时候撞上他们,期待他看见他眼下的黑眼圈从而对他关心几句,结果却换来他不耐烦地呵斥: “作为会长,不应该穿戴整齐早早去学校服务吗?” “你不努力,以后老子还怎么在酒桌上对别人吹嘘我的大儿子有多么完美??” 那一刻,车珉清也是这样想笑。 只不过是自嘲,竟然对冷血的父亲抱有了天真的期待。 自从那之后,他仿佛感觉不到苦和累似的,如机器人一般连轴不停地工作。 可在这样麻木的状态下,竟有人一眼识破了他的伪装。 尽管是她不自量力的反击,却也足够让他心潮澎湃。 真是该死啊,就连崔东函,都是他主动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破绽,才被他发现的。 那时他病态地渴求一丝丝异样的温暖。 现在看来,却如何也比不得被人轻而易举戳穿精致伪装的兴奋啊。 该死的疯丫头,贫民窟出生的垃圾,会看得出他和她浑身的气息一样恶臭的内在吗? 第7章 作弄 两张桌子相隔一米摆在考场的中间。 朴迅羽已经坐在了靠门那一侧的桌子上,也不看桌上摆着的试卷,就撑着下巴像个摄像头一样扫视着余惜。 余惜坐到座位上,拿起试卷,专心致志地写题。 说起来,上辈子她没上过高中,那会儿她的病情加重,就一直躺在医院,被禁止了任何活动。 那样空虚枯燥的日子很容易把人逼疯,所以余惜常常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那时她还期待过自学完高中课程,去参加高考。 可她根本没活到高考那天。 余惜思绪翻飞一瞬,便又全神贯注地写题。 厚重泛黄的刘海微微荡开,露出她沉静清澈的眼睛,微翘的鼻尖,以及有些肉的嘴唇。 倒是没那么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朴迅羽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余惜皱眉看向他,后者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神色难看得很,阴沉得仿佛能滴水。 甚至还瞪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 余惜收回视线,没再管他。 朴迅羽用力甩上门,离开了考场。 车珉清早就离开了,监考的保安对此仿佛没看见,目光只紧紧盯着余惜的动作。 可过了几分钟后,教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朴迅羽原本的发型被弄乱,他抬手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碎发,抬腿坐了回去。 身体侧对着余惜,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咔擦——” 余惜握笔的手一顿,看他。 “你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崔东函主动发来简讯要看她,说是要确保她的安全。 真是可笑… 他竟然真的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朴迅羽肆无忌惮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后,对着她脸吐出一口烟雾。 朦胧的烟雾下,他俊朗邪肆的轮廓若隐若现,眉眼间的烦躁已经散去,只眼底的恶劣清晰可辨。 “就算把动作片的女主换成你的脸,我也不会对你有兴趣。” “所以,你以为我会对你的照片做什么?” 余惜缓缓勾勒出一个冷笑:“你的嘴真是比臭水沟还要脏。” 朴迅羽嘴角笑意凝固:“你再说一遍?” 见余惜不搭理他,他将烟头烫到她的试卷上,“你聋了吗?疯丫头。” 余惜倏地站起身,将书包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朴迅羽下意识抬手抵挡,眼尾处却还是被劣质的书包拉链割伤,渗出血丝。 配上他阴郁的眼神,显得格外妖异。 “你找死!” 他巨大的身高优势,让他觉得余惜就是一个能轻易捏死的蝼蚁。 可这样的家伙竟然敢一次次不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可恶至极。 余惜丝毫不惧,拽起书包就要出门。 结果被保安持电棍拦住。 余惜说:“我卷子已经写完了,我选择提前交卷,车珉清没说考完了你们还有权看着我吧?” 保安互相对视一眼,车珉清确实只让他们在考试时间内看着她。 于是两人收回电棍,让开了路。 余惜打开门出去,又被朴迅羽从后大力拽住衣领。 “我让你走了吗?” 余惜在他的手下一个旋身,错开了他的力,然后手搭在他的小臂上用力按住他的麻筋。 朴迅羽没料到会这么疼,眉头一皱,手就失去了知觉。 “西八!你…” ! 余惜一脚踹在了他的下三路,朴迅羽惊慌失措地退开,才让她的脚擦边而过,可这也够他疼的。 他狼狈的模样下,衬衣领口都歪了三分。 余惜则趁他愣神迅速跑走了。 留下朴迅羽疯狂地怒吼: “西八!你个疯丫头!!别让我抓到你!” 余惜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了原班级。 进教室前的几步,她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平缓自己的呼吸。 脑海里呼唤着爱恨系统。 404没等她问,已经提前开口: “当前朴迅羽的爱意值为0,恨意值为-50。” “-50?”余惜微微惊讶。 那岂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了。 404:“很多数值都只是虚涨,这种数值必须保持在一个持久稳定的水平,比如现在,男主朴迅羽的恨意值已经下降了10,为-40。” 余惜点头:“我知道了。” 闻言,404便进入了待机状态。 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在教室里激烈地讨论着试题答案的错对,余惜一进门,里面喧闹的声音像被按了开关键一样骤然消失。 里面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余惜,眼底都是嫌恶和隐隐的畏惧。 但经历了流血事件,一时倒没人明着去找余惜的不痛快。 余惜想要快步走到座位上坐下,却发现考场座位恢复原状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座位单独挪到了最后,正靠着垃圾桶。 椅子上有很多脏脚印以及一些黄白色的不明液体,歪斜地倒在地上。 桌子也歪歪扭扭地倒在椅子上,甚至被锯掉了一条桌腿。 余惜皱着眉。 她身后的人几乎都在屏着呼吸看余惜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她忍了,那以后将会是永无止境的欺凌,如果她十分激烈地反击,或许能让这群人安分一段时间,但也会引起更强烈的针对。 余惜缓慢回头,视线在每一个看着这边的人身上扫过。 仿佛在观察谁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些人想到教学楼外余惜诡异的目光,心里颤了颤,因此避开了余惜看过来的视线。 时间凝滞下,朴迅羽走姿略微不自然地走了进来。 而恰好这时,余惜看到了那个在人群后得意挑衅的目光。 一个戴着眼镜的麻子脸男生。 余惜逆着冲向朴迅羽的人群,朝那个男生坚定走去。 那个男生见自己被发现,有些心虚地躲闪,但因身后就是墙壁,又出不去,根本避不开。 他眼角提了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儿。 见余惜走到近前,他厚重镜片下的吊梢眼一利,外强中干道:“你做什么?” 余惜嫣然一笑。 男生一愣。 他因为学习一般,性格孤闭,又长得倒胃口,根本没有女生正眼看他,更别提对着他笑了。 虽然现在对他笑的是他很讨厌的余惜,但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渐渐的又有些自得。 余惜这样的丑女难道喜欢他? 没等他得意洋洋地讥讽出声,下三路忽然传来剧痛。 他的腰整个弯折,骨头碎了似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凄厉的痛叫像是一道天雷劈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空气中又是一静。 男生纷纷捂住下三路,眼露惊恐地看着余惜。 “疯丫头!”有人小声嘀咕,声音颤抖地骂着。 朴迅羽心都漏跳了一拍,尽管面上瞧着仍然镇静,眼底的阴沉却是遮不住。 余惜这个家伙,专靠踹那里长这么大的吗? 该死,他刚刚差点儿也被她伤了。 疯丫头是在用这个闯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朴迅羽阴晴不定地想着。 再看那个男生,露出来的皮肤都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要一吸气就是尖利的刺痛。 余惜蹲在他面前,眉眼淡漠: “我想和你换个座位,怎么样?” 那个男生脑海中都是嗡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余惜在说什么。 可是触及她的眼神,他下意识捂紧了下面,生怕又遭到她的重击。 也不管有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点着头,活像个拨浪鼓。 余惜浅浅勾唇,似乎心情极好。 原主被排挤,所以坐在后面不起眼的位置,平时上课,视线都被前面的人挡完了。 可原主又是个软柿子,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所以干脆课下和回家后拼命地追赶学习进度,近视快要一千度,却又买不起好的眼镜,眼睛越来越近视,都快瞎了。 好在余惜过来后,视力跟随了她的灵魂,左右眼都是5.0,看人清晰可辨。 现在和男生换座位,她就坐到了左边靠窗第二排,很有利于学习。 只是男生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她不清楚同桌是谁。 不过想到今天唯一缺席的人,也就是被她吓跑后请假了的人,她就知道了她的同桌是谁了—— 郑纱栗。 第8章 移出a班 朴迅羽不耐烦地让围上来的人滚,看着正在换座位的余惜,讥笑道: “疯丫头,你想好要坐在那儿了吗?” 余惜说:“当然了,朴少爷,您有何指教吗?” 朴迅羽不屑一笑,随即语气冷凝:“你这是自寻死路。” “惹我不痛快好几回,还敢凑到我的面前来,要不说你的胆子大到没边呢。” 余惜转眼看向那个麻子脸男生。 他眼底本还带着幸灾乐祸和痛苦的扭曲神色,见余惜瞥过来,那抹情绪乍然消失,神情也变得尴尬而畏缩起来。 似是知道她问什么,他吞吐道:“朴少爷坐…坐你后面。” 余惜毅然决然将郑纱栗堆满了化妆品的书桌搬到里面,她坐到了外面。 朴迅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的同桌。 女生先是红了脸,随后才察觉到朴迅羽脸色的不对劲,慌里慌张地清了东西搬到了里面。 朴迅羽挑衅地看向余惜。 余惜垂眸,没再挪动自己的位置。 之所以换桌子,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去,免得被郑纱栗和朴迅羽两面夹击,倍受限制。 男主成心跟她过不去,她也乐见其成。 没交际没矛盾,她还怎么刷他的恨意值。 爱恨系统404在脑海中播报着朴迅羽的数值: “爱意值为0,恨意值为-15。” 很好,又下降了许多。 看来这朴迅羽虽然睚眦必究,但是她远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崔东函吗?亦或是别的。 教室里的混乱没持续多久,前门便被班主任手里的成绩单敲响,他身后跟着神情淡然的车珉清。 因为是电脑阅卷,加上只用批改自己班级的试卷,所以成绩出来的很快,甚至全年级的排名也在电脑上迅速整合排好。 班主任留着西瓜头,看着是即将迈入中年阶段的刻板青年,他带着黑框眼镜,头发用啫喱水向后紧紧梳好,显得呆板且没什么威信力。 不过不管平时他是怎么遭受学生轻视、教师嘲笑的,他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都让众人为之屏息等待。 因为他即将宣布每个人的排名,并宣布被移出高三a班的学生。 朴迅羽对此不感兴趣,手里随意把玩着手机,大喇喇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余惜。 这一看,才发现她的头发像是劣质打结的塑料,泛黄没有光泽也就算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了。 让本就不喜欢女人的他,深深地皱了皱眉。 西八,他好像一直在和这样的一个臭虫打交道。 想到她是和崔东函一样的出身,崔东函还对她有所关照的样子,朴迅羽不免在心里对崔东函都鄙夷了一番。 想着想着,便连给崔东函发简讯的想法也暂时没有了。 只觉得浑身有跳蚤在爬,这让朴迅羽的洁癖爆发,猛地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的暴动并没能引起不满的抱怨,反而是一场遗憾的注目礼: 迅羽少爷竟然这么早就走了… 班主任亦低了低头,表示恭送。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拿起手里的成绩单,一个个分发了下去。 他并没有念出每个人的成绩,毕竟在场的学生虽然不及朴迅羽高贵,但也都是贵族子弟,决不能经受被折辱的事情,例如公布成绩单。 余惜拿到打印了成绩的纸条后,回到座位上刚坐好,便听到班主任开口: “接下来由珉清同学告知大家将被移出高三a班的同学。” 全场为之一寂。 空荡的教室里响起车珉清咬字清晰的声音: “金宇墨、李载安…” 他一共念了5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被移除a班的有五个人,整个班级也才30个人,这一变化不可谓不大。 “请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自行离开去末等班,明天将会有新的努力的同学过来加入a 班。” 光羽高中还有一个没人性的残酷选拔机制。 也就是从a班被挤出去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再分配到末等班以外的班级的,只能从待在末等班开始,经过之后的考试一层一层进入f、e班等,依次往上顺延,才能有机会重新回到a 班。 但一般在三年级掉出a班的人,是几乎没有人再回到a班的,也因此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 蜷着身子靠在一旁的麻子脸男生当场崩溃,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被移除a班的学生名单里。 所以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顾身下还未缓解的疼痛,踉跄着跑到车珉清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喊: “一定是改错了!我的成绩绝对不可能滑出a班排名的!一定是有人搞鬼,想要把我弄出去!” 他这会儿眼眶血红,神情癫狂,可见搬出a班对他是一件打击多么大的事情。 可车珉清仿佛不能理解他的执拗和疯狂,平静道: “所有试卷都是电脑批改,教师互相监督,绝对不可能有徇私的情况出现。” “金宇墨同学,还请你冷静些,接受这个事实吧。” 车珉清冷淡的话让金宇墨崩溃:“你当然冷静了!你是年级第一,又是备受尊崇的学生会长,永远不可能会走出a班,可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车珉清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一把冰冷的戒尺。 金宇墨自顾自大吼:“意味着我成为家族弃子,从此再没有价值!” “我会被活活饿死的!!!” 金宇墨痛叫的凄楚没能得到车珉清同情的眼神,他的苦难他的悲痛车珉清全然不见。 金宇墨的哀嚎甚至没有引起和他一同被移除a班的人的支持,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彷徨无助,被讽刺嫌弃的目光射出窟窿。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即使他大吼大叫又有什么用呢? 谁都不能改变光羽高中的规则,就连它的遵守者车珉清都不行。 只有朴迅羽,只有朴迅羽… 金宇墨疯狂地嫉妒着朴迅羽的家世,眼里泛着脓毒的光,就连他最喜欢的郑纱栗都一心扑在朴迅羽身上…真是可恨啊… 但他是不可能和朴迅羽作对的,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这场闹剧由金宇墨独自开始,又由他狼狈结束。 今天一天算是结束,余惜准备赶到原主兼职的餐厅工作,却在抓着书包出门的时候被车珉清拦住。 他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掌随意挡在她面前,余惜只要狠狠推开就能出去,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会长有什么话请尽快说吧,我还有事儿呢。” 车珉清看着她假笑的脸,说:“我已经和郑纱栗同学沟通过了,她承认你当时确实没有想伤害她,只是单纯的打闹而已。” 余惜挑眉:“既然这样,那我就先离开了。” “但是…” 余惜的脚步一顿。 车珉清说:“但是余同学和郑同学打闹的行为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形成了恶劣的影响,为了维护学校的秩序和名声,以及规范学生间正常的交往行为,学生会还是会对你有所惩治。” 他低了低头,一派绅士的模样:“希望余同学谅解。” 余惜问:“什么惩治?” “从明天开始,打扫本教学楼的女厕所一周。” 余惜皱眉:“那郑纱栗呢?” 车珉清温和的笑:“郑同学为学校捐了一笔活动资金,所以免去此次处罚。” 余惜咬牙:“是吗?” “当然。” 见她心情不佳,车珉清补充道:“如果余同学也有建设学校的心,也可以以此来免去自己身上的处罚。” 余惜看着他,露出一个笑,车珉清微愕,不等他反应,脚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她落下的不耐烦的声音: “滚!” 第9章 继兄弟 放学后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是原主在餐厅的兼职时间。 余惜赶到后,便习以为常般走进更衣室穿上制服。 这是一家网红风西餐厅,以周到细微的服务以及装潢精美的环境出圈,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餐厅的服务员穿着的制服。 女生穿着兔女郎,戴着假发双马尾和兔子发圈,可爱又迷人;男生则都是高大健硕的“西装暴徒”打扮。 现在正值下班放学之际,西餐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外面还排着长长一条队。 余惜换好制服后,便将刻有自己名字和标记了自己工作区域的铭牌戴在了前胸处。 她出了更衣室后,径直往3号区域走去。 步伐不紧不慢,后背挺直,假发随肩抚动,摇曳生姿。 和平日里别人看见的面黄肌瘦又含胸驼背的姿态大相径庭。 加上脸上带着兔子图案的白色口罩,谁也认不出来她是余惜。 余惜也诧异原主会突破自己怯弱自卑的性格找了这样一份兼职。 但或许是因为真正的容貌被遮挡,原主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便可以在这里做真正的自己,甚至得到不明真相的顾客的追捧。 余惜端起吧台上的芒果冰沙和海盐芝士汽水,走向3号区角落的四人桌。 将餐盘上的东西优雅放下,便要离开。 谁知刚一转身,便被人拉住了手腕。 “喂,陪我们玩玩吧?我们很无聊的。” 余惜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碎发凌乱的俊脸,他好看的桃花眼里自带风流,只是那眼底的玩味和狎昵之色冲淡了这份高贵的英俊,反而衬得他俗不可耐。 她轻轻甩开手,声音含笑: “不好意思,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坐在俊美少年对面的一个面容普通但衣着小奢的男子啐了一口:“都是出来卖的,卖的隐晦些就不叫卖了?还跟哥几个玩欲擒故纵,小心最后一分钱也得不到。” 话语粗俗不堪,余惜眼底也没了刻意带出的笑意。 她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见他对朋友的话不仅置若罔闻,甚至靠着椅子懒散又玩味地等着看她好戏,她不由得甩了甩手腕,像是要甩去刚刚被脏东西沾到的污秽。 少年脸色一变,瞳孔有些黑有些沉地看着余惜。 余惜说:“这位少爷,您的朋友满嘴喷粪,建议给他栓条狗绳,扔在狗笼里别带出来,不然影响的不还是你的形象吗?” 夏昭听到这话,定定地盯着余惜看了几眼,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久,像是余惜的话多么有意思似的,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 方才那位“喷粪”的朋友此刻脸色都黑成锅底了,恨恨地瞪着余惜,却在夏昭没笑完之前不敢说话。 看来,他确实是夏昭的狗,而夏昭也根本不在意他的脸面,我行我素。 夏昭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神经质地盯着余惜,脸上又是一片阴沉沉的模样。 他站起身,低头凑近:“你的嘴可真利索,就是不知道这小舌头亲起来是不是也利索得让人欲仙欲死呢?” 余惜偏过头,早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我觉得您还是尝一尝刚刚端来的海盐汽水,可以洗洗嘴,去去口气。” 夏昭嘴角的笑意收敛下去。 他睨着眼,猛地拽住余惜的头发,“是不是给你脸了?” 被扯住的头发是余惜的假发,但为了不让假发被扯掉,让人认出自己来,余惜便顺从地仰头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夏昭似是满意了,但是手上的劲儿没松,右手掐上她细嫩的脖颈,不断摩挲: “呀,我也有许久没开荤了,今晚就让你这个小辣椒陪陪我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余惜回答,他猛地将她扛到肩上,朝餐厅里的洗手间走去。 余惜假意挣扎了几下,便顺从地被夏昭带到了洗手间。 之所以不还手,主要是刚刚人多眼杂,而且夏昭的身份不明朗,她总不能当着人面事事都拿命拼吧。 砰地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夏昭甚至都懒得关门,手上的动作便不停地在余惜身上游移起来,好似色中饿鬼一般。 余惜推了推他的肩膀,夏昭本不予理会,谁料下一秒他的手臂就是一麻,紧接着便是一种陌生而尖锐的疼痛从下腹迅速传到脑海。 夏昭控制不住地弯腰倒在马桶上,整张脸都快要涨成猪肝色,他痛得低吼,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 余惜给自己整理好后,看了看自己膝盖处滑落的黑袜,淡然提上来,心想: 这招猛攻下三路的招数真是屡试不爽啊。 要是再穿去古代做任务,不如她就进宫专做那个给太监净身的活儿吧。 绝对利落又干脆。 余惜没再看夏昭的惨状,准备推门走出去。 谁料在推门的那个瞬间,身体猛然被一股巨大的重量压住。 夏昭右手紧紧抱住她的手和腰,不让她动弹,整个身体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巨大的惯性让他带着她一起正面摔在地上。 见状,余惜只好尽力调整姿势,头往后撞了夏昭的下巴一下,后脑勺传来剧痛的同时她也听到了夏昭的痛哼。 最后夏昭侧倒着摔在地上,她紧紧贴着夏昭,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拿他当了肉盾。 这几番动作过后,两人都没了力气挣扎。 像两条死鱼一样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画面清奇得吓退了好几个进来嘘嘘的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惜觉得自己身上的阵痛仍旧没缓过劲来。 虽然有夏昭做肉垫,但是自己的膝盖磕到地上,整个手臂更是直面大地,被身体的重量重压,应该已经青了一大片。 若按她之前的体质,这会儿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呵~” 耳后扫过一丝热气,响起夏昭莫名的轻笑。 他都摔成骨折了,还笑得出来。 余惜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夏昭的铁臂抱得动弹不得。 她冷喝道:“放手!” 夏昭略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连亲一口都没做到,哪能轻易放了你?” 余惜骂:“疯子。” 夏昭忍着疼,颠笑着凑近她的耳骨,伸出嫣红的舌尖轻扫,口水声隐约作响,显得色情至极。 余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倍感恶心地避开他,完好的左手向后推攘着他,却被他一把拽住,然后被他翻身压在了她上方。 夏昭像是打定主意,拼着一条命也要搞她,不管不顾地低头去亲她的脖子。 就在余惜想办法逃脱的时候,洗手间外再次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余惜竭力抬头去看来人,却和一双淡漠无比的眼睛对视上。 车珉清?她下意识叫出他名字。 车珉清沉寂的瞳孔中划过一抹诧色。 尽管余惜戴着口罩,但只通过那双光亮的眼睛,车珉清一眼就认出了此刻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是余惜。 再看这场面,车珉清皱了皱眉。 心底原本对余惜产生的兴趣消弥殆尽,恶心感卷土重来。 余惜能感受到车珉清眼神的变化,那是一种看垃圾甚至是不知廉耻的妓女的眼神。 藏着深深的厌恶与嫌弃。 余惜冷漠别开眼,本也没指望这个佛口蛇心的家伙救她。 车珉清见余惜丝毫没有向他求助的意图,心里莫名涌现微弱怒气。 果真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吗? 看她身上那个男人穿的衣服就知道,非富即贵。 所以余惜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勾引对方在洗手间搞起来了? 车珉清恶意地猜想着。 他看着她,心里想: 可真下贱啊… 是他看走了眼,他还以为她多坚强不屈呢。 想来白天的那句话果真只是随意讽刺他罢了,哪里是一眼看穿他的伪装。 他竟然还期待她了解他的虚有其表。 车珉清心烦意乱地别开眼,脚尖调转,准备离开。 余惜却忽然开口:“会长应该不想名声被毁吧?” 车珉清冷漠地转头瞧着她,眸带憎恶。 余惜视若无睹道:“如果不想明天学校里到处都传会长对学生见死不救的新闻,会长还是对我搭把手吧。” “毕竟我现在遇到了变态,很是无奈呢。” 车珉清凉薄地扯着嘴角,声音讥讽: “无奈?享受才对吧。” “况且你的威胁,我会怕吗?” “你不怕我拍下你这副不知廉耻的荡妇模样传到网上吗?” “到时候,身败名裂的一定会是你。” 这简直就是车珉清第一次在人前,在公众场合,这样没有礼貌而又肆意恶劣地诋毁一个人。 但面对骗了他的余惜,车珉清很难维持住风度。 余惜皱眉:“你没看到是他强迫我吗?” 车珉清随意打量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是吗?” 夏昭在车珉清出声的那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继兄弟,每次见面都是冷漠以对,稍有冲突便剑拔弩张。 因而夏昭当起了鹌鹑,不曾抬头加入余惜和车珉清的对话。 不然被车珉清逮到把柄,他的家族继承权毫无疑问会被削弱。 余惜感受到夏昭略有些紧张的心跳和停滞的动作,忽然想起他和车珉清的关系,因而也不再顾忌,用力将身上装死的人推开,并赏了他一个巴掌。 夏昭暗自顶腮,心里对余惜的征服欲越发浓烈。 迟早玩死她。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那道令他厌恶至极的声音。 “夏昭。” 夏昭本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车珉清的声音却一瞬间把他拉回到现实。 他狠狠皱眉,真是该死。 人没吃到,偏还碰上了死对头。 第10章 针尖对麦芒 余惜只觉得关系复杂,在漫画中,车珉清这位继弟可是在后面对他图谋不轨啊。 夏昭试图轻松地站起来,面对车珉清他总不能显得狼狈又可怜吧。 可他低估了自己受伤的轻重程度,现在他可谓是上半身动不了,下半身不敢动,一动就疼得不行。 车珉清眼底鄙夷,神情却还温和: “需要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吗?” 夏昭冷嗤:“用不着你烂好心,我没什么问题!” 随即,他有些阴沉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 “过来。” 余惜装作没听见,转身出门。 离开前,她听到夏昭气急败坏的声音。 大约是逮到她要怎么折磨她之类的话? 余惜无所谓地想,想折磨她的人太多了,他恐怕还需要排队。 而里面,车珉清正居高临下看着夏昭: “废物。” 夏昭猛地攥紧拳头,猩红着眼睛瞪过去。 “兄长终于不装那副令人作呕的好学生模样了吗?” 车珉清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没脑子的蠢货,怎么有资格和我争呢?” 一个没什么用的花瓶,才会得到父母的偏爱后沾沾自喜。 在这个家族里,纵容不是好事,而是捧杀。 夏昭说:“争不争得过,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兄长,期待你的面具永远不会被拆穿。” 车珉清目光逐渐阴冷。 … 余惜身上的制服已经脏了,她避开人群,准备回更衣室。 今天她打算和经理说一下,然后提前下班回家。 穿来后,她还没见过原主重男轻女的父母。 得去会会,是怎样的渣滓啊。 可或许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出更衣室,就看见了餐厅门口站着的车珉清。 还有另两个冤家,朴迅羽和郑纱栗。 余惜扯唇,感叹自己这一天还真是跌宕起伏。 余惜打算过一会儿等他们离开了再出去。 大概十分钟左右,朴迅羽不耐烦地戴上头盔,长腿一跨,就开着机车飞驰离开。 郑纱栗侧脸神情愤怒难堪,她死死瞪着朴迅羽离开的方向,直到朴迅羽的身影消失不见。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在余惜准备进更衣室等的时候,车珉清家的司机把车停在他面前,郑纱栗跟着上了车,两人坐车一起离开了。 至于夏昭,就算再看见,他也没力气折腾她。 余惜快步推门出去。 迎面就是一阵冷风拂面。 天气越来越冷了。 可余惜身上的衣服质量差又老旧,她的衣领已经穿到粗糙,为脖子带不来一丝暖意。 余惜跺了跺脚,抬脚去最近的公交站。 “轰隆隆——” 机车轰鸣的声音忽而由远及近。 余惜脚步顿住,周围却没有可以立刻藏起身影的角落。 于是,她就这样站在餐厅门口不远处和停下来的朴迅羽撞上了。 朴迅羽取下头盔,见到突兀出现的余惜,冷眼微眯:“你跟踪我?” 余惜很想摊手,但手刚捂暖一点儿,她不想抽出来被冷风冻。 她只好道:“很显然,不是。” 余惜一副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的样子,绕过他离开。 朴迅羽皱了皱眉,也没去拦。 他回来是拿掉在餐厅的手机的。 公交车站。 晚上九点是最后一趟末班车。 余惜过来时是八点半,所以她还要在冷风中站半个小时。 公交车站零星两三个人,各自避开站远。 余惜靠着站台,拿起了韩语单词本学习起来。 虽然她有原主学习的基础在,但是运用起来总归生涩,所以她要自己多学习运用,才能更好的融会贯通,保持成绩的稳定和提升。 虽然经历的是竞争残酷的h国教育,但是这是第一次正式的上高中,所以余惜想好好地体验一次。 八点五十五,余惜已经看到了冒头了的公交车头。 她收起单词本,站到站台的边缘,等待上车。 可比公交车更快到跟前的,是朴迅羽的摩托车。 他机车前灯刺目尖锐的灯光照的站台上的人都睁不开眼。 公交车已经按了一下它威力十足的喇叭,示意前面的摩托车让开。 可朴迅羽除了加大油门外,根本没有把路让开。 “这人是疯子吧?为什么要挡在公交车面前啊?” “他的车灯把我眼睛都照得睁不开了,简直是没有素质的败类。” 余惜分明看到,朴迅羽的机车冲她而来。 “天呐!他想干嘛?!他好像是冲着人直直开过来的!!” 越来越近的时候,朴迅羽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不断加速。 令站在原地的人吓了一跳。 有人对余惜热心地喊道: “呀,欧尼!你快让开呀!你想被那个疯子撞死吗?!” “欧尼!前辈!他真的过来了,你快跑啊!” 然而余惜一动不动地盯着朴迅羽的头盔,像是穿过头盔和朴迅羽略带疯狂和恶意的眼神对视上。 朴迅羽戴着头盔,伏低上半身,机车便如一支利箭一样冲向余惜。 轰隆声近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刺激着耳膜和神经。 ! 车撞了上来。 “啊!”有人不忍直视,别过了头。 … 过了一会儿,他们试探性地把眼睛睁开,才发现机车的前轮胎高高翘起,立在几乎和余惜的脸一样的位置上,快要碰到她的眼睛。 车上的人稳稳坐在机车上,手中的把手握紧,在刹那之间踩了油门。 那一刻,飓风掀起了余惜的刘海,她那双眸子在深沉的黑暗和刺目的灯光中亮的惊人。 “你要杀了我吗?” 她沉稳的声音在轰隆的汽车引擎声下,显得有些飘渺,打旋儿似的飘进他耳朵里。 让他心中莫名产生奇怪的波动。 黑色头盔下,朴迅羽眼神复杂地盯着余惜。 良久,他开着机车退开,说: “不怕死的疯丫头。” 原地只留下机车的尾气。 第11章 不是救赎 汉林洞梅香院。 本市最集中最偏僻的贫民聚集地。 原主和崔东函住的房子下面是挨挨挤挤的各种没有经营牌照的黑店,快速发展下,已经成为了专属于梅香院贫民的商业街道,长明不暗。 之所以叫梅香院,并不是附庸风雅,恰恰直白低俗,是因为这里的风俗业盛行,妓女成群结队,所到之处都有一股梅香余韵,久而久之,这里便被人戏称为梅香院。 风俗业盛行,自然意味着这里鱼龙混杂、秩序混乱,是一片三不管地带。 发展得较好的风俗馆,也会成为上面那群衣冠禽兽恶欲发泄的地方,他们在市中心的高级会馆里不敢对妓女做的事情,在这里却可以肆意妄为。 哪怕把人玩死,也只需要支付一笔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的赔偿金,就能把事情善了。 所以,即使是妓女,也有三六九等,而梅香院的妓女,是最最低贱的那一等。 而崔东函的母亲,就是妓女中的一名。 可后来即使她从良跟了崔东函父亲,却并没有过上安生平静的日子。 因为在这里,一日是妓女,终生是妓女。 哪怕你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会遭到恶魔丧心病狂的掠夺。 崔东函的父母只相好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在崔东函出生后两人的关系就开始迅速破裂,不仅是因为生计窘迫的问题,更因为各种对崔东函母亲纠缠不清的男人。 两人时常大打出手,不顾还在襁褓中的崔东函,打得头破血流。 崔东函除了被生下来的时候哭过,就再也没哭过。 哪怕面对如此糟糕的父母和恶劣的环境,他纯真的眼睛好似冷漠的琉璃,看得清透,却漠然于世。 最后崔东函的母亲因为得了花柳病死在垃圾桶旁边,尸体臭了好几天才被发现。 那时候,是崔东函小学三年级。 他从酒鬼父亲藏起来的钱包里拿了所有的钱,平静地找人给母亲收了尸。 被酒鬼父亲发现后,崔东函第一次遭受到惨无人道的家暴,几乎被打个半死,血流了满脸满身,手指不正常地弯曲着,幼小的身体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的酒鬼父亲还要疯狂的叫骂: “畜牲!你个白眼狼畜牲!和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一样不知好歹!竟敢偷你老子的钱!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就当杀了条狗!” 崔东函没有反抗,彼时瘦弱的他也反抗不了作为成年人的父亲。 他只是用那双自始至终无波无澜的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酒鬼父亲,没有痛也没有恨,却诡异至极。 早就醉得不清醒的酒鬼父亲被气昏了头脑,没有看见这个眼神。 如果看见了,或许他欺软怕硬的性子会让他有所忌惮,会骂崔东函是个冷心冷肺的狼崽子。 打到最后,他的酒鬼父亲向后一栽,又累又晕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崔东函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独自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家里。 那也是第一次,被重男轻女的父母赶出家门的原主,正面撞上崔东函。 可惜两人的故事不是救赎,因为他们都身在地狱里,谁也救不了谁。 原主怯懦自卑,崔东函冷漠疏离,两人偶尔打个照面,都是原主怯怯的笑。 后来关系似乎破冰了一点点的时候,原主会在崔东函又被打到半死的时候,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从家里偷药出来给崔东函,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崔东函的一句谢谢。 余惜踩过黑黝黝的水坑,快速穿过小巷,从各种打量淫邪的目光中走过,最后进入一扇年久失修的铁门。 楼梯间一片漆黑,连灯都没有,余惜只能贴着墙角爬到三楼,还要防备可能待在某个角落随时跳出来的强奸犯或者强盗。 原主有好几次都差点儿被侵犯,是她激烈的尖叫惊动了她的家人,她才获救。 不是因为家人多看重她,只是想帮她留着处子之身,等长大一些后把她卖个好价钱,一家人就此换到方便弟弟上学的学区房。 原主隐约看破了这一点,但她也不敢拆穿,因为她确实需要他们的“保护”,心里打算着高考考上好大学,彻底从这个家里逃出去。 只是,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都是她无法逃脱的地狱。 余惜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家门口,没有遇到意外。 敲门前,她看了一眼隔壁大开着门的房子,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以及铺天盖地飘出来的酒气。 最明显的是里面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早已离开的崔东函: “畜牲一样的崔东函,竟敢抛下他的父亲独自逍遥快活!早知…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他一出手的时候就狠狠掐死他!” “白眼狼…畜牲…” 余惜没再听,拿出钥匙开门。 一进去,就有一个不明物体朝着她的额头飞过来。 余惜偏头躲了一下。 拖鞋狠狠砸在门板上,掉了下来。 “小兔崽子,你还敢躲?!” 中气十足又刻薄尖利的女声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余惜看向狭小的房子中央。 原主的父母和弟弟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在地上,正在吃白水泡面,泡面的调料被悉心地收到一旁,可以作为炒菜的调味,省下一笔开销。 现在原主父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而她十岁的弟弟,吃得狼吞虎咽,不一会儿,泡面锅就见了底,他也转头来满脸油水地盯着她,眼神不怀好意,小小年纪就满脸猥琐之相。 余母赤着一只脚从地上站起来,从旁边拿起扫把,气势汹汹地照着余惜打来。 “你个贱妮子,整天整天地不回家,你还知道回来!回来也不知道带点儿吃的,你想饿死你弟弟啊!!” 余母凶神恶煞地挥着扫把打下来,余惜自觉接不住,于是灵活地躲到一旁。 余母瞪大眼,喘着粗气:“你还敢躲?!你皮实了是吧?!” “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觉得有人撑腰了,就敢和我们作对了!” 眼看着她不依不饶,余惜从兜里掏出五万韩币举在手上。 “再动手,这钱我就撕了。” 余母三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余母满脸算计:“赚了钱你不知道早点儿拿回来,是不是想私吞?!” 余惜说:“私吞?这本来就是靠我赚的钱。” 余母眯眼,虽然不知道这小妮子在外面中了什么邪,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这小妮子能不能给她赚到钱。 方才还凶神恶煞、满脸刻薄的余母这会儿堆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来: “你说你,有钱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得你差点儿挨打了不是。” 余父没有余母那么多弯弯绕,见到余惜手里的钱,早就迫不及待,“惜惜啊,你出去一天一夜,肯定不会只赚了这么点儿钱对吧,你都拿出来,拿出来,我们又不会私吞你的。” 余惜差点儿笑出声。 不会私吞? 余父余母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利用原主渴望的亲情把原主手里辛辛苦苦赚的钱骗过去后花了个精光。 然后转脸就变了个人,对原主非打即骂,要她出去赚钱,否则就不让她去读书。 原主被拿捏到痛处,看向“疼她”的余父,希望他这时候能帮她说说话,可余父根本看都不看她,只在她有钱的时候才装一装所谓的慈爱。 原主还每次都傻傻地沉浸在着虚伪的父爱里,把手里的钱拱手相让。 余惜点点头:“确实不只这么点儿钱。” 余父余母暗暗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光和垂涎。 余母笑得越发谄媚虚伪:“哎呀,惜惜啊,你真是太能干了。” “怎么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和爸爸妈妈说一下,我们也好帮你把钱管着不是。” “哦?帮我管着?” 余母说:“是啊,免得你年纪小,钱被骗走,又或者大手大脚都花完了懊悔怎么办?爸爸妈妈还能要你们的钱不成?” 余惜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啊…” 余母笑着说:“是啊,是啊。” 说完,余母作势靠近余惜,想要去碰她手里的钱。 余惜手躲了一下。 余母见状,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余惜心里冷笑,要装慈爱却连一丝耐心都没有。 真是畜牲啊。 第12章 连环计(上) 看着这一屋子的畜牲,余惜心中一个计谋迅速形成。 这样想着,余惜原本的淡漠的神情消失,她垂着头嗫嚅道: “给你们也可以…” 余父眼睛一亮,“你快拿出来吧。” 余母见余惜重新变回曾经怯懦的模样,心中原本对她的怀疑渐渐消失。 暗道这小妮子本性没变,肯定是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又遇到了什么人才受了刺激,回来敢和他们叫板。 这不,他们只说了几句软话,这小妮子就又软了骨头,傻傻听他们摆布。 余母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免得待会儿又把这小妮子激得起逆反心思。 余母亲切地揽着余惜的肩膀,身上复杂冲鼻的味道一瞬间包裹住了余惜。 余惜不着痕迹地躲开。 余母眉头一皱,但看她小心翼翼和害怕的神情,心情又好了起来,想来是她从没被母亲这么抱过,所以不适应这么亲近呢。 余母不由得觉得余惜还是如此的好拿捏。 “你把钱都给我们,我们带着你去买新衣服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连衣裙吗?现在你也开学了,买件正好。” 余惜似乎被她的话打动,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余母压着心中的得意和轻蔑,笑着道:“当然啦,惜惜啊乖,把钱都给我们吧。” “可是…”余惜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钱,“我本来是赚了好多好多钱,有一个贵人见我活儿干得好给了我足足有五十万韩币呢…” 见她话只说了一半,余父余母异口同声地着急追问道:“钱呢?!” 余惜像是被他们吓到,缩着脖子小声道:“都…都被隔壁的崔叔叔抢走了…他…他说要去赌博和买酒喝,我要是不给…不给我就打死我…” “哎呀!!”余母一脸痛心疾首,瞬间就撕破了和善的面皮,尖声叫道:“你这个蠢货啊,他要你就给他钱啊!” 余惜说:“可是我不给他就会打死我…我真的很害怕啊…” 余母恨恨瞪着眼,粗黑的手指指着余惜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家伙!我看你还不如被他打死,也好过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别人的口袋!” 余惜瞪着眼,一副伤心欲绝又委屈的模样。 余父余母却毫不心疼,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到手的鸭子飞了,简直怄气得吐血。 余惜见状,假意无心道:“我看崔叔叔醉得有点儿不清醒了,说不准还没来得及用呢,要不…去抢回来吧…” 余惜声音虽小,咬字却清晰,也因而余父余母仿佛瞬间醍醐灌顶。 余母一拍手掌,眼底流露出精光和算计: 是啊,隔壁那个死酒鬼的儿子都不要他了,身体早就被喝垮了,威胁的话也就能吓吓余惜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妮子,她和余父两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酒鬼吗? 再说了,她们是去要自己的钱,理直气也壮,谁也拦不了他们。 说干就干,余母眼睛一亮,拽上余父,就要出门往隔壁去。 可刚要出门,余母忽然回头,目露凶光地看着余惜。 余惜淡漠的眼底微微一闪,面上怯懦问道:“怎…怎么了?” 余母威胁道:“在家好好照顾弟弟,你若是敢跑,别怪我撕了你的皮。” 余惜害怕地连连点头:“知道了…” 见状,余母满意了,和余父气势汹汹地奔着崔家去了。 余惜面上的怯懦渐渐消失,有些冷地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 余胜龙本想当起混世魔王,指使他这个没用的姐姐给他骑大马,可在看到她脸上的漠然后,余胜龙肥胖的身子抖了抖,有些气势不足地道: “你…” 余惜看向他。 余胜龙惊了一下,结巴道:“你!你让我骑大马!!不然我就告诉爸爸妈妈,你欺负我。” 提到余父余母,余胜龙腰也直了,说话也不结巴了,颐指气使起来:“到时候你不听话我就让他们打死你,再把你丢出去,被男人玩!” ! 啪! 余胜龙呆呆地偏过头,右侧瞬间火烧一样热起来,特别疼。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给了他一巴掌的人,作势就要大哭,余光看见余惜又举起了手,害怕得打了个嗝,不敢哭了。 余惜说:“你最好乖一点儿,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难看。” 余胜龙左右看看,没看到余父余母回来,瞥见余惜的眼神,他害怕得要命。 “你…你不能杀我…” 余惜轻笑:“放心,不是现在。” 余胜龙尽管已经十岁,却是个好吃懒做的,更不爱学习,因而反而迟钝、蠢笨如猪的他根本没懂余惜话里的深意,只以为余惜怕了、退缩了。 但他也不敢逞威风了,他总觉得他这个废物姐姐蛮渗人的。 另一边。 余父余母出门后见到崔家房门打开,而且里面有很浓重的酒味儿,又听到崔酒鬼的声音,本还有些退缩,可在听到他是在胡言乱语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崔酒鬼是已经喝醉了。 这简直天大的好机会。 他们一定要把自己的钱拿回来! 那可是几十万韩币啊!! 余父余母壮了胆,便走进了崔家的房门。 一走进去,各种味道铺天盖地,臭得人快要熏过去。 分辨着人声,余父余母找到了酒瓶中间快要不省人事的崔植勇。 余母抬脚踢了踢他,见他没反应,不由一喜。 “快点儿找钱!这贱人竟然敢拿我们的钱!真是活腻了!” 余父帮着余母在崔植勇身上肆意翻找着,将他的衣服几乎脱了个精光,最后余母在崔植勇臭烘烘的袜子里找到了藏着的厚厚一沓纸币。 余父眼睛一亮:“这肯定就是这酒鬼藏起来的钱!” 两人刚要拿着钱离开。 身后的人却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小偷!” 余父余母一惊,拔腿就要跑。 可崔植勇察觉到自己的袜子被脱下去了,钱肯定被小偷偷了,这下子十分酒醉就清醒了三分,想也没想就伸脚去踹。 因为地上乱七八糟堆了许多杂物,而又没有灯,余父被这一踹,直接拉扯着余母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的肚子被硬物硌到,痛到起不了身。 崔植勇从他们身后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见着这两个黑影,举起瓶子就往他们身上砸,酒瓶子爆裂开来,血腥味儿瞬间蔓延。 接下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混战,双方都觉得自己占理,借着黑暗无人瞧见,把对方往死里弄。 余惜站在门口,视力极好的她看着这个骗局,缓缓勾唇。 抬手,打了救护车电话。 事后,余父余母两个人更胜一筹,将崔植勇打得奄奄一息后,抱着钱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连余惜又跑了这件事都没来得及去追究,只顾着藏起来数钱。 余惜从楼梯拐角出来,见余父余母都进去后,她走进了崔家。 脚步轻缓到没有声音。 余惜按开手机屏幕,借着微弱的屏幕亮光在房子里照了照,最后看到了角落里还算完好的座机电话。 而崔植勇脑袋破了个大洞,淙淙流着血,模样恐怖。 余惜借用座机给崔东函打去电话,照样无人接听,随后转入语音信箱。 余惜压抑着声音里的惊恐,带着哭腔说: “东函哥哥…你在吗…” “…如果,如果你能听见,请原谅我没能阻止我的爸妈,他们见你不在,便偷了崔叔叔的钱,可崔叔叔酒醉根本打不过他们,最后被打个半死,我…我根本阻止不了他们…你知道的…我阻止不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东函哥哥” “但是为了崔叔叔的安全,我还是偷偷溜出来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相信崔叔叔会平安得到救治的,只是我没有能力承担崔叔叔的医药费…” “如果你听到了这条留言,就请给我回信吧。” “我的号码,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会等着你…” 情真意切地说完以后,余惜放下话筒,眼底划过一丝玩味。 大概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崔植勇,失血过多,想必救不活了吧… 听到楼下的救护车声,余父余母害怕极了,以为被人看见报了警,尽管知道这片是三不管地带,但是阵仗这么大,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悸,毕竟他们心里清楚刚刚他们是下了怎样的死手,甚至将酒鬼的钱搜刮一空。 因为害怕而畏缩在屋里,所以他们也就没看到跟随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的余惜。 … 江南区某私人别墅。 别墅内只亮着微黄的壁灯,照亮了走廊的路。 走廊的尽头,空旷的观景台上,崔东函刚拒绝了车珉清的拥抱,口袋里的手机就传出一声震动。 车珉清礼貌地退开,看着崔东函避开他拿起手机走到角落。 崔东函身高180,身形瘦削,却比例极好,五官精致而清冷,眼神疏离略带厌世。 但车珉清却觉得,若他笑起来,定要比这世间的糖果都要甜。 车珉清轻抿一口葡萄酒。 朴迅羽以为崔东函已经做交换生出国,实际这不过是个崔东函为了摆脱他的幌子。 他一直待在自己安排的私人别墅里自学准备高考,当然,他会为崔东函请来优秀的私教。 最后崔东函会通过外国人选拔制度成功进入名牌大学,一切都天衣无缝。 偶尔在傍晚,车珉清会来这里和崔东函喝酒小坐。 之所以不常来,一是因为父亲对他的管控极为严格,已经到了随时报告行程的地步,因为他们要绝对完美没有污点的儿子,才能成为他的继承人和炫耀的资本啊。 想到这儿,他就不由皱了下眉。 他居然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和夏昭这样一个不检点的烂人争夺继承权,他的父亲实在偏心得可笑啊。 这样怨怼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又消失。 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崔东函对他的靠近同样的抗拒,只是面对朴迅羽的霸道和任性,他显然装得更好,使得崔东函选择了他。 认识崔东函至今,如果说车珉清自己是刻意伪装的冷静,内心也会有恐怖的欲望,那崔东函就是从里到外的冷啊。 就像是一个冰冷却精美的器物,情绪起伏少得可怜。 可面对这样的崔东函,车珉清只要待在他身边,却能莫名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车珉清对崔东函没有什么生理欲望,只是为了抓住这丝温暖,才想将人牢牢困在身边。 崔东函听完语音信箱的留言后,清淡的眉略皱。 东函…哥哥? 余惜有这样叫过他吗? 不,没有,她连他的名字都很少叫过。 崔东函望着黑漆漆的天空,陷入一瞬沉思。 “怎么了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车珉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崔东函身边,和他相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语带关心地问。 崔东函头也没回,淡声开口:“帮我打笔钱去汉林医院吧。” 车珉清不问缘由,答应:“好。” 他想起,崔东函的父亲仍然住在汉林洞。 是他出事了吗? 又是谁联系的崔东函呢? 车珉清将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喝尽。 第13章 连环计(中) 余惜本打算缴手术费的时候表现出哀求的模样,这样她既不用给钱,之后崔东函问起来也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要得到崔东函的爱意值。 是的,她没有忘记这可是一篇双男主耽美漫画啊,所以她怎么可能只攻略一个呢。 得到朴迅羽的恨意值,崔东函的爱意值,这样才能圆满完成任务啊。 只是可惜,真正与崔东函的会面得等到他回国以后吧。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剧情早已经有所变动。 她走到护士站,刚开口提起手术费,护士就告诉她,手术费已经有人缴过了。 余惜诧异,速度这么快?看来崔东函已经收到了她的留言了。 远在国外的崔东函是委托的他的全能备胎车珉清代缴的吗? 余惜回到手术室外,拿起手机主动给崔东函发去简讯: 东函哥哥,是你托人给崔叔叔缴的手术费吗? 你放心吧,我一直在手术室外守着崔叔叔,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不用担心。 东函哥哥…你也知道了我爸爸妈妈伤害了崔叔叔对吗?你会怪我吗?可不可以不怪我? 一连发去三条简讯,余惜才放下手机。 另一边,车珉清走后,回到书房的崔东函,原本沉浸在习题中,可旁边的手机传来一声声震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崔东函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又是余惜。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频繁的联系,因为从前原主鼓起勇气找借口要了崔东函的号码后,却从没和他发过消息,崔东函就更不会主动联系原主了。 看完简讯后,崔东函仍旧没有选择回复。 波澜不惊的心底却泛起疑惑,在他离开前,饱受校园暴力的人,明明该汹涌地憎恶着他的漠视和见死不救啊,为什么现在要表现得这么软弱可欺、甚至十分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呢? 崔植勇的死活崔东函从来都不在乎,钱已经给了,活不活得下来都与他无关。 无论崔植勇是怎么受伤的,他也不在乎,所以对余惜,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的女儿,他不会有什么刻薄的态度。 崔东函靠在椅子上,神情微微有些放空。 发生了什么,让余惜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是因为他走后,郑纱栗对她的迫害加剧了吗?受不住的她只好迂回寻求解决办法,又恰好察觉到了朴迅羽是因为他而疏离郑纱栗,所以决定在他这个源头上使劲儿。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崔东函漠然地想。 他现在根本无法完全左右朴迅羽的想法和决定,难道她指望他给朴迅羽下达命令,让他保护她又或者阻止郑纱栗疯狂的行为吗? 崔东函黝黑的瞳孔盯着手机界面上和朴迅羽简讯联系的那一栏。 虽然他现在确实在借在意余惜的幌子吊着朴迅羽,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真正的帮她呢。 余惜,你的算盘…好像要落空了。 … 三个小时后,崔植勇被送进了icu重症病房。 余惜看了一眼,心想:他好像活不久了。 余惜倒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蜷缩着睡了一夜,一早就离开去了学校。 或许她该尽快找个能住的地方,或者是包住的地方。 第一次过的这么窘迫,竟然丝毫没有不适应。 余惜不禁嘲讽自己,果然都是贫民窟出来的人吗。 余惜走到校门口时,看见了正低头在本子上记录违规学生名单的车珉清。 余惜目不斜视,从门口走进去。 车珉清一直低着头,余惜本以为他没看见她,他却在她经过的时候叫住了她。 “余同学,早上好。” 余惜说:“早上好,会长。我想我没有违规吧?” 车珉清温和道:“确实没有违规,只是学校也是很注重干净和体面的,即使是校服,余同学也要爱惜和时常保持它的整洁。” 余惜微怔。 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发现自己的衬衫下摆确实有些污渍,像是血块儿凝固后的痕迹。 应该是昨天不小心蹭到了崔植勇的血。 她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啊,一无所有啊。 哪有时间洗衣服? 余惜说:“谢谢会长提醒,我会记住的。” 车珉清好似叫住她只是为了提醒这件事,让她遭受周围学生的嘲讽和鄙夷,然后就轻飘飘地放她离开了。 余惜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人总是愿意为她停下手中的事情和交谈的声音,仿佛她是一个行走的开关键。 对此,余惜已经习以为常。 往座位上一看,便看见了主角都在,除了车珉清。 车珉清因为是学生会长且成绩优异,所以值日结束后常常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不来上课。 郑纱栗原本在和朴迅羽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奈何朴迅羽不耐烦搭理她,干脆低下头睡觉。 余惜放下东西在座位上安然坐下。 郑纱栗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向身旁的人。 神情一时变得精彩无比,几经转换好似变色龙,最后略带警惕地盯着余惜。 余惜问:“我们的交易你想好了吗?” 郑纱栗心中暴躁至极。 昨天她狼狈离开,丢尽了脸,事后想报仇,但只要一想到余惜的话,就让她生生没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真是可恨啊! 最后她请假回家,想尽一切办法要报复余惜,把她调查了个儿底朝天,本想拿捏她的家人来制裁她,却遗憾地发现那家人都是垃圾,根本不值得余惜留恋。 难怪她说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好了,现在更怕的变成她郑纱栗了,因为余惜该死的说的都是真的。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来上学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随意更改,也没有朝着余惜的桌子发火破坏的原因。 余惜烂命一条,她却不想被拉进泥沼子里一身污泥。 只是她怎么也吞不下那口气,难道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了? 要不然下毒毒死她吧,她恶狠狠地想着,反正爸妈就她一个独生女。 出事了难道不为她解决吗? 大不了就是接受一些更为严厉的斥责和惩罚罢了,比起长久地将狗绳套在脖子上,怎么看都是一劳永逸来得舒坦啊。 这样想着,郑纱栗思绪骤然通畅。 西八,为什么她早没有想到。 在家里下毒更方便吧,不然在外面把余惜杀了,会很快暴露而且善不了后啊。 郑纱栗隐忍憋屈的表情逐渐消失,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儿。 她像遇见了好姐妹似的,拉着余惜的手,笑着说:“我当然想好啦!我答应你,以后你就来我家给我补习吧!” 她这一堪称变脸的态度和行为震惊了教室里的人。 “什么啊,郑纱栗昨天经历了那样的屈辱,一晚上过去,居然决定和疯丫头握手言和了吗?” “郑纱栗被吓傻了吗?难道还真信余惜是撒旦之子,害怕会被诅咒所以决定妥协吗?太扯了吧。” “郑纱栗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啊西八,她疯了吗?” 质疑的声音尽管此起彼伏,但他们没敢太大声,毕竟他们仍以为郑纱栗是朴迅羽的未婚妻,再加上郑纱栗本人嚣张跋扈,他们就更不敢惹她不痛快了,毕竟郑纱栗对付人的手段他们可是有幸瞧过的呢。 西八啊,本来还希望郑纱栗能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疯丫头的呢,得让那个疯丫头吃尽手段和苦头才能出气啊。 谁料郑纱栗像中了邪一样。 郑纱栗正在心里为自己的计划暗暗得意,因而看余惜这张丑脸都顺眼了不少,演起戏来更是得心应手了不少。 郑纱栗拉着余惜起身,挽着她手,一脸亲密的模样。 “从今以后,余惜就是我郑纱栗的好朋友了,谁要和她过不去,就是看不起我郑纱栗,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郑纱栗说到最后,板起一张脸,嚣张的气焰让其他人想起了她欺负人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因而没人说什么扫兴的话,反而有郑纱栗的跟班笑眯眯说:“纱栗啊,我们是永远追随你的。” 跟班是昨天和郑纱栗一起的两个人,她们笑着拉着余惜的手臂,开心激动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余惜全程没有说话,此刻看着她们堆出来的笑脸,竟然觉得她们真是能屈能伸爱变脸的典范啊。 当然了,她自己也是。 “好啊,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前面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一张张虚伪的面孔和聒噪的话语吵得朴迅羽头疼。 他不耐烦地踢了前面的凳子,登时有女生惨叫声响起。 跟班中的一个女生被凳子撞到了小腿骨,痛得钻心。 郑纱栗皱眉:“你干嘛?” 朴迅羽说:“你们很吵。” 瞥见余惜那张同样虚伪笑着的面孔,朴迅羽觉得这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真是该死的碍眼。 对他永远是一张死人脸,对着真正在霸凌她的人却能在人群中笑得自如。 她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余惜只以为朴迅羽一看见自己就是生理性的厌恶,在心里呼唤着系统。 404说:“朴迅羽恨意值-10,爱意值5。” 什么? 余惜有些诧异。 朴迅羽恨意值不涨反降也就算了,竟然还对她生了好感吗? 余惜失神地沉浸在思绪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视线长久的落在了朴迅羽身上,就像是看他看呆了一样。 在一旁的郑纱栗猛地攥紧了手,美甲几乎被她掰断。 余惜,竟然对朴迅羽有所企图吗? 然而只有正面看清了余惜视线的朴迅羽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在对着他发呆,视他于无物。 这让朴迅羽恼火至极,咬着牙道:“余——惜!” 余惜回神。 见朴迅羽一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模样,心里却镇定地想着: 情绪波动这么厉害,恨意值居然涨的这么慢,看来很多时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恰好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回了座位。 余惜也转身坐了回去。 班主任走进来后,见站着的是朴迅羽和郑纱栗两人,不由语气恭敬道:“朴同学和郑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纱栗阴沉地看了一眼余惜后,在坐回座位上时瞬间变得友好乖顺。 而朴迅羽动也不动,盯着余惜后脑勺的视线仿佛要把她戳出个洞来。 他不动,班主任也不敢再问,正准备如常讲课,朴迅羽却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只是也没看黑板,仍旧时不时盯着前面的人。 班主任视若无睹,开始讲课。 然而今天这课注定上不安稳。 时间刚过去十分钟,令所有人诧异的是,那个疯丫头竟然明目张胆拿着手机逃课了,速度快得人没有反应过来。 班主任怒火中烧:“方才那是谁?” 见状,有人满怀恶意,意图火上浇油道: “呀,那个疯丫头余惜啊,竟然就在上课时间离开了,果然是不把班主任放在眼里吗?”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清晰可闻。 闻言,班主任眼里闪过恶毒的光。 朴迅羽望着前面骤然空了的座位,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待不住,抬脚跟了出去。 见到有人还敢这么不懂规矩,班主任本要狠狠地教训,却在看见是朴迅羽后表情错愕住。 “朴…朴同学是有什么事吗?” 朴迅羽脚步不停,语气阴森:“把刚刚那个说话的垃圾清理掉吧。” 班主任愣怔点头:“好,好…” 朴迅羽一走,郑纱栗就更待不住了。 一下子,教室里空了三个人,上课时间被耽误了一半,班主任只能在人走后阴沉着脸讲完了课。 余惜一口气没停,跑到校门口,用手机叫了一辆计程车。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车来以后,余惜开了后车门坐进去,却在要关门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拦住。 随后来人将她推到里面,自己坐了进来,拉上了门,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计程车启动,落后的郑纱栗来晚一步,气急败坏地跺脚,开始联系自己的司机。 车上,余惜皱眉看向旁边的人:“你做什么?” 朴迅羽说:“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下去。” 朴迅羽拧眉:“你是第一个敢命令我的人。” “哦,所以呢?”余惜不顾还在行驶中的车子,起身去开他那边的车门,“下去!” 司机担心安全,差点儿急刹车,却在后视镜里瞥到朴迅羽狠戾的眼神后没敢这么做,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开着车,并默默将车门锁上。 朴迅羽轻笑,一把将余惜压倒在沙发上。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种活着污染空气的人待在一起吗?” 余惜冷笑:“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朴迅羽说:“我说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余惜推开他,骂:“神经病。” 第14章 连环计(下) 汉林医院。 余惜赶到的时候,崔植勇的尸体已经被蒙上白布准备推进太平间了。 医生习以为常地开口:“节哀。” 余惜问:“怎么会突然病危?” 医生说:“病人昨晚失血过多,再加上长期酗酒,身体机能早就被严重破坏,昨晚手术只是吊了一口气。” 余惜神情似有难过,眼眸中带着泪光,她顾自呢喃:“东函哥哥一定会怪我的…” 朴迅羽皱着眉,陌生地看着余惜:“你很难过?” 朴迅羽看向被推走的尸体:“他是你谁?” 余惜垂着眼睫,低声说:“崔东函的父亲。” “什么?” 朴迅羽难以置信:“崔东函?你说的是崔东函?” 余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 朴迅羽有些激动地抓住余惜的肩膀:“你见过他了?” 余惜挣扎:“没有,你这么激动干嘛?” 朴迅羽暗自咬牙:“你确定没有见过崔东函?他爸死了也不回来看?” 余惜皱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朴迅羽冷笑:“刻薄?崔东函一声不吭离开,我没抓着他的父亲逼他出现都不错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一点儿不在乎他的父亲,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真是狠心啊。” 余惜激动反驳:“谁说的?!” 朴迅羽眯眼:“这么说,你果然见过他或者至少联系过他?” 余惜冷笑:“与你何干?!”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朴迅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崔东函这么在意这个疯丫头,现在他爸死了,怎么可能和这个疯丫头没有联系。 朴迅羽捉着余惜的手臂大力往外拖,他眉眼阴沉,手里给司机拨去电话。 余惜生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朴迅羽笑意不达眼底:“抓了你关起来,崔东函联系不到你肯定会出现的。” “他在国外做交换生!根本不可能回来!”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想见我!恨我还差不多!” 话落,余惜像是咬了舌头一样住口,一脸懊悔自己的失言。 朴迅羽捕捉到她的躲闪,“你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恨你?” “不说的话,我就去把崔东函父亲的尸体剖了,看看死因。” 啪!余惜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骂:“你变态!” 朴迅羽顶着腮:“你说不说?” 余惜咬着牙,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挣扎许久,见朴迅羽作势要追去太平间,余惜好似妥协,麻木地说道:“因为他爸爸是我父母害死的…” 朴迅羽微微错愕,“你?” 余惜自暴自弃似的抬头看着他说道:“我父母丧心病狂,见崔叔叔酒醉,身边没人,起了歹意,在偷钱的时候被崔叔叔发现,双方打了起来,崔叔叔打不过,失血过多的躺在地上将近半个小时。” 她摇着头,满是自责:“都怪我,怪我没有拦住我的父母,才让崔叔叔撑不住离世了的。” 余惜眼中满是凄婉:“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崔东函又怎么会愿意见到我呢?” 朴迅羽看着她的泪眼,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疯丫头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脆弱的哭吧? 他满是恶劣的说:“是啊,你真是罪该万死。” 果然他看见余惜眼神错愕,身体瘫软,眼泪越发汹涌了。 他却血液鼓涨,变态的兴奋。 但另一种情绪还是压过了这种诡异的心态,他必须见到崔东函。 “犯错的人就该赎罪,你想办法让崔东函出现吧,否则你将永远活在地狱里的。” 余惜无助开口:“他怎么可能愿意出现呢?” “除非…除非…” 朴迅羽不耐烦追问:“除非什么?!” 余惜抖着身体说:“除非我的父母都下地狱为崔叔叔赎罪,他才会出现原谅我这个罪人之女吧…” 闻言,朴迅羽微微一怔。 他眯眼打量着失神的余惜,几乎看了很久。 “你说的对。”他赞同出声,“罪人不下地狱受尽折磨,受害者怎么会愿意走出来呢?” 他倏然抓住余惜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你会同意我让罪人下地狱的吧?” 毕竟为了见崔东函,也是没有办法了。 余惜望着他怔怔流泪,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 朴迅羽松开她的头发,把她丢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抬脚前,他听到余惜如飘絮一样轻的声音: “我会恨你。” 朴迅羽想要冷笑,谁在乎,但他竟然笑不出来。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说: “无所谓吧。” 朴迅羽离开后,余惜在地上坐了将近十分钟,才如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回icu病房。 里面的护士正在收拾,认出余惜是刚刚那个老人的家属,便也没阻拦她走进来。 “女士,你只能在里面待15分钟。” 余惜麻木地点点头:“谢谢…” 门从外面被关上,病房里一片静寂。 余惜缓慢地走上前,将病房的窗帘拉上,病房里瞬间一片黑暗。 余惜靠着窗户,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来,紧接着越扩越大。 真是…太顺利了。 昨晚她在救护车到来前,毫不犹豫拿刀给崔植勇多增加了几道伤口,让他的血流得更欢了。 她打算的是崔植勇在被送进手术室前就失血过多死亡,但没想到他命这么硬,竟然撑过了手术,直到今天早上才死。 她一定要崔植勇死,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步,让朴迅羽知道一切。 不管朴迅羽会不会跟她来医院,她都会想办法让朴迅羽来的。 朴迅羽在意消失的崔东函,而她与崔东函关系匪浅,崔东函的父亲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朴迅羽一定会觉得她和崔东函有联系。 为了逼崔东函出现,他一定会逼她,那她只能被逼说出事实,崔东函根本不想见到她啊。 为什么呢?因为她该死的父母杀死了崔东函的老爸。 在余惜的有意引导下,她告诉朴迅羽要想见到崔东函必须要为他解决掉杀父仇人才可以啊,那样,崔东函才会愿意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否则,他会永远消失,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人和事了。 一切的一切,全都顺理成章。 而朴迅羽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杀了她的父母,尽管她心里感激他,但是她明面上会永远恨着他的,一道“血海深仇”永远地横亘在她和朴迅羽之间。 这此后,她报复,她纠缠不休,她会更容易刷他的恨意值。 第15章 住进我家吧 [东函哥哥,崔叔叔…病危去世了。] 简短的几个字,崔东函却面无表情地盯了将近一分钟。 去世了吗? 崔东函瞳孔微微涣散,好像陷入了某种久远的记忆里。 小学三年级的他每天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从学校到家里往返,母亲死在垃圾旁边的那天正是他的生日。 从来没过过生日的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生日,只是偶尔在看到别人过生日的时候隐约懂了它的意思,明白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要庆祝生命的诞生。 在这样特殊的一天,他踩着积雪走在昏暗的巷子里,然后,撞到了母亲的腿。 看清母亲脸的那一刻,他被恶心吐了。 她的整张脸都烂了… 那一刻,他除了恶心外,还觉得晦气。 唯独没有伤心啊。 这个带他来到这世上,对他不尽养育之责,死了以后还要恶心他的母亲, 他真是一丝难过都没有啊。 崔东函逐渐回神。 看向屏幕,他第一次回复了对方:帮他找个殡仪馆吧,顺便将你收钱的卡号发过来。 父亲是跟母亲一样的存在啊,所以死了就死了吧,他会为他们善后的。 崔东函放下手机,又专心沉浸在高考习题里。 … 余惜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大门保安见到她,立刻就叫住了她,拿着一张1寸的证件照比对着她脸。 “是你,你叫余惜吧?车会长让你回学校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余惜敲门的时候,车珉清正握着钢笔在一堆文件上勾勾划划,见门口的光被挡住,他合上文件放到一旁,抬头看向来人。 他开门见山道:“余同学,很遗憾再次见到你,因为你的违规,不仅要耽误我的时间给你处分,更是让学校的规章制度削弱了它该有的威严。” 他的神情严肃,直直看着余惜。 余惜说:“事急从权,便没来得及请假,当众逃课是我的不对,我愿意接受处分。” 车珉清挑眉。 他还以为她会急声辩白,露出那幅讨人厌的咄咄逼人的模样呢。 “既如此,打扫厕所便再加一周吧。”车珉清微笑,“你同意吗?” “好。” 话已经说完,车珉清拿起钢笔:“回去上课吧,我还有事要忙。” 见余惜听话地离开,原本该重新凝聚的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车珉清能感受到,她情绪的低沉。 真是…有点儿好奇呢… 他沉思几秒后,放下了钢笔,拿起手机给自己的人打去一个电话。 那边迅速接通:“代表?是有什么事吗?” “帮我查一个人的行程。” 余惜回到教室后发现她旁边和身后的位置是空的,也就是朴迅羽和郑纱栗都不在。 这一下午,除了班主任总时不时用严厉的语气找她茬以外,倒也算平静地上完了课。 放学后,教室里的学生勾肩搭背,一哄而散,除了几个还在化妆的女生外,就剩在写作业的余惜。 “切,装什么啊,为什么不回家写作业?非要在学校装出一副刻苦努力的模样,指望得到谁的夸赞吗?” “就是啊,真是够装的啊。”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是不是为了省电费,所以才不肯回家写作业啊。” “咦~真是汲汲为营的蚂蟥啊,果然她这种靠社会关怀对象制度才能进学校的人,只能拼命地利用学校的一切资源啦。” “呵呵呵,今天郑纱栗不是才宣布她是她的好朋友吗?郑纱栗怎么这么小气,都不施舍个免费的杂物间给她住住,这样这些开销都可以省了啊。” 那几个女生笑坐在一团,边化妆边背后吐槽余惜,似是觉得她听不见,又像是觉得听见了也无所谓。 正聊得聚精会神的她们,丝毫没发觉身后有危险靠近。 直到她们被从天而降的臭水和垃圾弄脏了精心捯饬的妆发时,她们才发现身后神情阴沉的郑纱栗。 原本的尖叫生生从喉咙憋回了肚子里,她们惴惴不安地看着郑纱栗,讨好道: “纱…纱栗啊,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郑纱栗一把将手里倒空的垃圾桶丢到她们身上,冷笑:“不回来怎么会知道你们敢背后编排我的是非啊?” “纱栗,对不起!”女生联想到郑纱栗的残忍,表情已经快哭了,“我们没有故意说你的不是,我们只是…只是在说那个疯丫头而已,我们是绝对尊敬你的,你不要生我们的气。” 郑纱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哦?这么说我早上说让你们不要欺负我朋友的话没有听进去喽?” 她一脚踹在女生胸口,吼道:“你们竟敢对我阳奉阴违!” “看样子我要狠狠地惩罚你们才行啊。” 她阴戾的目光扫过剩余几个女生,她们瞬间就瑟瑟发抖起来,不顾身上的脏污,毫无形象地哭求起来:“纱栗,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求求你!” 她们知道郑纱栗的手段,她们的家世比不过郑纱栗,而且她背后还有未婚夫朴迅羽的存在,她们更是不敢和其抵抗了,此刻不小心惹怒了郑纱栗让她们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郑纱栗会突然回来,她们就不刻意嘲讽余惜了,还作死地提到郑纱栗的名字。 其实大家都没把郑纱栗会把余惜当好朋友的话当真,毕竟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自降身份认丑小鸭为好姐妹,但没想到郑纱栗会为那个疯丫头生这么大的气,现在她们真是后悔莫及得要命。 郑纱栗却丝毫不听她们的求饶,冷声道:“等着迎接你们的地狱吧。” 她冷笑一声,便像踩垃圾一样踩过女生的胸部,不管她如何尖叫,珍珠鞋的厚鞋跟狠狠地蹂躏了几下后,她才朝着余惜走去。 她回来确实是为了余惜回来的,虽然这打乱了她回家的健身时间,但为了自己的计划,她不得不忍耐。 而且今天在知道余惜对朴迅羽有企图后,她便恨不得直接一刀捅死余惜。 崔东函是这样,余惜也是这样,贫民窟的臭虫总是想一步登天,真是可恨! 最后,她还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才压制住了那股暴躁。 为了早日除掉余惜,她必须加快计划的完成。 这些碍眼的家伙都该去死。 只是没想到,一进教室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群在她脚下卑躬屈膝的贱货竟然敢背后编排她,这实在让她怒火中烧。 她绝不会放过她们! 当然,她们以为她是为了余惜出头,这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她和余惜的关系在明面上越好,到时候余惜死了就没人能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想着想着,郑纱栗越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禁露出一个如罂粟般甜美的笑容来,对着余惜说:“余惜,我能邀请你来我家住吗?” 余惜原本一直心无旁骛地完成课业,在听到郑纱栗的声音后,说:“我们可以在学校补习完再回家。” 郑纱栗咬着如血般鲜艳的红唇,为难道:“不行的,余惜,我爸妈对我的管控极为严格,是不会允许我在外面久待的。” “而且我每天都要喝一杯妈妈泡的牛奶,才能打起精力学习。” “还有好多好多…”郑纱栗神情讨好道:“为了能更好的帮我补习,你就答应我吧。” “这样我们就能每天一起上下学啦~”郑纱栗蹲在余惜桌子前,晃了晃她的手,一脸姐妹好的模样。 余惜看着她此刻有些纯真的模样,暗道比起刻薄的模样顺眼太多。 她状作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只能在郑纱栗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住哪儿呢。 住到郑纱栗家里,意味着她就可以频繁地和主角打交道了。 第16章 郑家 装饰精美、充满少女粉红气息的豪车上,郑纱栗拉着余惜的手,心有试探道:“惜惜啊,你和朴迅羽很熟吗?” 郑纱栗过于亲密的声音吸引余惜收回看窗外的目光,余惜摇头:“不熟。” 郑纱栗低着的眉眼阴暗一瞬:装什么装。 她甜腻腻的声音疑惑道:“不会吧,今天朴迅羽可是追着你跑出去了,你们去干嘛了啊?” 像是怕引起余惜的反感,她继续补充道:“你也知道的,我是朴迅羽的未婚妻,所以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一下他的行踪,我总得为我的婚姻幸福做打算吧,万一他在外面乱搞我也能有所应对不是?” 然而郑纱栗的问题仿佛使余惜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郑纱栗暗暗想着,余惜肯定没从朴迅羽那里得到好脸色吧,所以现在只要一提起就止不住地难过。 她不由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朴迅羽欺负你了?” 她无比希望从余惜嘴里听到朴迅羽是如何虐待她的。 但是余惜只是沉默几秒后说:“不是。” “是我朋友的父亲去世了。” 郑纱栗疑惑:“朋友?什么朋友?” 朴迅羽竟然和余惜有共同好友吗?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突然。 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让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声音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崔东函吧…” 余惜点头:“是的。” ! 郑纱栗猛地坐直了身体,难以自控道:“什么?!” 余惜震惊地看着她,假装不知其中的缘由,问:“你怎么了?” 这回,郑纱栗装不下去了。 要说对着余惜,她还能忍着恶心和她装好姐妹,那么崔东函,绝对是她此生最恨不得大卸八块的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恶心和愤怒就一齐涌了上来,让她想吐。 余惜见她心情不好,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唇角。 一直到车子开进郑家地下车库,郑纱栗始终都是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连面对余惜该有的伪装都忘了做了,踹开房门就回了卧室。 于是郑家保姆全英兰看到余惜这么个被小姐带回来的陌生人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对方。 毕竟小姐有极其变态的控制欲和强迫症,要是随意改变了她的布局或者动了她的东西,都是会遭受很严厉的惩罚的。 余惜看出她的为难,主动说道:“是纱栗邀请我来住下的,她现在心情不太好,你可以等一会儿再去问她。” 见对方这么说,全英兰心里瞬间有了底,既然是小姐的客人,那就先把人请进来好生招待着,到时候再去问小姐怎么安排好了。 余惜被引着走进别墅,坐到昂贵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行动间却并没有出入豪宅的局促。 全英兰微笑问:“小姐您要喝点儿什么?” 余惜站起身说:“一杯白水就好,谢谢。” “不客气的,您请坐。” 不一会儿,白水就被倒好端到了余惜的面前。 “您先休息一下,我需要去厨房准备晚餐,六点半先生和太太回来后就可以正式用餐。” 说着,全英兰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进口水果出来招待余惜。 余惜全程礼貌谦和的道谢,赢得了全英兰的好感。 六点半,门口准时响起了门铃声。 全英兰匆匆放下手中的事情,往门口走去。 刚走出厨房,就听到楼上房门打开的声音,她顿了顿,恭敬道:“小姐。” 洗了澡又护了肤以后的郑纱栗心情平和多了,想起了被自己忘在客厅里的余惜。 不管怎么说,她的计划还是要进行,至于崔东函那个贱人,等他回来了她再扒了他的皮。 此刻听到门铃声,她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啊。” 其实前后不过几秒,不耽搁时间,反而是如果她没有向小姐打招呼,会遭到她恶狠狠的训斥,认为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全英兰也不敢反驳什么,喏喏应了就去开门。 郑纱栗踩着拖鞋走到余惜面前,浅浅露出一个微笑,歉意道:“对不起啊惜惜,我每天都有固定的健身和护肤时间,一到点儿我就只顾着做这些去了,竟然把你忘在了外面,你不会怪我的吧?” 为了不让笑出来的法令纹变深,她嘴角的弧度很浅,努力从眼睛里挤出虚假的笑意,试图让自己看着和善一点儿,但实际上她这副样子不伦不类,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虚伪。 不过余惜笑了笑说没事,并没有揭穿她。 郑纱栗立刻要好似地挽住了她的手,看到进门的父母,她立即开心道:“爸爸妈妈!” 郑父严肃的面孔微缓,可在看到女儿身边一脸寒酸的余惜时,舒展的眉头又皱了回去。 郑母穿着得体雍容,脖子上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看样子是刚参加了什么活动回来,面对贸然出现在家里的余惜,她维持着良好的教养,开口问:“纱栗,你身边这位是?” 郑纱栗看见爸爸眼底暗藏的不喜,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一家人啊,对贫民窟出来的垃圾本能的厌恶。 听到妈妈的询问,郑纱栗顺势介绍道:“爸爸妈妈,她是余惜,是我以后的私教老师。” 余惜低头谦虚道:“老师不敢当,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纱栗提高成绩。” 郑纱栗笑容微顿,“是啊,余惜成绩可好了,她说可以帮我把成绩提高到班级前二十呢。” 郑父轻蔑地扫了一眼余惜,就坐在了沙发上,“是吗?纱栗,你怕不是被骗了吧。” 全英兰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给先生和夫人倒了杯茶。 郑母顺势也坐到郑父身边,听到自己先生的话,好似感到抱歉,看向余惜温婉道: “这位同学你别介意,纱栗爸爸过去请了许多国内顶尖的名师来帮助纱栗提高成绩,只是最后都不怎么理想,以致于有些泄气的纱栗爸爸才会对你有所质疑。”她拍了拍丈夫的手,说话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看起来夫妻感情深厚。 郑父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神情中有些傲慢:“即使是纱栗的朋友,想要成为纱栗的私教老师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毕竟没有谁可以靠着攀关系白嫖。” 这话就差没对着余惜骂她是个欺骗了郑纱栗感情的白要饭的乞丐了。 郑纱栗假模假样制止了一下:“干嘛要这样说我的朋友啊爸爸!”心里却对爸爸嘲讽余惜的行为点了一万个赞。 余惜眉眼微垂,眼底闪过戏谑。 她抬眼,从容地弯了下唇:“叔叔说得对,我实在惭愧,我的成绩只是年级前十而已,还没有进入年级前三,是我不自量力了,竟敢托大想要帮助提高纱栗的成绩。” 这话一出,郑父傲慢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来,显得有些阴沉。 一旁的郑纱栗更是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年级前十,已经是光羽高中无上的光辉了,更何况余惜一个社会关怀对象都考进了年级前十,而高高在上的她却向来都是吊车尾的成绩,这样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她的爸爸又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余惜的实力呢? 该死,余惜这臭婊子,是故意这么说,想要炫耀自己的好成绩吧,她就说余惜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补习,一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报复她,从成绩上打压她的自信心吧。 郑纱栗因为略略有些扭曲的表情导致护完肤顺滑的脸蛋瞬间皱成难堪的一团。 而郑母似乎教养和素质极好,神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反而能有些惊讶地看向余惜,夸赞说道:“我从来不知道纱栗身边竟然有你这么优秀的朋友,真是我们纱栗的福气呀。” 郑纱栗脸扭曲得更狠了:“妈妈!” 郑母笑着看了她一眼,并没理会,依旧笑着对余惜说:“我们纱栗什么都好,就是学习上怎么都不开窍…” “妈妈!”郑纱栗咬牙,“你饿了吧,还是快点儿开饭吧。” 郑母轻轻蹙眉,不是很赞同地看着她:“妈妈在和客人说话,你怎么可以随便打断大人的话,这样很没有礼貌。” 郑纱栗想开口反驳,可想到爸爸对妈妈的爱护,她就不敢开口了,一时气不过,便又抛下余惜一屁股做到了餐桌上。 郑母严肃的神情这才慢慢收敛,变得和刚刚一样温和,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真是抱歉啊,纱栗被我惯坏了,没想到她还能结交到你这样优秀又肯帮她上进的好朋友,我真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希望你以后能尽心帮助我们纱栗哦。”她期待而又真诚地笑着,眼睛微弯,仿佛一个在向你撒娇的俏皮小女生,她的年龄并没有为她的这个表情带来违和感,反而意外地惑人。 余惜回以一笑:“伯母放心好了,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 第17章 金母的心病 餐桌上,一直只有郑母和余惜偶尔的对话声,多是郑母招呼余惜吃好,然后余惜道谢。 不知道餐桌上其他人吃的怎么样,郑纱栗却早就不耐烦了,嚼了几口素菜就想摔碗。 因为她想起了今天是和朴家一周一次的聚餐,可是因为朴迅羽单方面取消了联姻,导致这种拉近关系的聚餐也不了了之。 只要一想,她就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这么多年的努力怎么可以就这样轻飘飘的浪费啊! 砰! 郑纱栗没控制住情绪,手里的碗狠狠砸到了桌子上。 郑父立即拧起眉:“郑纱栗,你的餐桌礼仪呢?” 郑纱栗难受地说:“爸爸,我吃不下!” 她有些想毫无顾忌地撒泼耍赖,让爸爸妈妈去求朴家,好挽回她和朴迅羽的联姻,但是余光一下子瞥到脸上好似带着担忧的余惜时,她就生生憋住了那股冲动。 她可不想在讨厌的人面前丢脸,况且朴迅羽和她解除联姻的事情根本没有张扬,要是她这样一闹,不管不顾的说出来了,余惜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郑父自然明白了女儿突然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竟然能惹得朴迅羽取消了从孩童时期维持至今的联姻。 郑纱栗瘪着嘴,内心疯狂地想要摔东西。 郑母见状,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的碗里干干净净,显然比郑纱栗吃的还少。 全英兰上前递上漱口水,端着小盆等夫人漱完嘴把脏水吐出来。 除了余惜,郑家人都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因为这种礼仪能显示出自己高贵的身份而显露出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郑母漱完口后,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红唇,对郑纱栗道:“跟我来。” 说完,她站起身,歉意地看了一眼余惜,表示自己要提前离开餐桌。 郑纱栗立马跟了过去。 餐桌上便只剩下两个人,郑父不喜欢和余惜这样的家伙待在一起,他也不屑于维持在外的涵养,懒得看一眼,便去了书房。 全英兰有些同情的目光瞥向余惜,却见后者丝毫没有尴尬和难堪,即使主人家走了,也能闲适和从容地一口口吃着饭。 全英兰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见过贫民窟出来的孩子,从来都是局促且自尊心极强的,就算有的孩子装的再怎么冷漠,但遇到这样的场景,也会露出几分孩子气,涨红了脸,亦或是眼底藏着不加掩饰的野心,势要翻身打脸的那种。 可余惜却完全不是这样,仿佛就是富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似的。 余惜抬头,对这个打量了自己许久的保姆微微一笑:“让您见笑了。” 全英兰立即回神,笑道:“您是客人,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余惜笑了下,没再接话。 全英兰忍不住掐了下手,她还以为余惜会继续谦让说自己身份卑微之类的,好表示对她的尊重,毕竟再怎么说,她虽然是一个保姆,却也是为郑家工作了十多年的保姆。 出门在外,她虽然谦虚自己是佣人,却没有人真的把她当佣人看。 这一刻,她觉得,余惜只是更有礼貌些,骨子里似乎和这些权贵没什么区别呢。 不管全英兰如何腹诽猜测她,余惜十分满意地用完了一顿饭。 见全英兰收拾,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浅笑着:“麻烦了。” 全英兰也维持着你来我往的礼仪,说了声应该的。 余惜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单词本背了起来。 毕竟没有主人的安排,她似乎只能待在客厅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后,她的单词本都已经背完了,身后终于传来了动静。 余惜回头一看,竟是精心打扮过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的郑纱栗,和补了口红的郑母。 两人见余惜回头,郑母先笑道:“吃饱了吗?希望我们的晚餐没有亏待你。” 余惜摇头:“晚餐十分美味。”她有些俏皮地摸着肚子:“我都吃撑了。” 郑母微怔,随后一笑:“小惜还真是可爱呢。” 跟在身后的郑纱栗自以为没人看见,嘲讽地瘪了下嘴唇: 饿死鬼投胎,估计她八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早知道过去就赏她点儿泔水,估计也能当成山珍海味吧。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郑纱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直到郑母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才回神。 郑母说:“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的朋友叫你好几声你都能走神忽视。” 郑纱栗顶着母亲严厉的目光,身体瑟缩了一下:“对不起,妈妈,我刚刚没听见…”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 郑纱栗这才看向余惜,“惜惜,你不会怪我的吧?” 余惜自然不会,她善解人意道:“纱栗想必是太累了,我本来想问问你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我来给你补习,但是现在看来,好的睡眠对你更重要。” 郑纱栗只觉得余惜道貌岸然的模样真可恶,不过她还是笑道:“反正你都住在我家了,不用着急的,我们明天再开始也是一样的。” 余惜点点头:“那好。” 郑母对全英兰说:“去楼上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然后将纱栗没穿过的衣服,以及新送来的衣服挑一些浅色的放到衣柜里。” 郑纱栗又想尖叫了,最近外面送进来的好几件衣服她喜欢的不得了,都还没来得及穿呢,就被妈妈这样送给了一个穷酸鬼。 她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自我安慰地想着:反正余惜都要死了,让她生前穿点儿好的就当积德了。 郑母心知肚明女儿的想法,但她却假装看不见,在交代完后,便对余惜说: “我们是很尊重老师的,你能无私分享你的学习方法帮助纱栗我真的很感动,所以希望你安心地住下来,有不顺心的地方都可以和兰姨讲的。” 余惜感激道:“谢谢伯母。” 郑母说:“我和纱栗出去有些事情,小惜你随意就好了。” 余惜眼睫微眨,“好的伯母。” 一阵轰鸣声响起,郑母和郑纱栗便消失在视野里。 客房一直都有打扫和整理,所以全英兰不用费什么心就将其收拾好,随后余惜跟着全英兰来到客卧后,全英兰便出去按太太的吩咐拿衣服去了。 余惜拉开窗帘,偌大的落地窗外黑漆漆一片,这里是豪宅区,每栋别墅相隔了好几百米远,空旷的场地上游乐设施齐全,高尔夫球场、赛车场…空地上用各色绿植花卉装饰,草地延伸之外处波光粼粼,好像还有一片浅湖。 而在这片巨大的园区北方正中央,隐隐有一座巨大的庄园,是豪宅区面积最大的,仿佛一个隐身蛰伏的巨兽,略显诡异渗人。 叮铃铃—— 客厅的内线电话响起,一双保养细腻的手将它接起,随后响起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是迅羽回来了吗?” 那边的门卫尴尬地顿了一下,“夫人,不是少爷,是郑家的夫人和纱栗小姐。” 金艺惠轻皱了下眉,一下子就明白她们是来干嘛的,脸上没了欣喜的神色,“将人带进来吧。” “是,夫人。” 郑纱栗看着这座极尽奢华气派的别墅,心中的野心如火一般熊熊燃烧,她长这么大就是要成为这座庄园别墅的女主人啊,不然人生有什么意义。 她咬了下唇,要是朴家有个小儿子就好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只能巴巴地去求朴迅羽这个死gay回心转意。 一位年轻女佣领着郑母和郑纱栗一路经过小花园、游泳池、豪车展览车库…随后又穿过迂回的走廊,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倒映着三人纤细的身影。 直到快要走到正厅的时候,年轻女佣快走几步,郑母和郑纱栗步子随之慢了下来,然后听到女佣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夫人,客人到了。” 随后就是一阵轻幽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身姿窈窕、披着白色披肩的女人走了出来。 郑母未语先笑,主动迎上前:“迅羽妈妈。” 金艺惠说:“纱栗妈妈,快进来坐吧。” 她波光潋滟的眼睛看了眼郑纱栗,见后者眼珠隐晦地转动,似在找什么人,她便笑着说:“纱栗是来找迅羽的吧?” 郑纱栗的脸非常适时地红了起来,在长辈面前显得十分乖巧:“艺惠阿姨,不是的,我和妈妈是来找你的…” 金艺惠面容微微讶异:“找我?” 郑母接过话头,“是的。” 她温婉的笑容顿了一下,显然欲言又止。 金艺惠心中不动声色地猜测着,脸上却坦然的模样:“你有话就直说吧,纱栗妈妈,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呢?” 郑母说:“是这样的,其实我有些苦恼最近知道的一些消息呢。” 金艺惠挑眉:“哦?是什么?” 郑母靠近金艺惠耳语道:“艺惠啊,其实这件事和你有关,我知道最近你一定很烦恼吧,丈夫总是不在家,儿子也不理解你…” 金艺惠柔美的笑意瞬间消失,盯着郑母的目光有些锐利:“你…” 郑母却拉过她保养极好的手拍了拍说,“我知道的这些消息,对我来说只是徒增烦恼,不知道该不该传播出去,但如果告诉了你,或许是极大的帮助呢。” 金艺惠淡淡抽开手,“纱栗妈妈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不喜欢打哑谜的人。” 郑母温婉弯唇,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红杏出墙。 金艺惠目光微凝。 郑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听说朴会长在外面费时费力养了一朵娇花,且护得紧,以至于传出不好的传闻,说这朴家是不是要变天了…” 说到这儿时,郑母已经看到金艺惠死死捏紧了手,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朴树俊允许外面彩旗飘飘,却绝对不会让其闹到家里来,更不可能有换女主人和继承人的想法,可现在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甚至已经有人说金艺惠要被外面的女人取代了… 这怎么能不让金艺惠苦恼和难过… 郑母没停顿:“由于朴会长护得太紧,许多人想查都无从下手,可我却侥幸得到了一些消息,朴会长那朵娇花似乎有别的护花使者…” 金艺惠的手指猛地松开。 郑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而朴会长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她抬手将金艺惠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定定地瞧着她:“你说朴会长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朵娇花一定会被狠狠地踩进泥里吧?” 金艺惠向来柔弱的小鹿眼此刻竟然露出一种刻薄的凶光。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可以没有真爱,但绝对不允许背叛。” 郑母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外面的野花一旦偷到的肥料多了,便会大肆蔓延,危及到家里花卉的成长,所以遇到这种杂草杂花,当除则除,千万别觉得它弱小无害,待它登堂入室了才想着出手,那可就晚了。” “不过好在,为时未晚,而我这里刚好学了一些除花的方式,或许能帮到您。” 金艺惠嘴角抿出一个轻蔑的笑:“你说的对,那些野花确实碍眼,过去是我太轻视和纵容了,我早该把这些连根拔起。” 郑母见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是一封鼓鼓的信封。 里面的东西会成功帮她解决掉这些烦恼,就看她有没有那个魄力和决心了。 金艺惠迟疑一瞬,就接了过去。 郑母展颜一笑:“时间也不早了,夫人如果还想要知道一些花卉的知识,可以联系我。” 金艺惠点头。 离开后,郑纱栗不解道:“妈妈,你为什么没有和艺惠阿姨说联姻的事情?” 郑母随意道:“我已经说了。” “说了?”郑纱栗绞尽脑汁,只记得什么野花野草什么的,哪里说了。 车外夜色如墨,郑母温婉的面容在阴影里显得有些诡异,郑纱栗想追问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妈妈才是最可怕的怪物吧,哪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戴着一张面具活着啊… 郑母说:“放心吧,你联姻的事情我有七分把握成功。” 另外三分,就看金艺惠这个软弱的白痴插手自己丈夫私生活的决心有多大了。 事情成功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金艺惠自然就和她站在了同一战线,若这个联姻的事情到时候她推脱不办… 她就会告诉朴树俊,他的妻子是如何嫉妒并打破他在外面美好的幻想的。 真是可笑啊,朴树俊这种人,坐到如此高位,竟然会心软到想要和贫民窟出来的垃圾产生感情,并孕育生命。 若不是担心朴迅羽失去继承人的身份,而纱栗又绝无法等到朴树俊的杂种长大,她也不会掺和进这滩浑水。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无上荣耀啊。 郑母眉眼间溢上浅浅的愉悦和兴奋。 第18章 火灾 [东函哥哥,叔叔的后事我已经托人去办了,你不用给我钱的,能帮到你忙我就很开心了。] … 余惜并没有立刻就穿上那些新衣服,毕竟她只是来暂住,以私教的身份。 况且,那些新衣服,无一例外都在向人突显自己是有钱的千金大小姐的气息,并不符合她的品味,两人的身材也不一样,就更不可能穿了。 看起来细心温柔的郑母却连这一点都没想到,似乎也是演技派呢。 余惜和郑母在餐厅相遇,郑母习惯性勾起唇角:“小惜,来吃早餐吧,一会儿和纱栗一起去学校。” 余惜说:“谢谢伯母。” 郑母将三明治和牛奶推到余惜面前,“以后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就当是自己家就好了。” 郑纱栗此时也走了过来,看起来精神饱满,“早上好啊,惜惜。” 昨天听到妈妈说联姻大概率会成功的承诺,她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 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等待成为那座庄园女主人的那一天。 余惜从善如流:“早啊。” 简单吃过后,两人就坐车去往学校了。 车珉清依旧站在校门口,尽职尽责地检查学生的校服穿着和迟到情况。 郑纱栗主动向他打了招呼,宛如一个迷妹:“珉清啊,你今天真的帅爆了。” 实则她的眼底满是戏谑,心里根本瞧不上车珉清这样古板又严厉的人,学生会长有什么了不起,根本就是狐假虎威嘛。 车珉清只淡淡点了下头,见到被郑纱栗挽着手臂的余惜时,他目光略顿了一下,就错开。 高三a班在走廊的尽头,余惜和郑纱栗坐电梯上楼后,走廊里堆积着打闹的男男女女。 毕竟早课还有半小时才开始。 郑纱栗一脸不耐烦地经过这些人,结果下一秒就被从侧面倒退着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 要不是拉着余惜,郑纱栗可能就要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了。 郑纱栗站稳身形后,就是一声怒斥:“西八!你没长眼吗?” 罪魁祸首慢悠悠转过身,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表情,“不好意思,没看见身后有个人。” 郑纱栗轻蔑:“夏昭?” 夏昭插着兜:“是我。”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余惜,目光玩味起来,凑近她问:“没忘记我吧?没想到你也是光羽的。” 余惜偏头,不看他栗色碎发下流转的目光,“我不认识你。” 夏昭轻笑一声:“不认识我没关系,现在你认识了。” 郑纱栗满脸狐疑:“你们认识?” 夏昭说:“你没看见吗?我们才认识。” “呵。”郑纱栗暗自咬牙,余惜竟然跟这个贱种纠缠不清,真是没想到啊。 要知道,朴迅羽最是讨厌夏昭这种私生子了。 要是让他知道,不管余惜和他什么关系,都会被他厌弃的吧。 郑纱栗愉悦地挑了下眉,只觉得一切事情都如此顺利。 她慢悠悠走到余惜身边,探究地看向夏昭:“你不会喜欢我们惜惜吧?” 夏昭看了面无表情的余惜一眼,倒是有些诧异:“你们是朋友?” 郑纱栗没好气:“不然呢?”说着她整个人贴在余惜身上,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我俩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夏昭语气不明:“是吗?” 郑纱栗追问:“所以你还没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惜惜呢?” 这时余惜开口道:“纱栗,要上课了,我们先去教室吧。” 郑纱栗怎么可能答应。 她必须亲耳听到,还要让外面的其他人都知道,夏昭和余惜的关系。 这样,不出一天,两人的关系就会被传烂了,到时候朴迅羽听到,一定会觉得余惜是个可恶的拜金女吧。 夏昭却仿佛洞悉了郑纱栗恶毒的心思,只模棱两可地对余惜说了句:“我和惜惜也是好朋友呢,对吧?” 余惜不理。 夏昭也不气,只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们下午见哦。” 郑纱栗恼火夏昭这个私生子果然生得狡诈阴险,根本不上她的套。 余惜没再管走神的郑纱栗,自己走回了教室。 朴迅羽的座位空空荡荡,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余惜刚坐下,郑纱栗后脚就跟了进来,语气埋怨:“你怎么不等我啊。” 余惜翻开课本,头也没抬:“想着你会不会还有事,就先进来了。” 郑纱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看了眼朴迅羽的座位,不禁咬牙:朴迅羽到底干嘛去了! … 两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高大男人推开门走进一间豪华套房。 窗帘被房间里的主人紧紧拉上,视线里一片漆黑,唯独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烟味儿。 两个男人隐约看见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坐的身影,小心开口道:“少爷?” 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应:“嗯。” 朴迅羽揉了揉宿醉胀痛的额角,眼底浮现几缕红血丝,显得他有些阴鸷。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漫天的大火从那间房子几乎蔓延到整座楼,消防队根本赶不过来。 直到那间房子烧得彻底漆黑,火势渐灭时,他们才避开人群上去检查,房间里有两具明显焦黑的人骨,但他们四处检查,并没有发现调查中那个小孩的尸体。 这时,朴迅羽问:“确定万无一失吗?” 两个男人重重点了点头,默契地抛开那点儿错漏不谈,一个小孩儿能做什么? 要是他们说出来,少爷嫌他们办事不力的话才是倒大霉。 朴迅羽点了根烟,黑暗中唯余指间一点儿猩红火光,“成功了就好…” 他声音几近喃喃,转瞬随着烟雾消散了。 两个男人转身离开,动静极轻地关上门。 “嘟—嘟—” 沙发上传来一阵震动,朴迅羽眼神聚焦了片刻,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朴迅羽没立刻去接。 直到他抽完手里的那根烟,电话已经响了两三遍了。 朴迅羽一把抓过手机,走到窗户前骤然拉开窗帘,伴随着他不耐烦的声音: “你最好有事。” 透亮的天光瞬间洒满房间每一个角落,朴迅羽裸着的上半身一览无遗。 肩宽腿长,身材无疑极好。 电话那头的人被朴迅羽的语气冲得一愣,随后有些委屈地开口:“我是妈妈啊,迅羽…” 朴迅羽不想回答。 金艺惠只好继续说:“昨天你一天没回来,我很担心你的安全,不要总一个人深夜去赌车了,很不安全的…” 朴迅羽轻嗤:“金女士,你知道为什么朴会长宁愿情人一大把,也不肯再和你睡在一起吗?” 金艺惠呆愣愣地噎住。 “因为你很烦,很天真,还爱多管闲事。” 金艺惠被说得哽咽:“对不起…” 朴迅羽却不想听她的哭诉,只是冷冷道: “为了避免你消息闭塞,就由我来说给你听吧。” “你知道你的位置正在被觊觎,而我继承人的身份饱受威胁吗?” 金艺惠吃惊:“迅羽…你…你怎么会知道?” 朴迅羽说:“看来你是知道了。” 朴迅羽眸光深远地俯视着楼下,语气冷酷得像一个刽子手: “除掉对方,你做得到吧?” “我…我…”金艺惠几乎合不拢嘴,泪珠一颗颗沁出。 朴迅羽心想,朴树俊真是把他的母亲养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白痴啊。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也别做我母亲了。” 这话对于金艺惠来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金艺惠最在乎和珍惜的就是朴迅羽,所以怎么可能忍受儿子和自己断绝关系? 她咬着唇,眼底闪过坚定和一丝丝狠辣:“妈妈答应你,会为你铲除一切绊脚石。” 原本昨夜还有些犹豫的计划,这次要彻底开始实施了。 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 第19章 纠缠 放学后,一个锅盖头、神情有些傲慢的男生,胸前戴着会长助理的铭牌,递给余惜一张处罚单。 “会长让你签一下字,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处罚,只要你少打扫厕所一天,就依次往后顺延。” 余惜说:“麻烦了。”然后在空白栏签了自己的名字。 男生傲慢的神情微僵,显然没想到传闻中的疯丫头是个看着比较娴静有礼貌的家伙。 他不屑地皱了皱鼻尖:“签完就去打扫吧。” 余惜拿着扫把和拖把从本层楼开始打扫,这栋楼大约有九层高,她今天估计会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余惜没郑纱栗的联系方式,也没打算告诉她自己还要在学校扫厕所,到时候郑纱栗迟迟不见她,肯定自己就回去了。 在这座教学楼的顶层的女洗手间里,间或传出那么一两声夹杂着求饶的尖叫。 郑纱栗靠在门框上,抱臂冷睨着狼狈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近乎无情地说道:“拿胶带把她们的嘴绑起来,免得叫别人听见了。” 跟班一号,也就是那个胖胖的女生吴叶南,听到这话后,一把抓过离她最近的女生,不顾她的挣扎,撕开胶带就狠狠地粘在她嘴上,女生的脸都被挤压得变形了,头发乱成一团,红肿着半张侧脸,哭肿的眼睛里满是求饶。 郑纱栗见三个人的嘴都被粘住后,上前踩在中间一个女生肩膀上,手里拿着的眉刀轻轻从女生的额头划到她的眼皮上,“你的化妆技术蛮不错的嘛,平平无奇的长相竟也画得像一个原生大美女。” 听到郑纱栗类似夸奖的话语,女生的眼睛瞬间亮了,拼命表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化妆心得都告诉她,只要她放了自己。 郑纱栗看着她挣扎的模样,轻轻地笑了。 她用眉刀蹭了蹭她的眼皮,锋利的眉刀一不小心就在上面划出一小道浅浅的血痕,女生感到轻微的刺痛,眼皮颤抖个不停。 “你凭什么觉得我看得上你那些拙劣的东西?”郑纱栗眯着眼,眸光阴狠:“每周都会有化妆大师来教我化妆,你是觉得你画的比我还要好是吗?” “是不是在暗地里狠狠地嘲笑我?甚至觉得化完妆的自己比我还美?!”郑纱栗猛地一巴掌扇到女生的脸上,“什么样的货色都敢和我相提并论?!” 郑纱栗对自己的跟班说:“把她们给我剃成光头,看这群婊子怎么勾引男人。” … 余惜刚打扫完走出去,对面男卫生间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衣衫凌乱、捂着脸哭泣的女生。 女生见到余惜,慌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迅速低下头,把头发拨到前面挡住脸,从原地跑远了。 余惜若无其事地拿着工具准备去上一层楼,却没想到对面又出来了一个人。 夏昭拨弄着被弄歪的衬衫领带,出来就看见了余惜。 他微微诧异地停在原地。 余惜发现他发丝略略凌乱,嘴唇泛红,浸着水光,再看他略微发皱的衬衫,联想刚刚那个女生,就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了。 余惜皱了下眉,脚步走的更快了。 夏昭长腿一跨,拦在余惜面前,“我去你教室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走了。” 余惜说:“我还挺忙的,你就别挡道了。”说要她就侧开他往楼上走去。 夏昭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看见她手里的拖把扫帚等工具,不禁笑道:“你这是被车珉清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罚了?” 余惜快步上楼,朝女卫生间走去。 夏昭跟着想要进去,却被她反身拦住:“你没有羞耻心的吗?” 夏昭摸了摸鼻子,眨眨眼道:“如果你没看见刚才那一幕,我不介意装一下绅士和纯情。” 他无辜似的摊手,“但你已经见识到我本性了,所以不装多好啊。” 夏昭猛地弯腰,脸瞬间离余惜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咧起嘴笑得风流: “我就是这样一个败类啊,惜惜。” 余惜没留情,给了他一巴掌,嫌晦气:“有口臭。” 夏昭顶腮笑了下,有没有口臭他自己还是清楚的,“不如我们亲一下你就知道我那不是口臭了。” 余惜拿着扫帚扫走垃圾,然后洗了下拖把,动作很大,脏水一下子溅到夏昭的裤子上。 他略有些狼狈地躲了躲,“脾气真大。” 说实话,他向来锱铢必较,要是别人敢这样给他甩脸子,弄脏他的衣服,他一定会虐死对方。 但或许是一开始对余惜霸王硬上弓失败,让他死不了心,看着她的那张冷脸又觉得实在好玩,这才能忍耐到现在吧。 看着余惜三下五除二就利落打扫完了卫生间,夏昭心神一动,飘出一个诡异想法: “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 要知道,他从来只玩不谈的啊。 但此刻他也没后悔问这句话,反倒心里有丝不显眼的紧张和期待,观察着余惜的表情。 然而余惜毫不犹豫拒绝:“我没兴趣做种马的女朋友。” 夏昭一噎,脸色有点儿黑。 虽然他玩的花,但因为他明面上占着一个车家二少爷的身份,也没人真把他不放在眼里。 就算遇到那种宁折不弯的类型,他也是手到擒来,被拒绝时也没被骂的这么脏过。 余惜是真的除了和任务目标打交道外,不想在其他无关人员身上浪费心思。 她抬脚离开,准备再去上一层楼。 这回夏昭却不不放过她了,神情也不再嬉皮笑脸,大有些认真的意味,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是给你脸了是吧?” 余惜轻哂:“恼羞成怒了吗?” 夏昭眼神一暗。 只觉得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该死的动人,想也没想,就要低头吻过去。 余惜偏过头,同时抬脚再次踹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可夏昭早有防备,大手拽住她的腿猛地往他身后拉去,余惜整个人被迫贴近,单腿失衡让她不得不抓住了他的手臂。 现在两人的姿势就像是余惜主动将腿盘在夏昭腰臀处那样暧昧。 余惜挣了挣,夏昭握得死紧。 他凑近余惜的脖颈,像个变态一样闻了一下,“你有股好闻的体香。” 余惜冷笑:“在厕所调情,你是发情的猪吗?” 夏昭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力似乎提高了不少,面对她这张恶毒的嘴,还能笑得出来。 “真会骂人。”他眼神几近缠绵渴望地盯着她略有些苍白的淡唇。 余惜双手被他一只手控在身后,姿势难堪且使不上力。 见夏昭头越来越低,她猛地用上半身朝他一撞。 夏昭被撞了一个趔趄,下意识松了手,余惜连忙抓住门框稳住身体,从他身边的空隙跑了出去。 夏昭盯着她飞扬的黑发,捂了下胸口,失笑喃喃:“真软啊,蛮有料的嘛。” 第20章 她是唯一 此时在这一层楼靠近楼梯的一间音乐教室里,郑纱栗满眼放光,惊讶得捂不住嘴。 “大发,竟然让我抓到了你和夏昭那个狗崽子偷情的证据。” 她一张张翻动着手机里的相片,每一张都以暧昧的角度偷拍,里面的余惜和夏昭姿势亲密,仿佛紧抱在一起忘情拥吻,看着又欲又火热。 任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误会。 郑纱栗翘着唇,嘴角轻蔑:余惜,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个妓女嘛,忍不住勾引夏昭了,就还是别再来招惹我的未婚夫的好。 她低头看着这些相册,直接发消息让人将相片洗出来。 她要朴迅羽认清余惜这个疯丫头的本性。 余惜是坐公交车后又转坐计程车回到郑家的,来开门的是郑母,见到余惜后她忙招呼人进来,很是关心的模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问纱栗她还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到处找找你。” 余惜笑道:“多谢伯母关心,我就是在学校找了个空教室写作业,忘了时间,就和纱栗错过了。” 郑母面露欣慰:“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难怪你的成绩那么好。” 郑母领着余惜坐到餐桌上,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说:“今天还要辛苦你开始帮我们纱栗补习呢。” 余惜温顺接过:“放心吧,伯母,我一会儿就去和纱栗商量日后的补习计划。” 郑纱栗正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从联系人里面翻出朴迅羽的手机号,将那些照片全选然后一键发送,她有些激动地等着页面上那个成功发送的标志出现,可下一秒,她的嘴角就僵在了脸上。 “西八!!朴迅羽你竟敢拉黑我!!”郑纱栗暴跳如雷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又给朴迅羽发了几条消息过去,无一例外都显示“你已被对方拉黑”,气得她直接将手机摔了出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郑纱栗猛地看过去:“谁?!”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开口:“是我,余惜。” 郑纱栗神情扭曲着,看着地上躺着的手机界面上那个红色标志,心中的戾气形成风暴。 半晌,她平了平呼吸,“进来吧。” 余惜推开门进来,视线里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凌乱的床单和地上滚到角落的手机。 她弯腰捡起手机,递给看起来心情不佳的郑纱栗,“我来给你补习。” 补习本来就只是郑纱栗坏心思的一个噱头,她可没想真乖乖跟着余惜学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她随手理了理头发,抬头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补习。” 见状,余惜转身将手里的书本放到郑纱栗摆满了化妆品的书桌上,随后坐了下去,那架势像是要静下心来旁若无人地开始学习。 郑纱栗差点儿气笑了,“你做什么?” 余惜翻开一本国语书,怡然自若地说:“学习啊,你不学习我还要学习。” 郑纱栗很快就露出了本性,上前推了余惜一把:“你是在和我耀武扬威吗?故意表现出刻苦认真的模样,显得我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余惜坐正歪了的身体,脸上带着点儿闲适的表情消失,淡淡地抬眸看向郑纱栗,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却仿佛渗透出丝丝寒气。 郑纱栗下意识咽了咽喉咙,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这几天余惜的温顺让她差点儿忘记了余惜是个怎样的疯子。 甚至即使是在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郑纱栗还是感到不寒而栗了,这个疯丫头的眼睛让她有一种错觉,在她失声尖叫求救前就会先结果了她。 郑纱栗睫毛颤了颤,很快在这种僵硬的氛围中冷静下来,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你学吧,我不管你了。” 她有些灰溜溜地跑回床上,仿佛手机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引得她目不转睛,没敢抬头看余惜一眼。 一直到郑母敲门送水果进来前,房间里都是静悄悄得只有余惜翻书和写字的声音,郑纱栗甚至都没敢看带声音的视频,刷了很久的帖子,看得她头晕眼花。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在脑子里疯狂地幻想折磨余惜然后大快人心的场景,以致于她眼睛放空被手机光辐射得有点儿痛了。 在听到郑母的声音后,郑纱栗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到余惜身边坐下,随便抽了一本书装作认真学习的模样。 余惜看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而是配合地将身子挪过去,声音轻缓而掷地有声,开始讲解她翻的这页阅读理解中的难点。 郑母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余惜思路清晰、发音透彻,讲解更是深入浅出,让人很容易听进去,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人。 郑母笑着走近“忘我”的两人,将水果端到书桌上放下,也没出声,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余惜的声音也随之消减,两人清楚听见郑母踩下楼梯的声音。 郑纱栗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停止讲课,并且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学习时间里的余惜。 刚刚…她竟然真的认真听进去了… 还真是难堪啊,她最瞧不起的余惜,竟然是这么多老师中唯一一个让她学进去了的人。 郑纱栗赌气似的回到床上,被子蒙在自己脸上,声音有些闷: “十一点就回去,别影响我睡美容觉。” 余惜淡淡嗯了一声。 第21章 车珉清来了 “你怎么来了?” 车珉清进门的动作一顿。 虽然崔东函说话的语气很平,没多大起伏,车珉清却从他的语气深处感受到了他的不欢迎。 车珉清看了眼身上特意回家换下校服后穿的衣服,见崔东函一眼没落在自己身上,他便无声地坐到了沙发上。 “来看看你。”他也很平淡地回答。 崔东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罐装咖啡,单手拉开拉环,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没事你可以不来。” 车珉清转动手表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崔东函那张厌世却精致非常的脸:“你住我房子,花我钱,是不是得对我好点儿?” 崔东函将喝完的咖啡罐扔到垃圾桶,静谧的空间里响起“砰”地一声,有些尖锐和突兀。 他轻轻勾起唇角,弧度极浅地笑了笑,一双冷漠的琥珀眸子看向车珉清,说出来的话有些轻贱的意味:“不是你巴巴地送上来的吗?真当我成了你豢养的金丝雀了?” 说完他也懒得去看对方的脸色,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上的书房走。 车珉清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昏暗朦胧的光晕里,他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楼上传来不加掩饰的关门声,彰显出主人对他的疏离和漠然。 车珉清在底下坐了很久,想起了自己下午看到的画面。 他的办公室在高三教学楼的对面那栋楼,窗户正对八楼的洗手间。 所以余惜和夏昭的争执,他只是休息之余往外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挪开目光,看了个全程。 他几乎忍不住地唇角冷笑。 真是可笑啊,她和那个私生子还真是纠缠不清啊。 如果上次是她口中的被迫,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夏昭素来好色风流,手段又脏又花,什么时候也会对着一个他向来瞧不上的人露出那样失神而温柔的表情了? 车珉清眼睫微垂,目光些微深邃,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沉思。 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让他事后觉得荒谬至极。 那就是—— 为什么她宁愿选择夏昭也不选他? … 朴迅羽依旧没来上学,其实就算他一学期不来,也没人敢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去逼他来上学。 因此,郑纱栗既联系不到人,也没办法让他看到那些照片。 午休的时候,一个打扮甜美的女孩儿提前通知大家,下午有交谊舞课程,请在上课前换好衣服去舞蹈教室组好搭档。 郑纱栗对这种没兴趣,因为朴迅羽不在,而她又不想让班级里那群臭虫碰到她的身体。 所以她直接说:“不行啊,我下午要去上钢琴课的,老师说我再不去她就要生气了,所以这次交谊舞课我就不去了噢。” 文艺委员脸色未变,笑容愈加甜美:“没关系的哦,纱栗尽管去提升钢琴技艺吧,我很期待到时钢琴比赛上纱栗大放光彩的模样呢。” 郑纱栗有些得意地勾着唇,点了点头。 之后她对一旁的余惜说:“放学后我会让司机来接你,我今天就不能跟你一起了。” 余惜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好。” 郑纱栗见她头都没抬,像个书呆子一样,手里写题的笔走的飞快,不禁瘪了瘪嘴:该死的疯丫头,还真是有让人羡慕的智力和耐力呢。 下午两点五十,舞蹈教室里已经来了大半人,交谊舞课程即将在三点开始。 舞蹈教室一片吵嚷,多是同学们在积极地匹配搭档,并和搭档热情地交流着。 以余惜为圆心的一米内,都没有人。 余惜“臭名远扬”,几乎没有人主动和她交流,在班级里,隐形…不,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孤立早就形成,时不时的小话也是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耳边。 不过好在余惜两耳不闻窗外事,向来对此不在意,也不去追求没必要的社交关系,所以也不会对此伤心难过。 十分钟很快过去,除开余惜后,其他人因为郑纱栗、朴迅羽、车珉清的离开竟然正好凑成双数,都找到了自己的搭档,然后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艺委员林汇恩走到余惜旁边说:“要不你和我的同伴一起吧。” 林汇恩的同伴露出抗拒和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耐不住林汇恩的热心肠,便一脸高贵和施舍般地点了点头。 见余惜没什么反应,林汇恩继续劝说: “我从小学舞,老师要教的交谊舞,我也早就会了,所以不需要搭档陪我训练,我自己也可以跳女方,但你不同…” 说到这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神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深处带着试探,“你应该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吧,所以可能对此很陌生,我建议你还是找个搭档一起训练比较好,不然到时候丢脸的话会很难堪的。” 尽管她笑容甜美,别人听上去也会觉得她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在为余惜考虑,可落在当事人耳里,她的话就差没明指着说余惜家庭贫困,没钱跳舞,且一定会在人前丢脸了。 就算品出林汇恩讽刺的意味儿,那群贵族子弟只会觉得林汇恩的话过于委婉。 毕竟单从余惜的外貌看,这哪里是不会跳舞和丢脸的问题,简直就是一只杂毛丑小鸭,让人光是看几眼就倒了胃口。 这是因为至今,余惜根本没有刻意地去变美。 不过因为最近吃好了点儿,精神放松,心态平稳,所以脸上的皮肤光洁不少,发丝也没那么毛燥发黄了,但这些变化太不起眼,落在外人眼里,她整体看上去还是一身穷酸味儿,老土至极。 所以夏昭能在看到她本来模样后还不休不止地缠上来,余惜觉得他…还挺有毅力的。 事实上,夏昭只是相信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更没有钱变不出来的美貌。 况且近距离看过余惜的夏昭认为,她瞳仁黝黑发亮,气质独特,只要稍加保养和打扮,一定会是一个大惊喜。 林汇恩见余惜把她当空气一样忽视,理都不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委屈,圆眼泛起水光,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见状,她的同伴立刻就开始为林汇恩出头,攘了一把余惜,凶狠恶煞道:“真把自己当块料了,拽什么拽,汇恩这么友善地和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其他人虽然也十分鄙夷和厌恶余惜一副疏离所有人的模样,但他们可没忘记余惜给的教训,一时竟有些钦佩这家伙敢直接对余惜动手。 余惜在人攘过来的时候就避开了,神情中带了丝不耐烦:“我有说我要搭档了吗?自以为是地施以善意,不顾别人意愿,那叫强买强卖。” 女生瞪着眼:“西八,你文邹邹地讲些什么呢?你以为你成绩很好就可以肆意炫耀吗?” 余惜讽笑了下,静静盯着她,但凡她敢冲上来,她就让她从此以后见到自己都绕着走。 然而, 冲突并没有爆发。 因为在铃声适时响起的那一刻,舞蹈老师已经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她身后还跟着身姿笔挺的车珉清。 有人惊呼:“是会长!会长竟然来上课了!” “好懊悔啊,已经选好了搭档,都没有办法做会长的舞伴了。” “就是啊,真的好想和会长贴身共舞啊。” 有人想到刚刚的场景,脑子里一联想,开始有些嫉妒地抱怨道:“我说林汇恩怎么那么好心把自己的同伴让给那个疯丫头呢,一定是她早知道会长会来,所以故意落单,然后好和会长成为搭档。” “她还真是心机女呢,既在那群瞎了眼的男生面前,展现了自己善良友好的一面,又能在落单的时候,用柔弱换取会长的青睐,真是心机深沉啊。” 这话一出,许多女生都暗自附和了起来。 林汇恩涨红了脸。 她根本不知道会长会来,但是她们前面的猜测却是没错的,她的确是想展现自己善良美好的一面,好获取更多男生的追捧和喜爱,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承认这是属于自己的心机呢? 此刻看着会长清俊的脸,她忍不住想,要是她提前知道会长会来,她可能确实会像她们所说的那样做呢。 那又怎样呢?反正男人眼盲心瞎,在女人这上面,总会相信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而不会真的去深究其背后的用意。 想到这儿,林汇恩脸上的红晕转浅,粉粉的晕染在两颊,她微微皱起眉,咬着唇,越发委屈地看着余惜。 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上前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并且毫不犹豫会认为余惜是施恶的那一方。 余惜站在一旁,目光清凌凌的,毫不受影响。 车珉清一进门,目光便精准落在了她身上。 实在是她太显眼了,不是美的显眼,而是那泛黄的发丝和刘海,虽整齐但单调的发型,在一众精心打扮的男女生中格格不入。 明明该是个误入舞会局促不安的山鸡,却因为清冷的气质和不卑不亢的姿态,诡异且独特地融入人群中。 余惜抬眸看向前方,却恰好和车珉清的视线对上。 她看清他干净柔顺的黑发,今天他没有梳那个严肃板正的背头,配上他略有些闲适的表情,看着就是一个清闲的贵公子。 余惜淡淡收回打量的视线。 车珉清不自觉蜷缩的手指亦微微舒展。 第22章 舞伴:坚定认知 舞蹈老师嘴角带着优雅的笑意:“同学们,这学期的交谊舞课正式开始,大家都找好搭档了吗?” 她看了看他们,发现大多数都已经两两一对站在一起了,唯独最前面的位置,站着三个女生,看起来还没分配好。 林汇恩这时缓缓举起手,支吾道:“王老师,我…我还没有搭档…” 说完,她羞红着脸极快地瞥了一眼车珉清。 后者却不动如松,眼神都没歪一下。 王老师恍然:“你还没找到同伴吗?”她看了看人数,发现说话的女生确实落单了,于是她想了想说:“那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吧。” 林汇恩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忍不住惊讶道:“老师和我吗?” 王老师微笑:“是的,不过你不用紧张,我不是那种随便责备学生的老师。” 林汇恩心中不愿,“那…会长呢?他一个人的话…” “他不是来上课的,这次他是来拍我们上课的视频做校报材料的。”王老师解释说。 林汇恩心里的期待落空,眼底带了失望,但她还是很快调节,以免老师不喜。 结果就在她点头答应后,她原本的同伴却随即不高兴道:“我才不要和她一起。” 这个她,自然说的就是余惜了。 林汇恩假意劝道:“可是你不同意的话,余惜同学就落单了,她没有舞蹈基础,又没有搭档,你就好心帮帮她吧。” 余惜拒绝:“你多虑了,我不需要。” 女同伴立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看到了吧,你好心好意为人着想,结果别人根本不需要啊。” 林汇恩咬着唇:“即使余惜同学拒绝了,但我实在不愿见她落单,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我…” “我来吧。” 林汇恩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连脸上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会长?” “会长不是…” 车珉清抬步走到教室中央,看着余惜说:“我也许久没练习,舞步也有些生疏了,既然余惜同学落单了,就由我补上吧。” 王老师惊讶过后,举双手造成,她也不愿意自己的课程时间被耽误太多,“既然珉清也选择加入我们的课程,那么这位同学你就和另一位落单的同学一起吧,刚好大家都有了搭档,我就能放心地教大家跳舞了。” 林汇恩咬着牙,眼底的阴霾像浓烟一样熏染了她的脸部,看着有些阴沉。 看着走到近前的车珉清,余惜说:“我跳的很差。” 车珉清说:“没关系,你跟着我跳就好。” “我会踩人。” 车珉清看了眼自己的脚尖,言不由衷地说:“那麻烦你轻点儿。” 音响一开,浪漫缠绵的音乐瞬间充盈舞蹈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跟着我跳起来。” 同伴们纷纷搭上对方的手,揽住对方的腰,将遥远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两人一下凑近,近乎能听到逐渐剧烈的心跳声。 车珉清主动伸出手,清润的目光盯着余惜。 余惜也没犹豫,将手搭了上去。 倏而,余惜被手上传来的一股强硬力道拉离原地,随即细腰后传来温柔的掌棝力道,促使余惜不得不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车珉清眼神如波,似平静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深涛巨浪。 “别走神。”他说。 踏出一步。 “跟着我, 我可不想被踩。”他又说。 余惜轻笑:“怕被踩就不该选我。” 说完,车珉清脚尖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随后就再次完美地跟上了老师的节奏,看起来行云流水,没受影响。 车珉清说:“我只是想看看,给你一个靠近的机会,你会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 余惜嗤笑:“救命稻草?你吗?” 那道波倏忽翻涌,露出底下的澎湃汹涌。 暗沉,深晦,吞噬。 “你的眼光很差。” 车珉清没头没尾的一句贬低,余惜脸色也不好了,用力猛地挣开他,转头就跳到别处去,可车珉清不让,从背后抓住她手肘,将她带出一个圈转,便回到了他怀里。 “攀上高枝前,没打听过对方是什么人吗?万一对方从根里就是个烂的,你攀上去,会瞬间摔得很惨。” “砰,粉身碎骨…嘶——” 余惜这一脚踩得过狠,车珉清清淡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僵在原地,微微皱着眉。 余惜退开几步,远离他。 见两人停了,王老师不由也停了下来,示意其他人跟着音乐继续。 她先问的车珉清,关切道:“怎么了珉清?是突然想起来要去忙什么事了吗?” 车珉清抬眼看向事不关己的余惜,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了。” 王老师恍然:“是啊,珉清当会长,平时一定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又剧烈运动了这么久,累也是理所当然。” “是老师没考虑周到,不如珉清你去旁边休息休息吧。” 疼痛缓解一些后,车珉清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体:“不用了,老师,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搭档的练习。” 王老师欣慰:“珉清真是当代的圣人啊,如此的为人着想。” 这话完全没有讽刺意味,而且就算给王老师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嘲讽车珉清的。 她正要走回去继续领舞,谁料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回头一看竟是那个看起来… 她心里极快地生起了嫌弃,和煦的笑意也变得严肃: “怎么了?” 余惜也没在意她的态度,说:“我有些不舒服,这节课想请假。” 王老师拧眉。 “我的课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就算要忽悠我也该装一下病吧。” “有些人啊,不要以为文化课的成绩高了,就能考上好大学,毕竟大学可不是只看成绩。” “否则,只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说完,王老师斜睨了一眼余惜,轻哼了一声。 车珉清只淡淡地看着余惜,也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余惜轻哂:“高高在上,攀炎附势的老师,也不见得有多光鲜优雅,背后吃了多少shi也未尝可知。” 这话一出,所有倾耳倾听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莫?她在说什么啊?怎么嘴里能说出这么样的话?” “大发,她果然一点儿教养都没有,竟然敢公然顶撞老师,还说她吃…吃…诶~我都说不出来。” 车珉清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但接着,他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想起当时她眼底暗藏挑衅的揭穿他是个永远在背后偷偷努力装得光鲜的家伙, 他忽然觉得,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啊。 而不是那种软了骨头攀龙附凤的人啊。 第23章 猎人与猎物 “莫?汉林洞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灾,一栋楼烧毁了一半,死亡近十几人,好恐怖啊。” 教室角落里,有同学拿出手机随意翻看,手指顿在那栏醒目的词条上面。 她身边的人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那血淋淋的标题,皱着眉说:“汉林洞?那个贫民窟吗?” 随即她不以为意道:“说不定又是媒体博流量的噱头呢。” “不是啊,你快看。”拿着手机的女生点进去那条新闻,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照片里的这栋大楼都烧黑了,消防队员也在旁边呢,应该不是假的。” 那人仔细看了看,“好像真是…”她本有些唏嘘的表情被身后恶作剧突然插进两人中间的男生打断,男生随意看了一眼,神情有种与生俱来的残忍:“汉林洞那群贫民窟的垃圾多死点儿才好呢,依靠着政府特意给他们开后门才能活下去的家伙,根本就是在剥夺真正努力学习的人的社会资源啊。” 见女生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眉头一竖,高声强调道:“这群走后门的贫民窟垃圾就该早点儿死翘翘啊,我看啊这汉林洞不如一把大火全部烧光了才好呢。” “你说什么?” 一道压抑且淬着寒意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几人耳边。 男生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看到余惜阴沉的眼睛的时候,他毛骨悚然地想着: 糟了,忘记她了… 乌云低垂,转瞬间就下起瓢泼的大雨,空气里都是柏油路的沥青味儿,刺鼻又沉闷。 踢踏不停的脚步声,水坑被踩得四散,打湿了裤脚,黏腻地贴在小腿上,本该是极为难受的触感,可余惜却顾不得这些了。 她冲出教室后就拼命地朝着汉林洞的方向跑。 整个人紧绷成一团,像是拉满了弓的箭,只要轻轻泄气,所有积压的情绪就会瞬间爆发。 车珉清情不自禁踏出去一步,看着余惜跑得飞快的身影,他最终顿在了原地,没有跟出去。 他掏出手机,给人发去消息:帮我查查汉林洞的火灾,以及死亡的户主。 余惜跑出学校,来到大马路边,想要拦车,可没一个人停下来,她只能不停地跑,跑到肺管子里都是灰尘和沥青的味道,像要炸了一样,但她不能停。 毕竟那场大火里死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家人呢。 她再怎么厌恶原生家庭,也不会无动于衷,那样好像太过于残忍了。 余惜边跑的时候边这样想着。 她从来没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忽略身体的难受,心里竟生起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能跑这么久,代表着现在的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她喜欢这种能够掌握身体的感觉,哪怕痛。 滴—— 乍然响起的鸣笛声穿破雨雾,直达余惜的天灵盖。 余惜回头看去,却被车子的前灯刺目的白光照的睁不开眼。 她正想装作什么都没看清,回头跑开的时候,车上的人却下车了。 “余惜!” 夏昭干净清爽的衣服在出来的瞬间被淋湿,栗色碎发被雨水碾平了卷曲的弧度,显得那双发下的桃花眼竟熠熠生辉。 他没犹豫,上前拽过余惜的手臂,把她往车上带。 余惜没挣扎,被他推进了副驾驶。 等夏昭上车后,余惜说:“汉林洞梅香院,要快…” 听到她和平时相比略显沉重的声音,夏昭也正经了起来,“坐稳。” 他手臂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长腿猛踩油门,车身便像急遽迸发的子弹,穿街过巷。 期间夏昭极快地朝旁边看了几眼,余惜神色看着有些恍惚,眼皮微阖,显得心思有些重。 还有一丝…浓浓的不安气息… 夏昭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有名的贫民窟,梅香院更是其中之最。 夏昭并不会安慰人,他天生就会的是花言巧语,和怎么拿捏别人的心,尤其是女人的芳心。 联想到汉林洞的火灾,他猜测那里面出事的人有余惜的家人,所以向来对他满身是刺的她才会上他的车,那也就是说这个时机是余惜绝对脆弱的时候,他只需要…展现出与平时吊儿郎当不同的一面,让她知道他可以是可靠且充满责任感的,便可以趁虚而入。 只是这个度需要好好把握,不能太过,否则太假。 余惜…到底和他从前那些女人不一样,他目光直直看向前方的雨雾,眼底带着和外面一样的灰。 面前是脑海里原主进入过无数次又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已经尽数成为灰烬,底层一半楼层的烧毁导致上层楼的坍塌,整栋楼此刻只剩一片废墟。 火早就被灭,现在就剩下一夕之间无家可归的人在旁边嚎哭个不停。 但根本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他们,因为在这里的都是练就了铁石心肠的人,他们甚至能笑着调侃:“真是惨哦,马上要变成乞丐了,活不下去就带着一家老小都去死了好了,说不定还能一家都去往极乐天地呢。” 夏昭的车出现的时候就引起了暗处的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从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开着闪瞎人眼的豪车出现在这鬼地方,简直像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夏昭本身就恶,所以根本不惧这些蝼蚁臭虫的觊觎,他就算在上面的地位多么见不得光,但他只要挥一挥手指,还是能把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毁个大半的。 穷人…最好对付了…更何况是这种三不管的地带。 但此刻夏昭没心情理会他们,他看了一眼身旁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的余惜,转头抓住一个人,给了对方一沓韩币,语气嚣张:“这里的人呢?” 那人得了钱,不在乎夏昭这问孙子的态度,殷勤道:“这不都被烧死了吗?住在这栋楼也是倒霉,本来就是好久没维修的老房子,那天晚上只听到一阵爆炸声,整栋楼就燃了起来,第二天早上火才灭。” “后来调查说是煤气爆炸,也不知道哪个缺大德的穷鬼害死这么多人。”他语气里都是唏嘘,眼神的余光却紧紧盯着手里的钱,暗自数着有多少张。 “火是从哪层楼起的?” 突然听到个女的问话,明显不是刚才给钱的男人,男人想都没想就不耐烦拒绝道:“老子数钱呢,滚远点儿。” 衣领被猛地拽起,他吓了一跳,险些抖掉了手里的钱,抬头畏缩地看着夏昭压迫性极强的眼睛,讨好道:“我刚刚听错了,还以为是路过的小乞丐呢。” “火是从第三层的左边房间起的,我听灭火的人说的。” “第三层的左边…?”余惜喃喃,目光怔忡地看了一眼对应的位置,下一秒,她迅速向后跑走了。 夏昭一惊,追了上去,“余惜!” 余惜一口气跑了一公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被从后面追来的夏昭抱住了上半身,余惜抓着他的手臂,眼眶泛红地说:“我要见到他们…我不信…我不信…” 她这明显是受打击过大,夏昭心想。 “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夏昭跑回去开车,余惜四肢酸软地跪坐在原地,维持着眼眶微红的神情,眼底带着戏谑。 “装的还挺像。” 这声轻得像一阵风,也不知道说的是她自己还是夏昭。 … 这一把火放出去,朴迅羽没有丝毫犹豫,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查到他头上,或者是对他怎么样。 那块地区死了人,死得越多,空地也就越多,这不仅有利于他们dg集团的扩张,也算是帮了上面的人一个大忙,毕竟他们可是崇尚平等的,怎么可能使用武力清除那片三不管的黑色地区,哪怕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怎样的地狱,也不能有明显的手段去强制拆除,毕竟会引起国民的不满啊。 所以朴迅羽这样做,只会让商政两界更加有利可图,不仅不会受到制裁,说不定会被推波助流呢。 在事情办妥后,朴迅羽几乎日夜不休地让人去调查崔东函的消息,虽然还是不知道崔东函在哪儿,却让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就是:崔东函似乎仍在境内呢。 国外没有一所高中有过类似崔东函的入学信息,而他又绝对不是会放弃学业的人,所以他很有可能没有出国,仍在这个国土上,却和他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朴迅羽将手机切换到和崔东函的简讯界面上,上面停留着崔东函的几句话,都是和余惜那个疯丫头有关。 当时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只满心满眼想着不能浪费这个和崔东函联系的机会,却忽略了一点儿不对劲。 毕竟崔东函,和余惜一样从贫民窟出来的家伙,过去在面对郑纱栗对余惜的欺负时,可是无动于衷的啊。 朴迅羽仰靠在沙发上,想起近来和崔东函有关的一件件事情,最后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医院里余惜哽咽又决绝的声音:我会恨你的…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怔了良久。 白皙的天花板上却再次浮现出她柔弱的剪影,红肿的双眼平淡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恨,你。 “西八!!” 朴迅羽狠狠地将手机扔到天花板上,砸个粉碎。 他怒不可遏地弓着腰:“恨我的人还少吗,这么在意那个疯丫头的话干嘛。” 朴迅羽难受地皱着眉,点燃一根烟,眉眼阴沉地想: 崔东函,你是在给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那个疯丫头也只是你的工具吗? 第24章 违和猜测 “余志安、李色拉,是你的父母吗?”女警看到手册里标着的两个名字,向对面的女生问道。 余惜唇瓣张合了半天,才颤声说:“是…,他们…怎么样了?” 女警脸上露出一个遗憾和同情的表情:“抱歉,当时火灾爆发,你家是爆炸的源头,所以余先生和李女士…” 她未尽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个意思。 被火灾波及到的几户人家都死了好几个,处于爆炸中心的余父余母又怎么可能幸免? 余惜面露悲恸,却强忍着泪水,猛地抬头问她:“那我弟弟呢?还有我弟弟余胜龙呢?” 女警仔细看了下手中的册子,皱眉:“上面并没有你弟弟的名字。”随即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说不定你弟弟还幸存着,逃过了火灾。” 余惜拽住她的手,眼底都是祈求:“能不能拜托你们警方找到我的弟弟,他还很小,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出事。” 女警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忙找到你弟弟的。” 夏昭看见余惜脸色苍白,知道她此时就是提着一口气,便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可没想到,余惜却挥开了他的手,抬头道:“今天谢谢你,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夏昭看着她漠然的样子,险些装不下去:“我回去也没事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余惜定定看着他:“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眼睫颤了下,垂着,“所以,你不用再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说完,余惜便独自走了出去。 夏昭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转头看着余惜的背影,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屈辱。 “西八,余惜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茅坑里的臭石头。” 然而这话他并没有大声骂出来,只是紧紧盯着余惜消失的方向,像是要把那里烧出一个洞来。 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没了亲人正伤心的份儿上,他绝对不会这么忍着生闷气。 只恨不得,将余惜捆在床上最好,嘴再硬,身体也会软。 夏昭忽然就觉得,攻什么心,攻身不就行了,他又不喜欢她。 余惜自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夏昭,他绝对不会再腆着脸跟过来。 接下来她去了殡仪馆。 在那里,她十分投入地演了一场戏,没有嚎啕大哭,却眼眶红肿,嘴唇苍白干裂,像是伤心到极致,已经麻木到哭不出来,最后她仅仅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别人就觉得她身上满是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为了效果逼真,也为了利用“父母之仇”加深之后和朴迅羽之间的对立,更有理由地拉他的仇恨值,余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在殡仪馆为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守了一整夜的灵。 可这极耗费人的精力和体力,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余惜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当天的下午。 空荡的病房里就她一个人,手上正输着液,余惜缓了缓昏涨的头,坐起身要拔掉手上的针。 “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这是给你输的营养液,如果你拔了很有可能你连路都走不了。” 车珉清刚好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说道。 然而余惜还是拔掉了手上的针,连多看车珉清一眼都没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车珉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医院把电话打来了学校,我作为负责的学生会长,才过来看望你。” 虽然余惜没有开口问,但车珉清选择了主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余惜脚踩上拖鞋,刚站起身,剧烈的眩晕就席卷了她的意识,这让她瞬间靠着床瘫软在地。 车珉清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你这样折腾你自己的身体,迟早会早逝。”他语气平淡地说着。 余惜喘着粗气,没再强求起身,按了一旁的床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护士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车珉清,女护士顿了一下,口罩后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过来扶我。” 听到余惜的话,女护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一时尴尬无比,但看到被拔掉的针头,她下意识为了缓解尴尬指责起余惜这个不爱护自己身体的病人来: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到头来还要父母为你们操心,这多不孝啊。” 余惜起身的动作一顿。 女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惜动作的僵硬,反而像是为了在车珉清面前展示自己善良的品质和见地,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女孩儿是个叛逆的和家庭闹矛盾的少女,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教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住的这个病房是vip病房,用的药和输的营养液都是最贵的,可见你的家人对你多上心,不管你和家人有什么矛盾,都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和父母做对抗啊。” 见余惜一声不吭,女护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认为自己的说教已经让女孩儿有所悔意,“还有…” “你出去吧。”车珉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女护士一愣,“我…” “出去。”车珉清神情像冬日下的寒冰,不容人拒绝地重复道。 女护士有些害怕他的眼睛,下意识低头躲避,讷讷起身,刚准备离开就又听到那个男生的声音。 “我会投诉你。” 女护士大惊地回头质问:“凭什么?!” 车珉清说:“品行有失的家伙不配成为白衣天使。” 女护士莫名一阵心虚,脸色白了白,还想辩驳几句,却在对上车珉清洞察一般的眼神后,慌乱地跑出了病房。 车珉清放下交叉的双臂,缓步走到余惜身旁,手掌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此刻余惜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原本微黄的皮肤此刻毫无血色,配上杂草一般的头发,显得她就像一个瘦过头的稻草杆子。 实在和美沾不上边。 但车珉清看着她眼皮下颤动不安的眼珠,脑海里都是她明亮却不明媚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这具平平无奇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似乎是唯一可以窥见她灵魂的窗口。 车珉清将人放到床上,叫来医生,重新给她输了液。 他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显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在想一件事。 一件看起来极其违和却又找不出问题所在的事情。 余惜的家庭重男轻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余惜在家庭里的地位都是极低的,甚至是那对夫妻的赚钱工具,所以余惜和那对夫妻不应该有多深的感情,可在他们死后,余惜却是如此地悲痛欲绝,仿佛是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 还有,明明这样压抑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该是自卑又软弱的。 前期的余惜确实如此,前期,应该说这学期之前的余惜,都是如此。 只有现在的余惜,和从前懦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公然对抗一直欺负自己的郑纱栗,甚至是“降服”了郑纱栗,因此让所有人背地里叫她为“撒旦之子”。 如果说从前都只是在伪装,在隐忍,现在懒得再装下去,选择暴露本性,倒也说得过去。 可若是如此,从前退让隐忍却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那隐忍是为了什么? 现在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陡然暴露本性,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车珉清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关于余惜。 第25章 怎样的感情 夜幕低垂的时候,余惜再次清醒了过来。 车珉清早已经离开了病房。 大概半小时后,推门走进来一个年纪略大,看着十分稳重的女护士,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营养餐,“你醒了?” 余惜意识还有些困顿,听到声音她点了下头,“嗯。” 女护士和善地笑了笑:“我给你端了营养餐过来,你趁热吃了吧,正好补充一下今天的能量。” 余惜说:“谢谢。” 女护士笑容满面:“不用客气,是守着你的那个男生叫我送过来给你的。” 余惜目光微顿,“是吗?” “是啊,那个男生特意叫人送来的,说是等你醒了给你送过来。” 女护士见余惜表情淡淡的,心里只以为那个男生对她一厢情愿,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余惜看着眼前的营养餐,拿起了桌上的餐具,慢慢吃了起来。 吃完后,余惜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便下床了,这回她没再眩晕倒地。 余惜没打算立刻离开,天已经黑了,要做什么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 车珉清从医院离开后又来到了那栋别墅。 别墅周围绿荫环绕,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显得这里幽深静谧。 车珉清往楼上看,那间一向亮着灯的房间此刻黑漆漆的。 车珉清按了下门铃。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暗色下崔东函有些厌世的脸。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视线昏黄。 “怎么不开灯?” 崔东函开口制止住车珉清开灯的手:“别开,刺眼。” 车珉清便收回了手。 走进去后,才看见桌上的酒杯和酒瓶。 崔东函越过车珉清坐了回去,然后将酒杯倒满,递了出去。 车珉清接过,连崔东函的指尖都没有碰到。 从前,他乐于在这些细微的碰触中,去从崔东函身上感受那诡异的能让他觉得温暖的颤动,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没有了那股依念。 车珉清坐到崔东函的对面沙发上,淡淡抿了一口酒杯里度数极高的伏特加,喉间瞬间产生一阵烈焰般的刺激。 “心情不好?”他放下酒杯问。 看着对面喝了大口酒已经面色微醺的崔东函,车珉清觉得自己的心态出奇的平静。 他无法界定崔东函于自己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清楚的是: 他对崔东函没有欲望, 却又不愿这样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崔东函不答反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每次过来,他都会问这个问题。 你怎么过来了? 实际上就是你又来干嘛。 车珉清心里却没有了从前的不舒服。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上位者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 “过来看看。”好似视察工作。 崔东函头有些晕,意识却又格外清醒。 这么简短的几句话说话,两人似乎就没有了可以说下去的欲望和理由。 而且现在,崔东函也不想说话。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那股酒意沿着身体里的每根神经剧烈地窜动,让他有一种浮在海上的摇晃感。 想起今天从早上清醒到现在,他一直做了二十几套试卷。 最后卷子正确率足够高,可带来的疲惫感也足够强。 他很少看手机,放松的时候他都是看窗外,缓解眼睛的疲劳。 有时候看着窗户里自己的倒影,他也能看到自己眼下些微的青黑,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外貌,反而为他添了一丝颓废感,使得那种厌世的气质更加浓烈了。 他看着窗户里的自己,眼神像是倨傲的审视。 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却只看到大海汪洋般的黑,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先天比人冷漠,有着极端自私利己的人格。 漠视生命,漠视情感。 好似随时要毁灭这世界。 可不是。 实际上他拥有最不为人知的、最大的欲望: 他渴望权利, 渴望站在金字塔顶端。 他似乎…就是为权利而生。 所以他厌恶这世上每一个占用他资源的人… 因此他会不择手段,从这些人身上夺得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还记得余惜吗?”车珉清见对面的人久久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崔东函自剖的心思倏然断节。 他睁开眼的瞬间,目光还带着那种审视般的锐利:“你问她干嘛?” 车珉清微讶。 他刚才居然从崔东函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可再细看,却发现他的眼睛依旧淡淡的,带着平静的漠然。 车珉清将这点儿怪异捻去,继而开口说道:“崔叔叔去世的时候,你让我打过一笔钱,我无意中知道了她为崔叔叔办理了后事…” 他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崔东函的神情,却没看到一丝异动。 他缓缓接上没说完的话:“所以我以为你们一直有联系。” 崔东函说:“她是我邻居,我爸出事的时候,是她送去的医院,所以联系了一次。” 车珉清表示明白,随后他语气略低一度:“她家最近出事了。” 崔东函眼神微凝,问:“她家出什么事?” 车珉清说:“汉林洞火灾,她父母都葬送火海了,包括那栋楼,都变成了废墟。” 崔东函一怔。 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那条新闻有些刺目。 崔东函握着手机的手有些紧。 车珉清见他低着头,说:“如果你想打听她的状况的话,我可以帮你。” 崔东函抬头:“不用了。” “烧了就烧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珉清这回是真诧异了。 他以为崔东函和余惜好歹是青梅竹马,余惜看着对崔东函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帮他料理崔植勇的后事,但没想到他对她倒是十分的冷漠。 车珉清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崔东函的声音。 “如果她有需要,你帮她一次,就当是我欠你的。” 车珉清心中的想法再次变了变。 或许还是有感情的… 只是多深,就不见得。 “作为学生会长,学生家里出事,我会代表学生会予以关照和慰问。” 第二天,余惜一早就退了病房,赶去了警察局,询问余胜龙的消息,得到一样的答案后,余惜装作魂不守舍的模样,去了学校。 郑纱栗拍着粉饼的手一顿,睨了余惜一眼,“你还知道来上学?” 余惜低声:“嗯。” 郑纱栗皱眉,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余惜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难道说…余惜家也被烧了? 她伸手推了一下余惜,“喂,你家没事吧?” 余惜强颜欢笑着:“没事…” 郑纱栗觉得她在撒谎,要是没事,余惜这个疯丫头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回去就让爸爸的秘书帮我查一下,郑纱栗兴奋地想着。 “昨天你没回去,我妈念叨了你半天,你可别忘了还要给我补习呢。” 要是余惜跑了,她去哪儿杀人藏尸。 郑纱栗对着化妆镜咧嘴一笑,红唇饱满。 第26章 期宴相遇 四面铁壁的密室里,两个高大的男人满背的鞭伤瘫软在地。 挥鞭子的机器人被人按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毫无所知地成为主人的刽子手。 朴迅羽从机器人后面走到地上的两人面前,踹了他们一脚,见他们还有气,朴迅羽笑着蹲下去:“痛吗?” 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不…不疼。” “不疼?”朴迅羽没了笑脸。 男人又连连求饶,说疼得生不如死。 朴迅羽嗤笑一声,转头去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把巨大的剪刀,看着锋利无比。 “你们明明没有完成任务,却敢骗我说余家都没了,你们知道你们有多该死吗?” 朴迅羽神情阴沉:“任何纰漏都可能成为做事失败的原因,你们居然敢自作主张。” 朴迅羽揪住一个人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随后用一个口撑器放到他嘴里,让他的嘴巴合不拢。 朴迅羽命令:“把舌头伸出来。” 男人软弱着后退,拼命地摇头,几乎涕泗横流。 “别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一定让你这辈子连饭都吃不了。” 对上朴迅羽阴沉的眼睛,男人抖着身体停止了挣扎,颤颤巍巍伸出了舌头。 “咔擦!!” 朴迅羽飞速后退,才避免了被他的脏血碰到。 “应该抽干你的血。”他满脸戾气地说。 接着他如法炮制,剪去了另一个男人的舌头。 看着又脏又血腥的地面,朴迅羽皱了下眉。 随手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说:“如果你们能撑过三天,我会升你们的职。” 朴迅羽手掌往一处智能识别掌纹的仪器上一扫,密室门便缓缓打开。 门外是堆放杂物的地下室。 朴迅羽走进电梯,来到客厅。 候在电梯门外的老管家迎上去:“夫人打来电话,让你今天务必回去,别错过了今晚的期宴。” 期宴是上流社会中社区聚会的另一种听起来十分高级的说法,主要是为了信息交换,包括生活、学习、生意等方面的交流讨论。 期宴定期举行,一般是每月的7号,轮流由参加期宴的家庭举行,第一任主办的家庭就是朴家。 今天的期宴主办方是车家。 朴迅羽点头:“我知道了。” … “今天的重点在你,我们家是主办方,你又是学校会长,成绩第一,是这次期宴的焦点,不要给我丢脸。”车父板正的面孔严肃,正站着由身前的佣人打着西装的领带。 车珉清站在父亲的一旁,低头说:“我知道了。” “走吧,期宴八点就开始了,你得去主持大局了。” 车珉清低头恭敬地让车父先走,见车父上车后,车珉清才跟在后面坐了进去。 两父子坐在后座,氛围紧绷,似乎没有父子亲情可言。 至于夏昭,无论到时候宴会上他出不出现,车父并没有多严厉地苛求。 夏昭的母亲、车珉清的继母,早已经待在现场安排宴会上所需要的一切了,夏昭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但这次因为夏母强烈要求,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期宴固定在盘山山顶的水尚皇宫举行,上来的路有公路,也有另外开辟的一条盘山曲折的赛车道。 于是在宴会开场前,夏昭开走自己的跑车。 车身一甩,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山路中。 巨大的轰鸣声像是盘山而上的怪物,气势汹汹地惊飞了夜幕低垂下,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和鸟群。 朴迅羽油门一直踩到底,即使遇到转弯也没有降速。 只要对面冲出来一辆相反的车辆,车子就会被剧烈地撞翻。 罕见的一条直道上,刺目的远光灯使夏昭和朴迅羽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存在。 这激起了他们内心同样的疯狂。 油门,全部踩到底。 轰—— 三秒之内,两辆跑车像逆行并交的两颗子弹,车身相差仅有几毫米,划破气流,在狭窄的山道上急遽掠过,留下两道残影。 而这时,一辆宾利雅致缓缓停在了水尚皇宫门口。 夏母得到消息,瞬间挂上笑脸走了出来。 见到车上率先下来的人,夏母殷勤地上前:“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郑母温婉笑着:“今天是你们家举办的期宴,我可也是期待很久了。” 夏母开心地拉着郑母要进去,郑母却看向了身后。 夏母顿了顿,“差点儿忘记了,今天纱栗也来了吧?” 郑母点头:“是啊,纱栗可不能缺席这么宝贵的宴会,你家珉清那么厉害,纱栗必须得来学学经验啊。” 夏母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场面话:“哪有的事儿啊,纱栗也是漂亮又认真,学习也不差的。” 郑母没再答声。 夏母便看向车上下来的郑纱栗,又笑着夸了她几句,见郑纱栗脸色有些臭,听到长辈夸奖都不知道礼貌回应一下,夏母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没教养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今天朴迅羽会不会出现,但是郑纱栗还是非常认真地打扮了自己,指望着到时候朴迅羽如果在,让他看到自己,必须得亮瞎他的眼。 她根本没想过要带余惜来期宴,但是妈妈居然请来化妆师和服装师为余惜盛装打扮,虽然打扮后的余惜还是不及她,但她也还是不爽。 丑小鸭怎么可以进入到天鹅的圈子,还要和天鹅们倾心交谈。 让那群势利眼千金小姐们看见,不得嘲笑她郑纱栗自降身价啊。 所以,郑纱栗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见郑纱栗杵在车门口不动,郑母说:“纱栗,快让开,不然小惜怎么出来?” 郑纱栗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四处望天,想要一会儿装作和余惜不熟的样子。 夏母正暗自疑惑着郑母口中的“小惜”是谁,不会是出了名专一不乱搞的郑父也在外面带了个私生女出来吧。 这无声无息的,郑母竟然还把人带到这种聚会上来,难道是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承认对方的身份?那她心也太宽了吧。 可当她看到余惜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打消了余惜是郑父私生女的想法。 原因是,长得完全不像。 夏母最先被吸引注意力的,是对方一双清冷通透的眼睛,说清冷或许不对,她的眼神仿佛能给人带来严寒,光是停留在这种注目下就觉得好似浑身都被冻住了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想起了车珉清…两人还真是相似啊… 夏母心里已经不喜这个叫什么小惜的家伙了。 郑母拉着余惜的手说:“今天真漂亮。”她转头叫郑纱栗,叮嘱说:“小惜是你的朋友,今天你要照顾好她知道吗?” 郑纱栗咬牙,装不认识彻底失败。 “知,道,了。” 余惜笑着看向郑纱栗,眼睛里仿佛带着和郑母一样温柔包容的光,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郑纱栗拧着眉,从她的视线里走开。 而她这一走开,余惜就看到了她身后远远而来的车灯。 看了几眼后,她总觉得…那车里的主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随着距离的拉近,朴迅羽看清了站在人群中间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 …居然是好几天没见的疯丫头。 真是大变样,穿着荷花边的绿白相衬的精致连衣裙,戴了黑色逼真的假发,然后在脑后盘成小髻,侧边别着翠绿色的头饰,耳朵处光洁,嘴唇上似乎染着淡淡的红色。 乍一看,似乎有着东方的古典美。 朴迅羽手不自觉握紧方向盘,目光紧紧盯着她。 余惜刚迈出一步,想要走到台阶上,避开冲过来的车,身后却像是早有虎狼埋伏,一阵轰鸣声也乍然逼近。 一时间,她的耳朵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仿佛被这种剧烈刺激的轰鸣声彻底包围,也就没发现她旁边的人都被飞速逼近的车吓到尖叫后退。 而她,还停留在远处,仿佛正等待着破碎。 轰—— 轰轰———— 轰轰轰————— 郑纱栗几乎藏不住眼底的欣喜,撞上去,给我狠狠地撞上去,你们这群疯子,最好把这个疯丫头撞成一滩烂泥。 滋——嘶———— 脚狠狠踩上刹车,车身的速度被迫骤减,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且绵长的摩擦声,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余惜被两辆车围在中间,裙摆被车身带起的风轻扬起来,荷花边宛若湖波涟漪。 两辆车挨余惜的小腿只有半臂的距离,车头的温度清晰地穿到了余惜裸露的皮肤上,好似只要车主人稍微刹车晚一秒,就会撞到她。 目光旋转,余惜轻皱着眉站在原地。 砰地一声,车门被大力甩上,紧接着余惜的右手就被人攥住了。 她听到夏昭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余惜甩开他的手:“纱栗邀请我来的。” 郑纱栗翻白眼,我才没有。 见夏母目光严肃地看着这边,夏昭收敛了下脸上欣喜的表情,也没再去动手动脚,但还是忍不住和她说话。 “你今天很不一样,我刚刚都没看出来…” 夏昭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明明和那群千金相比还是朴素得不行,他怎么就觉得她美得与众不同呢。 他是被余惜下了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开辟了自己的审美怪癖。 “迅羽哥哥!”郑纱栗见到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惊喜地叫道。 朴迅羽却没搭理她,走近余惜两人,目光戏谑:“你们认识?” 夏昭说:“当然。” 朴迅羽又看向余惜。 然而余惜却浑身轻微发起抖来,眼底一片晦暗。 朴迅羽一怔。 忽然想起自己可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啊。 现在她看到他,怕是当场杀了他的心都有吧。 她说过的吧… 她会恨他… 朴迅羽目光复杂地看了垂着头的余惜一眼,冷淡地转身离开。 夏昭本以为朴迅羽也对余惜有兴趣,见余惜不怎么想搭理朴迅羽的样子,他心底一阵诡异的窃喜。 如果得到余惜的过程中和朴迅羽那家伙惹上关系,他没有把握自己护得住余惜。 夏昭对自己动不动就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感到无奈,他看了一眼余惜,想要拉她手进去,余惜却退后一步。 夏昭心里还是无法克制地生起被她拒绝的不悦和难受,但是他似乎暂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强迫余惜顺从他了。 第27章 同病相怜的帮手 夏母说:“小昭,过来。” 夏昭有些不情愿,站在原地没动。 余惜走到郑纱栗旁边,跟着郑母进场。 见状,夏昭才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夏母不悦地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夏昭呵笑一声:“我倒想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人家根本不情愿。” 夏母震惊:“你说什么?” 这么说,她家夏昭竟然是一厢情愿吗? 这让她有些害怕。 夏母仔细地观察着夏昭的神态,发现他的眼神频频落在那个丫头身上,竟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柔情。 她猛地抓住夏昭,夏昭皱眉:“妈你干嘛?” 夏母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丫头了?” 夏昭想也没想就反驳:“怎么可能?” 可说完后,他心里却又泛起一丝抗拒, 对自己说出口的话。 夏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吊儿郎当,不像是认真的样子,就放下了心。 她和小昭在车家本来就有劣势,如果夏昭再栽在一个对他毫无补助只会拉他后腿的女人身上,夏昭就彻底斗不过车珉清那个高傲的家伙了。 车珉清今天穿的格外正式,但在那些老道的商人中间还是略显青涩。 车父带着他见了几个人后,目光扫到会场中央俨然成为焦点的朴迅羽,随意问道:“你和朴家那小子关系怎么样?” 车珉清回答:“只是同学。” 车父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看到了吗?朴迅羽光是站在那里,刚刚那些老狐狸就主动上前打招呼,而如果是你单独站在那里,他们或许会对你笑笑,但绝对不会巴结你。” 车珉清沉默,表示认同。 车父端了杯香槟:“我能给你的就是你现在的地位,其余的得需要你自己去争,否则你只会从我给你的位置上掉下去。” 车珉清下意识握了下拳:“我知道了。” 车父点头:“嗯,知道就好。” 车珉清余光去观察车父的动作,发现他看向了另一边和一群太太正聊得火热的夏母以及被夏母牢牢拴在身边的夏昭。 车珉清从父亲的眼神中略略看到了慈爱。 那像一根尖针一样,瞬间将他的眼睛刺得血肉模糊。 车珉清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车父身边。 郑母和那群富家太太聊了多久的生活学习,余惜就受了多少暗中的轻蔑和白眼。 郑母或许是好心吧,每次都会真诚地介绍余惜是郑纱栗优秀的朋友兼私教老师,夸赞着余惜优秀的品格,然而那群富家太太并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厉害,再厉害还能真厉害过名师去? 郑纱栗觉得丢脸,早就借口跑开了,只剩下余惜无法离开,独自面对这些太太明着赞扬暗里轻视的目光。 郑母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人话里的深意,便不再介绍余惜,余惜也得以找到空隙出去透气。 水尚皇宫是高级会所,这里的娱乐休闲设施一应俱全,且规格极高。 余惜踩过石子路,看到一个周边种满花的水池,旁边还有一个摇篮似的秋千,上面放着软绵的垫子和绒毛毯子。 余惜坐了上去,有些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 “崔东函后来联系过你吗?” 朴迅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靠在她身后的柱子上,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安宁的氛围。 余惜睁开眼,眼底划过一丝冷漠,“没有。” “是吗?”朴迅羽弯着腰,从她的身后探出头,看着她的侧脸问:“你不是说只要这里没有了能让他伤心的东西,他就会回来吗?” 余惜控制不住冷笑,侧头看向他眼睛,“所以你就放火烧了我家是吗?” 朴迅羽目光沉沉,在她的逼视下先避开了她的视线,慢慢站起身,“不是我干的。” 像在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啪! 朴迅羽歪过头去,瞳孔一阵收缩,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从没有人敢扇他的耳光。 余惜浑身被气得发抖,“事情你做了,现在你还要狡辩吗?你这个人真是天真又残忍,你这样不择手段的刽子手只会下地狱,东函哥哥不可能瞧得上你一分一毫。” 听着她的话,朴迅羽的脸色一寸一寸阴沉下去,仿佛能滴下水来。 “我不会放过你的。”余惜眼底坚决,眼底的恨意犹如淬炼过的红刃。 朴迅羽盯着她,倏忽笑出声来,“你吗?” 朴迅羽先是低头看她,右手转瞬便掐住了余惜细嫩的脖子,将她压倒在秋千上。 “你要怎么不放过我?”他几乎语气嚣张地问着。 朴迅羽目光一寸寸刮到她的脸,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说: “余惜,天真的人是你。” 说着,他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 余惜的脸几乎要涨成猪肝色,然后彻底窒息。 朴迅羽眼底却依旧是黑沉幽深的,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死亡过程。 这时,余惜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爱恨系统404的声音: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8,爱意值10。” 余惜目光微弱闪烁,挣扎着,吐出两个字: “疯…子…” 朴迅羽骤然松了手。 余惜立马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像条死鱼一样瘫倒在地。 再抬头,朴迅羽已经走了。 余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给自己顺着气,方才几近痉挛般的死亡还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害怕自己真的会被朴迅羽这样杀了。 她讨厌任务失败,更憎恶任务失败后会永远病弱的自己。 几米开外的花丛后,车珉清目睹并听清了两人发生的一切。 等看到朴迅羽走后,车珉清抬步走了出去。 地上的少女依旧满面通红,面色虚弱,眼角的泪花和脖颈间的红印显得她狼狈至极。 狼狈至极… 他也很狼狈啊… 真是巧,车珉清忍不住轻笑。 “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他问。 余惜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车珉清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单膝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近乎温和: “我可以帮你。” 见余惜疑惑地看他,车珉清用格外清脆如玉的声音说: “你想对付他,我可以帮你。” 余惜微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车珉清弯唇。 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吧。 因为我们同样狼狈,同样没有了亲人爱我们。 第28章 打起了退堂鼓 金艺惠心不在焉地坐着,连旁边的人讨好地同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目光扫过大堂内的人,没见到自己儿子,忍不住叹气。 可当她目光收回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朴迅羽大步走进来的身影,她眼睛一亮,招起手来:“迅羽啊!” 朴迅羽身形一顿,皱着眉走近。 金艺惠不在意脸色差劲儿的儿子,只关切道:“迅羽啊,我刚刚找了你好久。” 夏母也坐在一旁,只不过没资格挤到金艺惠的身边,此刻见状,她先别人抬声说道:“哇,这就是迅羽吗?” 边说她还边惊讶地看向金艺惠,满眼的惊羡。 金艺惠免不了得意,“是啊,这是我们家迅羽。” 夏母满嘴称赞:“长得真是高大威猛呢,比我们家小昭沉稳多了。” 金艺惠淡淡一笑。 朴迅羽满眼不耐,转身走了出去。 夏母剩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连带着笑都僵在了脸上。 众人望着朴迅羽阴沉离开的模样,指桑骂槐般说了一句:“唉,这拍马屁的拍到马屁股上了也是真够丢人的。” “哈哈哈哈…” 一时哄堂大笑,夏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金艺惠也没了笑意。 众人这才停止了嘲讽。 金艺惠起身:“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几个富家太太都笑着说好。 金艺惠追着儿子离开的方向走去,在一处天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的朴迅羽。 “迅羽啊。” 朴迅羽说:“你不要总是用这副无奈又宠溺的口气叫我,我觉得恶心。” 金艺惠一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迅羽,你为什么总是对这么讨厌妈妈?” 这句话朴迅羽听了无数遍,他觉得厌烦,便转而问起其他:“让你去办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金艺惠哽咽的声音一顿,说:“快了。” 朴迅羽说:“不要留下任何祸端的可能,斩草除根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放火烧死余家的事情做错了。 底下的人不仅漏了一个小子,他也漏了余惜。 可他又并没有任何懊悔的情绪。 一个小孩儿,现在根本翻不起大浪。 而余惜… 朴迅羽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轻轻勾唇。 他没想过真的杀了她。 金艺惠说:“你不要担心,妈妈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成为你的拦路石。”说这话时,她温柔的圆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此时大堂内,车珉清作为车家的长子、优秀的学生会长,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学习心得的分享和演讲,赢得满堂华彩。 夏母皮笑肉不笑地拍着手,看着一旁低头玩手机的夏昭,恨铁不成钢道:“都是车家的儿子,怎么他就成了车家的代表在人前显耀了?把你,又把我放在哪里?” 夏昭微怔,手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从小到大,他能感受到车父对母亲的喜爱和对他的纵容,可现在看来,车父除此之外,一点儿也没有把他当成过继承人来培养。 反倒是对那个车珉清,三令五申,严厉敦促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连在这样的场合,车父也丝毫没想过要他去表现什么。 夏昭望着台上万众瞩目的车珉清,眼底的嫉恨暗暗闪烁。 他懒得再听夏母去抱怨什么,转身要走,却和同样起身往这边来的郑纱栗撞个正着。 郑纱栗眼睛死死盯着朴迅羽离开的身影,见撞了自己的人还愣在前面,顿时不顾形象骂道:“西八,你没长眼吗?!” 夏昭脾气也不好:“是你冒冒失失撞的我吧?” 他低头逼近她,眼含恶意和鄙夷:“哪次不是你投怀送抱,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可惜我根本看不上你。”他啧了一声。 郑纱栗瞪大眼睛,一时被他厚颜无耻的话惊得说不出话。 郑母和夏母的脸色都是一黑。 夏母主要是有些责怪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弄僵了和郑家的关系,也败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他们母子本来在车家就没什么实权,如果他将来娶不到一个强有力的妻子,更加无力和车珉清去争夺财产了。 夏母迅速反应过来,歉意地笑着:“哎呀纱栗,我们家小昭孩子心性惯了,说话没个顾忌,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郑纱栗才不耐烦她说的这些屁话,“谁稀罕你的道歉!” 她指着夏昭说:“我要他跪下向我道歉!” 夏昭扯着唇,面色冷淡。 夏母神情一僵。她上前拉过郑纱栗的手,说:“夏昭这样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要道歉就由我跪下向你来道歉吧。” 说着,她哭着就要跪下。 “纱栗。” 郑母突然出声,语气里有着不赞同和制止。 郑纱栗吼道:“好了好了!谁要你跪了!” 老妖婆,这么能装!她恶狠狠地想。 郑纱栗暂时懒得和他们掰扯,连忙跑着去追朴迅羽了。 挽回朴迅羽联姻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余惜看着这场闹剧,神色都没变一下。 刚拿起桌上的果汁,就察觉到台上有道目光看着她。 余惜抬头,正好和车珉清遥遥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他即使被打断了演讲,仪态依旧得体,面容温和礼后。 余惜对着他勾唇笑了笑,将果汁一饮而尽。 车珉清目光微闪,瞳色在白炽光下淌着光。 朴迅羽刚启动车子,旁边骤然跑出一个人拦在车前面。 他打开远光灯,郑纱栗瞬间被刺目的灯光照的眩晕。 郑纱栗忙跑到一旁,拍打着他的窗户,“朴迅羽!你给我出来!” 可里面的人压根没想搭理她,朴迅羽无动于衷的模样让郑纱栗简直气急败坏。 她脱下脚下的高跟,一下比一下狠地敲击着车窗,嘴里还骂着: “朴迅羽你混蛋!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取消联姻!” “我告诉你!你取消也没用!我们迟早是要结婚的!!” 车窗骤然打开,郑纱栗手里的高跟鞋一下子砸到了里面,被朴迅羽伸手抓住。 他嫌弃地将她手里的鞋扔远,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郑纱栗冷笑着:“反正我告诉你,我和你注定是要绑定在一起的。” 朴迅羽盯着她,直盯到郑纱栗发毛,他轻笑一声:“你做梦呢。” 郑纱栗刚要脱口而出说自己的妈妈和金母达成了交易,他绝对反抗不了的时候,朴迅羽的一句话瞬间让她哑了声。 也让她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他说: “如果我和你结婚,你一定只会是一具尸体。” 第29章 保育院风波 要想成功考入名牌大学,光靠学习成绩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多方面的发展评优,来方便大学测评你是否会被录入。 因此每个高中生都有一个生活记录簿,记录在校表现、比赛成绩、活动参与程度等等,上面记录得越满,含金量越高,入选名牌大学的几率也越大。 余惜参加了学校每周公布的可以加学分的公益活动,选了其中的一个: 去保育院当一天的生活助教。 保育院里面收容了很多没有父母或父母无法照管的儿童,设有托儿所、幼儿园、小学等。 余惜要去的是里面的小学。 登记完后,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把余惜带到了一个学生宿舍附近,院子里摆着几大盆小孩儿的脏衣服,工作人员指着这些盆说:“这些是你今天的任务。” 余惜问:“这些不能机洗吗?” 工作人员微笑解释:“小朋友的衣服脏的厉害,洗衣机洗不掉,只能人工清洗,既然你是自愿来当志愿者的,就不要有什么怨言了吧。” 余惜沉默几秒后,说:“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轻蔑一笑,见她不敢和自己斗嘴,心安理得且趾高气扬地离开去偷懒了。 别人乐意捧着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她可不愿意,就算把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都给这些学生,他们也绝对不敢反驳什么,毕竟她手里还拿着评优好坏的章呢,得不到她的章,这个公益活动就白干,他们就别想得到学分。 说不准,她再心情不好写上几句差评,刻在学生的生活记录薄上,他们就永远也别想进入名牌大学了。 余惜没有傻傻地真去洗衣服,而是根据这里的指示牌,一路找到了小学教学楼。 她记得刚刚那个工作人员胸前的铭牌号码,虽然对方将身上的铭牌刻意遮挡,但是在登记的时候,登记簿上面却清晰地标明了当天的工作人员的名字和工号,对方显然遗漏了这个。 这里的教学楼并不正式,也不会有优秀的教师特别仔细地去教授书本知识,更多的只是一种常识性的教育,许多学生都窝在一间大教室里,围着一个大圆桌坐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每间教室的门都紧紧关着,余惜透过教室门中间的透明窄窗一间间看过去,打算找到负责人的办公室。 可在路过其中一间教室的时候,余惜不禁停下了脚步。 教室里,车珉清穿着一件看着干净普通的蓝色衬衫和牛仔裤,带着普通的银边眼镜,正言辞清晰地在讲台上讲着数学题。 小孩子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上面,手里拿着笔在纸上面抄抄写写,小脸上满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余惜有些诧异,车珉清居然也会在这里,毕竟按照他优秀的成绩、学校经历和家庭背景,是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来加分润色的。 而他在这里当老师的熟练,还有那些学生对他的亲近,都表明他不是第一次来。 余惜没想太多,刚要离开,下课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随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余惜看到远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是往这边来的。 余惜想也没想,直接开了手边的门把手,推开门钻了进去。 教室里清润的讲话声戛然而止。 外面的中年男人没过多久,从另一边也推门走了进来。 他忙跑到车珉清面前,刚要说话,却看到车珉清眼神看着别处,便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背靠着门框,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他看向车珉清疑惑出声:“这…这是?” 车珉清放下手里的书,淡声答道:“我带来的助手。” 男人愣愣点了点头:“哦,哦。” 他想起自己前来有更重要的事,就没多追究车珉清怎么突然带了个女助手过来。 他商量着说:“车会长,一会儿的课就先别上了,我带孩子们出去有点儿事,您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车珉清问:“什么事?” 男人脸色为难起来,说话也变得支吾:“就是…就是有点儿事…”见车珉清面色冷淡,他又慌忙补充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带孩子们去做个体检,对,体检。” 男人说的话漏洞百出,车珉清看破不说破,点头道:“好。” 男人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好嘞好嘞,今天辛苦车会长来给孩子们教课了。” 车珉清随意说:“我的荣幸。” 男人忙低着头,哪敢啊。 车珉清收好自己的东西,将包背在身上,抬步走到余惜面前:“走吧。” 余惜伸手,车珉清一顿,便将手里的包递给了她,眼底若有若无划过一丝笑意。 余惜打开门,让车珉清先出去,随后跟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出教学楼,见车珉清还要往门口走,余惜叫住他。 “我还有事儿。” 余惜将包递给他,车珉清没接,他双手插着兜问:“什么事?” “我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 车珉清想了想,“你接了学校派在这儿的公益任务当生活助教?” 余惜点头,手里的包举累了,便又把手放下了。 车珉清说:“可你刚刚不像是在做生活助教,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发现才躲进了我的教室。” 那天晚上,车珉清说要帮她,余惜答应了。 所以他们可以算是并不互相信任和了解的盟友了。 余惜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说:“我被工作人员故意刁难,所以是准备去找负责人的。” 车珉清点了点头,走近从她手里拿过包,然后朝她后面、也就是来时路走去。 “刚刚那个就是负责人,我带你去找他。” “我可以自己去。” “我是学生会长,学校和保育院的合作出了问题,学生被刁难,我应该得到一个交待。” 余惜看了他的背影几秒,然后跑着追了上去。 刘副院长将孩子们都带到了医务室,让他们一个个排起队进入拉着的帘子后面,医生让他们脱掉上衣,露出后背。 刘副院长走到医务室一旁沙发上坐着的人旁边,弓着腰道:“这是最后一批学生了。” 朴迅羽说:“6岁以上的都带过来了吗?” “是的,”刘副院长低着头悄悄打量朴迅羽的神色,心里也不明白dg集团的太子怎么会突然到保育院来搞这么一出,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但他也不敢问清楚朴迅羽的目的,只能照办,毕竟这个保育院是dg基金会资助建立的,他可不想丢了这份油水不错的工作。 朴迅羽站起身,伸手掀开挡着的帘子。 里面的人一惊,开口就要骂,但看到是谁后,忙变了笑脸道:“朴少,我们很快就好了。” 朴迅羽说:“太慢了,让所有人一起脱了上衣站成三排,我来看。” “这…”医生为难,虽然都是小孩儿,但是有男有女,怎么好全部一起脱了上衣站在一起。 朴迅羽眯眼:“没听到我的话吗?” 医生胳膊掰不过大腿,但还是小小挣扎了一下,让女生在帘子里,男生在帘子外,然后所有人一起脱了衣服。 小朋友都还小,虽然疑惑,但也只以为这是体检的新方式,忍着心里的小羞涩乖巧地脱了衣服。 朴迅羽个子高,一眼扫过他们的后背,没看到一个后背有大块儿红色椭圆胎记的。 他皱眉,难道人不在这个保育院? “好热闹啊。” 朴迅羽回头看向来人,面色谈不上友好。 车珉清礼貌一笑:“迅羽,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朴迅羽却看向了他身后的人,目光灼灼,像是要吃了他后面的人一样。 余惜坦然对上,看他像看陌生人。 朴迅羽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车珉清说:“我们在这里做公益活动。”他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这些小孩子,孩子们看到车老师出现,瞬间变得叽叽喳喳的,开心地同车珉清问好。 因为记得车珉清说过,余惜是他的助手,于是这群孩子满眼天真热情地也同余惜问了好。 余惜弯唇浅笑了一下:“你们也好。” 这一笑,让两个人都是一怔。 向来强硬尖锐的人突然露出这样柔软的笑来,竟让人觉得从没认识过真正的她似的。 朴迅羽哂笑:“倒是会装模作样。” 余惜笑意收起,对着他似乎只有冰冷。 朴迅羽于是也不再笑,哪怕是嘲讽的笑。 余惜看向一旁的刘副院长,简明扼要说了那个工作人员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并附带指出如果他不处理,对保育院的发展以及光羽高中和保育院之间合作的影响和弊端,让刘副院长对着车珉清和朴迅羽两尊大佛的面,一口爽快地应下了,表示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情。 车珉清适时补充:“光羽高中在保育院开展的公益活动,是学生和保育院互帮互助的合作,我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给学校和保育院的合作带来隔阂,当然,我相信院长您的能力和品格,一定能很好地解决一切问题。” 车珉清伸出手:“很期待到时候您的答复。” 刘副院长被他一番话架在火上烤,汗都要下来了,赶紧将手伸了过去,“一定,一定。” 朴迅羽目光在车珉清和余惜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莫名觉得碍眼。 他们在谈的事情,只有他是局外人。 朴迅羽讨厌这种局外人的感受,他掏出打火机,打开又猛地盖上,声响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朴迅羽的火力却是照着刘副院长开去的:“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排在别人后面了?” 刘副院长瞪大眼,冷汗直流:“朴少…没…我没啊…” 朴迅羽拧着眉:“没?我的事情没办好,你却和别人聊得尽兴啊。” 那是尽兴吗?那不是被迫吗? 况且车珉清他也得罪不起啊,难道车珉清说话他不搭理吗? 刘副院长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东方的黄历。 车珉清看向朴迅羽说:“迅羽这是在找什么人吗?需要我帮忙吗?” 朴迅羽挑眉“哦”了一声,语气随意:“不过就是我妈天天念叨着我没在家陪她,觉得寂寞,所以我特意来这里挑个顺眼的家伙给她送去,让她别那么无聊。” 这胡闹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啊,刘副院长暗暗擦着冷汗。 车珉清显然也听出了朴迅羽的敷衍,但他没有当面细究别人隐私引人发怒的爱好,便顺着说:“这样啊?那找到了吗?” 朴迅羽说:“你不是看到了吗?这头蠢猪一点儿事都办不好,一个顺眼的都没有给我找来,简直是——” “该死啊~” 刘副院长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 就在这时,帘子里突然爆发一阵吵闹声,是小孩子的尖叫和震惊。 朴迅羽刚要伸手掀帘子,刘副院长冒着要完蛋的风险提醒:“里面都是小女孩儿,朴少你…” 然而朴迅羽哪管你男女老少,他想做的没人拦得了他。 手拉住帘子掀开半角,就要彻底拉开,却被一双说不上细腻的手抓住了手腕。 余惜说:“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朴迅羽来不及感受手腕上的触感,就被这话刺得气笑:“你说什么?”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9,爱意值12。” 神经病,难道他是个抖m? 余惜听着系统的播报音,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最后的目光又隐隐带了丝挑衅。 朴迅羽瞪着她,余惜见他也没动手,便扯回帘子,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朴迅羽神色阴沉地站在原地,身上仿佛有黑气环绕。 刘副院长默默后退数步,并在心里为车会长的女助手点了个赞。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指着另一个短发还裸着上半身的小女孩儿神情嫌弃又震惊:“泥…泥是男孩子,为什么要专成女孩子?” “我们都被你看光光了,你是大流氓!” “呜呜哇哇哇!!” 小女孩儿一哭,其她的小孩儿也跟着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被指控的“小女孩儿”不知所措地独自站在角落,神情懵懂,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惜拿起地上的衣服打算先给人穿上,却被刚刚的小女孩儿制止。 “姐姐,不要给他穿衣服!穿衣服的话,他就又会变成女孩子,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余惜说:“他年纪这么小不穿衣服会感冒的,你也不想他生病吧?” 善良的小女孩纠结又犹豫:“可…可是…” “就算给他穿了衣服,姐姐也能记住他是男孩子了,以后也不让他扮成女孩子了,你们就不用怕啦。” 小女孩儿明白过来:“那好吧,那你快给他穿上吧,医生叔叔说过感冒是很难受的。” 余惜看向面前打扮成小女孩的男孩儿,将衣服给他套上后,果然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性别,简直粉雕玉琢得雌雄莫辨了。 不过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余惜注意到他的背后有一块儿从肩胛骨延伸到腰部的细长椭圆形红色胎记,十分的显眼。 男孩儿始终沉默得过分,眼神也总失焦,看着不太能适应外界的环境。 余惜将人都带出去,刘副院长上前问:“怎么了?没事吧?” 余惜牵着男孩儿的手,暂时不打算直接说出刚刚的事情,便说道:“没什么,就是小打小闹,你先带孩子们离开去吃饭吧。” 刘副院长点点头,觑了一眼朴迅羽的脸色,见他死死盯着旁边少女的后脑勺,便快速溜走了,并带走了除了男孩儿以外的小萝卜头。 车珉清见余惜牵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小男孩儿的手,也没多问,“走吗?我送你。” 余惜摇头,看了身边的小男孩儿一眼:“还要等一下。” 车珉清点头。 余惜又说:“你也…陪我等一下。” 车珉清微怔。 还不待他去思考余惜怎么会突然这么亲昵地说话,余惜眼底的深意就让他瞬间了然。 她是有事,但因为朴迅羽而没有直说。 车珉清答应:“好。” 一丝丝不明显的怅然在心头掠过。 朴迅羽点燃一根烟,然后猛地从两人中间穿过,余惜被撞得左肩一痛,车珉清伸手去扶余惜,半途空中突然掉下来一根燃着的烟蒂,猩红的火光足以小小地烫伤一下车珉清的手背。 车珉清仅犹豫了一秒,就收回了去抓余惜的手。 朴迅羽隐隐嗤笑,右手抓住余惜的手臂,将人往外拖着走。 余惜右手赶紧松开了男孩儿的手,被朴迅羽拽着离开的时候回头对车珉清做了口语: 这个小孩儿很重要。 车珉清懂得了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朴迅羽拽着余惜一路离开了保育院。 车珉清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渐渐落在了自己刚刚收回的手背上。 其实被烟蒂烫不痛,因为车父在他小时候因为他的贪玩,拿烟头烫过他无数次。 他早就麻木了这种痛觉。 真正让他收回手的原因是,他现在还没有实力和朴迅羽斗。 所以此刻, 是他吸收了无数次教训站在高位后, 又一次被更高位的压制, 以至于那种被父亲压制的挫败感卷土重来。 车珉清狠狠地搓了一下手背的皮肤,那里很快红了一大片。 从前是车父,现在是朴迅羽, 一个一个,他都会, 铲除。 第30章 相爱相杀的戏码 朴迅羽强硬地把余惜塞到副驾驶上,余惜挣脱不过只好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朴迅羽一脚油门,手打方向盘,敞篷跑车飞速开了起来。 “你知道濒死的感觉吗?” 剧烈的风声模糊了朴迅羽的声音,余惜感觉自己一张嘴,就会被灌入满嘴的气流,索性装作没听到。 朴迅羽轻哂,将车顶放了下来。 耳边瞬间清静了下来。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吧。” 余惜说:“你不怕我扰乱你开车和你同归于尽吗?” 朴迅羽说:“可以啊,只要你敢。” 他一脸跃跃欲试的疯狂,时不时侧目盯着余惜。 余惜冷着脸:“疯子。” “余惜。”朴迅羽忽然叫她的名字,“那群畜牲死了不是更好吗?他们对你根本不好。” 余惜眼眶眨眼泛红,几近咬牙切齿:“他们对我如何关你什么事?你就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 朴迅羽打量着她的神情,遗憾地发现这恨如有实质。 他叹息:“你知道和我作对的代价吗?疯丫头。” “过去小打小闹我都没放在心上,但如果你一定要向我报仇的话…” 朴迅羽脸上露出一种似癫狂似陶醉的神情,“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余惜眼神坚决:“尽管来就好了。”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5,爱意值15。” 居然…持平了。 余惜垂着眼,平静地感叹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恨意值增长,朴迅羽的爱意值也在增长,但总归没有坏处。 余惜全身心地沉浸在给自己塑造的角色中,她相信,之后的戏码会非常精彩。 朴迅羽将车开到了一个赛车场。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极限障碍赛车挑战赛。 有工作人员把朴迅羽开来的车停到车库,随后另一个人领朴迅羽去赛车库取自己的赛车。 余惜全程被朴迅羽抓住手腕胁迫着向前。 朴迅羽的是一辆经过自己改装过的、性能和装置都是顶尖的车。 车身以烈日沙漠为主题,呈金黄色,上面绘有一条巨大的响尾蛇,蛇鳞逼真泛着流光,硕大的头部栩栩如生,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朴迅羽照常将余惜塞到副驾驶,然后开车去了比赛的起跑线。 已就位的赛车手看到这标志性极强的响尾蛇赛车,自动退出了一个位置让给朴迅羽。 朴迅羽的车窗贴了防窥,别人看不见里面的余惜,但她可以看到旁边赛车的副驾驶上都坐着穿着暴露的赛车女郎。 旁边的裁判已经高高举起旗子,预备开始,朴迅羽却突然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倾身过去余惜那边,也解了她的安全带。 “你做什么?” 朴迅羽眼底晦暗一片,勾唇轻笑: “你知道吗?和我作对就是无限接近死亡。” 朴迅羽打开引擎,蓄势待发,口中却依然吐出无情的字眼: “今天我就带你体验一下什么是濒死的感觉。” !!——开始。 赛车早就如同拉满了弓的弦上箭一样冲了出去。 余惜甚至都来不及重新系上安全带,就被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推离了座位。 她及时稳住身体,坐回座位,手抓着车门,眼睛不得不聚焦到眼前的一切。 第一个障碍是侧飞滑行,一块儿巨大的三角坡面障碍拦在路中间,只留下够半个车身通过的路面。 没法超车和并行,瞬间就能分出排位。 余惜只感觉车身一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左歪去,几乎要倒在了朴迅羽身上,朴迅羽嘴角带了丝笑意,目光在转瞬间变得凌厉,车身如珍珠走绸般丝滑,瞬间穿过了这道障碍,俨然排在第一。 余惜胸口被颠簸震出一阵不适,可来不及给她调整的时间,50米后又是连续过弯3个s,弯度大,直道短,非常考验技术。 朴迅羽手上飞速地转动方向盘,配合脚下的油门,车身便像一条扭曲的蛇一样柔软转换。 余惜干脆紧紧闭上眼睛,来对抗那阵眩晕感。 接着余惜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以为快要结束,却发现前面有一个陡直的上坡面,赛车必须从这上面飞跃。 没有安全带,两人的身体只能贴紧座位上的每一寸空间,否则整个人都会在这巨大的坡度下后仰出去,若方向盘脱手,赛车就会瞬间失控,从坡面摔下,发生车祸。 余惜看向朴迅羽,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反而生起隐隐的疯狂。 好在他的技术过人,赛车平稳爬上坡,但随之而来的也是陡峭急遽的下坡,赛车没有减速的余地,整个车身往下猛扎,两人身体瞬间被弹了起来。 余惜额头侧面撞上车上的凸起物,瞬间红肿。 朴迅羽听到声音,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怕吗?”他甚至能分心问。 余惜全神贯注在稳住自己的身体上,不是她后来找不着机会系安全带,而是安全带居然是带锁盖的,朴迅羽锁上后根本用不了。 朴迅羽挑了挑眉,没再逼问。 下坡过后又是极其考验人心理素质的一关:泥地飞行。 特意挖空的路面,坑坑洼洼的地表填满黄土,大量的水掺和其中,使得其像泥沼一样难走。 朴迅羽毫不犹豫开了进去,飞溅的泥土瞬间沾满了车镜,掩盖了视野所及的地方。 然而他丝毫没有因此减慢速度,尽管改良过后的赛车减震性能增强许多,但此刻却让余惜觉得自己就像是海上随风浪颠簸无依的小船,迟早会侧翻入海,被大海淹没。 朴迅羽说:“其实如果你求饶,我可以放了你。” 余惜不服:“你以为这就会让我害怕吗?” 朴迅羽笑意微顿,“你还真是嘴硬。” 他猛地一踩油门,余惜整个人撞到前面,胸口一阵剧痛,却连一丝痛叫都没发出来。 朴迅羽眼神微闪,接下来没再继续折腾她。 最后穿过一道强烈的水幕后,就是连续的旋转弯道。 朴迅羽一言不发,任车子平稳却极速地抵达了终点。 工作人员欣喜扬起第一名的旗帜,准备为赛车上面的人庆祝,然而响尾蛇车主根本没打算停,速度不减,拦在前面的人被急速驶来的车吓坏了,纷纷避让开,再看去,只能看见车身的一个尾巴。 余惜忍着难受开口:“我要下车。” 朴迅羽头也不回:“除非你求我。” 余惜冷笑一声。 朴迅羽以为她妥协,心底的狂风巨浪稍稍平复了一些。 可下一秒,身前的空间突然被人占据,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传入朴迅羽鼻尖,他失神一瞬。 还不等他说什么,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身前的人就回到了座位。 朴迅羽转头看去,平静的表情有一瞬破裂,他吼道:“余惜,你个疯子!” 余惜打开车锁后,毫不犹豫拉开车门要往下跳。 朴迅羽猛踩刹车,并伸手去拽余惜胳膊,大力将人拽回,敞开的车门被车速压迫的风力扯坏,歪歪扭扭挂在车上面。 车里面也灌满了风,车的速度降了下来。 赛车近乎报废一般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燃起黑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20。” 朴迅羽将余惜拽下车,一把扔到地上,他冷笑连连,神情阴鸷暗沉地盯着余惜: “你还真是不怕死。” 余惜手掌心在地上蹭破了皮,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怕死还怎么找你报仇?” 朴迅羽又惊又怒地骂道:“你个该死的疯丫头。” 余惜踉跄着起身往前走。 朴迅羽见她还有力气折腾,只觉得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臭石头。 又臭又硬。 砸都砸不坏。 说不准哪天真能把他砸死,朴迅羽啼笑皆非地想着。 他看着自己报废的车,打电话叫人过来,然后自己跟着余惜慢吞吞的脚步走在后面。 朴迅羽伸手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滚。” 朴迅羽厚脸皮地说:“不想滚。” 余惜觉得累,这身体被他折腾得够呛。 她心情很不好,于是根本不想去和朴迅羽没完没了的拉扯。 她想歇一歇,眼前却忽然阵阵发黑,接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意识消失前,她知道有人接住了自己,除了朴迅羽,旁边再没有人了。 朴迅羽看着怀里不省人事、面色苍白的余惜,皱着眉,莫名开口: “这么弱,怎么找我报仇?” ——爱意值+2。 … 这是余惜在这个世界第二次在医院里醒来了,只不过这个病房不是医院简单的黑白蓝,更像是为专门养病打造的卧室,家具一应俱全,整体风格偏法式复古。 余惜推开门出去,才发现这是一间套房,门外是宽敞的落地窗客厅。 余惜蹙眉。 这时左边角落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朴迅羽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正用毛巾擦着湿发。 “醒了?”他问。 朴迅羽随意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搁架上,走到厨房吧台后面,拿杯子倒了一杯酒,然后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余惜借着落地窗的倒影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戴着纱布。 手心贴着创口贴,她感受到胸口似乎也被擦了药。 余惜嗓子干哑着说:“水。” 朴迅羽一顿,手里边拿杯子倒水边吐槽似地说:“竟敢叫仇人给你倒水喝。” 余惜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朴迅羽将水递到她面前,余惜拿过。 杯身温热。 余惜没说什么,将水喝了大半。 朴迅羽挑眉,“谢谢也不说?” 余惜将喝完的玻璃水杯猛地朝他的额头砸过去,朴迅羽险险别开头,玻璃杯的边沿在他的额角划出一道1cm左右的红痕,隐隐破了皮。 余惜微笑:“谢谢。” 朴迅羽伸手摸了下额头,带起一丝轻微的刺痛。 如果反应慢一点儿,他可能就被砸成了个瞎子。 被挑衅的愤怒和不爽使得他戾气横生,可在看到余惜的假笑后,朴迅羽似是皱眉,无可奈何地说:“脾气真大。” 两人一左一右的额头都挂了彩,朴迅羽心里渐渐地生起一丝扭曲的快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26。” 没过多久,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朴迅羽看了余惜一眼,随后拿起电话进了书房。 余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脱掉拖鞋拿在手里,赤着脚踩在毛毯上,靠近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门像是特意没关紧一般,朴迅羽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如果可以,不要留活口。” 朴迅羽手里夹着根烟,侧脸露出的半边眉眼被烟雾笼罩,明明灭灭。 “那个孩子,我会找到。” 余惜离开门边,回了房间拿走自己的东西,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大概十分钟后,再出来的朴迅羽已经换了衣服。 灰色的polo衫和浅色牛仔裤,配上他高挑的个子,休闲有个性,看着格外养眼。 朴迅羽随手往后抓了抓头发,往沙发上看去,才发现原本笔直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朴迅羽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也空空荡荡。 朴迅羽看到门口那双摆得整齐的棉拖,骤然发笑:“疯丫头总是对我避如蛇蝎呢。” 余惜出来后,沿着人少的街道找到一个长椅坐下。 手机还剩30%的电,余惜找到车珉清的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余惜?” 余惜嗯了一声,“我有事和你说。” 车珉清却先问道:“你还好吗?” 余惜简明扼要:“没什么事。”她没去探究车珉清的关心,只以为这是盟友之间他惯常的礼貌。 她继而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那个孩子,我需要你把他从保育院带出来,然后找个地方让人照顾他。” 车珉清答应:“好。” 余惜有些惊讶:“你不问为什么?” 那边传来类似钢笔合盖的声音,紧接着车珉清说:“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孩子是朴迅羽出现在保育院的原因。” 余惜说:“是,朴迅羽应该是在找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能让他找到。” 车珉清轻轻一笑:“好,我会安排好的。” 事情说完,余惜准备挂电话,车珉清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你放心,原因我也会查清楚。” 余惜微怔,“好。” 车珉清看着挂断的电话界面,将手机倒放在了桌子上,手却没离开,不自觉地敲击着手机背面。 车珉清有些疲倦地靠着椅子,似在闭目养神。 半晌,他拿起手机,给最上面的来电号码备注: poppy(x). ——罂粟的英文,和余惜拼音的缩写。 余惜点开短信,找到收件人崔东函,开始编辑: 东函哥哥,你在哪儿?如果你在就好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场大火带走了我的所有,爸妈不在了,弟弟也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我没有亲人了,即使他们不爱我,可如果没有他们,我哪里还有家呢… 所有人都嫌弃我,都讨厌我,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了,东函哥哥,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这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们彼此,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亲人吗? … 东函哥哥,我想我真的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了… 对不起…又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你了… 希望你以后能够替我好好开心,永远永远的快乐。 余惜面无表情点击发送,电量也在这一刻彻底告罄。 第31章 崔东函出现 冷白的光晕下,浴缸里的水不断外溢,水下的人只有一头黑色短发稍稍露在外面,再无其他动静,静得宛如要上演惊悚片。 旁边的架子上,手机正在计时,显示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上方的信息栏不断弹出,手机发出震动的嗡嗡声。 哗地一声,水珠四溅。 崔东函从水里探出头,屏住的呼吸骤然通畅,脸上被憋出的红晕渐渐消失。 崔东函慢条斯理从水缸里站起身,脱掉身上湿透的衣服,洗了澡。 等坐到椅子上后,崔东函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浴室。 他起身去拿,指纹不小心碰到解锁,屏幕亮了起来。 飘出的信息通知栏格外突出显眼。 崔东函伸手点开,一大段话就这样弹了出来。 看完后,崔东函眼睫撩起,微微讶异。 余惜,居然…要寻死吗? 崔东函蹙眉。 犹豫几秒后,他打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不要做傻事。 然而半小时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应。 崔东函脑子像是一瞬间触电,回想起一件早就模糊记不清的事情。 那时他放学回家,看见爸妈像仇人似的又吵又打,毫不犹豫跑到了天台,坐在围墙边缘上,俯瞰着脚下的街道。 然后余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抱住他的腰,哭喊着说让他不要寻死,还特别脆弱地说他们两个同病相怜,可以做好朋友互帮互助之类的话,总之想要劝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崔东函没有丝毫感动,只觉得她蠢,破坏了自己的安静。 她不知道,他只是喜欢这种坐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 他那时只当她是自己脚下的蝼蚁。 崔东函摩挲了一下手机边缘,将手机揣回兜里,回卧室换了衣服。 一只蝼蚁的死活可以不用在乎,但如果是从此只能以他为依靠的蝼蚁,他可以考虑救一救。 余惜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有些惊讶。 崔东函:位置告诉我,我们见一面。 按照剧情,这时候崔东函应该在国外吧。 余惜感到一丝违和。 其实剧情里崔东函出国的这段时间,几个主角具体怎么过的,书中都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节。 因而余惜并不熟知双男主重逢前这个阶段的发展。 可有一点儿至少是确定的,那就是崔东函出国的剧情是他和朴迅羽感情的催化剂,可如果崔东函没有出国,这就已经不受剧情控制了… “404。”余惜在心里呼唤。 像程序加载一样,爱恨系统404过了四五秒才开始响应。 “宿主,什么事?” “我想知道崔东函现在的位置。” “抱歉宿主,系统不会插手帮忙宿主的攻略任务。” “你可以不用具体回答,接下来如果我说对了你可以装作程序故障滋一下吗?毕竟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要共事很久,这也算是我的福利了不是吗?” “——” “崔东函没有出国。” … “滋——” 果然。 是因为蝴蝶效应吧,剧情发生了改变。 余惜惊讶过后便很平静,因为她的变化而带来蝴蝶效应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么原剧情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余惜叫住要沉寂的系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宿主,不要得寸进尺。” “你之前说的是尽量不干预我的攻略,但没说绝对不伸手。” 爱恨系统沉默。 “况且我不会让你大幅度地参与我的攻略进程,只是一个小忙,不会改变你的原则。” “好。”它妥协。 余惜说:“在崔东函出现之前,提前五分钟告诉我。” 爱恨系统答应:“好。” 余惜给崔东函发的位置是一个大桥。 当然在发位置的时候,她还适时可怜地卖了惨。 “如果能再见东函哥哥一面,那我也死而无憾了…只是真的不忍心呢…” “就这样留东函哥哥一个人忍受这世间的孤独…” “我真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孩儿,东函哥哥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崔东函打了车,将短信对面发来的位置告诉司机。 望着窗外人声鼎沸的街巷和灯红酒绿的楼宇,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出过那栋别墅了。 崔东函并不留恋这样的烟火气,转头对司机说:“请加速吧,司机前辈。” 手机震动了几声后再没了反应。 崔东函打开扫了一眼,然后合上。 如果在他赶到之前,她死了的话,他会很烦。 他不喜欢踩空的感觉,也不喜欢自己的时间被浪费。 余惜正坐在大桥的中间,身体悬坐在铁架上,看起来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她是在系统提醒崔东函快到了的时候爬上来的。 “他到了。” 余惜神情陡然空洞麻木起来,眼底的痛楚藏的很深,却又能让人一眼看穿。 崔东函从车上下来,抬头一眼看到了高架上的人。 司机吓了一跳,想要报警,被崔东函制止。 “她只是在吹风,不是轻生,不用报警。” 司机觉得震惊,在这地方吹风?不要命了。 不过他也没有非要多管闲事,脚踩油门离开了大桥。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大桥上人迹罕至,连来往的车辆都几近于无。 湖边的风刮得冷冽,刺破崔东函单薄的外套,身体上每处毛孔似乎都开始冷得颤栗。 他看向头上方的余惜,以一种不高不低的语调开口:“下来。” 余惜惊喜又茫然地看着他,“东函哥哥?” 她不安地眨着眼,喃喃:“我不是在做梦吧?” 崔东函重复:“下来吧。” 余惜开心地笑了一下,脸上又是散不掉的哀伤,她摇着头:“东函哥哥…你回去吧…” 她苦笑的扯着唇:“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崔东函皱眉,有些后悔今天冲动过来了。 他讨厌不听自己话且愚蠢的人。 崔东函转身离开。 余惜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渐渐被无限委屈弥漫,她咬着唇,几近哭喊:“东函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崔东函脚也不停地离开。 余惜颤栗出声,哭的眼眶红肿,泪如雨下。 像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似握住余生最珍贵的东西,余惜毫无章法又焦急地往下爬,嘴里哭声大喊: “东函哥哥!东函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别走!我下来!我马上就下来!!” 几近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崔东函顿住。 他转身看去,只见少女胡乱地抓着高架,在距离地面有一米多高的时候甚至就想莽撞地往下跳。 这一冲动跳下去,难保不骨折。 少女的哭声刺耳,一声声哀求他的停留,崔东函漠然看着她,说:“爬下来。” 少女哭声一顿,愣愣地点了点头,按他的话一点一点小心地爬了下来,过程中她时不时看他走没走,眼底的焦急将他紧紧缠住。 崔东函见人已经下来,说:“过来。” 于是少女便听话地一步步走过来,她眼底试探,带着小心翼翼,焦急落在脚上,便是止不住地想跑过来,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 似是见他没拒绝,少女终于不再犹豫,飞奔着冲到了他面前。 甚至胆大包天地抱住了他。 崔东函身体一僵,下意识伸手推人,可怀里的人抱得紧,像蟒蛇缠绕。 崔东函瘦削的身体抱起来毫不费力,余惜努力地往他怀里蹭,像是要融进他的骨血里。 “松开。” 余惜听出他的语气不好,便识趣地慢慢松开手,眼底怯怯,声音凄凄:“东函哥哥…” 崔东函嗯了一声,低头整理褶皱的衣服。 余惜低着头,低微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庆幸,又暗含一丝落寞,“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东函哥哥了…” 崔东函整理衣服的动作微顿,手顺势落下扯直衣摆,嘴里说:“不会的。” 余惜抬头,眼神晶润灿烂起来:“嗯!” “谢谢你,还好有你。”她满眼虔诚地看着眼前的人。 好像此刻的他就是她余生唯一的信仰,只有他,可以给她如太阳予万物的生的力量。 崔东函极其自然地露出一个笑,抬手浅浅别开她脸侧的碎发,“以后不要再想不开。” 余惜不自然地脸红:“好…” 可如果她抬头仔细打量崔东函的眼神,就会发现他的眼底不是温情,而是对信徒施舍的高高在上。 崔东函说:“我叫了车,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余惜又忍不住落泪,却强忍着:“好…” 崔东函盯着她的脸,觉得她长进了不少。 记忆中的她哭起来的眼神总是仇恨尖锐,不管不顾地号啕大哭,只叫人看了厌烦,可现在她似乎很懂得怎么哭才惹人怜惜,崔东函看了只觉得她哭得好。 眼尾泛红,眼珠晶润,红唇微抖。 “你现在住哪儿?”他问。 余惜说:“我在给人当家教老师,住在雇主家里。” 崔东函点头,没细问,“那就回去吧。” 余惜慌乱地拽住他袖子,眼神期冀:“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崔东函沉默。 余惜心神无主地胡乱点着头,笑着说:“没关系的…今天能见到你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崔东函看着她营养不良的头发,心想,她过得似乎真的很糟糕。 想起之前郑纱栗对她的欺负,现在她也依然在承担本该落到他身上的欺凌吗? 过得一定很痛苦吧? 余惜茫然:“什么?” 崔东函微怔。 原来他刚刚把那句话说出了声。 余惜眼底窃喜,很喜欢他这样关心她,她用力摇头:“我没事的!” “倒是你…”她眼光一暗,“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难吧?” 崔东函探究着她有几分真诚,她的痛苦大半因他而起,她一点儿也没猜到或者怨过他吗? 竟然…还在不自量力地关心他。 “我没事。”崔东函说,他抬手摸了摸她杂乱的头发,“以后要好好保养头发。” 余惜脸热,窘迫地低着头:“我知道了…” 东函哥哥一定是嫌弃她了吧… “我没有嫌弃你。”崔东函像是料到她的想法,开口说。 余惜眼睛一亮。 崔东函浅笑了一下,“你是女孩子,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外表,这是你的武器。” 余惜懵然地看着他,似是不解他的意思,但是她听进去了他的前半句。 “我会的。” “东函哥哥,谢谢你。” 崔东函眼睫微垂,一丝满意在眼底划过。 他喜欢听话的工具。 计程车来了以后,崔东函打开车门,让余惜坐了进去。 余惜依依不舍地频繁抬头看他,“东函哥哥…我…” 崔东函站在门外,目光低垂看她:“以后每周六,晚上十点,你在这里等我。” 余惜惊喜答应:“好!” 心底却在懊悔,早知道今天就不选这里的位置了,太远了。 余惜没再纠缠,只是扒着窗户看越来越远的崔东函,直到他在视野里消失不见。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5,爱意值1。” 余惜挑眉。 恨意值-5?应该是她的肢体接触让他不适了。 如果她之后无限制造肢体接触,或许他会更加不耐烦地增长恨意值吧。 但是和崔东函这短暂的接触以来,余惜决定坚持之前定下的攻略方向,得到他的爱意值。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数值做不得数,完成任务也不能单纯的依赖冰冷的数据去行动。 她相信,等到逆反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值都会转变为爱意值。 在住进郑家后,郑母就和她说明,她给郑纱栗补习,是有工资的。 余惜没拒绝,郑母给的丰厚,一小时两百,是普通家教小时费的几倍,因而余惜手有余钱。 今晚她直接在郑家附近找了一个旅馆对付一晚。 第二天天刚亮,余惜就退了房离开。 郑纱栗早早起来敷着面膜,在做瑜伽,先是听到楼下的门铃声,随后她就听到了余惜的声音。 郑纱栗拉开门,走到走廊往下看。 “余惜。”她叫底下的人。 余惜倒了杯热水刚要喝,闻声看去,微笑道:“纱栗,早上好。” 郑纱栗皱眉:“你现在才回来?” 余惜说:“嗯,昨天有点儿事。” 郑纱栗狐疑,但又不好说什么。 她没好气道:“你不是要给我补习?整天的见不到人,我的成绩怎么办?” 余惜微讶,她居然主动要求补习。 郑纱栗其实不想补习,但是余惜要是老这样消失找不到人,会让她很不安的。 “你听到没有?”她忍不住催道。 余惜点头:“听到了。” 放下热水,余惜边上楼边说:“我回房间准备一下,一会儿开始。” 郑纱栗瞪大眼:“这么快?” 余惜嗯了一声:“昨天没补习,今天拉一下进度。” 郑纱栗不情愿,她今天还要去美容院呢。 “不能晚上吗?” “晚上时间不够。”余惜顿了下,说:“如果你没时间,那就下午开始。” 郑纱栗叹气,“就现在吧。”早点结束她还能去一趟美容院,晚上她还有约呢。 车家。 夏母每天都会亲自为车父炖一锅汤,养胃补身,车父也渐渐养成了喝汤的习惯,甚至因此对夏母更加亲近。 所以她每天熬汤,虽然觉得辛苦,却十分有干劲儿。 夏母见锅里的汤已经好了,准备将汤倒到保温锅里,转身去找餐具,正好看见下楼的车珉清。 尽管实质里互相不喜,但夏母善于伪装,此刻她笑着说:“是珉清啊,要尝尝我做的汤吗?今天做的是西洋参乌鸡汤,很好喝的。” 车珉清听了后点头:“好。” 夏母诧异地张嘴。 往常她这样招呼,车珉清都会拒绝,多余的礼貌都不会有,现在居然答应喝她做的汤了。 夏母表现得十分欣喜:“那太好了,珉清啊,我这就拿碗给你盛。” 车珉清随意地走到汤锅旁边,见夏母转身去碗柜拿碗,他将手里早就装好的粉末轻轻一扬,洒在了锅里。 汤很烫,粉末很快就融合在浓郁的汤汁里了。 夏母笑着拿碗过来,毫无所察地将汤盛到碗里,用毛巾包着递给了车珉清。 “珉清啊,真的很开心你愿意尝试我做的汤呢,这汤刚做好,喝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烫。” 车珉清说:“谢谢,我想端回楼上等它凉了再喝。” 夏母慈祥地弯着眼睛:“当然可以了,珉清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嘛。” 于是车珉清便端着碗上了楼。 进了房间后,车珉清径直走向卫生间,将汤全部倒入马桶,甚至还细心地干湿分离,肉块儿什么的被丢进垃圾桶,不会堵塞马桶。 车珉清按下抽水键,看着马桶重新变得干净,他微微笑了起来: “爸爸,一定要每天都喝很多的汤来保重身体啊。” 第32章 恶毒的郑纱栗 眼前的男模穿着暴露,眉眼勾魂地热舞着,时不时往或坐或站的千金身上贴近。 短发烟熏妆的女生咯咯地笑着,手指挑逗地滑过穿着v领黑色蕾丝的男模,两人眼神暧昧,仿佛下一刻就要天为被地为床了。 短发女生开口,却是对她身后坐在沙发上的人说的:“纱栗啊,这些可都是新货,你怎么能无动于衷浪费我的一片好意?难道你要为你的未婚夫守洁吗?” 郑纱栗面色酡红,面前的桌上歪倒着几瓶空了的名贵酒水。 她捂住嗡嗡作响疼痛不已的头,神志不清地吼道:“西八,你不要提那个家伙!” 短发女生调情的动作一顿,她转身坐到郑纱栗旁边,眼神八卦而试探,“怎么了?你和他吵架了?” 旁边的几个和男模玩闹的千金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去探听这桩令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联姻进展。 郑纱栗听到“吵架”两个字,意识清醒了几分。 “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感情好着呢,怎么可能吵架?” 几个女生瘪了瘪嘴。 短发女生和郑纱栗坐的近,自然看到她神色的微微闪烁,心里的好奇更大了。 看来郑纱栗和朴迅羽真的出事了。 她不着痕迹地问道:“我也觉得呢,你们订婚这么久,感情一定很好,让我们都羡慕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呢。” 说完后她立刻去观察郑纱栗的神色,发现对方在她话落的瞬间,眼神里闪过一抹恨意,手也下意识握紧了。 短发女生简直要大笑出声,向来高高在上喜欢受人追捧的郑纱栗啊,她的感情好像真的出了问题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会不会…是联姻取消了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朴迅羽这样的未婚夫,没有人不想拥有,没有人不想住进那座皇宫似的庄园,成为佣人无数的女主人。 郑纱栗也不是个傻子,听出来她明里暗里试探她和朴迅羽之间的关系如何,不禁眼神狠戾:“无论我和朴迅羽怎样,你也没有上位的资格。” “别做白日梦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臭biao子,陪你玩不过是无聊逗逗小狗而已。” 郑纱栗骄傲地扬起头颅,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包间。 其余人见状,只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短发女,就追着郑纱栗跑了出去。 “纱栗纱栗,我们都没想到安玟是这样的人,竟然敢觊觎朴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啊,太过分了,纱栗这么善良漂亮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被朋友撬墙角,想必此刻一定很伤心吧,真是太令人心疼了,以后我们绝不会再给安玟好脸色看。” “是啊,纱栗,你千万别生气,我们可都是一心一意追随你的呢。” 郑纱栗目光逼人:“你们就没想过嫁给朴迅羽?” 几个女生内里发虚得不行,面上都迅速做出了反应,义正言辞地反驳:“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纱栗,你要相信我们。” 郑纱栗轻嗤一声,不说信没信,但到底没抗拒她们的亲近。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是这群人里家世最差的,见郑纱栗心情依旧有点儿不好,便有心讨好她,凑近了说:“纱栗,我知道有一个可以让你消气的方法。” 郑纱栗眯眼:“什么?” 眼镜女声音越发小了:“我知道这底下有一个地下赌拳场,里面有很多地痞流氓,以及…” 郑纱栗不耐烦追问:“以及什么?” 眼镜女凑近郑纱栗的耳朵用气音说道: “????…” ———瘾君子。 郑纱栗瞪大眼,扇了她一巴掌:“西八,你要让我去那种地方吗?” 眼镜女被打的头一歪,眼镜掉在地上,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再抬头,她又是那副怯懦的样子:“不是的纱栗,我是想说,我们可以找一个瘾君子…” 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像黏腻的虫子一样恶心,满是恶毒隐晦的光。 “让他送给安玟一个难忘的夜晚,保证她以后见到你都想跪着求饶,不敢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郑纱栗瞳孔一缩,久久看着她,直把眼镜女看的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的想法过于恶毒,反而在郑纱栗身上起了反效果。 眼镜女指甲几乎掐破了掌心的嫩肉,静静地等待郑纱栗的宣判。 忽然。 她的肩膀重重一沉。 郑纱栗拍着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味:“你这个方法很好。” 眼镜女眼睛一亮。 但接着郑纱栗说:“不过我有另一个更讨厌的人,所以我决定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她吧。” 郑纱栗看着她:“你要配合我知道吗?” “否则…” 眼镜女连连点头:“放心吧,纱栗,我是你永远忠心的追随者。” 郑纱栗舒心地笑了。 半夜两点,郑家客房。 余惜 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来电人显示是郑纱栗。 余惜按下接听键,那边很快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喂,是余惜吗?纱栗在酒吧喝醉了,你快来接一下她吧!” 余惜说:“我去叫郑阿姨,让她派人去接。” “不行!”对方焦急拒绝,随后生硬地解释:“郑伯母要是看到纱栗喝得不省人事,纱栗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 “纱栗醉了以后一直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难道她喝醉了你都不管她吗?” 余惜妥协似的说:“好,我一会儿过来,你们照顾好她。” 电话挂断后,被说酒醉的郑纱栗抱臂站在一旁,问:“怎么样?她答应过来了吗?” 眼镜女点头:“答应了。” 郑纱栗唇角带笑:“做得好,剩下的快去安排吧。” 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上次偷拍的照片一直没找到机会让朴迅羽看见,现在简直就是一击毙命的好时机,等到她想办法叫来朴迅羽,让他看见余惜和一个肮脏的家伙滚到一起的画面后,不管朴迅羽和余惜之间有什么关系,都可以彻底破灭了。 再者,如果余惜被人得手,那她这辈子就彻底拿捏在她郑纱栗手里了,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第33章 自救 夏昭的脸不受控制地朝镜子里的她靠近。 “不会是吸出幻觉了吧。” “在这发什么情,看他在这里就这么放荡的模样,该不是让人倒尽胃口的死gay吧。” “呀,快点儿走,千万别被缠上了。” “不过他长得还挺帅的,这表情让人看着都想和他欲仙欲死地来一次~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嘛。” “帅哥你好啊。” 一阵轻柔的抚摸试探落在夏昭的胸前,促使他猛地清醒过来。 此刻他的嘴离镜子里的自己只剩一节指头的距离。 夏昭用力甩开一脸媚意的男人,看着他矫揉造作喊痛的模样,狠戾道:“再敢不知死活地碰我,我就剁了你的手。” 明明刚刚…差一点儿就… 夏昭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黏糊的意识清醒过来。 那群家伙,又往喝的东西里加药,真是该死!夏昭怒火中烧地想着。 他踹开地上面露害怕的男人,准备回包厢拉人算账。 脚步却在听到楼下熟悉的声音后,生生钉在原地。 夏昭急切地扒着围栏往下看,却没看到那道声音的主人。 他又立刻转身往楼下跑去,四处张望,却依旧没看到人。 夏昭正懊恼自己难道又产生幻觉了,熟悉的女声又响起了。 “纱栗就在这个包厢里吗?” “是的。” 夏昭朝声音来处跑去,终于看到了转角处的余惜。 余惜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夏昭的出现。 她看着面前的眼镜女,笑着说:“时间不早了,谢谢你照顾纱栗,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眼镜女心中嘲笑余惜的愚蠢,面上却说:“好,那纱栗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闻言,余惜便不再犹豫,开门走进了包厢。 在她背后,眼镜女嘴角的笑容缓缓扩大,口腔中仿佛正在分泌着毒液: 谁叫你是郑纱栗讨厌的人呢,我要讨好她,就必须拿你当垫脚石了。 “里面有什么?” 骤然响起的冰冷男声让眼镜女蹙眉。 没等她反应,脖子突然被人暴力掐住,夏昭质问:“你这个丑八怪想对余惜做什么?!是郑纱栗让你这么做的吗?” 刚刚眼镜女脸上的表情,夏昭看了个全程,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郑纱栗的名字。 他下意识就冲过来抓人逼问。 眼镜女心中冷笑夹杂着嫉恨。 竟然是一个护花使者吗? 看着夏昭出众的外表以及他对余惜不同寻常的在意程度,眼镜女妒火中烧,她狞笑着:“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让纱栗帮忙给她找了个男人解解痒而已…” 啪! 眼镜女被猛地扇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牙齿松动,嘴角渗血,头晕耳鸣。 夏昭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夏昭用力开门,却发现门早就被锁了,他心里更急,用脚拼命地踹,然而这里的门都是特殊定制的,不会轻易被人蛮力破坏。 所以尽管他踹了半天,但门却依旧固若金汤,纹丝不动。 过去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做事,觉得这里的设施有多好,现在这设计就让他有多恼火。 夏昭气急,抓起眼镜女的衣领:“开门!!” 眼镜女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钥匙,你就不用白费心思了。” “她现在肯定早就被玩成一个破娃娃了…你还这么在乎她干嘛。” 夏昭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骂:“贱人!” 夏昭大力拍门,朝里面放下狠话,但凡里面的人敢碰余惜一根头发,他会将人剁碎了喂狗! 之后他又叫余惜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他只能焦急安慰说: “余惜,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然后长腿飞快迈开,边打电话边找负责人。 郑纱栗正在通过提前安好的针孔摄像头观看着房间里的情况。 余惜进的那间房漆黑一片,原本是为了安排的人更好得手,免得余惜找东西反抗。 但没想到,现在黑得连人都看不见,除了最开始余惜进门的声音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郑纱栗骂道:“蠢货,一点儿光都不留。” 几个女生不敢吱声。 “林丽娜呢?!现在还不回来!是死那儿了吗?!” 有人自告奋勇:“我…我去找她。” 郑纱栗吼着:“还不快去!” 房间里,余惜一进来后便去摸灯的开关,但发现这个房间的电早就被断了。 随后不久,她听到了夏昭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应声。 余惜贴在门边,脱下脚上的马丁靴,从里面拿出匕首,随后轻手轻脚地摸索前进。 隐隐约约,她听到了剧烈而急促的喘息声,粗而哑,十分隐忍,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余惜提着匕首朝声源地谨慎地靠近,走出视野盲区后,男人的声音更加明显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一些粗鄙不堪的话。 余惜躲在拐角处静默了一刻,发现那个男人明显神志不清,而且一直躺在地上翻滚,时不时发出咆哮式的嘶吼,一副备受折磨的样子。 余惜大着胆子开了手机的一点儿亮光,非常迅速地往前面照了一下,余惜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影位置。 她熄灭手机,手心里冒了些汗,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见那个男人始终没反应,就知道对方淹没在痛苦的意识汪洋里,没有发现刚刚的光线异常。 余惜不再犹豫,穿了棉袜的脚踩在地上,缓慢却笃定,没发出令人察觉的声响。 黑暗的环境下,余惜却觉得此刻眼前的视野十分清晰。 一个对危险来临毫无察觉的男人,正躺在她的脚下。 郑纱栗打的什么算盘,实在是简单,却又恶毒至极。 这无疑是她找来要毁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男人明显没有作案的能力,那么现在…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唔!!唔!!” 男人混乱的意识被手腕和脚腕上的剧痛冲破几分,他剧烈地挣扎,可嘴上的手像一个铁罩一样,让他连痛叫都做不到。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儿。 仅仅几秒,男人的手筋脚筋被全部挑断。 余惜松开手,拿匕首对准他的脖子。 不等她开口问话,一股尿骚味儿便很快袭来。 余惜蹙眉,起身站远了些。 “说出你来这里的目的,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脖颈也割断。” 原本难以控制的du瘾在此刻也起不了控制他意识的作用了,强烈的恐惧让他神智清醒不已,这大概是他吸粉以来最清醒的时刻,不用遭受du瘾的折磨,可他却宁愿不要这样清醒的时候。 “有…有人,在地下赌场找到我,说让我上一个女人,事成后会给我很多钱。”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根本没多想就接受了…” 就算多想,以他早就被du品控制的糨糊脑子,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比起其他任何陷阱和危险,明显是当下万蚁噬心般的du瘾更让他难以接受。 可现在他才发现错了,如果有什么比du瘾犯了更可怕,那一定是死亡的威胁。 “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找你的人是不是瘦瘦小小,戴着一副眼镜?” 男人连连点头:“是是是!” “那你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男人哭喊着说:“没了,没了。” 余惜说:“那好。” 男人瞪大眼:“你,你肯放过我了?” 余惜点头:“肯。” “不过得收了你的眼睛和舌头。” … 郑纱栗担心叫不来朴迅羽,便找人告诉他,她知道一些关于崔东函的秘密,如果他不来,他永远别想知道。 于是朴迅羽来了,在楼梯转角正好碰上了夏昭。 夏昭往下冲的脚步一顿,没多犹豫就叫住了朴迅羽。 “朴少,帮我个忙。” 朴迅羽一顿,漫不经心地笑着:“没空。” 夏昭不知道余惜和朴迅羽的交集,自然不知道朴迅羽在知道他要救余惜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是独来独往惯了的性子,他和朴迅羽之间更是没什么交情。 但现在的事迫在眉睫,他一时没想出别的更迅速的解决办法,便脑子一热甩出筹码:“如果我继承车家,我愿意转让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只要你帮我这一个忙。” 这像是在画大饼。 更何况人尽皆知,车珉清是正统继承人,已经参与公司决策,而夏昭仍旧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没有实权。 倒是没想到,私生子也有歹心夺权啊。 朴迅羽笑着,夏昭以为他同意了,刚要开口,却受到他脸色突变、冷漠讥讽的警告。 “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安分守己的私生子。” “你这种家伙,就该像蟑螂一样,避光行走,知道吗?” 夏昭咬牙,知道今天这一步棋走错了,不仅耽误了时间,还找错了人。 到底焦急压过了屈辱感,夏昭没和他争执,错开他离开。 朴迅羽有些诧异,夏昭这么急迫的样子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事居然让夏昭这样的家伙轻易肯做出这样的承诺? 朴迅羽将这丝好奇压在心底,等到他解决完和郑纱栗之间的麻烦事,再来满足这丝好奇吧。 朴迅羽看着眼前的房间,门牌号正是郑纱栗给的4108。 “纱栗,朴少来了。” 郑纱栗焦急地问:“他进去了没有?” 眼镜女正窝在不远处的角落,观察着站在门前的朴迅羽,见他抬手,便对电话那边说道:“快了,他的手已经摸到门把了。” 郑纱栗兴奋道:“大发,这回余惜绝对完蛋了。” “怎…怎么会?!!” 郑纱栗被眼镜女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吼道:“你干什么?!” 郑纱栗恼怒:“不会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眼镜女张着嘴,几乎震惊到语无伦次,她看着从旁边的房间安然走出来的余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怎么会,从那个房间出来? 郑纱栗说:“说话啊!” 计划中的结果没有出现,眼镜女简直不敢面对郑纱栗的怒火,连听她的声音都要颤抖, “对…对不起,纱栗,我们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朴迅羽的手只是搭在门把上,刚要推门进去,旁边房间的门忽然发出清脆地咔哒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余惜关上门后抬头,就对上了朴迅羽惊讶探究的眼神。 “余惜?你怎么在这儿?” 余惜平静地说:“纱栗喝醉了,让我来接她。” 朴迅羽嘲讽:“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余惜说:“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朴迅羽又被气笑了。 总是这样。 她总是能用平静的语气、平静的字眼,把他变得像个难以控制情绪的疯子一样。 朴迅羽上手抓住她要离开的手臂,“你不是来接郑纱栗吗?可郑纱栗告诉我说她在这间房。” 朴迅羽朝她示意4108这个房间。 余惜说:“是吗?纱栗并没说清楚,所以我找错了房间。” 朴迅羽将她扯到身边,一把推开门:“那就一起进去看看。” “余惜!” 余惜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却被冲过来的高大身影一下子搂进了怀里。 夏昭惊喜又满含担忧的声音响起:“你没事。” 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朴迅羽的表情一下子臭到极点。 他拽着余惜手腕的手还没松开,用力想要将余惜拉回来,可夏昭不甘示弱,将人抱得紧,和朴迅羽相争的时候便忽略了怀里人的挣扎。 夏昭也握住余惜的手臂,面带敌意地看向朴迅羽:“朴少,还请你松开。” 朴迅羽似笑非笑着:“你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也配命令我?” 夏昭表情阴沉得难看。 两人暗暗较劲儿,余惜手臂被拽得疼,她推开夏昭,不顾他震惊甚至是有些受伤的眼神,转头看向朴迅羽:“松开。” 朴迅羽低笑着,“你这是在命令你不听话的狗吗?” 话落,他手臂带动,另一只手抓住余惜的肩膀,彻底将余惜带离夏昭身边。 夏昭下意识地要冲上去。 朴迅羽却紧紧将余惜揽住,让她动弹不得,目光挑衅地看向夏昭:“杂种,如果你再敢动一下,我会毁了你的生活的,把你变成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才是你这种私生子该有的归宿。” 夏昭攥住拳,目光狠戾地同他对视,内心快要被无力感和屈辱感湮没。 他…确实斗不过朴迅羽。 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34章 撒谎的原因 忽然,夏昭冷笑一声:“朴少爷,你知道你的未婚妻都做了些什么吗?” 朴迅羽说:“与我何干?” 夏昭对后面招手,两个黑衣人压着眼镜女走到近前。 夏昭此刻所有的戾气尽数倾泄出来,好像要散一散刚刚淤积的火气。 刚刚上来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地缩在角落偷窥,所以他毫不犹豫把人抓了。 夏昭问她:“郑纱栗在哪儿?” 朴迅羽这才察觉4108房间里一片漆黑,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看看余惜,又看了看夏昭,朴迅羽思考着,明白郑纱栗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朴迅羽从电话里将郑纱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显示那边无人接听。 于是,他又将人放回了黑名单。 眼镜女面容红肿丑陋,此刻强装镇定,心里认定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装傻:她们对余惜什么都没有做。 “纱栗吗?她已经喝醉了。” 眼镜女看向余惜,语气怨怪:“纱栗一直在等你,可你——” “却在这儿和纱栗的未婚夫还有野男人纠缠不清,纱栗真是看错你了。” 她想将矛盾和污水转移和泼到余惜身上,除了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和郑纱栗的计划外,她还想让这群天之骄子狠狠厌恶余惜。 余惜,看着是比她还要不如的人啊,凭什么得到他们的青睐。 余惜眼睛一眨,可怜兮兮道:“对不起,想必是我听错了你说的位置吧,所以才找错了房间,都是我的错,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虽然听到纱栗酒醉,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但却没接到纱栗,都是我的错。” 她眼睫阖了阖,一滴泪就掉了出来,挣扎似的要从朴迅羽怀里出来,哽咽着:“我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朴迅羽憋笑憋得难受,干脆配合她演出,压着她的头将人用力搂回怀里,表示是自己强迫她的。 他心里莫名泛起甜,有些奇怪,有些莫名。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卖弄委屈的模样,哪怕是装的,也让他有点儿喜欢。 夏昭承认自己醋疯了。 这样楚楚可怜的余惜,应该让他来呵护,而不是被别人抱在怀里。 眼镜女明显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那个女人就几句话,就让这两个男人喜笑颜开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们是失心疯瞎了眼吗?! “朴迅羽!!” 意欲装醉被人扶着过来的郑纱栗,看到朴迅羽怀里抱着一个看不到脸的女人,顿时炸了毛,怒火中烧地冲过去。 “胆大包天!贱人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朴迅羽带着人避开她尖利的指甲,冷声:“滚!” 郑纱栗瞪大眼,内心委屈,“这个贱人勾引你,你却叫我滚!” 朴迅羽轻嗤:“贱人?”他松开手,让余惜的脸露出来,特意和她亲昵地贴脸,目光扫向郑纱栗,“这不是你的好朋友余惜吗?你怎么骂自己的好朋友是贱人呢,纱栗?” 拖长的尾音,让郑纱栗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亲密的两人,郑纱栗震惊又语塞。 西八,余惜这个贱人果然和朴迅羽有一腿。 郑纱栗努力压制自己愤怒抽搐的脸,去拽余惜,“惜惜,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余惜推开朴迅羽的俊脸,朴迅羽顺从地放了她。 “我是来接你的,但我找错了地方。” 郑纱栗假意瞪大眼:“怎么会?我不是让人告诉你位置了吗?” 她怀疑:“不会是你根本没想来接我,”又变得委屈,“所以连房间号都记错。” 郑纱栗含着泪:“惜惜,我这么真心待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呢?万一我喝醉了出事怎么办?” 余惜心想,郑纱栗也无师自通了白莲花的技能,这一手祸水东引,做得真是得心应手。 没等余惜开口,朴迅羽便说:“是她粗心还是你没脑子?”他指着4108说,“你给我的房间号是这个,你人却从那边过来,怎么,我也记错了吗?” 郑纱栗慌了起来,“或…或许是我喝醉了,所以不小心发错了。” 朴迅羽:“哦?” 他抬手,郑纱栗下意识要躲,却发现他的手只是在空中指着她的脸。 “你看起来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啊。” 朴迅羽微微低头,目光压迫:“郑纱栗,你是在把我当傻子耍吗?” 郑纱栗站不住似地后退一步,“没,迅羽啊,我没,我,我确实喝醉了,这一切…这一切”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出借口,在看到眼镜女的一瞬间,她眼睛一亮,指着她:“都是她,我当时喝醉了,所以是她打电话联系余惜的,也是她,是她怂恿我将你叫来的。” 眼镜女林丽娜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郑纱栗,就这样轻易将她推出去顶锅了? 林丽娜挣扎尖叫:“纱栗!纱栗,你不可以这样!明明都是你让我做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承受来自夏昭和朴迅羽的报复,于是她不管不顾道:“是你让我在4108安排吸du的家伙,然后把余惜引进去,好让你的好朋友余惜被强暴受辱,现在计划失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推出去!” “纱栗啊,你怎么可以充当幕后黑手后还想事后独善其身呢?” 郑纱栗像个疯子似的冲过来,狠狠扇她的嘴,想要让她闭嘴,尖利的指甲划破她的唇和脸,配上她原本就红肿的脸,林丽娜的脸肿成了一个猪头,看着惨不忍睹。 郑纱栗紧张又焦急地解释:“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做!都是她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想要害我!” 然而朴迅羽和夏昭冷冷地看着她,显然不信她补救的说辞。 郑纱栗崩溃,眼眶瞪着,神情阴狠又恐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的形象怎么能被这个贱人毁于一旦。 郑纱栗目光渐渐毒辣,凑近林丽娜低声道:“你如果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让你爸妈陪你下地狱!” 林丽娜惊恐地瞪大眼,“你…” 郑纱栗说:“我说到做到,你敢卖我,我就有能力让你家破人亡。” 林丽娜抖着唇,泣不成声。 郑纱栗心下一松,转头走到余惜面前,神情刻意乖软试探:“惜惜,你不会相信她说的吧?你现在可是我的好朋友兼补习老师,我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余惜身上,仿佛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定郑纱栗的生死。 夏昭着急:“别怕,余惜,你照实说,我会护着你。” 朴迅羽不悦地看着说话的夏昭,眼底一时晦暗不明。 郑纱栗一系列的反应,加上林丽娜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在场的人对郑纱栗的所作所为心里都有了数。 郑纱栗向来恶毒,有目共睹,她会做出让人强暴余惜的事情,似乎也不足为奇,但也确实足够毒辣。 所谓的好朋友说不定从始至终就是个噱头呢,毕竟郑纱栗过去那么欺负余惜,而余惜又当众狠狠打了她的脸,两人成为好朋友? 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余惜软笑着对郑纱栗说:“我相信纱栗,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害我的。” 郑纱栗愣在原地,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余惜继续说:“毕竟我刚刚进错的房间是4109,并不是4108。” “所以纱栗,根本没有想要害我,不然怎么会说错房间号呢对吧?” 郑纱栗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说错房间号,林丽娜在她旁边给余惜打电话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说错房间号。 可余惜却进错了房间,难道真是她阴差阳错进错了房间,所以才没遇到她安排的要害她的人? 可怎么可能? 郑纱栗被自己蠢笑了。 她明明通过针孔摄像头听到了余惜开门的声音,林丽娜也信誓旦旦说她看见余惜进了4108,甚至夏昭,也是见证者。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余惜还愿意帮她掩盖真相,郑纱栗就能演出毫无芥蒂的亲昵,顺着余惜的台阶走下去。 她亲昵地抱住余惜,哭声说:“我就知道惜惜是信我的。” 夏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惜,见后者毫发无损,又对郑纱栗仍旧一脸信赖的模样,不禁疑惑重重。 余惜,她为什么要撒谎帮郑纱栗这个凶手呢? 夏昭倒也没有非要辩白事实,选择尊重了余惜的选择。 朴迅羽在几人说话的时候,走进了4108。 房间里依然断着电,朴迅羽打开手机手电筒,亮度调到最高。 越往里走,朴迅羽逐渐闻到一股他最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儿。 朴迅羽缓缓勾起唇。 看着眼前气息微弱、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心中了然。 余惜, 原来这就是你撒谎的原因。 原来,我们是同类啊。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40。” 第35章 朴迅羽补刀 郑纱栗注意到朴迅羽进了房间,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还在房间里,如果他胡言乱语… 郑纱栗眼神隐约阴狠,这样的家伙,到时候敢胡说八道的话,就除掉好了。 而且,当时是林丽娜那个贱人去找的他,对方根本没有见过她,所以无论怎样,都牵扯不到她身上,都是林丽娜的错不是吗? 郑纱栗勾出一个得意的笑。 余惜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挑了挑眉,感受到靴子内侧匕首的冰凉和坚硬,心里也一派冷意。 夏昭也想要进房间一探究竟,却被出来的朴迅羽拦住。 夏昭拧眉:“朴少爷,你拦着我做什么?” 朴迅羽说:“里面有个恶心的家伙,我怕你看了吐酸水。” 夏昭冷笑,撞开他肩膀,“不用你好心。” 朴迅羽耸了耸肩,唇角带着一抹莫名笑意。 夏昭找来的负责人跟着他一起进去,负责人连忙吩咐人将包厢断开的电连上。 地上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就这样显露在两人眼前。 负责人瞳孔震动,看向夏昭,后者也一脸凝重。 夏昭说:“去看看。” 负责人不敢拒绝,抖着手碰了下地上的男人,瞬间弹射离开。 地上的男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夏昭骂他胆小如鼠,自己上前踹了男人一脚,地上的男人从趴着的姿势翻滚开来,仰躺在地上。 瞠目结舌,四肢肉破筋断。 最骇人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道正在不断渗血的又粗又深的伤口。 夏昭瞪大眼,在这瞬间被他的惨状吓到,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负责人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撑在地上往后爬。 “死…死了?” 外面的人被房间里惊恐的尖叫声吸引,纷纷涌了进来。 朴迅羽像是早有预料般,身体一侧刻意挡住了余惜的视线。 见状,郑纱栗表情扭曲了一瞬。 随后她跑上前去看房间里的情况。 结果这一眼,给她吓得差点儿心脏骤停,但她生生抑制住了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僵在了原地。 林丽娜却失控出声:“怎么会?他死了吗?” 夏昭看着她:“他死了。” 林丽娜摇着头:“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死?谁,谁杀…” 林丽娜猛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朴迅羽身后的余惜。 “是你…” “你想死吗?”朴迅羽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林丽娜和他对视,被他眼中的寒光刺到,她畏缩着低头,不敢再开口。 郑纱栗看向余惜,心神电转间明白了林丽娜没说完的话。 所以…是余惜做的吗… 余惜那个疯丫头,真的敢杀人的吧…之前她也这样威胁过自己,但自己事后根本没有当真过,可此刻这个男人血淋淋地躺在那里,似乎就是最好的印证… 郑纱栗挽着余惜的手开始发抖,余惜察觉,转头看她,微笑着问:“纱栗,你怎么了?” 在郑纱栗眼里,余惜如此平和的笑仿佛只是一张假面,背后实际早已张开血盆大口,狰狞又恐怖,诡异又残忍。 郑纱栗手难以自控地颤抖,连带着身体发冷。 余惜轻柔地将手搭在她手臂上,又问了一遍,嘴角的笑意却有些机械:“纱栗,你怎么了?” 那一瞬间,郑纱栗觉得自己像是被阴森的恶魔碰到了皮肤一般,冷得她差点儿跳起来。 她强装镇定,佯装无事地笑了下:“我…我没事。”说着,她松开了挽着余惜的手,然后捋了捋头发,掩饰自己刻意疏离的动作。 余惜浅笑着,没有拆穿。 此刻让她有些诧异的是,男人脖子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不是她做的,她并没有杀了那个男人。 那是谁在她走后又杀了这个男人呢? 余惜垂着眸。 想起刚刚朴迅羽的异常,逐渐明白过来。 恰好此时朴迅羽转过头来,对她说:“就是死了个人,不是什么大事。” 他眼中带着笑意,看向余惜,语气几近温和:“今晚上回去后安心睡觉,不用担心。” 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余惜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说:“好。” 朴迅羽嘴角的笑意扩大。 经过这一遭,郑纱栗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和凶手同处一室,不禁头皮发麻,下意识靠近自己更亲近信赖的人:朴迅羽。 然而朴迅羽看着靠近的郑纱栗,毫无温情地说: “郑纱栗,我想有件事需要让你明白,然后彻底死心。” 郑纱栗几乎是瞬间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迅羽啊,有什么我们回去私下说吧。”语气中隐藏着深深的哀求。 朴迅羽却不可能配合,说出了那句令郑纱栗宛如遭受晴天霹雳的话语: “郑纱栗,我们的联姻早已经结束了,所以,不要再到处宣扬你是我未婚妻的身份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朴迅羽毫不留情地说出联姻结束的事实,狠狠下了郑纱栗的面子,也破坏了她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出一夜,所有上流社会的人都会知道她郑纱栗早就被朴家抛弃,迎来被所有人嘲笑的局面。 郑纱栗红着眼,泪水夺眶而出:“朴迅羽,你简直是个混蛋!” 然而,混蛋的不止朴迅羽,还有夏昭。 夏昭说:“纱栗小姐,这桩命案似乎与你脱不了干系啊。” 郑纱栗吼道:“西八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样肮脏的家伙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昭嗤笑:“她刚刚可说了,这人是你安排在这儿的,现在他死了,难道不应该问问你吗?” 郑纱栗瞪向林丽娜。 林丽娜咬着唇,尝到血腥味儿,她眼眶通红,神情纠结痛苦,最终在郑纱栗越来越凶狠的目光威胁下,她站出来说:“不关纱栗的事,刚刚是我一时情急,想要报复纱栗才诬陷她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个人也是我找的。”她语气变得激动,“但是这个人不是我杀的!” 她心知肚明是谁做的,或许在场的人都清楚,但是她不敢说,其他人更加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会说出另一个嫌疑人:余惜。 林丽娜苦笑着痛苦,只有她,是没有人保的弃子。 夏昭心知郑纱栗已经找到了替罪羊,再怎么抓着也不会伤到郑纱栗什么,便无所谓这个男人是怎么死的了。 但对于想要伤害余惜的林丽娜,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牢,他让她坐定了。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啊,林丽娜,夏昭云淡风轻地想着。 经历这一场风波,林丽娜最后被警察带走。 几人各怀心事地离开,临走前,夏昭叫住余惜,几次恳求才让她答应和他单独说一下话。 有几个瞬间,夏昭自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但很快就又被他抛开了。 这些都只是为了得到余惜不得已的手段和过程而已,算不得什么。 两人走到无人的拐角,夏昭低声问:“你受伤了吗?” 他是亲眼看到余惜进去的,也是知道门被锁住根本打不开的。 看到那个死了的男人的时候,他才似乎明白余惜撒谎从未进过4108房间的原因,就是为了摆脱嫌疑,从未动手杀过人。 他难以想象余惜是怎么安然无恙的出来,又是怎么顺利解决那个男人的。 他看着她平静的神态,一直在猜想她是不是装的如此,实际上受了伤、吃了苦。 余惜说:“没有。” 当时割伤男人的眼睛后,余惜就在思考离开和脱身的办法。 她铤而走险地选择了爬到窗户外面,攀着墙棱走到隔壁房间的窗户外,顺利的是,窗户没锁上,不顺的是,里面有人,而且这个房间的构造和4108不一样,这个窗户是包厢里特设的卧室的窗户,而卧室里的人正在激烈地打架,声音巨大。 因此,余惜爬着窗户进去,打架的两人也根本没发现。 直到余惜走去开门,正对着门的女生猛然瞧见黑影,以为看见了鬼,尖声惊叫,男的瞬间被吓痿,瘫软在床。 余惜像进出自己家门一样出去后,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刚刚经历了什么。 于是,余惜就顺利地从4109走了出去。 见余惜脸色红润,夏昭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余惜要就这样走,他又舍不得,便转而说起其他。 “你和,朴迅羽…” 余惜皱眉:“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表情波动幅度不大,夏昭却看出那里面隐隐藏着厌恶,况且她澄清得又快又干脆,不禁让夏昭悬着的心落下… 只要她不喜欢朴迅羽就好。 “那好,”夏昭扯唇轻笑,“今天的事你都是无辜的,所以回去后也不用想太多,好好休息。” 余惜扫了他一眼,“嗯。” 夏昭踟蹰:“那…明天见。” 余惜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夏昭说:“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 余惜没再多说。 夏昭看着余惜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半晌,他摸上自己的心脏。 那里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海啸,难以平息。 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病了吗? 第36章 惊吓 余惜出去,看到街边靠着车门吸烟的朴迅羽。 冷风将烟雾倒吹回他脸上,唯有他锋利的脸部棱角若隐若现。 郑纱栗早就自己走了,余惜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车。 朴迅羽踩灭烟蒂,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我送你。” 余惜说:“不必。” 朴迅羽看她手上的打车软件,站在旁边陪她等。 四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人接单。 余惜正要取消重新打,手机却被人抢了过去,紧接着手腕一热,朴迅羽牵着她走到车边,将人塞进副驾驶。 余惜也没犟,总比自己走回去受罪好。 朴迅羽看见副驾驶上难得乖巧的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夏昭喜欢你?” 突兀的问话,余惜闭着眼没开口。 朴迅羽说:“他一直很紧张你,没想到,风流成性的私生子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丑丫头。” 余惜睁开眼,说:“不会说话别说话。” 朴迅羽勾着唇角:“不开心?” 他盯过去,她的侧脸小巧挺拔,但因为唇角始终微微拉着,目光时而寒凉,因而使得绵软的外表给人留下冷硬的印象。 他心想,确实不是个丑丫头。 余惜说:“看路。” 朴迅羽眼睛一眨,“哦。”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42。” 余惜抿唇,靠着椅背假寐。 朴迅羽开车把余惜送回了郑家。 旁边的余惜已经由原本的假寐陷入了梦乡。 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朴迅羽鬼使神差地起身,看着她恬静的模样,胸口的心跳鼓动一次比一次剧烈。 他伸出手,去碰她唇边的发丝,可还没碰到,少女就毫无征兆地睁开眼,静静地盯着他。 “做什么?” 朴迅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保持着现在的距离。 他轻笑着弯了唇角:“我发现,你长的不丑。” 余惜推开他的脸,“无聊。”低头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抬脚准备下车。 朴迅羽忽然在她身后问:“你真的对我恨之入骨吗?” 余惜脚步一顿,朴迅羽心提起来,可下一秒她就毫无停滞地走了出去。 一句话没说。 在她身后的朴迅羽阴沉着表情,抬脚一踩油门,赌气一般,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离开了。 挺扰民的。 郑家亮了一盏灯,不久门被打开,全英兰看见门口的余惜,愣了下笑道:“余惜小姐回来了。” 余惜说:“抱歉,这么晚还要麻烦您给我开门。” 全英兰低头:“是我应该的,余惜小姐,您先进来吧。” 余惜点头,进去后对她说:“您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全英兰:“那好,您随时有什么需要可以敲门找我。” 全英兰回房间后,余惜脚步轻缓地上楼,停在了郑纱栗的门前。 门缝下,是一片漆黑,耳边也是一片寂静。 或许是累到了,所以回来不久的郑纱栗就已经休息了。 整栋别墅,仍在外面的只有走廊上的余惜。 昏暗的壁灯映射着走廊,将余惜的影子拉得奇长,显得有些诡异。 余惜将手伸进衣服里,拿出了那把贴身藏着的仍带血的匕首。 随后试探性地按了按门把手。 门开了。 居然忘记锁门。 余惜唇角牵起微末的弧度,走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拉得紧密,外面的光一丝也没有倾泻进来。 余惜却一丝停顿都没有,径直走到了郑纱栗的床头。 她拿匕首沾血的那面贴上郑纱栗的脸颊,低头轻唤:“纱栗——” “纱栗——” “纱栗——” 郑纱栗陷入了噩梦。 梦里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意识不断下沉,她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呼唤。 一声一声。 “纱栗。” 郑纱栗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幽亮的眼睛盯着她,诡异又瘆人。 “啊——唔!” 她破口而出的惨叫没有出口就被人捂住嘴,夭折在喉咙里。 郑纱栗抖如筛糠,满是恐惧的眼睛里溢满泪水。 她这才感受到脸边的冰凉粘糊的触感,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柄,她瞳孔骤缩,唇角不住抽搐。 余惜轻悠开口:“认得我吗纱栗?” 郑纱栗迟钝地反应,内心溢满了对余惜的恐惧,她不住点头,热烫的泪水打湿了余惜的指缝。 余惜不着痕迹地蹙眉,将手挪开。 “如果叫出来,我会毫不犹豫划破你的脸蛋。” 郑纱栗嘴角僵住,死死咬住唇,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不解又害怕地抬头看向余惜,隐藏着深深的求饶。 “你真的很不乖你知道吗?”余惜陡然沉了语气,郑纱栗立刻变得惴惴不安。 余惜弯腰累了,便坐在她的床头,手里的匕首随意地蹭着郑纱栗的脸。 她脸绷得紧紧的,不敢乱动分毫。 “我说过不要再招惹我,可你呢?” 郑纱栗紧紧闭着眼,泪水汹涌滚落,舌头打结似的说:“我…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计划成功,余惜这个疯子事后会怎样的报复她。 此刻她心里满满的庆幸,还好计划失败。 不然此刻,沉睡在梦乡的她会因为大意而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对余惜的害怕和畏惧也彻底达到了巅峰。 余惜见她吓得不行,心知这一遭是真的给了她教训。 “我说过的吧,让我发现你再背地里搞小动作,我杀你,”余惜手用了些力气,郑纱栗感觉那冰冷的刀刃快要嵌进她娇嫩的皮肤里,紧接着,她听到余惜鬼魅的声音, “我杀你,易如反掌,不顾一切。” 郑纱栗喉间泛起恶心,肚子叫嚣着痉挛,她头顶冒汗,脸色惨白,一遍遍重复呢喃: “我错了,我错了,余惜,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 郑纱栗发烧了,烧了三天三夜。 郑母向来温婉的神情此刻耷拉着,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可惜医生来诊断过很多次,都没检查出郑纱栗身体有什么问题,最后只能说她这是有难以化解的心魇,只有她自己想开了,人才能慢慢好起来。 郑母听了,先是奇怪,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恶毒性子她清楚,向来是绝不内耗的性格,此刻居然会有郁结于心的心结纠缠她到发烧昏迷,这让郑母觉得不可思议。 但随即她联想到近来愈演愈烈的流言和嘲笑,都是说她的女儿早就被朴迅羽抛弃,疯狂倒贴最后被当众打脸,实在是丢人现眼。 原本联姻这件事情郑家和朴家都默契地选择了秘密处理,毕竟小辈一时冲动说取消联姻,但不代表利益可以取消,在大人的斡旋下,这联姻还是有转圜的可能,甚至因为那天郑母和金母做的交易,她很有信心自己的女儿和朴家的联姻不会黄,但没想到倒被朴迅羽那小子闹大宣扬了出去,让她的女儿和郑家一起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甚至纱栗还可能是因此而受打击过大,昏迷不醒。 郑母思量着,决定去找金母谈谈。 此时朴家,许久不曾回家的朴父正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但脸上的皱纹丝毫没有减弱他的俊美,反而叫人看出他的风霜和沉稳,气质有些儒雅。 总之单看一眼,看不出他是一个情人不断的出轨男。 金母在门外的花园房里学习插花,包好一束绿意盎然的花卉后,她将其插进花瓶,端进了客厅,摆到了朴父面前的矮桌上。 朴父看到那满眼的绿色,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黑。 他打眼观察金母的神情,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这里内涵他。 但金母神态小意温柔,眼底满是对自己插的花的喜爱。 金母察觉到视线,转头看向朴父,笑意一如既往般单纯:“树俊,好看吗?” 朴父盯着妻子温软天真的笑容,软了态度,温声说:“好看。” 艺惠素来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从嫁给他就爱这些花花草草,也不爱与人交际争执,他刚刚,竟然怀疑自己这么善良贤惠的妻子。 朴父罕见地愧疚了一瞬。 金艺惠低头看着这盆花,各种情绪在眼底走过,最后只剩垂眸一抹淡淡的笑。 见空气安静下来,朴父找了个话题:“迅羽已经下定决心和郑家千金取消联姻了吗?” 金艺惠笑意一顿,眼波流转,“是啊,迅羽和纱栗相处不来,这桩联姻结束了也好。” 朴父身居高位,也不奢求靠联姻来巩固什么,既然迅羽如此选择,他也不会强按头。 他从小就言传身教地告诉自己儿子,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但是后果也要承担得起。 恰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佣人来电说郑夫人来访。 金艺惠明白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但朴树俊在家,绝对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你让她回去吧,就说改日再约。” 朴父见她挂了电话,问:“怎么了?” 金艺惠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有些俏皮道:“树俊,我可是为了陪难得在家的你推掉了和其他夫人的约会呢。” 朴父一怔。 妻子此刻的神情让他回忆起了刚和她结婚时的快乐时光,后来,后来他依旧是喜欢妻子的,但是新鲜感磨灭,他的位置和权力又让他无所约束,所以他选择了出轨,但他从没将人带到家里,也不会让人来打扰他的妻子。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开始出轨的那点儿愧疚感也被时间磨灭。 可此刻,那早已湮灭的愧疚终于在妻子从始至终信任的笑容下败下阵来,开始隐隐作祟。 朴父揽住自己的妻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以后,我会多抽空回来陪你。” 金艺惠一怔,一股酸意差点儿促使她落了泪,她掩饰似的埋进他的怀里,眼底的柔情抽去,溢出丝丝的冷意。 树俊啊,是因为我毁了你差点儿认真走下去的露水情缘,你这才良心发现吗? 可我们早就都不复从前了… 第37章 被牵连后 郑母基本上已经明白了金母的态度。 她自己的人一直有暗中给她递消息,朴树俊已经发现了他那个女人对别的男人旧情难忘,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情人背叛的事实,几近残酷地斩断了情人和别的男人之间的联系,那个男人本来是名牌大学生,但却突然被学校除名,或许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崛起的机会。 而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她的人怎么也查不到。 或许被朴树俊软禁,或送去了别的地方,又或者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总之,朴树俊想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想法彻底落空,且应该经此,之后都不会有了。 这对朴树俊来说是段耻辱的经历,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再犯,也加大了对这件事的掩饰力度。 至此,要说其中没有金母的推波助澜,郑母是绝对不信的。 既然金母得了她的帮助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现在却要对她反悔食言,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就和金母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既然金母说改日再约,那么,便等见了面以后,她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 学校。 因为郑纱栗的缺席,学校里关于郑纱栗的传言不比外面少。 被抛弃的、丢脸的郑纱栗,人人提起都是嗤之以鼻,幸灾乐祸。 被郑纱栗欺凌过的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郑纱栗永远跌进尘埃,被所有人厌弃,他们渐渐有了底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甚至为了报复,逐渐开始以同样的手段围殴欺负郑纱栗的跟班。 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对余惜的针对。 过了这么久,余惜的威慑力早就在众人心中消失,她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贫民窟臭虫。 甚至觉得余惜能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郑纱栗的势罢了,完全忘记了她过去也是被郑纱栗欺负的对象,只觉得在郑纱栗当众宣布和余惜成为好朋友后,他们总能看到余惜和郑纱栗一起上下学,关系亲密,所以余惜早就是和郑纱栗一伙儿的了。 她也是郑纱栗的帮凶,是光羽高中的罪恶者。 现在郑纱栗不在学校,那么就由她最亲近的人——余惜,来向他们赎罪。 余惜看着将自己堵在厕所的一群人,个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余惜一个人,在和她们的对比下,便显得无比娇小瘦弱,看着非常好拿捏。 余惜也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们五六个人,这其中还有两个高高壮壮的男生。 余惜没有自乱阵脚,洗了手,假意不知他们的目的,从他们中间的缝隙走出去。 几个人抱着手臂,愣了愣,倒还真让余惜走了出去。 领头的女生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地一吼:“你们是猪头吗?她都跑了你们都不知道拦。” 话落,几人都冲了出去追人。 余惜早有察觉,飞奔了起来。 走廊和楼梯上的学生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又或者害怕被牵连,总之都避开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余惜被逼得没法往楼下跑,只能上,最后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天台。 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几人,她心想,跑到天台好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呢。 “跑啊,怎么不跑了?” 余惜同他们拉开距离,暗中警惕,面上却平静疑惑道:“你们追着我做什么?” 为首的女生留着一头男生的短发,眉骨上的银钉泛着寒光,她眼神凶恶:“做什么?当然是做了你!” 她的妹妹和朋友只是因为几句话惹了郑纱栗不高兴,郑纱栗就能残忍地让人将她们折磨进重症病房,多么歹毒的家伙。 当时她看到妹妹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时,她就发誓一定要给郑纱栗一个惨烈的代价。 而最近郑纱栗不在,给了她最好的机会,可以一一解决掉郑纱栗身边的走狗。 到时候郑纱栗回来,孤立无援,看她还怎么嚣张。 余惜说:“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短发女生戾气很重,“你错了,我们之间的仇大着呢!” 余惜还想拖延时间,但对方显然被仇恨驱使,根本懒得费功夫和余惜多嘴。 “把她的衣服扒了,绑在木桩上,用笔在她身上写下她的罪孽,让大家都抬头看看这个biao子是怎么赎罪忏悔的。” 朴迅羽连续三天都没有缺席。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曾经觉得无聊枯燥的学校仿佛陡然滋生了魔力,吸引着他驻足,难以迈开脚步。 那天晚上,没有答案的问题,几次在他的梦里盘旋不去。 他常常盯着余惜专心上课的背影,想要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可他却开不了口,总觉得开口后,就是自取其辱。 朴迅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目光一下下落在前面空着的座位上。 都快打铃了,好学生怎么还不回来? 又等了两三分钟,铃声响起,前面还是没有人。 朴迅羽的心开始浮躁,变得坐立难安。 好像这教室没有她,他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似的。 朴迅羽不耐烦地站起身,决定出去找人。 在门口撞见过来的车珉清,他停也没停。 车珉清却说:“上课了,迅羽出去有事吗?” 朴迅羽心情不好:“少多管闲事。” 车珉清脸色不变,礼貌性地说了一句:“那办完事早点回来。” 朴迅羽啧了一声,迈步离开。 车珉清走进教室,下意识往那个座位上一看,目光却并非和往常一样,落在少女专注的侧脸上,而是落了空。 桌上写满字还剩几行的笔记本还摊开着,笔盖也没合上,明显是座位上的人暂时出去有事,回来后要继续补写笔记的。 可现在,已经上课,她人却不见踪影。 “珉清?”数学老师拿着书进来,看见门口站着不动的车珉清,疑惑出声,“不进去吗?” 车珉清恭敬道:“老师,很抱歉,我今天只是来查一下出勤情况的。” 数学老师了然,学校确实会随机抽查班级学生的出勤情况,用来评定班级荣誉。 他随意往教室扫了一眼,看到除郑纱栗以外的两个空位,眉头一皱,“那两个同学…” “他们已经向我请过假了。”车珉清说。 数学老师恍然,不再追究。 车珉清礼貌告别,离开了教室。 一出教室,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显得有些阴沉。 这时有两个才从厕所那边出来的女生相携着往教室赶,两人低着头说话,没看到前面的车珉清,因此讨论的话就这样清楚地落入车珉清耳中。 “那个余惜这回死定了吧?” “那是肯定,这回可是和男生打成一片的男人婆刘湘南带头找她的麻烦啊,疯丫头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那是谁?” “哎呀你傻啊,你竟然连刘湘南都不知道,她可是除郑纱栗外最阴险的家伙啊,收保护费,私生活混乱,无恶不作啊。” “大发,好可怕,不过这样看,余惜真的死定…” “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女生的惊呼和幸灾乐祸卡在喉咙里,一抬头竟然看到了车会长。 糟了,不知道车会长有没有听到刚刚她们的话,要是听到了一定会以为她们是很恶毒的人了。 “如果不说,我会以恶意中伤同学,以及看见同学遇难却选择视而不见的名义,在你们的档案中加以记载。” 两个女生惊吓到,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档案有污点而进不了名牌大学,忙将自己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了车珉清。 没等她们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她们便惊讶地看到向来不疾不徐、规训守礼的车会长,竟然在走廊上奔跑,一时间墨色短发飞扬,面色严肃,完全没有了过去温和的模样啊。 到底还是车珉清平时树立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两个女生为车会长失态的行为找了很好的借口。车会长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有学生遭受欺负的,所以才那么着急离开,哪怕被欺负的那个人是所有学生都讨厌的疯丫头,他也不会厚此薄彼。 两个女生星星眼起来,车会长真的好仁慈啊。 车珉清一口气没停,往天台冲去,却发现天台的门被人抵住,他推不开。 车珉清看着清瘦,实则定期健身锻炼,所以身上的力气并不小。 车珉清后退几步,蓄力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铁门。 干枯的木棍应声而断,铁门撞到墙上回弹,发出巨大的响声,也吓到了天台上的人。 车珉清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 余惜双手被人控制在身后,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一个肩头,正好露出她的一半胸口,左右两肩被用力按住,使得她正好面对车珉清跪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扎好的马尾此刻松散,凌乱披在裸露的肩头,她的嘴被人从背后牢牢捂住,露出的眼睛微红。 然而这样劣势的局面丝毫没有减弱她眼底的冰冷和坚决,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看着易碎,却又坚硬。 车珉清胸口处鼓涨起复杂情绪。 是愤怒,却亦有兴奋。 愤怒是因为他厌恶这群肮脏的家伙玷污了他的同伴。 兴奋是因为,余惜的惨状让他产生了奇异的爱怜。 这些情绪闪的很快,车珉清此刻来不及去细究,他看着这群人,面容冷峻道:“放开她。” 他一步一步走近,缓慢却极具压迫感。 刘湘南犹豫起来,就这么轻易放了余惜肯定不甘心,可学生会长车珉清,绝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两相抉择许久,最终刘湘南暗中剜了余惜一眼,让人放开了她。 但这只是暂时的。 今天来抓她,本来以为很容易,谁知道这biao子下手狠辣,会的阴招也不少,要不是她人多,还真不一定擒得住她,所以她和她的账不算完。 车珉清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套在余惜身上,将人抱起,冷声看他们:“还不走?” 刘湘南阴邪地看了一眼被抱在怀里的余惜,暗中磨牙,像要吸干余惜的血一样,“下次再找你玩啊。”她眯着眼说,语气里满是顽劣和轻蔑。 车珉清皱眉:“再有下次,便带着你们的父母来我的办公室坐一坐。” 刘湘南嚣张的表情一僵,忍了气卖笑说:“会长,我们就是小打小闹嘛,哪有严重到请家长。” 车珉清显然不耐烦:“滚。” 刘湘南投降似地说:“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垂下的眸子里却像是淬了毒一般。 转身没再纠缠,带人离开了天台。 车珉清低头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余惜没拒绝,因为她的腿被刘湘南狠狠踹了一脚,摔在地上,伤的很重,她现在几乎是走不了路的状态。 余惜眼底的平静不复,似有一圈一圈深漩,酝酿着风暴。 “怎么伤的这么重?”女医生看着余惜白皙的小腿上的一大片红肿破皮说。 车珉清抿唇,眉眼间戾气似乎聚了又散。 余惜随意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女医生心疼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定很疼吧。” 女医生明显心很软,念念叨叨地给余惜上着药,余惜并没有不耐烦,时不时回应一句她关心似的抱怨。 “好了,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能沾水知道吗?”女医生拿出一个拐杖,“之后估计一个月你都得靠这个才能下地走路了。” 车珉清皱眉:“这么严重?” 女医生瞪眼无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都快骨折了,能不严重吗?” 余惜笑了一下:“谢谢你,我知道了。” 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但也足够女医生喜欢上余惜的礼貌和冷静,“哎呀没事的,之后每隔三天你来我这,我给你换药。” 余惜点头:“好。” 车珉清陪余惜在医务室坐了一节课。 期间女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便没有关注他们。 车珉清主动说:“那个孩子。” 余惜问:“你查到什么了?” 车珉清摇头:“朴迅羽找那个孩子具体的来龙去脉我没有查到,每次深入摸到什么的时候,就会被人警惕察觉,然后那条线索彻底断开,就像是背后有人刻意封锁,不允许任何窥探。” “而且对方权力和能力比我更大,所以我没法探知更多的东西。”他抬眼看向余惜,低声说:“抱歉。” 余惜摇头:“不用道歉。” “不过…” 余惜追问道:“不过什么?” 车珉清说:“我大概能确定的就是,那个孩子似乎和朴迅羽的父亲有关。” 余惜立刻说:“私生子?” 车珉清轻点头:“极有可能。” 这就说的通了。 朴父对自己的情人一向管理的很好,绝不会让外面的人生下自己的种,所以朴迅羽继承人的地位十分稳固,无人可以撼动。 可如果偏偏有这么一个遗漏的野种呢? 但凡走漏风声,孩子又那么大,说不定朴父一时心软,将孩子接回去,就变成了朴迅羽毫无悬念继承dg集团的潜在威胁。 余惜沉吟着说:“我想办法拿到朴迅羽的头发,你带去和那个孩子做一个dna鉴定。” 如果朴迅羽和那个孩子有血缘关系的话,那么朴父有私生子的事情基本上板上钉钉,到时候只要他们一番操作,朴家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车珉清见她和自己想的一样,忍不住牵唇:“好。” 盟友的信息交换说完,余惜便没有再开口,打算一会儿回教室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回郑家。 车珉清提出送她回去,余惜答应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她毫无疑问成了教室里的焦点。 任谁看到余惜突然变得这么惨的模样,都没法忍住好奇和八卦吧。 不过因为看到她身边的车珉清,所以大家还算比较收敛,只是暗中手指在键盘上都快敲冒烟了。 而朴迅羽,在出去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后,就回到教室强忍烦躁坐了很久,结果要等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就在他耐心告罄的时候,他等的人现在出现了。 该死的是,她身边又换了别的男人。 上次是夏昭,这次是车珉清。 她把车家的人倒是吃得死死的。 很快,朴迅羽注意到她行动的不便和腋下杵着的拐杖。 他想也没想走了过去,皱眉问:“怎么了?” 朴迅羽看见余惜手臂上扶着的手,不禁横了车珉清一眼,车珉清微笑着没松手,像是没看懂朴迅羽的眼神。 朴迅羽磨了磨牙,一把拽开他的手。 余惜被他的动作带得歪了歪,抬眸问: “你做什么?” 朴迅羽看着她眼底的冰冷,莫名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呼吸不畅。 他强装若无其事问:“怎么受伤了?” 余惜看着他,突兀讽笑一声:“朴迅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舔?” 朴迅羽伸出去扶她的手陡然僵在空中。 空气似乎都瞬间凝滞了下来。 所有人大吃一惊。 西八,余惜哪里来的胆子这样贬低朴大少啊。 他们都以为朴迅羽肯定会 朴迅羽低垂着眸,叫人看不清听到这句话后他眼底的情绪。 只看见他腮帮绷紧,唇角有一抹自嘲似的似笑非笑。 朴迅羽僵在空中的手握了下拳又松开,依旧向前握住余惜的肩头,他抬眸:“别跟我闹。” 余惜木然着脸说: “朴迅羽。” “我说了,我恨你。” “你到底是怎样的装聋作哑才能在这里对我若无其事的嘘寒问暖?” 她唇瓣倾吐的几句话,无形中像是变成了一根根尖针全数扎进他的脑海里,疼的他太阳穴快要爆炸。 朴迅羽猛地抬起手,余惜下意识偏头躲避,恰好靠进车珉清怀里。 看着,是在亲密无间地寻求庇护啊。 朴迅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闪着凌厉的锐光。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朴迅羽倏忽散了怒气,露出一个轻佻的笑来: “你——” 他盯着余惜,余惜没再从他眼底看到玩味和冷漠以外的情绪。 刚刚他的反应,好像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还真是不识抬举。”他极度轻蔑地落下一句。 随后撞开车珉清,从两人中间离开了教室。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30,爱意值30。” 波动得很厉害啊,余惜心态稳定地想着。 第38章 心口不一 [东函哥哥,果然我是被世界所厌弃的吧,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会关心我…] 余惜紧接着发过去一张杵着拐杖的伤图。 [他们说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只有我真的死了她们才肯放过我,可我不甘心,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却容不下我…] [东函哥哥,我好怕没有办法等到我们约定的日子到来,或许在这之前,我就撑不住了…] … “珉清少爷,前面好像是昭少爷。”司机转头略带为难地看向车珉清。 夏昭少爷的机车就停在门口,他们的车没法过去。 车珉清假寐的眼睁开,扫了一眼说:“直接开回车库。” 他不想看到那“一家三口”,好像显得自己的出现很多余的样子,于是他直接绕路从另一边上了楼,没有经过客厅。 客厅里,车父看向门口,问:“珉清还没回来?” 保姆匆匆跑到门口去看,没看到珉清少爷的车,便说:“先生,珉清少爷似乎还没有回来。” 车父看了眼手表,皱眉:“这个点儿怎么还没回来?” 夏母笑着说:“珉清当学生会长可是很累的,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忙呢。” 车父淡淡“嗯”了一声,严肃的脸并没有缓和下来。 一旁的夏昭并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刻意讨好的母亲,和把夏母当宠物逗似的车父,都让他感到厌烦。 夏昭站起身,刚要说话,却被夏母精准打断。 她几乎字正腔圆地抬高声音说着:“哎呀我们家小昭高考后就可以进爸爸的公司学习管理了,这学期可要好好努力,努力成为首尔大学的优秀学子啊。”她盯着夏昭,满脸欣慰的笑着。 车父闻言看向夏昭,赞同似地开口:“你妈妈说的对,好好学习。” 但好好学习后具体会怎样,车父没再开口。 夏母也不介意,只要车父松口让夏昭进公司就行。 要知道,车珉清现在都还没接触公司事务呢。 据她所知,车父也没对车珉清做过什么承诺,那这么看,她家夏昭可是先车珉清得到了车父的承诺呢。 夏昭面上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我知道了。” 他转身,“那我先上楼了。” 夏母嘴角的笑意一直挂着,直到夏昭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她才收回视线。 她站起身往厨房去端了碗熬好的汤出来,“今天炖的是口蘑虾仁汤,特别鲜,你快尝尝。” 车父这才露出一丝笑:“你有心了。” 最近他的睡眠越来越差,吃药都不管用,只有喝了夏母的汤,他才能睡一个好觉。 不知不觉,对夏母熬的汤也有了依赖。 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医生验过都说没问题,车父也就放心了。 车父端起碗,一口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 楼上,夏昭和车珉清的房间在斜对门,夏昭经过车珉清的房间时,脚步一顿,去敲了车珉清的门。 没过多久,车珉清就来开了门。 见是夏昭,他毫不犹豫就要关门。 夏昭伸手抵住他关门的动作,车珉清问:“有事?” 夏昭说:“还以为你不在,原来自己偷偷回来了。” “怎么,你也觉得自己多余了,所以藏起来当缩头乌龟?” 车珉清说:“多余的人才会到处找存在感。” 夏昭不屑一笑:“你不知道吧车珉清。”他压低声音,暗含挑衅,“父亲已经决定让我进入公司学习管理了,他一定没跟你说吧?” 说完,夏昭看到车珉清握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收紧,他勾唇一笑,像打了胜仗。 车珉清淡定地看着他,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压着一股积蓄的冷意,“夏昭,好好学吧。” 夏昭一怔。 “毕竟,你学好了才能为我打工不是吗?” 门被猛地拍上,夏昭慌忙松手。 望着紧闭的房门,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抬脚回了自己房间。 车珉清坐到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代码。 桌上的本子记载着一些通过这些代码窃取的商业信息。 一切,都很隐秘。 车珉清唇角弯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眼中的寒光忽隐忽现。 他要车父的公司栽一个大跟头。 届时,就由他挽狂澜于既倾。 …夏昭,你在我面前,不过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跳梁小丑罢了。 第二天一早,车父坐在餐桌前,叫住要出门的车珉清。 车珉清恭敬道:“父亲,我要去学校了。” 车父说:“今天请假吧。” “父亲?” 车父抬眼:“学校里的课业你想必早已熟稔在心,请假一天并不耽误什么。” “今天你跟我去公司认认人,晚上有个宴会要你参加。” 车珉清不自觉握拳,低头答应:“好。” —— 余惜出门前敲了郑纱栗的房门,来开门的是郑母。 郑母见着余惜,露出一个笑:“要去上学了吗?” 余惜颔首:“是的,伯母。”她抬眼往里面看,“纱栗她怎么样了?” 郑母忧心忡忡地说:“烧已经退下来了,就是时不时说些胡话,还没醒过来。” 余惜担忧地蹙眉:“胡话?” 郑母点头:“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吓着她了,她老是在念一些恶魔、撒旦之类的可怕字眼,我打算找女巫给她驱驱邪。” 余惜恍然:“这样啊。”她点头,“或许纱栗真被什么魇住了,驱驱邪也好。” “毕竟,我真的很想念和纱栗一起开开心心上下学的日子呢。” 郑母欣慰一笑:“纱栗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笑着催促:“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纱栗醒了后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余惜垂眸莞尔:“好的伯母。” 郑母叫来全英兰,扶着余惜坐进车里。 等她离开后,郑母再次回到房间,坐到床边,看着昏睡不醒、面色苍白的女儿,伸手去擦了擦她头上的汗,想到余惜受伤的腿说:“纱栗不在的时候,惜惜好像被学校里的人针对了呢。” 原本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人在听到“惜惜”两个字后,身体突然像抽筋似地弹了一下。 郑母惊讶按住郑纱栗逐渐动弹不已的身体。 “余惜!”“余惜!”……郑纱栗嘴里死死念叨着这两个字,挣扎得很厉害。 郑母没听出郑纱栗挣扎下的恐惧,只是略带疑惑地说: “纱栗看来很担心惜惜啊。” 之后叫来医生给郑纱栗打了镇定剂,郑纱栗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另一边,余惜坐车来到学校,没在门口看见车珉清,也没太在意。 行动缓慢地走到教室,还没坐到座位上,旁边突然有人撞了上来,余惜手中的拐杖被撞倒,单脚瞬间失衡,靠紧紧抓着座位才没让自己狠狠摔在地上。 余惜抬眼看向罪魁祸首,是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 见撞到人,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不耐烦:“死瘸子你挡我路了不知道吗?” 余惜捡起拐杖想要站直身体,拐杖却被人踩住,怎么也拿不动。 寸头男嘲笑:“疯丫头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起来打我啊。” 他今天就是故意针对她的。 早就看她不爽了,他们为什么要怕一个四肢比蚂蚱还细的黄毛丫头,现在看来真是丢人。 余惜抬眼:“松开。” “不松。”他眯眼挑衅,“你又能怎么样?” 说完,他用力一脚,拐杖被踢到教室的角落,后他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坐到一旁,抬高一条腿搭在对面的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胯部说:“你只要今天从这下面爬过去,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余惜握紧拳,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寸头男只觉得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我数一二三,你还不动,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怂恿的声音此起彼伏。 “钻啊,疯丫头,难不成你真想以后坐轮椅上学?” “钻!钻!钻!” 余惜在戏谑的讥笑声中,撑着桌子用力站直身体。 寸头男见她动了,以为她妥协,脸上不禁浮现一个得逞的笑容。 “我的耐心可有限,三秒钟我就要你爬过来。” 余惜额头渗了层薄汗,粉白的嘴唇此刻失了血色,有些低血糖。 她喘了口气,手里不着痕迹地在桌上抓了根削尖的铅笔,然后往寸头男那里跳了一步。 寸头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等待着好戏上演。 等余惜靠得更近的时候,寸头男突然抓住余惜的手臂往前一扯,眼睁睁看她摔倒在自己的脚边。 他扯着余惜的手臂,用力掰开余惜的右手,从中拿出那根半截藏入衣袖的铅笔,“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他收腿,蹲下身看她,拧着眉头说:“你不就会比狠吗?我还能狠不过你?!” 他举起手中的铅笔,将笔尖对准余惜的眼睛快速地戳下去。 余惜下意识闭眼躲避,在心里呼唤系统。 没等系统应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 是那个寸头男的。 “谁让你坐我的位置的?”一脚重重踩在寸头男脊背上的朴迅羽,低头不耐地问。 寸头男半个身子折下去,胸膛硬生生挤压着自己跪着的膝盖,骨头像是要断了一样趴在地上。 “朴,朴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瞬间变了一副嘴脸,完全没了刚刚面对余惜时的咄咄逼人。 “不是故意?”朴迅羽眉宇轻扬,沉声发问:“那你就是有意的了?” “不…啊!” 踩在背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寸头男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断成两半。 朴迅羽说:“今天你不把我的座位舔干净,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当坐垫。” 寸头男神色几经变换,最后痛苦求饶:“我错了,朴少,我错了,我马上就帮您把座位擦干净。” 朴迅羽收回了脚,插着兜靠在一旁,拿出了手机。 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余惜。 好像教训寸头男真的只是因为对方不经允许踏入他的领域。 余惜感觉腿的伤势变得严重,她试图抬起腿,结果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嘶—” 她仿佛无法忍受似的,轻呼出声。 朴迅羽玩手机的动作一顿。 余惜忍得额头冒汗,略有些狼狈地扶着椅子半起身,没等完全站起来,最终因体力不支和低血糖,眼前发黑,无力地跌倒在地。 与地面亲密接触前,手臂突然被人用力拽住,避免了她头部着地。 朴迅羽只抓了这一下,缓冲了她摔倒在地的力道,就嫌弃似地松手,转头不耐烦地冲教室里的人吼: “都愣着干嘛!还不把人送到医务室去!” 话落,在别人满脸怔愣的时候,他补充道:“天天整个病秧子在我面前,看着都晦气。”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朴少善心大发,只是他觉得余惜碍眼而已。 最终有几个对余惜没那么大敌意的女生,过来扶余惜去医务室。 朴迅羽始终低头看着手机,仿佛被扶走的余惜只是个陌生人。 寸头男脱下自己的上衣把朴迅羽的座位,从桌子到板凳擦了个干净,恨不得擦到反光,仔细检查后觉得没问题,才低声讨好似地说:“朴少,我都帮你擦干净了,您看看?” 然而旁边的人一言不发。 寸头男暗想难道朴迅羽不满意?又或者还想整他? 他又叫了几声,“朴少,朴少?” 寸头男终于发觉,朴迅羽走神了。 他大着胆子碰了一下朴迅羽,“朴…” 砰! 回神的朴迅羽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像一记铁锤砸在寸头男的身上,他整个身体向后摔出去将近一米,脊背砸到台阶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碎了一样。 “不知死活的贱种,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见朴迅羽发火,周围的人一时噤若寒蝉。 有人想起刚刚朴迅羽让把余惜送去医务室的行为,便自作聪明地上前去拽地上的寸头男,想着也把他送去医务室,这样岂不是不用朴迅羽吩咐就顺了他的意?可以讨好讨好朴迅羽。 谁知道,朴迅羽说:“把他丢到垃圾桶里。” 啊?… “那里与他臭味相投。” “正好。” 第39章 叫他的名字 朴迅羽走出教学楼后,望着偌大的校园,略显烦躁地往后抓了抓头发。 脚步像是被胶水黏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即使学校里明令禁烟,他也无所顾忌。 明明该离开这里,出去想怎么玩怎么玩。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般,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上课时间,外面没什么人。 所以朴迅羽路过一片竹林,旁边传来的慌乱的脚步声就格外明显。 朴迅羽没停顿,漠然向前。 几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出来,神色中还带着后怕。 不期然看到目不斜视离开的朴迅羽,几个女生原本的吐槽噎在了喉咙里,想着等他离开后再说。 可没想到,原本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朴迅羽突然停住,转身看向她们,打量几眼后问:“人送过去了?” “啊?”为首的被朴迅羽直视的女生先是懵了一下,继而恍然,“哦!”她神色犹豫迟疑,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送…送过去了。” 朴迅羽眯了眯眼。 他转身走回来,低头压迫地说:“说实话。” 女生抖了一下,小声说:“路上,路上遇到一伙人,说是余惜的朋友,要替我们把余惜送去医务室。” 朴迅羽沉声:“所以你们就走了?” “不!不是的!”女生抬头激烈反驳,生怕朴迅羽误会后日子不好过似的,“余惜当时拒绝了那些人,我们就打算还是亲自把余惜送过去,可是那些人…” 有个女生嘴快,见她害怕吞吐,便替她说了,“我认得那群人领头的那个,是刘湘南,上次我就看见她带人找余惜麻烦,估计余惜的伤也是她们弄的,现在也是她们威胁我们离开,我们…我们不得已,就离开了…” “呵。” 几个女生死死低着头,生怕朴迅羽因为她们的软弱而发火。 可她们和余惜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对方冒险,所以她们才… 朴迅羽没对她们做什么,一言不发往竹林小道走去。 脚步迈得很大很急。 几个女生见人走了后,互相抬头看了眼,默契地松了口气。 刚刚… 朴迅羽低压的气场真的很让人胆寒啊。 穿过小竹林,连着一个开阔廊亭,旁边是光羽高中的人工湖,那里一群人或坐或站,围着一个人,神情讥笑。 刘湘南抬手拍着余惜的肩膀,“真的好巧啊,这么快就又遇见了。” 余惜后退,避开她的触碰。 “一定觉得很挫败吧?”余惜忽然开口。 刘湘南轻松的神色一沉:“你说什么?” 余惜扯唇轻笑,讽刺:“因为没胆子和真正的罪魁祸首作对,便把怒火发泄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恃强凌弱让你感受到快感了吗?” 余惜垂眸,声音轻叹:“实际上,你依然只不过是一只郑纱栗轻易就能碾死的蝼蚁啊。” “你放屁!”刘湘南一巴掌扇过去,余惜低头躲过,但也因为行动僵硬,摔倒在地。 刘湘南面目狰狞,揪住她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无辜?只要和郑纱栗狼狈为奸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害了我的妹妹,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郑纱栗!” “等我先把你解决,再去慢慢折磨郑纱栗。” 她向后招了招手,“把她的衣服脱了,丢进湖里。” 湖水冰冷,足以冻死人。 刘湘南抱着手臂,半靠在柱子上,恶意满满地对余惜说: “这回,我看谁能救你。” 余惜被人压制得无法动弹,校服被脱去,露出里面的素色单衣。 这时,一个男生匆匆跑过来,凑到刘湘南耳边说:“我看到朴迅羽往这边来了。” 刘湘南皱眉:“他怎么会来这儿?” “不清楚,但是很快就过来了。” 刘湘南烦躁:“他又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不用管他。”她对着脱衣服的几人催促:“动作快点儿!磨磨唧唧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几人闻声一把扯住余惜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提起,露出余惜白皙的腹部,遭受冷风无情的舔舐。 刚要彻底脱下,就忽然听刘湘南发话:“来不及了!给我把人直接丢到湖里,越远越好!” 朴迅羽刚走出竹林小道,就听到前面一道巨大的扑通落水声。 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猛地丢进湖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刘湘南故作惊讶,想转移朴迅羽的注意力:“朴少,你怎么来了?” 朴迅羽往四周扫了一眼,问:“你们在做什么?” “哦,”刘湘南和自己人对视一眼,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在这儿抽会烟。” “您要是觉得碍眼的话,我们这就离开。”说完刘湘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和自己离开。 刘湘南讨好似地笑着,要从朴迅羽身边离开。 这时,湖里陡然传来一阵阵咕咚声。 “朴…迅羽…” 朴迅羽心头一颤,猛地看向湖中心。 湖中的人仅仅冒了个头,便很快再次沉了下去。 “余惜?!” 朴迅羽难以置信。 大步冲向湖边,跳了进去。 刘湘南微微皱眉。 该死,朴迅羽怎么也和那个疯丫头有牵扯。 她心里没来由一阵强烈的不安。 朴迅羽…和车珉清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如果,如果那贱人和朴迅羽真有什么关系… 刘湘南心跳剧烈,不敢再想,趁人没上来,匆匆低声道:“快走。” 几个人见她面色紧张,不敢耽误,一伙人很快离开了现场。 碧绿的湖底,余惜失去了挣扎,身体沉沉下坠。 朴迅羽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瞳孔骤缩。 他游得很快,抓住余惜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抱在怀里浮出水面。 触手可及的地方,满是冰凉,那温度像一条冰冷的小蛇,顺着朴迅羽的手爬进他的胸腔,将毒素注入他的心脏,让他呼吸急促,心头剧痛。 很快,朴迅羽抱着余惜游到了岸上。 他将人放到地上,按压她的胸腔出水,余惜嘴里溢出几口湖水,但依旧眉头紧皱,面色惨白。 朴迅羽脱下身上衣服将人紧紧包裹住,抱起就往外冲。 路上,他心头不受控制浮现出许多生动的画面。 或是余惜冰冷却明亮的眼睛,或是她毫不留情刻薄的话语,最后又转变成她在医院哭泣的模样,和那天晚上狡黠装乖的画面。 这一幕幕,充斥着他的脑海,催促他的脚步。 明明昨天已经决定不会再对你有好脸色,可在看到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却做不到无动于衷,你终究比我更冷漠,只有在生命遇到危险却无人可依靠的时候,才会用那样不带冰冷和疏离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如果旁边还有车珉清或是夏昭的存在,余惜啊余惜,你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我的帮助吧。 朴迅羽复杂的情绪中泄出一丝不明显的委屈和受伤来,转眼便无影无踪。 朴家的司机早就得到电话等候在外,朴迅羽抱着人上了车,立刻吩咐:“不顾一切,立刻去医院!” 而在大门的一侧,一个人利用树干遮挡自己的身形,无声望着朴迅羽抱着余惜离开的画面。 他是… 崔,东,函。 第40章 残忍报复 刘湘南事后总觉得提心吊胆。 朴迅羽对余惜的在意超乎人意料,这让她无比后怕朴迅羽会不会因此报复她。 她死死咬着唇,神情焦虑。 不管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总之不能待在学校了。 说干就干,刘湘南叫上自己的朋友,一起离开校门。 刚把车开上公路,旁边陡然冲出来一辆面包车,以全速撞上了刘湘南她们坐的车。 车子从中间凹陷,连滚带翻了出去,撞坏护栏,摔到坡下,冒起浓烟。 面包车同样报废,上面却下来两个毫发无损的黑衣壮汉,戴着墨镜和口罩,气势骇人。 两人几乎是一手拖出一个,将刘湘南和她的另外三个朋友像拖着垃圾一样拖在地上,走上公路。 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车算准时间似的出现,车门从里面打开,让黑衣人他们上了车,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的车祸现场。 医院,余惜被救治后,医生对朴迅羽说,余惜溺水的情况并不严重,主要是她的伤腿还没痊愈,就又感染了,估计之后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走路,就算非要下床,也需要轮椅。 朴迅羽让人将余惜挪到高级病房,随后出门接了电话。 那边的人无法开口,便使用了早就设置好的语音播放: “少爷,人已经抓来了。” 朴迅羽语气森寒无比:“先给她们来点儿开胃菜。” “是。” 朴迅羽回到病房,看着病床上面容暗淡的余惜。 良久,他轻声开口:“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你安静乖巧的模样,那你还是醒来继续当一个疯丫头吧。” 病床上的人眉眼紧闭,唇瓣微微干裂,没有任何回应。 平平无奇的家伙,一定是给他下了降头吧, “否则怎么让我这么在意…” 呢喃一般的叹息,很快消弭在空气里。 无人可知。 朴迅羽只待了两个小时,见余惜情况稳定后,交待好一切,便出了医院。 有些该死的家伙,得由他亲自扒皮抽骨,才能解气啊。 密室。 刘湘南已经哀嚎不出来。 虽然她平时为人狠辣,但真要打起来,她是完全不够格的。 她一个女生,被抽了这么多下鞭子,早就撑不住奄奄一息了。 这期间无论她怎么嚎叫求饶,又或者乞求见朴迅羽一面,那两个黑衣人都像木桩子一样,理都不理。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地想,难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如果早知道余惜和朴迅羽的关系,她就忍下那口恶气了,毕竟,没人敢在光羽高中和朴迅羽作对。 叮—— 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掌纹验证的声音,随后密室门缓缓打开。 随着光线的潜入,刘湘南看到的不是逃脱的希望,而是死神的来临。 朴迅羽一步一步,沉闷的脚步声像是敲打在刘湘南的心上。 她下意识挪动身体,想爬远一点儿,远离此刻如撒旦恶鬼一般的朴迅羽。 两个黑衣人九十度深鞠躬,在这间密室里,他俩对朴迅羽的恐惧不少于此刻的刘湘南。 朴迅羽走到铁篓子旁边,抽出里面看起来方便一点儿的高尔夫球杆,仿佛用不上力,任球杆滑行在地上,发出刺耳揪心的声音。 刘湘南瑟缩着,惊恐求饶:“朴,朴少…” 然而她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求饶的话了。 朴迅羽举起球杆,像捶打肉泥一样,往刘湘南的腿上猛击数十下。 每一次,球杆的杆头都会重重敲在地上,巨大尖锐的声音便同刘湘南撕心裂肺的惨叫融合在一起,刺激得人鼓膜震动,难受皱眉。 众人只听到一声清脆,却又令人胆寒的骨裂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刘湘南的腿,被朴迅羽生生打断了。 膝盖处的骨头,碎不成形。 血流了一堆。 她再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球杆上哒哒滴着血,朴迅羽面容带笑地将球杆放在刘湘南的后脑勺上,问:“你说,如果在这里开一个洞,你还能不能活?” 刘湘南气绝一般意识涣散,闻言她还是挣扎地摇头,只是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朴迅羽故作惊讶:“你不回应就代表肯定喽?” 朴迅羽挪动着球杆,像是在找合适的下手位置,自顾自问:“能活吗?” 刘湘南无声流泪,只能发出濒死前令人心惊的哀鸣声。 朴迅羽勾唇。 猛地举起球杆,作势朝她的后脑勺砸去。 刘湘南目眦欲裂,瞳孔骤缩,随后眼白一翻,心悸吓死过去。 朴迅羽收手,球杆离她的后脑勺距离不过一寸。 见人晕死过去,朴迅羽随意丢了手里的球杆。 “另外三个,腿一律打断,丢去汉林洞,就说…” “深夜飙车,全都…死绝了~” 朴迅羽有些兴奋地说着,杀人像是杀游戏里的小人般轻松玩味。 “至于这个,”朴迅羽声音陡然一沉,看着像死狗一样的刘湘南,“送去她爸妈门口,让他们也反省反省,怎么生养出的畜牲玩意儿。” 两个黑衣人后背层层冷汗,深鞠躬表示知道了。 余惜的腿被又冰又脏的湖水感染的厉害,需要定时换药。 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白大褂,包裹严实的男人推着装了药的推车,无声走进病房。 病房里做了通风处理,光线暗淡的空间里只有仪器嘀嗒的声音。 男人走到病床边,掀开床尾被子的一角,被子下便露出余惜裸露纤细的小腿。 男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仔细而轻巧地观察着她腿上的伤势,像在研习一道课题一样冷静认真。 看完后他将被子恢复原状,并把被子的一角掖好,然后抬头,看向少女苍白的脸。 他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吃了很多苦呢。” 他从白大褂下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写道: 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还有我。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写下这样温情的话,男人却眉目淡然,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厌世模样,琥珀色的眸子冰冷无瑕。 门外护士站,一个女护士四处着急地找自己的推车,却怎么都没找到。 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会… 她只是去上个洗手间,回来就不见了,难道是有病人和她玩恶作剧吗。 她气鼓鼓地重新去配了药,推着推车去病房。 推开门,赫然看见自己早已失踪的推车在病床边。 她立马冲过去,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而病床上的少女更不可能醒过来自己把推车推过来了。 女护士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是不是撞见了什么灵异事件,匆匆给人换完药,就离开了。 回到那栋别墅,已经傍晚。 崔东函摘下脸上的口罩随手丢进垃圾桶。 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难得见你出去。” 崔东函抬头,皱眉。 西装革履的车珉清闲适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笑容惬意地看着晚归的崔东函。 崔东函说:“既然你已经决定把房子给我住,就不该在主人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 车珉清错误承认得很快:“抱歉。” 崔东函没说话,走了进去。 车珉清看着走近的崔东函,灵敏的鼻尖从他身上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 “生病了?” 他本是随意一问,却看到崔东函身体一瞬间的滞涩。 “没有。” 车珉清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缺什么,可以跟我说,我让人送来。” 崔东函坐在另一边,“我可以自己去。” 车珉清问:“不怕被他找到吗?” 朴迅羽对崔东函抱有怎样的感情和目的,实在太明显。 在崔东函选择消失后,朴迅羽像疯子一样寻找崔东函的踪迹。 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朴迅羽的人消停了下来,还在找,但并不急切。 像是,感情淡了下来。 崔东函反驳:“我从没怕过。” “我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已。” 崔东函额间的碎发被风微微拂起,与此同时,他厌恶出声,但情绪并不激烈:“朴迅羽,对我产生那样的感情,简直是让人觉得糟糕透顶。” 说完,他转头看向车珉清,像是试探,又像是笃定的宣告: “如果你对我也抱有那种感情的话…” “我不会。”车珉清笑着否定。 如果还要早一些,崔东函问他,他不会回答的这么快和肯定。 可现在,因为心中畸形的依恋另有了寄存的地方,车珉清便对崔东函没有渴望了。 崔东函微怔,似是有些意外。 垂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捏了捏指尖。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超乎意料了呢。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车珉清离开前这样说。 崔东函望着车身消失,抬步走回书房。 他在小黑板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车珉清,朴迅羽。 明明之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车珉清和朴迅羽一样对他有同性感情的苗头。 现在,这火灭了。 而朴迅羽,已经很久没有发消息轰炸他的手机了。 太不寻常了,崔东函冷静地想。 当初选择消失,是因为他在朴迅羽的纠缠下,看到了他对他不寻常感情的滋生。 说来好笑,他天生对人的情感洞察秋毫,自己的情感却漠然得像一潭死水。 不过他认为这不是坏事,而是助力。 情感的冷淡能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 觉察到朴迅羽异样感情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了朴迅羽刻在骨子里的阶级观念和傲慢,这使得朴迅羽不会屈居于他之下。 为了改变,崔东函充分发挥了“欲擒故纵”的妙用,要在朴迅羽以为他轻易可以被他掠夺的时候,彻底消失,让朴迅羽想要却得不到。 当然,想要使得落地生根的观念被冲击到改变,需要前期感情的不断积累和之后陡然落空的感受形成强烈对比,才能让朴迅羽情感爆发,意识到,要想得到他,必须学会抛下心底的成见,学会服软。 因此两人地位就会调转,朴迅羽成为追在他后面的人,而不再是抓着食物逗狗的主人。 届时,他的出现会让朴迅羽产生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 于是他,可以利用感情将朴迅羽变成自己的俘虏。 那么他崔东函,将会逐渐蚕食渗透朴迅羽的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和地位。 可现在,朴迅羽狂热的势头也弱了下去。 是什么, 让他预想中计划实施后的效果大打折扣? 崔东函琥珀色的眸子微闪。 想起朴迅羽怜惜紧张抱着余惜离开的画面,轻叹出声: “是余惜啊。” 他的好“青梅”。 最大的变数。 第41章 狗皮膏药 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余惜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下意识地活动四肢,右手掌心里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蜷缩捏了捏,似乎是一团纸条。 将手伸到眼前,她摊开掌心,拿出纸条打开,看到了崔东函留下的那几句话。 余惜有些惊讶。 崔东函在她昏迷的时候进来看过她了吗?那有没有遇见朴迅羽呢? 余惜将纸条塞进旁边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掏了掏,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不久前给崔东函的简讯下面俨然得到了崔东函的回复:我来找你。 只是事后她没来得及看见,也就没再回复。 没想到的是,崔东函居然选择主动来见她了。 犹豫了几秒,余惜将电话朝对方拨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电话会被挂… “嘟——” 出意外了—— 他接了。 “东函哥哥?”她主动开口。 崔东函应声:“是我。” 余惜激动道:“东函哥哥,这是你第一次接我电话。” 崔东函回答的话带着诙谐意味:“这也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用这个手机号。”他补充道。 余惜声音嗫喏:“那我…以后多用这个手机给东函哥哥打电话,会,会得到回应吗?” 那边沉默。 一时静得呼吸可闻。 余惜正想说算了的时候,崔东函轻声答应:“可以。” 余惜兴高采烈地抓着被子,笑容灿烂:“那太好了!我真的好开心!” 耳边传来不甚明显的轻笑,他说:“好好养伤。” 余惜重重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咔嚓—— 余惜条件反射般藏起手机,回头看向门口。 朴迅羽嘴角绷直,表情有些阴翳地站在那里。 余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手在被子下摸索着挂了电话。 朴迅羽迈步走过来,问:“电话打完了?” 余惜眼睫微眨:“嗯。” 朴迅羽插在兜里的手握成拳,沉声发问:“是吗?” “我看你聊得很开心,怎么我一进来就打完了?”朴迅羽将单人沙发拉到病床旁边,然后坐下去,接着他抬眸问: “是有什么,我不能听吗?” 余惜说:“不是,恰好打完了而已。” 说完,两人间的氛围可称僵硬。 朴迅羽盯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余惜以为他或许会逼问下去的时候,朴迅羽神色淡然下来,哦了一声。 他随手从旁边的果篮里挑出一个梨,慵懒地拿刀削着皮,像是用来打发时间似的。 然而他一看就是没有动手削过水果的经历,梨子皮磕磕绊绊削了一圈,在收尾的那一下,用力失衡,锋利的刀刃顺着断开的梨子皮割破了他的食指。 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染红了白皙的果肉。 余惜见状,忙去拿纸摁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朴迅羽只顾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疼似的。 余惜专心帮他按住伤口。 低垂的眉眼叫他看不出她是不是在担忧自己。 “谢谢你。”她忽然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奇怪的安静。 朴迅羽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朴迅羽呵笑一声,“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余惜沉默着没回应。 见他手上的血没再汹涌地渗透纸巾,她有意松手,却听到头上的人轻“嘶”一声,她不得已又按了回去。 “我帮你叫护士。”说着余惜就要去床头按铃。 “余惜。” 朴迅羽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余惜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抬手就要挣扎,被朴迅羽的话打断。 “别动,我不想你身上的伤加重。” 似是觉得语气有些强硬,他又补充道: “就抱一会儿。” 带着不明显的乞求意味儿。 余惜在心里问系统朴迅羽的数值。 “当前朴迅羽的恨意值-5,爱意值70。” “什么时候变的?” “昨天救你和现在抱你的时刻。” 合起来已经72了,很快…就要达标了。 可是,说好了要他的恨意值就是恨意值,余惜不会改变。 爱的越深,伤的越痛。 那么, 朴迅羽,爱上我吧。 我会带你走上为你安排好的宿命。 … 夏昭去高三a班找人,却没看到想见的人。 随便问了一个人,才知道余惜被送去医务室后再也没回来。 夏昭跑去医务室,女医生随口说:“我让她三天来换一次药,还没到时间呢。” 夏昭一怔:“她怎么了?” 女医生奇怪:“你不是说是她朋友吗?她那天被车会长送过来的时候,腿受伤了,是我给她包扎的。” 夏昭惊愕。 他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那现在余惜去哪儿了?夏昭走出医务室,着急想要见到人,却恰好撞见往这边走的车珉清。 两人相互不待见,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夏昭无视车珉清离开,一段距离后他又跑了起来。 车珉清望着夏昭略显匆忙的背影,几乎是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找谁。 车珉清从门外看见医务室里除了坐在办公桌上的女医生,再没有别人。 因为昨天车父的要求,他一天没有来学校,所以并不知道余惜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今天来到学校后,他罕见地先去了教室而不是办公室,却发现熟悉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他这才来医务室,看她是不是提前来换药了。 车珉清原地思考了几秒,脚步往刘湘南她们在的班级走去。 “刘湘南?她们昨天就逃学了啊,再没来过学校。” 女生星星眼:“会长找他们是有什么事吗?可以先跟我说,然后我保证会将会长的吩咐转达到的。” 车珉清说:“不用了。” 往外走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车珉清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对方刚说完一句话,他就顿住了脚步。 神情中带着诧异。 “您要帮湘南同学办理退学?” 对方声音明显哽咽:“是的,我们湘南断了腿,心理也出现了问题,再也没有办法上正常的学校了。” 车珉清感到一丝疑惑:“湘南同学为什么会…” 他的话还没问完,对方就急于解释:“没什么,就是湘南和朋友出去玩,出了车祸…才,才这样的…” 这么紧张,更像是在掩饰什么可怕的真相。 所以即使女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依然选择打落牙齿混血吞。 “所以麻烦车会长,帮我们女儿办理一下退学手续,我们万分感激。” “好。”车珉清挂断电话。 来到保卫室,车珉清让人调出了昨天学校里的监控。 他着重看了高三教学楼和校门口的。 从教学楼走廊的监控只能看到,余惜被几个女生搀扶出去,没过多久,朴迅羽也跟了出去。 而在校门的监控中,在画面跳转到朴迅羽抱着余惜离开时,车珉清几乎是下意识僵住了身体。 “把高三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路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他沉声吩咐。 几十个监控画面倍速播放,保安看得头晕眼花,悄悄抬眼观察车会长,发现后者神色专注,看得极为认真。 他不禁由衷地佩服,车会长不论是当领导还是当他们这样的保安,都能做得十分出色啊。 这就是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吧。 没等他多余感慨,车珉清忽然冷声:“暂停。” 保安手忙脚乱地按住暂停键。 人工湖附近的监控,这帧画面明显就是刘湘南她们扒余惜衣服的霸凌场景。 保安瞠目结舌:“哇…现在的小孩儿真是猖狂啊。” “画面往后调。”车珉清再次出声。 保安连忙照做。 看到朴迅羽跳进湖里的时候,保安八卦的心理燃起:“哇…孩子们之间也是有真情在的啊。” “看看这奋不顾身救人的画面,真是叫自己想起了当初为救初恋,一人单挑十几个流氓的热血时刻呢。” 保安沉浸在自己的少年回忆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旁边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诶会长你有没有为谁拼…”他边说边抬头看向车会长,却发现原本站在旁边的人早就不见了。 他像个人机一样发出那如出一辙的感叹词:“哇…现在的小孩儿,还在玩我年少时喜欢玩的神秘侠客的那套呢。” —— “不敢”是个很陌生的词。 可在抱着余惜的时候,朴迅羽第一次清楚体会到了不敢继续抱下去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怕自己抱久了余惜会恨不得拿刀砍他。 ……其实不是。 是怕她对他的反感越来越深。 所以朴迅羽只抱了十几秒,就松了手。 余惜有意起身去洗手间,旁边有朴迅羽早就备好的轮椅,她没矫情,将它拉到身边要坐上去,朴迅羽见状抬手帮忙,被余惜拒绝:“我自己来。” 朴迅羽了解她说一不二的脾性,便收回了手。 余惜先单腿坐到轮椅上,再拖过去自己的伤腿。 过程中虽然有些麻烦,但余惜没烦躁,很平静地做完这些。 朴迅羽看着,开口说:“你现在一个人生活不方便,今天之后住在我那里。” 余惜拒绝:“不用。” 然而朴迅羽不再顺从她的意见,态度强硬:“就这么定了。” 余惜平静的面孔龟裂,怒视着他:“你不怕我晚上一刀杀了你吗?” 朴迅羽却笑着说:“我给你机会,只要你住进来。” 余惜讽刺:“疯子。” 朴迅羽笑着不甘示弱:“疯丫头。” 余惜懒得和他争执,自顾自去了洗手间。 朴迅羽坐回沙发上,拿起那个被血染红了的梨子,神情中带着惬意,重新拿起刀将梨子的皮一点儿一点儿削干净了。 等余惜出来,朴迅羽的梨子甚至由一整个变成了大小不一的小块儿堆在盘子里,他举起对余惜说:“补充维生素。” 余惜看也没看,出气一般打翻了盘子,果肉咕嘟嘟滚得地上到处都是。 有一个甚至掉到了朴迅羽的衣服上,朴迅羽低头看向那里,有黏腻的汁水沾染在上面。 余惜说:“跟我待在一起的日子,你一天也不会好过。” 洁癖严重的朴迅羽表情平静地弹开了衣服上的梨子。 他站起身,倾身靠近余惜,目光灼热地盯着余惜的脸:“如果我说现在我该死地想亲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余惜偏头,连骂他的话都懒得再出口。 她算是发现了,爱意值飙升后的朴迅羽就是一个疯得无可救药的狗皮膏药。 朴迅羽带着余惜离开医院后不久,车珉清就赶了过来。 “您和朋友错过了吗?半个小时前他们已经办理出院离开了,您要不和朋友打个电话联系下吧。”护士长的人对着车珉清英俊的脸热情地开口。 车珉清点头:“谢谢。” 惹得女护士一阵脸红: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有礼貌,真让人心动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钱呢。毕竟他找的那个女性朋友身边已经有一个有钱的极品帅哥了呢。 要是没钱的话,他怎么争得过?女护士在心里八卦地想着,甚至开始幻想两男争一女的小说画面。 正当她想得入神的时候,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她回神,抬头又是一张俊脸闯进视线。 她腹诽:不会又是来找那个女孩子的吧。 “您好,你们这儿有没有昨天送进来的,一个很年轻、瘦小但眼神迷人的女孩儿?” 女护士想了想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年轻,瘦小,出院的时候眼神冰冷,神情一看就不好惹。 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迷人挂钩的样子啊。 夏昭拿出手机,放大一张照片:“就是她,有没有印象?” 那是一张抓拍余惜的照片。 拍照的人看着是站在教室外,被抓拍的少女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眉认真地写着笔记,神色恬静沉稳,这样看,确实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 女护士恍然大悟:“病人半个小时前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夏昭皱眉,“那你记不记得她出院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人?” 女护士说:“有一个很高大的男生,是他帮着病人办理出院的。” 夏昭捏拳。 是朴迅羽吗?他又来晚了一步。 女护士默默在自己幻想的小说场景中加了一名爱而不得的重磅人物: 一位看起来风流多金的花花少爷。 第42章 变相囚禁 回去的路上朴迅羽并没有开车,而是叫来了司机。 隔板升起,形成后方的独立空间。 余惜目光落在窗外,左手被朴迅羽紧紧牵着放在中间的座椅上。 牵着的手只有朴迅羽是紧握着的,余惜手指摊开,一副完全被束缚的模样。 朴迅羽盯着她的后脑勺说:“我帮你找了一个顶级的高考协调员,所以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学习进程。” 余惜心中轻哂。 果然人只有在真正在意对方的时候才会无师自通地照顾别人。 从前的朴迅羽,怎么可能会关注和想到这些? 余惜觉得惊奇,朴迅羽爱与不爱的模样竟然如此大相径庭。 见她没出声,朴迅羽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扳她的头,余惜不耐烦看过来:“做什么?” 朴迅羽靠近,盯着她生气的小脸,觉得自己冒出的想法匪夷所思。 一开始觉得这张脸平平无奇,看着可恶;现在竟然觉得她可爱非常,让人有像咬上水蜜桃一样的冲动。 朴迅羽问:“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余惜闭眼叹气:“听到了。”她把头转回去,看着窗外,“别烦我。” 朴迅羽轻声笑着,像是纵容。 到楼下后,司机下车跑过来开门,将后备箱里的轮椅拿了出来。 余惜说:“麻烦前辈帮我打开吧。” 司机惶恐说算不上前辈,手上准备撑开轮椅放下去。 “不用了。” 已经下车的朴迅羽从另一边绕过来,弯腰从车里一把抱起余惜往里走。 “把轮椅带上来。”他吩咐。 司机带着轮椅忙跟上,上前按了电梯。 不一会儿,电梯抵达,门缓缓打开后,里面站着三四个衣着富贵的住户。 看到朴迅羽三人,电梯里一个认出朴迅羽的男人主动上前,伸手挡住电梯门,笑着说:“朴少,您们快进来吧。” 朴迅羽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印象。 “我是住在您楼下一层的房客,平时您应该没见过我。”男人语气殷勤却又不惹人厌恶地说着。 朴迅羽淡淡应了一声:“嗯。” 男人很会看脸色,知道朴迅羽现在没功夫应付他的殷勤讨好,便识趣地闭了嘴,站到一旁,尽量留出最大的空间给他们。 朴迅羽垂眸的瞬间将这一行为不着痕迹地收入眼底,心中自有了计较。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样想着,他不由低头看向了怀里的人。 当时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余惜看到那些人,便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朴迅羽自然感受到原本还有些抗拒的人,放松了身心待在他怀里。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被她的乖巧熨帖到。 朴迅羽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若她也懂得识时务,听从他顺从他就好了。 可转眼他又自己反驳了自己。 识时务屈从他的人太多,把他当仇人却又让他无法自拔的,只有她一个。 朴迅羽后知后觉地想,这算喜欢吗? “叮——30层到了。” 朴迅羽回神,抬步走了出去。 司机将轮椅放到被指定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余惜说:“放我下来。” 朴迅羽将人一路抱进早就让人收拾好的一间卧室里,膝盖微弯,将人放到了床上。 坐到床上的一瞬间,余惜就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 朴迅羽一顿,胸口处似乎还残留怀抱的触感,让他有些留恋。 “真怕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朴迅羽看着她眼睛,叹气一般,“如果你总是对我这样避之不及的话。” 余惜抬眼,觉得好笑:“朴迅羽,你很天真吗?我到底为什么要任你予取予求?” 朴迅羽低垂着眸看她,神情平静。 余惜抬手,握住他垂在身旁的手,朴迅羽手指颤了一下,盯着她的目光渐渐灼热。 余惜手指沿着他的手背下滑,握住他受伤的指尖,动作轻佻似调情,眼波流转缱绻如同看情人一般看他。 朴迅羽下意识回握,头已经低了下去。 指尖却忽然被人用力掐住,传来剧痛。 余惜偏着头,错开他靠近的脸。 看着被她捏破伤口、滴着血的指尖,她的声音近乎冷酷:“朴迅羽,你流的血太少了,根本不足以为我爸妈偿命。” 朴迅羽倏然捏住拳,近乎自虐一般加深了指尖的疼痛,任它血如泉涌,从掌心滑落,滴到了余惜的小腿上。 余惜后退,拿身下的被子擦去那滴血。 “真脏。” 她在说他的血脏,朴迅羽知道,她还在说他脏。 余惜还嫌不够似的,说: “我有洁癖,对你… 这种gay。” (仅针对文中角色) 朴迅羽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看她。 余惜轻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对我东函哥哥的感情。” “你真恶心。”她厌恶地重复,“东函哥哥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 朴迅羽觉得喘气困难,咬着牙怒声:“你不许叫他这么亲密。” 比起被嫌弃的委屈愤怒,显然是她的一声“东函哥哥”让他崩溃得更彻底。 余惜一时间觉得自己是鸡同鸭讲,他完全关注错了方向。 朴迅羽却嫉妒非常,倾身去握住她的肩膀,逼她开口:“听到没有?你以后都不许叫他、叫任何人哥哥!” 余惜肩膀被他抓疼,蹙了下眉。 朴迅羽一怔,松了力道,去揉她的肩膀,“被我抓疼了?” 余惜疲倦开口:“我要休息。” 朴迅羽垂眸,欲言又止,向来傲慢嚣张的脸,在此刻竟微微耷拉着眉眼,显得有些可怜。 良久,他说:“那你好好休息。” 朴迅羽帮她盖上被子,余惜没和他计较。 走到门口的时候,朴迅羽背对着余惜开口:“别想着逃。” “我不会放你走的。” 余惜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朴迅羽没得到回应,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然后门口传来清脆的落锁声。 余惜微微睁眼,叫出系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2,爱意值75。” 余惜便又睡了过去。 … 郑家。 郑纱栗病情逐渐好转,意识回笼。 睁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看书,郑纱栗错以为是余惜,下意识瞪大眼,动作很大地后退到了床边。 郑母听到声音,有些惊喜:“纱栗醒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郑纱栗悬着的心陡然落下,她冲进郑母怀里哽咽着:“妈妈…” 郑母一怔,纱栗还从来没有这样软而依恋地亲近过她。 郑母拍了拍她的背:“醒过来就好。” 郑纱栗咬着唇,暗自打量着房间,“妈妈,余惜呢?” 郑母皱眉:“惜惜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打电话去学校,他们说她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 消失了?郑纱栗眼睛一亮,“真的吗?” 郑母疑惑:“你很高兴吗?” 郑纱栗一僵,生硬转折:“没,没有,我就是太惊讶了,有些担心她去哪儿了。” 看着女儿闪烁的神情,郑母有些意外。 纱栗…看着似乎有些害怕余惜出现? 郑母何等精明,当初女儿带余惜回家,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把余惜当成真正的朋友,后她又察觉纱栗刻意想要塑造和余惜关系良好的假象,她便一直配合,对余惜也表现得温柔关怀。 她一直以为是女儿恶趣味发作,又想玩什么作弄人的游戏,她选择纵容,并一直有帮女儿善后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纱栗啊,在这场关系中,似乎隐隐是弱者,真正的主导权竟然在余惜手上。 郑母整理好纱栗的头发,说:“纱栗啊,如果遇到什么令你感到威胁的事情,一定要狠下心来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永远的斩草除根。” 看着女儿呆愣的眼神,郑母温柔补充:“让纱栗担惊受怕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抱歉一直没有教会纱栗解决麻烦的方法。” 郑纱栗迟疑说:“妈妈,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是什么呢?” 郑母微顿。 眸光隐隐暗了下去。 “如果对方的消失不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的话,那就是杀人最方便快捷。” 郑母捧住女儿的脸,问:“懂了吗?纱栗。” 郑纱栗很犹豫,因为那晚余惜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有什么问题吗?” 郑纱栗咬着唇说:“妈妈,我一想到她…就发抖。” 郑母蹙眉。 余惜在女儿心里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吗? 郑母抱住女儿安抚: “我会帮你的,我的女儿。” 下午,郑母看着精神不佳的纱栗再次沉睡后,回房间打扮得体,出了门。 她要去应金艺惠的约。 咖啡馆。 金艺惠笑着看向对面落座的郑母:“我给你点了一杯玛奇朵。” 郑母也笑,“谢谢。”她将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并没有去碰咖啡。 金艺惠笑意浅浅,抿了口杯中的拿铁,“好久没出来转转了,发现这家咖啡店不错,就想着约你出来坐坐,不然都没人陪我了。” 顶级财阀家的夫人,不知道多少人争先恐后地上去巴结,怎么会没人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深的自得和傲慢。 郑母说:“我也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待着了,还要多亏夫人您邀请,不然我都闲不下来。” 这话暗地里大有催促金艺惠快点儿进入正题的意味儿,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因为她很忙。 因为金母的食言,郑母也不再一味地奉承讨好,说的话便隐隐不客气了点儿。 金艺惠好似并未察觉,但也确实顺着她的意开口:“我今天找你来,是希望不要因为孩子的事情影响我们两家的交情,你说呢?” 郑母说:“夫人,我当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影响,甚至是希望交情更深,可是… 您通过我的帮助解决了麻烦,最后却无视我的需求,我想我没办法做到隐忍。” “不再联姻是迅羽坚持决定的,我即使作为母亲,也无法左右孩子的想法。”金母眼神真诚,“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郑母嘴角礼貌的笑意消失。 金艺惠这是摆明了要把这件事模糊过去,如果她拒绝,两家关系从此就走向陌路,可要她哑巴吃黄连,也绝不是那么容易。 郑母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从桌子上递了过去。 金艺惠目光下移,微微顿住,“这是?” 郑母说:“请听听看吧,夫人。” 金艺惠手指暗自抓紧,面上轻松道:“算了吧,我没什么兴趣探听这里面的内容。” 郑母起身,走到金艺惠身旁,弯腰按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夫人,你说如果我直接把它寄给朴代表,代表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呢?” 金艺惠看到她眼底的挑衅和威胁。 倏然,她笑了下。 郑母一怔。 金艺惠一点一点掰开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温柔的语气里是恶意满满的反击:“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吴书岑,你以为我就没有你的把柄吗?” “不调查不知道,原来你和一个gay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婚姻。当初你为嫁给郑智净,不惜用尽所有手段将碌碌无为的他包装成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只为了你的检察官父亲能勉强同意你嫁给他,然而你的爱情很快就破灭了,他从始至终只是图你的付出,图你的钱和权,对你…甚至ying不起来。” 金艺惠眯了眯眼,嘲讽着笑:“新婚之夜,发现丈夫是gay的滋味如何?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在发现自己被骗以后,打落牙齿和血吞,和他做交易,给了他婚后自由的性权利,还答应为他善后和掩饰,要求就是他必须在人前和你扮演恩爱夫妻,给你一个孩子。” “吴书岑,你太高傲太要面子了,为此能吃这么多苦,我都心疼了,”金艺惠捂着胸口佯装同情。 转眼她又变了脸色:“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能忍了,再忍一次又如何?” 郑母脸色青白交加。 她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竟然被金艺惠调查得这么清楚。 她脸上温婉的面具一寸寸龟裂,露出底下伤痕遍布的狰狞面孔。 金艺惠单纯美好的脸此刻有些精明:“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我想我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她伸手将桌子对面没被动过的玛奇朵端过来,递给她:“毕竟孩子的事情,我们父母无权干涉,你说是吗?” 郑母恨恨咬着牙,目光几近凶狠地盯着金艺惠。 金艺惠笑意收回:既然不配合,那就彼此撕破脸吧。 手也酸了,刚准备把手里的咖啡放回桌上,下一瞬底下伸出一只手,将咖啡拿了过去,郑母将它一口喝尽。 随后将杯子丢在地上,转身离开。 金艺惠在她身后扬声笑着说:“慢走啊书岑。” 第43章 布局开始 “喂?” “小昭,你赶紧回来!”夏母焦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夏昭抱着一大瓶酒灌进喉咙,醉成一团浆糊的意识,勉强清醒了一瞬:“回去干嘛?不回去。” 夏母生气道:“夏昭!你要是不回来就等着将来我们被车珉清扫地出门吧!” “什么意思?” “你爸他突然晕倒了,情况看着,不容乐观…” 夏昭眼睛陡然睁大。 车父卧室。 头发微微花白的家庭医生一脸凝重地为车父做着检查。 站在一旁的车珉清问:“我爸他怎么样了?” 夏母打完电话,此刻急匆匆走进来,看着十分担忧车父的安危。 因为车珉清在近前,夏母便没有越过他站到车父身边。 医生说:“病人长期饮食、作息不节制不规律,已经有中风的前兆了。” 夏母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着病床上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的车父。 最近车父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脾气也变得越发难以控制,以至于夏母每次和车父待在一起都有些提心吊胆。 为了安抚车父,她只能炖更多的汤来讨他的欢心。 可是到后来,她的汤也不怎么管用,依旧睡不好的车父甚至朝她发火,问她是不是随便更换了汤底的配方。 夏母手心紧张得有些出汗,大脑甚至有些发晕。 如果车父中风,清醒不过来,或者说话行动受到很大限制,那车父就会从公司里的董事地位退下来。 那谁会上去接任呢? 在车父没有提前宣布任何关于继承人的决定时,公司的其他董事一定会遵从长子优先的顺序,将车珉清奉为新的代表。 到时候,她和小昭真的是再无容身之地。 必须…早做打算啊。 车珉清收回落在车父身上的视线,和医生不期然对视了一眼,他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吗?” 医生眉头紧蹙:“已经晚了。” 夏母指甲掐紧手心。 车父中风,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车珉清说:“还请您尽力医治。”背对着夏母的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公司,都不能没有父亲。” 医生目光微闪,郑重地说:“珉清少爷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 车珉清转头对夏母说:“父亲的治疗需要安静的环境。” 夏母点头:“好。”她转身往外走,却见车珉清没动,迟疑:“珉清你不出去吗?” 车珉清说:“我作为父亲的儿子,理应陪在他的身边。” 夏母犹豫。 她还是车父的现任妻子、枕边人呢,怎么他不出去却要她离开。 万一这期间车父清醒过来,和车珉清说些什么,定了公司股份或者继承人的事情,她后面再知道岂不是已经迟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 望着车珉清冷淡的面孔,夏母讪笑着:“没事了。” 出去后,夏母惴惴不安地等在客厅,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不久后,门铃响起,夏母立刻冲了过去,就看见自己一身酒气的儿子没骨头似的靠在门口。 夏母骂他不争气,死死拽着他往车父房间走,边走边说:“小昭,你爸昏迷不醒,车珉清现在守在里面,把我赶了出来,万一你爸清醒被车珉清那家伙诱导着把公司交给他,你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所以现在,你也进去守着,反正你也是你爸的儿子,守在病床边名正言顺,车珉清没有理由撵你。” 夏昭皱着眉,“我得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夏母手指狠狠戳他脑袋:“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整天醉的不省人事,现在还要来坏事儿。” “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必须争分夺秒,你回去直接把衣服脱了穿别的,多穿几件厚的,压住酒味儿。” 夏昭没法,只能照做。 五分钟后,夏昭推门进去,恰好撞见车珉清坐在病床边,弯腰贴近车父,而车父拉着他的手,歪着嘴说些什么。 夏昭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盯着车父严厉不减的目光走近,想了想,开口打断他们:“爸,你没事吧?” 谁知道夏昭一站到床边,车父的病情忽然加重了一般,激烈地指着他,“出…出去!” 医生有眼色地上来安抚车父,车珉清转头看向夏昭,见到他奇怪的穿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是嘲讽:“爸他现在闻不了酒味儿,你还是出去吧。” 夏昭瞪着他:“凭什么要我出去?我站远点儿就好了,我也很担心爸的病情。” 车珉清抬步走近,轻声反问:“是吗?” “难道不是怕我把所有财产夺走,最后你变得身无分文吗?” 夏昭铁青着脸:“车珉清,你果然打算趁此机会夺权吧!这次我会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车珉清轻呵一声,忽地抬高声音: “医生说爸爸只是可能中风啊,你怎么能认定爸爸已经不行了这么着急来分财产呢?” 车父闻言,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畜…畜牲,我还没死呢,就会贪图我的公司和财产了…” 夏昭急于解释:“爸!不是的,我没有!”他瞪向车珉清,像要吃了他一般。 然而从夏昭进来到现在,他的一切神态行为都被车父观察在眼底。 刚刚车父只是叮嘱珉清,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他,根本没有提到分权和公司的事情,而进来的夏昭,脸上的焦急和探究快要冲到车父脸上了,他打的什么主意车父一眼就明白。 “滚出去…!” 夏昭恨恨咬牙,略显狼狈地离开,从车珉清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抬眼狠戾道:“车珉清,我不会放过你的。” 车珉清笑着说:“期待你的反击。” 夏母见夏昭黑着脸出来,心里一个咯噔,忙问:“怎么了小昭?你怎么出来了?” 夏昭说:“我们被车珉清那个狡猾的家伙陷害了。” 夏母错愕:“怎么回事?你爸他有没有提到公司…” “没有!”夏昭扶着额头,烦躁道:“车珉清是故意做给你、做给我看的,想让我们露出马脚给爸爸看。” 夏母一瞬间瘫软了身子,眼眶红着:“是我过于大意和着急了,这下子我们又落在车珉清后面了,你爸爸肯定也会开始疏离和防着我们。” 夏昭揉了揉额头,头痛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采用一些偏激的方法。” 夏母点头:“是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 厨房里响起一阵叮铃哐啷的杂乱声响,余惜坐在轮椅上试图开门,但门依旧是锁着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朴迅羽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余惜坐在窗边,没有回头。 朴迅羽走到她身后,将碗递到她面前,说:“饿了吧?给你做的虾仁蒸蛋。” 碗里的虾仁蒸蛋色泽鲜艳,虾仁软嫩,看着做得很好,勾人食欲。 余惜看了一眼,没动。 “不喜欢?”朴迅羽蹲在一旁看她,“我可是研究了很久,你是第一个吃上我做的饭的人。” 余惜开口:“你做的?” 朴迅羽压抑着心底的欣喜,点头:“是啊,你尝尝?”眼里隐隐带着期冀。 余惜将碗端到手里,用勺子搅了搅。 朴迅羽以为她愿意吃,嘴角不受控制挂起。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嘴角僵硬地挂在那里。 “让别人做的吧?”余惜笃定地看他,“如果是你做的,不毒死我都不错了。” 朴迅羽不自然地眨眼,生硬道:“怎么可能?这就是我做的!” “在厨艺上,我还是天赋异禀的。” 他此刻的模样有些幼稚,即使被戳穿了事实也不肯承认,让人看不出他残忍的本性。 余惜没说话,慢嚼细咽吃起这碗虾仁蒸蛋。 是不是他做的根本无所谓,因为她根本不会因为得知是他做的而欣喜甚至是多珍贵地吃这一碗虾仁蒸蛋。 无论是他做的,还是别人做的,都只是她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已。 朴迅羽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乖巧地吃完一整碗虾仁蒸蛋,一颗心竟像是泡进了蜜罐里。 他从来没有这么甜蜜的感受。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0,爱意值80。” 余惜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 尽快让他的爱意值达标吧,这样才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啊。 这样想着,余惜问:“你吃了吗?” 朴迅羽惊愕抬眼。 这句话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你关心我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余惜却说:“随便问问。” 朴迅羽不信。 他心潮澎湃,相信刚刚她那句话就是关心,哪怕她现在否认。 所以,她其实也是在意他的吧。 “余惜…” 余惜转头。 落入他略显强硬的怀抱。 怀抱里的气味儿有些涩,像没熟透的柿子,就像是怀抱的主人心里也有些涩一样。 朴迅羽贪恋这样的“温存”,低头承诺:“从今以后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肯待在我身边。” 余惜垂眼。 怎样都可以吗… 傍晚。 朴迅羽离开,没锁余惜的门。 离开前,他刻意找她温存,但被余惜冷脸拒绝。 她不可能一下子给他太多。 愈少才显珍贵。 朴迅羽没有限制她和外界联系,因为他觉得她不可能跑得出铁笼一般的30层。 门口是那两个哑巴黑衣人,而这一层都是他的,房间外面每隔一米站了一个黑衣人。 她就是被困在这笼子中的鸟。 想飞,却毫无缝隙。 余惜打开手机,上面一瞬间弹出许多未接电话和信息。 其中的电话有一半是来自车珉清,还有一些没有备注的电话。 至于短信… 余惜点开崔东函的那一栏,有一个红色的1。 是他在她匆忙挂断电话后不久发来的。 :周六。 余惜回复:东函哥哥,我不会失约的。 周六…就在后天啊,到时候必须想办法出去。 想了想,余惜给车珉清回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你在哪儿?”“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车珉清说:“出来了,但一直没机会联系上你。” 余惜问:“怎么样?” 那边似乎是顿了下,才说:“鉴定显示,那个小孩儿和朴迅羽没有血缘关系。” 余惜皱眉。 那看来朴迅羽也不知道他要找的私生子实际上根本不是朴树俊亲生的,只是在听闻朴树俊在外面有这么一个私生子存在的时候便开始急于暗中寻找了,想要将其掐灭在摇篮里。 如果她让人把私生子的消息彻底散播出去,所有人的视线势必都会落在这个私生子身上。 朴树俊一定会派人去调查,而朴迅羽继承人的地位便会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威胁。 毕竟,从前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可能和他争夺财产的家伙。 余惜想着,既然没人知道真相,那就利用这个真真假假的私生子搅浑朴家的水。 “大肆散播出去吧,朴树俊有个私生子的消息,一定要让朴树俊知道,到时候朴迅羽他们的慌张会更加证实私生子的可信度。” 车珉清答应:“好。” “当然,光靠这一条不足以撼动朴迅羽的地位,还需要一点。” 余惜忽然想起原着结尾时的一个细节,在朴迅羽和崔东函确认心意后,两人的恋情被捅到朴父那里,遭到了朴父的强烈拒绝。 那是双男主在一起的最后一关,因为朴父骨子有着根深蒂固的传承观念,如果朴迅羽是gay,朴家的香火就会断掉,所以朴父绝对不允许朴迅羽和崔东函在一起。 逼不得已的朴迅羽只能弑父夺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和爱情。 车珉清恰时出声:“还差什么?” “在私生子的事情发酵后,将朴迅羽是gay的事情宣传出去。” 车珉清一怔。 选择成为余惜的帮手后,车珉清基本上只做刀。 这些计谋,常常让他疑惑无权无势的余惜是怎么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奥秘并从中策划的。 之前的违和和疑惑再次加深。 “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平淡,似乎只是奇怪他怎么不说话了。 车珉清玩笑一般开口:“总觉得现在的你十分聪明果敢,和以前很不一样。” 少女的声音仍旧镇定。 “哪里不一样?” 车珉清思绪盘桓几瞬,最终选择没有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他觉得,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答案。 余惜她…很会骗人。 “现在的你更迷人了。”向来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余惜说:“原来车会长也会花言巧语。” 本来她都想好了说辞应对车珉清了,不过既然他不问,她也不必多费口舌。 车珉清轻笑一声。 他说:“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余惜问:“你想好了吗?或许你很快就会被朴树俊和朴迅羽查出来,成为我的挡箭牌。” 车珉清却笃定弯唇:“不斗,怎么知道我是束手无策的挡箭牌还是势如破竹的利刃呢?” 他的血液隐隐沸腾,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期待能站在朴树俊他们的对立面和他们一争高下。 毕竟现在,他即将成为… 车家的掌权者。 第44章 装病出逃 余惜需要借此机会给朴迅羽制造难以解决的麻烦,吸引他的视线,最好是让他忙到脚不沾地,这样她才有机会从这里出去,赴崔东函的约。 “最后,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余惜对电话那边说。 车珉清依旧没有犹豫地问:“什么?” “周六晚上七点,派人来接应一下我。” 车珉清猜到什么,“你…” “朴迅羽将我关在了他外面的公寓里,看守很严,我打算趁朴迅羽不在的时候装病,届时这里的人会送我去医院,当然这一定会惊动朴迅羽,在他出现之前,我能离开的最好时机就是去医院的那段路,所以,我需要你找人制造混乱,让我逃出去。” 车珉清明显惊讶:“朴迅羽竟然将你囚禁在身边,他真是疯了。” 看来在崔东函选择消失的这段时间,朴迅羽已经对崔东函大大释怀,从而对余惜产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感情。 可转眼看来,他自己不也是“移情别恋”吗? 他认真想了想,他对余惜的感情不是爱,而是… 依恋。 她看穿了他的黑暗,是他踽踽独行中遇到的唯一同行的人。 所以他珍惜她的存在,在她身上获取孤独已久未曾体验过的温暖。 余惜说:“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 车珉清想,她大概不了解他实际上很享受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少女的性格显然不喜欢欠人人情,为了让她更加坦荡地接受他的帮助,车珉清抿唇开口: “答应我,永远做我的同伴。” “不背弃,不远离。” 余惜微怔,“只是如此吗?” 车珉清轻笑一声,目光有些深幽:“余惜,这并不简单。” 余惜思量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车珉清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少女肯定的承诺。 永不背叛。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 … dg集团最近成了大众关注的焦点。 起因是一家小媒体突然爆出惊天大料,朴家竟然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取的标题则是:私生子被找回后,朴迅羽地位或受威胁。 看到这条报道的朴迅羽几乎怒火中烧,究竟是谁在传播他地位不稳的谣言。 就算真找回了私生子,一个毛头小子还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吗?简直愚不可及。 朴迅羽以雷霆手段铲除了这家小媒体公司。 然而消息传播迅速,朴树俊没理由不知道这个消息。 但他并没有欣喜自己老来得子,只是冷酷地命人去调查,并带回所谓的私生子。 他是最忌讳将这种事情闹上台面的人,让自己乃至dg集团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说三道四的笑柄和话题,他绝不能忍受。 他近几年的情人只有一个。 那个背叛他、不识好歹的女人。 所以就算有私生子,也只可能是她怀的。 朴树俊心情不佳地想着:他好心放她一条生路,只是把她驱逐去了偏远的地区,她居然又一次背叛了他,背着他怀了孩子却隐而不提,偷偷把孩子养大后,大肆散播私生子的存在,来败坏他的声誉,来报复他。 朴树俊心里对那个女人最后一丝温情也不在。 就算那个私生子被找到,且是他的孩子,在他心里,也绝不会有资格和妻子所生的名正言顺的孩子争夺什么。 然而朴迅羽和金艺惠并不知道朴树俊丝毫不受私生子动摇的想法,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先朴树俊一步找到那个孩子,解决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 与此同时,他们猜到这事情发酵的背后有始作俑者,所以他们还必须揪出这个可恶的家伙。 敢和他作对,他一定要扒了对方的皮当坐垫,朴迅羽暗暗咬牙地想着。 回到公寓,进门的朴迅羽恰好撞见正在撑着拐杖走路的余惜。 朴迅羽大步走过去,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臂,“你腿还没好,不适合走这么多路。” 余惜顺从地坐回轮椅上,说:“坐得累了,想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腿。” 朴迅羽蹲下身,手忽然伸到余惜膝盖上,余惜下意识要躲,被他的大掌按住。 “我帮你按一下。”他低着头说。 余惜问:“你会吗?” 朴迅羽一顿,逞强似地开口:“这次之后我去学。” 余惜躲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起来走走就好了。” 朴迅羽抿着唇,将手搓热后按在她腿上,“虽然不专业,但是好过你撑着伤腿走路。” 他掀开余惜的裤脚,神情专注,不断搓热手心,帮她活泛肌肉。 他手上的力气不大,动作间勾起余惜小腿的痒意。 余惜只能说:“力气可以大点儿,不然没用。” 朴迅羽笑着:“本来还怕你疼。” 余惜没再接话。 一时间,朴迅羽觉得刚刚的平淡和和谐好似是他的错觉。 他眉眼依旧低垂,像是不敢看她脸上的冷淡。 “我最近有些忙,不能回来陪你。” 余惜觉得朴迅羽擅自代入了她男友的角色,好似他们是什么彼此在意的情侣一样。 但余惜有心试探,便装作随口一问:“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朴迅羽却为她肯主动探究他的生活感到惊喜,根本料不到给他带来麻烦的人就是她。 “是有一些事,不过很快就能解决。” “很快吗?”余惜呢喃着重复。 朴迅羽听到,以为余惜潜意识里也开始在意他的陪伴,便重重应了一声,末了还补充道:“解决完后我就来陪你。” “哦。”余惜不怎么走心地开口:“那祝你顺利。” 朴迅羽眼神亮起,看余惜的目光里流露出痴缠和爱意。 他难以自控,将人抱进怀里,闻到她的发香,忽然发现一件平时忽略了的事情。 ——她的头发现在已经变得乌润,杂乱厚重的刘海被她别到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始终清明晶亮的眼睛。 好像…越来越迷人了。 他心一瞬间被塞得满满的。 像是自己用心养活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此刻所有的芳香馥郁,都只有他能看见。 余惜问:“你还要抱多久?” 朴迅羽克制地松手,眼神埋怨:“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余惜刚要开口,却又被朴迅羽自说自话似地打断,“算了,反正你就算是个冰冷的石头,我也抱定你了。” 余惜发现,原来深陷其中的人都有自欺欺人的本事。 她扯了下唇,似是嘲讽,没再说话。 朴迅羽回来没多久后又离开了,走的时候眉头紧皱,隐有怒意,但一转头看见余惜,便又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压了回去。 “你今天早点儿休息。”他临走前颇为不舍地叮嘱。 余惜想到今天的计划,为了让朴迅羽对她放心,她破天荒似地回应:“任何事情不用着急,反正我又不会跑,你解决完了再回来。” 结果她这一番话顿时掀起朴迅羽心底的滔天巨浪。 朴迅羽从门口几乎是奔跑回来,拥住余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隐忍又爱怜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后目光低垂,缱绻又深邃:“等我回来。” 余惜手心暗自掐紧,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好。” 朴迅羽走后,余惜立刻用手擦去额头上的余温,眼神愈发冰冷。 “系统,查询朴迅羽的数值。”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0,爱意值89。” 晚上将近七点的时候,余惜给一个蛋糕店打去电话,订了一个现做的蛋糕,她两小时后会去取。 然后七点半,余惜开始想象能让装病看起来更逼真的细节,酝酿情绪,走到厨房碗橱旁,拿了几个盘子,用力扔在地上摔碎。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这种刺耳的声响,门口时刻警惕的黑衣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提起了心。 他们试探着敲门,叫来会说话的其他人。 “余惜小姐,您?还好吗?” 然而三秒五秒过去,依旧没人回应。 两个哑巴黑衣人和另一个不远处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由会说话的黑衣人拿起电话给朴迅羽打过去,剩下的两人开门进去找人。 然后在厨房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余惜。 黑衣人大惊,冲过去检查。 余惜装作低血糖摔倒后痛苦的模样,“我低血糖犯了,不小心打翻了盘子。”她伸手去摸自己的伤腿,神情痛苦:“腿…好疼…” 黑衣人见她面色苍白,冒着虚汗,根本不像是装的,顿时急着起身去找那个联系朴迅羽的黑衣人。 “余惜小姐,您别急,我们立刻通知朴少回来。”哑巴黑衣人在手机上打下字。 余惜艰难阻止:“他,他很忙,我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让他分心,你们就把我送到医院检查一下就好…” 然而朴迅羽的电话早就被拨通。 打着电话的黑衣人刚进来,余惜的话就这样一字不差地进了电话那头的耳朵里。 在电话那边的朴迅羽想,原来…她这么在意他吗? 所以面对他的冰冷和疏离是伪装的吧,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只是因为… 朴迅羽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 若他当初没有冲动做那些事,是不是余惜她现在已经接受他了? 余惜不知道自己只是不想让朴迅羽回来打乱自己计划的一番话,在朴迅羽心里造成了这样一个误会。 她只听到,系统莫名出现,通报朴迅羽的爱意值已经上升为了92。 余惜暂时没功夫关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腿痛头晕的状态。 电话那头的朴迅羽急声吩咐:“还不快把人送去医院!” “晚一秒钟我割你们一根指头!” 黑衣人身体打了下寒颤,再不敢耽搁,对余惜说了句抱歉冒犯的话,便把人背在背上往楼下去。 这一边的朴迅羽,在接到电话之前,已经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竟然指向车家。 这简直匪夷所思,车家竟然敢暗箱操作,和朴家作对。 真是活腻歪了! 不过具体是车家的谁操纵的,朴迅羽还不确定。 但既然线索指向车家,那只需要疯狂地报复车家就够了。 他本想谋划对车家的报复,就接到了公寓那边的电话。 现在得知余惜有事,他根本坐不住去想这些,便开了车往医院赶。 黑衣人在车的后座铺上绒毯,然后小心地让余惜躺了上去。 最后上车的只有前座的两个黑衣人。 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 余惜眼睛隐晦地盯着前面和后视镜,手垂在座位下,发出早就编辑好的短信。 “计划顺利,行动开始。” “收到。” 车子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左侧方突然有一辆闯红灯的货车冲了过来。 眼看要撞上,黑衣人被迫紧急刹车。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货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健硕无比的中年男人。 男人毛发旺盛,布满脸颊,叫人看不清样貌。 他一身蛮力,一拳砸碎了驾驶座的窗户。 黑衣人掏家伙要反击,却被中年男人扼住后脖子,一把撞向方向盘,车子发出持久而尖锐的鸣笛声。 驾驶座上的黑衣人晕了过去。 副驾驶的黑衣人见状不对,立刻下车去背余惜,却被气势骇人的中年男人一脚踢到胯骨上,侧翻滚了出去。 最后,爬不起来的他眼睁睁看着余惜小姐被中年男人隔着绒毯抱走。 他给朴迅羽打去电话,语气视死如归一般:“朴,朴少,余惜小姐被人劫走了…” 第45章 生日蛋糕 中年男人看着不好惹,对余惜却很尊敬。 将车开到无人的路边,中年男人带着余惜换了早就安排停好在这儿的小车。 “小姐,代表让我来接应你。”中年男人声音粗噶低哑,像被熏坏了声带。 余惜点头致谢。 “麻烦您先送我去拿个东西吧。” 蛋糕店。 店员接到电话,匆匆拿着做好不久的蛋糕出来,递给了车子里的余惜。 是一个冰蓝色的八寸半月型小王子玫瑰蛋糕。 小王子身后还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糖人。 崔东函在前,余惜在后。 余惜的小人儿,面上流泪,嘴角却笑着,眼底透露着开心。 到达约定地点后,余惜将绒毯裹在身上,隔绝呼啸的冷风。 “您先回去吧,麻烦了。”余惜对中年男人说。 男人沉默寡言,“好的小姐。” 余惜瘸着腿走路,独自坐在大桥的护栏旁,苍白的小脸上,鼻头被吹得红红的,看着有些瘦弱,惹人怜爱。 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惜被冻得有些不清醒的时候,兜头罩过来一件大衣,温暖的清香将她完全包裹,伴随着崔东函似乎温柔至极的声音一同到来。 “怎么穿这么少?” 余惜抬头,平淡的眼底荡起涟漪,绽放出摄人的光亮,“东函哥哥,你来了。” 崔东函一怔,似是被她眼底的欣喜感染,不自觉牵唇,“嗯。” 他围着一条灰色棉织围巾,穿着一件薄款毛衣,显出他有些清瘦的身形。 但当他坐在余惜身旁的时候,余惜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宽阔,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 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飘起绒绒细雪。 余惜伸出手,一片薄而白的雪花落在手心,很快融化。 崔东函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诱导余惜帮他做一些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少女温柔亲昵的声音。 “东函哥哥,生日快乐。” 她眸光动人悠扬,轻轻回头,弯唇看着他,然后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小王子蛋糕。 又重复: “生日快乐,今天。” 崔东函目光落在她手里那个精致的蛋糕上,表情无喜无悲:“我不过生日。” 余惜眼睫微颤,说:“我知道。”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抬眼。 崔东函淡淡反问:“哪里不一样?” 余惜说:“东函哥哥,我们已经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 “赐予我们生命的人却从不为我们的诞生庆祝,从小到大我们都像无根的浮木一样飘荡,没有爱意滋生的土壤供我们扎根。现在,他们已经消失了,我们不再需要渴求他们给自己重视,而应该自己给自己。所以我想,我们应该重视起此后的每一次生日。” “而今天,就是东函哥哥和我的新生。” 崔东函眉头微蹙,像是不解:“新生吗?” 余惜语气逐渐坚定,仿佛能带来无限美好: “对啊,从今以后每一次生日我都要为你庆祝,东函哥哥的存在于我而言永远是幸福的存在,我祝福你要永远快乐。”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你的伤悲,也是我的痛苦。” “同喜同悲,我只愿和东函哥哥有永远亲密的羁绊。” 永远的,羁绊? 崔东函漠然的眼底闪过复杂。 他看着蛋糕上的小王子说:“你知道《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吗?” 余惜问:“哪句?” “如果你想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崔东函盯着她。 他这句话,是故意的。 他试图唤起那些她因他而遭受的不公和欺凌的记忆。 他想知道,当她回忆起那些痛苦的画面,还能这么天真善良地祝福他、庆幸他的存在吗? 余惜仿佛没被他的话勾起不好的回忆,反而惊喜笑着:“东函哥哥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呢,你说的这句话是我订做这个蛋糕时的初衷。” 没等崔东函说什么,余惜已经激动地拉过他的手,让他凑近去看蛋糕上的两个糖人。 “这是东函哥哥。” 余惜指着后面那个看起来有些狼狈普通的哭泣着的小人说:“这是我。” 崔东函一时忘了去计较她突然的靠近,望着那个哭泣的小人问:“为什么在哭?” 余惜想要转头和他解释,却忘了两人靠得有多近。 她说话的热气融化了他耳边碎发上的雪花,继而扫过他敏感的耳垂,和脸。 “因为为了和东函哥哥产生羁绊,所以哪怕哭着、痛苦着,也是开心的。” “所以小王子的这句话,能代表我对东函哥哥的心意。” 崔东函后撤的动作一顿。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成为郑纱栗的欺凌对象。”余惜垂着眸开口。 崔东函看着她略有些低落的侧脸,问:“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余惜抬头,“都是因为东函哥哥对吧?” 崔东函琥珀色的眸子在转瞬之间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温情,变得冰冷如器物,整个人看着如此的难以接近。 他站起身,似要走,“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自始至终都是在和我演戏吗?” 余惜忍着腿疼站起来,眼里有了泪花。 她颤巍巍地从身后贴近他,“不是的。” 她的声音温软低沉,伤心又偏执着: “东函哥哥,我是想在你生日这天告诉你,即使你伤害了我,但我从来不在意这些,我依旧固执地想要靠近你。” “我从没有怪过东函哥哥,在我心里,东函哥哥胜过我的一切苦痛。” 少女的话,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投进深不可测的大海,激起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但到底,她让从来风平浪静的心海, 摇曳。 崔东函察觉到背后原本只挨着他衣服的少女,逐渐脱力一般,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背上,勉强支撑着。 崔东函转身扶住她,发觉她的身体不断发着抖,腿也无力弯曲。 他将大衣给人裹紧,又捡起绒毯给她围上,包住了她的头,只露出她一张苍白清丽的脸。 宛如一个接受她的信号,崔东函叫她:“小惜。” 余惜在他怀里低声回应:“嗯…” “你对我的这种感情,是爱吗?” 他好像在问这天地间的雪花,那么冰冷无波。 余惜说:“是爱。” “是亲人的爱。”她补充。 彼时的崔东函并没觉得这种界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 爱,可以让人俯首称臣。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愿意。” 桥底下,中年男人望着桥上相拥的两人,回答了电话那边的问题: “余惜小姐见的是崔东函先生。” “…我知道了。” 车珉清挂断电话,深深觉得余惜唱了很大一出戏。 朴迅羽、崔东函都牵扯其中。 最后这出戏的结果会唱成什么样,他无法看透。 第46章 惨烈对峙 向后整齐梳起的黑发,此刻已经被主人抓得凌乱,显示出朴迅羽糟糕的心情。 地上堆着一堆烟头,可见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的心明明在痛恨、在震惊、在愤怒,但他居然迟疑了,没有立刻冲上去分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 真是可笑啊,他现在百般珍惜的人居然和过去他找了那么久的男人纠缠不清。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真是…糟糕透顶又觉得戏剧得过分啊。 朴迅羽像感受不到痛,指尖狠狠掐灭烟头,烟灰簌簌从他的指间掉落。 随后他大步跨了出去。 没有谁,可以夺走属于他的人。 崔东函迎风对上朴迅羽冰冷的眼睛,像看见了一个路人,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没有提醒怀里的人:朴迅羽来到她身后。 朴迅羽上前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分开两人,他一把扯过余惜的手,将她拽到怀里,当然在这样令人恼火的时刻,他也没忘了照顾余惜腿上的伤。 这一拽,余惜身上的属于崔东函的大衣便滑到了地上。 朴迅羽脱下自己的外套,重新替余惜披上挡风。 余惜惊讶:“你…” “很惊讶是吧?”朴迅羽嘲讽着勾起嘴角,“要不是我太担心你,第一时间来找你,你和他已经约会完了吧?” 余惜见他一开口就夹枪带棒,便也冷了脸说:“我和谁见面是我的自由,你没资格用这种语气质问我。” “所以你今天就是为了来见他,宁愿装病骗我也要跑出来?!”朴迅羽陡然大声,情绪有些失控,他咬着牙沉声:“余惜,你知道我听到你被劫走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我当时就发誓,让我逮到那个敢对你动手的家伙,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眼神越来越暗,流露出嗜血的怒色。 “可我没想到,原来你只是在骗我,你设计骗我!” 他痛恨似地怒吼。 完全不能接受余惜为了见别的男人而耍了他。 无论是为了崔东函,还是别的人。 余惜看着他痛苦受伤的模样,轻声开口: “朴迅羽,你知道吗?” 朴迅羽盯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东函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常,而如今,我们都没有了亲人,所以,东函哥哥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 朴迅羽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重复:“最…重要的存在?” “你从来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你一直是我的仇人,我只把你当我的仇人。” “朴迅羽啊,是你亲手将我推到你的对立面的。”她故意这样说,加深他的愧疚感和罪恶感,“当时,我说过,我会恨你的啊。” “所以你,怎么可能和东函哥哥相比?” 朴迅羽自嘲着冷笑,眼神越发狠戾,忽然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抬手对准崔东函。 “既然我成为不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人,那别人也别想。” 余惜难以置信看他:“你疯了?!” 朴迅羽此刻看着崔东函的眼底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留恋和温情,满是嫉恨和冷意。 “我没疯,余惜。” “你总说恨我,不如就恨得更彻底一点儿吧。” “既然得不到,我就毁掉你所有关心在意的人。” 说着,他拉开枪的保险。 余惜不顾腿伤,毫不犹豫地挡到崔东函面前。 崔东函扶住站不稳的她。 看着眼神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余惜,崔东函怔了怔。 从朴迅羽出现起,他就如局外人一样看着两人争执对峙,冷静得分析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当朴迅羽拿枪指着他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利用余惜解决这个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没等他想好怎么做,余惜便如同扑火的飞蛾,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真的好像,愿意为他去死。 朴迅羽握着枪的手骤紧,情绪激烈起伏下,他的脖颈冒出青筋,“让开!” 余惜却一脸无畏和坚决:“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家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后的人一分一毫。” 这话无异于又在朴迅羽鲜血淋漓的心脏上插了一刀。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50,爱意值95。” 居然…超额达标了。 朴迅羽像个疯子一样怒吼一声,崩溃的吼声响彻空旷的大桥。 他眼眶猩红,疯狂地开枪。 枪声几乎就落在余惜和崔东函两人的耳畔。 他痛苦地佝偻着腰,眼角泛起泪花,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余惜。 眼神隐隐还在期待,她能露出一丝心疼和不忍的情绪。 可…没有… 她背对他。 在关心崔东函那个家伙的安危。 朴迅羽泄力似地苦笑,然而他眼底绝没有一丝一毫就此放手的想法。 绝,不,可,能。 崔东函看着余惜紧张担心的表情,温声开口:“我没事。” 余惜低落:“都是我连累了你。” 崔东函摸了下她的头,安抚:“不是你的问题。” 他转眼看向朴迅羽,“我和他也有一些恩怨没解决。” 令他诧异的是,朴迅羽竟然对余惜产生了如此疯狂的情感。 这本该是预想中朴迅羽会对他产生的表现,但现在,这条疯狗已经缠上了余惜,不好驯服了。 但好在… 崔东函感受到手心里发丝的顺滑。 余惜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他可以通过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对吗? “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余惜迟疑:“他…” “他不会再开枪。”崔东函盯着她说。 但如果余惜不在,朴迅羽是绝对不会对他仁慈的。 朴迅羽这种人的特质,表现在爱与不爱的时候是两个极端。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好久不见。”崔东函对朴迅羽说。 好似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都是假象,没有发生过。 朴迅羽冷笑:“如果知道你的出现如此讨人厌,你就该永远消失别出现。” 崔东函说:“你移情别恋得可真快啊。” 他的口气听起来仅仅只是在感叹一个事实,没有任何吃醋和怨恨的情绪在里面。 朴迅羽下意识去看余惜的反应。 然而后者的眼神紧紧盯着崔东函,一副唯恐他出手杀了崔东函的担忧模样。 朴迅羽被她眼底的在意和关心刺得眼睛生疼。 从没有,这么痛过。 仿佛胸口坠着一块大石头,只能沉沉地下坠。 朴迅羽压抑着自己不再去看,对崔东函嗤道:“移情别恋?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吗?” “崔东函,过去只是我和你玩的一个游戏罢了。” 崔东函轻轻笑着,并不反驳。 “既然如此,我们便毫无关系了。” 朴迅羽只觉得可笑,“从来都没有。” “现在的我,只想杀了你。”他阴狠着说。 放完狠话,朴迅羽不敢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彻底失控。 狼狈和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大桥的尽头。 “东函哥哥,你没事吧?” 余惜单腿蹦着,跳到崔东函身边。 崔东函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透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在意。 扶完后他也有些微微愣住,他垂着眼看自己的手。 和余惜所有的接触,都在他的控制以内。 可刚刚,他居然是想都没想,就伸出了手。 “东函哥哥,你怎么了?”余惜担忧出声。 崔东函将手垂在身侧,牵了下唇说:“我没事。” 他捡起地上自己的大衣,重新给余惜披上,“太冷了,我送你离开。” “以后,天气会更冷,不用在这儿见了。” 余惜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开口:“那我们约在别处见好吗?” 眼前的少女眼珠圆润,溢着明晃晃的害怕,害怕他说以后都不见了。 崔东函说:“好,位置你来定。” 余惜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崔东函说:“我送你回去。” 刚要走,衣角忽然被拉住,崔东函看向站着不动的余惜,问:“怎么了?” 余惜抬头,颇有些窘迫和可怜地说:“我不知道回哪里…” 说着,她脸上浮现出落寞。 郑纱栗家,朴迅羽的公寓,都不是她自己的房子。 她,没有家。 “我没有家…” 她全身冷得发抖,唇色白到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 崔东函顿了下,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忽然开口问: “小惜,我们可以共同拥有一个家,但前提是你愿意做一件事吗?” 余惜懵然抬头:“是什么?” “为了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扎根,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你愿意为这个家、为了自己、为了我,去争权夺利、抢夺属于我们的社会资源吗?” “只要站在了顶端,我们的家,永远不会有人打扰,更不会坍塌。” 说这话的时候,余惜看到崔东函眼底闪过一丝深奥的光芒,像是毒舌吐出了它的信子。 余惜点头:“我愿意。” “但我要怎么做?” 崔东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像专门引诱人堕落的恶魔一样开口: “朴迅羽,就是我们通天的捷径。” 余惜睁大了眼。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0,爱意值30。” 第47章 更胜一筹 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人,乘电梯来到30层,见到门口的黑衣人,他说:“我有事找朴少。” 黑衣人:朴少不见任何人。 男人皱眉,看了眼手里的资料,“事情很重要,朴少他为什么不见人?” 见黑衣人回答为难,男人只能硬闯,“到时候有问题的话都是我的,你们不用管。” 黑衣人让到一旁,男人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拧紧了眉。 好重的酒气。 他打开门边的开关,客厅瞬间亮堂了起来。 喝得烂醉、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的白光。 他半撑起身体,往门口看,脱口而出:“余惜?” 然而走进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朴迅羽期待的神色消失,有些颓废地躺回去,闭着眼忍受头疼。 男人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朴少,背后针对我们的人找到了。” 朴迅羽问:“不是车家?” 男人肯定:“是车家。”顿了下,他补充:“是车家的长子,车珉清。”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车珉清?” 居然是他这个家伙在暗中和他作对。 一个连公司都没进去过的家伙,怎么敢有胆子朝他示威? 真是狂妄。 … 夏昭觉得不可思议,朴迅羽居然给他打电话约他见面,还说见面要说的事情对他很有利。 夏昭尽管有些警惕,但却心动朴迅羽口口声声说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来到短信上发来的位置,是一间dg旗下的高级私人会所,非会员不能进。 夏昭被前堂的服务员引到一处包间的房门前。 她恭敬地低了低头:“朴少在里面等您。” 夏昭脸上浮起一瞬凝重,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朴迅羽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来人:“这边坐。” 夏昭走进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开门见山道:“朴少,你约我来要说什么?” 他们两人可没什么叙旧的交情。 转眼想到余惜,夏昭对朴迅羽更无法有友善结交的想法了。 但如果为利益…可以考虑暂时的结盟。 “听说车叔叔生病了,治好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着联系优秀的名医。” 夏昭却不想和他谈这些家庭里的隐秘:“不用朴少费心。” “朴少有话还是直说吧,你口中说的对我有利的交易是什么?” 他算是看出来了,朴迅羽绝对要他配合做什么事情,才会对他这么客气,不然,大概朴迅羽脸上只会有傲慢和鄙夷的神情吧。 朴迅羽眸光微微凌厉:“你知不知道,车珉清在暗中和我作对?” 夏昭惊愕:“什么?他?” “朴家的风波想来你都有所耳闻,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车珉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朴迅羽站起身,探究地看向夏昭,“在查到他的时候,我本来打算疯狂地报复你们车家,搞垮你们的公司,虽然有点儿难度,但比起车珉清给我的羞辱,还是太轻了不是吗?” 夏昭握紧拳,紧张得绷紧身体。 如果车家被搞垮,那还谈什么财产竞争? 他很庆幸,朴迅羽没有这么做。 否则,毫不知情的他就要被车珉清和朴迅羽两个家伙闹得身无分文,准备迎接惨淡的人生了。 朴迅羽很满意夏昭的反应。 只要他有想上位、成为车家掌权人的想法,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 夏昭隐隐窥探到朴迅羽循循善诱的目的,凝视着他:“你想我做什么?” 朴迅羽一拍手,笑了:“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毫不费劲呐。” 虽然他极度厌恶夏昭这样的私生子,但是用得着这家伙的时候还是希望他能发挥点儿光与热,从而让人看着不是那么讨厌。 朴迅羽说:“我可以帮你踢掉车珉清,让你成为公司的新代表。” 夏昭被他的话激起一阵颤栗,不可否认,朴迅羽这句话对他有巨大的魔力和吸引力。 他不想再顶着人人喊打的私生子身份游手好闲,他也是车家的亲子,也有资格继承公司,他要成为车家真正的主人,让所有人不敢再嘲笑看不起他。 同样…还有朴迅羽,等他将车家握在手里后,他便有一拳之力和朴迅羽相斗。 余惜…也会对他改观的吧。 “你有什么条件?”夏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这样问。 朴迅羽眯着眼,一丝狡猾的光芒闪过,他压着声音说:“事成之后,给我公司30%的股份。” 夏昭有些怒地瞪大眼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就算他成为公司的新代表,占有50%以上的绝对多的股份,但现在却要分出去将近一半给朴迅羽,这代表他无法独裁公司的决定,朴迅羽会成为他的牵制。 朴迅羽轻笑一声,话却没完:“还有接下来的计划你得听我的。” “至于股份,你可以考虑清楚。如果你拒绝,等车家公司被我彻底搞垮,你变成乞丐后就算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再帮你一分,但现在,你还有可以考虑的余地,而且事成之后,你还可以得到多数的股份,拥有相对至上的话语权。” 夏昭低垂着眼,眼底满是纠结和复杂。 半晌,他抬头,一股名为野心的火焰烧红了他的眼尾:“我答应你。” 朴迅羽欣赏似地说:“太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之所以笼络夏昭,是因为相比于耗费更多财力和时间去打垮一个根深蒂固的医疗器具公司,倒不如从内部慢慢蚕食车家公司的管理层,让其以后成为dg集团的附属,而这个计划就需要一个既是车家掌权人又能为他所控制的傀儡。 夏昭,就是他绝佳的棋子。 —— 车父原本已经有中风的前兆,需要控制情绪、节制饮食,但是车父因为睡眠奇差,脾气越发暴躁,夏昭急于争夺家产的画面已经成为车父心底难以忘却的疙瘩,于是车父常常不自控地拿夏昭出气,连带着对夏母也没有好脸色。 常日来的郁积,导致的结果就是车父病情加剧,四肢逐渐痉挛无力地躺在床上,感知也产生障碍。 前两天,车父便遗憾地被确诊为中风。 夏母当即在车父床边哭了好一场,激烈地表达了自己的伤心,使得车父冷硬孤僻的心软化了一点儿。 夏母观察到这丝变化,便每天忍着伺候车父的麻烦和恶心讨好他,扮演一个深情不悔的妻子。 效果当然是明显的,车父对她变得愈发依赖,甚至有时候车珉清想伸手帮忙,车父都拒绝,只让夏母近身。 夏母暗中得意,照这样下去,车父的一颗心便会渐渐地偏向她和小昭。 至于车珉清,反正他又不在车父身边,就算她有意引导车父去联想车珉清丑恶的一面,他也不知道。 这天,家庭医生来到车家,照常为车父进行诊断治疗,车珉清被夏母以房间里人太多、车父会呼吸不畅一由拦在了房外。 车珉清牵唇笑了笑,并没有非要进去。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夏母狐疑一瞬,但转头她想起儿子和她说的计划,便又觉得胜券在握。 车珉清,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家伙罢了。 到底还只是个学生,心机再深还能料事如神吗? 车父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医生为其诊断完后叹了口气。 夏母问:“怎么样了?” 医生摇头:“还是早日送去医院治疗吧,病人的情况不断在恶化。” 因为车父自从生病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且坚持不去医院,所以一直都是由家庭医生为其治疗和缓解的。 夏母假装皱眉,试探性地问:“如果病情一直恶化的话,我丈夫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医生说:“只要病情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让病情不再恶化下去,通常来讲是不会出现永远醒不过来的情况的。” 夏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可突然,她轻声问:“那如果我要他永远都醒不过来呢?” 医生怔住:“什么意思…?” 夏母的声音幽幽:“就是字面意思。” 医生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 夏母却变了脸,温柔地笑:“医生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反应过来的医生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绝不可能,我是医生,不会做害人的事情。” 夏母垂着眼,阴狠地说:“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你的孩子、还有妻子、家人,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夏母举起手机,拨通视频电话,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他的一家老小。 医生瞬间溃不成兵:“你们要做什么?!” 手机屏幕的画面一转,露出夏昭冷淡的脸:“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你配合我们,给车父治疗的药物里加点儿东西让他永远醒不过来,然后陷害给车珉清那家伙而已。” “只要你答应,你的一家老小都会平安无虞,而且,我会让你的女儿上全首尔最好的名牌大学,给你数不尽的财富。” 医生眼底闪过垂涎和挣扎,几秒后,他泄气一般:“我答应你…” 夏昭和夏母的眼底均浮现得意和狠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医生眼底的暗芒。 珉清少爷,如你所料,他们真的开始动手了… 第48章 听话的狗 崔东函慢条斯理地准备好洗发水、护发素和精油,随后从浴室走出去,敲了敲客房的门。 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余惜略显羞涩的脸。 她扭捏地捏着裙角:“我这样…好看吗?” 今天一早,崔东函就送来了一件蓝色丝绒连衣裙,让她换上。 裙子修身,扬长避短,穿上后显得清丽而不寡淡。 配上一件米色大衣,更有风中摇曳的感觉。 崔东函说:“很适合你。” 余惜抿唇笑了笑:“都是东函哥哥眼光好。” 崔东函垂眸,主动去拉余惜的手腕,将她带往浴室。 他一直很懂得如何利用恰当的肢体接触加强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如果余惜真的和她演出来的人设一样,便会因为他这自然的接触而心跳加速,在心里暗暗坚定了帮他做事的决心。 崔东函让余惜躺在洗头躺椅上,余惜虽然面露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躺了上去。 当感受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意识到他是要亲自给自己洗头后,余惜想要起身,有些茫然无措地出声:“东函哥哥…” “别乱动。”崔东函的声音几近温柔,“我帮你的头发好好护理一下。” 余惜脸红着说:“我可以自己来的…” 崔东函弯唇:“小惜接下来有很重要的任务,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小惜就安心地让我服务你,让我的心好受一些吧。” 是啊,今天他跟她说,她该制造机会回到朴迅羽身边了。 他甚至理智地帮她分析着,朴迅羽对她用情很深,但如果她一直表现得如此抗拒,除了两败俱伤外什么都得不到。 要想用感情奴役一个人,就应该若即若离,学会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他把这过程形容成驯养一条狗,而朴迅羽还是一条疯狗,只要把他驯服,疯狗愿意拿自己的一切献给主人。 而这条狗绳已经被朴迅羽主动递到了余惜手里,只要她肯伸手牵它,疯狗就会激烈兴奋得摇尾巴。 余惜全程表现得似懂非懂的样子,崔东函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温声说,他会一直引导她。 最后他神色变得愧疚,说让她对仇人委曲求全是他的不对,余惜立刻反驳,都是她自愿的。 她看到崔东函唇角微微牵起,眼底对她似乎有无限包容和珍重。 “如果小惜做到了这件事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余惜如他所愿,露出无比憧憬和欣喜的神情,激动说:“东函哥哥,我可以做到的。” 随即,她听到了崔东函的爱意值上升了3。 回忆断开,余惜闭着眼,感受头顶上规律有力的按摩力道,舒服得她有些犯困。 不知道多久,真的睡着的余惜再睁眼的时候,连头发都被吹干了。 崔东函帮她梳整齐最后一缕头发,关心地说:“小惜最近很累吧。” 余惜摇头:“不累的。”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是东函哥哥的手法太舒服了。” 崔东函轻笑:“以后只要你回来,洗头发的事情都交给我。” 余惜抬眼看他,他满脸温柔专注地盯着她,仿佛是她的一个贴心之至的爱人。 余惜脸瞬间烧了起来,结巴道:“好…好…” 崔东函眼底的柔情慢慢褪去,站起身说:“你该走了。” 余惜愣怔抬头,似是觉得有些突然。 此刻站起身的他,在冷白的灯光下莫名有些傲慢和强势。 仰视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琥珀色眼珠上时而划过的寒光,可再仔细看,又发现那只是冷白的灯光反射在了他瞳孔上而已。 “怎么了?”他微微低头,唇角挂起微末的和善弧度,消解了刚刚那分冷傲,“后悔了吗?”他语气毫无起伏地问。 余惜眼睫微颤,目光似是有些躲闪。 崔东函缓缓皱起眉。 可下一秒,少女猛地起身,抱住了他的脖子,促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两人的身体贴近。 “东函哥哥,我真的很想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 说完,少女便似一阵清风掠过,了无踪影。 唯独崔东函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在原地愣了数秒。 “当前崔东函爱意值+2。” —— 接到医院电话前,朴迅羽正在交代夏昭接下来的计划,意在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让夏昭以车父名义将公司的股东全部邀请到车家,用的说法是为了商量公司股份的继承,然后让其中的大股东“不慎”撞见车珉清和医生说话,医生一定要表现出无比挣扎为难的模样,届时股东只能看到面对他的医生的表情,便会不自觉浮想联翩车珉清正强势逼迫着医生做什么,医生最后迫于无奈只能答应。 接着,在车父和众股东聚在一起的时候,夏母假意说自己不适合进这种场合,推脱让车珉清去提醒车父该吃药了,随后医生进来给车父喂药,车父因吃了有害的药,突发中风,情况严重,夏昭和夏母冲进去质问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表露出心虚的神色,再经由夏昭“逼问”,医生受到“良心谴责”说出背后的凶手:车珉清。 一盆污水就这样泼到车珉清身上,就算他狡辩,那个大股东就算不会添油加醋,但只要他出于对公司的考虑站出来说出自己所见到的事实,车珉清逼迫医生给车父下药的行为基本上就在众人心中成形了,最后到底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车珉清的形象已经彻底被败坏掉。 并且逐渐极端多疑的车父对于这种想要通过谋害自己实现公司占有的行为充满芥蒂,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在心里给车珉清判了死刑,毕竟,当初车珉清陷害夏昭的时候,车父也是根本没有细查就认定了夏昭的不轨之心。 所以这一次,若计划成功,夏昭上位,指日可待。 夏昭走后,朴迅羽放在手边的电话响起,看到显示来电人是医院时,朴迅羽没多犹豫就接了起来。 “您好,我们是首尔中心医院,请问是余惜的家属朴迅羽朴先生吗?” “家属”两个字的认同感让朴迅羽心弦一颤:“是,怎么了?” “您上次陪同来的病人这次来复诊了,但是复诊费用的结算显示是从您留的卡上划扣,您看是否需要取消或变更?”(私设) “不用。”朴迅羽说,他有些紧张地问:“她在旁边吗?” “病人正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等待换药。” 朴迅羽立刻挂断电话冲了出去。 他想见她。 仅仅是几天没见,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她真是狠心,他当时那么伤心,她却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可他不敢因此放手,因为他一放手,她便会像断线的风筝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女护士还是上次那个女护士,望着对面长椅上安静坐着的少女——自己小说幻想中的女主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哎呀呀,很快就要见到这个故事中的男主角了,她给他们安排的可是天之骄子爱上灰姑娘、你追我赶的狗血戏码啊。 主人公长得这么好看,就是要狗血起来才带感啊,女护士嘻嘻地笑着。 没过多久,余惜进了医生办公室,女护士频频望向电梯口,心想着男主人公再不来,女主角都要走了。 难道这是一出错过的戏码? “她人呢?!” 焦急的男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女护士一抬头,就被一张帅得攻击性极强的脸闪瞎了眼。 “在医生办公室里呢,你在外面等她吧。” 然而她刚说完前半句话,就见男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去。 女护士露出“睿智”的眼神,这男主人公紧张焦急的味道对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被突然的开门声惊到,均抬头看向来人。 医生最先不高兴:“还没叫号呢,出去等着。” 余惜默默垂下了头。 朴迅羽径直走向余惜,见到她不欢迎他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痛。 快速自我调节后,他看向给余惜腿上检查换药的医生说:“继续。” 医生当即皱紧眉头,哪来的没礼貌的家伙随便指使他? 他狐疑地看向病人余惜:“你认识?” 朴迅羽怕余惜说不认识,抢先开口:“我是她家属。” 他擅自冒用了“家属”的身份,试探看向余惜的目光有些紧张。 如果她冷漠否认也没关系,反正医院都说他是她家属了。 医生还是不怎么乐意:“就算是病人家属也不能随意就进来,打断我给病人的治疗进程。” 朴迅羽刚要不耐烦开口,从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女忽然歉声说: “对不起,医生,是我忘记叮嘱他了。” 朴迅羽到嘴的话噎了回去。 望着她的目光里闪烁着点点欢喜和一丝不可思议—— 她…是承认他是她的家属了吗? 还替他道歉… 朴迅羽无法克制地,心跳如鼓。 医生见人都道歉了,也就没再揪着不放,但对朴迅羽这张臭脸还是没什么话好说:“站到一边去,挡光了。” 朴迅羽眉宇间顿时浮现一抹戾气,还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当然,除了余惜。 像是察觉到朴迅羽的不对,余惜抬头对他说:“过去吧。” 朴迅羽看了她一眼,心底不想惹她不喜,便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只是灼灼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就像狼看到了肉一样垂涎。 第49章 真心话 “平时这条腿尽量不要用力,多休息,还要注意保暖知道吗?” 余惜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见余惜起身,朴迅羽忙去拿了余惜脱下后放在一旁的大衣,回来给余惜披上。 余惜说:“我自己来。” 朴迅羽这才注意到她穿着和发型的变化。 侧编着一个马尾辫垂在右侧胸前,马尾辫上别了一个简约的蓝色发卡,和她这一身很配。 清丽,优雅,动人。 仿佛富人家里养出来的温柔小姐,和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很好看,却无比碍眼。 朴迅羽低着头的眉眼略紧。 回去就给她换了,她还是穿他准备的衣服好看。 余惜勉强能走路,但如果重心放在伤腿上,皮肉和骨头都会疼,所以她的背影看起来就有些一瘸一拐。 朴迅羽上前几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颠了下,让她更靠近怀里。 却意识到,她很轻。 还要喂胖点儿,他想。 余惜看了他一眼,朴迅羽下意识绷紧下颚,怕她挣扎,手的力道不自觉变大。 “你想勒死我吗?”余惜问。 朴迅羽听她的话又立刻松开力道,垂眼紧张地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想象中的她抗拒挣扎的画面没出现。 余惜安静地待在他怀里,见他盯着她不动,淡淡抬眼:“不走?” 朴迅羽一愣,随后惊喜出声:“走。” 他抱着怀里的人,脸上满是孩子气的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让人看出了傻相。 女护士撑着脸瞧见这一幕,欣慰又叹气:在虐之前小甜一下才能放心食用啊。 回到公寓后,朴迅羽将人放在沙发上,随后去倒了杯热水,蹲下身递给余惜,抬头看她的时候满眼含笑。 好像真的在摇尾巴一样。 余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朴迅羽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看一眼少一眼,所以目不转睛。 余惜喝完后,朴迅羽又殷勤地将杯子拿了过去,放在桌上。 一时之间,两人好像没什么温馨的话题可聊。 朴迅羽觉得能和余惜这样待在一起就很满足,可余惜不是。 她抬头,“我有话和你说。” 朴迅羽心跳一滞:“什么?” “那天晚上…” “如果你又是要说什么伤我心的话,就可以不说了。”朴迅羽固执又受伤地打断她,“我听不进去,也不爱听。” 他看向余惜的眼睛,虚张声势起来:“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哪怕…” 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他的眼神阴暗一瞬。 “好。” “什么?”朴迅羽有点儿懵。 余惜重复道:“我说好。”她的表情似是无奈,“我今天也不是要说这些。” 朴迅羽有些窃喜,但努力克制着,“那你要说什么?” 余惜却没直接开口,而是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下吧,我的话有些长。” 朴迅羽心又提了起来,可他不怕了。 余惜平和看他的模样,他实在太贪恋了。 哪怕她接下来说的话会令他崩溃,他也会崩溃地抱住她,绝不会放她走的。 身边的座位往下塌陷,朴迅羽挨得她很近,余惜没计较距离的问题,开口问:“你有我弟的消息了吗?” 朴迅羽被问得猝不及防,手心不自觉握紧,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 “有吗?” “没有…” 余惜沉默。 朴迅羽慌了,连忙保证:“我会加大力度让人找的,一定安全的把人带回来!” 听到他的承诺,余惜点头:“好。” 朴迅羽盯着她安静的侧脸,心底的阴暗却无限扩大。 对不起,他没办法说到做到。 如果真的找到她弟弟,无异于又给他靠近余惜的途中增加了一个障碍。 碍事的家伙,还是应该被斩草除根啊。 虽然他有过后悔因为这件事让余惜恨他,但做都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都除掉了,她就不会眷恋家人,也不会有人拿着仇恨不断地在她面前添油加醋,增加她和他的隔阂,哪怕她一直恨着他,可时间久了,只要他表现得无比悔恨,她会慢慢软化的。 余惜,原谅我骗你,为了你接受我,我不得不隐藏从前外露的恶劣,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悔恨的囚徒。 我只是…无法忍受你的远离而已… “你在想什么?” 朴迅羽猛地回神,抬眸的时候那些病态的念头全都褪去,紧张地说:“我刚刚在想怎么更快地帮你找到弟弟。” “你说了什么吗?”朴迅羽又急着问,“我走神了,所以没听见。” 余惜盯着他,发现是同样的脸,现在的他没了以前的傲慢嚣张,似乎顺眼了很多。 她轻声说:“如果你帮我找到弟弟,我愿意试着慢慢接受你。” ! “什…什么?” 朴迅羽望着她,紧张又焦急地等着她重复刚刚的话。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害怕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他渴求她的肯定。 然而余惜却转过头不看他,“没听到就算了。” 朴迅羽急了,情难自禁地伸手拥住她,“我听到了,听到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余惜淡淡应:“嗯。” 朴迅羽胸口生出一种又酸又涨的感觉,只觉得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的感受。 但他大概明白,自己对余惜的病态依恋又深了。 陷在这种巨大惊喜里的朴迅羽显然没察觉到不对,明明从始至终说不会放过自己的人怎么突然松口愿意接受自己? 可大概就算他触及到这一层,也会惊慌地退开。 他只要表面这层是糖衣就好,哪怕里面是砒霜,他也选择视而不见。 在他病态的越陷越深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余惜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含着不明显的麻木和落寞。 “其实我爸妈从来没把我当成是他们的孩子。” 朴迅羽一怔,退开去看她的眼睛。 余惜淡淡垂着眼。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他们用来赚钱的工具,得不到他们的真情和关爱。” “弟弟…才是他们的心头宝。”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读书、兼职赚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认我这个女儿,哪怕给我一点点的爱,哪怕这关爱下是无尽的利用和伪装。” “可他们却连伪装的关心都做得那么急功近利、面目全非,我的心不断的下坠、失望。” “我恨他们。”她忽然抬眼对上朴迅羽的眼神。 他素来冷硬的眼睛,此刻折射出心疼的柔光。 “可尽管如此,他们是我的家人,哪怕这个家人对我并不好,我却不能没有他们。”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害怕孤独,你知道吗?” “你毁了他们,也毁了我,知道我没有了家的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方向,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下去。” 朴迅羽瞳孔震颤,她冷静和麻木的剖白,让他害怕:是不是她要说话不算数了? 是不是她在切断他们之间任何的可能? 似是看出他的不安,余惜向前倾了倾身体,靠在他的肩上。 朴迅羽瞬间麻了半个肩膀。 她的头只是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朴迅羽却觉得格外沉重,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余惜自嘲似的吐字,却像是洒在他心上的甘霖。 “但其实我从来不敢承认的是,我竟然隐隐地感谢你,感谢你帮我切掉了寄生在我身上不断溃烂的毒疮。” “所以那一刻,我也感到无比的轻松。” 朴迅羽身体骤然一松。 落在身旁的手试探性地抬起,再次拥住她。 “朴迅羽,我在这复杂的心情里迷了路。” “给我一个可以接受你的理由,好吗?” “…好。” 他无力地垂头,像是虔诚的信徒。 第50章 胜负已分 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坐在自己书房里的车珉清放下手里各股东的资料,走了出去。 围坐在客厅里的股东听到开门声,都回头看去。 车珉清微笑:“各位叔叔伯伯好。” 各股东都笑呵呵地应:“是珉清啊。” 夏昭给股东倒茶的动作一顿,罕见地朝车珉清笑:“哥哥,你来了。” 车珉清脚步一顿,脸上自然地应下:“嗯。” 夏昭说:“今天是爸爸让我叫各位股东叔叔来的,因为太忙,我就忘记和你说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车珉清见他已经快要藏不住翘起的尾巴,不由挑了挑眉:“当然不会。爸爸交给你这个任务是看重你,我为你感到高兴。” 几个股东欣慰似地笑着,“珉清真是很稳重的孩子啊。” 夏昭嘴角僵了僵,眼底的暗芒不着痕迹地扫向车珉清。 等会儿有你受的。 车珉清看向坐在中间的一个儒雅男人,恭敬道:“蒋叔,我最近从一位收藏家手里得了一幅字画,有些不明白里面的意境,您对东方文化了解,我能不能请您过来看一下?” 蒋泰元是除车父外的大股东,还是车父的好兄弟,对车珉清这个长子一直有长辈的慈爱,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来了兴趣:“是吗?那我得跟你去看看。” 夏昭看着最大的股东被车珉清叫走,心里烦躁,看来计划中让蒋泰元撞见车珉清“压迫”医生的环节不能进行了,他心里有些不安,暗暗握紧了拳。 计划成功的关键还是在家庭医生那儿,他必须去找人把其余的环节再确认一遍,到时候不能出了差错。 找了借口离开客厅后,夏昭走到车家专门建的药房,家庭医生来的话可以在这里补充药品和短暂的休息。 推开门,却没在里面看到人,夏昭心里不安加剧,便有些急地给医生打去电话。 一通电话不接,夏昭已经隐隐生怒,再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他脱口而出骂道:“你想死吗?!人呢?!” 那边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怒骂整懵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开口:“先生突感不适,所以我过去看看。” 夏昭拧眉,火气降了下来,“不适?怎么回事?” 医生忙解释:“是病人中风正常会出现的症状。” 夏昭放下心来,但方才那种失控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走错小小一步,出局的可就是他夏昭了。 “你一会儿去四楼的杂物室,我有话和你说。” 那边连连答应。 四楼杂物室的门很小,平时闲置着,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基本没人会上来。 医生徘徊在门外,回头一看,就见夏昭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他忙走了过去,谨慎问道:“您找我过来要说什么?” 夏昭没说话,先去按了杂物室的门把手,往里推,却没推开。 锁了?夏昭拧眉。 他记得杂物室向来不会锁上的啊。 来不及换别的地方说话,夏昭只能观察这里的视野盲区,将医生拉过去,低声开口:“交代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医生抖了下身子:“准备好了。” 夏昭不放心地压迫威胁:“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否则你的家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医生害怕得汗流浃背:“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的。” 夏昭觉得他也没有那个阳奉阴违的胆子,便重新定下了心,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似地开口:“只要你做成了,事后的好处你数之不尽。” 医生惶恐点头:“是,是,少爷,我知道。” 夏昭满意勾唇,插着兜转身离开。 随后不久,医生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四楼。 等看不到医生人影后,另一边上完洗手间被迫藏在门后的蒋泰元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刚透过门缝看见的一幕。 “蒋叔,蒋叔?” 回到三楼后的蒋泰元从沉思中回神,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珉清,这幅画意境深远,我居然看入迷了。” 车珉清说:“既然蒋叔喜欢,这幅画您一会儿就带走吧。” “那怎么行?” “还请蒋叔收下吧,就当是珉清的一份心意,答谢蒋叔在我爸生病期间倾力维持公司的运转,以及这么多年来蒋叔您对我的照顾和对我父亲的帮忙,相对来说,我这幅画显得就微不足道了,还希望蒋叔不嫌弃。” 蒋泰元被他一番话说的心里熨帖至极,笑着说道:“珉清现在真是长大了,懂事又稳重,可以独当一面了。” 客厅。 夏昭满脸凝重,一脸歉意地对在场的股东说:“各位叔伯,真的很抱歉,爸爸他刚刚清醒过来,本以为他可以起床来见您们的,可没想到,爸爸病情反复…突然又病倒了,没有办法起身来见各位,所以委屈大家移步去房间见一见他。” 说完他微微红了眼,俨然一副忧心忡忡、担心父亲的模样。 其中一个股东看得心软,说:“你要放宽心,你爸爸还需要你和珉清坚强起来承担起家里的责任呢,公司里都有我们撑着,你让你爸爸尽管放心养病就好了。” 蒋泰元沉吟着开口:“你爸爸病这么久以来,我们还没有去看过他,正好现在人都在,你爸爸又让我们过去,那就带我们去看看吧。” 夏昭将人都带过去后,就识趣地关门走了出来。 强要留在那里,反而让人对他不喜。 夏昭和楼下的夏母对上眼神,夏母会心地低头,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去车珉清房间找人。 “珉清,你在吗?我是夏阿姨。” 车珉清微微弯唇,好戏要上演了。 车珉清走过去开了门,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问:“怎么了?” 夏母不好意思地说:“你爸爸吃药的时间到了,但他还在你那些叔叔伯伯谈事情,我不好进去,你替我进去提醒你爸爸吃药吧。” 车珉清左右看了看:“夏昭呢?” 夏母哦了一声,“小昭他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你爸吃药的时间有严格规定又不能耽误,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哦,是吗?” 夏母忍住不断发虚的内心,在车珉清近乎审视的目光下扯出一个笑:“是啊。” 车珉清收回眼神,答应:“好。” 夏母默默松了一口气。 “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原本说话就不流畅的车父,他拧眉不悦。 都知道他在和公司的股东说事情,怎么还这么没眼色地敲门? 蒋泰元宽慰道:“你现在生着病,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车父见是自己的好兄弟开口,微微缓了缓脸色。 蒋泰元边走过去开门边说话:“说不定是珉清他们有什么事找你呢。” 车父没吭声,依旧皱着眉,见着进来的车珉清,口气不好:“有,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和你叔伯们聊完后再说。” 车珉清低头:“抱歉爸爸,是你吃药的时间到了,医生交代过要按时吃药,所以我才贸然打扰了您和叔伯们说话。” 蒋泰元见车珉清听话又稳重,越看越喜欢,便替他说话道:“你看,珉清这是担心你的身体特意来提醒你吃药的,多孝顺的孩子啊,你还生什么气?” 车父也缓了脸色,不过还是说:“一会儿,再…再吃吧。” 没等车珉清劝,蒋泰元先不同意了,“你身体要紧,吃个药耽误不了多久,我们又不差这几分钟。” 其余几个股东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身体要紧,还是先吃药了再说吧。” 见状,车父只能妥协。 早被夏母和夏昭叫来等在门外的医生低着头快步走到床边,打开随身背的药箱,取出两粒白色药丸,喂给车父,随后喂他喝了杯水,一切行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车父刚把药咽下去没多久,忽然脸色大变,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 众人瞬间惊慌失措。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昭快所有人一步冲了进来,紧张查看车父的情况,随即揪住医生的衣领,大声吼道:“你敢下毒害我爸!!” 医生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满脸害怕地辩解:“我,我没有啊,这药和平时给先生吃的是一样的啊!” 夏昭表现得怒不可遏,一副确定了有人害车父的模样,一脚踹在医生胸口,“还装傻!”他指着那堆黑血里从白色变成青色的药丸说:“这就是证据!这药分明被你调换了!” “不是我!不是我啊!” 夏昭心中满意医生的表现,顺着他的话逼问:“不是你是谁?!” 医生下意识看了车珉清一眼,随后心虚又惊惶地摇头:“没有谁!没有谁!” 夏昭刚说他演的好,现在他却不跟着剧本走了,这家伙明明该在他质问的时候将污水泼到车珉清身上,现在却丝毫不配合,在这里惶恐装傻。 夏昭心急如焚,只能演下去,又狠狠踹了医生一脚,看向他的目光里暗含凶狠和威胁。 医生却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一个劲儿在那重复自己是无辜的话。 见医生都被夏昭打得吐血,被突发事故冲击得没反应过来的众股东也缓过神了。 蒋泰元皱眉说:“小昭,这个医生是不是下毒害了你爸,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爸送去医院急救。” 夏昭咬牙不甘心,明明可以顺利地把污水泼到车珉清身上,为什么这个医生忽然变卦、丝毫不配合? 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蒋泰元见他愣在那里不动,眼底的怀疑越来越深。 想起刚刚那个医生朝车珉清看的一眼,他开始猜测这其中一定有一滩很浑的水。 就是不知道,谁才是搅浑这水的人。 车珉清立刻拨打叫了救护车,夏昭稍稍冷静,但还是死死瞪着医生。 在众人凝重地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夏昭蹲到医生旁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你居然敢临时变卦骗我。我要把你和你的妻女剁成肉沫喂狗!” 医生陡然瞪大眼,眼里满是濒死前的绝望。 他精神失常一般尖叫一声,猛地推倒夏昭,掐住他的脖子。 场面又陷入一阵混乱。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蒋泰元拧眉:“快把他们分开。” 他的话语权比在场的各位都高,所以有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去分开了医生和夏昭。 夏昭剧烈喘气,眼尾一片猩红,看向医生的眼睛恨不得吃了他。 医生却仿佛被逼到极致,什么都不怕了,癫狂出声:“夏昭你个丧心病狂的魔鬼,先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天大的不幸,你想强迫我给先生下毒陷害给珉清少爷,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不得不昧良心答应,可珉清少爷太好了,在最后一刻我后悔了,哪怕你让我死,我也绝不会做出违背我职业道德和良心的事情!” “可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妻女,所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带着你这个恶魔一起下地狱!!” 夏昭瞳孔骤缩,拿起旁边药箱里一罐药猛地倒进医生的嘴里,迫使他咽了下去,试图让他闭嘴。 他犹嫌不够,还要拿其他罐子里的药塞住医生的喉管和嘴,医生生理性作呕,神情痛苦至极,夏昭却丝毫没有停歇,恨不得把人杀了一样。 “啪!” 夏昭整个人被蒋泰元一巴掌扇歪了身体,额头撞在床边的硬木上,脑袋里瞬间晕眩得嗡嗡作响。 “畜牲!” 蒋泰元威严的目光此刻寒光四射,显露出一个商人的杀伐果断。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居然为了争夺财产给自己的父亲下毒,还要陷害给自己的哥哥,简直丧心病狂。” “今天就让我替你父亲做个了断,舍了你这个私生子,医疗行业绝对不允许你这样黑心黑肺的人进入。” 这话,可以说是对夏昭的死刑立即执行。 财产继承的争抢,就此落幕。 站在众人身后的车珉清,毫无波澜地看了眼床上生死不知的车父,又看了眼心如死灰的夏昭和夏母,缓缓勾唇。 胜负,已分。 第51章 趁虚而入 计划失败得这么彻底,是朴迅羽没有料到的。 车珉清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早就和那个医生沆瀣一气了。 真是该死! 他的人再去找医生一家的时候,早就抓不到对方人影了。 还真是周全啊车珉清。朴迅羽被激起斗志,势必要整死车珉清。 可没等他全力打压车珉清和车家的公司,他就被自家掌权人叫了回去。 一开始父子俩见面的氛围还很平和。 朴树俊坐在书桌后,看向自己形容优越的儿子,问:“你和郑家的千金取消联姻,是为什么?” 朴迅羽拧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久远的事情。 “不喜欢。” “不喜欢?”朴树俊鼻腔里哼出一声,审视开口:“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女生?” 朴迅羽诧异抬眸。 朴树俊却像是确认一般失望开口:“迅羽啊,我很少干预你的私生活。” “但是你让我很震怒。”朴树俊平静地看着他,眼底却积聚着风暴,“你居然是个同性恋。” “你想做什么?啊?” 朴迅羽皱眉:“我不是。” 朴树俊骤然爆发,一把将桌上的u盘丢在他的脸上:“看看你的蠢样吧,对着一个男人发情你是脑子里塞了shi吗?!” 显然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对朴树俊打击不轻,以致于他说了如此粗鲁低俗的脏话。 朴迅羽忍着心中的戾气,将u盘插在电脑里打开。 一个名为“你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的文件赫然摆在屏幕上,那么刺眼。 朴迅羽咬着牙点开。 里面都是各种角度的偷拍,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他“深情”和“痴缠”地望着崔东函那个该死的家伙。 啪!砰! 朴迅羽狠狠砸坏了电脑,“这照片都是假的!是有人合成了陷害我!” 朴树俊说:“照片可以是假的,那么你的前未婚妻、郑纱栗说的话呢?” 他打开手机放出一段录音,里面是朴树俊和郑纱栗说话的声音。 郑纱栗哽咽委屈出声:“迅羽啊,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女生,所以才和我解除联姻的啊。” 朴迅羽止不住冷笑:“她这也是说假话诬陷报复我,就因为我没让她当上朴家的继任女主人,所以她才拼了命地胡编乱造。” “爸,难道你要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u盘和一个女人的言辞选择污蔑你的儿子是同性恋吗?” 朴树俊冷冷看着他,也不回答。 朴迅羽说:“今天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什么狗屁同性恋,以为给我身上泼脏水就可以让我变臭吗?我一定会查出这个敢私自给您寄u盘诬陷我…” “我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 朴迅羽难以置信:“爸?” 朴树俊不容置疑且极度冷酷地说道:“你必须去检查,但凡你有一丝同性恋的倾向,我会考虑培养那个流浪在外的私生子。” 朴迅羽失控怒吼:“您疯了吗?!” 朴树俊被他冒犯到不悦:“谁允许你和我这么说话的?” 朴迅羽气势不减,阴狠地说:“我没有任何问题,所谓的心理医生我更不会去看,还有那个该死的私生子,您要是敢起心让他取代我,我一定会在您找到之前将他干掉。”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朴树俊冷笑,“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朴树俊拨出去一个电话:“把我的鞭子拿来。” 那边的老管家惶恐:“先生?” “不要多问。” 朴树俊挂掉电话,冷漠地看向朴迅羽,命令道:“你的皮紧了,我帮你松一松。” 朴迅羽记忆里只有过一次被鞭打的记忆,却足够他记一辈子。 年少的他就无法无天,因为朴树俊总是不在家,他就找到一次机会偷偷溜进公司,想见到朴树俊,便藏在朴树俊休息室里的床底下,却意外撞见了朴树俊和秘书上床,他被迫听了两个小时的床脚,心底对朴树俊生恨。 秘书走后,朴迅羽从床底下爬出来,吓了朴树俊一跳,他愤怒质问朴树俊为什么要背叛他和妈妈,可朴树俊却一言不发,只是将他赶回了家。 朴迅羽心底对朴树俊失望憎恨至极,便将这事告诉了金艺惠,想要鼓动她和朴树俊离婚,这事被朴树俊知道后,他大发雷霆,当晚将朴迅羽用鞭子抽晕过去。 朴迅羽并不怕疼,反而更加坚定了和朴树俊作对的决心,可让他失望的是,金艺惠选择了对朴树俊出轨的行为视而不见,甚至劝朴迅羽忘掉这件事。 那之后,朴迅羽对自己的父亲,还有母亲,一起失望透顶。 从此冷心冷肺,不再关心他们的婚姻。 望着现在要再次鞭打他的朴树俊,朴迅羽心里一片冷意。 朴树俊永远是这么的霸道、强硬,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跪下。”朴树俊命令。 朴迅羽挺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朴树俊将鞭子抽在他右膝的后弯处,剧烈的疼痛让朴迅羽的腿一瞬间发软,弯了下去。 没给他站起来的时间,朴树俊手里的鞭子就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了朴迅羽的背上。 抽烂了他的外套,也将他的背逐渐抽得血肉模糊。 难以忍受的金艺惠推门闯进来,挡在朴迅羽背上挨了一鞭,泪眼模糊地乞求:“放过迅羽吧,他可是你的孩子。” 朴树俊看着金艺惠背上的鞭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伸手强硬地将金艺惠拽了起来,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推出了门外,并锁上了门。 任凭金艺惠如何崩溃乞求,里面鞭子划破皮肉的声音就没断过。 不知过了多久,朴迅羽的后背已经失去知觉。 他手臂颤抖着撑在地上,不让自己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汗水从他的发间、额际滑落,在地板上聚成小滩。 朴树俊扔掉鞭子,走去打开了门锁。 金艺惠带着家庭医生立刻冲了进来,但凡朴树俊再晚一分钟开门,她叫的开锁专家就到了。 金艺惠满脸心疼地搀扶着朴迅羽,泪痕遍布,眼眶哭得红肿。 “迅羽啊,妈妈带医生来了,你有没有事?” 朴树俊伸手想要将金艺惠从地上搀扶起来,被素来温顺的妻子挥开了手。 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疏离和冰冷。 “但凡今天迅羽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朴树俊一怔,“艺惠…” 金艺惠满脸冰冷地别开头,不去看他。 她焦急地嘱咐着医生快给朴迅羽包扎。 朴迅羽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高大的身体因为后背的鞭伤矮了一大截。 金艺惠哭着说:“迅羽,你别动了,让医生给你诊治吧。” 然而朴迅羽依旧固执地站着,冷漠挥开了她关心的手,步伐摇晃且形容狼狈地朝外面走去。 朴树俊看着他的背影说:“如果明天心理医生告诉我你没去,你就不用当我的儿子了。” “呵——” 朴迅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朴迅羽站在公寓门外,迟迟没有开门进去。 被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他,仍旧留出缝隙思考: 如果余惜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会心疼还是痛快…? 朴迅羽长腿无力地弯折,坐在了门前的地板上。 抬头往上看,无神地发呆。 一分,一秒,一刻。 大概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地上的人动了动,勉力站了起来。 很轻,很轻,开门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 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朴迅羽看向余惜所在的卧室,门缝下没有光透出来。 莫名地,他送了口气,稍稍放开呼吸喘息。 朴迅羽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什么,连背上的伤都懒得再管。 他就想待在她在的地方,这样安静地躺一会儿。 朴迅羽趴在沙发上,目光久久凝在余惜的房门上。 带着一丝胆怯的期待,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漆漆的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渐渐响起一阵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咔嚓—— 余惜开门走了出来。 “朴迅羽?” 朴迅羽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好像听到余惜在叫他,但他眼皮很沉,一时竟没睁开眼睛确认是不是他已经出现了幻觉。 她已经睡了,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怎么会知道他回来了呢…他模糊地想着。 朦胧间,鼻尖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他紧绷的心陡然放松下来,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余惜闻到空气里隐约的血腥味,打开灯一看,就看见朴迅羽露出后背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 她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发现他后背是很严重且反复落下的鞭伤。 猜想是不是朴树俊惩罚了他。 毕竟,在车珉清将u盘秘密寄给朴树俊之前,是告诉了她的。 余惜去取了药箱,剪开他后背的衣服,给他擦洗上药。 纵横交错的鞭伤,深入血肉,可以说朴迅羽的整片后背都被打烂了,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朴树俊下手居然这么狠,倒是出乎余惜意料之外。 不过想到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残忍和傲慢,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朴迅羽昏睡的不久,大约半个小时,后背传来偶尔的刺痛,渐渐被冰冰凉凉的感觉抚慰。 他几乎不用睁开眼,就知道背后是谁在给他上药。 罕见地,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别动,还没涂好。”余惜开口制止他的翻身。 朴迅羽只能听话地又趴回了沙发上。 他一时心情复杂,害怕她过问他受伤的缘由,又怕她毫不关心,连好奇都没有。 “明天记得去医院看一下。” 余惜放好敷药的工具,拿着药箱从他面前走过,准备离开。 朴迅羽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低垂的睫毛颤抖着:“可以陪我坐一下吗?” 余惜说:“我先去把药箱放了。” 朴迅羽不舍地松手:“好…”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见她返回走近后才藏起了过分痴缠的视线。 “帮我把灯关了吧,好吗?” 他的声音带点儿不自知的可怜和乞求,眼神闪躲,像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余惜依他,关了灯。 朴迅羽忍着疼坐了起来,然后在黑暗中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 在她人先坐到身旁前,朴迅羽最先感受到的是她路过他时留下的淡淡香风。 让他…沉醉。 “可以坐的离我近一点儿吗?” 旁边的人没动。 朴迅羽泄气,怕她觉得自己得寸进尺,正要说算了,手边的沙发却塌陷下去一小块儿。 她坐近了,离他的手臂仅仅一拳的距离。 朴迅羽控制不住心底的愉悦,无声弯唇笑了。 余惜的顺从,让他觉得自己今夜可以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随意提要求。 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过分了肯定会适得其反。 “今天我爸抽了我49鞭。”他忽然开口。 每一下,他都数的很清楚。 对朴树俊的恨,随着这每一次鞭笞加深。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所以我并不为他打我伤心。我只是恨,恨自己只能是跪下受罚的那一个。”说到最后,朴迅羽几乎咬牙。 “那你对你妈妈呢?”余惜忽然问。 “她?”朴迅羽脸上狠戾的神色忽然一松,变得漠然又茫然:“她,我不知道…” 在长大后他渐渐能明白当时母亲为什么选择委曲求全、为什么劝他忘掉那件事,因为在朴家这样的顶级财阀家庭,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如果母亲当时选择和朴树俊闹,或许他现在早就不是朴家摆在明面上的继承人了,母亲要他忘记那件事,也是为他好吧… 可他就是无法释怀,年少时也有过的赤忱在那瞬间被碾压得粉碎,时时想起时时不甘,以致于对待母亲总是无法冷静,甚至再做不到亲近和关心。 有时候他想,他也继承了朴树俊冷血的基因,因为他也嗜血残暴,可他内心又似乎有一片脆弱的地方,是他无法面对母亲的理由,也使他无法成为朴树俊那样彻头彻尾冷血的人。 余惜轻声开口:“哪怕我们有父母,有朋友,甚至以后会有爱人,可是,孤独始终才是我们的底色。” “我们都不懂爱,也没感受过爱,所以我无法分析你是否还爱你的妈妈,你也无法说明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是爱。” 朴迅羽转头看着她,有些发散的视线此刻凝聚,落在黑夜里她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上,说: “但我知道。” 余惜转头。 “我爱你。”他笃定出声。 余惜盯着他,久久没有回应。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皮肤上感触到的寒冷温度却在慢慢上升,温暖中带着旖旎。 朴迅羽自嘲似地低头,还是…太早了吧。 “我听说陷入爱情的男方都会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对方。” “我很缺钱,你给吗?” 朴迅羽说: “我给。” “我的所有。” 第52章 意外订婚 “代表,少爷没有去您预约的心理医生那儿。” 朴树俊说:“看来他是下定决心和我对着干了。” 男助理犹豫说:“但是我了解到少爷的公寓里住了一个女孩儿。” 朴树俊沉声:“女的?” “是的,少爷将人护得很紧。” 朴树俊冷哼笑了一声,“你确定他很重视那个女孩儿?” “是,代表。” “那好,”朴树俊沉吟着,“无论那女孩儿什么身份,有问题你也给它解决了,尽快为他们安排订婚吧,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我就考虑放权给他。” “代表,少爷还小,会不会太早了点儿?” “小?”朴树俊轻嗤,“处在这样的地位,无论什么事都要走得比别人快,否则,他就只能被落在后面,被落在后面,集团就要跟着落后。” “去办吧,越快越好。” 不办下来,心慌的就该是他朴树俊了。 他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不到万不得已更不想真让私生子上位。 朴树俊叫住匆匆离开的男助理。 “还有外面的私生子。” “把人找到后就解决了吧,用任何方式,在迅羽他们订完婚后。” … 首尔检察厅。 “检察官,近来连续杀害多名男性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在今天上午被移送过来了,现在正在讯问室。” 一个头发略略花白的男人点头:“走吧。” 这个男人是就是吴书岑\/郑母的父亲郑检察官。 讯问室里。 一个剃着中性短发的大约30多岁的女人被铐在审讯桌上,神情冰冷毫无畏惧。 “检察官,到了。” 女人偏头看了进来的郑检察官一眼就淡漠地移开。 郑检察官面容称得上温和儒雅,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和残忍的案情都不会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 讯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随后,外面的人竟然全都离开了。 没有人在外面关注监控和录音录像,这显然不符合正规的程序。 女人像料到什么,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原来一直伸张正义的检察官背地里竟然玩法弄权。” “你说严重了。”郑检察官微微一笑,“我只是了解到你不是真正的变态杀人凶手,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所以才决定宽宥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女人轻笑:“原来检察官说可以宽宥就可以宽宥啊。” 郑检察官只是说:“如果你不想要这个机会,我可以给别人。” “想要。”女人的目光一凝,立刻说道,“当然想要。” “你想要我做什么?” “再杀一个人。” “男人女人?” “女人。” 女人拒绝:“我不杀女人。” 郑检察官考量着开口:“那你可以到时候在现场随机选择再杀一个男人。” “成功之后,你的案件我会撤销起诉。” 女人臂膀上的肌肉隐隐鼓动,“好,一言为定。” 郑家。 郑纱栗靠坐在床上,问安静在一旁看书的郑母,“妈妈,我都快要在家里待发霉了,余惜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失,我想去学校啊妈妈。” 郑纱栗自从病好后,根本不敢出门,害怕遇到余惜,总觉得对方会害她。 她还因此得了轻微焦虑症,一紧张焦虑就咬着手指头,这几天她之前被精心保养的手指头已经快要被她啃烂了。 见状,郑母安慰:“这件事有你外公出马,一定万无一失。” 她上前制止郑纱栗咬手指的行为,“你外公这么疼孙女,不会让你一直受人威胁的。” 郑纱栗抿着唇泄气,心里抓心挠肺地不安和难受,“我知道了…希望外公快点儿。” —— 朴迅羽找来的高考协调员生病请假了,所以只能视频授课。 余惜正专心致志地跟着课,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先生,这是今年的最新款,穿上大气优雅,是参加宴会必备。” “还有这配套的首饰,都是不对外出售的,是专对会员设计的,绝对高端。” “先生先生,还有这些高跟鞋,全球限量,每一双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品,彰显高贵。” …一个女人从头到尾所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被买了来,堆满了客厅。 各家销售经理殷勤恭敬地介绍着自家的物品,期待得到朴迅羽的青睐。 朴迅羽扫了一眼,淡淡点头:“都不错,留下来吧。” !!阔气! 销售经理们都笑得像脸上开了花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开门声,都好奇看过去。 见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出来,不过脸上带了丝瘦弱和病气,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夫人。” 他们全都默契地以为这个少女是朴少的人,不论是情人还是女友,都值得他们恭敬地叫一声夫人。 朴迅羽没反驳,盯着余惜接下来的反应。 “我不是。”余惜说。 朴迅羽落寞地眨了下眼。 “他在追我。”她补充。 朴迅羽有些讶异地抬眼,止不住地弯了唇角:“是,我在追她,你们别叫夫人把她吓跑了。” 众人纳罕得不行,讪讪答应。 等人都离开后,朴迅羽走到余惜身边,指着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物件说:“这都是你的。”他打量她眼底的神色,问:“喜欢吗?” 余惜走过去,像走马观花一样看了一圈。 “以后别给我买了。”余惜说,“太多,我用不了。” “…好。”朴迅羽顺从。 “如果想对我好的话,就为我办张卡,每次都往里面打钱。” 明明她话说得这么市侩直白,却理所当然得让朴迅羽难以说不。 他说:“不用办卡,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面,现在就给你。” 余惜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卡,抬眸看见他认真不作假的表情,接了过去。 朴迅羽将人抱了抱,留着一些狡黠心思:“密码…” “在我们订婚那天,告诉你。” 余惜疑惑:“订婚?” 朴迅羽难忍欣喜:“嗯,是我爸为我们操办的。” 见余惜还是困惑,他解释:“他想在我彻底想不开成为同性恋之前,让我留下一个孩子,好不影响了朴家的延续和财运。” 像怕她误会,他又急着说:“他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想法,只要你不愿意,他是没办法强求我的。” 然而他目光里的热切和他嘴上的退让截然相反,或许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一种方式。 余惜眨了下眼,藏住眼底的深思,答应:“好。” “你答应了?”朴迅羽急于求证。 余惜说:“如果我不答应,你爸爸和你大概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况且只是订婚,我可以配合。” 她嘴里的“只是”两个字听得朴迅羽刺耳至极。 他无比渴求余惜同他一样,对他们的未来是有向往和憧憬的,但是现在显然不可能,她的平淡和随意已经是愿意接受他最好的进步了。 朴迅羽微微垂眸。 总之,订婚之后一定会结婚的。 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第53章 风雨欲来 余惜回了房间继续跟课,写手上没做完的习题。 朴迅羽自觉没再去打扰她,他也有些事要处理,便回了自己卧室。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一大半,窗外阴沉沉一片,像要下雨。 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振动着。 余惜从厨房倒完水进来,看到来电人后直接接了起来:“东函哥哥?” “是我。” 那边的环境总是安静,因此听筒里崔东函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声音中若有若无夹杂着一丝亲切。 “还好吗?” “我们要订婚了。” 崔东函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余惜说:“是朴迅羽的父亲安排的。” “你答应了吗?” “嗯,如果我不答应朴迅羽大概会发疯,那样会失控,会影响东函哥哥的计划的…”余惜半真半假中掺杂着情真意切的语气,“他现在已经快要对我言听计从了,所以我想在这种时候暂时顺着他。” 那边似是叹息一声,愧疚温柔地出声:“委屈你了小惜。” 余惜用甘之如饴的声音说:“不委屈的东函哥哥,为了和东函哥哥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崔东函刚想说些什么,那边的少女又急切中含着一丝娇羞一般,“在订婚那天,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想办法来好吗东函哥哥?” 惊喜? 崔东函莫名直觉她说的惊喜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一时间,血液竟隐隐有些沸腾。 “好,我会来的。” 小惜啊,不要让我失望。 余惜嘴角挂着一抹淡漠的笑,挂了电话。 这个世界,太久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突然间,外面划过一道闪电,刺眼的白光侵入房间,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狂风猛地破开没关紧的窗户,凉气掠过余惜穿着睡裙裸露的小腿,拍在没关紧的门上。 房门被气压压迫回弹,发出快要脱落的巨响。 余惜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门。 被风吹得关上的门缓缓让开进门的路,往墙上靠去。 朴迅羽一动不动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神情凐灭在这阴冷黑暗的天气里。 余惜说:“朴迅羽?” 像是被唤醒神志,他身上的阴鸷气息陡然一散,嘴角溢着笑。 “怕你体寒,所以给你热了牛奶。” 他将牛奶放到桌上,余惜看到牛奶表层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已经冷了。 余惜看向他。 他又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她想起是自己出去倒水,进来听到电话,便随手关了门,但应该没关紧。 余惜不觉得心虚尴尬,自然地拿起玻璃杯,尝了一口牛奶,冷却后的奶皮也被她吞了进去。 浅尝辄止,她重新把牛奶放回桌上,“谢谢。” 朴迅羽看着那杯被喝掉的牛奶,心里好受了点儿。 可想到她和崔东函那个家伙还有如此亲密的联系,轻易就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排斥他而维护崔东函的场景。 眼底不禁泄出一丝病态的杀意,是对崔东函这个能成为余惜口中唯一的亲人的家伙。 “我饿了。” 徘徊在失控情绪边缘的朴迅羽闻言一怔,“饿了?” “嗯。”余惜微微歪头,“有什么吃的?” 朴迅羽眼睫颤了颤,“我去联系厨师给你做。”他近乎温柔询问:“想吃什么?” 余惜报了几个菜名,朴迅羽抬手就要打电话让人准备,被余惜搭住手。 朴迅羽问:“怎么了?” “能不能你做?” 朴迅羽低落:“我不会。” 余惜莞尔:“上次你可是逞能说要学的。” 朴迅羽抬头看着她轻松的笑脸,方才所有的戾气一时间荡然无存,也弯着唇角:“好。” 让人把食材都送过来后,朴迅羽有些忙乱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厨房。 余惜伸手想将蔬菜拿到水池,被朴迅羽捉住手腕,“你去那边等我就好。” 余惜犹疑:“你可以吗?” 朴迅羽脸热,不可以也要可以,“可以的,你等我,很快就好。” 余惜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回了房间看没上完的课。 朴迅羽懊恼吐气,开始拿手机上网搜菜谱。 余惜淡淡想着,下厨大概是上位者低头的必经之路。 大概过去三个小时,余惜感觉自己的肚皮已经饿得有些瘪了,朴迅羽才过来敲门。 “余惜我做好了。”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门后传了过来。 余惜开门,看见他的模样,有些诧异。 他原本一头柔顺的黑发,此刻凌乱无比,露出的额际上有一缕黑灰和油渍。 今天他穿的浅色卫衣已经被油点和其他不明污渍弄脏了。 似乎有人将总是被众星捧月的太子爷扯了下来,让他染上了洗不掉的烟火气。 朴迅羽见人不动,便主动拉住她的手腕坐到了餐桌边。 余惜看着桌上没烧糊做毁的番茄炒蛋、醋溜土豆丝、蜜汁烤翅和蒜香排骨,是真的惊讶了。 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在刻板印象里,朴迅羽一个从未下过厨的太子爷不炸了厨房就很好了,更何况她要求的都是中式菜系。 她没想过他上次说的天赋异禀,竟然应了验。 朴迅羽窥见她欣赏赞同的脸色,内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认同感和甜蜜充盈。 “快吃吧,第一次做饭,让你饿了太久。” 朴迅羽向来凌厉冷锐的眼睛此刻柔和着,眼底的光专注凝视着她,闪烁着期待。 余惜咬了一口鸡翅,“好吃。” 朴迅羽垂眸一笑,“好吃就好。” “订婚后我们的厨房都由我承包了,你就专心备考就好。” 余惜吃饭的动作一顿。 “嗯。” … 车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吐血后清醒过一次,却因为得知夏昭夏母做的那些事后急火攻心,彻底昏迷不醒。 车珉清便顺理成章进了公司,在蒋泰元的支持下参与公司的决策,几乎是泡在公司里学习大小事务和管理的知识,忙的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公司的管理层渐渐接受了他,他在公司里营造了良好的形象,歇下来喘一口气,却被新闻头条冲击着泛起红血丝的眼球—— 朴迅羽和余惜…订,婚? 车珉清觉得不可思议。 他没犹豫,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却久久没接,他只能发短信: 你和朴迅羽的新闻是真的吗? 你是自愿的吗? 需要我帮忙吗? 一连三条简讯,间隔不过几秒就发了出去。 如果不是知道的信息太过刺激脑海,他绝不会这么没礼貌。 一条简讯就可以把三个问题都包含发出去,频繁打扰不是他的风格。 车珉清揉了揉跳动个不停的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 若是真的,难道之后余惜真要和朴迅羽结婚吗? 车珉清觉得可笑,朴迅羽他凭什么? 凭什么夺走他的同伴? 车珉清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计划,只是余惜不曾和他透露过。 嘟—— 车珉清几乎是从座位上一弹,拿起桌上振动了的手机打开。 余惜: 真的; 是自愿; 不用。 简洁的几句话后加了一句: 我没事,不用担心。 车珉清拧着眉:出来见一面。 那边沉默很久,答应了。 车珉清直接起身穿上外套出了公司。 公寓这边,余惜穿了件厚外套,出了卧室门。 朴迅羽的卧室门半敞开着,他坐在书桌后,背对着房门在和人打电话。 余惜将写好的纸条放在吧台上,拿起一把长柄伞,出了门。 不久前已经下过一阵雨,路面湿漉漉的,冷空气里满是土腥味儿和沥青的味道。 车珉清开车到的快,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快速看一眼往书店这边跑的人。 十分钟后,天上隐约飘起细雨,几分钟后,又转为瓢泼大雨。 从书店前不断跑过的行人脚步迈得又大又急,不慎踩到地上翘起的地板,污水四溅开来,一半的污水打湿了他们自己的裤脚,另一半,大量飞到车珉清面前。 他没退,任自己干净的灰色西裤被污水沾上。 “你来了。”与此同时,车珉清看着撑伞缓步走来的少女说。 余惜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放到书店外的伞架上,抽出兜里的纸巾递给他,“擦擦吧,你的裤子脏了。” 车珉清拿过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污水,“谢谢。” 两人走进书店深处,随意打开一本书,说起别的事情。 车珉清说:“我已经成功进入公司了,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余惜说:“挺好的,祝贺你。” “彻底掌权对我来说不会太长,顶多一年。” 余惜挑眉看他:“你能力很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车珉清笑了一下,似是无奈点明:“我是想说,你是我的同伴,我的强大可以成为你的后盾和底气。” “你如果想做什么,不用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婚姻。” 余惜回答的肯定:“你想多了,我没想牺牲自由和婚姻。” “我很感激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但我做的这一切,心里都有数。” “你现在的一切刚刚开始,和朴家真要是敌对上,对你没好处…” “我不介意。”车珉清说。 “我介意,我不喜欢别人为我牺牲太多,会让我感到负担。” “况且接下来的事情,我能解决,”余惜微笑着,声音像安抚,“你别担心。” 车珉清垂眸,没再坚持,“好吧。” “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余惜点头:“好。” 余惜怕离开太久,朴迅羽会找来,滋生不必要的麻烦,便很快和车珉清分开了。 车珉清要送她,被她拒绝,他便给她叫了计程车,拍下车牌号后目送她离开,随后才开车离开。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瓢泼大雨下,书店旁边的暗巷里露出黑色雨衣的一角。 雨水不断打在雨衣上面,从小角上滑过掉到地上。 雨衣的主人望着计程车离开的方向,默默握紧了藏在雨衣袖子里的刀。 第54章 惜羽号 这场订婚虽然被决定得匆忙,但因为是dg集团的太子爷订婚,所以格外浩大隆重。 订婚典礼将在专门以“惜羽”号命名的私人豪华游轮上进行,并在汉江水域上行驶两天三夜。 第一天所有宾客在傍晚时分登上“惜羽”号,参加以“月光宝盒”为主题的舞会。 第二天全天则是正式的订婚典礼进行日,从早到晚都有丰富的安排,为新人举办一场完美订婚典礼的同时也会设计出许多让宾主尽欢的活动。 这其中不乏有将朴家儿媳妇的名声打出去的意思。 第三天就是结束日,所有人在经历过上午最后一场狂欢后,在日落时分离船,订婚典礼至此完美结束。 因为时间长,活动多,所需的物力财力超乎想象,游轮上的宾客大概只会是少数一部分,其余的多是维持游轮正常运转的工作人员和服务人员。 余惜和朴迅羽是最先登上游轮的,两人住在顶层,房间靠在一起,除他们外就只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人住在这一层。 朴迅羽让人将今晚要穿的礼服送到余惜房间,随后在门外安静等待房间里的余惜穿好。 可他的内心却和漠然的外表截然相反,格外澎湃,心绪难平。 只要一想到明天和余惜的订婚典礼,他就无法冷静地应对这一切。 即使他就站在余惜门外,站在这个以他和余惜名字命名的游轮上,他的脑海里也依旧充满了不真实感,眩晕到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他太想要和余惜在一起而产生的幻觉。 连门什么时候打开的,他都没察觉。 “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朴迅羽耍赖了一回,弯着腰,无力地将脑袋搭在她披了披肩的肩膀上,不满轻蹭,呢喃:“我头好像有点儿晕…” “头晕?”肩上的重量很轻,他只是虚虚地将额头靠在上面,余惜问:“是不是晕船了?我让人帮你去拿点儿晕船药。” 朴迅羽暗自弯着唇,享受这种被余惜关心的感觉。 如果她可以对他表露更多的关心,他愿意生更重的病。 见肩上的人不说话,余惜偏头对刚刚帮自己穿衣服的女服务生说:“麻烦帮我拿一些晕船药上来吧。” “好的夫人。”女服务生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匆匆离开了。 余惜肩膀僵硬着,开始发麻,朴迅羽似乎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但记得自己刚刚演出的晕船的虚弱,便身体一歪靠在门框上,往下滑。 余惜忙扯住他胳膊,但朴迅羽高大,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直接拽起来。 于是只能双手用力,肩上的披肩便松松地滑落下去,正好搭在朴迅羽半屈着的膝盖上。 朴迅羽感觉自己的脸被披肩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挑逗了一瞬,本来虚无的眩晕此刻却是在加剧。 像是吸了迷香,让他一时神魂颠倒。 余惜被地上这人反手拽住胳膊往下一拉,身体失衡,便朝他怀里摔去,被朴迅羽紧紧抱个满怀。 朴迅羽几乎是在人掉进怀里的瞬间将头埋进了她散着头发的脖颈间。 一阵快慰。 仿佛怎么都闻不够,他像个变态一般在圈定了自己的地盘后,便将怀里的人搂的越来越紧,头也越埋越深。 就在他快要陷入一场自己强求来的美梦时,手臂上传来久违却熟悉的麻痹,让他清醒过来。 余惜退出他的怀抱站了起来,从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刚刚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朴迅羽,隐约像是在看一条欲求不满的疯狗,带了丝难以察觉的鄙夷:“我厌恶那样,更厌恶你快要藏不住自己尾巴的样子。” 朴迅羽这次是彻底清醒了,瞳孔微微有些震颤。 像是恍然,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在装,装得听话温顺,装得像贤惠的人,实际上稍一靠近她,身上的那股骚味儿就已经冲到她鼻子里去了。 朴迅羽笑。 倒是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坦然地仰头看她。 “余惜,你很了解我。”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他开心的事情,他眼底冒着贪婪又狡黠的愉悦。 余惜转身离开,落下一句:“舞会快开始了。” 朴迅羽起身快走几步,与余惜并肩后,调整步伐到两人一致,一同下了楼。 取完药回来的女服务生却怎么也没找到人。 … 两人订婚,见家长无可避免。 余惜和朴迅羽两人走到人多的主餐厅,被早就候在这里的侍者引路去见朴树俊和金艺惠他们。 路上,时不时有人同朴迅羽问好,也有想找余惜攀谈的,但都被朴迅羽挡回去了。 他站在余惜右边,像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在他同别人说话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端着一盘香槟的侍酒员,将盘中的香槟向余惜递去。 余惜摇头:“不用,谢谢。” 一直没有说话的侍酒员忽地低声开口,声音像缓缓流淌的琴音,低醇动听:“小姐,后面有果汁,如果你需要,可以去取。” 余惜抬眼看向这个头和脸都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是少有的剔透的琥珀色,此刻眼底柔和,带着些微的笑意。 余惜眼睛一眨,会意:“我知道了,谢谢。” 不耐烦打发完上来套近乎的人后,朴迅羽这才注意到余惜在同人说话。 他扫了一眼这个侍酒员,皱了皱眉。 刚想开口说什么,侍酒员就离开了,自然得好像只是正常询问余惜需不需要香槟。 朴迅羽略去心底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伸手揽住余惜的肩膀。 余惜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要订婚了,自然要表现得亲近一些。 金艺惠望着进来的两人,见他们姿势亲密,而且迅羽看起来很在意他旁边的这个女孩子,不由心中一软: 迅羽他啊,终于找到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了。 她柔和纯真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沉稳,清丽,从容。 朴树俊告诉她对方是个贫苦的孩子,直到现在她亲眼见到,才有些惊讶,原来即使家庭贫苦也是能养出气质动人的孩子来的。 金艺惠没打算等朴迅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那样怕是会冷场和尴尬,所以她作为一个慈母和温和的准婆婆,便主动站了起来: “迅羽,你们来了。” 她笑着看向余惜,“你好啊,我是迅羽的妈妈,你就是小惜吧。” 余惜点头:“伯母您好,我是余惜。” 金艺惠将人拉到身旁坐下,笑着介绍:“这是迅羽的爸爸。” 余惜和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睛,“伯父好。” “嗯。”朴树俊点头应了。 金艺惠说:“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想着女孩子要在首尔立足不容易,所以买了几套房子送给你,房子的安保都是一级的,周边交通方便,临近商业圈,住着也安心,小惜可不要嫌弃伯母送的寒酸。” 余惜说:“不会的,谢谢伯母。” 金艺惠满意,她喜欢落落大方的儿媳妇。 朴迅羽见他们一直拉着余惜说话,心中不满,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余惜碗里,叮嘱:“别光说话,吃点儿饭,不然一会儿舞会没力气。” 朴树俊见他对人的照顾不像是作假,反而还有些埋怨艺惠拉着人话说多了不让人吃饭的意味。 他喝了口汤,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一场饭后,两人就被放走了。 朴迅羽问:“冷不冷?” 虽然游轮的室内都开了暖气,但是余惜身上的礼服单薄,他看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担心她冷。 余惜摇头:“不冷。” 她环视一圈,看到一处靠窗欣赏江景的吧台,便转头对朴迅羽说:“我想要杯喝的,你去那边的吧台帮我点一杯吧,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儿过来。” 朴迅羽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朴迅羽低眸,同意:“那我在那边等你。” “嗯。” 盯了余惜离开的背影几秒,见她是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朴迅羽才转身。 余惜脚步一转,往做果汁的后台区走了过去。 这里站了很多人,各司其职。 有人见余惜气质好,有心巴结,主动询问:“这位小姐,您要喝点儿什么?” “这里有刚榨的猕猴桃汁,美白养肤,很受欢迎的。” 余惜刚要拒绝,身后忽然站了一个人。 “这位小姐我来服务就行了。” 那人顿时皱眉,挑客人为其服务得到小费是大家心照不宣获取外快的方式,一般同事不会没眼见地来强插一脚。 他刚要反驳,不经意扫到对方胸前佩戴的蓝色铭牌,噤了声。 对方的等级比他高。 他不甘心地看向面前的女客人,只要她指定要他服务,他就可以挤走这个傲慢的家伙。 然而女客人微笑着对他说:“辛苦你了,我让他服务就好了。” 服务生瞪大眼,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家伙,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 余惜往前走,后面的人加快速度走到她前面,牵着她的手腕穿过后台进了水果保鲜室。 他快速将门关上,面对余惜摘了脸上的口罩。 余惜有些激动地上前抱住他,“东函哥哥。” 崔东函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但很快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余惜适可而止,退开问:“东函哥哥,你是怎么来的?” “这里招人,我就趁势进来了。” 余惜笑着夸:“东函哥哥真聪明。” 崔东函问:“你怎么样?朴迅羽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很听话。” 听话吗?看来她做的很成功。 “无论怎样,你的安全和快乐是最重要的。” 他游刃有余地朝余惜丢出一枚糖衣炮弹,余惜自然要装作承受不起的模样。 她轻易就红了眼眶,泛起泪花,仰头说:“只要东函哥哥这样在意我我就很开心了,那样我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没关系。” 他一遍遍催眠试探,她一遍遍承诺。 终究他信了她,她从来没入过他的套。 崔东函看了一眼她今天的装扮,一字肩墨绿色礼服,配上白色的披肩,显得她像出水芙蓉一般清丽,他真心夸赞:“今天很好看。” 余惜害羞低头:“真的吗?” 崔东函肯定:“嗯。” “我一直有听东函哥哥的话好好爱惜打扮自己。” “做的很好。”说完,他转而问:“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是什么?” 余惜歪头,略显俏皮:“这两天你就知道了,是能让你如愿的东西。” 崔东函眼神微闪,无奈又宠溺一般:“好。” 外面响起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两人说话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脚步声在门口大了起来,门把被按动,门却没被推开,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道疑惑的女声:“这里经常要进来,谁把门锁了?” 说完她就回去拿钥匙了,脚步声渐远。 预备躲在门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分开。 余惜先走,然后是崔东函。 余惜刚走出去就撞见了来找她的朴迅羽。 “你去哪儿了?”他一脸焦急,目光犀利地扫视她身后过来的那条走道,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我去完洗手间出来看到这里有新鲜榨的果汁,就来看看,结果走迷路了。” 游轮里的房间过道错综复杂,确实很容易迷失方向。 朴迅羽心里没有因为她的说辞放下心来,但是面上却是信了的模样,“再想去干什么记得叫上我,我不想我找不到你。” 余惜微怔,浅笑:“好。” 早早黑下来的天色也意味着游轮里的室内狂欢即将开始。 所有宾客都被号召到舞厅,厅内已经有安排人在跳开场舞,氛围活泼热闹。 朴迅羽牵起旁边人的手,随即征询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问可以吗? 人群对面,余惜看到了隐在光线暗处的车珉清,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葡萄酒,目光悠悠地凝着朴迅羽和她握在一起的手。 余惜手指动了动,没有挣脱。 朴迅羽抿了抿嘴角,没压抑住得逞的笑,索性肆意了,牵着人往舞厅中心的位置走去。 郑纱栗望着从她面前走过的两人,手里的酒杯差一点儿就要被她尖叫着砸向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 贱人,都是贱人,全都该死。 朴迅羽这个死gay既然能接受女人,为什么要取消和她的联姻,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所以放着她这么芳香四溢的玫瑰不要,要去捡一坨粪。 愤怒短暂压过恐惧,让她肆无忌惮地贬低着余惜和朴迅羽这两个可恶的家伙。 郑母察觉到女儿的情绪失控,握了握她的手。 郑纱栗愤怒的眼睛在看向妈妈时瞬间变得委屈愤恨,郑母低声安慰:“再忍忍,很快所有讨厌的人都会消失。” 郑纱栗咬着唇落泪:“妈妈,我要见那个人。” 郑母眉头一紧:“不行。” 她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去见一个连环杀人犯?就连她自己都不敢,一直只敢用手机联系。 除了她的父亲,没谁能保证对方不会发疯伤人。 郑纱栗却坚持要见,郑母只能说对方很危险,不能见。 最后郑母经不过郑纱栗的撒泼,妥协可以让她同对方电话联系,不过要变声。 郑纱栗拿到电话后,就迫不及待地找安静的地方给对方打去电话。 郑纱栗穿得单薄,站在露天甲板上被傍晚萧瑟刺骨的江风吹得浑身冰冷。 四周都没什么人,基本上都进了室内活动。 她环顾一圈,忽地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她立刻大声叫对方,然而对方却对她不理不睬。 这顿时让她火冒三丈,一个臭服务生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冲过去,猛地扯住对方手臂一拉,“该死的没眼力见的活该一辈子穷光蛋的蛆虫!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崔东函甩开郑纱栗的手,见到她有些诧异。 “还敢给我装哑巴?!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过一劫吗?”郑纱栗凑近去看他胸上的铭牌,被他伸手挡住。 崔东函同她拉开距离,低头压着声音问:“对不起这位小姐,刚刚风大,我没有听到您叫我。” “您有什么需要?” 郑纱栗虽然很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是这外面太冷了,冻得她牙齿发颤,于是她说:“去帮我取个毛毯过来。” “好的小姐。” 崔东函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又被郑纱栗叫住。 郑纱栗上前狐疑地盯着他,“把头抬起来。” 崔东函犹豫了下,缓缓抬起了头,不过眼睛依旧低着。 “看着我。”郑纱栗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像是在压抑什么一样。 崔东函眉宇蹙了蹙,意识到她可能认出他了,于是转身就跑。 郑纱栗立刻反应过来去抓他,却敌不过对方人高腿长跑得快,独留身后的郑纱栗气急败坏地怒吼: “崔!东!函!” 她毫不犹豫拨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她就杀气毕露地说: “你不是还要杀一个男人吗?我要你杀了崔东函。” 崔东函,余惜,都该死。 第55章 将计就计 “各位来宾晚上好,为了增加本次舞会的趣味性,我们特意为大家准备了各式精美面具,将此次的月光宝盒舞会升级为蒙面舞会。” “舞会开始前,需要大家和自己的搭档分开,届时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第一对找到自己的搭档并共舞一曲的人,将获得我们的奖励!” “最后,希望各位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和对的人共舞一曲。” 主持人说完,就有人将面具拿到人群中供人挑选。 一时身边的人都充满好奇和兴奋地上前去挑选心爱的面具。 朴迅羽问余惜:“不去吗?” 这时,刚刚在台上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两个面具走了下来,恭敬笑着:“少爷,这是您和夫人的面具。” 余惜从他手里接过面具。 银白闪耀的缠枝花纹缺月型半面面具。 神秘又高贵,制作精巧。 “这是特意为您打造的,希望夫人您喜欢。”男人殷勤讨好笑着。 余惜摸了摸面具上的纹路,解开面具后的绳子,戴在脸上。 朴迅羽伸手帮忙系绳,“我帮你。” 余惜便松手让他来。 戴上面具后,只露出余惜小巧的鼻头和涂了口红后莹润嫣红的唇瓣。 朴迅羽盯着那两片,喉咙一阵发紧。 余惜抬眸:“怎么了?” 朴迅羽慌乱回神,将绳子系好后,掩饰性地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对她说:“很好看。” 余惜应:“嗯。” 不远处的车珉清垂眸收回视线,从一旁侍者端着的盘子上拿上属于自己的面具戴上。 “我看到大家面具都已经戴好了,那么现在,就请大家离开自己的搭档吧。” 朴迅羽这时后悔起来,思索着怎么才能和余惜寸步不离。 “分开吧。” 朴迅羽心一跳,慌乱如烈火燎原般烧灼了他的五脏六腑,可转眼一瞬,他又才明白她只是在说,是现在的搭档分开。 “我…” “你不相信自己能找到我吗?” 看着她因疑问而显得冷静淡漠的眼睛,朴迅羽说:“我一定会找到你。” 绝不会,弄丢你。 那么,舞会正式开始。 舞厅内所有的光线骤然熄灭,眼前连一丝光都窥不见,是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 寻找搭档时间是十五分钟,时间一到,身边是谁就是谁,音乐响起后,只有找对了搭档的人才能共舞。 期间,有很多人不慎摸到余惜的手臂,都被余惜快速躲开了。 余惜凭借着印象里舞厅的布局,远离舞厅中央,往人群外摸索前进。 行进途中,又有一个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余惜刚想甩开,对方的手却像是黏在她手腕上一样,顺势往下,握住了她的手。 很没有礼貌,或许是猥琐男,余惜这样想着,抬脚就想踹向对方,那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倾身在她耳边吐字: “是我,车珉清。” 余惜一顿,“先松开。” 车珉清说:“松开的话我们可能会分散。” “而且,我有话和你说。” 余惜转而说:“抓我的手腕。” 车珉清听出她的排斥,心里生出一丝丝不悦,但他没管,听话地去抓她的手腕。 是他模糊同伴的界限了。 他刚刚只是心血来潮,想要试探自己和她有没有超越同伴的可能。 但现在看来,她清晰地将他界定为盟友,不允许越界。 车珉清拉着人走到自己原本坐的位置旁,松了手。 “怎么了?”她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车珉清藏在黑夜中无法看清的神情沉了下来,严肃道:“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盯上你了。” 余惜讶异:“什么时候?” “应该从你上船后就跟在你后面了。” “能解决吗?” 车珉清拧眉,“对方很狡猾,我的人不在这里,没抓到。” “他\/她对你的恶意很大,我无意间瞥见过对方看你的眼神,那是一双血气很重又冰冷的眼睛,像一条毒蛇,很危险。” 说到这儿,车珉清建议她:“你应该离开这里。” 余惜沉吟着没说话。 车珉清拿不准她的想法,却担心她的安危,“没必要犹豫,我不会允许我的同伴受到生命威胁,最迟明早,我会安排人送你下船离开。” 余惜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她,朴迅羽的准未婚妻,朴家的准儿媳妇,如果贸然离开,影响巨大,之后绝对难以收场。 况且,她已经计划将一切终结在这艘游轮上。 车珉清不解:“你坚持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无论有什么计划要实施,都该先保住命再说不是吗? 余惜的反常让车珉清意识到她打算要做的事情可能早就是和搏命相关的了。 他急声抓住她的肩膀,“你说过对我永不背叛的。” 余惜说:“我没有背叛你。” “可你坚持不下船,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对方的刀刃之下,如果你出事,难道不是擅自让我失去同伴、让我饱受痛苦和孤独的折磨吗?” 车珉清抓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你必须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才是对我的尊重。” 余惜沉思,自己真正的计划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那就只好半真半假地哄骗了。 “好,我告诉你,你先松开我。” 车珉清迟疑着,松了手。 “我计划在订婚这天狠狠地报复朴迅羽。”黑夜中她轻声开口。 “报复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车珉清说,“现在是你的生命受到未知的威胁,我希望你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去做这些事。” 余惜抬眸,她的面部轮廓车珉清明明看得模糊,他却被她眼中灼灼烧起的亮光烫了一瞬。 “订婚这天报复是最好的时机,我要让他在最开心的时候陷入痛苦的无边地狱。” 车珉清微微瞪大眼睛。 “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让他痛苦?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方式吗?” 如果余惜出手当众伤了朴迅羽,她绝无可能下得了这艘船。 “你太疯狂了。”车珉清低声叹气,“我不会允许你冒险的。” 他加重语气:“报复朴迅羽的机会日后有很多,而且到时候我实力壮大,也可以帮你。你没必要现在…” “你是打算让我在和他结婚的时候再这样做吗?” “为什么非要…” 结婚,更恐怖的词了。他无法接受。 “因为这种时刻给人留下的痛苦记忆更深刻、更无法忍受。” 余惜语气坚决,拉下他的手。 “别阻拦我,帮我,好吗?” 车珉清神色挣扎。 “如果你不帮我,我们的结盟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便没资格插手我的事。” 车珉清想,究竟谁能拗得过她这种做了决定就拉不回来的性格? “好…”他抬头,“但你以后不要说这种断交的话,我会失控发怒。” 余惜浅浅弯了下唇:“好。” 他会尽全力保证余惜的安全的,车珉清兀自下定决心。 另一边。 朴迅羽已经烦躁地想摘下面具全场叫停了。 时间过去了一大半,可他迟迟没有找到人。 他今天才闻过她的香味儿,所以不可能忘记。 一次也没有遇见,就像她已经不在这舞厅中央了一样。 “还有5分钟哦,大家是否找到了自己的搭档呢?”主持人调侃提醒的声音环绕全场响起。 朴迅羽冷着脸站在原地,伸手抓住脸上的面具,要摘下来。 那股消失已久令他魂牵梦绕的香味儿却忽地飘近。 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轻软,温凉。 他带着怒气去摘面具的动作瞬间软了骨头僵在那里。 “我在这儿。” 朴迅羽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好似委屈着: “我站了很久都没找到你。” “我一直在等你,但你好像在人群里迷路了,所以只能我来找你了。” 她的声音轻微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调侃,让朴迅羽心弦颤动。 他低沉着笑道,像是庆幸:“谢谢你来找我。” 咔嚓—— 灯光骤亮,驱散了一室黑暗。 朴迅羽抓着眼前人的手,眼睛随着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也熠熠生辉起来。 “请问所有来宾都找对了自己的搭档吗?” 朴迅羽握紧余惜的手。 我找对了。 “好,那么现在请找对了自己搭档的人上前一步,其余来宾可以回到座位上享用美食,并为正确搭档接下来的舞姿喝彩!” 舞厅没的灯光变换,只聚焦在舞厅的中央。 除了朴迅羽和余惜,还有三对也是成功找到了自己的搭档。 四对各站在舞台的一个角,音乐随之响起。 ——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节奏舒缓,优雅悠扬,又好似含着若有若无的忧郁。 余惜说:“我并不太会跳华尔兹。” 朴迅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会。” 余惜微讶:“我以为你会…” “从小就不爱这些…”他几近低声嘟哝。 两人突兀地站在所有人目光中,其余已经开始起舞的三对见状,笑着开始往他们两人这边簇拥过来。 灯光随之移动,两人像是中心的花蕾一样被包围着。 余惜看着他们友善的笑脸,忽地提起裙摆,学着他们的动作,搭上朴迅羽的手臂。 “我们跟着他们跳。” “…好。” 相比于余惜灵活的肢体,朴迅羽显然僵硬很多,总是跟不上又或者撞到余惜。 在他的脚踩过来之前,余惜裙摆逶迤一转,转了出去。 朴迅羽的手被她牵着高高举起,手掌下她的墨绿色的裙摆像宝石一样闪耀,又像是深邃清澈的河流在流淌。 朴迅羽开始明白那些热衷拍照和记录的人了。 因为太过美好的记忆,不定格,就会消失。 … 今天就是订婚日了。 昨晚舞会结束送余惜回房间后,朴迅羽几乎一夜未眠,脑海里时而是她失常却蹁跹的舞姿,时而是她波浪一般层叠的墨绿色裙摆。 清晨六点左右,他就起了床,眼神里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看着神采飞扬。 他洗漱完后直直在房间里坐到了八点,才起身准备去敲余惜的门,然后和她一起去换订婚的礼服。 朴迅羽抬手先是轻敲了三下。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着余惜是不是还没醒,所以先给她发了简讯过去,之后又敲了门。 可是三分钟、五分钟过去,里面依旧安静得过分。 不论她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房间隔音效果太强,朴迅羽的心开始紧张了起来。 在这样重要和特殊的日子,他感到自己极其的没有安全感。 他直接打电话叫来人,然后开门进去。 可进去后空无一人的房间给了他一记重击,他僵硬站在原地,如遭雷劈,体无完肤。 她…逃了? 朴迅羽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环顾着房间。 忽然,房间里桌台上的一张异样纸条闯进了他的视线。 朴迅羽忍着手肘的颤抖,做足了心理建设打开那张纸条。 :你的未婚妻被我带走了,想要见她的话独自前来顶层甲板,但凡有异,死。 朴迅羽指节攥紧,咯吱作响。 他眼底阴沉一片,愤怒混杂着渗人的杀意烧灼了他的四肢百骸。 该死的家伙,被他抓到,他一定要把对方煮进油锅,让其生不如死! 顶层甲板的尾部。 余惜看了一眼身旁坐着吃面包的女人。 这是她的早餐,余惜想。 “饿了?”女人头也没回地问。 余惜说:“有点儿。” 女人挑眉微笑:她还真敢回答。 女人将手里的面包随意撕了一半递到她嘴边,“吃。” 余惜张口咬下,也不怕她下毒。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怕也不想等会儿做饿死鬼。” “哼。”女人扯着嘴唇,“你心态挺好。” 她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刃口已经有些磨损,甚至有些钝了,像是使用过度了一样。 “我用这把刀杀了九个男人,割了九个生殖器。” 余惜咀嚼的动作一顿。 “全都是花心出轨的负心汉,当然,我杀的人不限于此,家暴男、赌鬼、酒鬼等,都在我的杀人名单上。” 女人像是闲聊一般说着恐怖的话。 “我是一个连环杀人犯,本来都被抓了,但里面竟然有人要我来杀你,成功了就可以不定我的罪。” 她猛地凑近,看余惜的脸,“小妹妹,你得罪的人来头很大啊。” 余惜有些无辜地开口:“我也不知道…” 女人坐正身子,抱着手臂说:“因为你是第一个被我杀的女人,所以我愿意让你有一条生路可走。” “只是这个机会,得看你的未婚夫给不给了。” 余惜问:“你想怎么做?” “如果他愿意为你去死,我就放了你,如果他不愿意,那他就上了我的杀人名单,他和你一起死。” 女人望着前方,猛地站直身体,一把将余惜拽到胸前,折叠刀利落打开,横在余惜的脖子上,轻声在余惜的耳边吐气: “看,你的未婚夫来了。” 第56章 恨意达标 朴迅羽跑得很快,像是与死神赛跑一般,一口气冲到顶层甲板。 那女人一见到他,就把刀横在了余惜脖子上。 朴迅羽目光狠戾地盯着那个女人,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你最好放了她。” 女人毫不畏惧朴迅羽骇人的逼视,“要放了她,可以。” 说完,她眼中寒光更甚,那是杀了很多人后漠视人命的冷血和麻木,“但你要做一个选择。” 可恶的就该被碎尸万段的家伙,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 女人轻哂,钝刀边缘逼近余惜的脖子。 白皙肌肤上的一缕血线染成了朴迅羽眼尾的猩红。 “你别碰她!我答应你就是了。” “要么…”“嘟—嘟——” 女人话语一顿,眼神里的凶狠被这突兀的电话打散了几分。 电话像个催命鬼,催着她这无常把余惜的命带走一般。 女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掏出电话接听。 “威胁朴迅羽挖了眼睛,割了舌头,然后捅自己一刀!”变了声的男声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和嗜血的变态兴奋。 女人懒得纠缠:“知道了。” 按断电话。 藏在远处集装箱后的郑纱栗不满这个女人对她的敷衍态度,但是又拿她没办法。 算了,先不跟这个女人计较。 等她解决了余惜、崔东函,还有朴迅羽这个“意外之喜”后,她就告诉外公,送这恶毒没礼貌的女人牢底坐穿。 郑纱栗满眼放光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真是一举三得,本来还想骂这女人拖泥带水,杀人就杀人,这之前还玩什么绑架,没想到竟然把朴迅羽也引了出来。 怎么能不叫她郑纱栗激动? 等她讨厌的人都死了,她郑纱栗就再也不用怕谁了。 女人将电话丢到一旁,接着刚刚没说完的话说: “我要你做的选择很简单,只要你愿意为了她的性命挖眼割舌,再捅自己一刀,我就放了她。” 余惜紧接着开口:“不用听她的。” 女人横在她脖子上的手紧了紧,躲在余惜的脑后含笑出声:“你很会配合我嘛。” 余惜嘴唇微动:“我没配合你。” 女人笑了笑,重新露出头看向朴迅羽:“怎么样?你想怎么选?” “只要你拒绝,我就会立刻杀了她,只要你拒绝,她的死活再与你无关,你可以当作没有这个未婚妻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寒凉的风旋转着从江上吹过来,余惜睡觉时散开的头发此刻被吹动,覆盖了她的下半张脸。 朴迅羽看向她的眼睛,同她对视。 她的眼睛和这寒风一样冷,充满拒绝,刮在他身上,将他往后推。 朴迅羽稳站在原地,似是无奈,对她笑了笑。 “我选,她活。” 他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余惜的眼睛,没有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女人一愣。 良久,她似是低头讽笑了一声。 “那么现在,”她抬头缓缓凝视着这个选择牺牲自己的男人,“剜去你的眼睛。” 她丢下另一把匕首被丢到朴迅羽面前的地板上。 这把是全新未用过的,格外锋利。 用起来…想必不会太痛苦。 朴迅羽低眸看了一眼,顿了两秒,然后他抬步走近,弯腰去捡那把匕首。 在他的手摸到刀柄的时候,他又听到少女冰冷的警告: “朴迅羽,你没必要这么做,即使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 她句句都是伤人的话,可朴迅羽却不信了,他为其开心。 她言语之下是在担心他。 朴迅羽暗自勾了勾唇角。 他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任人宰割? 余惜,原谅我,即使在这样的场景下,我也没有忘记谋夺你的关心和感情。 再抬头,他已经毫不犹豫拿起匕首,将寒光闪烁的刀刃横在了自己的眼前。 余惜,哪怕你知道我的想法,也不要怪我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这一切都以我的真心为基础。 在那个女人让我做出选择的时候,我是真心的。 你活,我死。 他又这样想着。 然后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刀柄向后,横着朝眼睛割去。 “砰!” 一声突兀且震耳欲聋的枪响。 “哐啷!” 朴迅羽手掌连着手臂都被子弹打过匕首的力道震得发麻,匕首掉在地上之前,一条如朱砂画成的血痕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边眼尾,血珠滚滚而落。 女人尽管躲闪得很快,但横在余惜脖子上的手臂还是被击中,子弹正中手肘,但凡弹道稍微偏离,余惜的肩膀甚至是脖子都无法幸免。 朴迅羽不顾眼上的伤,震怒看向后面开枪的人。 拿枪的却不是别人,而是朴树俊。 “蠢货。”朴树俊骂。 朴迅羽怒声:“你差点儿伤到她!” 朴树俊淡漠说:“我有把握。” 他身后涌上来一队海军,还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 金艺惠担忧地看向儿子:“迅羽啊,你回来吧。” 显然比起余惜,她的儿子最重要。 朴迅羽却没理她,转身看向余惜。 他担心那个女人看到海军应激,发疯伤人。 女人虽然右手臂被伤,但迅速改换左手,挟持着余惜。 她神色变得阴狠,却坚持自己主导的游戏。 “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想她死吗?” 余惜脖颈上的伤口加深,血滑过她白嫩的脖颈,格外刺目。 朴迅羽瞳孔骤缩,咬牙:“我说了你别动她!”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你看好了。” 金艺惠尖叫:“迅羽啊!” “砰!” 猝不及防,又是一声枪响。 朴迅羽遽然转身,目眦欲裂:“朴树俊你个疯子!” 朴树俊眯眼:“朴迅羽如果你只是一个恋爱脑的话,我看今天对自己父亲出言不逊的你也可以去死了。” 金艺惠猛地抓住他手臂:“你说什么呢?!不要刺激迅羽。” 朴迅羽冷着脸,看朴树俊宛如恶视仇人。 女人也没料到他们出手这么果断,居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手上的人质。 虽然最后,受伤的都是她。 右手肘穿破,以及左手臂洞穿,手臂剧烈地渗血,女人一时脸白气虚,松了对余惜的挟制。 朴迅羽箭步如飞,跑过来抓住余惜带到怀里,将人护在身前,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危险的女人,然后带着余惜远离。 他万分焦急地抱住余惜,察看她的脖子,见脖子上还在渗血,他眼底的心疼快要变成泛滥的湖水将余惜淹没。 “医生来了,快让其给受害者包扎一下吧。” 是车珉清的声音。 余惜不着痕迹偏了偏头,对站在医生旁边的车珉清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朴树俊看着那个女人,无情嘲讽:“一只脚就能碾死的蚂蚁,总是不自量力地挣扎,试图脏了我的鞋。” 女人满脸冷汗,却嗤笑一声:“你们以为结束了吗?” 朴树俊对旁边的海军队长说:“这个歹徒就交给各位了。” 海军队长笑:“您放心,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驱散人群!抓人!” 女人忍着右手的剧痛,颤颤巍巍地捡起匕首,露出背后的绳结,将匕首抵在上面,威胁:“你们想他死吗?” 海军队长一愣,挥了挥手,让人去看甲板下的人。 “报告,有一个被捆了双手的年轻男子被吊在空中!” “什么?!” “如果让大h民国的公民知道保卫他们的军人居然丝毫不在意人质的死活,你说公民该如何讨伐你们啊?” 海军队长犹豫了,没敢逼近。 他们和朴树俊到底不同,朴树俊有能力自保,身份也不是军职人员,救不救人质根本没那么大的争议和舆论。 他们只能僵持着选择谈判的方式救下人质,抓住歹徒。 女人呵笑一声,见目的达成,转而对余惜他们说: “我这里的人好像是你们的朋友呢。” 朴迅羽冷漠,除了余惜,谁死谁活都与他无关。 余惜拧眉:“你抓了谁?” “崔—东—函。” 余惜骤然软了身子,不可置信一般起身,推开朴迅羽,跑到甲板护栏处往下看。 正好看到崔东函在江面上悬空的身体。 “东函哥哥!”她惊叫。 朴迅羽将身体探出去大半的人拉回来,生气出声:“你不要命了吗?!” 余惜一副心神无主的模样,彻底失了刚刚的冷静。 朴迅羽心痛至极。 原来她最在意的还是崔东函那个家伙。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看着底下的崔东函,狠狠地诅咒他最好葬身鱼腹。 余惜强忍心悸一般,说:“你不要冲动,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了他。” 女人的匕首一点一点割断了麻绳的纹理,“你太天真了,小妹妹。” “你,和这个男人,都得死。” 绳子瞬间被割断,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又是第三声枪响。 女人头部中弹,倒地。 余惜朝绳断处飞奔过去,朴迅羽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少女的身体便像是脱线的风筝一样,最终飞离了他的手心。 他眼底燃着怒火、不甘、嫉恨,还有恐惧,毫不犹豫跳下甲板,和前面的两人一起跳进了冰冷的汉江。 无论如何,余惜,你一定要活着的吧。 “啊!!!迅羽!!迅羽!!!” 金艺惠崩溃尖叫,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朴树俊也皱了眉,拳头握紧,对海军队长命令一般的语气:“还不快去救人!!” … 崔东函以为老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让自己的生命如此可笑而莫名地终结。 他被人从背后用迷药迷晕,再醒来就已经双手被捆悬吊在了江面上。 汉江水深不见底,冰冷刺骨,寒风刮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心也随之冷得彻骨。 头上的甲板,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枪响声和各种嘈杂声。 在意识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他听到了余惜惊惧担忧的叫声。 他抬头努力地往她出声的方向看,却只是徒劳。 紧接着,束缚在手腕上的麻绳像一条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断开,他整个人失去被悬吊的力道,身体急速下坠。 望着江水,他心中的恨意无限扩大。 为什么,要让他死得这么可笑? 背面坠入江水的前一秒,已经被下落的力道压迫得难以睁开的眼睛,透过一丝朦胧狭窄的缝隙,窥见了余惜的身影。 她,跟着他跳下来了… 在被江水淹没得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想: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当前崔东函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77。” “哗啦!” “哗啦!” 落水后的余惜便渐渐被江水冻住了身体和意识,别说救人了,只能和崔东函一起折在这里。 朴迅羽忍着四肢百骸刺骨的低温,朝余惜奋力游过去,很快抓住了她的手。 “…朴…迅”羽? 最后一个字没得及吐露,就被朴迅羽突如其来向她渡气的唇堵了回去。 原本开始意识朦胧的余惜此刻睁大了眼睛。 也不由自主张大了唇。 于是朴迅羽微微深入,将更多的气渡过去。 大概过了那么几秒,余惜伸手搭上朴迅羽的手臂,朴迅羽以为她要挣扎,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住她的唇,然后这渡气便变了味道,成了一个吻。 朴迅羽闭着眼,严丝合缝地亲吻她的唇瓣。 渐渐地,余惜嘴角尝到一丝若有若无地苦涩,她抬眼去看朴迅羽的脸。 他的右脸,似乎有一道浅淡到可以忽视的泪痕。 朴迅羽睁开眼,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结束了这个吻,带着人浮出水面。 海上救援队来得很快,车珉清已经被人捞了上去,现在救生艇上的人又丢给朴迅羽两个救生圈,准备救人上来。 崔东函溺水不严重,被人按压胸部吐出几口水后,他就清醒了过来。 此刻见余惜上来,他不顾虚弱的身体,上前朝余惜伸出手。 余惜微愣,下意识看了朴迅羽一眼,朴迅羽仇视冰冷的眼睛落在崔东函身上。 余惜收回视线,崔东函的手仍然伸在那里,她搭了上去。 朴迅羽神情猛地变得受伤。 余惜上去后,没犹豫,转身将手递到朴迅羽面前:“我拉你。” 朴迅羽却赌气一般拒绝了,自己爬了上去。 以为是逃出鬼门关的庆幸时刻,谁料凭空一声枪响,打破了这种氛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朴迅羽手里的枪还冒着烟雾,所有人看向被他开枪击中的人。 崔东函左肩中枪,应声倒地。 血很快染红了大半个肩膀。 余惜惊慌着上前去看崔东函的情况:“东函哥哥,你有没有事?!” “去叫医生,去叫医生!”她大喊。 她随手抓过可以利用的一切布料,按压着他中弹的地方,防止他失血过重。 “东函哥哥,你坚持住,很快…很快医生就来了。”眼眶的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滑落出来。 崔东函苍白着脸扯唇:“别哭…我没事。” 朴迅羽漠然着脸走过来,将地上给崔东函按压出血的余惜一把扯到身后,随后枪口再次对准崔东函,不过这次对准的是他的眉心。 朴迅羽食指微动,就要开枪。 眼前枪口对准的脸却陡然换了一张。 余惜冰冷仇视的目光刺痛了朴迅羽,让他差点儿颤抖着退缩。 “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朴迅羽手里的枪没放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眼眶猩红,闪烁起泪花,挣扎又痛苦地质问:“你就这么在意他?” “是。” “呵。” 那他呢?他算什么?他做的这些算什么?! 朴迅羽说:“这是第二次你为他挡枪,我为了你可以性命都不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他轻视自己的性命,显得在意你的我多么像个笑话。” 他低垂着头,凄声: “余惜…你没有心…” 哐当一声,枪身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余惜的手边。 朴迅羽决然转身,好像带着无尽的落寞和失望离开,那么悲凉。 “朴迅羽。” 余惜捡起手边的枪叫住他。 朴迅羽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其实和你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有过心动,在每个你愿意为我妥协的瞬间。”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由-68变为0,爱意值由92上升为100。” “刚刚你毫不犹豫跟着我跳下来的瞬间,我想的是,这次之后,我愿意和你真正的在一起。” 朴迅羽缓缓转过身。 好像刚才所有下定的决心都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他就能捧着次次破碎的心回到她身旁。 然而,当他完全转过身,看到余惜手里指着他的枪口时。 他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自嘲、苦涩、震惊、无助、委屈… “你要杀了我吗?”他轻声问,脸上已经毫无表情。 余惜说:“父母的仇我可以不孝地不提,只要你找到我弟弟,哪怕我死后灵魂入地狱,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但你开枪打伤了东函哥哥,这个我没法装作没发生,”余惜抬眸,眼底似孤寂又似执着: “你得还。” “砰!”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手就按下了扳机。 朴迅羽被近距离的子弹射穿肩膀,巨大的力道震得他后退一步,失了力气,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低头捂着肩膀,很快他满手是血。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低着头的朴迅羽忽然大笑,笑声中却满是苦痛和绝望。 让人光是听着就能感同身受此刻他心里有多难受。 一颗颗泪珠像雨滴一样掉落,连绵不绝,逐渐在甲板上聚成一个小滩。 余惜下意识前进一步。 朴迅羽却强撑着肩膀处的疼痛和全身的酸软站了起来,只是始终低着头,像是怕看见谁,又怕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 一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从他的唇瓣中逸出,散落无闻。 “余惜,我恨你…”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00,爱意值100。” 与此同时。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0,爱意值81。” 第57章 爱虚恨实 “我儿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金艺惠愤怒地质问余惜。 余惜说:“伯母,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要不也打你一枪!但凡再往下点儿,我儿子就被你射穿了心脏!” 金艺惠声嘶力竭地声讨着,搀扶着失血过多身体冰冷的儿子心中感到痛不欲生。 崔东函伤势没有朴迅羽严重,朴迅羽那一枪因为没太瞄准所以离他的心脏还很远。 他脸上也毫无血色,却强硬地将余惜挡在身后。 “这位夫人,您儿子受伤是因为他开枪打了我,余惜是被迫替我还手的。” 被金艺惠扶住的朴迅羽,一时间无法听清自己的母亲回怼了什么。 他目光微微向上抬起,看向余惜,扯了下嘴角,冷淡又落寞。 余惜说:“伯母,他伤的很严重,当务之急应该将人送去医院。” 听到她的话,朴迅羽眼眶又是莫名一酸,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情绪怎么这么容易因为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软弱失控。 他垂着眼,对金艺惠说:“去医院…” 他,不想看见她… 金艺惠满腔的怒火一怔,心疼点头:“好,好,妈妈带你去医院,迅羽一定要坚持住啊。” 无论之后金艺惠或者朴树俊怎么收场或回以报复,余惜相信自己都不会看到了。 她伸手搀扶住崔东函:“我送你去医院。” 崔东函虚弱应:“嗯。” 两人准备离船,迎面走来的车珉清挡在两人面前。 “我有车,”他看向余惜,“带着他跟我走吧。” 崔东函看了一眼余惜。 “好。”她答应。 医生给崔东函取出子弹和包扎后,崔东函就昏睡过去了。 病房外,车珉清和余惜两人并排坐在靠墙的长椅上。 “脖子上的伤还疼吗?” 余惜脖子上的伤口也缠了纱布,她摇头:“不疼。” “他可能真的要恨死你了,”车珉清说,“我以为你当时开枪,会直接打死他。” 余惜苦笑似的:“我还不想一下船就被抓去坐牢。” “我会保你的。”车珉清转头看向她,语气坚定:“无论如何。” 余惜眼睫颤了一下:“谢谢你。” “叫我珉清吧。” “…好。” 安静几分钟后,车珉清又主动问: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余惜深吸一口气,“我想离开这儿…” 车珉清一怔。 “想去哪儿?” 余惜同他对视,眼底有着想和这个地方告别的果决,“去一个谁都不知道我的地方。” “那我呢?”车珉清几乎脱口而出。 余惜浅笑:“只有你知道。” 车珉清错愕。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找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总是在求你帮忙,珉清。” 车珉清说:“我甘之如饴,你就不要愧疚了。” “如果想报答我的话,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余惜缓缓朝他张开手。 车珉清将人珍而重之地抱进怀里。 从此,你身边只会有我了,哪怕是以永远的同伴身份陪在你身边。 … 崔东函醒来的时候,那个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少女却没有守在床边。 他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空了一瞬。 偏过头一看,有一张卡和纸条被放在柜子上面。 “东函哥哥,本来亲自告诉你这个惊喜的,但我现在却不敢了…” “朴迅羽…他其实对我很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以为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拿着他给的东西和东函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但最后我发现,我做不到。” “卡里的资产足够东函哥哥成功做成任何一件事,密码我已经改成了我们新生的那一天,在这里我先祝东函哥哥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啦。” “至于我,东函哥哥忘了我吧,我会在没人知道我的地方永远为东函哥哥祝福的。” ———余惜。 崔东函骤然握紧那张纸条,难以置信余惜居然选择离开了他。 明明她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现在她却因为对朴迅羽产生了愧疚…还是如她当时所说的心动? 所以居然胆小逃避,不敢和他拿着朴迅羽给的东西只为自己而活吗? 崔东函看着那张卡,头次有了因为恨铁不成钢而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一周后,崔东函出院。 这期间他一直没有联系上余惜。 余惜如她所说的那样,消失了… 崔东函拿着那张卡,去了银行。 他需要去查明该卡的使用限制以及卡上到底有多少资产。 他没打算贸然动这笔财产,这很容易惊动监管部门。 然而如果这从始至终就是一场局,他现在才谨慎早就迟了。 崔东函刚把卡交给银行人员没多久,对方就以异样的眼神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崔东函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双手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铐上,随即他遭受一记当头棒喝。 “你涉嫌诈骗受害者朴迅羽的巨额财产,现在我们将以诈骗罪将你正式逮捕。” 崔东函向来淡漠厌世的脸一瞬间狰狞,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整件事。 这绝不可能是朴迅羽为他设的局,那家伙要整人根本不会走司法手段。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余惜早就为他准备的吧… 涉嫌诈骗朴迅羽的财产?呵,被法院通知后的朴迅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他的机会的。 该死! 崔东函眼底腾起滔天怒火和愤恨。 “余惜,你竟然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100,爱意值13。” “恭喜宿主成功攻略双男主爱恨值。” 在离开前往下一个世界前,余惜听到爱恨系统404机械的问声: “宿主不是决定攻略崔东函的爱意值吗?” 余惜闭着眼准备下一个世界的穿越: “只是觉得攻略一个极度自私冷漠,把我当工具人的家伙的爱意值,有点儿难受呢…” “所以还是看他恨我却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比较顺眼。” 第1章 羊入虎穴 (本世界内容全部架空,一切都为剧情和角色服务,不存在真实性和参考性) “看,又来了三个。” “才三个,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新人了。” “呸,有新人来都不错了,这笼子里的这些家伙我都看腻了也玩腻了。” “嘿嘿嘿,你小子说的也对,我看上中间那个细皮嫩肉的了,你一会儿可别和我抢。” “fuck you,就那个最好,你嘴倒是抢得快。” “我看他旁边那个白人也不错,虽然毛多了点儿,但皮肤白得跟小姑娘似的,细胳膊细腿的,也没你高,玩起来肯定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滚吧,这里的白人还少吗?我就看中那个了。不过你说我们谁会吃上第一口?” … 铁栏杆外一群人用含糊的英语粗俗且语速极快的说着什么,余惜没有注意。 因为她刚接收完剧情,大脑正在急速的梳理中。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荒僻的海岛男子监狱,这里专门关押m国各地不愿意收押的重刑犯:强奸犯、杀人犯、吃人魔、恐怖分子等等。 而女主万如初就是重刑犯之一。 她被指控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残忍分尸了自己的养父母,案件发酵后,所有人都认为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应该被收押在这个监狱。 但实际上,她是被她从政的继兄陷害的。 事情的真相是因为她先拒绝了继兄的猥亵,后她又撞见继兄残害他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他想将其分尸吃进肚子。 继兄发现她后,便怀恨在心,同样也为了掩盖自己吃人魔的身份,将所有罪名都安在了女主头上。 来到这个荒岛监狱后,女主为了生存,狠心剃掉自己所有头发,用自己所有积蓄在体检时买通狱警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开始了女扮男装、艰难求生的监狱生活。 在这里,她每天会受到难以数计的骚扰、侵害、欺凌,她每次都以命相搏,必须打到欺负她的人怕、退缩,才“意犹未尽”似地收手。 实则每次她都伤痕累累,但她绝不会表现出自己的脆弱,而是独自在深夜舔舐伤口。 男主谢烛罗是在老监狱长退休后空降过来的继任监狱长。 一上位他就展现了和老监狱长完全不同的管理风格。 冷硬、教条,且残忍。 老监狱长管理松散,向来对这座监狱里的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因为他年轻时想管,却被这群恶魔想方设法地报复,落下了病根,而他又没有雷霆手段去镇压这些重刑犯,最后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他们“和谐共处”。 而谢烛罗手段诡谲狠辣,对所有犯错的人一律严惩,绝对能叫你在这监狱里软了几年的骨头扛不住然后求饶认罚,遵守他的规定。 甚至他能从不同渠道搞到老监狱长搞不到的重武器、精良的监控装备等来武装他自己的安全,和逼迫所有人配合实施他制定的规则。 同时,他在教条之外又以利益诱之,只要你有能力有价值,烟、酒、牌等,或者各种娱乐活动,只要在他的底线范围之内,他都允许。 种种操作,不胜枚举,男主仅用一年就将这座荒岛监狱肃清整顿得服服帖帖,成为了说一不二的监狱长。 而他最开始面对多次犯禁的被其他囚犯孤立的女主,从来没有怜悯和同情,女主深受他只看结果不问缘由的不人性化的规则的折磨,日子更惨了。 其实男主是在西方盘踞几百年的大家族里的私生子,也是和女主一样被人陷害后,被安排到这个监狱,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被家族遗忘。 然而男主一直韬光养晦,向来信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原则。 他在这个荒岛监狱里发现了矿,便开始想方设法地让这群囚犯为自己挖矿,积攒自己反击的资金。 在这过程中,随着和女主的交际增多,男主终于察觉到女主和别人的不同。 女主性格坚韧、拥有强烈的求生欲和善良的底色,男主逐渐被她的特别所打动。 自此,男主开始会因为好奇而多关注女主几分,有时会心血来潮地对女主施舍一些恩惠,到最后帮助女主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继而生出怜爱,最后出手护住女主,爱上女主。 同时,女主也在这和他相爱相杀的过程中找到和他惺惺相惜的感觉,最后选择接纳男主。 两人感情稳定后,男主得知自己父亲垂危,再不回去,就会彻底被当初陷害自己的人踢出局。 况且那时,时机已然成熟,所以男主和女主一起炸了这所荒岛监狱,然后杀了回去。 除掉各自的异己后,男主掌权,女主得清白,两人相互扶持,纵横整个西方。 而余惜所穿的这个原身,是被人找来替一个有钱有权的千金大小姐做肇事逃逸的替罪羊,结果因为她的名字和一个重刑犯重名,被司法人员弄错,她就从普通监狱被移送到了这所穷凶极恶的荒岛监狱。 到监狱的第一天,她就在被折磨的过程中心脏病发作去世。 而唯一为她感到过一丝难过的,只有女主。 所以她可以说只是一个炮灰路人甲。 余惜梳理完剧情,视线清晰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现在她正和另外两个人纵向对齐地站在两个狱警面前。 手里抱着一个蓝色文件夹的狱警嘴边长满一圈胡子,高鼻深目,蓝色的眼睛,是典型的欧美人长相。 余惜看向另一个狱警,和身边所有视线可及的人… 除了她,看不到一张东方面孔。 “0!记住,0808是你的入监日期,0324表明你是第324名囚犯,明白?” 余惜说:“报告,明白。” 抱着蓝色文件夹的狱警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随即走过去报出另外两个人的编号。 余惜咂摸了一下,那是一个讽刺带点儿看好戏的笑。 看好戏? 余惜视线垂着,打量自己的身形。 头发是被剃短到只有耳朵上方的长度,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脸,目测自己应该看起来很中性。 身板大概可以用三个词形容。 矮小,158cm。 瘦弱。她暗自捏了捏拳,感受不到一丝力量的丰盈感,并且原主还有心脏病。 白皙… 不如说是病态的苍白,没晒过阳光的那种… 放眼望去的人里面,只有她一个柔弱的东方女性。 在这样一个只关押重刑犯的荒岛男子监狱里,她的闯入无异于羊入虎穴。 一刻也不会安宁。 余惜调整自己微乱的呼吸。 “现在你们三个跟我来!” 他们三人被带到一个临时搭成的铁皮棚里面,棚的左右两边都是敞开的。 三人面前的地上有一把水枪。 余惜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什么。 下一秒,没有拿文件的那个狱警打开水闸,冲击力极强的粗水柱像石头一样砸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余惜一下子就被这力道冲到摔在地上。 随后没多久,另外两个人也没支撑住,和他们一样倒在地上。 拿水枪的人兴奋大笑,高声轻蔑: “记住!这是这里对你们的特别洗礼!” “从此以后,你们要像狗一样畏畏缩缩的生活!” “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更没有人权!” 水柱从旁边的白人冲回余惜身上,随后便没动,像是刻意针对她似的,水柱一直停留在她的胸口,打湿她胸前的囚服。 余惜看到狱警脸上不怀好意的狞笑。 她向后一步,躲到了白人身后。 白人一愣,倒是没有避开。 狱警却愤怒了。 “谁允许你躲的?!出来!!” 水柱变得更大更猛,冲刷过的地方几乎能瞬间泛起淤青。 余惜已经有些胸闷气短的心悸感,她不再犹豫,朝铁皮棚的外面颤巍巍跑去。 “站住!站住!你这要被我剥皮抽筋的小bitch!” 狱警拿着水枪就追,结果因为管道限制,狱警不得不放下水枪,改为抽出电棍追了上去。 余惜一跑出铁皮棚,就听到铁栏杆外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黏糊得让人恶寒的下流英语。 “哦甜美的小兔子,跑出来吧,让我饱餐一顿。” “快看!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竟然是个女人!” 一句话让铁栏杆外的囚徒都死死盯住余惜的胸部,放出饿狼一样的凶光。 “oh shit!我都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我还以为那是来自东方的小白脸呢,没想到真是个女人!” 余惜瞬间像是一块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香味的肉,比性别暴露前更加诱人。 狱警很快追了出来,余惜却一时没找到出去的门。 出去后,是一群要把她撕碎的饿狼,不出去,她一定会受到这个狱警凶狠的惩罚。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要把你这该死的bitch就地正法。” 余惜在心里呼唤系统: “给我一个天崩开局,你要我怎么完成任务?” “叮——鉴于宿主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度奇高,因此这个世界宿主可以适当向我请求帮助。” 一阵电流声后,404说:“这里的门都需要人脸识别,宿主是否有能力让狱警为你开门?” 余惜说:“你觉得呢?” “应当是不能的。”404立刻接话说,“所以宿主可以向我请求帮助。” “开门。” “收到。” ——狱警德雷克,识别成功。 余惜身后的铁墙中间,忽然出现一道门,缓缓推出。 余惜毫不犹豫踏了出去。 拿着电棍的德雷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监狱的人工智能系统从来没有坏过,更没有出错过。 可今天,它居然为一个囚犯打开了门,识别的脸还是他自己的。 德雷克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一时间都忘记了教训敢逃跑的余惜了。 这也给了余惜喘口气的机会。 然而这具先天性心脏病的身体太过孱弱,只是十几米下来,她现在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眼一看,就对视上了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狼一般瞳色各异的眼睛。 她几乎是被群狼环伺了。 德雷克抱臂冷睨着她,以为跑出来就安全了吗? 他冷笑,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群没底线的家伙绝对会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温馨提醒,人群后方有一个和你一样东方面孔的人,他就是男二握戈。” 面前围过来的人都是又高又壮、凶神恶煞的欧美人,余惜索性蹲下身,从这些人分开的腿缝之间往外看。 男二站的距离恰好够她的角度看到他的脸。 余惜的视线几乎只停留在了他身上两秒,对方就警惕而精准地捕捉过来。 见是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他的视线很快不感兴趣地转了回去,靠着墙发呆。 余惜站起身忍住眼前发黑的眩晕,向后一指:“监狱长救我!”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被那清晰的监狱长三个字触动了敏感的神经,齐刷刷朝她指的地方看去。 余惜深呼一口气,拔腿就跑,因为身体又瘦又小,所以便像条鱼一样从人高马大的囚徒中间冲了出去,直奔男二的方向。 握戈有所察觉地转头,木着脸看着把他当救命稻草的余惜跑了过来。 余惜大口喘气,在到男二面前还剩几步时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朝着男二砸去。 握戈面无表情地抬手,准备将人丢到一旁。 余惜察觉他的动作,便硬生生躲开了他右手,抓住他左手,整个人便像八爪鱼一般缠在了他身上。 “救救我…”她抬头,无比可怜地乞求。 然而握戈毫无反应,只是像弹走灰尘一样,要扯开余惜。 余惜索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柔软的身体贴紧他的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求你…”她偏头对着他冷硬的侧脸哀求。 握戈一怔。 偏头直接看向她的嘴。 “再说一次。” 因为长久不说话,乍然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哑,像刚学会说话一样,同时语气因为毫无起伏而拉得直而短。 可别人听起来,却觉得有一种无需强调的强势和逼迫。 余惜怯怯开口:“求你,救我。” 握戈向来木然的表情松动起来。 好香。 是和饭香截然不同的香味。 诱人,非常诱人。 他感觉自己每一寸筋脉里沉沉流动的血液忽然像火山爆发一样沸腾燃烧起来。 一股渴求的欲望直冲脑海,他猛地拽过余惜,将脸埋进了余惜的脖子里,像个痴汉和变态一样猛烈嗅着她的味道。 怎么会这么香? 握戈看向余惜的目光逐渐转变,强烈、占有、原始欲望。 根本没有思考,他将她划作自己的猎物。 向来只有黑灰白的世界里,除了饭香只能闻到体臭、汗臭、血腥味和机械味等等令他厌恶的味道, 第一次,他闻到了,属于外面世界的花的清香。 “沃格,她是我的,你应该把她还给我。” 握戈的名字在这些人耳中听起来和沃格是差不多的,因此他们都这么叫握戈。 这是最先开始一眼就定下要玩余惜的那个西方人在同握戈争抢余惜。 他肌肉喷张,一块儿接一块,深棕色的皮肤,灰色有威慑力的眼睛,以及右脸刻着的醒目的十字架纹身。 他是一个极端的基督教信徒,可他出现在这里,很显然,他早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不等余惜对握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哀求,握戈就已经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踢在对方的颈动脉窦上,对方小山一般的身体轰然倒地,晕死过去。 这骇人的一幕把其他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定在了原地。 “她是我的。”握戈用英语对他们说。 余惜抬头看向他。 他的英语竟然比国语说得好很多,流利且标准的表达,因为本身短而直、低而平的语气而充满轻蔑和攻击性。 或许是因为他的这威慑性的一脚,又或许是他在这监狱里早有的威慑力,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余惜没看到还有人主动上前来找不痛快。 但他们的眼神并不是所有都屈服了,大多只是在忍耐而已。 余惜知道,自己必须先紧紧跟在男二身边才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狱警德雷克不痛快地瞪了一眼握戈,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地上死猪一样的家伙拖去卫生室。 他们不会阻止这监狱里的任何斗殴打架,因为这是监狱长默许了的。 混乱,每天都在发生。 只有打出来的强者才能获得一些权利和尊重,才能活得像个人。 第2章 同一间牢房 拿着文件夹的狱警叫尼安,他显然没有德雷克那么下流和暴躁,但是却十分傲慢。 他嘴角始终挂着轻蔑的弧度,对于紧紧把握戈当作救命稻草的余惜嗤之以鼻。 “小绵羊,你会后悔跟着他的。” 见握戈神色一沉,尼安又息事宁人似地开口:“不过,你们都来自同一个国家,你选择他没有错。” 他笑了笑,问握戈:“你决定要她当你的狱友了吗?不然我得为她寻找新的伙伴啊。” 余惜适时抬眸,眼底带着柔弱的依赖。 握戈抓着她的手腕,肯定地回复尼安:“她和我一起。” 尼安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余惜,“小绵羊,祝你今天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语气里带着点儿恶俗的揶揄和遐想。 余惜索性面向握戈藏起自己的脸,并不搭理尼安。 尼安也不介意,高傲地抬头离开了。 握戈拽着余惜的手腕就往属于自己的囚房走。 除了固定的活动和劳役时间,握戈表现得有些我行我素,监狱长对此规定也并不严格。 所以囚犯可以在午间选择放风或者回囚房。 握戈的房间在第四层,因为拳头硬,所以将断断续续来的“室友”都打跑了,获得了专属的单人间。 囚房也是人脸识别,房门防火防爆防盗,先进又坚固,房间内壁和家具全部用混凝土浇筑而成。 里面有一扇窄而长的窗户,头伸不出去,视线受阻,只用来通风和采光。 然后靠墙摆着一张铁床,被单单薄,私人物品除了洗漱用具和衣服之类的必需品外再无其他。 握戈将人带进去之前,右边相隔一米五的囚房发出动静。 余惜只来得及往那边瞥去一眼,看见一张模糊的东方面孔后,就被握戈拉进囚房,关紧了门。 余惜踉跄着跟上握戈的步伐,他大步跨坐在床边唯一的凳子上,随后手臂用力,将余惜扯到怀里,脸就埋进了她的脖子里,之后毫无动静。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静谧至极。 余惜觉得握戈没把她当个人,只是一个类似于猫薄荷一样的物品。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惜身体僵硬,怀疑他都在她脖子上睡着了的时候,握戈忽然抬头。 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到一旁,上床躺下。 看样子是要睡觉。 握戈闭着眼,鼻尖仍然萦绕着那股清新的余香,睡意伴随着这丝丝甜意来临。 他常年睡不好的困境,似乎就这样解决了。 然而,他刚闭眼朦胧睡了几分钟,在鼻尖那股香气散干净后,他的睡意也瞬间灰飞烟灭。 握戈睁开寒气四射的眼,转头盯向刚刚被他甩到一旁的人,眼底微微有些没察觉的懊恼和丧气。 余惜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紧张地盯着他,见他醒来,不由问:“怎么了?” 握戈眨了下眼。 “为什么蹲在那里?” 这里不是有凳子吗?他奇怪地想。 余惜低垂着头,无助道:“我不知道该在哪里,该干嘛…” 握戈的身体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偏着头看余惜这么久也没觉得不适应要调整姿势。 闻言,他似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过来。” 余惜犹豫了一小下下,便打算站起来,但刚起身她又蹲了回去,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握戈以为她在拒绝他,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余惜赶紧解释:“我…我头晕,站不起来。” 她欲哭无泪地红着眼,向握戈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握戈的气又莫名其妙散了。 他脑袋像是失了润滑油而卡顿的链条,在这里疑惑地卡顿着。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软绵绵的人。 还没做什么,就向他道歉了。 握戈直挺挺的身体动了下,下床朝余惜走过去。 余惜见到他伸手,佯装害怕地缩头:“别打我…” 握戈要去抱她的手一顿。 “为什么觉得我会打你?” 余惜趁机编造自己凄惨的身世装可怜,哽咽道:“每次我犯错,爸爸就会要我蹲在一旁,然后伸手打我…我以为你,你也会…” “我不会。”这句话被他回答得快速又斩钉截铁。 余惜怯怯抬头,暗地观察他的脸色。 握戈像是因她的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因而此刻眼神失焦,怒气外泄得厉害。 忽然,握戈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被一只柔软的掌心覆盖。 “对不起。” 握戈怔愣回神,“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余惜仰着头看他,愧疚出声:“你好像因为我的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不该说那些的。”她低下头,手随之松开。 握戈下意识挽留,将她柔软的手包裹在自己硬实的掌心里,随后将人用力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我不喜欢听见你说对不起。” 握戈茫然地开口,却语气笃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 握戈将人抱到床上躺下,自己则睡在外面,又将脸埋进了余惜的脖子里。 余惜睁着眼,逐渐听到旁边传来的有些沉而重的呼吸声。 他应该很累,所以睡着后呼吸声才这么大。 余惜神经却无法像他一样放松下来,脑海里回想着关于男二握戈的剧情。 入狱后女主和男二一开始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两人同样够狠,但前者每次都需要拼了命才能获得喘息的时间,而后者无需全力就能让人后退消停很久。 女主比男二活的更累,主要因为女主的外表看起来威慑性并不强,让那些囚徒总认为自己能征服她。 两人产生交集是因为有一次,男二受罚被关进黑水牢,出来后被人趁虚围殴,打到几乎半死,最后是女主送他去了卫生室。 男二因为这一丝暖意对女主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因为他九岁以前,他几乎是和孤儿院后山的一只老狼一起长大,后来被人收养,却也是被人当作黑色产业的挣钱工具和奴隶使唤的,稍不顺心就会被人虐待责骂。 16岁那年,他被领养他的人打得奄奄一息,反击时失手将他们活活打死,动了黑心产业链的利益,被送来了这监狱,又是一片冰冷的沼泽。 因此,从来不知爱,不懂爱,极度缺爱却不自知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善意和温暖,便开始渴求女主的关心,对女主产生了不一样的依赖和感情。 然而,女主心防很重,除了对男主敞开过心扉,对其他人都是避而远之,面对男二的贴近也是远离。 在男女主炸毁监狱之前,男二在暗地里帮了忙,甘愿葬身火海,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死去。 或许那一刻,握戈想明白,火星强硬被握在手里取暖,终究会熄灭,只有让它去能燃烧的地方,它才能一直释放光芒和温暖。 而在握戈冰冷潮湿的一生中,随着女主的离去,那丝火星带走了所有温暖,他的人生彻底茫然。 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才选择死在热烈的大火中。 余惜觉得,那应该是握戈被温暖和光亮包裹得最持久的一刻。 那么残忍,却又那么热烈。 第3章 无情拒绝 “咕—咕” 本该睡熟的握戈立刻睁开眼,看向余惜。 “你饿了。” 他是肯定句。 余惜只好喏喏应声:“有点儿…” 握戈翻身,盯着窗外的阳光看了十几秒,然后起身。 “还有8分钟,会有人来叫吃饭。” 余惜慢吞吞坐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好。” 握戈望着她的脸眨了下眼睛,下定结论说:“生病了。” 余惜点头。 “什么病?” 余惜迟疑。 握戈催促:“说。” “先天性心脏病。” 握戈拧眉。 心脏方面生病了? 很严重。 握戈烦躁地垂眼,她要死了吗? 余惜像是看出他的担心,解释说:“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什么大事。” 握戈眉头舒展,没说什么。 “0,88,出来!” 余惜看向握戈。他的编号只有两个,和她今天进来的日期是一样的数字。 握戈拉着她站在门后。 门自动打开。 站在门口的正是单手插在腰旁等待的尼安。 尼安嘴角挂着笑,似乎极为和善,眼底却没友好的神色。 “整齐列队,走到楼下。” 握戈站在余惜前面。 “跟着我。”他往前走时落下一句。 余惜有样学样,跟在他后面。 两人准备下楼梯的时候,旁边传来清晰的高喊: “0!再磨蹭你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德雷克凶神恶煞地吼着。 余惜借着余光,看清了德雷克面前站着的人的侧脸。 寸头,俊俏的五官,小麦色健康的皮肤,匀称的身材,以及目测接近170的身高。 野性十足的女主。 让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后来美艳动人的女主万如初。 “不要走神,注意脚下。”尼安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惜收回分散的心神,专注盯着握戈的背影。 握戈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 像是被那目光施了法。 下面的场地上已经站满了整齐的人头,放眼望去,全是肌肉纹身壮汉。 握戈和余惜踩上平地的那一刻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视线瞪了一眼握戈后,便齐刷刷落到他身后的余惜身上。 余惜本和握戈拉开的两步距离,此刻显得让人没有安全感。 她踩着碎步急速往前,用握戈宽阔的后背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握戈有所察觉,配合地挡住了她。 尼安轻笑一声,从身后超过他们,和另外场内的三名狱警汇合,让余惜和握戈都站到人群中来。 余惜下意识抓住握戈的手,柔弱地依赖着。 尼安说:“所有人站好!不允许拉拉扯扯!” 余惜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底的刻意,只好不舍地松了手。 握戈说:“一会儿跟紧我。” “嗯。”余惜忙答应。 “德雷克怎么回事?让他叫个人这么久都不下来。”尼安旁边一名有些胖的狱警不满地抱怨。 尼安说:“毕竟他去叫的人是名刺头,水牢的常客,耽误一些时间是很有必要的。” 胖狱警抿了抿唇,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下去!” 空气中突兀响起德雷克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如初敏捷地躲开身后德雷克踢来想让她当众出丑的一脚,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德雷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的背影,握着电棍和尼安他们汇合。 “现在所有人!跟我出发去食堂!” 尼安显然是狱警里的小头头,此刻他大声对所有人命令道。 食堂顶部做穹顶设计,有三层,从下往上的空间呈锥形,下大上窄。 因此一楼的空间最大,是囚犯的用餐区,二楼是狱警和卫生室等地方的职工用餐区,三楼是监狱长的专属用餐区。 狱警必须先监督囚犯餐食用完并将人带回后才能吃饭。 此刻他们命令这群囚犯按顺序领取餐盘。 “一人一份,杜绝浪费!”德雷克环视所有人,警告道。 囚犯们习以为常,虽然遵守排队的秩序,但表情松散,并不把这些狱警放在眼里。 “得给他们紧紧皮,才能叫他们不敢这样轻视我们。”德雷克低声对尼安说。 尼安对同事也不假辞色:“你想让他们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去干活吗?耽误了监狱长的事情,你知道后果的,德雷克。” 德雷克眼睫快速眨了几下,显然后悔,不过仍是不死心地说:“等他们完成监狱长的事情后再教训他们。” 尼安挑眉,没接他的话。 他看向0324和88号,两人秤不离砣,0324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跟在88号旁边。 这样以为就没事了吗? “啪!” 余惜手里的餐盘被人猝不及防掀翻,掉在地上碎成碎片,饭撒了一地。 “我的天啊,小绵羊你没饭吃了。”男人故作惊讶,夸张地说完后低头去看余惜,“不如你跟哥哥我一起吃吧?我绝对让你吃得很饱。” 余惜扫了他一眼,趁他不备,也抬手掀翻了他端在手里的餐盘。 男人被餐盘里的咖喱酱溅了一身。 “oh,shit!” “你找死?”男人伸手来揪余惜,余惜眼疾手快地躲到握戈身旁,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控诉: “他想欺负你的人…” 我,的人? 握戈机械地转头看着余惜。 余惜眼神有着被雨水洗净过一般的润,对刚刚自己的说的话满是理所当然。 握戈低头,反手抓住余惜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护住。 “沃格,你成心要为这么一个对你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和我们作对吗?” “如果你也喜欢她,我们大可以让你先玩,等你玩尽兴后再交给我们。” “但你如果想要独占的话,你会激起群怒的。” 男人语气慢悠悠地威胁:“所有人一起上,你打不过的。” 握戈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并不响应他的威胁。 在男人还要继续威胁的时候,握戈已经飞速挥拳,朝着他高耸脆弱的鼻骨砸去。 当场断裂。 男人捂着流血的鼻子,阴狠宣布: “沃格,你成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原本在吃饭的囚犯站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将握戈和余惜包围在中间。 除了女主万如初,仍事不关己地扒着餐盘里的饭。 握戈转头看向人群外看好戏的一群狱警,他们是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不,是收拾失败者的。 握戈和尼安对上视线,对方的眼神很冷漠,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握戈知道他看得懂唇语: “出手。” “我可以答应你之前的要求。” 尼安挑眉,脸上的冷漠化去,此刻真心且欢欣地笑了。 他的钱袋子,终于要鼓起来了。 “嘘——” 尼安吹动哨子,黑色皮靴极具压迫感地落在地上。 “我看你们精神都十分的好,也不需要吃饭补充体力了。” “现在——”尼安眯着眼,“所有人去干活!” 挑事的男人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握戈和余惜。 尼安他们从来没有插手过他们的争斗,现在却突然冒出来,变相救了握戈他们。 一定是尼安和握戈之间有什么勾当! … 175以上,体重150以上的囚犯都要被拉去矿上劳作,一干就是一整天。 在这标准之下的囚犯则正常服劳役,清洁、木工、耕种、缝纫等等。 毫无疑问,握戈要去挖矿,由尼安带领,而余惜被迫和握戈分开,由德雷克带领。 余惜在分开前,抓住他的手臂,说: “你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 余惜微微错愕,“我可以吃苦的,不可以吗?” 握戈拉开她的手,“去哪里工作是监狱长严格规定的,如果串区,会受到惩罚。” 他抬眼,向来沉滞的眼睛此刻很无情: “我不想因为你受不必要的罚。” 余惜瞪大眼,眼角一红,眼角的泪水就包不住地往下流。 “对不起,我一直是你的拖累…” 她低声说完,便不再求他,转身朝咧着怪笑的德雷克那边走去。 握戈手指不自控地蜷缩了一下。 心里头次生起一种异样的难受,但他并不明白为何。 和一只老狼生活在一起长大,他的习性已经定下,后来又没有人教导他,活着的他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动物,残忍直接,不懂人情世故。 当时在食堂他答应了尼安,之后要在挖矿的过程中给尼安私藏重晶石,一旦离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他一定会被关进黑水牢。 黑水牢可以说是所有进去过的人的噩梦。 昏暗不见天日,潮湿恶臭的狭窄空间里,人的头被顶上的铁链锁住,避免沉到水底下。 而冰冷的水面下浮游缠结着许多蛇虫鼠蚁,轻易便爬满了你的全身,吸你的血,咬你的肉,你却不会死。 待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握戈去过几次,虽没有别人那么害怕,却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伤害自己而保护别人,这已经违背了握戈向来趋利避害的本性。 如果再答应让余惜串区,他就相当于又一次违背了本性。 是及时止损吧,所以握戈无情地拒绝了余惜的请求。 他从来不会感到负担这样复杂的情绪,可现在,好像有一种名叫后悔的蛛丝爬满了他的心。 一旁的尼安说:“你的小绵羊好像很伤心,一会儿可能会眼睛红红地被人吃掉哦。” “如果她受伤,我们的交易也到此为止。” 握戈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 停留在原地的尼安消化着这句话,表情扭曲了一瞬。 目中无人的家伙也学会威胁人保护自己的东西了。 尼安嘴角重新挂上轻蔑的弧度。 不过德雷克那个家伙像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一样,和他共事,要是被他发现什么,德雷克那个家伙一定会贪婪地要求分成的。 怎么能让他得逞呢? 为了能让自己的交易顺利进行,德雷克你是时候去死了。 总是觊觎取代我的家伙,就该永远被我踩在脚底下。 那样,小绵羊也会平安,守护小绵羊的大灰狼也会让自己的钱包也会鼓起来。 十全十美啊。 尼安心情大好地拥抱阳光。 第4章 成为朋友 “0324,0320,你们两个跟我去打扫浴室和厕所。” 德雷克分配完其他人后,对余惜和她左侧方的万如初说道。 他脸上是不加遮掩的恶意。 德雷克阔步走到前面,命令:“跟过来!” 余惜看向女主,后者没什么反应,先她一步走在了德雷克的后面。 余惜跟着走在女主后面。 同为女性,女主显然比她壮实很多。 挺拔的后背,并不壮硕,却十分有力结实,脚步稳而实,一步也没有乱过节奏。 唯一的异样就是,女主的左手始终垂着,没有随身体而摆动,像是受了伤。 这个猜测刚冒出来,女主就停了脚步。 余惜也跟着停下。 德雷克用电棍指着这能容纳几百人的浴室说:“0324,0320,你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把这打扫干净,否则没有晚饭吃,并罚关禁闭室!” 余惜刚蹙眉,就见女主拿着扫把和拖把没有犹豫地从第一间开始打扫起来。 德雷克逼近余惜,“0324,你还愣着干什么?!” 余惜眼底划过一丝狠意,无声转身去拿扫把。 德雷克却忽然不依不饶,“0324,你很不服是吗?” 他抽出电棍一甩,打向余惜的后背,余惜反应还算敏捷,躲过这结实的一棒。 但躲过这一次,也躲不过德雷克气急败坏下雨点般的追打。 余惜拿扫把反抗,但身体太弱,力气有限,反而因为被他的电棍打落手里的扫把,而虎口发麻得厉害。 “0324,你公然对管教不敬,我要狠狠地惩罚你!” 德雷克面目有些狰狞,举起电棍就往此时已经手无寸铁的余惜身上打。 余惜迫不得已,往始终无动于衷的女主那边跑,却因为路上有水,狗血地摔了一跤。 眼看德雷克要得逞,她思考要不要让系统帮忙的时候,女主忽然出手。 她同样用扫把反击,却和余惜相反,狠狠打中德雷克手臂,迫使他吃痛松手,电棍掉落。 余惜毫不犹豫上前捡起,并选择朝德雷克站立的方向推倒女主接满水的水桶。 她打开电棍的按钮,望着德雷克惊恐的面孔轻蔑一笑,将电棍扔进水里。 德雷克转身想跑,但被女主从后补了一脚,他瞬间正面朝下摔在地上。 掺杂了黏腻湿滑的清洁剂溶液的水,不仅让德雷克的黑色皮靴踩上去不断打滑,还增强了水的导电性。 电棍是强电流,德雷克开始抽搐不止。 经历一场运动的余惜又开始有些胸闷气短,她看向一言不发重新回去打扫浴室的女主,柔弱出声: “谢谢你。” 就在余惜以为女主不怎么乐意搭理她的时候,她响应了。 “别偷懒,打扫不完我会把错都推到你的身上。” 余惜笑着:“我马上来。” 路过德雷克的时候,余惜心神一转,起了杀他的心思。 不然他以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热闹啊。” 就在余惜边打扫边思考怎么解决德雷克的时候,尼安这位不速之客就这样闯了进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狼狈抽搐的德雷克,仿佛并不对这种场面感到震怒和惊讶。 尼安对余惜说:“我以为你会被欺负的很惨,小绵羊。” 余惜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德雷克先生自己摔进了水里,谁知道他的电棍开着,也掉进了水里,他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我们想帮忙,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谨记德雷克先生说的,先老实打扫浴室,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听完她这一番把责任摘得干净的话,尼安失笑出声。 余惜红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尼安先生,您不信我吗?” 尼安挑了挑眉,睁眼说瞎话:“当然信。” “我相信你,0324,”尼安语气一顿,“你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德雷克做什么。” 余惜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又变得轻蔑,看向旁边沉默劳作的人,“0320,却是敢的。” 万如初手里的动作一顿。 余惜抬头说:“尼安先生,我可以作证,0320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尼安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反问:“是吗?” 余惜笑得坦然:“是的,我想尼安先生应该给予我们一点信任。” “那么…” 余惜盯向他的眼睛。 尼安重新露出笑脸:“如你所愿。” 余惜低头说:“谢谢尼安先生,您会幸运的。” 尼安嘴角挂着笑,没出声。 他看向地上因为电棍没电,而停止抽搐的德雷克。 德雷克生气地看向尼安:“你竟然相信他们?!” 尼安笑脸变冷:“德雷克,你的态度是在对我不敬吗?” 德雷克身体一僵。 尼安说:“你跟我来,监狱长找你有事。” 德雷克疑惑:“监狱长找我?” “当然。”尼安回答得斩钉截铁。 除了监狱长刚上任的第一天,他从不会接见尼安职位以下的人。 因此尼安的话,让德雷克觉得自己被赏识了。 巨大的欣喜冲击着头脑,让他忘记了这暂时的仇恨。 德雷克几乎是立刻起身,强忍不适,催促尼安:“快带我去吧。” 尼安垂眸,隐去眼底的一丝寒光,笑着答应:“好啊。” 离开前,尼安转头对余惜两人说: “我想你们可以安心的打扫浴室了,祝你们顺利。” “恭送您,尼安先生。”余惜回。 等尼安和德雷克走后,空阔的浴室就只剩下余惜和女主两个人。 余惜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女主:“我叫余惜。” 女主沉默,忽然声音冰冷:“这里不需要名字,只需要编号。” 余惜说:“我想知道你的。” “我想和你做朋友。”余惜走近她,轻声开口:“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是女的。” 女主眼神霎时冰冷骇人,长满茧子的手掐住余惜近在眼前的纤细脖颈: “你说出来是在挑衅我还是要威胁我?” 余惜却被她手上的力气掐的快要说不出话,眼眶通红,泪水很快划过脸庞。 女主手指被她眼泪的热度烫了下,看着她脆弱的脸,忽然松了手。 余惜却抓住她收回的手支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柔声抱怨:“差点儿被你掐死。” 女主张了张唇,似是无话可说。 最后任由余惜把她当支架了。 “我不想挑衅你也不想威胁你。” 余惜仰着头真诚道:“我就想和你交朋友。” “今天你愿意救我,我就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 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余惜忽然含泪哽咽: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太弱了,会给你惹麻烦?” … “没有。”她最终妥协似地说。 余惜怀着惊喜和期待地看向她。 她启唇: “万如初。” “余惜。”余惜立刻回应。 万如初唇角极浅极快地弯了下:“好。” 面色柔和甚至带点儿笑意的女主,哪怕顶着狗啃过的寸头、并不白皙的皮肤,却依然看起来无比动人。 从万如初愿意笑的那一刻,余惜知道,她们是真的成为了朋友。 在这个世界里,女主的坚韧善良不止让男主欣赏,也吸引了她。 然而之所以和女主成为朋友,更重要的一点是,走进女主的心,女主会毫无条件成为她的保护伞。 这样,她这具柔弱的身体才能活得更久一点儿。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 余惜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交换名字后,万如初对待余惜的态度180度大转弯。 前一秒还说着如果余惜偷懒拖累她,她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身上,显得冰冷又现实。 现在她已经主动承包了浴室的大半空间,让余惜只打扫了四分之一。 余惜也不是趁机偷懒,而确实是她的身体跟不上。 有时候弯着腰,她感觉下一秒她就会猝死在地。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向来冷静的余惜都有了些戾气,不过她压抑得很好,没人看得出来。 第5章 拦路吃人魔 两人打扫完走出浴室,刚准备下楼梯,却正好看见两个面容狡猾的男囚从入口处走进来,看见她们后面露邪光。 两个男囚一高一矮。 矮的那个被高的那个衬托得宛如侏儒人,鹰钩鼻,驼背,脸上布满皱纹;高的是一个黑人,壮如小象,头顶有着青绿色的毒蝎纹身,眼神邪恶。 “快过来吧,德雷克大人被尼安大人叫走了,所以由乔瓦尼狱警大人组织我们,现在他正等着你们过来集合呢。” 矮的那个自以为和善地招着手,实际仿佛拿着毒苹果的巫公。 万如初警惕地凝视着两人,身体往前,挡住了余惜。 余惜抓住她手臂,万如初下意识要还手,意识到是谁后,压下了那股冲动。 余惜低声说:“找机会跑。” 万如初应:“嗯。”她也打不过对面的两个人。 “再不过来乔瓦尼大人可是要生气了。”他们的神情逐渐变得凶恶,一步步朝余惜两人逼近。 余惜快速地观察四周。 楼梯下是洗衣房,两侧是矩形挂壁水池,东南西北各有一层通到浴室的镂空阶梯,中间堆着两个大型烘干机和一个滚烫的锅炉,同时旁边还有十几架晾晒着的囚衣和被单,角落则是堆满了各种纸盒杂物。 如果走下楼梯,相当于彼此的视线都会因中间的这些物件而短暂受阻。 余惜拉着万如初快速走下楼梯,在烘干机后隐匿身形,然后对万如初说: “如初姐姐,你努力往他们身后的出口跑吧。” 万如初因为余惜亲切的称呼一怔,再紧接着就是疑问她后半句话:“那你呢?” 余惜不自觉握紧拳,表情凝重:“我去拖住他们,为如初姐姐争取逃跑的机会,这样你出去后就能叫人来救我了。” “不行,我们一起跑,没问题的。”万如初无法接受让别人白白为自己牺牲,更何况她们刚刚才说要做朋友。 余惜无奈摇着头:“不行的,他们两个一看就不好惹,我一点儿帮不上你忙,你一个人又怎么对付他们两个呢?” “如果没有人吸引他们的视线,我们两个都会遭殃的。” 余惜仰着头,眼中珍重:“我希望最后受伤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如初姐姐。” “你…”万如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怎么会有人单纯美好到愿意为只认识一天的朋友豁出性命呢? 这让万如初心酸难耐。 余惜说:“况且我相信如初姐姐一定能够很快回来救我的不是吗?” 余惜听见耳边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拉着万如初的手催促:“来不及了,如初姐姐,我一会儿出去吸引他们,你从另一边快速跑出去。” 万如初却忽然一言不发将余惜推到一旁,自己随手抓住旁边杂物里的一根木棍冲了出去,“你出去叫人!” 余惜仅怔了一瞬,方才在万如初面前露出的焦急和舍己为人的神色便尽数消失。 什么舍己为人,都只是她刻意针对万如初演的一场戏而已。 原因就是为了更深地卸下万如初对她的心防。 其实怎么脱身,她演戏前就已经想好了计划。 只是这计划中的关键一步就是要万如初去拖住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之所以不是她自己去,毫无疑问就是她太弱了,去了就是送把柄,无论是救人救己,都毫无用处,所以还是需要更加矫健敏捷的万如初。 但余惜之所以没有直接把计划说出来,顾虑的就是万如初对她可能会有的戒心。 毕竟,要冲锋陷阵的是万如初,可能受伤出事的也是她,所以余惜并不保证万如初会答应她的计划,又或者在答应后能全心全意地参与。 为了能让万如初死心塌地且用尽全力,演这一出戏,迂回却有效。 真诚固然是拉近关系的杀手锏,但人心却需要时刻经营,才能稳固。 余惜对此深谙于心。 当然,非要剖析得透彻的话,可以说是余惜没有彻底信任对方,所以也没觉得对方会轻易相信自己,才会毫不犹豫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在这些纷杂的思绪下,余惜已经快步跑到锅炉前,锅炉里蒸腾起的温度弥高,余惜不得不后退几步,防止自己皮肤被烫红。 余惜手脚迅速,扯过旁边好几张床单扔在地上,选择更容易燃烧的囚衣拿在手里,用囚衣的一端包住手,打开锅炉壁上的小门。 尽管手被衣服包着,但那滚烫的温度还是烧灼到了余惜的手心。 小门被打开后,另一边忽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万如初的痛哼。 矮侏儒吐出一串晦涩的英语: “陪你们玩的小把戏该结束了。” 他眼底冒出一阵吃人的绿光:“我的迈克尔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必须把你们全部吃掉。” 余惜恍悟。 这是两个吃人魔。 那个叫迈克尔的家伙,踏着好似地动山摇的步伐,随意推倒挡在面前的架子,如履平地一般,和手里拿着起火囚衣的余惜对视。 迈克尔眼底冒着贪婪和暴涨的食欲:“就餐前应该充分激发食物的活性,现在,你已经是一道美味的餐食了。” 余惜不听他骇人的话语,用燃烧的囚衣点燃了地上的床单,被锅炉早就烘干的床单瞬间烧起大火,蔓延到迈克尔脚下连在一起的床单。 迈克尔却像是感受不到薄薄的鞋底被火烧灼的疼痛,他紧盯着余惜这个猎物,蒲扇一样的大掌随意推倒旁边的一桶水,就浇灭了大半的火势。 余惜抬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迈克尔头顶上方的烟雾报警器,手里的动作不停,不遗余力地找来更多可以燃烧的东西。 纸盒子、任何木制品、囚衣、被单… 迈克尔抓住余惜的衣领,将她弱小的身体提了起来,见余惜还坚持不懈地朝他身后的被单上扔下烧着了的木棍,便轻蔑说着: “不自量力。” 他张大腐臭的嘴,低头咬向余惜细嫩的脖颈,像是要立刻生吃了她。 余惜却始终目不斜视地盯着刚刚扔出去掉在水滩里的木棍。 燃烧不完全的木头,被水打湿,滚滚黑烟随着热气流飘旋上升。 正对烟雾报警器。 wu—wu—wu—— ! 成功了。 巨大的足以响彻全监狱的报警声像一道惊雷砸在监狱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这其中,自然包括在正北方金色建筑里办公的监狱长。 谢烛罗。 第6章 生活助理 金色的恢弘建筑是整个荒岛监狱里最醒目的存在,也就是狱政大楼。 它集齐监狱各办公部门,是整座监狱的中心枢纽。 坐落在这座大楼的监狱长办公室便是里面最威严气派的地方。 而在这装修风格冷硬规整的办公室里,一个一丝不苟穿着黑蓝色警服的黑发男人,正腰身笔挺地坐在办公桌后翻看手里的文件。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尊敬的监狱长,已为您识别到门外的狱警是您的助理艾米斯。” “他的旁边还有一名囚犯,编号…是0。” “请问是否需要给他们开门?” “嗯。”男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好的,监狱长。” 门很快应声而开。 站在门外的两人走进来,房间里突兀响起手脚镣铐摆动的声音。 艾米斯恭敬道: “狱长,0已经被带来了。” 男人的脸大半藏在文件后,逆光的黑影让人无法立刻看清他的面孔。 “出去吧。”他吩咐。 “是,狱长。” 艾米斯出去后,门再次自动合上。 而办公室里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呈现出什么不一样的氛围。 男人端详着文件上关于0的详细资料。 入监照里的女孩儿被拍得怯弱无比,眼里含着泪水,顶着乱糟糟的短发也难减其柔弱。 难怪才入监一天,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谢烛罗放下文件,文件夹在桌上轻磕出响声,像是法庭上的一记响槌,意味着法官已经审判完台下被告的犯罪事实。 “0。”他抬眼。 余惜被他那双乍然露出的绿色眼睛摄住一瞬,回应: “狱长,我是0。” 她想起男主的身世,母亲是日耳曼人,父亲却是东方人。 所以男主中德混血,黑发绿眼。 也是除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外,被家族里的人攻讦得最多的地方。 家族里的人认为男主眼眸瞳色不正,血脉不纯,寓意不祥,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不管这说法是否足够古板封建得叫人诟病,但对一个家族来说,这样的说法无异于将计谋用在了刀刃上,能够非常有效地除掉异己。 也因而,成为了男主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主要原因。 谢烛罗从办公椅上慵懒起身,抬步走到余惜对面,说:“这里是男子监狱,你是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意外。” 余惜假装错愕,急切问:“那我还能离开吗?” 谢烛罗垂眸一笑,否决:“不能。” 余惜立刻不甘心似地发问:“为什么?” 谢烛罗那双泛着凛凛辉光的祖母绿瞳孔看向余惜,像是一瞬间扼紧了余惜的喉管。 “因为你已经来到这里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余惜明白过来,那就是男主让这群囚犯挖矿的事情不能被泄露出去。 “所以你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余惜无助委屈地低头,咬着唇很快红了眼睛。 谢烛罗望着对面柔弱的女性,微微挑了挑眉,一丝浅淡的不解划过眼底。 柔弱,与这个荒岛监狱多么背离的一个词啊。 还真是罕见。 “知道为什么我让人带你过来吗?” 余惜湿润的眼睫微抬,小声问:“为什么?” 谢烛罗说:“闹事者除了你还有0320,因为她是惯犯,所以她已经直接被人带去了水牢。但你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这是因为我要和你谈个条件。” 余惜问:“什么条件?” “我在你的资料上看到,你入狱前曾考了厨师证,厨艺怎么样?” 余惜一怔,没回答上来。 谢烛罗眯眼:“很难回答?” 余惜慌摇头:“没有。” 她嗫嚅着:“挺…挺好的。” 谢烛罗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 余惜抬头疑惑。 “我还缺个细心的生活助理,如果你愿意将功补过,就不用受罚了,否则,很快就有人带你去水牢。” “我愿意!”余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 谢烛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随后双手插兜,重新坐到了办公椅上。 抽出一张协议,笔走龙蛇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余惜,等她伸手拿了以后,他说: “我会按工作量付给你劳动报酬,并且你做了我的生活助理后,之后基本上不会再回到监区。” 余惜错愕:“那我…” “你需要24小时待命,我这里会有房间给你住。” 谢烛罗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叉,抬眸说: “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的脾气很糟糕。” “所以你来这里当我的生活助理,并不一定比在监区里的日子好过。” 余惜神情中闪过挣扎,最终坚决: “我不怕。” “我想做您的生活助理。” 谢烛罗盯着她,似是打量观察,几秒钟后,他轻轻哼笑一声:“好。” 他再次起身,却是朝一旁的墙壁走去。 余惜好奇地转身看着他的动作。 “莱姆。”他凭空一声。 “莱姆检测到狱长谢烛罗的面纹,正在为您打开通往生活区的门。” 没过多久,一道隐形门就从墙壁里打开,露出里面和外面办公室截然不同的空间来。 “过来。” 余惜拖着手脚上有些沉重的镣铐走过去,金属碰撞的声音连绵刺耳,引得谢烛罗闻声回头。 见到余惜身上和她瘦弱身形形成强烈对比的厚重镣铐,谢烛罗上前。 “为了方便你服务我,所以需要解开你的手铐。” 他手指轻拨,解开了她的手铐。 露出了她早就被勒红的手腕。 谢烛罗眼神没停顿,转身离开。 “跟上来。” “是。” 余惜像个唯唯诺诺的小兔子,艰难地挪动着戴着镣铐的步伐,跟在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后。 谢烛罗脚步一顿,直指一旁的厨房说: “这里有中式和西式厨房,早中都用西式做,晚上我一般不吃,每隔一天炖一次不同的汤,我会喝。” 余惜点头:“好。” 谢烛罗转头问她:“你会炖什么汤?” 余惜试探地开口:“玉米…排骨汤?” “太普通。” 余惜正要说那就换一个,却又听到他说: “不过味道很好,就做你常做的吧。” 余惜眼睛一亮:“好。” 谢烛罗轻轻垂眸。 即使是这么普通的汤,他却也是没喝过的。 “现在你就开始做吧,缺什么的话就直接用桌子上的电话和艾米斯联系,他会把东西送过来。” 余惜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烛罗见她神色安分,动作迅速地开始熟悉厨房的摆设,便走了出去。 “做好了叫我。” 余惜说:“好的,狱长。” 男人没有在她身边逗留太久,吩咐完后就出去了。 “检测到监狱长离开了生活区,是否需要关门?” 谢烛罗刚坐回办公椅上的动作一顿,偏头往生活区里面看。 这里的视角恰好可以看见在透明厨房里忙碌的人。 “不用了。” “莱姆收到。” 谢烛罗开始办起自己的正事儿。 监狱里的这座矿是谢烛罗来后偶然发现的惊喜。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充分利用监区里的人力为自己采矿。 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之久了,家族那边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自然也不知道他在这边暗地里做些什么。 手里的密信写到,谢灯林在使计把他赶到这边监狱后,便开始放开手脚拉拢家族里的元老,试图壮大自己的势力并彻底革除反对他的人,从而让自己成为无可替代的家族继承者。 谢灯林暗地里野心勃勃,实际上他那些动静,当家家主谢澜怎么会无所察觉,只不过是选择放任,看谢灯林为了权力能做到哪步而已。 谢烛罗扯唇轻蔑。 谢灯林自以为是自己的阴谋得逞,打压了他又铲除了异己,哪里知道谢澜隔岸观火,任由谢灯林和他这个私生子斗。 而他也因为知道自己的劣势处境,如果野心暴露得厉害,不用谢灯林出手,谢澜就容不下他了。 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顺着谢灯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来到这偏僻的监狱当一个毫无前途的监狱长,降低谢澜对自己的戒心。 等他韬光养晦完毕,他一定会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杀回去。 谢烛罗掏出一个打火机,将密信烧为灰烬。 他和谢灯林在谢澜眼下的时候,谢澜毫无疑问会偏向自己妻子生的孩子,看不到谢灯林的坏,就算看到了,也会觉得无伤大雅,但如果是他有一点儿不妥当,这缺点就一定会被谢澜无限放大,生出不喜。 而现在他已经主动离开,谢澜整天面对蹦跶个不停的谢灯林,还能看谢灯林处处顺心吗? 如果得知谢灯林阴狠到想要弑父夺位,谢澜还能无条件偏爱谢灯林吗? 谢烛罗将沾染了灰烬的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拭着手心。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外国女人,深深爱上谢澜的她甘愿在对方酒醉的时候当个泄欲的玩意儿,怀孕之后难产也坚持要生下他,只因他是她和谢澜唯一的血脉。 生产后仅仅养他到八岁,就撒手人寰。 生前,她最怀念的是谢澜,最爱的也是谢澜。 小小的谢烛罗问她为什么要像个疯子一样追求莫须有的爱情,她却甘之如饴地说: 爱情是世界上能令人豁出性命也不后悔的纯洁存在。 谢烛罗骂她蠢。 她却笑着拉住他的手,温柔说完最后一句话:等你长大懂得了爱情,你就会理解妈妈的。 谢烛罗不屑一顾,对临终前的母亲没有一丝笑脸和留恋。 从小受尽欺负白眼的他,坚定一个道理。 只求爱,会死。 就像他被抛弃的母亲。 而求权,不会死。 甚至还能随意践踏别人纷至沓来的爱。 就像他那时未曾蒙面的父亲。 谢烛罗打开腿边被锁起来的一个抽屉。 里面只空荡荡地放着一张相框。 相框里女人的脸苍白脆弱,是女人临死前谢烛罗为她照下的。 那时谢烛罗想着,多看看这张照片吧。 求人施舍爱的下场,就是这样孤独愚蠢的死去。 他永远不会像他的母亲那样。 谢烛罗莹润的绿色瞳孔有一瞬黯淡。 母亲,如果你还活着,我真想告诉你。 人心复杂,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爱,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都是可以被算计的。 但凡活着的你多一些心机,而不是那么的天真,你都不会死得这么凄凉。 不过…一切都晚了。 你已经死了。 “狱…狱长?” 突兀想起的女声,使得谢烛罗的思绪瞬间抽离。 他神色无异地合上抽屉,抬头看过去。 眸色间却是有些冷淡。 “怎么了?” 余惜顶着他寒凉的目光,下巴微垂,用眼睫盖住自己伪装得充满怯弱的眼神: “我做好饭了。” 谢烛罗眼里的冷淡褪去些许。 “好,我这就来。” 话落,他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走吧。” 余惜转身跟上。 走到厨房近前的时候,余惜脚步快了些,脚上镣铐碰撞的声音也更突兀。 谢烛罗不由得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看向声音制造者。 怯弱的少女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后,脸色难堪尴尬地染上红晕,不敢抬头对视他的眼神。 “盛好端过来。” 谢烛罗脚步一转,坐到餐桌上。 对于她刚刚的行为并没有发表什么不满的意见。 余惜状似松了一口气,但好像仍是有点儿不放心地抬眼偷瞥,却没想到,这眼神被没有看她的谢烛罗抓个正着。 “怎么?” 余惜忙摇头摆手,有些凌乱的短发拨浪鼓似地转。 “没…没什么…我这就去盛饭倒汤!” 谢烛罗看了几眼她狗啃过一般的凌乱短发,心中微妙疑惑: 谁给她剪的这么丑的头发。 他母亲除了怀念谢澜以外,最爱做的事就是保养她那一头茂密的金发,因为她说过,头发对于女人就是宝藏一般的存在,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一头秀发。 谢烛罗视线不自觉落在余惜的后脑勺上。 看得出,她头发被剪前也被保养得很好。 发色微棕,发质却柔顺有光泽。 余惜将盛好的汤先端了过来,摆到谢烛罗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喝。 余惜将自己小炒的两个配菜也端过来后,见谢烛罗没动,恍然大悟一般,去厨房里用一个小碗端了汤,又夹了菜,全都自己先吃了。 吃完后,她脸上带着期待和浅浅的笑意看向谢烛罗。 像是在期待他品尝后的评价。 谢烛罗看了一眼她不加掩饰的神情,修长手指握住白瓷汤勺,喝了一口。 喝完后,他有些微微错愕地抬头。 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模样的小姐就算考了厨师证,厨艺顶多也是标准化、公式化,没什么特色。 但没想到,她考的证,倒是一点儿不掺水,货真价实。 做的东西格外美味。 “你让我惊喜。”他语气并不激动,但能让人听出他此刻味蕾被取悦后的闲适和满意。 余惜脸上的笑容变大。 谢烛罗无意瞥见她左脸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窝。 显得她整个人格外乖巧甜美。 配上糟糕的发型,竟让谢烛罗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都有着,似乎足够单纯天真的性格。 谢烛罗原本松弛下来的神情陡然绷起,恢复成那冷硬的模样。 余惜不解其意,怯怯地后退了一步。 但想到什么,她还是抬头问道: “狱长,如果您觉得我的厨艺过关的话,我可以请求您一件事吗?” 谢烛罗漠然的瞳孔盯着她: “厨艺过关是你职责以内的事情,你无权以此来向我提条件。” 余惜装作看不见他严厉的神情,坚持道: “我以后会为监狱长提供更加丰富周全的服务,监狱长说一我绝不说二…” “你本来也无权违抗我的命令。” 面对油盐不进的谢烛罗,余惜似乎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到了,眼尾逐渐润红,咬着唇艰难地说完自己的话: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做你生活助理了…” “你说什么?”谢烛罗拧眉不悦。 余惜干脆闭着眼一股脑道: “我只是想请求您能不能看在我厨艺让您感到了惊喜的份儿上,免去对0320的惩罚,为此,我做什么都愿意。” “但…但如果…” 说到这里,她的气势又弱了下来,显得忐忑无比。 谢烛罗反而没了刚刚那种压迫的气势,平淡地问:“如果什么?” “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不做生活助理了…” “我愿意接受水牢的惩罚,和0320被关在一起。” 谢烛罗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汤菜,色香味俱全。 让他来了这偏僻的监狱后就糟糕无比的胃口得到了滋润。 “你和0320关系很好?” 余惜点头:“我们是朋友。” “天真。”他毫不犹豫嗤笑,“他一个被关了这么久的男人,见到你这样的女性,只会对你充满觊觎,哪有闲心和你交朋友?” 觊觎? 余惜抿唇。 谢烛罗现在并不知道万如初的真实性别。 “她不会的。”她只能说。 谢烛罗听着她愣头青一样的倔强话语,莫名来气。 这就像是他再次听到母亲一遍遍反驳他的话,说谢澜会回去找她、谢澜在意她这些愚蠢的话一样。 愚不可及。 谢烛罗压着火。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我就答应你放了他。” 余惜惊喜抬眸,一叠声道谢。 谢烛罗却捏紧了汤勺,眼底晦暗。 从前不能让母亲看清谢澜的无情本性,现在倒是可以让这个蠢人看清她所谓的好朋友是怎样的禽兽。 第7章 昏厥与失眠 黑水牢。 一名狱警持枪守在门口,听到旁边走廊传来的声音,疑惑看去。 见到来人是一个女囚,瞬间皱了眉。 “站住!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带她来的。” 谢烛罗从拐角处走出来,站到余惜身前说。 狱警惊慌低头:“监狱长。” “把0320放出来吧。” “是,监狱长。” 狱警将枪别在腰后,去开身后的铁门。 余惜凑近准备进去,被谢烛罗一把拉了回来。 余惜也惊险收回差点儿落空的脚。 “不了解的地方不要硬闯。”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像是教育她一般。 余惜乖乖低头:“谢谢狱长。” 谢烛罗松开她手臂,示意旁边的狱警:“下去把人带上来。” “是。”狱警打开门边的灯,照亮了水牢里昏暗的场景。 里面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一道爬梯由门口延伸到水里。 水质奇黑,隐约能看到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在下方游动,大概就是毒蝎子和蛇之类的毒物。 余惜目露焦急地看向万如初。 她的脖子被项圈锁住,被吊在顶部天花板上的铁链提拉着,同时她的双手无力地被墙壁两侧的铁链拉着,胸部以下的身体都沉沉地扎在水里。 狱警穿着防护服爬到水下,余惜才看到爬梯底部还连接着短短的一块平板。 他拿出钥匙解开万如初脖子和手上的镣铐,有些粗暴地拍了拍她的脸:“0320!醒醒!你可以出去了。” 万如初虚弱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余惜担忧的眼神。 余惜问:“哥哥你没事吧?” 谢烛罗闻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拧着眉看向万如初,眼底不喜。 万如初也明白过来余惜是在掩饰她的性别,便没所谓她的称呼,忽略谢烛罗不善的目光,勉强扯唇笑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余惜脸上忧虑的神情却没减半分。 万如初正要从水里爬出去,一转眼忽然察觉到余惜的异样。 余惜捂着胸口,一阵心悸得厉害,此刻头晕目眩,站在边缘的身体摇摇欲坠,一瞬间头朝下就要栽到这水里来。 万如初瞪大眼惊声:“余惜!” 她提起力,从水里冲到余惜下面,打算在余惜掉下来后拉住她会往水里下沉的身体。 然而,等她一头扎进那水里的位置,抬头看,却发现预想中的惊险场景没有发生。 余惜的上半身本来已经探出了边缘,就悬在水面上方,可下一秒她腰上却忽然横出一只手,将她抱了回去。 谢烛罗低眸看着晕在他怀里的余惜,好看的眉皱了一下。 他叫来卫生室的人,将人放在担架上,让他们把余惜送去卫生室治疗。 万如初随意扯掉腿上和腰上趴着的毒蝎子以及缠绕的蛇身,踉跄着步伐跟去了卫生室。 谢烛罗没跟着去,回了办公室。 卫生室里的主任意外的年轻,叫弥洛。 见到被匆匆抬进来的担架上的余惜,夸张道: “我都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怎么一见就是个死的?” 万如初不悦:“她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弥洛挑挑眉:“原来如此。” 他上前在余惜身上左右检查,显得有些轻佻。 万如初皱着眉:“请你认真检查。” 她至今能多次受伤还瞒住了自己性别,就多亏了这离经叛道、寻找乐趣的弥洛。 当初她入监,知道如果自己成为这监狱里的唯一一个女囚,灾难一定会接踵而至。 所以在入监体检时,她试图用自己千辛万苦藏起的钱贿赂主检医师,让他帮忙隐藏自己的性别。 当时她遇到的就是弥洛。 意外顺利的是,她只是刚说出目的,弥洛就答应了她,并且没有收她的钱。 甚至还主动承诺会一直帮她打掩护。 万如初问过为什么。 当时弥洛随意摊手地说着: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想和你玩这个游戏,看谁会第一个发现你女扮男装。 她兵行险招的求生方式只是他口中打发时间的游戏。 任谁听到弥洛的话都足够气愤和觉得荒谬。 不过为了求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万如初毫不犹豫答应,并在他的掩护下一直在这监狱里待到现在。 弥洛听到万如初担心认真的语气,倒是起了丝好奇心:“你一直独来独往,这女囚才入狱一天,就引起你的同理心了?” 他自言自语着:“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不设防了?” 弥洛低头像打量物件一样看着余惜,“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就是个女的吗?” 万如初不耐烦:“你快救人!” 弥洛瘪瘪嘴:“别以为我顺着你,你就可以对我随便发火。” “小心我拆穿你哦。” 万如初没理。 弥洛这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接触这么久以来,万如初知道,他是最不可能提前结束自己游戏的那个人。 他的恒心和毅力超于常人。 否则又怎么能十年如一日的泡在实验室里? 监狱里的人都叫他医疯子。 因为他喜欢把这些囚犯当成自己的试验品来检验自己新发明的药品的效用和禁忌。 而谢烛罗对此,堪称纵容。 毕竟这么久以来,弥洛手下也从未出现过伤亡。 虽然囚犯们性命无忧,但仅仅只是被当作试验品,那段时期就格外难熬。 中毒,腹泻,呕吐,麻痹,等等折磨得人痛不欲生的症状,让人觉得, 不死,也胜过死了。 弥洛从一个装着各种未知药瓶的盘子里翻出一个,扔给万如初。 “你中毒了,别死在我这。” 万如初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镜子。 她的嘴唇和脸色已经发青发紫,难看至极得像一具尸体。 她捏着药瓶,瓶上面没有任何正规标识,只有弥洛潦草的英文: 解百毒。 “又是试验品?” 万如初犹豫着没喝。 之前弥洛也把受伤的她当成过很多次小白鼠试验自己新研究的药。 弥洛头也没抬,万如初却能透过他的语气,看到他此刻正翻着的白眼。 “爱喝不喝,死了最好。” 万如初无奈扯唇,打开药瓶喝了一口。 药液很快划过喉咙,没留下任何感觉,就像没喝一样。 不过很快,她感觉自己麻木了许久的味觉恢复,一阵清凉。 模糊的意识也清醒了,眼前的视野也更明亮了。 “你这个很成功。” “要你说。” 弥洛检查完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症状后,随意开口: “她完蛋了。” 万如初心口一紧,“她…她怎么了?” 弥洛奇怪地看了一眼震痛的万如初。 她竟然真的这么在乎这个刚到的女囚。 他莫名心里发涩。 大概是吃醋了。 弥洛不爽地想。 万如初在这个监狱里从始至终依赖的人只有他一个,怎么可以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分走她的注意力? 弥洛垂眸盯着余惜,眼里一片冷意。 万如初急声追问:“你说话啊,她怎么了?” 弥洛轻描淡写:“先天性心脏病,没几天好活了。” 说完,他观察起万如初的表情。 万如初满脸震惊,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哀伤。 “怎么会?就算是心脏病,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弥洛却被她茫然伤心的神情搞烦了,改口道:“骗你的,她没事。” 万如初一怔,转眼怒道:“你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弥洛讪笑:“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意她嘛。” 万如初抿着唇看他,眼底满是不赞同。 弥洛摸摸鼻子。 “不过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是真的,不按时吃药也就算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过度劳累,才会昏厥。” “但凡多几次,我刚刚说的话也不假了。” 万如初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余惜,忽然语气有些郑重地说: “弥洛,你一定要救她,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弥洛握紧拳头,想委屈质问,这女囚能比他重要吗? 但他看得出来,万如初对这个女囚的态度很认真,不容许他开玩笑。 弥洛不情不愿道:“行吧,我保她好好的。” 万如初抬眸一笑:“谢谢你,弥洛。” 弥洛轻哼一声,有些傲娇。 … 结束矿上劳作已经是晚上九点。 每个人离开前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防止囚犯私藏重晶石离开。 握戈排在队伍中间。 前面忽然闹出一阵动静。 “监狱长明确下过命令,矿上的东西,所有人不得私自带走!” “现在你居然敢把监狱长的话当成耳旁风,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肥胖的男人被电棍打翻在地。 雨点似的重击落在他胸部以上的地方,很快地见了血。 这个胖子是监狱里的百货通,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渠道,可以运一些东西进来,也可以送一些东西出去。 对于这些动作,谢烛罗没有将其往死里禁绝。 毕竟,他也懂得,适当的利益和放松能让这些囚犯更心甘情愿地干活儿。 但如果想要私运矿石,自然要另当别论。 最好,打死处理。 地上的胖子很快没了挣扎的动静,被两个狱警拖走。 握戈握紧手里的小块儿重晶石,正准备丢走,尼安却忽然出现。 他听说抓了一个想要私运矿石的人后十分愤怒,声音冷厉地警告众人不要犯禁。 一旦查到,不死也要脱块皮。 说完,他严肃地沿着队伍巡视,目光逡巡着每个可能私藏矿石的囚犯。 忽然,他脚步顿住。 所有人一看,尼安正好停步在握戈的面前。 这不禁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尼安抽出电棍,毫无征兆地一棒捶在握戈挺实的后背上,发出令所有人肉痛的响声。 握戈状似站不稳,一瞬间踉跄着弯了腰。 尼安居高临下地问:“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看似尼安忽然对握戈发难,让所有人以为尼安早就看野性难驯的握戈不爽了,所以才借机报复。 没人发现的是,握戈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手借由一个摆动,手里的东西就精准地被他丢到了尼安的鞋子里。 尼安小腿不着痕迹地一压,让东西慢慢滑到鞋底。 避免重物砸到靴底,传出响声。 尼安眼神环视,轻蔑吐字: “你们的眼神要像哈巴狗。” “而不是狼。” 见没人和他对视,尼安视线缓缓收回,走了回去。 去浴室洗漱完,所有人被狱警赶回囚房。 握戈在这期间一直没碰到0324。 此刻囚房门打开,他心中好像有丝期待: 0324正坐在里面。 然而囚门彻底打开后,他缓步走进去,都不用环视,就可以得出结论。 她不在这个小小的囚房里。 还没回来? 握戈在囚门关闭前骤然走了出去。 晚上的囚门只要检测到囚犯进入,就不会再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会允许进出。 而握戈现在出去,只要过了十一点,就再进不去这个门,到时候被巡夜的狱警发现,势必又是一顿重罚。 握戈自然明白这些,但他还是想知道0324去哪儿了。 他不想,那唯一的花香…消失的那么快。 为了方便管理,部分狱警的办公室就在监区内。 握戈知道地方在哪儿,一路跑过去,找到了尼安。 尼安瞥见不速之客,眼疾手快地藏起桌上的东西。 见是他自己的“帮凶”,刚刚那丝紧张也就消失了。 “你怎么过来了?” 尼安让人进了办公室,随后关了门。 握戈开门见山: “你知道0324去哪儿了吗?” 尼安眉宇一抬,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 尼安轻轻一笑:“想知道?” 握戈压迫性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尼安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知道,明天就多给我带几块出来。” “就这么一块儿可不够。”他不知从哪里掏出那乳白色的重晶石,随意握在手中把玩着。 握戈说:“带出来一块儿已经很不容易。” 尼安说:“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想0324安然无恙的话,最好想尽办法达到我的条件。” 握戈骤然欺身上前,掐住尼安脖子:“你威胁我。” 尼安抬手,手里的枪指着他:“松手。” 握戈偏头看了一眼,松了手。 尼安松了松脖颈处的衣领,说: “你敢对我动手,我一枪崩死你都不足为惜。” 握戈沉着脸没说话。 尼安却缓和了神色,姿势有些散漫地靠着桌子。 “我们各退一步,你每次出来给我带三块,刚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握戈冷脸:“我们交易的前提是0324,她有事,我们这交易就做不成。” 尼安看着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忽然笑出声。 “没想到你这么紧张那个小绵羊。” “不过啊。” 握戈追问:“不过什么?” 尼安瞥向他:“不过你的担心完全多余,我想,以后的日子你有事小绵羊都不会有事。” “什么意思?”握戈厌烦这样打哑谜的对话。 “她已经被监狱长特聘为生活助理了,之后不会回到监区,所以你担心的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基本上都不存在。” 握戈一怔。 生活助理? 握戈说不清心里骤然浮现的失落是为什么。 只是一个下午,她的境地就天翻地覆,不再需要乞求他的帮助了。 握戈面部绷紧着,无言离开了尼安的办公室。 见人走后,尼安摸了摸自己被掐得有点儿红的脖子,低声骂道: “该死的狼崽子。” 等握戈那家伙没了价值,他再来报今天被挑衅的仇。 他尼安,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向来睚眦必报。 不过现在令他有些诧异的是,握戈这样野性难驯的家伙竟然也有了木头表情以外的神色。 看来还得好好拿捏小绵羊,这说不定是个驱使握戈的好鞭子呢。 回到囚房后,握戈就一头倒在床上。 房间里狭窄而黑暗,握戈狼一样精锐的眼睛仍睁大着望着虚空。 他睡不着。 过去几个月,他躺在床上都是这样难以入眠。 那时他习惯了在失眠的时候健身、练武、发呆,整夜过去后,也没觉得疲惫。 可今天白天体会到那种瞬间困意来袭的感觉后,此刻再睁着眼毫无睡意,竟然觉得晚上的时间有点儿难捱。 握戈一动不动地凝神回想着那股勾起他睡意的香味儿。 却只觉得很模糊、很淡、很远。 或许只有再闻一次,才能清楚的记下来。 握戈身体动了动,侧躺在床上。 鼻尖嗅到枕头上一缕非常淡的香气。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试图让自己入睡。 一分、三分、十分… 他松开快要让自己窒息的枕头。 上面已经满是他自己的味道,再闻不到0324的香味儿。 握戈泄气似地将枕头扔到一旁,下了床,开始和从前一样的打发失眠夜晚的活动。 从今晚以后,他不会再想0324的存在。 第8章 托底工具人 谢烛罗忙完回到生活区,打开冰箱拿水,看见里面用保鲜膜包着的汤锅,一顿。 做汤的人现在还在卫生室。 如果她不回来,明天早上他的早餐是否有着落? 他并不想吃食堂的饭,那些所谓的大厨为他定制私炒的菜也不合他胃口。 谢烛罗喝完水,出门去了卫生室。 弥洛正沉浸在自己的药理研究里,连外面什么时候进来了人都不知道。 卫生室里只有一个拉着帘子的病床,谢烛罗直接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了安静躺在病床上的0324。 谢烛罗走到弥洛的桌前,高大的身形瞬间遮盖了弥洛眼前的光,弥洛抬头正要叫人走开,见到是谢烛罗,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没事吧?” 弥洛随口反问:“谁?” “…0324。” 谢烛罗的回答成功把弥洛沉迷在研究里的注意力吸引了出来。 “她当然没事啊,要是有事早就叫人送去火葬了,还能躺在我的卫生室里吗?” 毒舌完,弥洛狐疑看着他: “你怎么也这么关心这个女囚?还特意跑过来问我关于她的情况。” 谢烛罗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她是我的生活助理,厨艺很好,明天早上我需要她做早餐。” 弥洛挑眉:“那还真是稀奇。” “不过有个做饭合你胃口的人也好,就没见过你这么挑剔的人,差点儿给自己挑出胃病,拿我的药当饭吃。” 弥洛不满地抱怨:“我这儿都快被你吃穷了。” 谢烛罗对于他夸张的说法不置一词。 “她什么时候能醒?” 弥洛说:“你把人带走吧,给她定个闹钟,明早就能醒来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谢烛罗点点头,指使他: “你把她抱我那儿去。” ? 弥洛说:“我可不抱,少指使我。” 他举起自己一只瘦弱的胳膊,控诉道:“你看我这体格抱得动吗?” 谢烛罗看了一眼,决定不为难他了。 他走到病床旁,掀开帘子,望着病床上的人,手上没犹豫,将人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动作间没有一点儿吃力。 弥洛见状打量了几眼,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谢。” “你知道什么是面相吗?” 谢烛罗当然知道,但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问这个。 弥洛神色认真,盯着他说: “我在涉猎中医学的时候了解过面相学…” “以我的观察,你和这个女囚的命迹从她入狱时就和你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谢烛罗一怔。 弥洛见他这样,却骤然发笑: “我胡说八道的,你还真信啊,谢,你可是变傻了。” 谢烛罗拧眉,“你真放肆了。” 弥洛努努嘴:“给你开个玩笑,别那么当真嘛。” “反正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吗?” 谢烛罗不再多说,抱着人大踏步离开。 弥洛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逐渐玩味。 “但是谢,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真心话吗? 所以,我刚刚说的不是谎言啊。” 弥洛笑了笑。 真有意思。 … 生活区是一个两层的复式套间。 二楼有两间卧室,主卧在生活区的北方,客卧则在东方。 两间卧室均有一扇斜对着的落地窗,朝着客厅,打开就能看到彼此。 谢烛罗将人抱进房间,放到床上后便很快松了手。 离开前无意瞥到床上的人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禁想到了刚刚弥洛那句玩笑话。 命迹交织? 当时乍然听到这句话,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和0324会有什么匪浅莫测的交际存在。 现在想来,哪怕是平时见到后毫无印象的人,不也命迹交织了一瞬吗? 所以弥洛这句话,代表得了什么呢? 他倒是会故弄玄虚、引人联想了。 谢烛罗不再去想。 第二天。 荒岛五六点的天空阴沉沉的。 一阵突兀的闹铃声从客卧的床头响起。 谢烛罗确实听了弥洛的话给余惜设了闹钟。 床上的人很快被叫醒。 余惜醒来后环顾这间封闭的房间,走到落地窗帘前,一把拉开。 不期然和落地窗右前方房间里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谢烛罗没有尴尬停留,系上脖子前的最后一颗扣子,转身出了卧室。 余惜刚准备去洗漱,房门恰时被敲响。 打开门后,谢烛罗充满攻击性的深邃浓颜就这样出现在了余惜眼前。 余惜说:“早安,狱长。” 谢烛罗言简意赅:“准备早餐。” “是。” 见他交代完,余惜正准备关门。 谢烛罗转身的脚步却停下,回过身看向余惜, 余惜紧接着止住了关门的动作,询问:“狱长您还有事吗?” 谢烛罗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短袖囚衣,说:“岛上的天气易变,今天温度低,自己去找艾米斯领衣服。” 余惜一愣:“…好,谢谢狱长提醒。” 谢烛罗嗯了一声。 余惜洗漱完后老实地给自己铐上了脚链。 来到厨房,她很快熬好一锅细腻的海鲜粥并一小碟酸辣土豆丝和凉拌西兰花,送去了餐桌。 “狱长,您的早餐好了。” 谢烛罗从办公桌前抬头,大半张脸掩映在他背后巨大的尖拱形玻璃窗里透出的暗沉光线里,配上他此刻一丝不苟的黑蓝色警服,竟给人一种极度威严的感觉。 就像一个暗黑孤独的掌权者。 谢烛罗敏锐察觉到0324望着他失神的那一瞬间。 他合上笔盖,黑色软底皮靴走在地上静默无声。 他走到她身旁,问她:“你准备了什么?” 余惜低头:“海鲜粥和开胃配菜。” 谢烛罗说:“嗯,可以。” “顺便去帮我温一壶酒吧,我一会儿要喝。” 余惜退到一旁,留出更多的空间让他通过,并答应着:“我知道了。” 厨房旁有一个高达两米的酒柜,余惜就近拿了一瓶意大利文的酒。 谢烛罗端正坐到餐桌前,望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碗筷,眼底松泛。 见余惜拿了酒过来,他放下喝了一半的粥说: “一会儿去趟卫生室吧,弥洛开了你的药,要按时吃。” 余惜有些诧异:“好。” 谢烛罗似乎有些忙,说完这句话,一直到吃完早餐都没再说话。 余惜收拾完后,便轻手轻脚地去了卫生室。 弥洛此刻并不在卫生室,药是由另一个卫生员交给余惜的。 “弥洛医生说要你定期来检查,最好一周两次。” 余惜答应了。 然后去了监区的食堂。 此刻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谢烛罗没说她怎么解决自己的饭,所以她不会用他的东西做自己的饭吃。 现在去食堂正赶上规定的用饭时间。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里面高亢的说话声。 “德雷克那个傲慢的家伙居然这么贪婪,敢趁没人的时候偷跑到矿上偷矿,简直是胆大包天。” “今早尼克把所有人叫过去观看德雷克被处决的画面,无非就是在威慑我们,但我觉得,尼安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伙比暴躁的德雷克更让人觉得虚伪讨厌,他和德雷克一起死了就好了。” “少说些这种没意义的话吧,说不定你这种狂妄的话语被莱姆监听到,传到狱长或者被尼安得知,你就完蛋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轻浮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况且,难道你们真相信在这里待了几年的德雷克会那么愚蠢莽撞地去偷矿石?那不就是找死吗?那家伙虽然暴躁没脑子,但也不是完全的傻。” “要我看,那估计就是那群戴帽子之间的一场阴谋,只要想想德雷克妨碍到谁了,事情不就一目了然吗?” 几个壮汉埋头想了想,瞬间明白过来: 是尼安! 不过他们都心知肚明了,其他人未必不知道。 这样的事情只要大体上不出错,不影响到监狱的运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只是一群被困在这里的囚犯,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根本不可能为谁伸张正义。 无意间听完这些后,余惜便低着头快步行走,试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完饭就离开。 然而只是刚走到打饭的窗口,余惜就整个人被拦腰抱住,深深陷入一个男人的冰冷怀抱。 男人的头紧紧地埋在她的脖子间,鼻尖深嗅,仿佛要吸出她的魂魄。 余惜轻声:“你?” 她和男二还没互换名字。 握戈将人搂紧,不发一语。 “你放开我。” “回来。” “什么?” 握戈松手,直视着她:“你回来。” 他让她回去,和他一起住。 昨夜比以前任何一个失眠的夜晚都要难捱。 所以当他在这里见到余惜的一瞬间,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去触碰那个令他熟悉且着迷的味道。 他的眼神笃定而有力:“我会保护你。” 余惜却偏头躲过了他的眼神。 “不用了。”她拒绝。 掰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她。 “我现在不需要人保护。”她冷漠道,“而且你也保护不了我。” 她的意思直指握戈当初伤人的话。 “你说过你不想因我而受伤,怕我拖累你,我现在已经成全你了,所以你放手。” 握戈垂眸,眼底闪过后悔:“是我不对。” “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他学不会软化语气求饶,但眼底已经隐隐有丝无助和委屈。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助眠的物件儿。” 余惜猛地扯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握戈在她身后说:“0324,你不也只把我当成一个临时的保护伞吗?” 他缺少对情感的了解,不代表他没有洞察力。 余惜脚步一顿。 回头没所谓地看着他。 “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你了,满意了吗?” 握戈骤然捏拳。 望着余惜的眼睛里变得冷漠凶残。 “你会后悔对我说这样的话的。” 余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沉寂已久的爱恨系统404忽然上线: “宿主,你想甩掉男二。” “是吗?” 404被余惜的反问弄得卡顿一瞬。 “不是吗?” 余惜先问道:“男主的爱恨值是多少?” “当前谢烛罗恨意值0,爱意值1。” 余惜轻笑: “看看,这多低,男主对我的态度这么平淡,说明我还无法完全依靠他在这个监狱里安然活下去。” “在攻略男主之前,我需要人为自己保底。” 404接话:“所以男二,就是你托底的工具人。” 她失笑:“工具人…” “好词。” 第9章 他的梦游症 “检测到编号:0。” 余惜被莱姆的机械声拦在门外。 “狱长现在不许任何人进去。” 余惜忽然觉得有些麻烦。 “请问莱姆,通往生活区的门只有狱长办公室里那一扇吗?” 一阵电流声后,莱姆无情开口: “你无权知道相关的信息,请安静在外等候,0。” 余惜闭了嘴。 她靠着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站了大概大半个小时左右,在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谢烛罗看到她一脸虚弱,微讶出声。 “不舒服?” 余惜强颜:“没有…就是有点儿饿。” 说完她不好意思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烛罗为她的话发了下愣。 意识到自己没有交代她要怎么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 “之后你可以在做饭前预留出自己的份量,厨房里的东西一般来说,你可以在职责内随意处理。” 余惜点头:“知道了。” “进来吧。” 谢烛罗见她面容虚弱,便没强求她给自己准备什么新花样了。 而是自己走到西式厨房,拿出洗好的蔬菜,随意弄到碗里,挤上沙拉酱,打算随便吃几口。 余惜见状,说:“您这样吃很快就会饿的。” 谢烛罗反问她:“你还有力气为我准备一餐午饭吗?” 余惜眨了下眼,点头:“可以的,但是我可能需要先吃点儿东西。” 说完,她试探性地抬眼,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谢烛罗还是把碗里的沙拉吃完了,然后用水将碗筷冲洗干净。 随后绿色的眼眸在她身上定了一瞬:“可以。” 长腿一迈,转身往楼上走去,丢下一句: “我等你。” 余惜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便转身去厨房吃点儿东西然后准备午饭。 谢烛罗一进卧室,就脱去了身上的警服,一并脱下了里面的白色打底,露出他光泽有力的宽阔身躯。 他从衣柜里随意挑出一件款式较为休闲的黑色长袖穿上,抬步走到唱片机前,换上一张唱片。 安静又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 谢烛罗打开对着岛岸的窗,凝神望着外面层叠起伏的海浪。 依旧阴沉的天气,无人在意的荒岛,罪恶滔天的监狱。 耳边传来的音乐逐渐有些忧郁。 忧郁中又掺杂着隐隐的沸腾,像受了伤无法腾飞的鹰,驻足在峭壁上,望着远方,渴望飞越大海,到达彼岸。 很快。 一曲完。 “狱长,午饭好了。” 谢烛罗回眸,眼底晦暗的情绪悉数褪去。 因为图快,所以余惜就用早上剩的虾仁蛤蜊还有蟹黄,做了一碗海鲜蛋炒饭,味道鲜且美。 谢烛罗看起来很满意。 他吃饭时的表情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愉悦,只能通过他略显松弛随意的动作看出他的心情。 余惜收拾他吃得一干二净的碗,才发现他居然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无论吃什么,不论好吃与否,都会吃完。 谢烛罗倒出一杯水端在手里,看向余惜时的神情无端有些冰冷和压迫。 见后者很快被他的眼神吓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便压了压眼睫,说: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早上六点,都不要来打扰我。” 余惜一怔,“那晚饭?” “不吃了。” 谢烛罗抬步离开前,对她叮嘱,: “入夜以后,把门锁上,知道吗?” 余惜不解但听话地点头。 随后她听到谢烛罗上楼后门锁咔哒一声锁紧。 余惜的目光悠悠落在谢烛罗的房间处。 心里想着今晚是绝不可能安稳待在卧室的。 她看出今天谢烛罗状态的不对劲,所以今晚可能会是一个攻心的好时机。 … 入夜。 窗外灰沉沉的天空下了雨,海浪拍打的声音格外激烈。 余惜关上卧室的窗户,外界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开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上面显示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洗漱完,余惜穿好衣服躺在床上。 毫无睡意,把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外。 从中午谢烛罗回到卧室一直到现在,余惜都没见他出来过,甚至什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在这期间,余惜一直没有展现出对他房间的好奇,而是尽一个生活助理的职责,清洗衣物、打扫生活区等。 因为她担心这里面会有监控,而谢烛罗保不齐会用监控看她的行动轨迹。 所以今夜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是她刻意去接近,不然别说攻心了,命先交代给对方了。 谢烛罗卧室。 房间里燃着一根光线黯淡的蜡烛,天花板上被投射出一个巨大到有些诡异的身影。 往下看,房间的主人屈着一条长腿坐在地上,宽阔的后背颓废地靠在床尾板上。 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毛绒地毯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褐色痕迹,是他手臂上划出的几道伤口流出的血。 这些伤口正是由他右手握着的匕首造成的。 男人本该如宝石一般的绿色瞳孔此刻像是灰败了一般,只透露出无神的冰冷。 很快,男人的手动了动。 大掌撑在地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会以为他此刻是清醒理智的。 谢烛罗缓步走到窗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性的人偶,五官糊成一团,唯独眼睛里的冰冷和高高在上的神色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去死。”谢烛罗冰冷启唇,匕首狠狠扎进人偶的心脏,“你的位置是我的。” 又是一刀。 “没有人可以踩在我的身上,没有人敢质疑辱骂我的存在。” “我会取代你。” 一刀又一刀。 人偶的胸口被捅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洞穿了它的背。 人偶的头歪倒,整个身躯也歪倒在沙发的扶椅上。 它冰冷的眼睛再没了威慑力。 谢烛罗嘴角勾出一个微末嘲讽的弧度,将匕首猛地插进它的头颅正中间。 他缓缓抬起左手,望着手臂上交叠的伤口,绿色的瞳孔里释放出嗜血的冰冷。 “这是你带给我的伤痛。” 他低头舔舐了一口,血腥味儿在口腔内蔓延。 “但我以它为荣。” 他抬头,看向如失败者一样垂头的人偶,轻蔑且傲慢地宣告: “因为我胜过了你。” 余惜在听到对面的开门声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出门的时候,判断出外面的脚步声恰好是往她这边的房间来的。 大概几秒后,她房间的门把被人按动。 没按开。 外面的人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打开门。 试图开门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但很快,门外响起谢烛罗低沉的吩咐: “开门。” 余惜眼睛一亮。 机会已经递到她手里了。 余惜揉了揉眼睛,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先是贴在门上,试探地开口:“狱长?” 突然被回应,此时的谢烛罗就像是遇到了设定以外的事情,需要反应时间。 一两秒后,他的声音和刚开始时一样,重复:“开门。”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 余惜缓缓拉开门,看到了面对着她站在黑暗里的人。 除了微弱的身形轮廓可以看见外,谢烛罗的样貌身影几乎都隐在了黑暗里。 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浑身透露出一股阴沉的气息,压迫感极强。 余惜鼻尖,还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狱长?您…”她边说话边试着去开灯的动作被门口的男人察觉。 谢烛罗一把将她的手摁在墙上,冷硬的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背。 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做什么?” 余惜想抽出手,却是徒劳,求饶似地抬头看他:“我打算开灯…我看不见您。” 男人默了一下,收回手:“别开。” 谢烛罗的一言一行都让人觉得极为正常。 可余惜却偏偏察觉到异样。 首先他白天已经叮嘱她把门锁好,那么现在他就不会自相矛盾地来她的房间,还是三更半夜。 也就是说,现在的谢烛罗根本不清醒。 余惜终于想起,原书的后半部分提到的,男主在女主的陪伴和开解下而治愈消失的—— 梦游症。 “母亲。” 余惜吃惊抬头。 果然是梦游症没错了,他居然叫她母亲。 要是他清醒过来知道这件事,会想立马灭了她的口吗? “狱长?我不是…” “母亲,我已经不是狱长了。”他打断她,冷漠地垂眼:“您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能被迫在一个荒岛监狱里苟且偷生的小小监狱长吗?” 谢烛罗抬脚走近一步:“他死了。” 仿佛犹嫌不够,他在“母亲”面前重声强调:“您最爱的人刚被我杀死了。” 余惜适时表现出吃惊的模样:“您说什么?” “觉得很诧异是吗?”他对她的吃惊果然轻嗤一声。 “母亲,我杀了他,就可以替代他,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站在别人的头上,而不是像小时候一样被人欺凌。” “您相信的所谓爱情根本给不了您任何的保护,是我,带您走到他面前,并夺走他的一切,让您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原来在男主的梦游症里,他的母亲没有死在他八岁那年,而是看着他成长为了后期的杀伐果断的掌权者。 余惜面露茫然:“我不是您母亲,狱长您怎么了?” 见“母亲”仍执迷不悟,逃避现实,谢烛罗语气骤然发沉: “母亲!我说了我现在不是狱长!不再是那个小小的狱长!就算您不想相信也无法改变我已经杀死那个人并成为新一代家主的事实。” 余惜佯装被他吓得后退一步,“狱…狱…” 感受到空气里的气压越来越低,余惜终于“害怕”地改了口:“烛…烛罗。” 然而她亲密的叫法没有让男人的心情好起来。 谢烛罗在黑夜里扯出一个讥诮无比的笑: “您从前都叫我小烛。” “果然,那个男人永远在您心里比我重要。” 我永远也无法改变你,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小时候的我。 谢烛罗高大的身形像一座从内部瓦解的小山,骤然轰塌,摔倒在地。 余惜上前,扶起他的身体,仿佛皱着眉凝视了很久。 目光疑惑中带有一丝心疼。 良久,黑夜的空气中响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 “狱长,如果我没有当您的生活助理,或许我早已经受尽凌辱成为一具尸体了。” “是您让我知道,哪怕生活已经陷入无尽黑暗,也依然可以在缝隙里找出一丝光,继续往前走。” “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痛苦,但我相信,前路也一定有一束光在等着您。” “这束光也会带着您从痛苦中走出去,从黑暗中走出去。” “我真诚地祝愿您。” 这段话好像化作一缕香气,深深探入谢烛罗荒芜的心原。 万物复苏。 第10章 珍贵樱桃 海浪平息,换来清晨的静谧。 六点。 床上的男人准时从床上苏醒,透绿的瞳孔里布满警惕之色。 等见到熟悉的布景后,眼底的警惕才渐渐褪去。 谢烛罗从床上坐起来,凝神在脑海里搜刮着昨晚的记忆。 一片空白和模糊。 谢烛罗打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洗脸。 像是受到刺激似的,脑海中剧烈地划过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带来一丝抓心挠肝的烦躁。 谢烛罗不自觉蹙了下眉。 他走出浴室,下意识掀开床边的窗帘,目光落在下方的客厅。 见到餐桌上摆好的五谷早餐和热牛奶时,谢烛罗视线一抬,看向厨房。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到戴着镣铐的细瘦脚腕偶尔左右走动着。 偶尔被镣铐磨到的脚踝,露出一小片有些深的红痕。 或许那个镣铐对她来说太重了。 谢烛罗放下掀开窗帘的手,穿好衣服下了楼。 余惜见到人,声音里流露出温暖的问候:“您早上好。” 谢烛罗点头。 余惜暗地里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仍然情绪不佳,便主动端了桌上热腾腾的香草拿铁,递给走近的谢烛罗。 “狱长,香草拿铁。” 谢烛罗一顿,接了过来。 “怎么会做这个?” 余惜说:“昨晚下了雨,今天喝这个,很暖胃。” 谢烛罗端着拿铁,暂时没动。 他坐到餐桌旁,打量着桌上健康的早餐,全都是有利于补气提神的。 “昨晚…” 他顿住。 余惜轻声问:“什么?” 谢烛罗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昨晚你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了。”余惜立刻答道,语气轻松得让谢烛罗诧异。 他问:“听到什么?”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瞳仁仿佛微微收缩,呈现出戒备的状态。 余惜笑着说:“昨夜的雨声很大,还有充满规律的海浪声,十分催眠。” 房间的隔音向来很好,谢烛罗问:“你晚上开着窗睡觉?” 余惜认真点头:“对,我只开了一条缝,让我听到这些声音,从小我就喜欢在阴雨天气听着雨声睡觉。” 说完,很快她又补充: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能安心睡得很熟。” 谢烛罗似在考量她话语里的真实性,轻声:“是吗?” 余惜点头笑着。 眼神错开看向他手边热气减少的拿铁,她提醒道: “狱长,拿铁要冷了。” 谢烛罗蜷缩的手心微松,端起旁边的拿铁喝了一口。 入口顺滑绵密。 就是好像… 太甜了。 “去忙吧。”他平静地说。 余惜听话离开,回了厨房。 谢烛罗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放下那杯拿铁,端起不远处已经微冷的牛奶喝完了。 余惜再回头的时候,坐在餐桌上饱含压迫性的人已经不见了。 餐桌上遗留着空的牛奶玻璃杯,以及此刻已经空了的三明治包装纸。 谢烛罗打开电脑,手掌半掩住下巴,锐利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屏幕上。 电脑上播放的正是昨晚生活区各个角落的黑白监控画面。 监控里的0324所有表现都十分正常,甚至称得上尽职尽责,没有任何异常。 当看到昨晚自己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后,谢烛罗的神色陡然阴沉下来。 果然…还是和从前每次一样。 一直重复这样的场景。 谢烛罗将时间往后拉,画面一下子跳转到令他诧异的一幕。 监控画面里,他倒在0324的怀里。 0324的脸正好对着微型摄像头,虽然低着头,但她脸上的神情依然很好辨别。 怜悯,还是心疼? 谢烛罗皱着眉,将时间回拨。 画面一帧帧跳转: 他离开自己房间,敲开0324的房间,两人面对面说话的画面都清晰地投入到谢烛罗此刻的脑海里。 谢烛罗仔仔细细盯着0324的反应,最后判断出,她的一切行为都在合理之中。 虽然他仍然疑惑,怎么就这么巧,他那么晚敲门,她还没睡。 谢烛罗目光微微虚焦,陷入思考。 手指无意间按动鼠标,鼠标键恰好向下滑动,取消了监控画面下的静音。 “狱长,您一定不知道…” 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飞了谢烛罗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向生活区出来的门,手指同时关了监控的音量。 谢烛罗无端生出做贼心虚的心思。 觉得好笑。 他重新打开了声音。 电脑里低低的女声缓缓倾泻开来。 谢烛罗的视线紧盯在扶起他上半身的0324脸上。 她的黑眉似乎浅浅地皱着,望着他的脸上,带着柔软的心疼和无奈。 似乎有无数劝解他走出痛苦的话没说完。 谢烛罗一时怔住。 “这束光也会带着您从痛苦中走出去,从黑暗中走出去。” 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便瞬间落地生根了。 谢烛罗关掉了监控画面。 … 三天后。 余惜去卫生室复检。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这里见到了握戈和万如初。 在她走进去之前,万如初背对门口站在握戈病床前,似乎正说着什么。 弥洛也站在一旁,神情对握戈很是不屑。 “你说你救他干嘛?完全就是不识好歹的家伙。” 他刚说完,余光就注意到门口的余惜,不禁挑了挑眉:“你来了。” 万如初顺着弥洛的目光回头,见到余惜眼底惊喜。 余惜对她笑:“初哥哥。” 万如初从善如流地应下。 弥洛瘪了瘪嘴,看出这两人装上了。 万如初走到余惜身边,也就露出了她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 余惜笑着的目光和握戈盯过来的视线撞上时,一顿。 移开了。 握戈不自觉咬紧腮帮。 弥洛察觉到这一画面,讶异地抬眉。 这俩也有关系? 他倒是佩服这个刚来的女囚了。 不仅搞定了心防很重的万如初,甚至让这个油盐不进狼一样没人性的家伙露出了这么生动的情绪。 弥洛轻笑了笑,叫余惜: “0324,你过来吧,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余惜看向万如初。 万如初笑着对她点了下头:“弥洛医生医术很厉害。” 闻言,弥洛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余惜忽略握戈紧盯追随的目光跟着弥洛进了他的办公室。 万如初看着不回神的握戈说:“我救你不图你什么,救了你,你愿不愿意治疗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多管。” 说完,她就冷漠坐到另一旁,等着余惜出来。 握戈垂着头一言不发。 对万如初这个救命恩人,并无什么特别的态度转变。 今天他在出矿后被人围殴了。 放平时,他不会打不过,但今天他给尼安偷带石矿被发现了。 如果只是两块重晶石,他是有把握不会被发现的,但是尼安日复一日得寸进尺。 仅仅几天,尼安就要求握戈一次带8块出来,还要求纯度高、个头偏大的那种。 握戈本可以拒绝尼安,就算撕破脸他也无所谓。 但是… 握戈有些疲惫地想,他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 和从前的失眠完全不同,他的精神仿佛日夜被拷打折磨,情绪沦落失控的边缘。 越是睡不着,越是强迫自己忘掉令自己安心入眠的香气,越是适得其反,不得其法,反复不甘地想起,以至于将自己折磨的够呛。 他无法想明白。 只是一缕香气,为什么能让他如此失控。 为了能让自己好受点儿,他选择让自己接受想要继续联系和探听0324一切消息的想法。 所以他接受了尼安无理的要求。 只因尼安答应他,只要他完成了交易,尼安就会找机会带0324出来,让他见她一面。 握戈想让自己搞清,他究竟舍不掉的是那缕能治好他失眠的香气,还是0324。 这是他第二次做这么仔细的分析。 第一次是在“照顾”他长大的老狼死时,握戈待在老狼尸体的土堆前,思考着自己心里的憋闷和窒息是因为舍不得老狼还是舍不得老狼对他的“照顾”。 他那样风餐露宿地待了三天三夜。 其实,他没想明白。 但那个结果似乎早已经因为心里那种难受的感受的减轻,而变得不再重要,所以他干脆不想了。 现在却不一样,0324带给他的难受,过了好几天也依旧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所以他需要尼安口中承诺的那个机会,见0324一面。 他希望她亲口告诉他,她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答应,便是好几次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为尼安偷带石矿出来。 一旦带少了,还要被尼安用那个承诺威胁。 而今天,像是被人刻意针对。 他偷带石矿的事情被发现了。 差点儿被打死的他被尼安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救下了。 尼安的职位最大,所以哪怕有人知道他的话没那么充分正当,也只能停了手。 握戈也因此知道,针对他的人早就看尼安不顺眼了,窥见他和尼安的猫腻,便想趁机拆穿他和尼安暗地里的交易。 打死他不碍事,顺便拉尼安下位。 不过拉尼安下位的这件事已经夭折。 握戈受的伤却是实打实。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枯裂的木头一样随时会断。 还手之力不似从前强悍的他,被以前得罪的人狠狠揍了一顿。 奄奄一息,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等死。 万如初全程冷漠旁观了这场报复。 但要眼睁睁看一个从未动手和她不对付的活人死在自己眼前,万如初内心会受良心的谴责。 所以她将浑身是伤的握戈扛到了卫生室。 握戈既不知恩图报,也不配合治疗。 因此也就出现了余惜刚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按时吃药了吗?” 余惜点头:“有的。” 弥洛头也不抬,随意夸奖道: “嗯,还算比较听话,不像外面这群家伙,自己受伤,整的我多在意要给他们治疗似的。” “我看不如都去死好了,这样我还能多点儿时间多研究研究新的东西。” 余惜对他的话不发表意见。 弥洛见人沉默,抬了头。 “你和88是熟人?” 余惜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微笑说:“只是认识。” 认识? 88号那态度可不像对这个女囚只是认识会有的反应。 弥洛没再说什么,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见余惜出来,万如初第一个迎上前。 “你身体怎么样?” 余惜还没开口,弥洛已经替她接上话:“她没什么大事,情况很稳定。” 说完,他故作委屈地看向万如初:“都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 万如初说:“弥洛医生并不需要。” 弥洛伤心地抹着不存在的泪滴,夸张演绎:“你可真是小白眼狼啊,我每天工作到那么晚,眼上的黑眼圈比拳头还大,你都不能关心一下。” 万如初一怔,明知他喜欢突然演戏,但也还是真顺着他的话去看他眼下那一圈。 白白净净。 哪有什么黑眼圈。 万如初无语收回视线。 弥洛却得逞地笑了。 余惜默默感受着两人的氛围,察觉到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这一点,原书里倒是没提到过,万如初和医生之间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而且这医生,在原书里也是一笔带过,不是重要角色。 余惜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深思。 再抬眼,却像是一只慌乱的猎物一样,撞进握戈毫不掩饰的侵略眼神里。 想到对方毕竟帮过自己,余惜走过去,主动开口:“你没事吧?” 握戈眼底的侵略性瞬间消失,浮上一丝怔然。 刚才还紧盯着余惜的人,此刻却反常地低下头。 “没事。” 余惜便也把他的话当真了似的,点点头:“没事就好。” 余光看见站在病床边的人说走就走,毫无留恋的模样,握戈下意识拉住那人的手。 余惜刚转过头,抓在她手腕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陡然加大,将她扯到床上。 握戈紧紧将余惜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找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幅画面就像是握戈要意图对余惜不轨一样,万如初眼神一凌,拿起旁边的一个托盘砸到握戈头上,将余惜从人怀里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她怒声:“我真是瞎了眼救你。” 万如初那一下砸在握戈后脑勺下方,让他的脑子都昏了片刻。 握戈闷声不吭,皱了下眉缓解疼痛。 抬眼看向万如初的眼神充满敌意和攻击性。 见状,余惜赶紧上前,将万如初挡在身后。 握戈和万如初都是一怔。 万如初心里温暖,拉住余惜的手腕,防备地看向握戈。 握戈眼睫颤了颤,抿着唇。 弥洛则是看戏旁观着,觉得这画面很有意思似地笑着。 余惜对握戈说:“你以后不可以随便碰我。” 握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有些固执。 但因为他躺在床上,又肉眼可见地受了伤,反倒无端让人可怜。 余惜只说这一句,就不再开口。 她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万如初和握戈之间的氛围。 最后得出结论,看来万如初的出手相助,并没有获得握戈对她的改观,两人的关系似乎和从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之外又隐隐有些紧绷。 余惜并不觉得蝴蝶效应有什么不好。 因为她的加入,让这个原定的世界产生变化,余惜才觉得这是一群人,而不是已经被设定好一切的提线木偶。 如果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原世界,那才叫无力吧。 “如初哥哥。”余惜忽然出声。 万如初正要问怎么了,身体忽然被一阵香气包裹。 有一瞬的失神。 不止握戈,在这个贫瘠冷硬的荒岛监狱里的每个人,都有很久没闻过花香了。 哪怕万如初是后进来的人,也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花香这么美好的存在。 “收好。”余惜轻声在她耳边说。 万如初察觉到余惜往她的衣服里塞了一些东西。 “好吃的。” 身体退开时,余惜笑弯了眼对她说。 万如初愣了愣,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来。 这样的笑容在她刻意严肃扮凶了很久的脸上出现,就像是寒冷峭壁上颤巍巍绽放的一朵花,耀眼迷人,生命力冲出了裂缝。 弥洛脸上时刻挂着的玩味轻佻的神色消失,此刻望着万如初的笑容,有些出神。 “我想要你的血。” 握戈突然对着余惜出声,就像是无形中有一把不解风情的钢刀,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刚刚这种氛围。 余惜看向他:“你说什么?” 握戈盯着她脖颈上薄薄一层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无意识的咽了咽喉咙。 “我想要你的血,只要一小管。” 那缕香气一定是从她的精血中散发出来的吧。 所以那么迷人,让人无法自拔。 和老狼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用自己的牙齿咬破过松鼠、兔子的脖子。 牙齿不够尖,他就狠狠地用力磨。 当包裹着血肉的那层皮被咬破,鲜血会喷溅到他的脸上。 他舔唇,开始茹毛饮血。 此刻他也有咬断0324脖子的冲动,可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更为强势的情绪压制着他的行动,让他不能那么做。 况且老狼死后,他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捕捉猎物和杀死敌人了。 弥洛轻轻笑着:“真是个疯子。” 万如初瞪了他一眼,后者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万如初直接揽着余惜的肩膀,不顾身后握戈痴渴冷血的眼神,将人带出卫生室。 “你以后千万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余惜见她这么担心自己,笑了笑: “我现在是狱长的生活助理,而他除非受伤来卫生室,否则不能离开监区,我和他碰到的概率很小。” 万如初说:“我没想到他这么疯。” 余惜没接话。 又在衣服里掏了掏,拿出更多的樱桃,塞到万如初衣服里。 万如初惊讶:“你给我的是这个?” “嗯。”余惜说,“很珍贵,狱长特许我也能吃的。” 万如初看着手里的樱桃,红润饱满,非常诱人。 如果还在外面,这是只要舍得多花点钱就能买到的水果,尽管珍惜却不会有现在这样珍贵。 监区里的食堂提供水果,向来是两天一次,基本上是苹果和梨。 樱桃这种东西是自由的人才能吃到和想念的东西。 万如初眼睛忽然一酸,克制住了泪水。 她来这里这么久,就没让自己软弱哭泣过。 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总有一天能做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逃出去,报仇,恢复自由身。 从前偶尔也觉得这个想法虚无缥缈到可笑,可现在你看,连樱桃这种珍贵的东西她都能有了,逃出去… 为何不能? 余惜见她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再次开口: “这里还有一些,能帮我找个机会给88吗?” 万如初不解:“为什么?” 余惜低着头:“毕竟…他帮过我。” “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当了断。” 万如初无奈妥协:“我答应你。” 第11章 舍身相救? 余惜回去时正好撞见从谢烛罗办公室走出来的尼安。 尼安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绵羊。” 余惜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尼安像是诧异她这么说:“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 尼安轻笑:“88号经常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怎么样?当狱长的助理还习惯吗?” 余惜抬头:“挺好的,我很感谢狱长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还请您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任何消息。” “怎么?”尼安疑惑出声,“你和88闹掰了?” “没有的事。”余惜微笑,“只是我的工作和狱长挂钩,有义务对狱长相关的一切进行保密。” 尼安笑了笑,倒没去深究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我还有事。”尼安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她:“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哦。” 余惜微笑着没接话。 尼安不在意地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 谢烛罗并不在办公椅上,余惜走到生活区的楼梯下方,恰好撞见匆匆下楼的谢烛罗。 谢烛罗脚步慢下来,见到她,随口问了一句:“身体还好吗?” 余惜受宠若惊地抬头:“谢谢狱长关心,弥洛医生说我的病情很稳定。” “嗯。” 谢烛罗抬手将警帽端正地戴在头上,压住黑色的卷发。 深邃的眉眼里仿佛镶嵌了一颗绿宝石,此刻俊逸凌厉,在干净的脸上显得格外摄人。 余惜眼睫微压,将他看过来的视线挡在外面。 “今晚做一个奶油蘑菇汤吧,我想吃。” 余惜刚要出声答应,谢烛罗已经匆匆离开了原地。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余惜若有所思着: 看来监区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楼外,以尼安为首,在他身后站着三列狱警,整装待发。 尼安见到走出门口的谢烛罗,向来挂在脸上傲慢轻蔑的神色消失殆尽。 “狱长,人已经召集好了。” 谢烛罗脚步未停,朝着监区的方向大步前进。 尼安迅速跟了上去。 谢烛罗目不斜视:“说情况。” 尼安始终落后他一步,微微低头说:“两拨人打擂台赛,输的那方要承包明天所有人的矿上工作量,结果三局两胜后,输方不认,两拨人便打起来了,死伤无数。” 谢烛罗眉宇压着,神情冷肃。 尼安瞥见狱长阴冷的表情,心想今晚这事情绝对无法善了。 他暗自垂眸,有些庆幸那些蠢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否则今天握戈和他的事情被有心人说到狱长耳朵里,他少不了被狱长怀疑审视。 他可以说是被谢烛罗直接提拔起来的。 当时的狱警科科长并不是他,但谢烛罗来上任后不久,就将他从一个小狱警提拔为了新科长。 而老科长则是直接被谢烛罗处以极刑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进了海里喂鲨鱼。 当时,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这个冷面无情的狱长在杀鸡儆猴。 因为那个老科长无视监区规则,残暴任性,随意虐杀囚犯,所以谢烛罗用他的死告诉所有人,绝不可以违反监区制定的法度。 尽管谢烛罗和那个老科长有同样的冷血特质,但他的残暴控制在规则之内,不会让人觉得随时有把刀会落到脖子上。 当然,这并不代表谢烛罗没有老科长震慑人心。 相反,谢烛罗浑身冷肃的气质和冷血教条的行事原则,无端更让人胆寒,仅仅是对上他毫无温度的冷寂瞳孔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混乱的现场,两伙人打的不可开交,血沫横飞,个个抡起拳脚,面目狰狞地将对方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原本管制囚犯的几个狱警帽歪衣斜,狼狈地躲在一旁,有的狱警脸上还负了伤,毫无疑问,他们身上的电棍都被囚犯抢走了。 枪支一般只有科长以上佩戴。 尼安从后腰掏出枪支,对天一枪。 穿透耳膜的枪声凭空响起,争斗的双方都凝滞了一瞬。 “狱长到!”尼安高声喊出来的同时,视线压迫地环视场上所有人。 谢烛罗抬手。 跟在后面的狱警刷一下从两侧整齐有序地冲了出去,抬起手里的长枪,面目冷漠地将所有参与打斗的囚犯包围起来。 打得头破血流的囚犯们,原本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狠意,此刻顶着脑门上的枪口,稍稍收敛,放下了手里被打得半死的人。 谢烛罗冷眼扫过中间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纠结囚犯分派打擂台,后又带人互殴的“头”。 谢烛罗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砰!砰! 67号和121号腿部中枪。 子弹精准穿透膝盖的那瞬间,关注到的人几乎都能看到两粒子弹伴随着喷射的血液凿出血洞的轨迹。 谢烛罗缓声下令: “所有人,蹲下。” 有了刚刚惊心的一幕,在场的人都选择听话地蹲下抱头。 67号和121号暗中对视一眼,眼中皆划过仇恨之色。 蹲下让他们刚受伤的膝盖痛苦不已,中弹的伤口处血流的更欢了。 谢烛罗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垂眸冷声: “我有没有说过,禁止集体残杀?” 67号是一个身体壮实的中年男人,此刻面对谢烛罗的逼问,他紧抿着唇,低头一言不发。 谢烛罗将此刻还微微滚烫的枪口抵在旁边121号的额头上,缓缓转头看他:“你回答我。” 121号面容桀骜,浑身是刺,年纪也更轻,大约只有二十多岁。 他入狱前是个毒贩头子,吃枪子儿比吃饭还多。 所以此刻面对谢烛罗的威胁他毫不畏惧: “狱长,你说过,但不好意思——” 他故作无辜地摊手: “我忘了。” 一副你拿我如何的模样。 像个悍不畏死的疯子。 谢烛罗并没有被他挑衅的姿态激怒。 他刚收回枪,准备先让人将他们拖去黑水牢,121号忽然开口: “狱长,我有个建议想跟您提一下…” 见谢烛罗垂眸,他满是算计的眼底划过得意。 谢烛罗顺了他的意,问:“建议什么?” “建议…”他声调拉长,沉而狠,猛地去抢谢烛罗别在腰侧的手枪,动作矫健,爆发力强,像一头捕捉猎物的豹子。 眼看手离枪套的位置咫尺之远,他嘴角咧笑,狂乱而凶狠: “建议你去死!” 然而他自觉趁人不备时充满自信的一击,并没有让他得逞。 谢烛罗早有预料一般,从容躲开,同时手指勾住枪托,朝着他的肩膀处开了一枪,他的肩膀瞬间炸开血花。 “不自量力。” “狱长小心!” 尼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大声响起。 谢烛罗偏头,看见忍痛暴起的67号,手里拿着的匕首对准他的脖子割了过来,距离非常近。 谢烛罗脸色不变,有自信避开这一刀。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余光里近处的一个囚犯起身,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用后背挨了那一刀。 随后这人手脚利落地转身,有力的一脚踹在67号受伤的膝盖上,将对方踹翻在地后,自己也后退着倒了下来。 谢烛罗放下手里举着的枪,对旁边了一个狱警使了个眼色:“把人扶起来。” 尼安凑近,语气关心:“狱长您没事吧?” 谢烛罗看着地上满脸不甘的两人,“审问后拖去枪决吧,叫所有人观刑。” 尼安一愣。 谢烛罗转头看着他:“由你负责,闹事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尼安在他眼底看到了不容置疑的狠决。 “是,狱长。” 谢烛罗抬步离开前,似是想起刚刚还有个舍身“救”自己的人,低头看向对方。 “刚刚为什么冲过来?” 那人后背的囚服被伤口处不断溢出来的血染红也一声不吭,此刻听到谢烛罗的问题,似是无奈一笑: “狱长,我没想过。” 那人抬头看向他,谢烛罗看见他的脸时眉宇微蹙,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0320。 被他的生活助理0324在意的人。 第12章 各自偏向 余惜做好晚饭后,一直没等到人回来。 就在菜快凉的时候,莱姆的声音响起: “0,你好,狱长让我告诉你,他今晚不吃了,食物由你自行解决。” 余惜问:“可是我已经做好了狱长想吃的奶油蘑菇汤,而我又无法吃,如果就这样倒了那也太可惜了。” “莱姆能替我问一下狱长,我可以把汤给他送过去吗?” 莱姆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你的建议很有道理,狱长最厌恶浪费粮食,所以莱姆决定将你的问题转达给狱长。” “谢谢莱姆。” “不客气的,这是莱姆职责所在。” 另一边,谢烛罗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 “让她来卫生室吧。” “好的,狱长。” 狱警把人扶进卫生室的病床上坐下,谢烛罗走到帘子后,敲了敲桌子,促使在看笔记的弥洛回神。 “出来一下。” 弥洛纳罕:“你又犯病了?” 谢烛罗似乎无语,“不是。外面有个人受伤了,你给他包扎一下。” 弥洛眼睛瞪大,好奇地问:“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让你亲自带他来找我治疗。” 等一走出去看清床上的人是谁,他眼底的好奇瞬间无影无踪,变成又惊又急的模样,“怎么是你?” 万如初疑惑抬头:“什么?” 弥洛看着她背后被划开的伤口,皱眉:“怎么受伤了?” 万如初抬眼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谢烛罗没注意这边,避重就轻道: “现场太混乱,那群人不分敌我,我不小心被划伤了。” 弥洛盯着她的脸半晌,没说信不信,直接转身去拿包扎的东西。 万如初见他一言不发,她手指不自觉捏了一下,有些纠结和丝丝懊悔—— 为今晚自己冲动下做的决定。 当时她其实离混乱中心很远,没打算踩进这滩浑水。 可在看到谢烛罗他们出现的时候,她心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后来在67号偷袭谢烛罗的时候,这个想法得以实施。 她想要谢烛罗欠她一份恩情,因为她觉得这或许对以后逃出监狱很有利。 所以她才冲上去挨了这一刀。 可现在看到弥洛沉默低沉的表情,她竟有些怀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毕竟,谢烛罗确实是不好对付和敷衍的。 当时挡完那一刀,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时,她已经紧张得冒汗了。 好在,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 谢烛罗原本打算跟出去,但弥洛起身的时候一张纸被他带到了地上,弥洛根本没发现。 所以他去捡了那张纸。 谢烛罗对药理没什么研究,但即使只有浅薄的了解,也足以让他判断出: 这上面的内容是在研究怎么更好地改良紧急避孕药,从而在长期服用时能够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弥洛将旁边干站着的狱警赶出去,拉了帘子给人上药。 狱警无语嘀咕:“都是男人,上个药还这么矫情…” “说什么呢。” 听到弥洛阴恻恻的声音,狱警闭了嘴,乖乖站到一边。 弥洛低头对万如初说:“把衣服脱了。” 万如初一愣。 “你不脱,是打算等会儿顶着一个露背装,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女的吗?” 万如初抿着唇:“你说话大可以不用这么夹枪带棒。” 弥洛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找补道: “我只是不想坚持了这么久,你轻易就被人发现了,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知道。” 弥洛觉得她情绪还是不对,刚刚那句话似乎也说得不对,向来聪明的脑子此刻却像是打了结。 说多错多,弥洛干脆专心给人上药。 上药过程中,万如初一声不吭,但弥洛还是看见她侧脸上冒出的汗。 正要拿纱布包扎,帘子倏然被人拉开。 弥洛迅速反应过来,掀起被子盖到万如初身上,然后怒视来人,见到是谢烛罗时一愣。 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被咽了回去,他缓和了语气刚要开口,却见谢烛罗强势走了进来。 弥洛皱眉,手上将搭在万如初身上的被子盖的更紧。 “这样上药?”谢烛罗看着他们欲盖弥彰的动作问。 弥洛说:“这样方便尊重病人隐私,狱长你还是先出去等吧。” 谢烛罗垂眸,眸中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弥洛,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她。” 弥洛不解。 “她入监这么久以来,你为了帮她隐瞒性别,费了不少心思吧。” ! 他一句话让弥洛和万如初都心脏高悬,止不住地惊诧。 弥洛镇定得很快,察觉到被子下面的紧绷,他不自觉轻拍了拍被子下那人的背,以示安抚。 随后他抬头问谢烛罗:“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烛罗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刚刚。” 谢烛罗随意将头上的警帽取下来,露出依旧蓬松卷曲的头发,无端添了几分随性。 “你给她开紧急避孕药,就是为了帮她推迟经期,隐瞒性别的吧。” 弥洛坦荡承认。 下一秒他嫌无聊似地摊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了,没意思。” 谢烛罗说:“你要保她吗?” 弥洛原本是刚毕业的医学天才,前途无量,是谢烛罗是唯一的好朋友,在谢烛罗被弄到这个监狱后,他也想办法来到这儿,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卫生室医生。 因此谢烛罗了解弥洛喜欢玩游戏的性子。 如果游戏输了,弥洛向来不会管被他当作游戏一部分的人或事怎么发展。 所以如果现在弥洛不在乎万如初,那么现在这个游戏结束,谢烛罗会按规办事,对万如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弥洛显然也知道谢烛罗这么问的用意,但他毫不犹豫地说: “别动她。” 万如初藏在被子下的身体一僵,眼眶莫名有些湿意。 谢烛罗答应,随后走了出去。 规则是规则,但是弥洛想要这份情,他便给。 余惜拎着保温盒走到卫生室的时候,她有些诧异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谢烛罗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帽子被他摘下拿在手里,此刻正偏着头同病床上看不清脸的一个人说话。 谢烛罗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口。 与此同时,和他一起看向余惜的还有万如初。 余惜就这样不期然对上了两道视线。 她眼神左右落在谢烛罗和万如初的身上,似是不解他们什么时候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如果她早在攻略过程中对男主动了心,那么刚刚看到的画面无异于会让她患得患失,倍感失落。 由于男女主之间的交际是轻易无法斩断的,那么她接下来就会担心男女主会不会还按照原世界的走向一样生出感情? 过去所做的那些努力会不会都是徒劳? 然而真正的余惜却对此毫无波澜,接下来她只会模拟这种心态做出对有利于推进攻略任务进行的事情而已。 万如初刚想出声叫她,却被谢烛罗抢了先。 “你来了,把东西摆到桌上吧。” “…好。” 余惜将保温盒放到桌上后,便迫不及待一般关切地看向万如初: “如初哥哥,你怎么了?” 刚被揭穿了身份,现在听到余惜为她打掩护,万如初神情中掠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烛罗的神情,后者面色无波,只是眼神直直落在余惜身上。 “如初哥哥?”余惜见她没回,又喊了一遍。 万如初恍地回神,虽然唇色有些苍白,却笑着安抚:“我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弥洛把话抢过去,“后背那么大道伤口,自己看不见就当没有啊?” “心可真大。” 看着比当事人还要在意和紧张她的身体。 万如初无奈看向余惜,没有开口反驳弥洛刚说的话。 余惜急切担忧:“你怎么会受伤?” 这问题一出来,现场有一瞬间的沉默,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余惜似乎有所察觉,目光落在谢烛罗身上。 谢烛罗刚好看着她。 “现场很暴乱,她不小心挨了一刀。” 最后由他解释出来。 万如初尽量掩饰自己诧异的眼神。 狱长刚刚的话就是不承认她对他有救命之恩。 谢烛罗觉得事情本就如此,他不需要人救。 更何况在得知万如初的所作所为后,他大概已经猜到她的“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她别有企图,为自己搭建的梯子。 余惜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后像是接受了谢烛罗的说法,点了点头。 她走到万如初病床的另一边,倒了杯水递给她。 “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 余惜满眼心疼地对万如初说。 万如初弯着唇角:“你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 哪里皮糙肉厚,余惜怎么不会不知道这是她故意在谢烛罗面前营造“男人”的形象。 然而她确实是没想到,谢烛罗已经知道了万如初是女的。 余惜说:“以后一定要小心,别再让自己受伤了,不然我会很担心。” 万如初笑着点点头。 谢烛罗忽然出声:“汤呢?” 余惜一怔,仿佛才想起来,忙着去打开保温盒,将汤端到了谢烛罗面前。 谢烛罗抬手接过去,碗的外壁还保留着暖手的温度。 他端起来,旁若无人地喝着汤。 弥洛吐槽:“你倒是有口福,我这个累死累活的医生、还有一个病人都干看着你吃。” 谢烛罗对弥洛的话恍若未闻。 弥洛翻了个白眼。 余惜走到一旁,拿起另外带的一盘水果,走到万如初的病床边。 谢烛罗余光看见,喝汤的动作停住。 “你做什么?” 余惜怯声回眸:“我想给如初哥哥吃一点儿…” 谢烛罗说:“不行。” 余惜失落,正想妥协,就又听他补充道: “现在已经过了餐点了,他们的用饭时间已经结束了。” 余惜表情犹豫:“可这是水果,我可以申请让如初哥哥吃一点儿吗?” 万如初在她身后赶紧说:“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吃。” 余惜犹豫着,要将水果放回去。 弥洛却一把将其抢过去,捻了一颗葡萄喂进嘴里,“她不吃我吃。” 谢烛罗站起身,直接从他还没端热乎的手里夺过盘子,又送回了余惜手上。 “她是病人,这适合她吃。” 弥洛惊讶地瞪着眼。 那万如初也是病人,怎么没见你同意? 合着你就在乎你那小助理是吧。 弥洛瘪瘪嘴,倒不在乎几颗水果。 不经意瞥见余惜偷摸给万如初嘴里塞了水果,他转头去看谢烛罗的反应。 以他的敏锐性和洞察力,余惜那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但他却假装没看见。 弥洛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 谢烛罗这家伙,居然会有装傻违背自己原则的一天。 第13章 手中刀刃 狱侦科。 暗沉的天光从方形的小通风窗口爬进审讯室。 一个狱警拿着水管百无聊赖地冲着地面上黑红的血水,对67号和121号进行了一夜酷刑的折磨,他的五感已经对这些气味儿免疫了。 成功撬出消息的尼安,大踏步离开审讯室,去找谢烛罗。 他将手里的审讯记录放到谢烛罗桌上,说: “他们合谋制造混乱,是想挟持您登船越狱。” 每月中旬,会有一艘专门朝监狱拉送物资的货船。 67号和121号原本合计偷偷混进上下搬运物资的箱子里,偷渡离开,但因为看守太严,一直没找到机会。 所以他们才制造了那一场暴乱。 有决心,有手段,但还是低估了谢烛罗的能力和对这座监狱的把控程度。 谢烛罗问:“人处理了吗?” 尼安点头:“都扔进海里了。” 谢烛罗忽地转移话题:“矿上挖的怎么样了?” 尼安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极快地观察了一眼对方的脸色,谨慎开口: “除了偶尔有几个想要偷带矿石的家伙外,矿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目前已经开采了将近三分之二了。” “尽快吧。” 尼安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瞳孔,心中一跳,“是,狱长。” … 余惜去拿药的时候,刚好遇上来换药的万如初。 弥洛在配药间,卫生室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人。 余惜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万如初。 万如初不明所以,主动问:“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余惜咬着唇瓣:“我总觉得如初姐姐有什么在瞒着我。” 万如初眼睫颤了一下。 见她眼眶微红,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失落,万如初忽地捏住她的肩膀。 余惜怔怔开口:“…怎么了?” 万如初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她摊牌: “你想离开吗?” 余惜吃惊地望着她。 万如初不由催促:“想不想?” 余惜眼底转过纠结,但很快在万如初迫人的目光下笃定点头: “想,很想。” “好。”万如初语气认真。 “其实我原本想以救命之恩博得狱长的好感,但当时我出现的太突然,或许不仅没有让他对我产生感激之情,反而让他怀疑起我有什么目的了。” 如果不是弥洛,或许她现在已经无法安稳地站在这里了。 余惜问:“你想博得狱长的好感就是为了越狱吗?” “是,但现在这个方法不行了。” “为什么?” “当时你询问我受伤原因的时候,狱长的回答就已经证明他不承认我为他挡的一刀,更不会让我用救命之恩捆绑住他,而且…他已经发现我是女的了。” 余惜吃惊,接着有些惊慌地问:“那狱长他…” 万如初摇头:“狱长没有追究。” 至于为什么没追究,万如初没有细说。 她莫名不想提起弥洛保她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没明白,当时弥洛为什么会毫不犹豫那么做,而她又为什么在当时心情酸涩。 万如初忽地定定看向余惜。 余惜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看着我?” “但如果是你的话,就已经做到了。” “什…什么?” “那天我感觉到,狱长是在意你的。” 所以在发现这个后,即使自己使的苦肉计没生效,她也没有太失落。 余惜脸似乎可疑地红了一瞬:“你…你看错了吧。” 万如初有些严肃:“不会错的,他那样教条的人,但凡有一丝纵容就足以证明你的不同。” “但是…” 想到刚刚余惜的反应,万如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些话。 “但是什么?” 见万如初一脸欲言又止,余惜就像是意会到她要说什么似的,“你是担心我喜欢上狱长吗?” 万如初愣了一下,承认:“是。” “如果我们要离开,必须谨慎再谨慎。” “我怕你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困在这里一辈子。” “你…懂吗?” 余惜眼睫微颤:“我知道的…你放心,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万如初点点头,伸手轻轻将余惜搂到怀里。 “我们会拥有自由的。” “嗯。” 余惜离开卫生室,在走廊上和一个人正面相撞。 她一时没站稳,向后仰去,那人伸出手,揽住她后腰,将她拉了回来。 余惜抬头去看,却被那人一手捂住眼睛。 余惜蹙眉去拉他的手,他却捂得更紧。 随后猝不及防间,余惜身体腾空,被他抱住离开,钻进了档案管理室。 余惜刚要拿自己一直藏着的针去刺这人的脖子,她的脖颈处就埋了一个脑袋。 余惜拿着针的手顿在空中。 “握戈。” 握戈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余惜抬眼对视:“我现在是狱长的助理,想知道你的名字很难吗?” 握戈眼珠子都不动地盯着她,嘴角忽地漾开一个笑容: “你居然主动打听我的名字。” 余惜无语地别开视线,推开他,“你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握戈定定看着她,眼神莫名有一丝柔和:“你给我的东西,我拿到了。” 余惜说:“既然拿到了,我们就两清了。” 握戈拽住她的手腕,“两清不了。” 余惜拧眉:“什么意思?” 握戈低垂着眼:“我离不开你。” 他像是意识不到自己多坦荡地说出了一句如此暧昧的话,说完后他便紧盯着她,眼神里都是执着。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如果形容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朵烂漫山花,他总会在捕猎后,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仰望那朵摇曳的花,猜测它的花香。 握戈想,那花香一定没有她身上的香气迷人,让他欲罢不能。 柔软,清新,诱惑。 余惜嗤笑:“你不是离不开我,而是迷恋我身上的味道吧。” 握戈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迷恋她身上的味道不就是迷恋她吗? 迷恋她不就是离不开她吗? “你想喝我的血吗?” 握戈摇头,说:“我想待在你身边,每天都能抱着你。” “不可能。” 握戈放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 余惜原本冷淡的脸色却又忽地转晴,语带诱哄似的: “我可以允许你亲近我,但怎么亲近由我说了算,而且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免谈。” 握戈点头。 余惜眼眸微微眯起,莫名含着危险的光: “我要你以后听我驱使,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这话一出,握戈表情明显愣住。 余惜神情又冷漠下来,强硬推开他的手,“我不会强求你,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不!” 握戈将人重新搂紧,他的声音从余惜的脖子间闷闷传出: “我答应你。” 曾经收养他的那家人也这样驱使他,命令他,把他当作奴隶和畜牲,如果他不听话就会被他们拼命地惩罚教训。 那时他知道,他们把他当作是会说话的一条狗而已。 可他是狼,不是狗,所以他狠狠地咬断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遭受了反噬。 而现在,她也说让他从此听她的话。 他仿佛变成了幼时最没有攻击性的小狼一样,只顾着追花逐蝶,忘记了自己会掉进一个多危险的陷阱里。 握戈真的拒绝不了她。 余惜抬手摸了摸埋在她脖子间的头,握戈舒服地蹭了蹭,人畜无害。 “我的安全任何时候都比你的重要,”余惜在他耳边低声吐气,仿若一个蛊惑人心神的妖精,“知道吗,握戈?” 握戈点点头。 余惜会心一笑。 握戈,握戈, 你就是我手中的刀刃。 第14章 给她的汤 “这里的人呢?” 余惜看向这间空旷的档案管理室。 “他被我打晕了。” 握戈穿了对方的衣服,用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才混进来的。 余惜皱眉:“那你快离开吧,我也要回去了。” 握戈紧抓着她的手:“你刚刚…” “听我的话。”余惜说,“我就不会食言的。” “…好。” 谢烛罗听到独有的镣铐声,抬头看向回来的人,问:“出什么事了吗?” 余惜脚步停在原地,疑惑:“什么?” 谢烛罗说:“去了很久。” 余惜微微张大嘴,像是诧异他会关注这个。 她解释:“我去拿药的路上,心脏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就在那里让弥洛医生帮我看了下。” 谢烛罗下意识随她的话看向她的心脏处。 忽然觉得她身形格外单薄,看着十分瘦弱,以至于她脚上沉重的镣铐十分突出。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给她解了镣铐的意思。 见谢烛罗一直没说话,余惜问: “狱长,您饿了吗?” 谢烛罗低头看了眼手表,接近五点,不早不晚,他并不饿。 “罗宋汤会做吗?” 余惜点头:“我会的。” “好,就这个。” 余惜轻手轻脚回到生活区,没有打扰专心办公的谢烛罗。 尼克在一个水泥地找到握戈,低声逼问:“你怎么没去矿上?你想毁约吗?” 握戈闷头铲水泥:“我们的约定已经结束了。” “结束?”尼安嗤笑,“你在开玩笑吗?如果不是我保你,你能站着从矿上走出来吗?” 握戈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偷矿吗?” 尼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低声警告他:“小声点儿,你找死吗?” “怎么,你不想见到0324了?” 握戈不语。 尼安生怒,眯眼威胁:“如果你不想0324出事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 握戈骤然抬头,扔下铁锹,揪住他衣领,目光骇人地盯着尼安。 尼安瞧见他这还在乎0324的模样,心里倒是一松。 只要还有可以拿捏他的把柄就可以。 “你敢动她,你一定死。” 另一边的狱警看到这一幕,抽出电棍大吼:“那边的!88号,你在做什么?!” 尼安不惧握戈阴沉的威胁,一手抓住他的手松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抬手示意那个狱警无事。 狱警握着电棍,慢了下来,警惕地盯着这边。 握戈手劲儿不松,尼安便说: “松开我,你想进水牢吗?” 握戈眼睫一颤,还是没有松手。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尼安抬手作投降状: “刚刚只是和你开了一个小玩笑,0324那么可爱我怎么会舍得动她?”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的小绵羊会一直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待下去。” 同样是叫他乖乖听话,面对尼安,握戈显然桀骜不驯,不会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他缓缓松开手,尼安叫他态度缓和,乘胜追击道: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保证,最后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握戈不期待他的什么大惊喜,但默认了和他的交易。 他并不想余惜出什么事。 他才答应过她的,她的安全任何时候都比他的重要。 另一边。 因为番茄、土豆、洋葱、牛腩等等都要切成小份,所以做罗宋汤的准备工作费了一些时间。 但熬煮起来很快汤汁就浓郁,余惜加完牛奶后,过了两三分钟就盛出锅了。 热气蒸腾在脸上,鼻尖满是汤汁的鲜香。 这回不用余惜去叫,谢烛罗就像是掐准了点似地,走了进来。 余惜抬眼亮晶晶道:“狱长,罗宋汤好了。” 谢烛罗盯着她晶莹的眼睛一瞬,垂眸: “你吃了吧。” 余惜一怔:“我?” 谢烛罗说:“是,吃完来书房,有些书和书架已经积灰了。” 余惜愣愣点头。 谢烛罗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嘴角似有笑意,却又很快归于平静,转身上了楼梯。 平时没有他的吩咐,余惜是不会主动进他的书房的。 今天肯让她进,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会被她看见。 离开卫生室前,万如初隐晦问她,能不能拿到监狱的布局图。 余惜想,可以试着找一找。 盛了一碗汤抚慰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她微微弯唇,自己的厨艺好像真的挺好喝的。 “404,提问男主的好感度。” “当前男主谢烛罗对您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为30。” 许久没问,原来男主的好感已经这么高了。 余惜浅浅喝了一口。 难怪,他会特意要求煮汤,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喝。 只喝了一碗半,肚子里就已经饱了。 余惜收拾好厨房后,拿着工具上了楼,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进。” 尽管余惜尽力不发出声音打扰书房里的人,但是她一动,脚上的镣铐就摩擦碰撞出声,难以让人忽视。 谢烛罗总是第一眼看向她被磨红的脚腕,随后很快挪开目光。 “前面这一排书架,擦得到的地方都擦一下。” 余惜点点头。 谢烛罗见她利落地开始收拾起那些书本上的灰尘,便没再关注,低头读着手里一本晦涩的英文书籍。 是和经济以及商贸相关的。 无论何时,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才有绝地反击的资本。 看完手里的这一页,他刚要翻页,忽然听到前面传出一连串书本掉落在地的声响。 余惜见他抬眸看过来,眼神无波无澜,似乎极为冰冷,不由急着低头认错:“对不起狱长,我不是故意的…” 她咬着唇,脸上满是无措和懊悔的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谢烛罗盯着因为距离远而显得小小一团的她,平声问:“怎么了?” 余惜解释:“没…没注意,抽出第一本书的时候,后面的,也就跟着倒了。” “对不起,狱长…” 谢烛罗见她头都快要埋到地里去的无措模样,莫名温声: “捡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余惜点了点头,慌乱去捡地上的书。 她手小,而书本厚重,一下几乎只能拿一本,她捡得又急,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吃了她似的。 一时间,谢烛罗看见她面色发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红,额头冒汗,渐渐胸闷气短。 少女却依旧硬撑着没吭声,眼看下一秒就要头晕目眩摔倒在地,歪倒的身体却被人一揽,她的头就靠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愣愣地靠着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沁汗的后背上忽然落下一只微凉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她的背,帮她平缓呼吸。 谢烛罗看着怀里的人,她毫无抗拒地窝在他怀里,将他当作可以依靠的支柱一般,粉白的唇喘着气,额头的汗珠滚落在她的下巴处。 即使来监狱这么久,她也没有水土不服的影响,依旧温柔动人。 和照片上的她一样。 除了现在短了很多的头发。 余惜羞怯地离开他,低着头:“对不起,狱长,我…” “擦完灰就离开吧。” 谢烛罗头也没回地离开书房,似乎对少女的情态不屑一顾。 余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当前男主谢烛罗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43。” 第15章 自欺欺人 余惜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书架,看着脚上的镣铐,她不得不弯腰将多余的链条提起来一部分,才能不让它发出声响。 “系统,书房里有监控吗?” “有。” “帮我把整个生活区的电停掉十分钟。” “宿主,这个要求已经不是简单的指示性帮助了,如果需要本系统出手实质干预这个世界的事物,您将只有三次寻求帮助的机会。” “足够了,照我说的做吧。” “收到,宿主。” 随之应声而落的是眼前骤然降临的黑暗,五感在黑暗中瞬间放大。 余惜说:“帮我打个灯。” “如果帮您打灯,这将是您第二次…” “不,404。” 404的声音特别人性化地停顿了下来,等待着她的下文。 余惜一边快速摸索着走向书桌,一边说:“如你所说,要是我让你停了整个生活区的电,那么这样的请求,我只有三次。” “也就是说这三次机会,应该对等。而现在我只是让你帮我打个灯,比不上停了整个生活区的电,所以并不算第二次机会的使用,顶多算是温馨提示。” 爱恨系统404:“宿主,如你所说,我同意你的解释。” 眼前一片模糊的视野忽然清晰,就像是在白天视物一样。 是系统直接给了她夜视的能力。 余惜保持礼貌:“谢谢你,404。” “是宿主足够优秀,才能获得这样额外的福利。” 余惜微微笑了笑,没再出声。 书桌上摆的东西很少,大多数办公的材料都不在这里,只有一本摊开的书倒扣在桌上,是谢烛罗刚刚看过的。 余惜观察一圈,小心翼翼打开抽屉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类似地图一样的图纸。 她转头看向书桌后的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是关于监狱管理的,很多都被翻过,页角发皱。 余惜快速扫过去,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目光定住。 那本书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余惜刚要伸手去拿,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余惜立刻收回手,装作被绊倒,用脚上的镣铐在桌边制造出刺耳的声响,然后痛呼一声歪倒在地。 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快了些。 听到门开的轻微声响,余惜抬头清晰看见门口的身影,怯怯出声: “狱长?” “嗯。” 男人的步伐很快,直直朝着她这边的方向来,仿佛和她一样拥有夜视的能力。 “怎么摔倒了?” 谢烛罗将水杯放到书桌上,高大的身形蹲在了她的面前。 余惜说:“突然停电了,我想摸门,结果不知道摸到哪儿来了,一没注意就撞到了桌角,然后摔了一跤。” 听她的语气无辜中含着些许的抱怨,谢烛罗隐在暗处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他精准抓住她的手腕,“起来吧。” 余惜本想装作颤巍巍的模样,慢吞吞站起来。 没想到他说完话,另一只手就绕到后面抱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两人因此正面相贴,两具身体之间的距离被体温和呼吸覆盖。 过于暧昧的姿势。 余惜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腕,无措地抵着他的胸膛,仿佛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很茫然陌生的模样。 然而不等这种气氛发酵升温,谢烛罗落在她身后的那只手很快抽了回去。 余惜本以为这种接触到此为止,那只手又毫无征兆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随后她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余惜下意识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揉皱了他平整的上衣。 “紧张?” 他的声音低低的。 “狱长,我…” “电很快就会恢复,在这期间避免你摔倒,我先送你回房间。” 他似乎在一本正经地解释他刚刚一系列行为的原因。 然而余惜听着脑海里他不断上升的好感度,便知道他的心并不平静。 余惜短促又乖巧地应了一声:“哦。” 他的怀抱沉稳有力,胸膛用力的时候会有些硬邦邦的。 余惜感觉自己听到了他规律,又好像有丝错乱的心跳。 她将头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谢烛罗身体一僵,脚步滞在原地。 余惜好似毫无察觉,小声问:“是不是我太重了?” 谢烛罗眨了下眼,缓解方才好似电流席卷的感受,“没有。” 他步伐和刚刚一样,一拍没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感觉到。 书房和卧室离得很近,到余惜的卧室,他也才走了两分钟。 余惜察觉到他要把她放到床上,忽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不松手。 谢烛罗被迫弯腰凑近,俯视着她,“怎么了?” 余惜睫毛眨个不停,伪装出害怕的神情和轻微的颤抖。 她知道他看得见。 “我…我有些怕黑…” 谢烛罗问:“你想让我陪你?” 余惜不好意思地点头,又以为他看不见,便补充道:“可,可以吗?” 男人紧盯着她生动的脸庞,喉咙滚动一圈:“嗯。” 余惜弯着唇,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烛罗挪开眼的动作停住。 心脏莫名有种奇怪的酥痒,传遍身体的每处神经,促使他产生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猛地别开眼,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一时静默无言。 大概僵硬地坐了十分钟左右,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电,似乎没有来的迹象。 “系统,十分钟已经过了,怎么电还没来?” “不是我们的原因。” 余惜瞬间明白。 也就是这电没来,是因为…谢烛罗。 余惜假装不着痕迹地挪了下僵直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瞥向对面沉默无言的谢烛罗。 敏锐察觉到她的眼神,他的目光再次精准定在她的脸上,绿色的瞳孔像猫瞳一样泛着光。 “怎么了?”他问。 余惜问:“电,什么时候来啊?” 他不答反问:“你困了吗?” 余惜下意识摇头。 反应过来后又开口对他说:“没…” 她声音低下去,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谢烛罗发觉自己耐心出奇的好,面对她有时候的拧巴和吞吞吐吐都能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就是觉得太黑了,很害怕…” “更怕黑还是更怕我?”他几乎是立刻反问。 余惜懵懵地抬头,像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谢烛罗却不再追问。 他站起身,余惜以为他要离开,急急开口:“狱长,你…” 身边的床垫忽然塌陷一块儿,男人极具存在感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不走。” 低沉笃定的声音在她耳旁近处响起,像是料到了她会问什么,所以开口答了。 余惜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谢烛罗看见她的嘴角却是弯着的。 他收回目光,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不可解释的氛围里。 渐渐地,谢烛罗陷入沉思。 他也会像母亲一样,在争得权力之前陷入爱情的旋涡吗? 谢烛罗剔透的绿色瞳孔渐渐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膜,有些迷茫和困惑的样子。 但没过多久,眼前再次清明。 只是一时欢愉而已。 与此同时, 灯,亮了。 谢烛罗从床上站起身,余惜赶紧跟着站起来。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此刻温润带汗的脸上,心想: 看来她真的很怕黑,一个人在那里紧张得冒汗。 谢烛罗说:“之后不会再停电了,晚上如果害怕…” 余惜抬眼。 “如果害怕就开着灯睡觉。”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少女显然表情管理得不好,显而易见的失落从她的眼底划过。 她在期待什么呢? 谢烛罗开始冷静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的身高本来就只到他胸口处,每次说话都要鼓起勇气一般才能抬头看他一眼,其余时候总是这样低垂着头,只露出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弯曲着。 仿佛总是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蔫巴巴的模样。 她柔弱得和他的世界、和这个罪恶的荒岛监狱,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允许她成为自己的生活助理的那天起,他就在无形中扩大了自己的包容极限,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谢烛罗忽地蹲到她的脚边,余惜身体往后一缩,被他捉住脚腕。 “狱长?” 他解开她脚上沉重的镣铐,站起身:“以后你不用戴这个了。” 说完他看了她错愕的面孔一眼,关门走了出去。 第16章 吃醋了 谢烛罗很早就离开,也不在办公室,所以余惜也就省了想花样做早餐的功夫。 将近八点的时候,莱姆的声音响起: “0,今天是所有囚犯的学习日,请你尽快做好准备去门外和助理艾米斯先生会合,前去参加思想教育课。” 余惜检查好自己身上的囚服,就出了门。 艾米斯见到余惜,并没有傲慢的态度,“今天的思想教育课由我全程陪同。” 余惜问:“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艾米斯说:“不会,陪同保护您的安全就是狱长给我的任务。” 余惜微愣。 艾米斯想,错愕的不只是当事人她自己,还有听到吩咐后的他。 毕竟要一个狱长助理随时保护一个女囚,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但事实如此,更何况狱长吩咐的时候眼神严肃,并没有容许他违背的余地。 艾米斯说:“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出发吧。” 余惜点了点头:“好。” 像教室一样摆放桌椅的房间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 所有囚犯,都在这儿了。 余惜的座位是最后一个位置,却不是在末尾,而是被排到了最后一列的第一排,也是这一列的唯一一个。 她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道视线黏了过来。 她转头看去,和最左边第二列第二排的握戈对上了视线。 她很快收回,不让旁边的艾米斯看出异样。 消失许久的女囚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俨然点燃了许多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热念头。 余惜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戳成了筛子。 艾米斯虽然文弱,但沉下脸来的时候,身上的气质夹杂了几分谢烛罗的威势,镇定自如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墙上高处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八点整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有些沉重紊乱的皮鞋踩地声。 艾米斯见到来人,从台中央走了下来,“副监狱长。” 男人身高不足170,体重却超160,是一个十足肥胖的中年男人。 面对艾米斯的问好,他充耳不闻,顾自走到台中央,表明了副监狱长对空降的监狱长一直都不怎么服气的态度。 副监狱长名叫戴维,他首先宣布了自己崇高的地位和身份,并模糊掉了那个“副”字。 说完,他又明里暗里讥讽艾米斯的存在,认为他是谢烛罗派来监视他的,是对他的不尊重和越界的管控。 连带着对他身旁的余惜也时不时露出诡异的垂涎又憎恨的目光。 艾米斯左耳进右耳出,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什么影响,只是站到余惜左边,挡住了戴维看过来的目光。 戴维瘪嘴收回目光,随后就这样碎嘴了十分钟左右,他就像是累了,闭了嘴不再吐露那些刻薄的字眼,转而把目光投向底下坐着的几百号人。 看着他们个个凶神恶煞,却还是只能安安分分的坐在下面仰视着他,戴维油然而生一种自傲。 “你们所有人都是社会的败类,败类中的败类,想想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吧,因为你们足够罪恶,才会来到这座荒岛监狱,且永远没有释放的可能。” “千万别想着越狱,老实地待在这儿吧,好好改造,才能有口饭吃,不然我不介意把你们喂给岛上丛林里的蟒蛇,给它们开开胃。” “啧啧,不要用这种仇视的目光看着我,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戴维尽情地讲了一大堆,展示自己的权威,最后隆而重之地强调: “记住,我是这座监狱的监狱长,讨好我,才是你们首要的任务。” 艾米斯冷漠地睨着讲台中央自大的戴维,心想: 不过是趁着狱长不在,虚张声势,面对狱长的时候,他那肥胖的身躯总是趴到地上。 坐在下面的囚犯紧盯着戴维,凶狠的目光让人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戴维撕碎,偏偏戴维毫无所觉,反而滋生出一种压迫的快感。 余惜对他那些贬低傲慢的话语无感,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微垂着。 戴维摆了一个不小的架子后,目光逡巡,落在了余惜身上,微微眯起眼。 坐在末尾的万如初注意到这一幕,骤然握紧了手。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现在我需要挑一个人上来检查一下你们的改造成果。”戴维对着余惜露出一个阴邪的笑, “就你吧,0324。” 万如初紧张的目光落在余惜脸上。 戴维那个家伙表情不对,肯定是要当众折磨余惜。 不等余惜反应,艾米斯已然站到余惜前面,拒绝: “副监狱长。” “副”字他咬的很重,戴维的脸一下子黑得厉害。 “0324是监狱长的生活助理,除了听从狱长的吩咐,不参与任何活动。” 戴维黑着脸冷笑:“我的吩咐是思想教育课的一部分,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艾米斯?” 艾米斯不为所动,站在余惜面前的身体动都没动一分。 戴维感到被挑衅,一个助理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可见谢烛罗更是对他不屑一顾。 戴维阴沉得要滴水的目光凝在余惜身上许久,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戴维选择退让。 他完全没有想到,谢烛罗那个家伙居然会这么在意一个女囚,让他的助理随身保护。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冷硬的家伙,也会露出这样赤裸裸的把柄和破绽。 戴维挪开视线,随便点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家伙上来折辱。 无论他发出什么令人屈辱的指令,对方都必须服从,否则就是不敬,改造效果差,将被加诸鞭刑。 画面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艾米斯蹙了蹙眉,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握戈偏头盯着余惜,直到她感受到他的视线后看过来,他才不自然地咧开一个笑。 以示安抚。 余惜垂眸收回视线。 台上的闹剧无休无止,无人注意到后门处被人放进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爬向前方。 戴维站得相对较高,和后门处那个鬼鬼祟祟的狱警对视一眼,满意地笑着,别人却以为他在折磨人中获得了变态的快乐。 握戈身上抱有狼的高警觉性,一旦有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事物出现在周围,总能激起他敏感的神经。 耳边,仿佛听到了蛇类的嘶声。 握戈目光警惕地看向靠门的那一边,地上一条黑蛇很快地掠过人的脚边,朝前面爬动着,那方向… ! 握戈猛地站起身,不顾别人惊讶的眼神跑到余惜那边。 艾米斯见他是冲余惜来的,下意识防卫,要呵退对方,要是他不配合,他将拔枪。 余惜观察到握戈的目光频频落到她身后,敏觉地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那只抬起头对着她吐舌的黑蛇,看起来攻击性极强。 艾米斯显然也注意到这条黑蛇,右手无声地掏出了别在衣服里侧的手枪,左手去拉余惜的手腕,想要将她带到身后,结果他的手只是刚动,那条蛇就挺起身体扑了过来。 艾米斯用力抓住余惜小臂,带着人躲开,同时开枪连续扫射,可那蛇极具人性,摇摆着蛇尾躲藏,还会藏到人后,让他投鼠忌器。 握戈眯眼,瞳孔中释放的凶光和冰冷的蛇瞳对视上,黑蛇进攻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后仿佛趋利避害的天性被触发,蛇头有后退的趋势。 戴维见到自己凶猛的爱蛇竟然开始畏缩,气得脸色铁青。 这条黑蛇是他让人在矿山后的丛林里抓来的,凶相毕露,见人就咬,为了驯化它没少花功夫,用尽手段才算听得懂指令,现在居然还没做什么就开始后退,真是气死他了。 戴维毫不犹豫掏出兜里的口哨吹响,那条蛇陡然抬高头,凶性大发,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了余惜。 杀掉谢烛罗那个傲慢的家伙的软肋,才真是让人扬眉吐气。 艾米斯戾气浮现在温和的眉眼中。 竟然是他在搞鬼! 事情转变来得突然,不等他反应去救余惜,余惜已经被人单手抱离原地。 那条腾空的毒蛇被握戈精准掐住七寸,蛇尾紧紧缠住了握戈小臂一圈又一圈,使得他青筋凸起,手臂充血。 握戈五指用力,将蛇掐晕,却还无法完全把它搞死。 如果是两只手,他能很轻易地摆脱。 但他左手还牢牢掌在余惜的腰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余惜皱眉:“你还不把它弄下去,你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吗?” 蛇的身体在他手臂上越缠越紧,显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青了。 握戈说:“没事,我可以弄死它。” 意思是,要他松开她,不可能。 长时间用力,握戈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松了些,给了黑蛇喘息的余地,戴维见状,猛地吹响哨声。 艾米斯蹙眉去制止,戴维阴沉着脸威胁: “艾米斯,你现在还敢直接对我动手吗?” 艾米斯顿在原地。 他眼睛瞥向戴维腰腹部挎着的一把刀,快速伸手从戴维身上抽了出来。 引得戴维怒斥:“艾米斯你个走狗混蛋敢拿我东西!” 被哨声驯化控制的黑蛇瞬间精神高涨百倍,拼命挣扎,蛇头脱离了握戈的控制,钻出他的手心,头朝下,眼看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咬握戈的虎口。 艾米斯挥刀不及,却已经有人快他一步,干脆利落地割下了黑蛇的蛇头。 斩断的蛇身渐渐松了缠绕在握戈手臂上的力气。 不等握戈的视线看向来人,他的左手陡然一痛,被人找准空隙抢走了他紧紧抱住的余惜。 握戈反应很快,扔掉蛇身,抬拳就要揍向对方,夺回余惜。 下一秒,艾米斯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处。 他还是不为所动,想要上前,被余惜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好了。” 握戈拳头落下来,目光隐有不甘地落在她脸上。 拳头仿佛萧瑟的落叶一样垂下。 谢烛罗将沾血的匕首交给旁边的艾米斯,握在余惜肩膀上的手也随之移开。 余惜抬眼看向他:“谢谢狱长。” “嗯。”谢烛罗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不似之前温和。 他看着气焰未消的握戈,眸光冷漠。 余惜仿佛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无助地在他身旁垂了头。 谢烛罗一时有所感应,还是选择主动问:“没事吧?” 余惜立刻抬头,些微黯淡的眼神焕发光彩,微微笑着答:“我没事。” 握戈看得难受。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但他又有种天生的敏锐直觉,她的心并不是和她的脸一样笑着的。 谢烛罗见到她的笑脸,心中翻滚的情绪稍平,看向握戈的眼神依旧冷冽。 看见余惜和别人亲密依偎的画面,成功勾起了他心中的暴戾因子。 真是可恶。 谢烛罗高大的身体将握戈投向余惜的视线挡住,看向他胸前的编号,冷声: “公然对监狱长动手,无视监规,罚关黑水牢一日。” 握戈冷硬着不出声,下意识看向余惜,见后者没有看他,他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被狱警带走。 谢烛罗刚要转身处理戴维这个狂妄的家伙,忽然听见身旁少女的惊呼。 “小心!” 谢烛罗余光瞥见她挡了过来,伸手强硬将她搂进胸前,便没来得及躲避那突然咬过来的蛇头。 毒牙刚穿透裤管擦破他的皮肤,枪声就响起,艾米斯以精准的枪法将蛇头打成了一滩烂泥。 然而那毒牙已经在谢烛罗的小腿上留下了牙印,毒液应该已经进去了。 艾米斯担心道:“狱长,是断头蛇。” 谢烛罗却没来得及回应和关心自己的伤势。 他低头严肃地看着怀里的人,近乎冷酷地命令: “不要这么愚蠢,用自己的身体去救别人。” 见少女似是被他吓懵了,他紧紧捏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她,强调:“明白了吗?” 余惜说:“明…明白了,狱长。” 谢烛罗紧绷的身体仿佛才松了下来。 但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下一秒,他高大的身体就倒在了余惜怀里。 余惜承受不住,惊慌喊道:“狱长?!” 艾米斯冲过来扶住狱长的同时,冷光射向戴维: “你找死!!” 第17章 都不一样 伤口不深,毒液虽然蔓延得快,但量不大,谢烛罗被送到卫生室后,弥洛很快给他处理了伤口。 之后谢烛罗被送回生活区,由余惜照顾。 临走前,弥洛对余惜说,这种毒液在谢烛罗身体里残留有一种会令人致幻的毒素还无法完全消除,起码会在人体里停留一两天才会消失。 他并不知道余惜已经知道了谢烛罗有梦游症,所以他只是找借口,让余惜除了照顾谢烛罗必需的事项外,不要久待在谢烛罗身边。 余惜心里清楚弥洛这样做的原因,但面上却要假装不知道,听话答应。 艾米斯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暂时接替谢烛罗处理监狱的一应事务。 对于戴维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艾米斯代行狱长之权,强硬让人将戴维关了起来,只等狱长醒了以后处置。 狱长是当众在所有囚犯面前昏迷的。 这个混乱的监狱能够维持一定的稳定和和平,完全依赖于狱长的威慑。 所以现在狱长出事,监区里的囚犯一定会蠢蠢欲动。 只要狱长一天不醒,这混乱就难以消停。 艾米斯有些焦头烂额,时不时去问余惜狱长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毫不意外都是还没醒。 他只能去找弥洛,弥洛却嫌他大惊小怪,说这算是给他的历练了,让他不必忧心,谢烛罗迟早会醒。 现在没醒,只是因为谢烛罗的心结…太大了而已。 这致幻的毒素对别人没什么,对谢烛罗这种人却不容小觑。 弥洛很淡定地这样想着。 之所以不慌乱和担心,完全是相信谢烛罗的意志力啊。 心结大,可他心态和意志力更强。 生活区。 今天是谢烛罗昏迷的第二天,喂他什么,他都紧闭唇瓣,不是喂不进,就是下一秒给你吐出来。 他向来湿润的唇瓣,此刻已经微微起皮。 余惜用棉签沾水,耐心地擦着他的唇瓣。 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床边,算是照顾他。 弥洛的叮嘱,她并未放在心上。 真要乖乖听话,任务该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金融方面的书籍,余惜给谢烛罗湿润过唇瓣后,拿起书不紧不慢地在谢烛罗耳边念了起来。 她认为,谢烛罗现在的深层意识是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只是致幻放大的心结让他暂时没醒过来。 毕竟,她偶尔会听到他嘴里短促地念出几句话。 “mom,” “i will definitely seed.” “ in recing him.” (我一定会成功取代他。) “you are wrong.” 余惜看见谢烛罗眉头狠狠皱了一瞬,随后缓缓松开。 与此同时,还有他那总是迷人的绿色眼睛睁开了。 绿色的眼睛不爱释放魅惑的光芒,只有冰冷和严酷。 此刻又和平时不同,它黯淡着,更接近深色的、暗色的绿。 余惜判断,谢烛罗的梦游症又犯了。 她站起身,低头看向谢烛罗的眼睛,几近温柔地问:“狱长,您醒了?” 谢烛罗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余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狱长?” 谢烛罗伸出手攥紧她在他眼前乱动的手腕,忽地开口:“mom.” 余惜再次喜当妈,却没办法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蹙着眉,担忧地看着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手背上。 “我是0324,狱长,您认错人了。” 谢烛罗眼睫微垂,目光沉沉凝视在那双比他小了一倍的手掌上。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握过他的手。 她的手里总是抓紧了和那个男人相关的东西。 谢烛罗松开余惜手腕,反手将那只温软的手抓进手心,像是在感受上面的肌肤纹理和温度。 良久。 他目光冷冽地定在余惜脸上。 “你不是我母亲。” 不待余惜反应,谢烛罗就像一只迅捷的猛兽一样,掐住近在眼前的脆弱脖颈,翻身将余惜压制在床上。 “你是谁?” 余惜说不出话,脸颊涨红。 谢烛罗却仿佛认出了她的身份,手上的力气加大,大到轻轻一扭,就能掐断她的脖颈。 “你是他派来杀我的。” “我…不…是…” “…狱长——” 谢烛罗有一瞬间的怔愣。 余惜喘不过气,眼角生理性地溢出泪水,泪滴划过脸颊,落在耳廓,掉在床上,最后有一颗顺着她的脸往下, 滴在他的手背上。 谢烛罗心头猛地一颤,绿色的瞳孔焕发了神采。 清醒过来的他看到眼前这一幕,遽然松开了手。 将余惜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 余惜柔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微弱。 谢烛罗说:“深呼吸。” 见怀里的人没反应,他低头看向她苍白的脸,重重强调: “深呼吸!” 余惜眼角的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掉个不停,但随即,她又照做。 几次深呼吸后,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谢烛罗落在她后背上的手没停止,将她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搂着,低声开口: “对不起。” 余惜愣愣地抬头,红润的眼睛盯着他凌厉的侧颌面,仿佛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谢烛罗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头看来,和愣在原地的她距离骤然拉近。 视线相对,余惜慌乱回神,躲开了视线。 “我说对不起。” “嗯。” 这回她听见了。 谢烛罗见她只低着头回应,眨了下眼,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他将被子堆起放到余惜身后,让她靠着。 然后下床去拿医药箱,过了会儿他回头问: “你的药在哪儿?” “…在床头的柜子里。” “好。” 谢烛罗很快拿了药回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温开水。 余惜喝药的过程中,他就在一旁开医药箱,准备绷带和伤药。 “抬头。” 余惜乖乖仰头。 谢烛罗用棉签把药抹在她脖子上被他掐出来的手印上。 “嘶—” “疼?” “…嗯。” 谢烛罗斟酌着力度,又轻了些。 余惜微微弯着唇角。 谢烛罗瞥见,眼底也不自觉带了浅浅温和的笑意。 “笑什么?不是疼吗?” 余惜下意识摇摇头,被他一把托住后颈。 “别乱动。” 余惜像只被掐住了后颈肉的猫咪一样只能乖乖就范。 谢烛罗又问:“以后我意识不清的时候,离我远点儿。” … “听到了吗?” “…好。” “可是狱长受了伤呢?”余惜下意识握住他给她上药的手。 见他目光落在那儿,余惜仿佛被烫到似地挪开手。 “可以叫弥洛来照顾我。”他答。 余惜微微垂眸,低声呢喃:“他并没有我细心…” “什么?” 余惜却不再说没什么。 她抬起头,盯着谢烛罗的目光莫名灼热坚定。 谢烛罗喉头一紧。 她微微抬腰凑近他的脸,“狱长,您救了我两次。” “第一次,您让我脱离水深火热的监区生活,第二次,您替我中了蛇毒。” “就算在入狱前,也没有人会这样帮助过我,更何况是入狱后。” “所以在我心里,您已经是很重要的人。” 谢烛罗瞳孔中的绿色好似有浮光一瞬间跳跃起来。 “你说这些做什么?” 余惜最终还是低垂了头,不敢直视他此刻璀璨如宝石的眼睛。 “狱长,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却忍不住告诉您。” “我在意您。” “只是这个?” “也欢喜您。”余惜抬眼,视死如归一般。 谢烛罗轻轻笑着。 过于深邃冷酷的容颜像瓦解的群山,消融的山冰,有些暖洋洋的,却也有些让人读不懂。 “如果我对你的感情不屑一顾呢?” 余惜眸光黯淡,语气却果决: “我会掐灭任何对您不该有的想法。” 谢烛罗手心不受控制地抓紧。 心也在一瞬间被揉皱。 她比他的母亲清醒多了,他想。 明明同样柔弱,同样轻易对一个不该且与其差距巨大的人付出感情,她却可以比她母亲更果断,更坚决。 明明他憎恨母亲的愚蠢,讨厌她一副以爱情为生命全部的模样,现在在听到她会果断割舍这些情感的时候,又会难受,还会生气。 说到底,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她和他的母亲也不一样。 她是清醒果决的。 他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他不能承认。 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得到权力前,沉溺于爱情的陷阱。 所以他说: “那么,你就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想法。” 余惜猛地抬眼,满眼错愕。 她咬住唇,抑制住喉间突如其来的酸涩和哽咽: “好…如您所愿。” 第18章 初具雏形 万如初一见到余惜,近乎冲了上去。 “你怎么样?” !“你脖子怎么了?” 余惜说:“我没事,脖子是因为我做饭不小心被汤烫到了,所以包起来了。” 万如初将信将疑:“真的?” 余惜笑着点头。 万如初拉余惜在病床边坐下,“一会儿让弥洛再给你看看。” “不用,我都已经上好药了,而且烫伤摘取绷带很疼的。” “这是烫伤药,回去拿着抹,每隔两小时一次。”弥洛拿着药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万如初替余惜接了过去,然后放到一旁,“一会儿你记得带走。” 余惜乖乖点头,然后看向弥洛: “狱长醒了,我是来请您去再为狱长检查一下身体的。” 弥洛说:“你倒是还挺尽责。” 余惜像是不好意思地垂头。 “我去配点东西带给他,清除他身体里的毒素残留,你在外面等我。” 边说着,他已经进了配药间。 临走前,他好像无奈地看了一眼万如初,特意留空间给她和余惜说话一样。 余惜有所察觉,问万如初: “我们的计划要透露给弥洛医生吗?” “不。”万如初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告诉他。” “我们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只会成为我们离开的阻碍。” “明白吗?” 余惜眼睫微颤:“我知道的,如初姐姐。” 她凑近万如初的耳边,“我已经知道监狱的布局图了。” 万如初惊讶看向她。 余惜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在谢烛罗昏迷的时候,余惜以在他耳边念书为由,去书房找书,“不小心”又弄翻了一排书。 那张夹在书里的图纸掉了出来。 余惜假装捡书进入监控的盲区,由书桌挡住自己的身形,看了那张图纸。 “没被发现吗?”万如初在她手心里写。 余惜摇头。 她抱住万如初,藏住自己的嘴型,“在矿山西北方向挖一个大约深500米的矿洞,尽头处向上挖空,可以逃出监区,躲入丛林。” 她只能说这么多,这些也只是她的判断,希望没有错。 怎么具体的计划和执行,还需要从长计较。 “怎么了?” 弥洛奇怪地看着拥抱的两人。 万如初手一下下轻拍着余惜的背,眼睛也不眨地撒谎: “她有些晕,不太舒服。” 弥洛不喜万如初和别人这么亲近,“既然不舒服,那就起来让我检查检查。” 余惜故作虚弱地抬头:“不用了,我已经好很多了。” 她愧疚道:“都怪我身体太差,制造这么多麻烦。” 万如初不赞同:“别乱说,这怎么能怪你。” “好了好了。”弥洛不耐烦,“我一个医生都没说麻烦,你一个病人就更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拎着药箱,对余惜说:“走吧。” 余惜握着万如初的手松开,“那我走了。” 万如初察觉到手心里的异样,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见弥洛和余惜离开,万如初的手藏到被子下面摊开。 是一张纸条 ——如初姐姐,88号很在意我,如果你愿意,他会成为我们很好的帮手,或者说是,垫脚石。 万如初将纸条直接吞进肚子,神情若有所思。 办公室。 “既然他那么喜欢养蛇,就割断他的手脚,把人塞进蛇桶。” “尽管去做,上面我会交代。” 谢烛罗挂断电话。 莱姆:“弥洛医生正在门外。” “让人进来。” 见到主动过来的弥洛,谢烛罗疑问:“你怎么过来了?” 弥洛挑眉,原来这女囚是自作主张请他来看这位的啊。 “你的助理不放心你,所以特意请我过来看看。” 谢烛罗的视线往他身后看去。 后者却站在弥洛身后,没有看他。 谢烛罗站起身,坐到一旁,“检查吧。” 弥洛掏出针管,掀开他的袖子,针孔对准他微微凸起的青筋。 看到这一幕的余惜下意识上前。 谢烛罗抬眼:“我没事。” 余惜脚步僵在原地,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弥洛揶揄地看着谢烛罗,眼神仿佛在说你俩氛围不对劲啊。 谢烛罗瞥了他一眼:“你要把我的血抽干吗?” 弥洛笑着抽出针管。 样管里有5ml的血。 弥洛晃了晃,盯着说:“你这身体健康得很。” 他回头,看向余惜,轻笑: “你倒是比他自己还紧张他。” 余惜张了张唇,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句话。 谢烛罗说:“你快走吧,我还有事。” “啧。”弥洛说,“我还不乐意待在你这儿呢。” 临走前,弥洛从药箱里拿了一些药给余惜。 “这是用来清除他体内可能潜伏的致幻因子的,一天一次,睡前服用。” 余惜双手接过:“我知道了。” 弥洛说:“行,那我走了。” 空气随着第三者的离开而凝固下来。 余惜捧着药,“我去给您放好。” 谢烛罗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目光略微失焦。 她在躲他。 —— 熄灯前,握戈从黑水牢里被放出来。 不会有人主动送他去卫生室,他自己也没打算去。 他的双腿上大大小小留下了被咬得血肉斑驳的伤口,踩在地上的水迹里混杂着滴滴血丝。 他回到囚房门口,狱警盯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倒没做什么,只是催他快点儿回囚房待着。 “喂。” 旁边有人叫他。 握戈头也没回,对方就扔了一个药袋在他脚边。 “捡回去。”握戈说完,抬脚走进囚房。 “是0324让我带给你的。” 握戈刚跨进去的一步又退了回来,偏过头看向旁边的人。 “她让你给我带的?” 万如初抱着双臂,倚在墙上,“骗你干嘛。” 握戈将药袋捡起来,里面有解毒的药瓶和包扎的绷带。 他的手抓在上面,很紧地用力。 良久,他似是微微弯了唇。 “她是在意我的。” 万如初将他的神态和反应收入眼底,眯了眯眼。 无论是学习日那天他对余惜全力的保护,还是现在因余惜而融化的冷硬。 88号对余惜的在意程度大大超乎她的意料。 然而余惜对他看起来并没什么感情。 万如初想,余惜本质上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理智的人。 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余惜会尽力发挥其利用价值,连一丝真心都不会多给。 万如初承认,她对此觉得欣慰。 这个荒岛监狱里,本来就没什么纯粹的好人,也不需要纯良的人。 88号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万如初会心动他的加入,毕竟如果有他的参与和帮助,她和余惜越狱应该会更加顺利。 但同时,这人本身于她们而言就是一个风险。 总之,必须慎重考虑。 第二天矿上。 由于万如初自荐,狱警将她拖到了矿上。 挖矿的囚犯被分成八组,分别在不同方向和位置开采。 握戈是第二组的组长,恰好在西北向。 万如初自动加入了这一组,进了矿洞。 握戈瞥见尾部的她,微不可察地蹙眉。 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点开始开采矿石后,只剩万如初还愣在原地。 握戈走到万如初面前:“跟我来。” 万如初仅犹豫了一秒就跟了上去。 矿洞越深,里面越黑。 两人走了很久,外面敲打石矿的声音都在耳边变小了。 万如初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这个矿洞挖了多深了?” 握戈转过身:“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万如初说:“我只是问问。” 她毕竟和握戈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所以即使有余惜的话兜底,她对他的警惕心依然很重。 握戈对她的防备并不在意。 他抬手用手电筒往矿洞深处一照,万如初便看见了这个矿洞的底。 前面十米左右,已经没有路了。 这么算来,这个矿洞只挖了将近两百多米。 握戈手电筒转而照向万如初,光刺得她眼睛一痛。 “你想越狱。” 万如初眼神骤然凶狠。 握戈平静地看着她,“她也想,对吗?” 万如初觉得他敏锐得可怕,而且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实在是太令人心惊胆战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只是沉沉否认。 “我会帮她的。” 握戈将手里的一把铁锹丢给万如初。 万如初下意识接住,不确定地看他: “你说真的?” 握戈不答反问:“我要怎么做?” 万如初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 许久后,她说:“就这个方向的矿洞,挖到500米深的地方,向上凿空,可以暂时躲到丛林里。” 握戈问:“然后呢?躲到丛林里,虽然他们抓捕困难,但你们要如何在短时间内离开丛林,离开这座岛?” 万如初摇头,“暂时还没有想到,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契机。” 两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握戈忽地说:“离开荒岛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偷渡每月中旬都会来的货船离开,那艘货船会停留三天,两天卸货,一天修船,修船后的第二天早上五点离开。” 万如初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么多消息。 握戈说:“所以要想离开,必须趁机躲到船上,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白天的时候他们一旦消失,一定会立刻引起警觉,船也根本不会开。 所以就需要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船上,第二天直接跟船离开,等到点狱警清查人数发现她们不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找回她们了。 另外,想直接躲在货物里混到船上也十分不可能,每次卸货修船,旁边都有一大堆狱警守着,平时想要接近完全没有机会。 那么这个矿洞是目前唯一可以思考的出路,可具体要怎么借这个路走下去,他们暂时还没有想好。 还是有太多不知道的信息盲点。 万如初皱着眉,还是需要再搞清楚丛林的出口通向哪里,她们到底有没有机会在晚上离开,又能不能在离开后上船。 第19章 炸掉矿山 乌鸦低垂飞过天际,呼啸出一串凄厉的叫声,带来不祥的气息。 此时矿山上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许多囚犯一筐一筐地运出矿石,矿山已经被开采了大部分。 这些矿山上的囚犯不知道的是,在昨晚,这座矿山地下已经被埋入大量的炸药。 尼安放下望远镜,神情凝重,再次向旁边的人确认道:“狱长还是决定这么做吗?” 艾米斯面无表情:“狱长做了决定的事情,便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不会更改。” 昨天,狱长将他和尼安一起叫到了了望台上,望着矿山的方向,狱长的眼底弥漫着冷酷无情的底色。 “炸了这座矿山需要多少炸药?” 艾米斯耳边好像再次响起了狱长问出这个问题时的语气,那么平静,连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就仿佛在问天气如何。 他和尼安都感到不可置信,狱长会突然决定要炸了这座矿山,毕竟这座矿山很快就开采完了,现在毁掉矿山实在可惜。 然而更令他们惊愕的是,狱长决定毁掉的不只是这座矿山,还有所有在矿山上劳作的囚犯,并且要他们今天就完成。 这件事情的紧迫性和残酷程度让他和尼安意识到狱长急于掩饰利用囚犯私挖矿石的事情。 一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故即将发生,才促使狱长做出这个决定。 尼安心情凝重,他囤的矿石还不足一筐,现在炸掉矿山,无异于腰斩了他变卖矿石换取金钱的计划。 里面油水这么厚,却是再也捞不着了,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他就不应该犹豫那么久,早点儿动手囤起矿石。 “六点,准时按下开关。” 尼安听到艾米斯的声音,回了回神,“知道了。” 下午四点三十五的矿洞里。 握戈和万如初一直在努力地向里面深挖。 不管后续的越狱计划如何展开,现在首先要打通这个矿洞。 挖了大半天,万如初已经手软脚软,汗如雨下,却不能停。 她看了眼搬矿石出去后走回来的握戈,发现他忽然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万如初心有疑惑,走了过去,“怎么了?” 握戈不语。 他一滩死水般的面部动了动,露出个微微错愕的神情。 万如初更好奇了,她走近蹲在他旁边,眼神落在他沾满灰土的手掌上。 “硫磺。” “什么?” 万如初伸手在他摸过的地坑里摸了一下,然后放到鼻尖底下嗅了嗅,瞬间脸色大变。 她看向握戈,不敢置信地问:“是…火药吗?” “嗯。” 万如初拿起铁锹在那个小坑里深挖,大概挖了将近半米的坑后,她和握戈确信了。 这就是炸药。 且用量巨大。 万如初和握戈对视一眼,“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她说。 尽管还不清楚为什么矿洞下面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火药,但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不快点儿离开,他们今天或许就要埋在这矿洞下面了。 尼安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 他拿着望远镜,目光些许怜悯地落在那群毫不知情的囚犯身上。 “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是吗?反正他们早就罪该万死。”他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因为接下来可能造成的巨大杀孽而愧疚。 “上帝会原谅我的。” 就算要下地狱,也该是狱长那个冷血的刽子手吧。 … 余惜见谢烛罗吃完晚饭,走上前去收拾餐盘,全程一言不发,也没有抬头给谢烛罗一个眼神,宛如一个只会走程序的机器人。 谢烛罗想到明天那个人来了以后可能会造成的麻烦,抬头望向余惜:“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离开生活区了。” 余惜手里的动作一顿,以疑惑的眼神极快地看向他。 谢烛罗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竟有些期待她开口向他询问原因。 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但余惜只看了一眼,就应道:“我知道了。” 谢烛罗垂了眼。 余惜将餐具都端到厨房后,把它们放进水池里开始清洗。 谢烛罗走到她身后,骤然出声:“余惜。” 余惜被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惊得一愣,转过身看他的过程中墙上的时针重重指向了六点,巨大到仿佛能撕开天际的爆炸声瞬间穿破耳膜。 她手里的盘子掉落在地,摔个粉碎,惊得余惜抬眼,正对上谢烛罗沉沉的目光。 不知道过去多久。 余惜愣愣出声: “那是什么声音?” “爆炸声。” 谢烛罗看着她回答。 余惜眼睫颤个不停,手发起抖。 谢烛罗蹙眉,刚上前一步,就见她宛如折断的杨柳,倒了下来。 他立刻伸手接住人,见她脸色发白,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不舒服?你怎么了?” 余惜面目有些痛苦地说:“不知道,突然心脏好疼,好难受…” 谢烛罗把人抱起,大踏步离开,“我送你去卫生室。” 余惜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为什么会有爆炸声?” 谢烛罗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实话: “你不用害怕,那只是矿上在开采新的矿洞,所以用了炸药。” 余惜却不信,那么大的爆炸声怎么可能只是开一个矿洞,那已经不是一个炸药包的威力了。 她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正在发生。 到卫生室后,弥洛一见到谢烛罗就冲了上去,神情是罕见的愤怒。 “你做了什么?” 谢烛罗将余惜抱到床上放下,对弥洛的怒气视而不见,“给她看一看,她心脏不舒服。” 弥洛拧着眉同他对视。 谢烛罗重复:“给她看看。” 弥洛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 他沉默着给余惜检查,脸色因为憋着怒气而发黑。 在这种莫名紧绷的氛围里,余惜识趣地没开口,任由弥洛给自己检查。 治疗后,弥洛将听诊器拿下扔到一旁,气势汹汹对谢烛罗开口:“你过来。” 谢烛罗先是偏头看了眼床上半昏迷的少女,才跟着弥洛走了进去。 两人离病床较远,弥洛压低了声音,因而让人听起来他的语气更加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连矿上的人一起炸?!” 谢烛罗不咸不淡道: “明天谢灯林会登岛。” 弥洛一怔,紧接着拧眉:“那个家伙…” 他瞬间明白了谢烛罗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谢灯林知道谢烛罗在这边非但没有意志消沉,还在暗中韬光养晦,那家伙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了。 现在大局未定,谢烛罗为了遮掩而炸矿,他也能理解。 如果矿上没有他在乎的人,他才无所谓谢烛罗的这些计划和行动。 可今天万如初上了矿,那么爆炸发生,她也是会被灭口的一员。 这让弥洛无法忍受。 他气红了眼:“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保的人也在矿上?!” “要是我不问你,直接杀了外面这女囚,你能好受?” “别胡说。”谢烛罗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弥洛讽笑一声,撞开他跑了出去。 他要去看看矿上的情况,以及万如初有没有出事。 第20章 真情假意 谢烛罗走出去,发现原本该待在病床上的人现在却消失不见,他当即往矿山的方向走去。 爆炸后的矿山几乎被夷为平地,火焰还波及到了山后的丛林。 但因为岛上天气潮湿,丛林茂密,水汽重,所以烧到丛林的火势并不大。 有些离爆炸中心远的人拼了命逃出来,但还是无法幸免,或多或少都受了不轻的烧伤。 他们以为这是意外事故,但在他们向远处围着的狱警求助却被忽视时,他们开始发现不对。 有人想冲去卫生室,反被狱警用电棍无情打倒在地。 对方根本不让他们出去,就是要活活地烧死他们。 有人忍着灼烧的痛苦怒吼,上前和狱警肉搏,但根本都是无济于事。 矿上还传来连绵不绝的凄厉惨叫。 氛围带着死一般的沉默。 余惜赶到附近的时候,弥洛已经在和尼安交涉了。 “救火!”弥洛发怒。 尼安微笑:“弥洛医生,我很理解您救死扶伤的心情,不忍看见这么多条人命死去,但是也请您同情同情我吧。” “我只是在执行狱长的命令而已,还请弥洛医生不要让我为难。” 弥洛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刺目的冲天火光,咬紧了牙重复:“灭火!” 尼安还是微笑不语。 这时,旁边一个狱警上前对尼安说:“有将近十几名囚犯从爆炸中逃了出来。”他犹豫地请示:“要放他们出来吗?” 尼安缓缓瞥了他一眼,狱警低着头。 “扫射。” 狱警吃惊地张大嘴。 尼安微笑:“没听到吗?” “…是!” 弥洛猛地拽住那个狱警,趁他不注意,掏了他的枪抵在尼安的额头前。 尼安看起来并没有想反抗的意图,反而贴心提醒: “这枪容易走火,您注意安全。” 弥洛冷声:“你不让人灭火,我这枪可保不定走火。” 尼安坚持:“这不是我说了算。” 弥洛眼神冷得不能再冷,手指拉开保险,食指搭在扳机上做出一个开始用力的动作,但紧接着他的动作就被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如初哥哥!”余惜对着从爆炸余波中冲出来的万如初和握戈喊道。 他们两人虽然衣服有破损,但看起来不像别人伤的那么严重。 尼安微微眯起眼睛,见弥洛注意力分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他手里的枪。 顿时对天一枪。 枪声响彻四周,尼安高声:“全部扫射,一个都不能放出来。” 场面顿时一片血腥混乱,不断的枪声响起,轻易夺走了这些原本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生命。 双拳难敌四腿,肉体博不过热武器,只能被打成窟窿。 与此同时,尼安放低重心,将枪口对准握戈右侧的万如初。 余惜瞥见,惊声:“小心!” 她跑上前,要去拉万如初,握戈瞥见,一时心惊胆战,先是用力一拽万如初帮她躲子弹,随后用身体抱住冲过来的余惜。 余惜被握戈突然的动作弄得重心不稳,身体往后倒,握戈为了抱紧她,身体随着她的方向倾倒,单膝跪在地上摩擦,被尖锐的石头割到,瞬间涌出血。 但两人也因此掌握了平衡。 握戈双手紧紧扣住余惜的背,不让她和地面接触分毫,将她的头按在怀里。 尼安看见握戈凶狠的眼神,顿时加深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免得这家伙事后捅出篓子报复他。 反正贪污矿石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施了。 尼安朝着握戈的后背,毫不犹豫开了一枪。 “砰!”“砰!” 两声枪响?! 尼安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枪掉落在地。 因为刚刚有人突然开枪打中了他的枪管,逼迫他的子弹歪了方向。 弥洛看过去,发现是谢烛罗开了枪阻止。 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地上的万如初,见她身上的擦伤大小不等,不禁皱着眉: “去卫生室。” 万如初没怎么在意身上的伤口,她着急关心余惜的状况,想要过去问一问。 弥洛拉住她,没好气道:“你比她伤的重,况且她现在也不用你操心,你过去也轮不到你。” 谢烛罗穿着黑皮靴踩在乱石地上,也依旧步伐稳健。 他手中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缕白烟。 他将枪换到左手,随后弯腰拉住余惜露出来的一只胳膊,对握戈命令道: “放开她。” 握戈冷硬着脸,没什么动作,根本不把他这个所谓的狱长放在眼里。 谢烛罗并不生气他的傲慢无礼,但是他不喜欢对方这样紧张在意余惜的模样。 见谢烛罗脸色不好,余惜推了推握戈的手臂,引得握戈低头。 “松开我吧,我喘气有点儿困难。” 握戈见她脸色苍白,仿佛真的有点难受,瞬间松开了手。 “你怎…” 他的话还没问完,谢烛罗已经倾身将余惜抱了起来。 握戈骤然起身去拽,被谢烛罗躲过。 谢烛罗冷沉着眼扫视他,他背后的狱警抬起一排排枪口对准他,仿佛只要握戈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把他打成一个血窟窿。 余惜微不可察地对握戈摇了摇头。 握戈攥紧了拳头,眼底隐忍不甘。 每次都只能看着她跟别人走… 万如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别忘了她的心愿。” 是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握戈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万如初觉得他像是随时会决堤的洪水,压得越狠,爆发得越猛。 这样好啊,越在乎小惜,越会成为感情的奴隶,忠诚地为她们所用。 万如初垂眼,掩盖住自己阴暗的心思。 —— 余惜被谢烛罗直接抱回了生活区。 这已经十分出格了,如果谢烛罗要和她拉开距离,就不应该这么做。 期间她多次要求可以自己下来走,都被谢烛罗沉默的强硬给打发了。 后来,她干脆不再挣扎,只是用手捂着脸,以免被旁人看见。 反倒让人看起来有些羞涩。 莱姆仿佛通人性,在两人进入生活区后,它主动开口询问: “狱长,请问您和0324需要缠绵音乐或者电影的辅助吗?” “在相爱的时候,这些能为您和0324带来更好的体验。” 余惜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 谢烛罗有所察觉,低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轻笑,拒绝了莱姆。 余惜说:“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谢烛罗将余惜放到沙发上,然后去厨房倒了热水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接着又去端了热水和毛巾出来。 见她没喝桌上的水,他将手里的毛巾浸入热水里,问:“喝点儿水。” 余惜摇头,客气出声:“谢谢狱长,我不渴。” 谢烛罗去拉她的手,余惜往后缩,他用了力,将她绵软的手心捏在掌心,低头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她掌心的脏污。 暖意浸润着皮肤,舒适的感觉慢慢席卷至心头。 余惜忍不住开口:“狱长,您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 他轻声:“嗯。”手上的动作一点儿没停。 余惜像是被他的忽冷忽热折磨得难受,咬了唇问起其他: “您为什么要炸矿山?还要炸死那么多人?” 这话本不应该是她一个普通的女囚可以询问的,但是谢烛罗的态度足以表明她在他眼里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所以她可以放纵。 谢烛罗开口:“你是在责怪我吧?” 余惜沉默不语。 “如果0320出事,你现在一定不只是对我有所责怪,而是憎恨了。” 谢烛罗将冷却的毛巾重新放到热水里过了一遍水,又拧干,覆上她的另一只手。 “坦白讲,我从不会后悔做出的任何决定,所以即使知道0320在矿上,我还是会选择炸掉矿山,因为为了自己,我必须这么做。” 他的话听起来冷酷又自私,但他又紧接着说道: “可除此之外,我又矛盾地庆幸着,你在乎的人没出事,因此你不会恨我。” 余惜盯着他的眉眼,没有用“您”称呼他,“你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吗?很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们难道不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谢烛罗听后,唇角无意识弯了弯,像是无奈地笑了。 “在意。” 余惜怔住。 谢烛罗手上的动作停下,温热的掌心依旧包裹着她的皮肤。 “因为在意,所以我才一直不敢承认我对你的在意,害怕自己陷入失控的状态,害怕自己变得不理智。” 他像是忽然决定对她肆无忌惮地剖白了。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坚定的利己主义者,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先考虑自己,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爱情在我看来,只是拖累。” “所以在发现自己对你有不寻常的在意后,我选择压制,努力将你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断告诫自己,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会因为你而犹豫炸矿山的决定,不会特意放过你在乎的人。” “一旦0320因为我的决定出事,我和你之间的任何可能就瞬间被抹除,在这之前,我是有所预料的,但我还是这么做,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不好的后果,对你毫不留恋,但刚刚那份庆幸让我明白… 如果她真的出事,我会接受不了你因此恨我。” 谢烛罗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们命中注定有走到一起的可能,那么即使我如何将自己和你的关系逼入绝境,也会有天意让其绝处逢生。” 说完,他扯了扯唇,觉得自己身体里不愧流着母亲的血,因而受了影响,连这种关于爱情的缘分说,他此刻竟然都深信不疑。 余惜想,谢烛罗是一个心防很重的人,现在却愿意和她说这么多,足以表明她在他心里已经变得很重要。 “询问数值。” “当前男主谢烛罗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82。” 余惜抬眸,立即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着谢烛罗的时候,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 “如果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你还是要拒绝…” 谢烛罗忽然起身抱住了坐在沙发上的她,微微叹息:“我以为我说了那么多,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态度。” 余惜想要偏头看他,却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那么这次由我向你发出请求。” 或许陷入爱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陷入腐烂的爱情无法自拔,到最后自己也跟着腐烂。 “和我在一起。” 他郑重地开口。 他想带着她杀回谢家,站在权力之巅向腐烂的人心和畸形的爱情宣告,拥有权力和纯洁的爱情并不冲突。 忽然,余惜轻声在他耳边开口:“我见过你两次梦游症,每次你都很痛苦。” 她察觉在听到这句话后,谢烛罗的身体微微僵硬。 余惜推开他,看向他的眼睛:“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母亲吗?” 话音一落,她清楚看见谢烛罗瞳孔中的光亮暗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知道他抗拒,她应该开口收回刚刚的问题,但她没有,还是执着地看着他,想要等他开口。 在感情中一味的退让和包容只会表明你有多爱对方,却不一定能让对方加深对你的感情。 适当的强硬,走进对方封闭的心灵,才有可能让彼此纠缠得更深。 谢烛罗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余惜以为需要她再使些手段让他开口的时候,他唇瓣动了动,低声吐字: “我的母亲是一个外国女人,在我八岁那年,她死了。” “死前她挂念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弃她如敝履的男人。” ……他说的很简短。 提起早逝的母亲,总是与许多不好的回忆挂钩,让他有些晦涩难言。 绿色的瞳孔都黯淡下来,陷入回忆的他罕见地露出一丝脆弱。 余惜往前挪动身体,靠近他,然后像一个母亲抱孩子一样,试探性地轻托住他的后脑勺,见他僵了一下后没有抗拒,她微微用力,让他的头靠在她瘦削却莫名有力的肩膀上。 双手搂住他的头,女性的芳香包裹着冷硬的男人。 谢烛罗目光有些凝滞。 在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儿时瘦弱的自己。 儿时的他在无数软弱黑暗的时刻,都渴望得到母亲温暖的拥抱,可事实却是,哪怕他故意顶着大片伤口出现在她近前,她也发现不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永远只看得到她腐烂无望的爱情。 余惜说:“我的父母见我不是男孩儿,将刚出生的我扔在了孤儿院。 后来我被人收养,但收养我的人是为了让我给他们的亲生女儿当移动血包。 我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后就想办法离开,他们就将我卖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千金,让我当了她的替罪羊。 最后又因为运送错误,我被关在了这里。” 她似是苦笑地弯着唇角:“我的一生不是在被嫌弃就是在被算计,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开心快乐过的一天。” 谢烛罗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余惜笑着:“狱长,你真的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遇见你,我才不那么想死了。” “其实我从小给自己取了个小名,”他忽然说。 余惜歪了歪头:“是什么?” “叫阿火。” 余惜笑起来:“听起来有点儿土,而且和你不相配。” 谢烛罗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因为火可以烧灭一切,和我的烛相配,所以我给自己取了这个小名。” 余惜了然地点头,谢烛罗拉住她的手,“以后就叫我阿火吧。” 余惜抱住他,声音忽地哽咽:“好…” “阿火。” “嗯。” “我们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原生家庭,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哪怕他们的爱是沙漠,我们也要自己找到绿洲。” “好吗?” 谢烛罗伸手穿过她的手臂下方,环抱住她,将头埋进她满是馨香的怀抱。 “你就是我的绿洲。” “当前男主谢烛罗恨意值为0,爱意值89。” 余惜眼眶还红着,唇角却微微牵起,手心轻轻划过他骨骼分明的背脊。 其实女性身上一直都有一种很强大的能力,那就是母性。 再强大的男人,只要你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他们就会变得像孩童一样依赖你,迷恋你身上如水般的包容,迷恋那种似有若无的母性。 但她身上没有这种特质。 有,也是她装出来的。 第21章 不速之客 清晨的薄雾中,一艘巨大的黑金货船缓缓停靠在岸边,早就做好接船准备的人架挂起牢固的悬梯,走上了货船。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又退了出来。 双手举起,额头上均被黑压压的枪口顶住。 一步一步往后退下货船。 一个黑发男人从船舱暗处走出来,神情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岛上的人群,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把最先进的手枪。 岛上在场的所有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为什么会跟着送货的船来到这里,带着满是危险的气息,像乌云一样席卷开来。 谢灯林随手抬枪,对准底下站着的一个头目瞄准,开枪爆头。 那人的额头处立刻绽开一朵绚丽的血花,直直仰倒在地。 周围的人顿时吓得后退分开。 谢灯林戏谑一笑,大步下船。 “谢烛罗!你大哥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看来你在这个荒岛当狱长已经当得退化了!” 有人看见稳步走来的谢烛罗,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围了过去,高声指控道: “狱长,这人开枪杀了厨师长。” 谢烛罗挥手,让他走开,随后抬眼看向面前满脸狂妄的谢灯林。 哪怕有相同的父亲血脉,两人除了头发的颜色一样外却也再无相同之处。 一个是纯种华人,黑发黑眼,眼底带着邪性。 另一个则黑发绿眼,骨相深邃,同他对视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因为血液里的基因优势,谢烛罗明显比谢灯林高半个头,这也是让睚眦必报的谢灯林十分在意和讨厌的事情。 一个私生子,就应该长得懦弱不堪,丑陋无比。 偏偏,谢烛罗长得无比优越。 谢灯林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拉开的距离弥补了因身高差距而带来的视觉缺陷,让他可以随意平视对方。 他上下打量一眼,轻哂: “弟弟,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一个人在这边这么久,也不知道和家族里的亲朋联系联系。”似是想到什么,他一拍手,“差点忘了,他们到现在都不怎么待见你这个私生子,不过有你大哥我在,已经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但凡你打电话求着回来,我让他们必须都好声好气地听着,不把话拒绝的那么难听。。” 说到这儿,他顿住,笑了一声,“你看我这个哥哥当得称不称职?” 监狱里的人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放到谢烛罗身上,像是没想到狱长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但是谢烛罗积压已深,所以哪怕听到这种贬低和诋毁的话,他们都没敢生出瞧不起谢烛罗的心思。 谢烛罗对于谢灯林一出场就明里暗里的打压,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他只是很平静地开口:“我们这里是监狱,不是旅游景点,你来错地方了。” “不不不。”谢灯林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我怎么会来错地方呢?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 “你在这我不放心,所以我这个做大哥的必须来探望一下你,顺便告诉你,爸爸已经快不行了。”他笑着歪头,“怎么样?要不要跟大哥回去看看?” 谢烛罗说:“守着这里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会轻易离开。” 谢灯林啧了一声,“不愧是私生子,骨子里流的血肮脏又冰冷,连爸爸的死活都不在意。” 他像是随口感叹,语气里对于谢烛罗的轻蔑却刻到了骨子里。 但紧接着他又变脸迅速,口吻轻松:“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也就在这待几天。” 他抬眼,戏谑地盯着谢烛罗,意味不明地开口: “你会好好招待我的吧,我的好弟弟。” 谢烛罗唇边的肌肉若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瞳孔中的绿色在暗处的光线下变得很深,像是掺杂了别样的黑,仿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动声色,只是紧盯着猎物。 “当然。” 进入监狱后,见谢烛罗要分开安排住的地方给谢灯林和他带来的人,谢灯林的副手,面色一沉,“我必须和少主住在一起。” 谢烛罗挑眉。 只需要微微低下视线,就能看向谢灯林,谢灯林对别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尤其是谢烛罗这种自上而下的视线,让他从中感到了无言的轻蔑。 他眼底闪烁着怒色,反手给了自己的副手一巴掌。 “我是要你端屎端尿还是要你追着喂饭?没了你我还不行了。” 副手是个接近一米八的壮汉,被谢灯林这突然使了全力的一巴掌扇破了嘴,身体却稳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谢烛罗淡淡收回视线。 对于谢灯林突然发怒,壮汉想都没想就要跪下认错。 “站着。”谢灯林冷声。 壮汉头低到极致:“是我说错话了,少主别生气。” 谢灯林原本严肃愤怒的神情忽地消失,仿佛刚刚生气的不是他,带着笑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跟我一起住,但可以守在我的门口。” 他看向谢烛罗:“这样可以吧,我的好弟弟?” 谢烛罗轻声:“随意。” 谢灯林带来的人有几百人,但是跟着他下船的只有十几个人,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谢烛罗对他动手后自己打不打得过。 不过这十几个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覆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均携带枪械,看起来危险系数很高。 艾米斯本想和狱长建议,找借口卸了对方身上的枪才允许他们上岛,但是谢烛罗对他的担心显然早就料到。 他只说:“想要羊,入虎口,就不能强硬地夺去了它自以为能保命的武器。” 艾米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在暗中默默加强了警戒。 谢灯林看向不远处那栋金色建筑,“那就是狱政大楼?” 艾米斯看了一眼谢烛罗,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回答谢灯林道:“是。” 却没想到,谢灯林忽然一脚踹向艾米斯,艾米斯紧急后退,但是胸前还是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他猛地抬眼,眸光不善。 谢灯林眯眼:“还敢这么看我,好弟弟,你在这儿的人很差劲啊。” 艾米斯问:“您为什么向我动手?” “呵。”谢灯林不屑,“我刚刚和我的弟弟说话,你胡乱插什么嘴,我没割了你的舌头就不错了。” 他又看向谢烛罗,略带挑衅:“你说是不是啊?” 谢烛罗眸光沉沉,没应。 他对一旁的艾米斯说:“回去换身衣服。” “狱长…” “去吧。” “是。” 艾米斯不放心地离开了原地。 谢灯林说:“没想到你还挺心疼你的手下的。” “既然这样,你就让他们都滚远点儿。接下来我说什么问什么,我都只要你给我解答。” 谢烛罗绿色的瞳孔对视上谢灯林的黑色瞳仁,一时仿佛有无形的硝烟在这之间弥漫。 谢烛罗率先转身,走向狱政大楼。 谢灯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和轻蔑。 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谢烛罗那尖锐的性子竟然都磨平了不少啊,这一路任他怎么羞辱,始终都还能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能忍多了啊。 谢灯林轻笑。 忍着吧,最好永远别反抗,你也没几天好活了。 第22章 另有原因 两人走进狱政大楼,谢灯林看似漫不经心地瞥过每个经过的地方,实际上在默默衡量,谢烛罗有没有暗中做什么。 转完一楼的时候,谢烛罗脚步停住:“你已经参观完了。” 谢灯林说:“楼上还没去。” “楼上除了工作人员,外人不能入内。” 谢灯林轻哂:“是吗?不会是在偷偷地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见谢烛罗眸光冷漠地看着他,谢灯林垂眸挑了下眉,勾着唇浮起一抹坏笑。 “既然不让我上去,那我不去了。” 见谢烛罗已经转身往外走,谢灯林猛地提腿,往楼上跑去。 谢烛罗盯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插着兜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不一会儿,腰上挂着的对讲机震动,谢烛罗拿起。 “狱长!有一个外人突然闯进来了,他还拿着枪威胁员工告诉他您的办公室在哪儿!” 听完,他轻声吐字:“告诉他。” “啊??…哦,哦,好的,狱长。” 对讲机那边的人虽然不解,但是决定听从狱长的吩咐,对被挟持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会意,颤抖着把办公室的位置告诉了谢灯林。 谢烛罗不紧不慢地走到另一边的电梯间,乘电梯上行。 鱼线要松一点儿,鱼儿才会放松警惕上钩。 如今的谢灯林已经狂妄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不对劲。 也是啊,那个男人快死了,谢灯林成为下一代继任家主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谢灯林迫不及待地来找他炫耀,顺便斩草除根。 或许谢灯林是做了准备的,不是真的毫无防备,但是那防备真的够吗? 谢烛罗轻扯着唇,蔑笑出声。 神情中明明没有张扬的狂妄,却足以让人于无形中感受到来自其与天俱来的压迫感。 电梯叮咚打开的一瞬间,刚走上楼的谢灯林和电梯里的谢烛罗撞个正着。 谢灯林说:“早知道有电梯我就不那么累的爬楼了。” 谢烛罗抬步略过他,走向办公室。 谢灯林眯了眯眼,手里拿着的枪悄然对准了他的的后脑勺,唇瓣无声:砰~ 谢烛罗却在这时有所感应似地回头,谢灯林已经飞速将枪收了回去,故意对他咧开一个笑: “怎么,怕我被弄丢了?” 谢烛罗收回视线,说出了第一句听起来有些攻击性的话:“自作多情。” 谢灯林走过去,伸手去推办公室的门,被谢烛罗挡在门前。 谢灯林挑眉: “怎么?弟弟这是要拦我?” 谢烛罗垂眸轻呵:“我并没有说过要带你看我的办公室。” “你这样不请自来,我没有让人把你赶出去就已经我对你的礼待了。” 谢灯林轻笑一声,“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担心你工作上有什么不顺,进去帮你看看,给你提提建议。” 说着,他的手又绕到门前去抓门把手。 “我这一切都好,不需要操心。” 谢灯林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露出几分本来面目:“谢烛罗,我今天还偏要进去看看,你到底背着我在这儿做了什么。” 谢灯林强硬去推门,谢烛罗装作被他推开,让他开了门。 谢灯林走进办公室,眼神环视了办公室一圈,脚步径直走向了办公桌。 他毫无顾忌,随意拿起办公桌上的资料,看完后又去拉抽屉,将办公桌翻得乱七八糟,像是势必要找出谢烛罗藏着的什么秘密,好对他发难似的。 然而,他翻箱倒柜半天,都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抬头一看,谢烛罗挺拔站立在门口,静静围观了他的行为全程,平静的目光中似乎隐有戏谑。 谢灯林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谢烛罗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藏着秘密的模样,各种抗拒,让他以为他会抓到谢烛罗什么把柄,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什么,肯定也早就被谢烛罗狡猾地藏起来了。 谢灯林冷笑。 他还以为谢烛罗真变成一个乖顺的绵羊了,原来还是喜欢暗中阴人。 不过这样也好,杀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绵羊,一点儿也没有成就感,还是杀一头狼比较好,还能扒了他的皮在继任为家主的时候取暖。 静默的片刻内,空气缓缓凝结,仿佛此刻的两人才隐隐撕去了伪装的面具,变得针锋相对,到最后势必会争得头破血流。 最后,还是谢灯林忽然露出一个笑,打破了有这一瞬间紧绷的氛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桌面,可惜我从没干过这些粗活,反倒把你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不过你从小就会做这些脏活的经验,想必你一定会很快整理好的吧?” 说完,他抬手要去拍谢烛罗的肩,被谢烛罗躲开。 他笑意一顿,收回了手,转而说: “行了,上岛这么久我也有点儿累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休息好,我再来好好找你玩。” “玩”这个字被他的语气拉长,带着些莫名的意味儿。 显然不是真的一起玩。 谢烛罗侧开身,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灯林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尖锐的恶意,再抬眼又已经消失。 “狱长?” 谢灯林走出门外的脚步一顿,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瞥见她身上的囚服,又发现她来谢烛罗的办公室似乎极为熟悉,不禁诧异地挑眉: “你是?” 余惜仿佛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认错了人。 面对这个高大陌生的男人,余惜应该感到害怕和警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张了张唇,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身后走出来的谢烛罗,她立刻跑过去,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兔。 “狱长。” 谢烛罗偏头看了她一眼:“嗯。”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无言的安抚。 谢灯林眼眸中闪过兴味,伸手去碰,“这小女囚…” 被谢烛罗抓住手腕。 谢灯林动了下,发现谢烛罗的手劲儿极大,他竟然敌不过。 他眯着眼看向余惜,无情地扯了扯嘴角。 “你在这日子过得不赖嘛,还玩小女囚。” 余惜“害怕”地往谢烛罗身后躲了躲。 谢烛罗甩开他手,挡住了他看向余惜的视线。 谢灯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劲儿这么大,她不会被你玩坏…” “谢灯林。”谢烛罗冷声警告,“你该回去了。” 谢灯林闻言轻哂:“这么在乎她啊?” 眼见谢烛罗脸色越发冷漠,他心里的兴味倒越大了。 不过现在他还不打算立刻和谢烛罗这小子撕破脸。 谢灯林摆手后退,玩味着笑: “我现在就回去休息。” 他弯了下腰,对余惜故作友善:“再见了小女囚。” 谢烛罗冷着眼,盯着他离开。 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谢烛罗发觉自己的袖口被人轻轻拉住,他眼底的思绪一顿,散了干净,低头看向垂着头的少女。 “怎么了?” 余惜低垂着眉眼,抿着唇:“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谢烛罗闻见她衣服上的消毒水味儿,问: “去卫生室了?” 余惜抬眼,在他平静询问的目光下点了下头。 谢烛罗转过身看她:“哪里不舒服?” 还是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余惜说:“我去看0320了。” 谢烛罗站直身体,嗯了一声,往办公室里走。 余惜见状,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想要看他是不是生气了。 “…阿火。” 谢烛罗脚步顿住。 余惜忙走到他面前,委屈地瘪着嘴:“你是在和我生气吗?” “对不起,明知道你说让我不要离开生活区,我还是出去了。” “不是这个。”“我…” 余惜懵:“什么?” 谢烛罗走到她近前,离她很近很近。 然后低下了头,一张东方骨西方皮的深邃面孔,骤然在她眼前放大。 余惜不适应这个距离,要后退。 被他抓住肩膀。 他专注地盯着她眼睛,“仔仔细细看我。” 余惜一怔,“阿火?” “我和他一样吗?” 余惜又被问懵了一下。 但因为求生欲发作,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 是刚刚那个男人。 谢烛罗生气的是她把他认错了。 余惜嘟着唇抱歉:“对不起,阿火,我没有想过会有别人在。” 她声音忽地变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想找你,所以才没看清人就喊错了人。” 她故意瞪圆一双温柔的眼,罕见地卖起萌: “阿火,你别怪我好不好?” 谢烛罗没反应。 余惜不由有些丧气地垂眼。 他的手却忽然掌住她的后脑勺,微凉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趁她呆滞,他声音轻松下来: “以后绝不能认错。” 余惜呆呆地点头。 她害羞地摸了摸额头。 谢烛罗说:“在禁止你行动自由后,我仔细想过,这没必要。” “所以你想去哪儿,只要提前告诉我和艾米斯就好,不用限制在生活区。” “只是有一点。”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严肃,“刚刚那个男人,一定要远离和避开。” “尽量不去c区。” 说完,谢烛罗像是不适应一般,问: “好吗?” 余惜肯定地点头:“我听你的。” 谢烛罗嘴角弯了弯。 第23章 下药逃跑 余惜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引得谢烛罗疑惑看向她。 “已经五点了,我忘记给你煮汤了。”她一脸懊恼。 谢烛罗正要开口今天不喝汤,就见余惜匆匆忙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了起来,因此他也不再说不用的话。 余惜敏锐察觉到谢烛罗在她身后盯了一会儿后就去办公室了。 她看着汤锅,面无表情地拿出兜里的药瓶。 药瓶上的英文字母标着安眠药。 她将一整瓶全部倒了进去。 “如果男主死亡,可能会触发世界崩塌,你也会死在这里。”系统忽然开口。 余惜说:“死不了。你都说他是男主了,这么点儿剂量,配这么多水,不知道稀释了多少倍,他死不了。” 系统沉默了。 余惜打开煤气开关,起火熬煮。 今天她去卫生室见了万如初,得知了他们重新制定的计划。 他们计划今晚就要离开。 矿山被炸后,那附近没有了值守的狱警,而万如初和握戈他们从爆炸中逃出来之前,发现了一条可以隐蔽逃到丛林里的捷径。 越早离开越好,万如初告诉她。 因为船已经到了,他们需要先出监狱,然后想办法上船。 余惜自然答应了。 不过,她今天晚上要离开的话,就必须药倒谢烛罗,不然以他警觉的性格,她应该很难出去。 另外还有莱姆这个碍事的人工智能,到时候她离开找借口骗过莱姆的时候,也需要谢烛罗不清醒。 当时,在她提出自己的这个想法后,万如初主动找弥洛说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安眠药放在很显眼的柜台上,似乎是给什么人经常使用。 余惜趁机拿了一瓶最里面的新的,不易让人察觉有人动过这个药柜。 “怎么在发呆?” 谢烛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伸手关了火,看了一眼锅里沸腾个不停的汤,问她: “是不是不舒服?” 余惜顺着他的话捂住胸口,蹙起眉:“是有一点儿。” 谢烛罗问:“药在哪儿?” 余惜抓住他的手腕,摇头:“还没到吃药的时间,我现在缓一会儿就好了。” 谢烛罗凝视着她,余惜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怎么了吗?” 他开口承诺:“我会尽快带你出去,给你找最好的心脏病医生治疗。” 余惜发愣,神情有些不自然,被谢烛罗捕捉到。 他以为她是不相信她,不由强调: “很快了,你相信我。” 余惜不停点头,“好啊。” 只是始终没看他的眼睛。 口说无凭,谢烛罗无意让她立刻相信,等他真的做到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 余惜走去旁边拿了碗,盛一碗汤出来,庆幸: “还好没熬干,你快尝尝。” 说完,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都是期待。 谢烛罗把碗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 “很好喝。” 余惜伸手将碗往他嘴边推近。 “那你把它喝完吧,对睡眠有好处的。”她笑着说,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谢烛罗这时并没有察觉出她的一语双关,如她所愿喝完了一大碗汤。 之后在余惜的怂恿下,谢烛罗不忍心拒绝,又喝了一大碗半。 过犹不及,他恰好拒绝她盛的第三碗汤,她也不再强求。 余惜缓缓勾勒出一个笑容: “原来关系转变之后,还有这样的好处。” 谢烛罗问:“什么?” 余惜仰着头看他:“从前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和你提要求,现在却能让你为了哄我开心而喝了这么多汤。” 她蹦蹦跳跳扑进他怀里,一时娇俏得不成样子。 谢烛罗觉得她今天格外热情。 余惜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声闷气从他怀里传出: “阿火。” “嗯。” “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谢烛罗一顿,倒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似乎感受到她缺乏的安全感,凝神开口: “是…” “经过冰川的暖流。” 他的语气认真。 余惜像是被他感动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额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谢烛罗迫使她抬起头,“怎么这么问?” 余惜摇摇头:“就是会好奇嘛。” “告诉我吧,阿火,好不好?” 谢烛罗不明白今天的她为何格外的黏人,他只觉得很特别。 “我会找到你。” “那如果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他沉声否定。 “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他瞳孔中的绿色如湖水缓缓流淌,变得莹润梦幻,仿佛能吸人魂魄。 余惜笑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 “当前男主谢烛罗恨意值为0,爱意值91。” 还差最后一剂猛药。 —— 乌云一团一团飘过来,遮住了监狱上空的天光,光线暗沉下来。 余惜一直等到外面的天色变成一片浓郁的黑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径直走向书房,推开了门。 原本坐姿端正的男人,此刻伏着身子趴在书桌上,一点儿动静也无。 余惜站在门口,微微提高声音:“阿火?” 惨白的灯光下,只余一片沉沉的静谧。 余惜走进去,将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取下来,披在了谢烛罗的身上。 谢烛罗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露出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如山峦起伏,却又平滑流畅。 余惜抬起手,在空中迟疑了半晌。 最后缓缓落下,轻抚在他的一半脸颊上,低头轻声开口: “阿火,对不起,我要走了。” “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不要找我。” 灯光啪地一声被关掉,书房的门被人紧紧合上。 黑暗中,谢烛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余惜快步下楼,在打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发现门无法打开。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灯骤然亮了起来,紧接着空气中响起莱姆的声音: “0324,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四十,你应该在房间休息。” 余惜搬出早就想好的借口:“狱长生病昏迷了,我现在很着急,想去卫生室,莱姆,这是紧急情况,请帮我开门!” 她咬着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着急模样。 电流声滋滋滋响了五秒左右,莱姆的声音与开门声一同响起: “确认,狱长行为异常,0324的话语具有真实性,可以离开。” 余惜毫不留恋地跑了出去。 … c区职工宿舍外,一处隐蔽的角落,艾米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楼门口,他身后的尼安则有些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并不如艾米斯一样全神贯注。 自从谢灯林回来后,他们就一直盯着这里,以免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狱警匆匆忙忙跑过来,艾米斯拧眉:“跑什么?” 狱警气都没喘匀,急忙开口:“今天白天来的那个人,他带来的人都从窗户那边利用绳索离开了大楼,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溜走了大部分人。” 艾米斯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尼安闻言也站直了身体。 狱警战战兢兢解释:“那些人训练有素,天又太黑了,大家一开始没听到动静,就…” 追究责任的事情放到最后,艾米斯当即决定:“留一部分人,紧盯着三楼的房间。剩下的人跟我走,一定要找到那些溜出来的人!” 所有人顿时动了起来。 艾米斯动身的脚步忽然停住,转头对那个狱警说: “你立刻将这件事去告诉狱长。” “是!” 第24章 诡异画面 另一边,监区宿舍里。 狱警清点完人数和编号后,将所有囚犯赶回了囚房就离开了。 确认监区宿舍安静下来后,第四层的两个房间悄然打开。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了。 握戈和万如初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熟练地避开监区宿舍里的监控。 两人顺着早就摸好的路线一路前往矿山。 忽然,握戈回头拽住万如初的胳膊,往旁边的墙后一躲。 万如初察觉到异常,聪明地没有开口多问。 正好此时,一行人从不远处离开。 每个人跑起来发出的动静都很小,是刻意控制过的。 而且这伙人穿着黑衣,在晚上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形。 万如初疑惑地看向握戈。 握戈低声说:“他们应该是早上跟着货船上岛的那批人。” 万如初说:“他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握戈不发一语,往刚才那伙人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万如初急忙跟上,“你做什么?” 现在可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万一余惜比他们先到却没看见他们,到时候出了意外怎么办。 握戈却执着:“看看。” 万如初忍了忍,想着接下来的路少不了握戈的帮助,就还是跟了过去,早看完早结束。 握戈蹲到地上,手指在这堆草丛里翻了翻。 下一秒,万如初看到他身体肉眼可见地滞了下来。 “怎么了?” 握戈手臂微动,带出手里的东西。 万如初惊愕:“又是火药?!” 她顷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伙人趁着夜深人静,想在这座监狱布满炸弹。 说不定时机一到,所有人都会在睡梦中被炸死。 “必须先把余惜接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异口同声。 随后毫不犹豫,往狱政大楼那边的方向离开。 而余惜早就离开了狱政大楼。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没走多远的时候,她和谢灯林的人撞了个正着。 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她被立刻抓住,眼看下一秒他们就要悄无声息抹了她的脖子。 余惜只好搬出谢灯林,编了一些真假参半的话,让他们决定先留着她的命,送她去见谢灯林。 留在c区的狱警显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人,他们见到有几个人往这边来,当即抬枪警告,但对方早就有人偷偷溜到狱警身后,用刀杀了好几个人。 反应过来的另几个狱警慌乱要开枪,被他们冲过来扑倒,枪掉在了地上。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扣动了扳机。 刺耳的枪声穿破夜色,惊醒了监狱里的人。 开枪的狱警吓得面色惨白,刚推开身上死掉的黑衣人,背后就忽然被人刺进一把刀,穿心而过。 折损了一个人,黑衣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好,对待余惜也更加粗鲁。 凶恶的眼神仿佛在说,但凡待会儿情况不是她嘴里说的那样,谢灯林并没有要留着她做什么的意图,那么余惜就会当场被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因为杀了狱警,他们的行动不再畏手畏脚,直接从大楼进去,见一个人杀一个人,脚下的血淌了一地。 直到谢灯林房门前,黑衣人手里的刀都仍在嗒嗒流着血。 壮汉像一座煞佛,直直的矗立在谢灯林的门口。 “少主休息了吗?”黑衣人里的一个小头目问。 “做什么?” “这是我们在外面抓到的女人,想带她来见一下少主。” “杀了就行。”壮汉又木又冷地说。 “她说少主会想要见到他,如果杀了她,少主一定会生气。” 壮汉凝着虚空的眼神动了动,缓慢地看向余惜。 余惜只好开口:“等你们主人见到我,你们就会明白了。” 壮汉垂着眸,思考了一会儿后,转身敲门。 “少主,是我,我有事情要交待。” 没过多久,门就被拉开,露出谢灯林闲适的脸。 不用壮汉解释,谢灯林立刻就看到了门外被扣着的余惜,讶异地挑眉,走了过去。 见到这幕,壮汉和黑衣人都明白过来,这女人没撒谎。 少主真对她有兴趣。 余惜被抓着他的人松开手腕。 谢灯林低眼一看,就见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像戴了两个红宝石手镯。 他觉得稀奇,这是监狱,又不是纸醉金迷的会所。 待在这的女人竟然能养出这么白皙细腻的皮肤,可见谢烛罗对她的上心程度。 兴味加深的谢灯林勾起唇角,看向她: “谢烛罗竟然让你跑出来,被我抓到,他可真是没用啊。” 余惜紧闭着唇不说话。 壮汉上前要抽她巴掌,被谢灯林拦住。 “别用你那套凶残的审讯方式吓坏了人,吓坏了她,你赔吗?” 壮汉讪讪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谢灯林对着余惜特意露出一个笑容,风流的眼底带着魅惑,“你做一个选择题,答对了,我就饶了你。” 余惜抬眼。 谢灯林说:“我和谢烛罗,谁更帅?” 幼稚的问题。 这问题的正确答案显而易见,余惜却久久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灯林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 “看来你是死心塌地要跟着他了。” 谢灯林冷漠地说:“既然这么不怕死,还非要来见我做什么?” 他猛地朝余惜的脸反手抡起巴掌,余惜急忙躲开。 谢灯林也不生气,又拿枪指着她,笑: “再给你一次机会,答。” 余惜轻哼一声,像是嘲讽他逼问下隐藏的可怜和自卑。 她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开口: “他永远比你帅,比你强。” “你永远比不上…” “闭嘴!!” “砰!”“啪!” 响起的枪声却不是从谢灯林手里的枪发出来的,而是从另一边。 开枪的正是在楼外捡到枪的握戈,旁边还跟着拿枪戒备的万如初。 谢灯林毫无防备被人打中小臂,枪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向开枪的两人,眼神无比凶残: “杀了他们。” 谢灯林让壮汉将地上的余惜拽起来,挟持在身前。 他这边人多势众,黑压压的枪口一错不错地对准万如初和握戈,手指均扣在扳机上。 握戈和万如初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两人和余惜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安抚,让她不要怕。 眼看是死局,余惜叫出系统: “使用第二次机会。” “宿主请说。” “谢灯林这边拿枪的人调转枪口对准自己开枪。” “宿主,这不符合常理,无法生效。” 余惜立刻改变主意: “除了握戈和万如初手里的枪,其他人手里的枪全部报废。” “不要说不合理,完全有可能。” 系统像是妥协:“已为宿主生效。” 这个交易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黑衣人纷纷扣动了扳机,握戈和万如初同样开了枪。 可空中却只单薄地响起了两声枪响。 在枪声的余响里,两个被击中的黑衣人瘫软倒地,一个额头、一个胸口,血流不止。 除了余惜,所有人都惊讶地在反应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灯林反应最快,但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犯蠢,不知道开枪才反被杀了。 “都是蠢货吗?不知道开枪!” “都给我立刻开枪,把他们杀了!” 黑衣人闻言纷纷再次扣动扳机,可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的枪全都没有反应,像变成了一堆废铁。 谢灯林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拿起枪,直接指着余惜开枪。 仍然只有一声枪响。 还是来自握戈。 壮汉挡在谢灯林旁边,用后背挡了这一枪,子弹穿过他墙一样厚的后背。 谢灯林拧眉,觉得这跟撞邪了有什么区别。 来不及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必须先离开,不然待在这里,只会成了那两个家伙的移动靶子。 局势陡然转变,落荒而逃的成了他们。 谢灯林的壮汉还想带走余惜。 “放下他,否则…”握戈威胁出声。 谢灯林冷着脸:“放了她” 壮汉听话。 一行人飞快消失在原地。 万如初跑过去扶住余惜,面露担忧:“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余惜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走过来的握戈,“我们赶紧离开吧,保不齐他们一会儿就报复回来了。” 握戈蹲在她身前,“上来。” 余惜也没矫情,干脆地趴了上去。 如果让她自己跑,只会成为拖累。 此时。 生活区的谢烛罗,已然醒来。 目光复杂,隐隐带着不可置信,浑身的气度如寒似冰。 面对艾米斯派来的人,他冷声开口: “带我过去。” “另外,找到0324,活要见人,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除了她,她身边的人全部枪决。” 第25章 混进船上 因为之前混乱的枪声,监狱里瞬间戒严了。 余惜三人藏在不远处,望着矿山的方向。 门口守着三个狱警,但是看起来警惕度都不高,可能觉得这个已经被废弃的矿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握戈提议:“我去从侧面偷袭。” 万如初说:“我也去,两个人速度更快。” 余惜看了看两人,“那我去吸引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吧。” “不行。” 他俩异口同声地拒绝。 万如初抓住她手:“你身体不好,不能让你冒险。” “只是三个,我们应付得过来。” 余惜抿着唇:“好吧,那你们小心。” 万如初点了点头,观察形势后猫着身子第一个出去。 握戈定定地看着余惜:“在这里等我们,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你放心吧。”余惜说,“你们快去快回。” 握戈这才跟在万如初后面,和她从两侧包抄过去。 余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 其中一个狱警抽出一包烟,另外两个狱警就围了过去。 这是个好机会。 握戈和万如初速度很快,握戈瞬间扭断了他近前那个狱警的脖子,万如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一个尖锐的石头,直接把另一个砸得头破血流。 站在中间的狱警,嘴里还含着烟,神情呆滞,明显没反应过来。 当他反应过来要大声呼救的时候,握戈已经一拳击中他脆弱的喉管。 三个狱警当场毙命。 余惜刚要走出去,却听见一道略显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你们打算今晚趁乱越狱啊。” 余惜刚要转头,后脑勺就被人用枪抵住。 握戈和万如初见到这一幕,身体瞬间紧绷。 万如初沉声:“尼安。” 尼安轻嗤:“现在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尼安好笑出声,“你们要当逃犯,我抓你们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和艾米斯去抓谢灯林的人,他本想趁乱杀了握戈,但没想到他的囚房空空如也,这让他内心不安,便找了个借口来这边搜查。 余惜开口:“你要真想抓我们就应该在见到我们的时候立刻叫人过来。” 尼安轻笑:“就知道你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绵羊。” 余惜感觉枪口用力地往自己的后脑勺处顶了顶,随后她被尼安牵制着往前走。 他声音发沉,满眼恶意:“88号,如果你想救她,就拿你的命来换。” “尼安。” 尼安挑眉,垂眼看向被他挟持在身前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少女。 长相温柔甜美,此刻面对生命危险,脸上也毫无惧色。 倒是别样的迷人。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叫我的名字叫什么?想求饶吗?” 余惜偏了偏头,试探性的把手搭在了他的右手臂上。 尼安没抗拒,因为他知道她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根本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可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就瞬间被手臂上传来的麻痹感击了个粉碎。 那一瞬间,他竟然使不上任何力气,任由余惜接住了他手里掉落的枪支。 尼安又震惊又愤怒,刚抬眼看向余惜,对死亡的恐惧就瞬间袭上心头。 “不…!!!”他张大嘴,再发不出多余的一个音节。 瞳孔中难以置信的情绪永远定格,随后倒在地上,死相极其恐怖。 余惜脱力似地往后一倒,被人接住。 她回头看,正好对上握戈担心的眼神。 万如初担忧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余惜摇头,宽慰道:“我没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握戈让万如初将人放到他背上后,三人正要往丛林的方向飞奔,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行,如果我们还往矿山里走,山路难走,被炸药炸了以后,乱石堆了一地,更不好走,严重影响速度,我们会很快被他们发现和追上的。” 万如初有些焦虑地咬着唇肉,现在实在是十万火急。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必须尽快做个决定。 握戈说:“混进那伙人里吧,然后直接跟着他们上船。”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可行,瞬间调头往码头跑去。 在路上,他们碰到了几个从监区跑出来的黑衣人,当机立断决定偷袭。 然后扒了对方的衣服,三人自己穿上,又掩住了自己的脸,大体上一看已经和谢灯林带来的人没有区别了。 除了余惜看起来格外瘦小一点儿。 握戈和万如初将她围在中间,往码头走,渐渐和另一伙黑衣人汇合。 他们本来还担心黑衣人之间彼此有什么暗号,他们会对不上,没想到他们各自为伍,彼此冷漠,即使碰到也不会打招呼,反倒为他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从c区离开后,谢灯林回到了船上。 这早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货船了,而是被他改装过后的战船。 船的两侧都装备了火炮,足以炸平这座监狱。 船上灯火通明,谢灯林站在船头,用望远镜观察监狱里的情况,对于身边陆续上船的黑衣人,他没在意。 余惜被握戈和万如初围在中间,三人走得快而紧密,上了船后本想立刻溜到船尾,却忽然被人叫住。 万如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谢灯林缓步走过来,脚步声像一下又一下的死亡警钟敲在三人的心上。 握戈藏在黑衣中的身体绷得像一只拉满了弓的箭,只要情况不对,随时都会爆发。 氛围异常紧绷,三人心跳如擂鼓。 终于,他们听到谢灯林开口。 “炸药都放好了吗?” 原来是问这个。 握戈低垂着头说:“已经按少主您的吩咐都放好了。” “少主”是他在c区的时候听到那群人对谢灯林的称呼。 因为黑衣人普遍都是这样冷漠呆板的,所以谢灯林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他点了下头,又转身走了回去。 停在原地的三人不再耽搁,立刻远离了谢灯林。 此时,c区大楼外,艾米斯带着抓到的两个个黑衣人回来,却发现留守在这的狱警全死了。 一个狱警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楼上没有人。” 艾米斯皱眉走到被抓的两个黑衣人面前。 “你们还往哪里藏了炸药?!” 在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埋炸药的时候,他就知道谢灯林他们想炸了这座监狱。 现在是晚上,他们又早有行动,所以艾米斯还无法搜出所有他们藏起来的炸药。 面对他之前的严刑逼问,两个黑衣人却咬死了不说。 素质非常硬,不愧是家族里养出来的人。 艾米斯正要不耐烦先开始杀一个,忽然听到了狱长的声音。 “情况如何?” 艾米斯连忙走上前: “他们在监区里埋了很多炸药,然后现在谢灯林他们不在c区。” 艾米斯指着两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我刚才怎么逼问他们,他们都不肯交代出炸药的位置所以我很担心炸药会不定时爆炸,到时候整个监狱都会被波及。” 闻言,谢烛罗眼底却没有太大波动。 “不用问了。” 艾米斯惊愕,下意识问:“为什么?” 谢烛罗偏头看向他,眼底很冷,不容拒绝和置疑。 艾米斯无端觉得狱长现在处于低气压状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冻伤。 艾米斯向来不会违逆狱长,所以收回刚才的话不再追问。 这时,往矿山方向巡逻的人跑了回来。 见到谢烛罗,便立刻向他汇报,声音有些颤抖和紧张: “狱长,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三具狱警的尸体,以及…尼安长官的尸体。” 艾米斯骤然瞪大眼睛。 “尼安他死了?!” “是的。” “怎么死的?” “…被枪射中眉心,当场死亡。” 谢烛罗抬眉,问: “周边还有其他人吗?” 狱警说摇了摇头。 谢烛罗眼神沉了沉,布满思绪。 没过一会儿,谢烛罗掏出腰边的枪,手指扣动扳机,在路过的时候随手杀了两个黑衣人。 “带上所有人去码头。”他命令。 艾米斯立刻带人跟上。 第26章 命悬一线 浓稠的夜色下,屹立在海上的荒岛监狱被巨型火炮对准,船上的人俯视着岛上逐渐聚集的人,仿佛在看一群能被轻易踩死的蝼蚁。 船上的探照灯像一束骤然亮起的激光,笼罩着下面的人。 谢烛罗闭了闭眼睛。 谢灯林轻笑一声,朝身旁的人招手,将喇叭拿在手里。 “我的好弟弟,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和你撕破脸的,毕竟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是很想和你平静地相处一段时间的。” 事到如今,他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话。 谢烛罗不屑于再搭理他的嘴皮子把戏,压低帽檐,挡住了探照灯带来的刺眼光芒。 “谢灯林,你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谢灯林眼底不自觉闪烁了一下。 见谢烛罗这样问,他刚才居然下意识怀疑起了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因为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评估谢烛罗还有什么实力和他抗衡,最后发现他谢烛罗这话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谢家里的族人和长辈都是支持他这个血缘正统的继承人的,而谢烛罗被他打压到这荒岛监狱后,就算能在暗中扩展实力,也绝不可能比拟得上一整个家族绵延几百年的势力。 他背后有谢家的支撑,就足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包括谢烛罗这个私生子。 想到这儿,谢灯林嗤笑一声: “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有着不切实际地幻想!” 他猛地按下左手心里的遥控开关。 一大片轰隆的爆炸声在谢烛罗他们身后响起,火光冲天而起,夹杂着惊人的惨叫。 艾米斯回头看过去,皱眉。 那是监区宿舍的方向。 他焦急地看向谢烛罗,却发现后者的神色无波无澜。 暗夜阴影下,狱长的神情看着比那个亲手制造爆炸的刽子手谢灯林还要冷漠。 艾米斯呼吸都停滞了一下,慌乱收回视线。 如果监狱里的炸弹再次爆炸,会很快波及到他们脚下的土地。 这座监狱都会堙灭成废墟,他们到时候就算插翅也难飞,可是狱长的神情镇定得让艾米斯怀疑,他究竟是早就留有后手,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么多人的死亡,包括他自己… 谢灯林只觉得爆炸引起的惨叫是今夜最美妙的乐章,就像是在游戏中宣告的一杀、三杀…一样让人身心愉悦。 谢灯林抬起一只脚踩在甲板上,弯腰俯视着下面的谢烛罗。 谢烛罗长得再高又怎么样,只要他站得够高,就可以把谢烛罗这个家伙狠狠踩在脚下。 出于变态的心理,谢灯林不愿轻易这么快结束掉谢烛罗的性命,最好是先尽情地将其羞辱一番,最后再将他碎尸万段丢进海里喂鱼。 “谢烛罗,如果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求饶得让我十分开心,我甚至可以带你回到谢家,给你一个容身之地。” 谢烛罗独身站在首位,身形挺拔,目光深幽,直面大他几百倍的战船,却不显渺小,散发出令人震撼的气势。 他似是极轻地扯了下唇,便撕开了许久以来隐藏至深的伪装。 海上的天空中,隐约响起令人心惊的轰鸣声。 远远看去,像是夜空中闪烁起了繁星,但紧接着,无论是船上还是岛上的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风声,那是空中的气流被搅乱造成的。 除了谢烛罗,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中,惊愕发现那飞到近处的物体是几十架军用飞机,渐渐包围了谢灯林的战船。 谢灯林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岛上的谢烛罗,带着愤怒出声:“你怎么会?!” 谢烛罗缓声开口:“说真的,我本来的目的确实是想要把控整个谢家,但后来我发现,我实在不屑于成为谢家的家主,不屑于收下早就被蛀虫蚕食将尽的空壳子,还是亲手毁了谢家,毁了你们,才更得我心意。” 谢家的势力在a国盘根错节,早已经成为a国的蠹虫,a国政府有想将其铲除的心,但是谈何容易。 所以谢烛罗就给他们一个理由和机会。 现在谢澜危在旦夕,谢家正处在一个需要过渡的脆弱时期,而可能成为家主的谢灯林如果在此时公然炸毁a国政府的监狱,不就可以被扣上一顶与政府作对的帽子吗? a国便完全有理由和借口对谢家发难,谢家再强,没了谢澜,就是一盘散沙,而谢灯林相比于起谢澜,能力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儿,所以根本不足为惧。 谢烛罗为了和政府达成交易,隐去了一半矿山所得,将剩下的都给了政府,充盈了他们的财库,a国政府不知道矿山的具体情况,只觉得自己赚了便宜,更何况谢烛罗给了他们一个扩大政府势力、铲除谢家的机会,所以面对谢烛罗对军用飞机的请求,他们也是破例配合。 再抬眼,谢烛罗眼中已经杀气毕露。 他抬起手,谢灯林瞬间明白那是示意战机开始攻击的信号。 “谢烛罗!你要不要看看这船上还有谁?!”谢灯林厉声喊道。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压制着从船后方走出来,抬头露出的脸正是余惜。 在她身后,还有受了伤被扔在地上的握戈和万如初。 谢烛罗见到余惜,抬起的手肉眼可见地停在了半空中。 谢灯林见状,不禁冷笑出声: “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个小女囚啊,我也没想到关键时候她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余惜的整个上半身都露出了船外,低垂的发丝黏在她苍白脆弱的脸上。 谢烛罗盯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发紧。 他转头看向狂妄的谢灯林,“你想做什么?” 谢灯林说:“让他们全部离开!” 他指的是围在船舱上空的这些威胁性极强的军用飞机。 到现在他仍然觉得不可置信,谢烛罗居然和a国的军方有勾搭,能让军方出动这么多重型武器和军人为谢烛罗所用,简直是匪夷所思。 见谢烛罗没有立刻答应,谢灯林愤怒拔枪,指着余惜的太阳穴,威胁: “看来你是想她去死!” 余惜闭了闭眼,并没有向谢烛罗投去求救的眼神。 如果这时候拼命露出害怕和求救的眼神,谢烛罗或许会救她,但这对感情的升温没有太大的益处。 毕竟她才不辞而别,可以说是背叛了他,现在又上赶着要他救命,岂不是显得她很活该,在他眼里掉价。 在感情中,往往是你进他退,你退他进。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表现出一副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的疏离模样,或许他反而越会抓心挠肝,放不下这段感情,甚至对于她的离开和背叛,都选择包容,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实也如她所料。 谢烛罗看见余惜疏远的眼神,心绪微微沉闷。 她竟然一丝向他求救的打算都没有,宁愿等死。 谢烛罗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在风中飘摇的身体。 哪怕知道了她为了偷偷越狱而给他下药,他也没想过要就此将她丢弃,更没想过负气要她的命。 因为无论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等他将人带回来,他都会一一找她解决。 总之,他认定了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不是那种一气之下就可以对在意的人见死不救或者冷眼看着对方去死的人。 可他没想到,她似乎认定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将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决绝地推开,绝不对他开口求救,一副甘愿等死的模样。 她好像轻易就能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从未给过他足够的信任。 令人心寒。 谢烛罗压下心间无言的酸涩,冷漠地看向谢灯林: “放她下来,我答应你。” 谢灯林却不信:“你先让他们离开,否则我立刻让她没命!” 谢烛罗冷着脸和他对峙。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被谢灯林挟持的余惜忽然大喊,平时温柔的声线在此刻变得尖利: “阿火!你不用管我!” 说完,她奋力一挣,压制她的人没意想到这情况,力气被她挣得松了很多。 余惜趁此机会拉住谢灯林持枪的手臂,看似是要和他同归于尽,实际手指精准地按在了谢灯林的麻筋上,但是谢灯林的手指会更快,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就会射穿她的胸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地上,有个人宛如弹簧一样冲了过来,用身体撞在谢灯林身上,将他撞倒在地的同时,余惜也成功用力狠狠地按住了谢灯林的麻筋,让他的手臂仿佛被电流电过一样脱力。 手枪掉在地上,余惜刚蹲下身体去捡,后背就响起一声枪响。 痛苦的闷哼声在她耳后响起,紧接着一具温热的但软绵绵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背上。 余惜惊慌回头:“如初姐姐!” 与此同时,谢烛罗抓住机会,对军用飞机上的指挥官发出指令。 “向这艘船的船尾、中部和船身投射炸弹,随后派一架飞机过来接我,立刻!” 十几架飞机的炮口像精准捕捉人像的摄像头一样,对准了底下的大船,炸弹宛如携带响雷的狂风暴雨一样飞速落下。 船上的人惊呼惨叫:“快跳海!!” 几乎是在炸弹爆炸的一瞬间,许多人像下饺子一样往海里跳,却敌不过炸弹的爆炸速度,在空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全身着火,最后落进海里,尸骨无存。 船身瞬间像一方失重的跷跷板一样,一方高高翘起,一方逐渐沉入海底。 船上的人重心不稳,纷纷摔倒,底部的人瞬间被涌进来的海水淹没。 余惜抱紧了万如初,手臂死死抓住甲板的边缘,不让身体下坠,握戈见状,立刻跑过来,帮助两人稳住身体。 谢灯林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稳住身体,然后努力往余惜这边走。 谢烛罗那家伙不敢炸船头,不就是怕伤了他的心肝宝贝吗? 只要牢牢把控住那个小女囚,等逃出去后他在找谢烛罗算账。 他就不信,谢烛罗一个人斗得过一个百年大家族,就算谢烛罗背后有军方支持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政府对谢家一直忌惮,怎么敢明目张胆和他们过不去?除非他们想让自己国家的经济下滑,毕竟谢家手里可是垄断了a国将近一半的产业链。 然而谢灯林却没想过,这个百年大家族因为谢澜的苍老和生病,早就不如从前,只剩下一个外表华丽的空壳子了。 而这次a国政府更是准备了充足理由,铁了心要铲除这个蠹虫。 余惜见到谢灯林满脸恶意地走过来,就猜到他要做什么。 她因为一只手要抓着甲板,另一只手要抓住万如初,便没有多余的手去拿枪,而枪也早就因为船的倾斜而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头顶上空忽然袭来一阵强烈的气流,狂风扰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 余惜勉强睁开一丝眼缝,发现是一架吊着谢烛罗的直升机飞在近前。 谢烛罗单手抓在绳梯上,右手因为用力而肌肉贲张,他左手持着一把突击步枪,单手瞄准底下的谢灯林,毫不犹豫开枪。 竟然精准射击! 他的绿色瞳孔在此时仿佛缩成了扫描点,变成了最精密的仪器,残忍且无情。 白天的时候还嚣张无比、不可一世的谢灯林,此刻已经变成了谢烛罗步枪下待宰的羊羔,毫无还手之力。 谢灯林被子弹击中眉心,临死前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恶意,对他的副手命令: “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拼死…” 你一定比谢烛罗的枪更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胸口就又被威力巨大的子弹射穿一个洞,随后所有的怨言和恨意都永远埋葬在了这艘船上。 他的手指却仿佛还保留着最后的肌肉跳动,摁下了手心里的开关,引爆了岛上剩下的所有炸弹。 制造出一片炼狱,让岛上还活着的人为他的死亡陪葬。 谢灯林的副手,那个壮汉,满眼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少主死在眼前。 他眼眶通红,布满了红血丝,仿佛嗜血的怪物一样看着余惜,在察觉上方的谢烛罗对他瞄准后,他狞笑一声,猛地朝余惜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烛罗要是敢开枪,就让这个贱女人和他一起死! 谢烛罗仅迟疑了一瞬,就再次精准诡谲地找到了最佳射击角度。 可在这期间,壮汉已经死死拽住余惜的肩膀,将她拽倒在地,握戈去救,抬脚狠狠踹在壮汉的身上,却怎么也踹不走使出濒死之力的壮汉。 壮汉右手持枪,顶在了余惜的喉咙处,大喊一声: “你去死吧!!” “去给我的少主陪葬!!” 他用力扣下扳机。 空气中划过剧烈的破空声,血液飞溅的声音在近处的几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不亚于爆炸带来的耳鸣,有人的心脏开始停跳,呼吸开始微弱,最后重重倒地。 余惜紧闭的双眼睁开,恰好对上满脸血的壮汉。 他眉心处一个大洞,瞳孔惊恐地收缩,身形扭曲地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她的方向。 “你是…妖”怪… 为什么, 他的枪又没响…? 第1章 绑定 “余惜这辈子最恨别人说她残疾,可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如果你哪天死的很惨,千万不要怀疑是她干的哦。” —— 余惜带着病痛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辈子,她只活到十八岁,却有十二年都在病床上度过。 可面对她这样一个病秧子,余家人也没有嫌弃过她,反而因此将她放在掌心,百般呵护。 在闭眼前,余澈紧握着她的手,神色凄惶,她微微抿出一个笑安慰他,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余澈是整个余家最难攻克的对象,冷心冷性,对她常常不假辞色,甚至知道她是偷走他亲妹妹人生的假千金后,更是厌恶她。 可后来,他却也是最纵容她的,只要她轻轻皱眉,他便仿佛如临大敌,紧张地将她抱在怀里。 “别哭…你和爸爸妈妈都要好好的…” 余澈心如刀割地望着病床上的少女,只觉得心中有巨大的痛楚蔓延。 余惜艰难地抬起手指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余澈不由依恋地偏过头蹭她的手指,他攥住她的手,像是要牢牢抓住她流逝的生命。 余惜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面容苍白脆弱,却让她精致的面容更惹人怜惜。 她轻轻皱眉,彻底阖眼,让人觉得她好像只是累的睡着了一样。 围在病床前的余母扑到病床上,伤心欲绝地哭起来。 余蓝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神情阴翳。 你再讨人喜欢又怎样,还不是个短命鬼,永远也争不过我。 余蓝扯出一个笑,继而越来越大,仿佛裂口女,突兀的笑声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显得诡异而瘆人。 再也不会有人和她抢自己的家人了。 哈哈哈… 余惜没去管她死后余家人的反应,因为一个叫“爱恨404”的系统绑定了她的灵魂,将她带到了第一个世界位面。 “只要我完成任务,我就会重返现实,获得一具无病无痛的身体?” “是的,宿主。” “只要您收集男主的爱或恨任意一种情绪满分,即可通关。当然,爱恨对半满100分也视为通关。” 余惜柔弱乖顺的脸上,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虚空: “开始吧。” … 余惜一醒来就察觉到这具身体有先天不足之症,眸中不禁聚满冷意。 404敏锐察觉到宿主情绪的波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宿主,需要提前和你申明,往后的每个世界,身体都有不足之症,这是为了符合病美人的气质。” 余惜勾了勾唇,却全无笑意。 “病美人?确实是我最擅长拿捏的形象。” 反正只要完成任务,回到现实后身体是健康的,那么在任务中如何就没什么了。 刚刚也是因为最开始期待有健康的身体,所以当发现身体病弱的时候,不免期待落空,让她变了脸色。 404见宿主想开后,就隐身了,它们不会干扰宿主的行动,如非必要,它不会出现,也是为了让宿主更沉浸地完成任务。 余惜现在所处的第一个世界,是一本古言先婚后爱文。 会计师陆怀衣穿成不受宠的丞相庶女,被嫁给首京最出名的纨绔世子——韩无寂。 而韩无寂看似草包花心,实则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暗中一直为太子做事,手中鲜血无数。 女主嫁进去后就被韩无寂约法三章,冷漠以对,女主也不甘示弱,要想让她听话就必须要男主明面上给足她尊重,让她有机会接触府中事务,站稳脚跟,韩无寂答应了。 之后两人看似互不相干,实际上韩无寂的暗卫一直将女主的行踪报告给他,久而久之,韩无寂养成了习惯去关注女主,逐渐被女主清醒理智的性格所打动。 忍不住先动心的韩无寂开始了轻微追妻火葬场,最后抱得美人归。 男主外,女主内,男主的事业自此高歌猛进,辅佐太子登基,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而原主作为男主的表妹,只是他伪装自己的一颗棋子。 原主身世凄苦,家中亲人早逝,被托养在男主家长大,算是和男主青梅竹马,对男主一片痴心,而男主却对她一丝感情也无。 甚至在知道自己的母亲绝不会同意他娶原主一个病秧子后,借题发挥,营造出他对原主爱而不得,从此花天酒地来和家里对抗的假象。 男女主成婚后,原主自以为是男主挚爱,嫉妒又愤恨的她便给女主使了好几次绊子,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反而促进了男女主感情的发展。 自从男主明确心意后,原主就彻底失去了价值,甚至因为之前针对女主,而遭到男主惨烈的报复,被打断双腿,从此在床上郁郁而终。 第2章 初见 “小姐,您醒了?” 外间的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滋补的参汤,现在是午时三刻,正是小姐平时喝汤的时间。 余惜眸子微阖,唇色浅淡,泛着粉红,像新开的初荷一样娇妍。 丫鬟归雀看到小姐这副姿色,不由心中高兴,她们小姐就算是生病也难掩倾城之姿。 难怪世子爷那么心疼和在意小姐。 这不刚刚,她们还在准备午食,世子爷的小厮便早早带了上好的人参过来,吩咐着一定要熬了汤给小姐喝。 余惜微微蹙眉,眉间好似压着一笼云烟,“拿走,我不想喝。” 归雀微微一怔,继而解释道:“小姐,这是世子爷专门带来的人参熬成的汤。” 往常只要一提到世子,小姐便会开心地弯起眉眼,珍之重之地对待世子带来的东西。 可现在,小姐仍皱着眉,十分干脆地拒绝:“太腻。” 现在是夏日,又是午时,让她喝人参汤是嫌她死的还不够快吗? 归雀莫名不敢像从前一样打趣小姐,只得微微垂了头退了出去。 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匆匆进来的世子爷。 韩无寂墨袍翻飞,走得快而稳,见到归雀手里的汤碗,随口问道:“小惜喝了吗?” 归雀抿着唇,不敢抬头:“回世子,小姐说暂时不想喝。” 韩无寂跨进房间的脚步一顿,打了个转,停在归雀身前。 归雀莫名感受到压迫,无端想起下人间的传闻,世子爷看似待人随和,实际冷漠又薄情。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你没有说是我带来的人参吗?” 归雀垂低头:“回世子爷,奴婢说了,只是小姐…” 没等她解释完,肩颈处忽然传来剧痛,她整个人被踢得摔了出去。 韩无寂收回脚,神色冷淡:“没用的东西。” 里间忽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韩无寂迅速抬步走了进去。 也没管男女大防,直接走到了床边,将咳嗽不已的娇人搂进怀里,大掌轻柔地顺着她的背。 余惜眼角沁出泪花,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顺着他的力道,呼吸渐渐缓了下来。 韩无寂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神情流露出怜惜。 “水…” 旁边没人,韩无寂又松不开手,干脆将人抱到腿上,坐到桌边倒了水喂到她嘴边。 余惜脸颊微红,似是羞赧,“谢谢表哥。” 她伸出细白的指尖握住茶杯,倾身去喝水。 苍白的唇瓣因为抿在杯壁上而泛出血色,显得嫣红而娇嫩。 韩无寂的手似乎能感受到她鼻尖呼吸的热气,他微微垂眼,似是陷入某种沉思。 喝完后,余惜抬起头想道谢,却被韩无寂按住嘴唇,他的拇指微微在她的下巴上按出一个窝,擦去了多余的水滴。 余惜落在膝上的手指僵直,忍住了推开他的冲动。 原主的记忆里,两人虽然也有肢体接触,但从来都是浮于表面,浅而少,没有如此亲密过。 韩无寂修长五指轻拢住她的脸:“怎么不喝我命人给你熬的汤?” 余惜睫毛微抬,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厌倦:“喝腻了。” 韩无寂略微沉思:“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能任性。” 余惜将好看的脸侧面对着他,不让他看她的眼睛,只是一滴晶莹泪珠划过脸颊,惹人怜惜得紧。 韩无寂紧了紧搂住她腰的手,忽然觉得今日的她比过往苦涩忧愁的模样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想她哭,却又隐隐生起一种让她哭得更狠的冲动。 “我已经四处去搜寻名医了,治好了就不喝这些,别哭了,小惜。” “我会心疼。” 如果余惜抬头去看,就会看到韩无寂说这话时的面无表情。 但是没关系,他也看不到她眼底的淡漠。 余惜适可而止地止住了泪,咬唇看他,妥协似地点了点头。 韩无寂扯出一个笑,将她抱进怀里。 “明日带你去郊外散散心。” 可是,明天就是他大婚的日子。 他却说要带自己去散心,是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 还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内心如此无情,面上却滴水不漏。 但是, 她也不差。 余惜闭了闭眼,似是倦怠地靠在他肩颈处,神色又泛着安心和放松,十分依赖的模样。 韩无寂手掌一下一下划过她的背,像是在哄她睡觉,那双黑瞳却幽深而沉寂。 翌日。 韩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屋檐,下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敢误了吉时。 余惜本就浅眠,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余惜干脆坐起身,起床的动静惊醒了蹲睡在门外的丫鬟,赶紧端了热水走进去。 余惜见来人不是归雀,而是一个年纪略大却十分稳重的绿衣丫鬟,也没开口问归雀去哪儿了。 绿衣丫鬟准备好洗漱用具后,向余惜行礼:“姑娘,奴婢是月盈,世子爷让我以后跟着您。” 第3章 大婚出游 月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余惜的眼色,怕她要问归雀的去处,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只等小姐提问后回答。 谁料小姐只是淡声开口:“服侍我洗漱吧。” 月盈微微松了口气,她也害怕新主子因为世子爷私自更换了贴身丫鬟而排斥自己。 余惜懒懒支着头,由月盈捧着热毛巾敷在脸上轻柔擦过。 心中不由感叹,若为人上人,这封建制度看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月盈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给余惜换上,样式简约却不简单,衬得余惜宛如月下仙子。 “世子爷说一会儿就带您出去。” 余惜止住了她往发髻上插簪子的动作,改递了一朵小小珠花给她,“别在侧面。” 发髻简单点儿,靠在韩无寂怀里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戳头了。 和衣裙相得益彰的垂苏珠花别在发侧,小姐略微低头,流苏轻荡,实在美极。 月盈在心中默默欣赏道。 用过早膳后,门外便来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厮,月盈叫他在门外回话。 “姑娘,世子爷命我带您过去。” 余惜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韩府后门外停着一架低调古朴的马车,内里却奢华至极,绒毯铺壁,冰鉴的冷气环绕,温度适宜。 韩无寂墨发高束,没穿婚服,反而一身宝蓝长袍,随性而慵懒。 小厮还没轻叩车壁,韩无寂已经下了马车,自然地牵住余惜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韩无寂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掌心的温度印在她的手背上。 余惜浅咳了一声,笑得温软:“没事的。” 韩无寂有一双瑞凤眼,眼皮的褶皱像是走线凌厉流畅的竹叶,此刻他低头盯着她,无端生出一种炙热和柔情。 他手臂穿过余惜的膝弯,将人抱到了马车上。 余惜将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柔顺的长发便扫过他宽阔的后背。 韩无寂手臂微不可察地一滞,像是被羽毛挠了心尖一下,无端有些痒意。 一路上,两人安安静静没有多话,氛围却又和谐,溢满了温馨。 仿佛他俩才是夫妻,只是在今天出去郊游一般日常。 而真正的新妇如何,谁也没有提起。 陆怀衣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花心的纨绔世子时,并没有愤怒和抗拒,反正这侯府勾心斗角,早就容不下原主。 那她不如干脆离开,嫁去韩家,会有更多可能。 如果那个纨绔世子是个可造之材,她愿意花一些心思把他的心性扳正,如果是个只会拈花惹草的酒囊饭袋… 陆怀衣猛地揉皱手帕,那就让他做个傀儡相公,可千万别碍了自己日后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今日大婚,这个便宜相公就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 她穿着大红喜袍,站在堂中央,看着对面一只被用来替代行夫妻之礼的公鸡,心里因为这种轻视而感到出奇的愤怒。 可她到底人微言轻,只能听着宾客嘲笑的声音,屈辱地拜完了堂。 她一定会把被人踩掉的尊严一点一点讨回来。 郊外。 一处围场外,聚集了各式花枝招展、头上簪花的女子,她们高举着手帕欢呼,看着十分热闹。 韩无寂先从马车上下去后,伸出手揽住余惜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两人还未走近,围场里便低眉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管事来。 “世子爷,您的位置小的已经安排好了,聂少爷他们已经玩过一场了。” 韩无寂眉眼微抬,应了:“带我们进去。” 两人跟着管事刚一靠近围场门口,许多女子便丢了绢花到韩无寂身上,仿佛下了一场粉红花雨。 “快看啊!是世子爷来了!” “世子爷终于来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人群骚动间,四个着华裳的少年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唇红齿白,眉眼肆意,一见到韩无寂就哥俩好的要揽过他的肩。 韩无寂避开后,沉凝的面容忽地变化,好似乌云散开,整个人充盈起一股爽朗的气质。 余惜看在眼里,只觉得终于遇到了一个演技和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了。 韩无寂面带笑意,警告道:“少动手动脚的啊。” 聂泉呵呵笑着,并不在意,反而挑眉看向余惜:“素日里只听闻你对你的表妹一往情深,今日可算让哥几个见着真容了。” 后面的三个少年一齐笑出声: “确实是天人之姿,难怪无寂兄宁愿逃了婚礼也要带佳人出来一游。” 余惜微微垂眉,神情略淡,好似他们说中了她的伤心事。 聂泉神情一变,笑闹着打了他们一拳,转身过去,眉眼却压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个少年见韩无寂笑意已经消失,眼神忽地冷冰冰的,让他们害怕得紧,他们只与聂泉熟,却是没有和这位传闻中的纨绔世子来往过。 本以为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没想到这一见大大颠覆了他们的印象。 想到对方到底是尊贵的世子爷,哥几个也再不敢嬉皮笑脸,赔笑着扇了自己的嘴几下,“我们胡咧咧的,世子爷莫见怪。” 聂泉也不想毁了好好的出游,故而从中调和道: “他们是个猪脑子,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却没本事准确表达出来,实际上他们就是想说你和你表妹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对,你可别再想多了。” 韩无寂终于展颜一笑:“我哪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 聂泉见韩无寂笑了,心知这事儿在他这儿已经过去了,便又去看余惜的反应。 余惜浅浅弯了弯唇,有些僵硬,似仍有些多思和在意。 聂泉心里对她的印象下降许多,他喜欢爽朗活泼的女子,并不喜欢这种多愁善感的病秧子。 只是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说出来,不然韩无寂还不得剥了他一层皮。 韩无寂将余惜拉进怀里,披了一件轻薄的斗篷在她身上,免得她被湖风吹凉。 这一番细心的动作,令在场许多女子都芳心萌动,只恨那个被关怀的人不是自己。 没人说过,传闻中的纨绔世子竟会有如此柔情体贴的一面啊。 韩无寂握了握余惜的手,低头问她:“还想去玩吗?” 若是她已经没了兴致,便打道回府。 反正这一趟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本是新婚之日,他却带着自己的表妹出门游玩,又当着众人表现出自己的深情,之后纨绔和深情两个看似矛盾的标签,会在传言中紧紧地贴在他身上,逐渐让人深信不疑,从而大大方便了他的暗中行事。 余惜摇头:“我想去看看。” 围场内正在进行的比赛是马上簪花,也就是看谁先骑马冲到终点,为那里站着的女子簪上鲜花,便算胜利。 第4章 借花吻你 除了韩无寂,其他四人身边都是独身一人,因而当问到谁愿意成为那个被他们簪花的姑娘时,围场外的女子几乎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无寂也没能幸免,几个含羞带怯的女子推攘着走了过来, “公,公子,可要…” “表哥——” 声音细弱又隐带急切。 韩无寂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拉住,他偏头看过去。 余惜的小手只堪堪勾住他一根指尖,她仰着头,扬起笑脸,带了丝朝气:“让我去吧。” 韩无寂回握住她的手,说:“不行。” 余惜神情瞬间蔫了下去。 那朵侧面的珠花仿佛也黯然失色。 韩无寂微默。 他抬手将她的这朵珠花摘去,引得余惜疑惑抬头。 他唇角带笑,似是轻哄:“一会儿给你带个更好看的。” 余惜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这是答应了,不由激动地抱住他整个手臂: “表哥,你真好。” 韩无寂怔了怔。 余惜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大,有些无措地想要收回手,却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这样活泼,我觉得很好。” 像是黑白的水墨画忽然有了颜色,变得生动起来。 余惜脸颊微红,羞赧地不去应声。 … 比赛就绪,五人皆骑一匹高头大马,蓄势待发。 韩无寂坐在一匹纯种黑色大马上,握着缰绳,身姿微伏,眉眼间泄露出星星点点少年意气,显得不再那么老成。 这具身体的视力很好,所以余惜能清楚看到马上的韩无寂,心中笃定他也能瞧见自己,于是轻点头间温柔一笑,是鼓励也是相信。 韩无寂眼睫微颤, 寒星般的双眸望着远处那道柔弱的身影,满是专注。 响箭为号,一时间尘土飞扬,骏马奔驰。 齐头并进的五人因为骑速瞬间错落开来,韩无寂排在首位,一往无前的劲头甩了身后那群公子哥几十米。 在快要接近终点的时候,韩无寂忽然勒马跳了下来。 马蹄带起的灰尘因而一丝也没有飞到余惜面前。 韩无寂步子大而快,后面的人和他仍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姿态从容,仿佛千军万马也难令他变色。 一名小厮手中的托盘上并排整齐放着五朵品种不同的花。 芍药,芙蓉,月季,雏菊,洋桔梗(私设)。 韩无寂的手在芙蓉上顿了一下,转而拿起了最边上的洋桔梗。 世人都追求盛而艳的东西,对花也不例外,往往觉得花瓣越大,越显出贵重。 可韩无寂觉得花这东西只是陪衬,比不得人半分,最重要的是适配。 而洋桔梗浅绿的颜色今日和她穿的水蓝色甚配。 清新淡雅,悦目怡人。 余惜眼神微怯,却又控制不住盯着朝她走来的人: “表哥…” 她的身高堪堪到他的肩颈,韩无寂左手捧住她的后脑,将花簪了上去。 余惜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琉璃般剔透晶莹的瞳仁抬头看他,软软一笑:“好看吗?” 韩无寂点头。 余惜又问:“表哥可知道它的花语?” 韩无寂略一沉思,盯着她的眼睛,说: “纯洁的爱” 余惜一怔,眼睫像蹁跹的蝴蝶,胡乱的颤动着。 眼底却略微嘲讽,纯洁的爱么? 好像不怎么适合他们两个人呢。 余惜说:“没想到,它的花语如此感人。” 韩无寂附和:“嗯。” 聂泉的声音清亮,揶揄道: “无寂兄,你的骑术真是让我们拍马莫及,现在又有佳人在侧,我都快嫉妒死了。” 韩无寂背手一笑:“你的羡慕我就笑纳了。” “诶诶诶,”聂泉激动道:“无寂兄,你怎的如此厚脸皮?” 韩无寂挑眉:“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 聂泉啧啧摇头:“过去每一天都不如今日印象深刻。” 有人插话道:“我看聂少和世子爷也别打趣对方了,这比赛胜了后还有个奖励没做呢!” 聂泉经这一提醒,顿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眼神里满是要恶作剧的兴奋。 “管事,将这奖励说给无寂兄听听。” “禀各位公子,此次赢家的奖励是一次芳心吻。” 众人惊呼,有嫉妒也有看好戏的。 韩无寂和余惜下意识看向对方。 余惜有些脸热,不自然地先避开他的眼睛。 韩无寂却仍盯着她垂低的眉眼。 聂泉左右来回看,勾唇一笑:“无寂兄,可明白这芳心吻是什么?” 这芳心吻便是一吻得美人芳心,是那勾栏院最常见的戏码。 韩无寂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设置的比赛奖励。 只是,他心里竟不抗拒。 难道这纨绔和情深已经演到连自己都信了吗? 聂泉带头怂恿道:“无寂兄可别错过了这大好的时机啊。” 顶着周围人热烈的目光,韩无寂神色不变。 勾栏院里的芳心吻都是恩客直接亲在唇上,细细把玩。 余惜眼神茫然无措地看着韩无寂靠近。 韩无寂刚一倾身,就被少女慌乱地抵住了胸膛。 “表哥…” 她抗拒的力道太小,几乎无法阻止他分毫。 余惜偏着头,露出一片玉白脖颈。 韩无寂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 他攥住她抵抗的双手,声音低沉: “别怕。” 说着他又压低了头靠近她的脸。 周围的人几乎是屏着呼吸去看一会儿发生的香艳场面。 余惜紧紧闭着眼,身体竟有些颤抖。 可过了一会儿,她也没等到唇上的触感,只觉得那片阴影在自己头上停留许久。 余惜浅浅睁开眼,有些紧张地看去。 这一看,不禁一怔。 韩无寂微微垂眼吻在了她鬓边的桔梗上。 他侧脸棱角分明,凌厉的线条顺着突出的喉结向下延伸到领口。 男色诱人。 余惜在心里想。 可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只让人以为她是傻在了原地。 聂泉眉眼耷拉下来,显然为没看到一场好戏而扫兴:“什么啊,无寂兄你竟然这么纯情!” 韩无寂的唇只碰了碰花瓣,就一触即分,对他说:“你想看别的自己去群芳楼。” 聂泉圆眼一瞪:“我才不去!前两天我爹抽了我几鞭子还没好呢。” 聂泉是将军之子,他也想潇洒红尘,奈何家父略懂点儿拳脚,叫他不敢放肆太过。 众人想到这儿,都不禁好笑出声。 韩无寂只低头瞧余惜的眼睛: “累了吗?” 余惜脸颊微粉,显得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但额头上也沁了些汗。 韩无寂想也没想就抬袖给她擦了擦。 待反应过来,两人又是一滞。 韩无寂强迫自己冷静地想道: 今天他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对她的疼惜好像忽然就刻在了骨子里,做起来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余惜小声嗫嚅:“谢谢表哥,我不累。” 韩无寂看出她的勉强,今天也确实出来很久了,又吹了这么久的湖风,回去也是时候。 聂泉黏糊精一样冲过来要给韩无寂一个拥抱,被韩无寂无情拒绝。 聂泉摸摸鼻子,“那碰个拳总可以吧,你这出来一趟,也没好好陪兄弟几个,光顾着照顾心里的白月光了。” 韩无寂眼神斥他多嘴,但还是伸出了手。 没人看到,两人碰拳的那瞬间,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传到韩无寂手中。 韩无寂敛眉,“先走了。” 他转身牵起余惜的手,揽住她的肩膀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晃回到侯府时,府内一片静谧,丝毫没有新婚的热闹。 不过热闹不起来也是正常,毕竟新郎官都不在。 韩无寂将余惜身上的披风按严实了一些,才抱着她下了马车。 看这架势,似乎要一路将她抱回院内。 一位老嬷嬷正规矩站在门口,目光精明,看来是在这里等他们有一会儿了。 “世子,夫人让老奴请您和表小姐过去。” 第5章 发作 侯爷和夫人坐在堂内,下人们都低着头候在一旁。 夫人的脸色还算平静,侯爷却脸色沉冷,像憋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 韩无寂刚迈过门槛,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朝他泼了过来。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他没躲,任由茶水将胸前单薄的衣衫浸透。 与此同时,他抬起右手,挡了一部分茶水飞向后面的人。 见韩无寂如此呵护余惜,夫人的眉头微皱,心里生出对余惜的不喜。 本来看她是个孤女,她愿意多照拂她几分,可她如今如此不懂规矩,竟怂恿她儿子逃婚,让侯府沦为他人的笑柄。 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凌厉,那她可就容不得她了。 “今日大婚,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来观礼,结果你呢?你跑去郊外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厮混,置我的脸面于不顾!” 侯爷狠狠一拍木桌,声响巨大。 余惜被惊到似的轻轻一颤。 韩无寂察觉,偏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夫人打断。 “无寂。” 韩无寂只得应道:“母亲。” “今日你的确犯了大错,惹得你父亲生了这么大气,你以后一定切勿再犯,更不要被一些狐媚子给勾了心神,忽略了自己的正妻。” 这话里有话,余惜感受到那夫人时不时扫过她的眼神,明白这狐媚子说的就是她。 余惜假意被羞辱到,眼眶微红,也不敢抬头看人。 韩无寂何等敏锐,自然明白母亲什么意思。 “我从来喜欢的都只有小惜,是绝不可能和别人有什么的。” 侯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畜牲!” “给我上家法!” 众人一惊,这是世子爷第一次要挨打。 夫人稳重的神色维持不住,露出一丝慌乱:“老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好好说?你看他那纨绔世子的名头,比他爹的官威都响,你说过他多少遍,我又说过他多少遍,他什么时候听进去了吗?” 侯爷明显怒火中烧,动家法的心情坚决。 韩无寂一言不发,脱了外袍就要跪到堂中央。 余惜慌乱拉住他的袖子,担忧道:“表哥,别去。” 韩无寂这才看到她通红的眼眶,他也没顾忌在场的人,径自抬手抚了抚她眼角的泪花。 “不用担心我,我叫八岐送你回去。” 八岐是他的小厮,听到这句话后便打算上来带表小姐先离开。 余惜摇头垂泪,语气可怜:“我不走。” 她忽然放开韩无寂的手,跪在侯爷面前。 “都是余惜的不是,还请侯爷饶了世子爷这一回。” 侯爷本也不喜欢这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但见她这么识趣,心里的火倒是消了一点。 不过他还是没有松口。 夫人心中对余惜的不喜扩大,暗斥: 没用的东西, 无寂为了他承受所有压力,她却只会在这里哭哭啼啼,一点儿作用也起不到。 余惜不知她如何想,只垂着头流泪,一声声乞求,听着哀婉极了。 但实际上她的心中一丝同情也无,像是灵肉分离,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演戏。 韩无寂一把将余惜拉了起来,余惜哭得失去了力气倒在他怀里。 “八岐,将表小姐送回去。” 这道吩咐倒是没人阻拦。 侯爷觉得这女子哭得心烦,走了也好,夫人则是盘算着日后再处置了她。 所谓的家法就是脊骨鞭,用沾了盐水的荆棘抽在脊背上,整整十鞭,便能让人半年都下不了床。 侯爷握着长鞭,问:“逆子,你可知错?” 夫人拼命地朝他使眼色,让儿子给老子认个错,奈何韩无寂头也没抬道: “儿子无错。” “啪——” 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韩无寂白色中衣瞬间染血,一道巨大的伤痕横穿整个脊背。 素来强势的夫人此刻竟忍不住落下泪来,跪在儿子身旁求道: “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再打下去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然而侯爷依旧紧紧握着长鞭,神色冷硬。 “你让开,若不是你溺爱他,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今天我一定要把他的性子给扳过来!” 说着就高高扬起了鞭子。 夫人已经打算替儿子受这一下,却没想到被旁边突然出现的一道水蓝色身影推开。 “表哥!” 余惜算好了位置,做出要替下这一鞭的动作,却又不会结结实实地受这一鞭。 可没等她彻底靠近,就被韩无寂一把拽到怀里,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长鞭落下,又是一道红痕。 余惜听到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余惜泪如雨下,心疼万分地看着他,“表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 韩无寂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无声开口: 无事。 侯爷喘着粗气气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着这逆子,就是在助纣为虐!”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还请父亲看着新媳的面上,放过郎君。” 陆怀衣早已脱下喜服,只穿着一身刺绣精美的水红色衣裙走了进来。 陆怀衣姿态从容地行了一个礼。 “父亲,母亲,我想郎君今日并非刻意丢下婚礼不顾,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才会忘了跟府中和儿媳打声招呼。” 陆怀衣微笑着看向韩无寂,“对吗?郎君。” 这一番得体的话令夫人对这个便宜媳妇满意了几分。 即使今天无寂让她受了委屈,她也知道识大体,来为自己的夫君说话。 连新媳都说不计较了,侯爷不会再追着说什么,只是余怒未消地看着韩无寂,也不知这逆子知不知道顺着台阶下来。 余惜在陆怀衣进来的那一刻就主动从韩无寂怀里出来,跪在了一旁,心疼地看着他。 此刻亲眼见到女主,不由有些兴奋。 也不知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韩无寂像是感受不到这堂中的暗流涌动,只沉默地垂着眼。 就在侯爷的怒气瞬间飙升的时候,韩无寂开口: “正是。” 夫人轻轻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侯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夫人心疼地看了几眼儿子,“无寂,你父亲身体不好,以后你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惹你父亲生气。” 韩无寂无声点头。 夫人又看向陆怀衣。 今日她做的很好,夫人心中对她较为满意。 因而想到今天无寂做的事情,到底对不住她。 夫人做出慈祥的表情拍了拍陆怀衣的手: “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今日是我们侯府对不住你。” 陆怀衣善解人意道:“母亲不必自责,我既然已经嫁给夫君,定要全心全意为夫君、为侯府着想,自己的事情算得了什么。” 夫人将手上品色极好的玉镯褪下,戴到她手上: “这玉镯养人,你先戴着,日后我再寻些好的送你。” 陆怀衣说:“母亲心意贵重,儿媳多谢母亲。” 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还要去看看侯爷,无寂的伤就交给你了。” 陆怀衣柔顺道:“母亲您放心吧,儿媳一定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冷觑了余惜一眼,就跟着侯爷离开了。 一时,堂内只剩下三个身份尴尬的人。 余惜本来是跪在地上,但为了符合人设再加上腿早就酸麻,便干脆瘫坐在地上了,显得柔弱至极。 陆怀衣明目张胆地打量这个传闻中让她夫君死心塌地的女人。 面容婉约清丽,似蹙非蹙间有黛玉之楚楚,惹人心怜。 不过,说得这么文艺,其实不过就是一朵白莲花罢了。 陆怀衣曾经上班的同事也有这么一个白莲花,只不过段位看起来没那么高,长得也丑一些。 陆怀衣收回目光,今日她已经在侯爷夫人那里留下了识大体的好印象,挽回了今日在府里丢掉的脸面,以后也好循序渐进,在这侯府中真真正正地立足。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 陆怀衣看向仍跪着的人,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瞧清她这便宜夫君长什么样。 倒是没想到她这便宜夫君长的不赖。 剑眉星目,一双瑞凤眼多情又无情。 看着倒不像是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废物。 “夫君,你没事吧?” 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总之要她学那要男人疼的柔弱模样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贤妻良母还是能装一装。 但愿他朽木可雕,毕竟她也不想这辈子活守寡。 第6章 矛盾 谁料韩无寂看都没看她,当她空气一样的存在。 只顾着去关心一旁的余惜。 余惜眼皮微肿,却不影响她的美貌,眼角的晶莹使得韩无寂下意识伸手给她擦去。 她望着他默然流泪,眼里满满的心疼和自责。 良久,只听得他低低叹了一声,似是无奈又有些纵容。 “莫哭了。” 韩无寂头一次觉得女人的泪水真真叫他无措,尤其是这两天,每次见她清亮的眼流泪,他就好像心碎了一样。 韩无寂不顾背上的伤,一把将余惜抱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路过陆怀衣,看起来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陆怀衣心中虽然因他的态度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一些猜疑。 这韩无寂和余惜的感情看着倒是作不得伪,只是当真如此吗? 陆怀衣皱眉,若他俩情比金坚,那她想要坐稳主母之位便没那么容易了。 甚至随时有可能因为余惜失去这个身份。 想到这里,陆怀衣眼神一暗。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有人敢挡她求生的路… 她,从来不是什么面慈心软的佛陀。 天光暗了下去。 清忧院里的月盈吩咐丫鬟点亮了院门口的灯笼。 远远便瞧见往这边走来的人影。 她忙迎了上去,才发现是世子爷抱着似是晕过去了的表小姐。 她以为是表小姐出了什么事,不由急道:“世子爷安,姑娘她…” 韩无寂打断她:“去烧桶热水,再将府医叫过来。” “诺。” 得了命令,月盈迅速行动起来。 韩无寂额头上汗如雨下,素来浅淡的嘴唇此刻微微苍白,昭示着他伤势的不轻。 八岐见世子爷轻柔地将表小姐放到床上时眉头一皱,便知道世子爷这弯腰的姿势拉扯到背上的伤口了。 他静静等世子爷安放好表小姐后,才上前道:“少爷,您先回前院擦洗上药吧?” 韩无寂摇头:“不必。”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余惜身上,见她耳朵旁的发丝贴在脸上,便顺手将它剥开,别在她的耳后。 略微粗粝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柔嫩的耳垂。 微微一顿,看向她的眼睛。 见人没醒,韩无寂的手几乎冻在了那里。 良久,仿佛克制不住心里的念头, 轻扫了一下。 那一刻,他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了手。 余惜本来快要忍不住醒了,耳垂本就敏感,被他这样挑弄,她根本忍不住痒意。 八岐见世子爷有些慌乱地退到一旁,不由问:“世子爷?” 韩无寂定了定神,问起别的:“府医来了吗?”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月盈领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世子爷,府医到了,热水也已经备好。” 韩无寂对府医说:“先去看看表小姐。” 八岐一怔:“世子爷,您的伤…”那么严重, 韩无寂瞥了他一眼,八岐就低着头不敢多嘴了。 世子爷竟然把表小姐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八岐在心里不由得又把表小姐的重要性提了提。 韩无寂见府医把了脉,不由问:“怎么样?” 府医说:“回世子爷,表小姐这是受了风寒,又加上情绪激动,心绪难平,才昏了过去。” 韩无寂紧接着追问:“严重吗?” “老朽开副药给表小姐,不过一个时辰便能醒。” 韩无寂点头:“去吧。” 八岐见府医要走,忙拦住说:“我家世子爷背上还有伤。” 他这算是自作主张,却也忠心可见。 因而韩无寂只皱了皱眉便没说什么。 等府医看到韩无寂背后纵横交错的血痕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得如此重,世子爷竟然一声不吭。 韩无寂开口:“去偏房。” 出去前,他回头对跟过来的月盈说:“留在这里照顾表小姐。” 月盈说:“是。” 余惜本是装晕,但府医说的也不差,她身体本就有不足之症,今天吹了那么久的风,又演的情绪激动,她是真累了。 因而躺在床上没多久,她便彻底没了意识。 再睁眼,她是被嘴里的药苦醒的。 眼前是月盈那张欣喜的脸:“姑娘,您醒了!” “世子爷,姑娘醒了。” 余惜视线逐渐清晰,韩无寂穿着黑袍的身影走了过来。 “小惜。” 他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精致的脸竟仿佛连一丝瑕疵也没有。 余惜心里微微嫉妒了一下。 男人帅起来总是那么容易。 不过面上,她的眼睛已经渐渐湿润,神智仿佛在逐渐清醒。 等到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竟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倾身低头看她的韩无寂。 “表哥,你没事吧?!” 余惜的手抱住他的时候在他背上四处摸了一下,像是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虽然力道不大,却碰到了他的伤口,让他一时没忍住闷哼出声。 余惜却假装没听到,小手胡乱作妖,韩无寂只好微微强硬地控制住她的双手。 他无奈道:“本来没事,你再摸下去可能就出事了。” 余惜一怔。 这样幽默的话竟然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韩无寂以为她沉浸在忧思里无法自拔,仅迟疑了一瞬,便大手将她抱住,让她的头靠在他怀里。 “今日的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所以无需自责。” 余惜十分依恋地将脸埋进他的肩颈,闷声道: “表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让我,让我…” 韩无寂心微微一紧:“让你什么?” 余惜却是咬着唇不再说话了,像是难以启齿。 韩无寂却不让她躲过去,抬起她的头,目光紧盯: “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余惜眼睫颤啊颤,有些慌乱的开口: “让我,割舍不下。” 韩无寂眼眸一暗,语气竟有些激动:“为什么要割舍?” 余惜眼神渐渐变得黯淡和凄凉,“表哥,你已经成婚,我不能再倾心于你。” “否则,那对你的妻子不公平。” 韩无寂严肃道:“那不是我的妻子。” “可你们已经拜过堂,得到见证了。”余惜语气越来越可怜。 韩无寂拧眉:“我没去过,那就不算。” 他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垂下的眼睛,“小惜,你才会是我唯一的妻子,你知道吗?” 余惜只流着泪,也不说话。 韩无寂心里又急又无奈,现下她病中多思,想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在骗她,不如日后做给她看。 想到这儿,韩无寂也不再开口,试图将余惜重新抱到怀里安抚一下。 余惜却抗拒地别过头,生硬道: “我累了,表哥还是先回去洞房花烛夜吧。” 其实这在世子爷面前已经越矩,相比于从前更是性子娇纵了许多,至少从前她从没有和他置过气。 在他的记忆里,她的样子好像只在这两天鲜活了起来。 韩无寂也没生气,温声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些好玩的好吃的给你。” 等韩无寂走出房门,余惜依旧演了一通伤心过度的模样。 听着房内有些放开啜泣的声音,韩无寂心里竟泛起蛛网似的疼痛。 他抬眸望向新妇所住的领芳院,眼神颇为凌厉。 是时候解决那里了。 第7章 为难 “世子妃,世子来了。” 陆怀衣卸钗环的手一顿。 难道他今天还有闲情来洞房? 陆怀衣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排斥。 她将外衣重新穿上,便迎了出去。 恰好迎面对上进来的韩无寂。 韩无寂脚步一顿,目光仅停留在她脸上一瞬,便坐了下来。 “世子爷…” 陆怀衣本想隐晦打探他过来的目的,谁料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说: “今日我来,是告诉你,我不会和你做夫妻。” 陆怀衣的贴身丫鬟一惊,忙走了出去将门带上。 陆怀衣心神电转,想好自己该有的反应。 她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却依然倔强地说: “世子爷今日已经羞辱过我一回了,如今又要来踩我的脸面吗?” 韩无寂敛眉,心中却无多少愧疚。 早在知道要嫁进侯府的人是谁时,他就已经派人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不受宠的庶女。 嫁进侯府于她利大于弊,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 他的纨绔京城皆知,嫁进来前便要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谁会一帆风顺,更别想人人都对得起她。 她不是皇上,他没必要在乎她的想法。 陆怀衣见他不说话,又说道: “世子爷如今来说这一番话,是想休了我吗?” 韩无寂摇头:“不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暂时不会。” 陆怀衣一噎。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是沉思: “一年后我会予你和离书,这期间你只需要安分守己,不要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我便许你在侯府安然无恙。” 陆怀衣现在已经看出韩无寂的不简单,定是暗中筹谋着什么,才拉她来做这个挡箭牌。 她不由想,他和他那个柔弱表妹是否也是逢场作戏? 韩无寂自认为话已说尽,再无待着的必要。 起身准备离开,陆怀衣却在他背后道: “世子爷想要我安分守己,不应该许诺我一些好处吗?” 韩无寂微嗤。 他就知道一个不受宠的丞相庶女想要长到这么大,绝不可能那么无害。 他一双寒潭般的双眸睨着她。 “说。” 陆怀衣微微垂眸,避开这道刺骨的视线,说出自己的条件。 “我所求不多,只求世子爷将正妻该有的脸面给我。” 韩无寂想了想,同意了。 只要不影响小惜和他的计划,他可以适当放宽。 刚要走,陆怀衣又叫住他。 她站到他面前,似是不惧,仰头看着他笑: “世子爷既然答应了,难道此时又要反悔?” “新婚之夜,夫君却弃我于不顾,我还有何正妻脸面?” 韩无寂微微拧眉:“你不是我妻子,所以称我为世子爷。” 陆怀衣说:“那难道在外,我也要称世子爷吗?” “若被有心人窥视,只怕以为我们夫妻俩不和吧。” 陆怀衣眼神明晃晃地在说,到时候计划有失可就不怪她了。 韩无寂不喜她眼里的野心和算计,像是一团黑雾,拢灭了她的明媚,叫人看着刺目。 “怎么维持脸面是你的事,我只答应允许你这么做,不代表我会配合你。” “还有,日后你只需要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 韩无寂面无表情略过她离开,好似一块寒冰经过,让她浑身竟起了鸡皮疙瘩。 陆怀衣皱了皱眉,隐隐地,她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走向。 韩无寂也不该是厌恶而冷漠的模样。 月盈守在余惜的门外,瞧见月色下走来两道人影。 是世子爷和八岐。 月盈迎上去行礼,被他制止。 韩无寂问:“小惜睡了吗?” 月盈说:“回世子爷,姑娘哭累了,便歇下了。” 韩无寂皱眉:“直接睡了?没吃东西?” 月盈忙解释道:“奴婢在姑娘睡前喂了几口粥。” 韩无寂点头。 月盈便退到一旁。 韩无寂向前踏了一步,靠近门口,却没有抬手推门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他的耳力极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虽然有些不规律却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八岐的腿都酸了,正准备动一动,忽见世子爷转身。 “回去吧。”他说。 他的目光好似融进夜色,叫人顶着模糊的月光无法看清那里面有什么。 新婚第二天,陆怀衣还是早早起来去给婆母请安。 即使新郎官不在。 过去后,夫人的怜惜不似作假,承诺日后会带着她学些管理中馈的事务。 陆怀衣便知道过去的那些委屈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她离她的目标近一些就行。 两人聊得正酣,早膳已经传了上来,却迟迟不见韩无寂的身影。 夫人对身边的嬷嬷说:“去前院将世子爷叫过来。” “诺。” 然而不一会儿,那嬷嬷便带着八岐回来了,身后却连世子爷的影儿都没有。 夫人神色微沉:“无寂呢?” 八岐答道:“回夫人,世子爷正在接待刑部侍郎之子,聂泉聂少爷。” 夫人是知道这位聂少爷的,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只是她不觉得无寂是个草包,便不愿意他和这些狐朋狗友来往。 但到底是无寂自己交友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插手过多,否则定要使得母子离心。 夫人摆摆手,“下去吧。” 等人离开后,夫人面上叹气,浮现愁容:“你嫁给无寂实在是受委屈了,这不孝子,我也真是不知拿他怎么办。” 陆怀衣乖巧地安慰着,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蹦,直把夫人哄的心花怒放,对这个新媳妇心中甚为满意。 想到此,她不由想到余惜。 心中生起不悦,想着绝不能再让她待下去,搅得侯府不得安宁。 “去将表小姐叫过来。” 夫人语气严肃,得了命令的丫鬟赶紧跑了出去。 余惜今日醒的早,此刻正在用早膳。 见到一个夫人院里丫鬟打扮的人进来,便给月盈递了个眼色。 月盈领会,碎步走出去,先声制人道: “云樱姐姐,怎跑的这么急?我给你倒杯茶喝喝吧。” 云樱不屑别头,有些盛气凌人道: “夫人找。” 仿佛惜字如金,说了三个字后便没了下文,叫人一头雾水。 月盈好脾气道:“可是夫人找我们姑娘有什么事?能否等我们姑娘用完早膳再去?” 云樱皱眉:“不行!现在立刻就去。” 月盈笑意略淡:“那麻烦姐姐在此等候一会儿,我去告诉姑娘。” 云樱瘪嘴:“真麻烦。” 月盈只作没听到,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丫鬟罢了,难道以为待在夫人身边就能乌鸦变成了凤凰? 她知晓云樱是夫人原本准备指给世子爷做通房丫鬟晓人事的,但被世子爷此生只忠于姑娘一人的原因给拒绝了。 因而心生嫉妒,看姑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是逮着机会就要奚落一顿。 却也不想想,谁是奴谁是主。 姑娘再怎么寄人篱下,也不是她能自比的。 见月盈进来,余惜擦了擦唇,“如何?” “夫人请您过去,但没说什么事。” 余惜眼眸微垂,略沉思一会儿,站起身: “走吧。” 去看看夫人是怎么来治她这个红颜祸水的。 第8章 嫁人 余惜迈步进来时,微暖的几缕光束穿过她透白的衣衫散落在地上。 身段窈窕,细腰纤纤。 这飘逸的白衣落在她身上,非但没把她的气色显得苍白难看,反而像坠落人间的月下嫦娥,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使得房间里的画面呈现出极强的割裂感。 夫人面目严肃,正襟危坐,而陆怀衣虽面带微笑坐在一旁,却眼中无一丝柔善。 她们坐在堂内深处,那晨日曦光堪堪落在地板中央,便再没往前一寸,她们因而连一丝暖意都没感受到,阴暗潮湿。 而余惜逆着光阴走来,光线氤氲在她周围,一半面颊落在光里,仿佛皮肤都透光,显出细小的绒毛来。 那一刻,陆怀衣心里生出极大的不适。 她感觉自己好像融进了黑暗的封建制度里,变成了一个以权压人的恶人,一时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闭了闭眼,深深呼了口气,平复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夫人察觉,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陆怀衣笑笑:“想来是早膳吃多了,这会儿胃有点儿积食,多谢母亲关心。” 夫人说:“一会我让人给你拿点儿酸枣糕,吃吃就好了。” “多谢母亲。” 夫人再看向余惜时,眼底又恢复了冰冷。 余惜却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做足礼数:“见过姑母。” 夫人缓缓品了口茶,也没叫起,余惜便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身体不由渐渐地有些颤抖。 夫人轻嗤一声,茶杯有些重地放在桌上。 这才做了多久,便这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似是想到什么,她开口时语气又充满了刻意的柔和: “惜儿,你今年可是将满十六?” 余惜乖顺道:“是的,姑母。” 闻言,夫人竟笑了下。 只是并非那种和蔼慈祥的笑,反而像是有什么预谋。 “那你也到年纪嫁人了。” 余惜微愕:“姑母,我…” 夫人抬起手,制止了她要说的话,有些独断道: “你是我闺中好友的女儿,我自不会亏待你,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也算是对你的母亲有个交待。” 余惜咬着唇,面露悲伤,心中却并不慌乱,想把她嫁出去,谈何容易。 夫人有些看不惯她娇弱的模样,但也没明晃晃地表现出来,她转头对陆怀衣说: “怀衣,我想将这件事交给你。” 陆怀衣见状推脱道:“母亲,这怕是不妥…” “你是她的表嫂,将来侯府的主母,由你来操持有何不妥?” 陆怀衣听到未来的主母几个字,不禁心有窃喜,暗道讨好夫人这步路她走对了。 她不再推辞:“都听母亲的,儿媳一定会为表妹挑选出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的。” 她看着余惜有口不能言、想拒绝却不敢忤逆的模样,心中莫名痛快。 她以权压人又如何?至少不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还不敢反抗。 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余惜要嫁出去的事情给定了下来,现在也不想再看见她,便让嬷嬷将人送走。 月盈守在门外,见到姑娘出来时,眼眶微红,似是隐隐哭过,步伐也迈得不稳,腿有些打颤。 她忙上前去扶住了姑娘,担忧道:“姑娘,你没事吧?” “回去吧。” 余惜也没再做那种柔弱的表情,脸上一时淡淡的,竟有些清冷。 月盈回了回神,应:“是。” 只是两人还没走到清忧院,便遇到了石道上疾步走来的韩无寂和聂泉。 韩无寂率先看到前方的余惜,不由快走了几步,关心道: “怎么出来了?” 想到她站的这条路通往哪里,他又问:“可是才从母亲那里回来?” 这番急切关心的模样让聂泉咋舌。 上次围场一见,他本以为是趁着人多,韩无寂便顺势用她表妹做了一场戏,没想到这真情实感一点儿不掺水啊。 他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处不存在的胡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在太子面前,他的计谋比不过韩无寂就算了, 现在终于让他逮到韩无寂的把柄了,以后还不得轻松拿捏他。 余惜抬头回答道:“我去给姑母请安。” 韩无寂见她脸色不对,不由看向月盈。 月盈欲言又止,神情表示事情并非请安这么简单。 只是现在在外面,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于是韩无寂转头对聂泉说:“你先回去吧。” 聂泉挑眉,爽快应了:“行。” 他看向余惜,只作了洒脱的礼数:“余姑娘,告辞。” 余惜臻首微垂,算是应下:“公子慢走。” 聂泉轻笑一声,又看了一眼韩无寂,对上他不悦的眼神,差点儿笑出声。 不是吧,老狐狸这就吃醋了? 韩无寂开口:“还不快走?等我送你吗?” “这就走,这就走。” 等风风火火的聂泉离开后,韩无寂便随余惜去了她的清忧院。 月盈自觉地退了出去。 韩无寂低头看向她的脸,皱眉:“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 余惜也不看他,只顾着摇头,只是那泪水伴随突如其来的委屈一起眨落。 韩无寂的眼睛仿佛被这滴泪烫到了似的,强势地让她抬起头。 只见她无瑕的脸蛋上已经泪痕交错。 韩无寂不由得声音放温柔了好几度,问:“怎么了?可是母亲欺负你了?” 余惜猛地扑进他怀里,唤出一声破音且哀伤的“表哥。” 韩无寂有些无奈她这只哭不说的性子,本该最讨厌这种扭捏误事的人,可此刻,他的手却无师自通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见状,他无奈一笑。 等余惜觉得差不多后,她才缓缓开口,却不想一开口就让韩无寂冷了脸色。 “表哥,我要嫁人了。” 韩无寂身体一僵,不可置信地低声反问:“你说什么?” 余惜哑声开口,目光有些自暴自弃地看向他: “我说我要嫁人了,姑母已经决定为我挑选婆家,表哥…日后还是和表嫂…” “够了!” 韩无寂几乎是忍无可忍地开口。 “谁允许的你嫁人?” 余惜仿佛被他的神情吓到,禁不住退后一步: “是,是母亲…” 韩无寂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转身,“我去找母亲。” “我不会让你嫁人的。” “更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小惜,你记住,她不是你的嫂子。” 只有你… 是我的妻。 第9章 妥协 见人走后,余惜挂着脸上的泪水,给自己倒了杯茶。 哭这么久,该缺水了。 她手肘撑着头,似是有些头晕。 心里却在想,这么多天她也能感受到韩无寂的表现与原剧情里单纯的和原主演戏并不符合。 看来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给她添了些好处。 她却没想过,这些变化只是因为她,而不是原主。 毕竟她从小奉行的就是,想要的东西必须要自己争,不可能会主动跑到她手上。 无论是上一世的父母亲情,余澈的疼惜,还是保留余家千金的身份,都是她自己争取留下的。 想到此,余惜不由轻笑一声,唤出系统: “分值如何?” 随后响起404冷冰冰的声音: “爱值:55;恨值:0。” 这个世界基于各方考虑,再加上余惜是刚做任务,她便选择了较为保守的攻心。 只是仍觉得有些慢,还需要一些事情来刺激,才能尽快地推动任务完成。 正院。 韩无寂刚接近门口,就听见母亲舒心愉悦的笑声。 走进去才发现,是陆怀衣正在给母亲按摩。 他也没看陆怀衣,而是对着母亲开门见山道: “母亲为何要这么做?” 夫人看到儿子一瞬间涌上眉梢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僵在了那里,紧接着不悦地皱眉: “她告状倒是快。” 韩无寂说:“母亲不该这么做。” 夫人见不得儿子为个狐媚子忤逆自己的模样,手拍向桌子怒道: “我是侯府主母,如何做不得?” 韩无寂见母亲生气,默了一瞬,依旧道:“母亲身份尊贵,小惜的婚事您自然有权安排。” “只是小惜若要嫁,也是嫁给我。” 夫人眯眼:“你要娶她为妾?” 这倒也不是不行,总归儿子日后不会不纳妾。 然而,韩无寂接下来的话却可谓石破天惊: “不会,儿子在心中已经认定她是我的妻,若母亲不同意,那我只能带她去做一对闲云野鹤般的夫妻了。” 即使对余惜的感情不是作伪,但此刻他也没忘记借机加深别人对自己叛逆和纨绔的印象。 夫人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她是真没想到他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几乎要断了侯府的香火。 “你这样做,可有想过怀衣?想过的你的妻?!” “我与她并非夫妻,我可以放她离开。” 夫人再也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的儿子。 手掌心火辣辣的疼,心也撕裂着。 “滚。” 陆怀衣忙上前帮夫人顺过气,温柔出声调和: “夫君想来只是一时想岔了,哪里要闹得那么严重?” “我看表妹身体病弱,也不该如此早嫁人,倒不如在府上再将养两年,您看如何?” 陆怀衣对夫人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先把韩无寂稳住,免得真犯下大错。 夫人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些,刚刚就是一时气结,便和儿子对了起来,再僵持下去定要不欢而散,侯府不宁。 夫人沉着脸,也不看韩无寂,任由陆怀衣扶着她。 “你既如此舍不下,我也可以留下她,但是她必须去郊外的皇寺清修三个月。” “若你不同意,那就别怪做母亲的心狠了。” 韩无寂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清修虽苦,但皇寺待遇不差,届时他也会安排好一切,不让她过得难受。 “还请母亲注意自己的身体,儿子告退。” 夫人失力一般倒在椅子上,陆怀衣忙搀扶着,“母亲,您没事吧?” 夫人摇摇头,眼眶忽有些湿润。 “都是儿女债。” 陆怀衣沉默。 心里筹谋着,这三个月无论如何也要站稳脚跟。 必要时… 她眼神一暗,闪过一抹坚决。 使出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不得已的生存法则。 韩无寂本打算再去一趟清忧院,将母亲的决定告诉她,但走到半路,遇见了匆匆寻来的八岐。 “世子爷,是那位。” 韩无寂眉目一凛,转身朝前院走去。 忽地他又停住,八岐险些撞到他背上。 “世子爷?” “你将今日聂泉带来的玩意儿送到清忧院去,让她解解闷儿。” 八岐心里翻起骇浪,如今那位来了,世子爷竟还能分出心思来关心表小姐,他点了点头:“是,世子爷。” 韩无寂一踏进前院,便发现了不寻常。 他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清空了,暗处又隐隐多出了几道视线。 他面色如常,推开书房进去。 那人正坐在他的书桌后,随意翻看着一本书。 “无寂,你来了。” 韩无寂垂首:“见过太子。” 太子梁浮生笑着道:“不必多礼。” 韩无寂看向他正在包扎的右手,不由道:“出手的是他?” 梁浮生面目儒雅,气宇轩昂,只是此刻唇色有些苍白。 他稍有些沉重地点头:“他派人埋伏在孤回东宫的路上,孤带的人敌不过他。” 韩无寂说:“这已经是第三十七次刺杀了。” 梁浮生轻嗤:“他素来心狠手辣,对我这个皇兄力求不遗余力地斩杀。” 韩无寂沉声开口: “如今圣上卧床不起,清醒时见到弹劾四皇子的奏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圣上已是不治之症,却总不肯放权,任你和四皇子争个你死我活,来平衡朝堂。” 韩无寂胸有丘壑,行事果决冷峻,太子早就习惯他这番看似大逆不道却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了。 “你说的不错。”梁浮生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后,便将旁边早已备好的外衣穿上。 他接着开口:“宫里来信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了。” 韩无寂明白,这是圣上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如果在这期间,太子和四皇子不能决出胜负,到时候圣上驾崩,双方势必会兵刃相向,血洗皇宫。 那将是最坏的上位方式,朝廷动荡,会引起民间一系列不好的蝴蝶效应。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后,韩无寂微微凌厉的瑞凤眼一抬。 一个计策已经浮现。 梁浮生见状,不禁欣慰一笑。 若他没有得到韩无寂的相助,恐怕他很难赢过四皇子次次毒蛇般的攀咬。 想到那家伙,梁浮生就皱了皱眉,令人心生不适。 于是便不再去想,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他看向韩无寂说:“本来你刚成婚,孤该让你休息几日,却没想到遇上这些麻烦。” 韩无寂说:“多谢太子好意,只不过我并不需要。” “哦?”梁浮生起了丝好奇,“可是你不喜欢对方?” 他想起对方好像是丞相府不受宠的一个庶女,也不知才貌品情如何。 “娶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梁浮生点点头,对于韩无寂明面上的名声他还是知晓的。 现在想来,只觉得那盛传的纨绔形象与面前面容冷峻的男子相距甚大。 倒确实大大方便了暗地里行事。 “孤听闻你主导的这场戏还有另一个主人公,似乎是你的表妹。” 韩无寂冷冰似的面容稍稍融化,怔了一瞬。 被梁浮生瞧见,不由诧异:“无寂,那表妹…” “太子。” 韩无寂出声打断他,本是以下犯上的表现,梁浮生却不怒反笑,觉得新奇。 韩无寂对这表妹倒是不同寻常。 只是共事这么久,梁浮生早已看透一些韩无寂的性子,知道他这是让他不要再问了的意思。 他只得忍了心中那好奇,轻咳一声: “孤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韩无寂拱手道:“恭送太子。” 梁浮生本有些风雨前凝重的心情,因此好了许多,召出暗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9章 信你 太子走后。 韩无寂撩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眼神却无端有些放空,心中有波澜难平。 他不自觉摩挲着茶杯边缘,心中思索起余惜。 却只想到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世子爷。” 八岐的声音在外响起。 韩无寂收回思绪,放下茶杯,道:“进来。” 他问:“东西都送去了吗?” “回世子爷,都送过去了。” 韩无寂点头,继而又似不在意般开口:“她什么反应?” 八岐回想了一下,说:“当时表小姐笑了一下,说让我代她谢过您。” 韩无寂抬眸:“没了?” 八岐愣愣摇头:“没了。” 韩无寂倏然站起身往外走。 八岐忙跟上:“世子爷您去哪儿?” “清忧院。” 现在是八月末,天气仍旧炎热。 余惜本就身体虚弱,到了晌午便连饭也吃不下了。 只穿着单衣倚在榻上,任窗外姹紫嫣红的花枝探进来,芬香扑鼻。 手里拿着韩无寂送来的小玩意儿,随意把玩着。 月盈有些不放心道:“姑娘,不吃饭您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余惜仍旧维持着不能与表哥相守的哀婉模样:“受不住便去了吧,总归…” “胡闹!” 韩无寂眼底含怒,心里被紧张担忧包裹着,他顺手拿起一件外衣,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放到床上。 身体便就着这样的姿势,俯视着身下神色惊慌,眼底凄然的女子。 他咬着牙,眼角竟有些泛红: “无论何时你都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余惜双手抵着他胸膛,缓缓偏过头时,一滴泪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向脖颈,停留在纤瘦的锁骨之上。 韩无寂莫名口渴,想要低头吻去那滴泪珠,尝尝它是不是咸的。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做了。 只是,那味道似乎咸得泛苦,苦到他心里。 他轻轻皱了皱眉。 余惜身体轻颤个不停,从脸到脖子那一块儿的皮肤都红了个透。 白里透红,像是剥了皮的水蜜桃。 韩无寂轻声笑了下,坐直身子,将视线挪到别处。 免得她羞得不敢见人了。 只是他人虽背对她而坐,却将她搭在腹部上的手拉了过去,攥在手心。 再开口时的口吻正经又低沉: “小惜,我心悦你,你不要让我伤心。” 余惜手指一颤,韩无寂将其握紧。 “母亲已经同意不会将你嫁人,但要你去皇寺清修三月,你若不愿意,我…” 话未说完,余惜已经轻声开口:“好。” 韩无寂转过身,看着床上的女子。 她闭着眼,神情有些平静。 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她离自己有些远。 不是距离,是心。 韩无寂说:“小惜,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不要轻易放弃我。” 顿了顿,他又哑声开口,带着似有若无的请求意味:“好吗?” 余惜偏过头,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他,“我信你,表哥。” 韩无寂微怔,继而弯唇笑了起来。 他将余惜抱起,叫来月盈,给她穿上外衣,然后重新吩咐了午膳。 用膳时,韩无寂见余惜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下了,不由道: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余惜摇头,“天热。” 余惜体弱,冰鉴不能用得太足,也不能闷在屋里使用,需要开窗通风,也因而屋里的温度没比外面凉快多少。 韩无寂看着她额头上的薄汗,说: “到时我让八岐买些开胃的蜜饯儿和零嘴给你,只是也不能吃多。” 余惜有些提不起兴致,她从有意识起就是病体,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有了许多禁忌。 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口腹之欲,但偶尔也会想尝一下,只是想体验那种不被束缚的自由。 不过她不会让这些情绪裹挟得无法自拔。 她抿出一个笑,开心道:“谢谢表哥。” 韩无寂见她重新露了笑颜,心情竟也不自觉跟着松泛起来。 “你我无需客气。” 这时,门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月盈和身后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一并走了进来。 那丫鬟开口:“见过世子爷,见过表小姐,奴婢是世子妃打发来清忧院给表小姐送冰碗的。” 韩无寂皱眉:“小惜体弱,如何能食冰?” 他叫她安分守己,难道竟暗地里开始生出阴私用心了吗? 余惜却有些兴趣,“既然是世子妃好意,那就摆上来看看。” 那丫鬟见韩无寂没阻止,便动作利落地将冰碗摆到了桌上。 上好的汉白玉碗拿出来时还冒着丝丝凉气,碗里四周摆放着精致果切,中间似是芋泥状的奶糕,看着十分有食欲。 “世子妃知晓表小姐身弱,又担心表小姐苦夏没有胃口,这才用冰镇过的白玉碗做了奶糕果切给表小姐开开胃。” 余惜拿起细勺吃了一口,便知道这是陆怀衣把现代的甜品实践到这儿了。 这倒是挺好,反正她也不会做,却偶尔还能吃到现代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韩无寂见余惜眼神微亮,似是喜欢,便也没有阻拦。 只是见她吃了三四口还没有要停的趋势时,不得不按住了她的手。 “莫要再吃了。” 余惜倒也没强求,放下勺子后,对丫鬟说:“你回去就说,我十分喜欢这冰碗,世子妃的心意珍贵,我定会寻礼报答。” 丫鬟道:“表小姐不必客气,世子妃说了,只要您喜欢,这便值当了,只盼您过去多和她聊聊天,排解日常寂寞。” 余惜笑着点头。 心里却想,这是要对她出招了吗? 那丫鬟走后,韩无寂也有事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将冰碗端走,仿佛怕余惜偷吃,坏了身体。 余惜只得又和他逗趣了几句,才算作数。 直到傍晚,都没什么人来打扰她。 她便睡了一觉。 将醒未醒时,她听到有人摸黑进了她房间。 因为她还没醒,所以房间里天黑了也不曾点灯。 她仅听那动静,便知道不是月盈或者院里其他的下人。 她借着掩蔽的床帐,悄悄摸到枕间藏着的银针,只要那个人靠近,她就能寻机扎中他的命门。 病了十几年,对人体的穴位和构造,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只是那人走到帐子外后就停了下来,并没有掀开帐子的意图。 随后,一道略粗噶浑厚的女音响起: “表小姐可是醒了?夫人让我来送您去皇寺清修。” 听起来似乎恭敬有礼,但若真是这么有礼,又何须摸黑进她的房间? 于是余惜紧紧握着银针,呼吸放得很平缓。 过了接近一刻钟,那人才有了动静。 在这期间,余惜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势。 虽然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握紧而有些失力,但她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那人体格微壮,余惜仔细回忆,她应该是夫人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嬷嬷。 朱嬷嬷撩开帘子,便看到床上似是熟睡的女子。 不管她是不是装睡,夫人的命令都是必须今晚把她送到皇寺去。 朱嬷嬷一把将人扛到肩上,背到了侧门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 将她放在马车上的小榻上后,便出去了。 余惜捂着肚子上被硌疼的软肉揉了揉,随后将银针藏在侧边厚厚的发包上。 就算银针整个藏进去,也不会插到她的头皮。 马车外响起低低的交谈声,余惜听出其中一个女声就是刚刚背她的朱嬷嬷。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像是个哑巴。 过了一会儿,马车晃了晃,应该是马夫上来了。 帘子被掀开的瞬间,余惜早已闭上了眼,保持着昏睡的姿势。 很快,帘子就放下去了。 其实余惜借着昏暗的夜色并没有闭紧眼,微微留了条缝正对着马车门帘。 那人掀开帘子的时候,余惜借着微弱的月色看到他烧伤的下巴,和壮硕的体型。 她打不过他。 余惜坐直了身体,心态很平静。 总之夫人今天不会要她性命,她也不必紧张慌乱。 第10章 四皇子 马车平稳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逐渐开始颠簸起来。 余惜知道,这是出城了。 外面静谧得能听到远处密林的蝉鸣和时不时的虫鸟的叫声。 交相呼应,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余惜撑着头,睡意朦胧。 这夫人没想特意害她,但是如果遇到危险,也没想保她的命。 她扯了扯唇,略带病气的笑容,被窗外偶然的月光一照,有些惨白而诡异。 忽然。 “别动。”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从身后传来,余惜感受到一个尖状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应该是刀。 只是那刀的尖端直直对着她的后腰,并不能致命,虽然她这具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余惜分神想,这人应该是个拿刀的生手。 “按我说的做。” 身后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有些雌雄莫辨。 余惜只隐约觉得身后的人比她高一点儿。 余惜轻点了点头,细瘦的肩膀配合地微微颤抖起来。 梁绝捂着流血的腹部,眉宇间的阴鸷化都化不开。 “把你的外衫脱下来。” 余惜颤了颤,声音又惊又抖:“公子?” 腰上的刀又往前了一寸,似要戳破她的衣服。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梁绝的目光看到她微微侧过来的脸颊上,泪珠无声滑落。 柔弱又可怜。 梁绝蹙眉别开眼。 面前的女子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纠结再三,纤细的手指还是选择轻轻褪去肩上的薄衫。 梁绝目光转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动作。 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狎昵和邪思,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公子,好…好了。” 失血过多已经让梁绝气息虚弱,他深吸口气,努力平缓道: “把眼睛闭上,转过来,给我包扎,” 说完,他又语气危险的补充道: “不要耍什么小心思,我的刀随时能割破你脆弱的喉管。” 见余惜身体颤个不停。 他竟有心情继续开口吓唬她: “到时你的眼睛会发白,瞳孔惊恐放大,然后涣散,脖子里的血怎么都压不住,你会死得非常丑。” “公…公子,我给你包扎,也不喊救命,你别…吓我了…” 余惜的语气听着柔弱又可怜,尾音带着哭腔。 梁绝勾了勾唇,心情好了些。 “给我包扎。” “好…” 余惜低头转过去,眼睛却没全然闭上,反正马车里天黑,他不会武功,定然看不清。 胁迫人都不知道抓人致命的地方,拿刀也是个生手,她有极大的把握对方不会武功。 果然,他没发现她的阳奉阴违。 她的判断没错。 余惜瑟缩着肩膀,“公子,你的手…” 他的手紧紧抵着流血的腹部,她根本无法包扎。 闻言,梁绝稍稍挪开了手。 只是这一挪,他仿佛彻底失去了力气,艰难地喘息。 “快点儿…”他声音低到夜色里。 余惜觉得如果自己夺刀反杀的话,希望还是很大的。 不过她不喜欢杀人,而且他的衣服摸起来质感极好,定然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总是有故事的。 她喜欢有故事的人,更喜欢这种不同寻常出现的人。 想来是个重要角色。 思绪变换,她已经将外衣的里侧露了出来,对准他的伤处仔细地包扎起来。 梁绝身体靠在车壁上,腰部离车壁有一拳距离,余惜要将伤口包起来就得手绕到他腰后面打圈。 梁绝额头上冷汗密布,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张开手,“另一端给我。” 余惜视线落到他手上。 他的手虽修长,但手指竟然没比她粗多少,指节也比较秀气,只是这会儿掌心都是血,渗进了纹路,显得皮肤皱得明显。 他皱眉:“愣着干什么?” 余惜假意看不见,随手乱摸。 眼看着她就要摸到自己的伤口,梁绝不得不一把抓住她的手。 语气不耐中透着无奈。 “在这儿。” 余惜无措又慌乱地应声: “对…对不起…” 心里却道,让你多疼会儿才好呢。 她可不白受人威胁。 梁绝痛的不想说话,只让她动作快点儿。 经他的配合,余惜成功在他腰部的另一侧打了个结。 “好了,公子。” 大概过了两三秒,梁绝才低低地应:“嗯。” 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她了,甚至如果她现在喊救命,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她。 意识朦胧间,周遭似乎一直很安静。 没有危险发生。 梁绝一直紧绷的唇线微微放松。 他喜欢这样听话又安分的人。 他可以考虑醒来后不杀人灭口了。 折腾了大半夜,余惜再也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就这样,两人各自靠着一侧,度过了平静的后半夜。 梁绝虽然意识昏沉,但没让自己彻底丧失意识。 哪怕昏着,他的潜意识也会下意识地为他警惕危险的来临。 甚至半梦半醒间,他的大脑也没有停止转动。 思考着今晚这场刺杀的目的。 他倒是没料到,被他害了那么多次也没有使过阴招的太子哥哥,这次直接和他玩了把大的。 把保护他的人都缠住后,却又不一刀把他杀了。 反而更像是为了抓他。 抓了他,他就出不了朝,很多事情没有他的授意也会就此中断。 到时会给太子省去很多障碍。 但同时,这样做于太子来说,也是有极大风险的。 他和太子在朝中被那老不死的用作制衡的工具,如果太子主动打破了这平衡,定会惹得老不死怀疑,那他这不是自寻死路、把自己从高位上往下拉吗? 梁绝有一瞬间几乎没有呼吸。 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惯常的作息强迫梁绝醒了过来。 左侧的肩膀有些重,有些麻。 梁绝偏头看去,才发现这小妮子竟然敢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一时竟有些想笑。 不知是笑她的胆子大和对危险的无知,还是嘲讽自己竟然在别人靠近的时候都没察觉。 想到他极有可能因此丧命,心里便又翻腾起一股恶念和怒火。 只他还没动作,余惜便恰好醒了过来。 随后便惊讶地挪开了头,缩在一旁歉疚地看着他。 她中气不足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绝狭长单薄的眼皮微眯,像一条刚苏醒的毒蛇一样危险地盯着她。 “你看见了我的脸,我…” 恐吓的话还没说完,余惜就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希望公子看在我帮了忙的份儿上,可以放过我。” 余惜可怜兮兮说个不停: “而且我是个病秧子,没几天可活了,家里的主母也看不惯我,我不会对公子不利的。” 她一口气求饶了这么多话,梁绝心里的怒气竟一下子瘪了下去。 他闭上眼,打算等自己的人到。 也不说放不放过她,任由她自己吓自己。 可没过一会儿,他忽然厉声低喝:“别说话!” 余惜一下子闭紧了嘴。 外面传来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应该是马夫。 梁绝抓起手边的匕首,神情戒备。 他不知道来人是来杀他的还是救他的。 余惜也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她可不想任务还没完成就这么轻易丢了小命。 同时,她在心里唤道:“系统。” 404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我在。” 余惜心里安全感足了些,必要时她可以和系统做交易,保自己的命。 很快,外面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 “四皇子,属下来迟!” 余惜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感受到身旁传来的冰凉视线。 她知道,他又想杀她灭口了。 因为她好像又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她努力卖萌,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公…” 梁绝冰凉的目光扫过她,像看空气一样无视,径自走了出去。 余惜看他有腰伤还走得这么洒脱,心里有点儿羡慕,不愧是原书中最大的反派。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四肢,微微叹气。 第11章 逼迫 梁绝在出来前便不要命地解开了作绷带用的外衣,好在没有流血。 他居高临下地从马车上走下去,身形笔直,眉眼淡漠地看着马车旁跪着的人。 “你很想我死吗?” 马校尉还未开口,便被梁绝抽出旁边侍卫的刀割了喉。 惨状和昨天给余惜描述的一模一样。 余惜的手顿了顿,默默将掀帘子的手放了回去。 侍卫全都惊恐地看向梁绝,“四…” 梁绝威胁的眼神扫过去,说: “他是叛徒,当杀,你们也要和他一样吗?”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敢对上他压迫的目光。 梁绝扔掉带血的剑,又慢慢看向露了一片衣角出来的余惜。 他轻嗤,这时候才知道害怕。 “把老林叫过来,去皇寺后山。” “是,殿下。” 一行人马就这样抛下余惜离开。 余惜再出来时,已经空无一人。 就连马夫也不见踪影。 余惜将梁绝丢下的外衣整理了一下又套回了身上,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皇寺。 仿佛耸立在云端之上。 她慢悠悠挪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才走没一会儿,原本早该离开的梁绝一行人马又回到了马车旁。 看了一眼前方步履蹒跚的余惜,梁绝抬手: “回。” 侍卫长有些诧异,殿下竟然不直接杀人灭口吗? 本来殿下带他们假意离开,试探这女子会不会去和人通风报信,就已经迂回得足够令人惊讶了。 没想到,到最后,这女子竟成了殿下手中第一个知道秘密还活着的人。 侍卫长小心翼翼道:“是回…” 梁绝瞥他一眼。 侍卫长只觉得全身仿佛被毒蛇滑腻的触感舔过,一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绝说:“去后山。” 他还没想出太子的目的是什么,暂时不能回去。 余惜走到山下,才发现皇寺建在山顶,香烟和薄雾融合在一起,神秘又飘渺。 总之很能唬人。 余惜看着这千级石阶,恐怕她爬上去命也没了。 于是她选择直接颤巍巍晕倒在山脚下。 洒扫的小僧见状,忙奔了过来,将人背了上去。 侯府。 一个步履匆忙的嬷嬷进了正院。 夫人站起身急问:“成了吗?” 嬷嬷神色纠结,带点儿惶恐。 见状,夫人抬声一喝:“说话!” 嬷嬷浑身的肥肉抖了抖,低头道: “少…少爷要杀了昨晚所有知情的人…” 谁料夫人没被吓到,反而惊喜道: “这么说昨晚无寂和怀衣生米煮成熟饭了?” 嬷嬷抖着唇:“回…回夫人,少爷昨夜拔剑伤了自己,把药性止了下来。” “什么?!” 夫人神情震惊:“无寂伤了哪里?” “右腿往上。” 夫人怒拍桌子,厉声道: “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的人声。 “世子爷,夫人还没起呢。” “无妨,我可以等母亲醒。” 韩无寂冷寂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 可八岐却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世子爷,世子爷…” 人没拦住,韩无寂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屋中的场景,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仍恭谨道:“母亲。” 夫人心知他是为何过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甚至牵起一个笑: “无寂,怎这么早就过来了?” 韩无寂直身望着母亲,开口道: “我一直以为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夫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么说,我儿今天是要来向我问罪?” 韩无寂说:“儿子不敢,只是儿子觉得母亲身边有蛀虫,想替您一并除了。” 夫人重复:“一并?” “自然还有领芳院的害虫。” 夫人冷呵一声:“你倒是够狠,手都伸到你母亲身边来了?” 韩无寂抬眼,眸中似乎刹那泛起冷光,再一瞧,又消失不见。 “是母亲先插手管儿子身边的事情。” 夫人本还想抬声驳斥,她是他母亲,如何管不得,可一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内心的怒火竟渐渐平了下去。 连带着被冲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有些不想看这个和她作对的儿子,说道: “你既要做,便去做吧。” 韩无寂应了。 刚要转身,又听得母亲有些无力的声音传来: “昨日的事情是我糊涂,你别怪怀衣。” 怀衣品性不错,假以时日,经她调教后,定能成为无寂的贤内助。 现在,他俩本就没感情,再不能有了仇。 不然,女儿家在夫家如何活得下去? 韩无寂默了一瞬,没点头也没拒绝。 只吩咐八岐: “男子发卖到漠北,女子丧失消除奴籍的资格。” 这一道命令一下,可谓毒辣。 一时间抓人的抓人,正院和领芳院的哀求哭饶声不绝于耳。 夫人早就被身边人扶着回到了卧室。 昨日担心了一夜,谁料还是没成。 现如今这局面,也有她的责任。 不禁自责自己老糊涂了,说好了不掺和儿子的私事,却还是没忍住插手。 早该明白无寂的性子,是认定了谁也改变不了的。 贴身嬷嬷揉了揉夫人的穴位,边按摩边问道: “夫人,那昨夜送去的人呢?” 她说的是表小姐余惜。 夫人闭目养神的眼睛一睁,眸中有些凌厉: “昨夜我就派人送她去皇寺,今早恐怕已经被剃去青丝,皈依佛门了。” “无寂再去,已经晚了。” … 余惜被小和尚背了进去,安置在一间空闲的厢房里。 余惜昨夜没睡好,竟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到了午饭时分。 恰好小和尚端着斋饭走进来,他的眼睛圆润干净,透着欣喜: “施主,你醒了。” “我给你端了寺里的斋饭来,你快起来吃吧。” 余惜温柔道谢:“谢谢你。” 小和尚脸红了红,似是想到什么,他问道:“施主,你怎么一个人晕在山脚下?” 余惜眨了眨眼,眼眶里就微微蓄积了泪水。 “我和家人走散了。” 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同情道: “我到时去问问方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找到家人。” 余惜睫羽微抬,难掩真挚: “真的太麻烦你了。” 小和尚结巴道:“不…不麻烦。” 继而有些慌乱地跑了出去。 余惜笑了笑,收起做作的表情。 吃完斋饭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厢房。 这里是僧舍,香客一般都在佛堂。 因而一路走来,除了能看到几个虔诚颂经的和尚外,便没遇见旁人。 她绕过一条长廊,正要穿过一个竹林往山上走时,旁边的厢房忽地从里面打开。 来人一看到余惜就惊讶道: “表小姐!” 余惜暗自打量她,却是不认识这个婆子。 她正想走,却被她拦在身前,满脸堆着笑: “表小姐,奴婢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很久了。” 余惜恍然:“是夫人让你来的?” “是的,表小姐,我在这儿已经等了您一个半天,终于见到您的踪影了。” 余惜不动声色避开她想要抓过来的手,语气温柔问: “夫人让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搓了搓手,神情表现谄媚,但眼底却满是算计和不屑。 “奴婢是夫人派来帮您适应皇寺生活的。” 余惜说:“我适应的很好,想必…” 话未说完,却被她打断。 她脸笑出褶皱,有些假: “奴婢觉得表小姐话不能说这么早,夫人派我来必然有用意,况且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大事需要表小姐协助完成。” 余惜见她说着变了脸色,便想跑。 谁料被她一把扯住头发,余惜受力不稳摔倒在地上,头皮一阵刺痛。 她高声喝道:“王五!” 声音高亢刺耳,很容易传到前面去。 很快,一个壮汉便走了过来。 她颐指气使道:“压住她!我来给这小妮子把头发剪了。” 余惜瞬间明白过来,夫人所谓的清修三月是假,让她真的变成尼姑,彻底和韩无寂断了可能才是真。 该说不愧是内宅妇人吗?手段狠辣,说不定还给韩无寂下药,让他和女主圆房,既是一石二鸟,又间接地推动剧情走向正轨。 余惜眉眼间的柔气散去,化作冷雾,冻住了她的眉和眼。 想这样轻易拿捏她,也太小瞧她! 说时迟那时快,剪刀离余惜的头发只差一寸时,余惜猛地掏出簪子刺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婆子大腿。 婆子尖叫一声,凄厉得很,松开了抓着余惜头发的手。 那壮汉空有一身力气,反应却堪比老黄牛,震惊地看着痛叫的婆子,连压制余惜的力气都松了些。 但那蒲扇一般的大掌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还是让她承受不住。 她反手一刺。 壮汉手腕就这样被刺了个血淋淋的大口。 他像座小山一样的身体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后退了几步,眼角竟疼得流泪。 余惜觉得画面过于滑稽,没敢多看,拔腿就跑。 第12章 对峙 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这具身体,她明明有十几秒可以跑很远,但她只跑了二十米左右就已经跑不动了。 这二十米只够她穿过这片小竹林,却还没走出去。 前方一百米是一棵许愿树,树下零星站着几个人,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眼看那婆子和壮汉追了上来,余惜提起一口气,努力提起腿跑向人群里。 只是刚抬步,膝弯处就被一颗石子打中,剧痛传来,腿一软,她便摔倒在地。 白嫩的掌心擦出一大片红。 余惜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凶神恶煞的两人。 婆子跑的气喘吁吁,这会儿叉腰骂道: “跑啊!你这小贱蹄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余惜倒也不慌,反而柔柔弱弱地啜泣起来: “夫人只让你们剃了我的头发,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可拿。” 明明说话的语气像求饶,那话语中的内容却生生叫婆子停了下来。 余惜拿着带血的簪子抵在自己脆弱的喉咙处,隐隐能看到簪子的尖部扎进了肉里。 婆子狠狠皱了眉,啐了一口: “看不出来,你对自己倒是狠。” “不过这尼姑你是逃不了的,现在你能威胁得了我们,等我们回去报告夫人了,定有你好果子吃。” 余惜垂眸:“那就等你们报告夫人了再说吧。” 婆子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到:“好好好!泥人身体倒有几分血性,婆子今天我可以饶了你,且看你逍遥到几时!” 她呸了一口,朝壮汉呼喝一声便转身离开,边离开边回头瞪了余惜一眼。 余惜牵起一个无害的笑,略带病气的纯洁面容无端有些天真的恶意和挑衅。 那婆子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邪,便收了眼神干脆离开了。 余惜收了簪子,才后知后觉到手上火辣辣的伤口。 丝丝缕缕的血渗出来,像揉碎了花蕊的汁水。 有些鲜艳。 余惜随意用衣摆擦了擦血,便站了起来。 刚要转身,便听到一人急速朝她奔过来的声音。 “小惜!” 余惜被韩无寂整个搂在怀里,听到他满含庆幸的声音: “还好找到你了。” 余惜懵了懵:“表哥?” 韩无寂郑重应着:“嗯,是我。” 余惜忽然哭起来,声音砸在韩无寂耳边,让他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沉重又焦灼。 “怎么了?”韩无寂低头凝视着余惜眼睛,耐心又温柔地开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替你报仇。” 余惜本咬着唇,压抑低泣,听到这话,仿佛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埋在他胸口,声音依恋又怯弱: “表哥,我好想你,差一点儿…差一点儿…” 韩无寂心一提:“差点儿什么?” 余惜哽咽出声:“差点儿我便终生与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了,再也无法伴在表哥身旁。” 余惜一张小脸哭花,眼皮红肿,唇色殷红,身上穿的外衣更是血迹斑驳,深深浅浅糅成一块,让人看着十分糟心。 韩无寂总是听不得这种类似与他永别的话语,他将人抱在怀里安抚着,一遍遍重复: “不会的。” “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余惜紧紧揪着他腰侧的衣服,兀自点着头。 韩无寂心软成一片。 他有些痛恨自己,昨夜竟然那么轻易的中了招,才让母亲找机会带走小惜,让她担惊受怕一夜,现如今又这般狼狈。 越是深想,他心底就越发的冷。 一切事情都必须加快进程。 他绝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真是感人肺腑啊。”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梁绝迈着步子,满脸赞叹,“好久没看到这么煽人泪下的画面了。” 韩无寂不着痕迹将余惜拉到身后,语气无波无澜: “四皇子殿下。” 余惜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路时也没有身体迟滞的感觉,不禁想,他可真能忍疼。 梁绝眸子一转,看向余惜,笑道:“我好看吗?” 他脸上带笑,余惜却觉得他的眼珠像个器物,没有感情,只有冰冷。 余惜也不说话,假装看不见他。 梁绝挑眉,心想: 这是有靠山了?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倒是没想到她是韩无寂的人。 别人信了韩无寂的面子功夫,和他们打了无数次交道的梁绝,绝不可能不知道太子背后的谋士是韩无寂。 韩无寂彻底挡住梁绝看向余惜的视线,问: “四皇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皇寺?” 梁绝笑意不变,瞳色漆黑,“太子的狗就是不一般,我的行踪也能随意窥探。” 韩无寂并没有被激怒,语气沉稳: “殿下见谅。” 韩无寂不想让他注意到余惜,于是说: “我和表妹还有事,便不打扰殿下了。” 梁绝也不拦他们,只是在他们擦肩走过的时候开口: “我本在这皇寺为父皇祈福,现下觉得有些孤单,今日见你表妹合我眼缘,不如让她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韩无寂拉着余惜的手稍紧,眉眼泄出一丝戾气,话语也逐渐犀利起来: “四皇子殿下为皇上祈福,可见孝心至诚,只是是否有用未然可知,我劝殿下还是进宫侍奉在皇上左右来得更有效用。” “你?!” 梁绝拦住身边的人,嘴角的笑意约无, “真是一张利嘴,只是太子能容忍你的大逆不道,我可不一定,指不定哪天,我便叫你后悔莫及。” 韩无寂不惧道:“随时恭候。” 两人对视,剑拔弩张。 梁绝轻笑一声,挪开有些阴鸷的视线,瞥了一眼余惜后便离开了。 今日他选择出现,一是为了试探太子那边的用意,二是让自己出现在皇寺走个明面,免得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看韩无寂方才那样子,似乎很是维护他的表妹。 想到韩无寂新婚的妻子,梁绝浅笑了一下,像是沉凝的毒蛇。 必要时,不失为一种筹码。 第13章 明牌 领芳院。 陆怀衣刚看完一本账本,一个丫鬟便走了进来。 “世子回来了,接了那位。” 陆怀衣抬眼道:“日后称呼其为表小姐,知道吗?” 她可不想落人口舌。 丫鬟应是,又上前来服侍陆怀衣整理妆发。 陆怀衣换了件浅色的衣裙穿上,昨天的事情惹到了韩无寂头上,虽然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冷得像腊月的湖水,但到底没有明面上对她发作。 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她还没有足够的地位,所以不得不低头。 “把我挑的那些东西装好,一并带过去。” “是。” 陆怀衣到清忧院的时候,院内一片漆黑。 不远处传来声响,陆怀衣看过去,一行人马打头的是提着灯笼的八岐,后面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韩无寂。 他怀里还抱着余惜,步履稳健地朝这边走来。 陆怀衣让到门口一旁,见人走近,便屈膝道:“世子。” 韩无寂一顿,拧眉:“你怎么来了?” 余惜和陆怀衣的视线对上,谁也没有挑衅谁。 仿佛井水不犯河水。 陆怀衣抿出笑:“我是特意来看望表妹的。” 没等韩无寂拒绝,余惜开口道: “谢谢表嫂,进去说话吧。” 见余惜答应了,韩无寂也没再说什么,抱着余惜进了屋子。 陆怀衣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便极有眼力见儿地给屋里点上了灯。 见状,月盈便去铺了床铺。 韩无寂将人放坐在床上。 余惜红了红脸:“谢谢表哥。” 韩无寂眉眼温柔:“嗯。” 陆怀衣挑眉,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演技,她确实是拍马莫及。 陆怀衣亲自倒了杯热水递给余惜,余惜看了她一眼,笑着接过:“谢谢表嫂。” 陆怀衣也笑,丫鬟搬了个软凳在旁边,陆怀衣坐了下去,仿佛无视了一旁的韩无寂,径自对着余惜道: “我来是想和你道个歉,昨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才害的你受罪。” 余惜垂眸,唇角勾着,先对一旁的韩无寂道: “表哥,我有些饿了…” 韩无寂盯了她一眼,最终抵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眼神,点了下头。 “我去吩咐人给你做着吃的。” 余惜笑得甜:“谢谢表哥。” 韩无寂走后,余惜嘴角的笑也落了下来。 陆怀衣说:“表妹?” 余惜说:“表嫂,我们注定是容不下对方的。” 陆怀衣指尖掐进手心,嘴角的笑意也僵了下来。 “表妹这是要和我摊牌?” 余惜脸上没什么得意和挑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她甚至带着点儿善意的看向陆怀衣,“如果你愿意离开侯府,你想成事想立足我可以帮你,但若你执意留在侯府,我不会放过你。” 陆怀衣同她对视了几秒,忽地冷笑出声: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余惜摇头:“我是在给你建议。” “我知道,你现在最根本的愿望无非是立足、富足、自由,保证无人敢欺你,是不是在侯府不重要,韩无寂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你只是顺势来到了侯府,侯府又是个轻易甩不掉的枷锁,所以你才想顺势而为,掌了侯府的权势,但如果我可以让你换个天地大展拳脚,也不冲突吧。” “但如果你执意留在侯府,与我作对,你一定会输。” 最后这句话,余惜说的轻松而笃定,陆怀衣竟没觉得她狂妄、异想天开。 没觉得,凭什么她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是因为她从始至终平淡的语气,平淡的眼神。 没有敌意,没有骄纵,仿佛事实如此,本该如此。 陆怀衣倏地起身离开,在手碰上门的那一刻,她回头: “你的话我会考虑。” 然后毫不犹豫开门离开。 步入黑暗的那瞬间,陆怀衣眼底闪过狠戾和坚决。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应该相信今天的直觉,相信余惜给的建议, 她本就是顺势而为,谋求最大利益,为什么非要硬碰硬,磕个头破血流。 但她讨厌被人说一定会输的感觉。 就像上辈子高考,班主任说她的成绩上不了重一本,但她偏不信。 最后拼命考上了,她永远记得班主任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时她骨子里的血液都在沸腾,仿佛大获全胜。 所以这一次,她也偏要试试。 是不是一定会输? 余惜靠着床栏闭眼眯着,她没指望陆怀衣听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陆怀衣是个人,又不是个程序npc,她一说什么她就变了。 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 余惜先看见韩无寂黑色的衣摆。 她坐起身,亮晶晶地看向来人,“表哥。” 韩无寂微怔,继而牵唇笑起来: “饿了?” 余惜摇头:“就是忽然很想表哥。” 韩无寂睫毛一颤,心跳乱了一瞬。 他垂着眸盯着手里的鸡汤面,竟不敢看她的眼睛,“乱说什么。” 余惜笑:“表哥,这是害羞了?” 韩无寂难得见她如此活泼,连带着身上的病气都冲散了不少,心里觉得难得,将手里的鸡汤面吹了吹后递给她。 “不是饿了吗?先吃面吧。” 余惜端过碗,“谢谢表哥。” “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你不用再去皇寺清修。” 余惜从面碗中抬头,含糊不清地应: “好。” 韩无寂盯着她吃面的脸。 热气氤氲,她的脸忽隐忽现,汤汁烫红了她的唇瓣,韩无寂看得莫名干渴。 他伸手捋起她垂到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余惜敏感地侧了侧头,疑惑道:“表哥?” 韩无寂温柔注视着她,好似冰山上的暖阳,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温暖。 在心中说: 事成后,我娶你为妻。 “没什么,快吃吧。” 余惜迟疑着点了点头:“好。” 第14章 约见 正院,夫人见侯爷踏着夜色神情凝重地回来,不由迎上前问: “可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今日傍晚的时候,侯爷忽然被皇宫里召了进去,直到现在才回来。 侯爷拧眉,心情有些沉重: “上面那位不好了,届时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夫人隐隐约约也知道,如今朝中分成两股势力,分别是太子和四皇子。 太子为人仁和,受民众爱戴,又名正言顺,明面上看,至少太子继位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但偏偏有个行事狠辣的四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四皇子的母妃受宠,这些年在朝中也积攒了不少势力,不容小觑。 如果皇上驾崩,四皇子…势必会逼宫。 只是不知到时会是什么情形了。 侯爷抱着她安抚了一下:“夫人别怕,我们侯府始终没有站队,纵使有什么,也不会轻易牵扯到我们头上。” 夫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 “我是担心无寂…” 侯爷垂眸:“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夫人听到这话,也知道侯爷是心疼无寂的,于是勉强放心地点了点头。 翌日。 正院的人带着一个女裁缝去了领芳院。 陆怀衣才知是夫人把量制秋装的任务给了她。 “世子妃,夫人说一切按好的做。” 陆怀衣点头:“有劳嬷嬷了。” 费嬷嬷一笑:“不是什么事儿,就是夫人特意叮嘱,对表小姐也要一视同仁。” 陆怀衣神色不变:“儿媳记下了。” 夫人这是要通过善待余惜来缓和和韩无寂的关系了? 以至于有了这句特别的叮嘱,生怕她赌气,厚此薄彼。 陆怀衣理了下袖子,心想: 儿媳再得她心意,终究比不过儿子的地位。 不过好在,她也没期望靠夫人就一举站稳脚跟。 “世子妃…?” 陆怀衣起身:“去清忧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清忧院,却是没想到扑了空。 清忧院留下值守的人隐隐带着点儿得意: “世子爷已经将表小姐接走了。” 陆怀衣不带温度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放肆了。 这奴才跟余惜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但她却总隐隐觉得,余惜该是和这奴才一样的愚蠢,对她充满得意和挑衅,然后装柔弱陷害她。 而不是昨晚那样平淡又让她忌惮的眼神。 想到这儿,陆怀衣深吸了口气,掉头去往前院。 守在门口的八岐见到世子妃,不由回头看向屋内正在执棋博弈的两人。 陆怀衣轻哂:“不必慌张,我今天来是给世子爷和表妹量尺寸做秋衣的。” 八岐诺诺应是,退到一边。 余惜落下最后一子,假意不敌,无奈道: “表哥又赢了我,这一早上,光是不用早膳,我就气饱了。” 韩无寂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手指莫名泛起痒意。 “是我不对,我本想让你放松一下,这下反倒让你越来越堵心了。” 陆怀衣刚走近门口,便听到韩无寂温柔认错的声音,不禁顿了顿。 所以余惜昨天说那话的底气是不是就来自于韩无寂区别于他人的宠爱呢? 余惜瞥向门口的人影,问:“世子妃?” 陆怀衣调整好表情,走了进去。 “见过世子爷。” 韩无寂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眼神始终落在眼前的棋盘上。 陆怀衣也不在意,转而看向余惜: “是母亲让我把大家的秋衣安排做出来,所以特意来此给世子和表妹量下尺寸。” 余惜站起身,柔柔一笑:“辛苦世子妃。”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韩无寂似乎有所察觉,只不过他没去在意,全身心都只顾着去看张开手等着量尺寸的余惜了。 陆怀衣坐在一侧,喝了口茶,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也专注地落在余惜身上。 余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那种清冷和疏离远胜于她笑起来时的温婉和柔弱。 陆怀衣却觉得这样子的她更迷人,只不过若是始终如此清冷不苟言笑,只会让人把她当作月上仙子供着。 陆怀衣偏头又看了一眼看似平静的韩无寂,心中道: 若是不落了凡间,怎么能迷得这位看不见别人? 韩无寂敏锐地回望过去。 陆怀衣自然地挪开视线,仿佛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见状,韩无寂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余惜量完,轮到韩无寂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我的衣服够了,不必为我浪费。” 他都这样说了,陆怀衣也不强求,默默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出去后,身旁的丫鬟好似憋了一肚子话没说,神情有些愤愤不平。 陆怀衣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只不过这些没营养的话她根本不想听。 多听多想,身边的人一旦松了闸子,说的多了,难免影响她的判断。 陆怀衣吩咐道:“备好马车,我亲自去彩月阁把布料挑好。” 那丫鬟不敢忤逆,应了以后便匆匆下去安排了。 彩月阁是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店铺,成衣多样,也可给花样定做。 陆怀衣一下马车,便被彩月阁热情的店小二迎了进去。 丫鬟摆明身份:“这是侯府的世子妃。” 店小二眉开眼笑道: “原来是世子妃大驾光临,您请这边来。” 几人来到二楼,店小二领着人还要往里,陆怀衣说道: “我看这儿的布料不错。” 店小二笑容不变:“世子妃还请这边来。” 虽然恭敬却带着隐隐的强硬。 陆怀衣蹙了蹙眉,犹豫一瞬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店小二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推开门候在一旁,“世子妃请。” 见陆怀衣不动,店小二说: “世子妃不必担心,是我们店家想要见见您。” 今日出门没有刻意低调,而且这彩月阁也不像是藏污纳垢之地,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对她做什么。 陆怀衣心中紧张了一瞬,便强自镇定下来,抬步迈了进去。 随行的丫鬟和侍卫要跟着,被店小二拦住。 陆怀衣回头看了一眼,说:“在外等着。” “世子妃…” “无事。”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关上。 第15章 合谋 屋内放着冰鉴,凉气逼人,陆怀衣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暑热渐过,就算不用冰鉴,平常闲待着也不会觉得热。 陆怀衣开口道:“阁下邀我前来,却还要躲在屏风后面吗?” 翠绿的屏风后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躺在躺椅上轻轻的摇晃。 “世子妃见谅,在下貌丑,怕吓着你。” 陆怀衣说: “可我并不以貌取人,公子若是不出来,我便走了。” 说着就要开门离开,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 陆怀衣脸上浮现怒意: “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邀世子妃前来,是想谈一笔交易,交易没谈成,世子妃自然无法离开。” 陆怀衣问:“你不怕得罪我侯府?” 那人轻笑一声,“世子妃不妨先听听我要谈的是什么。” 陆怀衣冷嗤一声坐下:“好,那我就听听你能说什么。” “世子妃新婚不久,却日日独守空房,韩无寂更是将自己的表妹放在心尖上,对你爱搭不理…” 陆怀衣打断道:“如果只是说这些的话,我看不必了。” “世子妃别急,我今日想跟您谈的就是一笔于你于我都有利的交易。” “只要您将韩无寂的行踪每日飞书给我,我便予你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陆怀衣眼神一厉:“你到底是什么人?打听这些做什么?” 那人不疾不徐,继续开口: “依照现在的处境,世子妃绝不可能在侯府站稳脚跟,说不定不久后,您就会被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那人边说着话,声音忽地没了屏风的阻隔,变得清晰起来。 一双穿着银线锦靴的脚迈了出来,紧接着是墨绿色的衣摆,陆怀衣抬眼看上去,和那人略显阴鸷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梁绝手中握着一把扇子,往手上一合,露出一个翩翩公子的笑脸: “世子妃,初次见面,这厢有礼了。” 陆怀衣深觉得这种带着暖意的笑容不符合他阴鸷的眼神,看着违和极了。 “不是貌丑吗?果然是信口胡邹。” 梁绝失笑:“多谢夸奖。” 陆怀衣问:“我还不知你是谁。” 梁绝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梁绝。” 穿过来后陆怀衣就有刻意了解过这个朝代的知识,所以只听名字,她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是谁。 当今四皇子。 只是她为什么要找到他呢? 他和韩无寂有过节? 没等她细思,梁绝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 “不知世子妃想的如何,可否愿意和我联手?” “如果世子妃想留在侯府,我可以保证,即使侯府没了男人,也没人敢轻视你。” “你可以彻底的立足,以女子身份成为侯府的主人。” 他给出的诱饵极大,陆怀衣暗自心惊。 他话语里的野心,随着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他要夺权。 他要除了韩无寂。 梁绝悠闲地坐在那里,并不催促。 陆怀衣大脑急速的运转。 如果有他帮助,那她就有很大的几率笑到最后。 韩无寂一除,余惜所倚仗的底气也就荡然无存。 到时她的表情还会那么淡然吗? 陆怀衣承认,自己很心动。 但她也不傻,四皇子确实不容小觑,但韩无寂也绝非善茬,哪方胜算更大,她并没有把握。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 把两方都稳住。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梁绝挑眉:“哦?” “帮我除一个人。” 梁绝仿佛心知肚明似的,笑: “余惜。” 陆怀衣讶然,看来他对侯府的情况打听的很清楚。 他饶有兴致地问:“只要我除了韩无寂,届时她也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陆怀衣垂眸掩下眼底的狠毒,在心里想: 当然是万一你事败,允诺我的没做到,现在把余惜除去,届时我也可以少了一大阻碍,再靠自己站稳侯府。 “你只说答不答应?” 梁绝手中的扇子不重地敲打着,点头: “可以。” 陆怀衣心底松了口气,与虎谋皮纵然有风险,但其背后的利益更是诱人。 如果她不主动寻找方法破局,说不定她最后真的赢不了余惜。 所以这个四皇子,来的正好。 陆怀衣离开后,梁绝便扔掉了手中的扇子,有些惫懒地靠在榻上。 彩月阁的店小二,实际上是梁绝的暗卫三一,走进来道: “殿下,这几日太子一直在皇上身边侍疾,朝中上下赞声一片,淑妃娘娘要您立刻进宫。” 梁绝眉眼间闪现一丝不耐,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团黑雾。 “知道了。” 三一抬头,迟疑道:“可要属下去将那女子绑来?” 梁绝想到那女子的柔弱,说: “嗯,动作轻点儿。” 三一心惊了惊,低头应是。 东宫太子书房。 太子妃陈氏端了下午茶进来,和太子柔声说了几句后便退了出去。 聂泉捏起一块糕点,打趣道: “太子和太子妃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梁浮生无奈一笑:“你若羡慕就该早点儿成婚。” 聂泉瞥向对面坐的笔直的韩无寂,摇头叹道: “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像您和太子妃这样感情深厚的,你说是吧?世子。” 韩无寂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聂泉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一口咽下糕点,却差点被噎死,忙喝了口茶水。 期间恰好听到韩无寂开口: “太子,我有一事相求。” 梁浮生见他神色认真,不由问:“你尽管说就是。” 韩无寂说:“届时事发,我想让聂泉去保护我的表妹。” 太子还没开口,聂泉第一个跳起来不答应。 “你把我当什么?我可是也要干一番事业的好吗?武功比我高的多了去了,随意找一个都能将你表妹保护的很好。” 韩无寂看向他:“别人我不放心。” 聂泉噎住。 虽然他很喜欢韩无寂对他的信任,但他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 “可…” 韩无寂解释道: “我虽让你保护我表妹,却并非让你只做这一件事。一旦出事,我和太子都在宫内,宫外却无可用可信之人,我们很容易成瓮中之鳖,束手就擒,所以需要你在宫外和我们里应外合。” 梁浮生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聂泉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 他一拍胸脯,应了:“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亲亲表妹的。” 梁浮生笑了笑,看着自己的两员大将,深感欣慰。 一个能文,一个能武, 一个稳重,一个滑头, 有他们, 他,胜券在握。 第16章 反常 月盈捧着新到的秋衣进去时,看到余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后,手中捏着一支染了朱砂的毛笔。 “姑娘?” 余惜懒懒抬眼:“衣服做好了?” “是的,领芳院派人送过来的。” 余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小脸上满是倦意。 明明夏天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姐不该如此犯困,但奈何小姐体弱,又不愿活动,这犯懒的劲儿便越发厉害了。 月盈自发走到人身后,“姑娘,奴婢给您按按摩吧?” 余惜点头:“好。” 按了一会儿后,余惜的手中的笔掉在了桌上,眼看着脸要挨到桌面上没有凝固的朱砂,这时恰好出现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 月盈才发觉姑娘已经睡意朦胧了。 月盈看向来人,还没开口,便见韩无寂摇了摇头: “出去吧。” 月盈缓步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余惜清醒过来,却没有把脸挪开,就这样抵在他的手心里抬眼看他: “表哥竟还有空来瞧我?” 这话说得有些醋,韩无寂听着莫名高兴。 他手长,便托着她脸不动,长腿绕过书桌,走到余惜旁边,连带着余惜的脸也转了转,面对着他。 韩无寂下沉腰身,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余惜的头也顺势被他放在了胸口处。 余惜指尖点了点他的左胸口: “表哥竟学会了不经过我同意就占我便宜。” 韩无寂说:“你这嘴皮子倒是比从前利索了不少。” 余惜抬头,眼神娇俏:“这都是表哥惯的对吗?” 韩无寂眼神温柔,可在看到她苍白到透明的脸蛋时,心情还是沉了一沉。 她的气色…越来越差了。 韩无寂心口一阵瑟缩,生起惧意。 仿佛害怕人此刻就会消失,他将人抱进怀里,说:“我已经让人去找可以治你体弱的大夫了。” 余惜眨了眨眼:“表哥,你知道的,我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之症,好不…” “小惜,可以的。” 余惜见他说得坚定且不容反驳的模样,便也不扫兴道: “表哥说可以,那应该可以。” 韩无寂低声应:“嗯。” 过了一会儿,余惜开口问: “表哥最近似乎和表嫂感情好了很多…” 她的语气故作平淡,却还是能让人察觉里面的不安和难过。 韩无寂摸了摸她什么发饰也没有的头,触感柔顺,嘴上有些无情地说: “都是她自己献殷勤,我都拒绝了。” 近来陆怀衣仿佛励志要成为一个贤妻良母,把侯府上下管理得有模有样,连带着对他也时刻做到妻子的职责,甚至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府上所有人都在传,世子迟早会爱上这么贤惠的世子妃。 不过余惜听到没多久,这些话就被人刻意压制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不过她仍旧要装作信以为真、被伤到的模样。 余惜扯唇试图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却始终有些勉强: “其实表哥应该亲近和善待表嫂,反正我…” 她的下巴忽然被捏住,于是便止了后面的话。 韩无寂目光缱绻,语气无奈: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胡思乱想?” 余惜还要再说:“可是表哥…唔” 以吻封缄。 韩无寂的吻很轻柔但又很紧密,足以让余惜说不出话来。 韩无寂右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安抚,唇上加深力气,对她深吻。 他心中喟叹,她第一次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吻住她了。 他没敢吻太久,怕她难受,见她小脸微微涨红,便松开了她。 余惜咬唇,有些赌气道:“表哥无赖。” 韩无寂轻笑一声,拇指擦去她嘴角残留的水渍,“知道就好。” 余惜脸更红了,像煮熟的河虾。 韩无寂心软成一片,将人抱在怀里温柔抚慰着。 “小惜,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都交给我。” 余惜瘪嘴:“知道啦。”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韩无寂不由认真道: “明日一早你就和月盈离开侯府,我已经安排好人接你去别庄,到时候会让聂泉守着你。” “聂泉武功很好,人也忠诚,你放心。” 余惜心知他要干什么,神情却焦急担忧: “表哥,你们要做什么?” 韩无寂没有避讳告诉她他的筹谋,“明天之后,会有宫变,我不想你受伤。” “听话等我,到时候我会来接你。” 余惜茫然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满眼不放心。 “我知道表哥有雄图大志,只是我却帮不了忙,惟愿表哥可以平安。” 韩无寂摸了摸她的脸,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只要你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 聂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抱着剑有些慵懒地靠在门口。 此刻天还没破晓,微亮的月光打在地上,映出几道人影。 韩无寂担心白天离开引人怀疑,便决定天亮前送余惜离开。 这时候的空气中已经有了凉意,韩无寂披了一件斗篷在余惜身上,将人抱在怀里,朝后门走去,后面跟着拿着行李的月盈。 聂泉听到动静,探头朝里面看过去,见人出来,站直了身体。 脸上没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神情认真道:“都准备好了。” 韩无寂点了点头,将人抱到马车上放下。 路过的时候聂泉的眼神无意下瞥,对上余惜略显朦胧的眼神,有些冷,有些疏离。 他微微一怔。 再看过去,她自己将头埋进了韩无寂的胸口。 聂泉收回眼神,心道自己警惕过头,看花了眼。 韩无寂的表妹分明是一个病弱的娇女子。 过了一会儿,韩无寂应该是和他的表妹说完了话,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聂泉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应允了你,就绝不会让她出意外。” 韩无寂说:“我自然信你。” 他又看了一眼马车,藏起眼底的柔情,浑身的锋芒有些毕露。 “最多七日,若不成,你就带她离开。” 这句话韩无寂是对聂泉附耳说的,因而便随这夜色里的一阵无声的微风散了。 聂泉紧了紧手中的剑,郑重点头。 马蹄和车轮都做了消音处理,所以驾驶起来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 韩无寂站在门口,望着那辆马车很久,直到它被夜色吞没,再也看不见。 他才回神发现,原来他刚刚竟那么渴望里面的人能掀开帘子看他一眼。 但是,始终没有。 他说不清这样的情绪是否过于多愁善感,但心里的一阵空落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的平静。 或许…她只是睡着了… 毕竟…很晚了,她身体又不好。 韩无寂自嘲一笑,暗道自己竟也有卑微到自我安慰的一天。 再抬眼,他又是那个私下喜怒不形于色的韩无寂。 第17章 劫持 陆怀衣这日,在花园里散步,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走过来,看似平常的请安: “见过世子妃。” 陆怀衣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随意道: “嗯,做活儿去吧。” 小厮低头:“是。” 陆怀衣随手摘下手边的花,扔给身边的丫鬟,“多收集点花瓣,我要亲自做花糕给世子吃。” “是,世子妃。” 陆怀衣抬步走回领芳院,特意绕远路路过清忧院,见里面的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这些日子,她维持着和梁绝的约定,时不时去韩无寂那里献殷勤,营造探听消息的假象,给梁绝飞书的也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她还没那么傻,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夫君”给卖了。 毕竟现在,她和侯府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他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先做到,她就不可能先示好。 相比于她的要求,他显然对她求得更大更急。 做好花糕送去前院时,恰好赶上了午膳。 陆怀衣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韩无寂。 他罕见地束起了所有的头发,上面仅有一个玉冠,却显得他眉眼深邃,周身倜傥。 他好看的瑞凤眼轻眯:“你怎么来了?” 陆怀衣不敢多看,垂眸道:“我做了花糕…” “有些事情我早已经和你说清楚,若你执意犯界,我们的约定也可以提前终止。” 陆怀衣温和笑笑: “那我以后不来了,世子爷别生气。” 韩无寂回应她的是直接无视,走了过去。 陆怀衣挑了挑眉,神色平静地带着糕点回去。 真是想他死又别死得太轻易呢。 这边,聂泉在天彻底亮之前驾着马车出了城。 之后他给自己贴上胡子,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佝偻着身体,仿佛真是一个老实的马夫。 中午的时候,他将马车停在密林里的一条小溪旁,由月盈去给水壶补水。 聂泉留下来保护余惜,他敲了敲车壁,说: “余姑娘,出来透透气吧。” 车内的人没应。 聂泉蹙眉,察觉不对,直接掀开了帘子。 却恰好和里面刚睁开眼睛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眸中隐隐带着水光,弱不堪怜一般躺在小榻上,质地极好的衣裙散开,像一朵盛开的荷花。 聂泉怔了一怔,挪开视线,问: “既然醒了为何不应我?” 余惜声音还哑着,像是哭过: “才醒。” 聂泉不知道说什么,可心里莫名有股冲动让他开口。 他想,如果不说些安慰她的话,她那么弱把自己要是哭坏了,韩无寂定要找他算账的。 于是聂泉极不擅长地开口: “你放心吧,韩无寂老谋深算的,死不了,你也不会守寡。” 余惜微微瞪大眼,红了耳廓,眼角的泪欲落不落: “聂公子,你在胡说什么…” 聂泉本还要开口解释,他没胡说啊。 可转头看见她低头躲闪的模样,忽然心里泛起一丝痒意,浑身极不自在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他一开口就又带了些烦躁: “反正他不会有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可比他弱。” 说完后,他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这说的什么话,这不就差指着她说她是个病秧子了吗? 聂泉有些懊悔,自己虽然不会说话,但应该没这么嘴笨吧。 等了一会儿,车里的人都没说话,聂泉有些愧疚,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一道哽咽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拖表哥后腿的。” 聂泉一听,就知道她果然误会他的意思了。 想着这类女子最是容易多愁善感,他极力解释道: “不是…我刚刚不是…” 话还没说完,余惜已经打断了他,她破涕为笑道: “我知道聂公子没有坏心的。” 聂泉看着她的笑脸,忽地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睫,将那丝突如其来的慌乱隐藏。 随后他别开头,莫名有些孩子气道: “你知道就好。” 月盈装完水回来后,有些奇怪的看向自家姑娘聂少爷。 既然世子要聂少爷保护自家姑娘,为何站的那么远。 她也没多想,转头看向余惜:“姑娘,喝口水吧。” 余惜点头:“好。” 月盈拿出包袱里的一些糕点,三人将就着吃了饱腹,聂泉正要开口启程,余惜却捂着肚子,神情痛苦。 月盈忙搀扶着她:“姑娘,你怎么了?!” 余惜感觉腹部一坠一坠的疼,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聂泉见她唇色苍白,心紧了紧,“她身体弱,估计喝不了生水。” 月盈自责道:“补水前我是过滤过才给姑娘喝的,没想到还是害了姑娘。” 余惜有气无力地安慰道: “不怪你。” 她又看向聂泉,扯出一个笑来: “我没事,还是赶紧出发,别耽误了行程。” 聂泉蹙眉:“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管?” 聂泉抓起马车上的剑,说:“我知道有一种草药可以止腹痛,这附近就有,你们在这里等我。” “不出一刻钟我就会回来。” 月盈还没开口说让她去找草药,毕竟她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姑娘,若是这期间遇到意外连抵抗都抵抗不了。 谁料说风就是雨,聂泉不过刚离开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倏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掌劈晕了月盈,便将痛得意识不清的余惜抗走。 余惜本就腹痛不止,又被人这么粗鲁地扛在肩上,差点儿让她魂归西天。 劫持他的人轻功极好,动辄就是几十米外,余惜声音若飘絮,不大甚至也不连贯地说道: “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黑衣人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正要忽视时,却又听到肩上的女子语气可怜又痛苦: “你们应该…不想我死在路上吧…” 黑衣人顿了顿,将人从肩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 只是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不曾逾越一分。 余惜无意间抬眼,看到他的脖颈线条绷得笔直。 若是平常,她可能还有心思做别的,可这会儿她是真的痛得说不出话了。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是一阵利剑的破空声。 黑衣人闪身躲避,和来人冰冷对视。 聂泉浑身布满戾气,和平时行事有些不着调的模样大相径庭。 “放了她。” 黑衣人不说话,也无意与他纠缠,运气轻功迅速离开。 聂泉武功不差,甚至各有所长,但是却不及黑衣人专擅的轻功。 他也不和黑衣人比轻功, 从腰间摸出一把暗器,顷刻间便飞射了出去。 黑衣人被射中肩膀,手臂下意识地松了劲儿,又因为他不是手抓握着余惜,所以余惜便从他的手臂上掉了下去。 聂泉瞳孔一缩,提气奔了上去。 一把扣中少女的腰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余惜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聂泉只觉得好似抱了一床松软的棉被。 只是来不及多想,黑衣人就朝他攻了过来。 对方只握了一把匕首,擅长近身作战,可除了轻功,聂泉的武力远在黑衣人之上。 黑衣人身上断断续续受了多处剑伤,见抢不到人,便不再犹豫,寻了个时机逃了。 第18章 悸动 聂泉单膝跪在地上,将余惜抱在怀里,见她眉头紧皱,心中竟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来不及去深思这种情绪的源头。 余惜淹没在痛苦的汪洋里,自发地去寻找令她舒服的感觉,于是她头不自觉往聂泉怀里钻了钻,四肢收拢,像是要把自己圈起来。 聂泉胸口的心跳剧烈跳动着,面庞升起一阵热意。 他颤了几下眼睫,低垂着看向怀里的人,手下意识抬了起来想给她擦汗,却被突然出现的月盈打断。 “姑娘!” 月盈扑过来,掏出手帕给余惜擦了擦汗。 聂泉惊觉自己的意图,差点儿松开手将人丢了出去。 月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聂少爷,我家姑娘情况不容乐观,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吧。” 聂泉内心慌乱,一叠声应着: “好,好,找大夫,找大夫。” 月盈觉得他更加奇怪了,心里想着等见到世子了,需不需要报告一下。 月盈说:“还得麻烦您抱小姐离开。” 聂泉暗自平定呼吸,点了下头。 他将剑别在腰间后,便弯腰去抱余惜。 手在碰到她腰的时候顿了顿,随后没有停滞地抱了上去。 一路上,聂泉尽量目不斜视,手即使酸麻也规矩地放着没有乱动。 三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别庄,聂泉去找了大夫,月盈服侍姑娘喝完药后便出去做饭了。 聂泉抱着剑神思不属地站在门口,仿佛一个门神。 月盈时不时看见,心中开始怀疑起聂少爷能不能肩负好保护她和姑娘的责任。 不过她也不敢直接问,只是在心里默默腹诽。 聂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今天如此反常,给余惜请大夫后,他感觉自己也需要看一下大夫。 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跳一下午都十分不规律地剧烈跳动,脉搏也有些乱,甚至一看到余惜,他就有种欣喜与慌乱并存的复杂情绪。 聂泉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暗道自己难道喜欢上了韩无寂的表妹? 还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弱女子类型。 他看着这天色,直到它彻底暗了下去,也没有清晰的头绪 … 四皇子府,暗牢。 地上和墙面上爬满了有毒的蛇、蜘蛛和蝎子。 一群黑衣人提剑精疲力尽地砍杀着,原本二三十个人如今只剩个位数。 黑血结了一层厚厚的垢覆盖在墙上、地上,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发酵出令人闻之作呕的气味儿。 这暗室在地下,向上只有一个天窗开在地面上,平时用一个草堆覆盖天窗。 而此刻,这天窗旁正站了一个人。 正是梁绝。 梁绝看着里面的厮杀,眼底无波无澜,语气似叹,尾调却让人胆寒: “加大训练力度和人数,时间不多了。” “是,殿下。” 梁绝抬脚离开,进了假山旁的亭子坐下,倒了一杯壶里的酒,把玩着送进嘴里。 “殿下。” 梁绝漫不经心看过去,似是已经习惯了突然出现的暗卫。 “失败了?” 三一低着头,身上的伤口流着血,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属下甘愿进蛇窟受罚。” 梁绝摆手:“不必了,近来还有事要做,之后你在将功补过吧。” 三一有些惊讶,但很快这抹情绪就被掩藏,“谢殿下。” 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殿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伤到她了吗?” 仿佛酝酿了很久,有些试探和不确定。 可再一回想,又觉得殿下平时说话便是这样随意又平淡的语气。 三一说:“回殿下,没有。” 想到他看到那女子时她痛苦的神情和模糊的意识,他眨了下眼,补充道: “只是我在见到那女子时,她似乎已经病得人事不省了。” 梁绝的手一顿,他垂下的视线无意间看到已经痊愈的腹部,想起她笨拙的动作,有分秒出神。 良久,他说: “我知道了。” 三一极快地看了殿下一眼后迅速收回,转身离开。 暗卫从不会主动去窥探主子的心思,只需要做到无条件服从就够了。 这次,是三一第一次越界。 他只是想看看殿下对这女子是怎样的态度。 不过殿下掩饰的太好,他根本看不出别的。 只知殿下是在意的。 想到那个柔弱的女子,三一不自然地蜷了下手指,随后将这缕绮思抛之脑后。 韩无寂已经进宫三日没回府了,侯爷也两日未归。 京城里守在宅院里的女子都能嗅到这风雨欲来的意味。 陆怀衣将收到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任它烧成灰烬。 韩无寂进宫后,她便假借探望之名去过清忧院,那里除了洒扫的下人外,已经没了那对主仆的身影。 如果只有余惜离开,她可以相信梁绝来信上说的余惜被捉,可余惜的贴身奴婢也消失了,梁绝却只字不提。 不是不提,而是不知。 想敷衍她? 陆怀衣冷笑,他们果真是最塑料的盟友了。 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从对方身上得到。 不过嘛… 想到梁绝写的最后一句话,她又陷入了深思。 他为何要她三日后华衣锦服入宫? 难道他如此确信最后赢得一定是他自己吗? 陆怀衣捏着眉心,陷入一阵烦躁。 她最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哪里不对,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后灵魂与肉体不符造成的,还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 总之她现在无论做什么听到什么,内心都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违和感。 连带着脑子都疼了起来。 陆怀衣吐出一口气,眸底染上戾气。 三日后,她去看看又何妨。 第19章 陷害 乾坤宫。 寝殿的空气因为床上的人长时间饮用中药也充斥着厚重刺鼻的药味儿。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围着一张桌子,衣不解带地研究药理,试图缓解皇帝的咳血之症。 梁浮生跪在龙床旁,脊背挺直,俊白的面容却变得沧桑,唇边蓄满了一圈胡茬。 显得人苍老了十几岁。 无论是谁瞧见太子这副模样,都会感叹太子至诚至真的孝心。 近乎不吃不喝守在床边三天三夜,试问谁的儿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连带着病入膏肓,心理扭曲的老皇帝见了,也罕见地产生了愧疚之心。 但他始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总觉得自己有春回大地的一天。 所以他也只是口头劝了太子几句,便不说了。 他要让文武百官知道,只要他不死,太子就永远是臣,别想着提前站队,把控朝廷。 皇帝的随身太监端了熬好的中药进来,见到床上闭着眼的皇帝,便将药碗递给了太子。 “太子,皇上该喝药了。” 梁浮生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孤知道了,有劳秦总管。” 秦总管笑着说:“咱家不辛苦,您为皇上侍疾了这么多天,孝心可鉴,皇上痊愈后定会重重嘉赏您的。” 梁浮生但笑不语。 他吹凉中药,推了推龙床上形如枯槁的老人,说: “父皇,该吃药了。” 床上的人许久没有反应,直到梁浮生又推了一次,才缓缓的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 “太子…” 梁浮生恭敬道: “父皇,太医们新熬制的药好了。” 老皇帝刚费力抬起一只死树皮一般的手,喉间就传来巨大的痒意,他瞬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梁浮生赶紧把药碗递了过去。 老皇帝接过,囫囵吞下,堪堪抑制住那股痒意,可没几秒,他的身体就像断掉的干树枝一样折叠,吐出一口黑血,而后,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殿内瞬间一片慌乱。 “皇上!”“父皇!” 梁浮生努力镇定下来,神情严肃: “都镇定!林太医,你来查这碗药,李太医和吴太医来给父皇把脉,查出吐黑血的原因!” 此话一出,所有人像是找到了方向,全都镇静下来。 太医诊断和查药的期间,大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结果。 忽然,林太医神色骤变,药碗摔在地上,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震。 梁浮生皱眉:“林太医,你可是查出了什么?” 林太医抖着手,跪倒在地,声音惊惧: “启,启禀太子,药…药里有毒。” !! 梁浮生冷厉的眼神瞬间扫过大殿内所有人,后又停留在林太医身上。 “你可知是什么毒?” 林太医颤巍巍道: “是自西域传来的稀骨花,剧毒,能快速使人的身体机能坏死,一旦病人误食,将…将…” 梁浮生喝道:“将什么?!” “将…回天乏术!” 梁浮生猛地回头看向老皇帝。 此刻他竟清醒了过来,正如死前回光返照一般。 他浑浊的眼里溢满了滔天怒火,枯树皮一样的皮肤皱着,像是一个地煞恶鬼。 “把所有经手过的人拖出去,碎尸万段。” 老皇帝声音哑垢,像蒙了一层厚厚的膜,嘶哑难听。 因此,一时殿内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等他们回过味来时,全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恶魔的低语。 一时间,惊恐的尖叫求救声响彻皇宫。 梁浮生袖子里的手握紧,别开眼不去看这炼狱一般的场景。 他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仗要打。 他猛地跪在地上,声音郑重,仿佛含着极大的愤懑。 “启禀父皇,这件事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老皇帝现在谁也不信,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悠悠道:“那你说说,会是谁?” 梁浮生不敢抬头,声音努力冷静道: “儿臣认为,这幕后黑手定是宫中之人,又有一定地位,可以将手伸到把控森严的乾坤宫,并且对父皇服药的一系列过程都了如指掌。” 老皇帝久久没有应声,眼底逐渐阴毒。 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就是他给了后宫管理大权的淑妃。 皇后和太子没道理害他,否则就是多此一举,自寻死路,毕竟他死后,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会是太子,皇后也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 或许是知道自己回天乏术,寿命将尽,老皇帝的思路忽然变得清晰了许多,也愿意承认自己无法再执掌江山的事实。 排除了皇后和太子,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淑妃和四皇子。 为了制衡,他放任四皇子势力渐大,和太子作对,可若没他的遗诏,四皇子永远只会是一个制衡的工具,而不会有机会登上帝位。 所以他迫切的要他死,然后再将其嫁祸给太子,又或者直接发动宫变… 老皇帝眼神越来越沉,几乎见不到任何光亮。 “秦质。” 秦公公惶恐跪地:“奴才在。” “淑妃一族,杀。” 秦公公瞪大眼:“皇…” 可抬头对上皇帝死寂的眼神,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不过他仍有些迟疑地问道: “皇上,四皇子他…” 老皇帝闭眼:“别让淑妃在地下思念他的儿子。” 秦公公抖着唇,狠狠闭了闭眼,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滴在地上。 皇上他这是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啊。 再抬头,却听到太子凄厉的吼叫。 “父皇!!!” 秦公公闭眼流泪, 皇帝,崩逝了。 第20章 宫变 当禁军冲进宫里时,淑妃正对镜画着花钿,准备了药膳去乾坤宫看皇上。 乍然见到许多拿着剑的禁卫冲进来,淑妃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便是怒斥: “谁允许你们私自闯进后宫的?!” 禁卫将她团团围住,无一人恭敬应答。 “是我。” 一道声音自门外响起。 淑妃冷眼看去,见是她最厌恶的人,眉间的花钿狠狠皱成一团: “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本宫这儿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梁浮生一张儒雅的笑面不变: “淑妃娘娘,皇上口谕—— “特赐您去死。” 淑妃瞳孔骤缩:“梁浮生!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即使你是太子,也不能逃脱罪责!” 梁福生不欲与她多言,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一个人高马壮的禁卫过去将淑妃抓住。 淑妃挣扎得钗斜鬓乱,美眸喷火:“你这是要逼宫,要造反!” 梁浮生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娘娘,您说错了,要逼宫和造反的是您和四皇弟。” 听到四皇子,淑妃的脸色一瞬间苍白。 她剧烈挣扎,大喊道: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对我们这么绝情!” “娘娘,您勾结乾坤宫宫人给皇上下毒,现已罪证确凿,您难辞其咎。” “您的母族,王氏一族,诛杀。” 梁浮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四皇弟,也包含在内。” “啊!!!”淑妃疯了般尖叫,“你胡说!你胡说!本宫没有做!不是本宫下的毒!” 梁浮生眼神微厉,禁卫抓了一个布团狠狠塞进淑妃的嘴里,激得她几欲作呕。 梁浮生轻声说: “拖下去吧。” 宫外,上千黑衣人已经厉兵秣马,只等上面的人一声令下,便破开宫门冲进去。 梁绝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面前拦路的人,说: “韩无寂,我惜才,所以才没有一看见你就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但如果你非要如此不识好歹,挡我的路,我只能叫你魂归西天,与你的表妹阴阳两隔。” 梁绝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他见到面前这个处变不惊的人,果然在听到“表妹”两个字的瞬间有了情绪波动。 他轻哂一声,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会不会为了一人舍弃自己所谋划的一切呢? 韩无寂黑淡的瞳孔变得深沉冷寂,他抬头看向梁绝,说: “四皇子可想过,若是破开宫门闯进去,迎接您的会是一条登天路,还是黄泉路呢?” “不用你操心。”梁绝眯眼,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我只数三秒,你若不让,我必让你立刻人头落地。” 韩无寂站的板正,身体无一分挪动的迹象。 梁绝冷笑:“杀。” 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黑衣人闻风而动,个个残忍嗜杀,宫门的守卫被杀戮殆尽。 以韩无寂为中心,形成一个真空的地带。 梁绝抽出马背上的剑,踏马骑了过去,阴鸷的眼神逆着光发黑,长剑高高举起,对准他的脖子。 韩无寂的表情始终风平浪静,直到长剑落下,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梁绝意识到不对,却来不及收手。 周围迅速响起黑衣人的各种惨叫,伴随着巨石滚落和火舌燃烧的声音。 梁绝狠戾道:“你早有埋伏。” 韩无寂拱手道:“我以为殿下应有所预料。” “你说的没错,今天这宫门,我非进去不可!” 韩无寂的埋伏本就是出其不意,等他们都有所防备后,这些伎俩对他们来说便不起什么作用。 他也没打算凭此就把梁绝挡在外面。 宫门破开的那一刻,梁绝的人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冲了进去。 可迎接他们的,是早就布阵排好的成千上万的禁军队伍。 他们宛如自投罗网,被他们瓮中捉鳖。 梁绝此刻却笑了出来,看向正中间站着的人, “太子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梁浮生说:“皇弟,你莫要一错再错。” “你已陷我于绝路,我不反,难道等着你来杀我吗?” 没想到梁浮生竟没反驳他的话,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但今天你只会是输家。” 梁绝眼神凶狠得几近赤红,他阴森森道:“是吗?” “我向来是亡命之徒,不信杀不出一丝生机。” 这一天,皇宫血流成河,红瓦白墙染上暗沉的猩红,乌鸦盘旋天空久久不散。 陆怀衣只穿了一身常服过来的时候,干净的绣鞋踩在粘稠的血液上,血点子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宫门大开,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陆怀衣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偌大的广场上,放眼望去,宛如一片血海。 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和禁卫的尸体倒了一地,但她没看到梁绝的身影,韩无寂也没有。 “世子妃。” 一道鬼魅的声音忽然响起,陆怀衣被惊吓到,猛地回头看去,却分辨不出这染了满脸血的男人是谁。 “我们殿下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陆怀衣皱眉,还没开口,忽然被他敲晕。 尽管在这个节骨点,三一依旧十分有礼貌的说: “得罪了,世子妃。” 他将人扛在肩上,轻功提起迅速离开。 第21章 离间 从宫门延伸到坤宁宫的道路上,偶有血迹绵延,像铺了一层朱砂色的鹅卵石。 两方对战,梁绝千人将禁卫杀得只剩三千左右。 当然,他的人也只剩下五六个。 底下的人来报,梁绝一行人杀了守在坤宁宫的禁卫后,闯进去挟持了皇后。 梁浮生站在宫外五十米处,眉头微皱,同旁边的黑衣青年说道: “从前孤只知他不择手段,什么法子阴险用什么,现在看来一点骨气也没有,竟想着挟持人质来求一条生路。” 韩无寂微微抬眸: “他这种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礼仪道德。” 他想,太子若没有他的帮助,是斗不过这条毒蛇的。 双方一直僵持着,直到阳光从头顶退却,天空覆盖起一片阴云。 梁浮生说:“他气数已尽,孤不会再和他耗下去。” 他抬手,朝坤宁宫一指: “强攻。” 韩无寂轻笑,这就是皇家人,再儒雅也有无情的一面,至少此刻皇后是排在他的江山之后的。 不等禁卫从门外撞开坤宁宫的门,那漆红大门忽地从里面敞开了。 梁绝笑盈盈的脸出现: “真是抱歉,让皇兄久等了。” 他发髻微乱,脸上沾了血迹,却不显狼狈,反而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手中的刀牢牢的架在皇后脖子上,推着她走了出来。 梁浮生走到近前,同他对峙,看了强自镇定的母后一眼,便收回视线。 “你想怎么样?” 梁绝仍是笑而不语。 他看向站在人群后的韩无寂,说: “叫他过来谈。” 梁浮生回头看向韩无寂,似在犹豫。 韩无寂却已经走了过来,也不怕梁绝突然暗害,问道: “与我谈什么?” 梁绝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放了皇后。” 韩无寂问:“什么条件?” “我要见你的表妹。” 韩无寂陡然冷冽了目光,“做梦!” 梁绝见他像个火药似的,一提到他表妹就炸。 心里对接下来的游戏越发感兴趣了。 他太想知道这权利和爱情面前韩无寂会选谁了。 梁绝的刀又往皇后的脖子上送了一分,她白嫩的脖颈瞬间渗出了血丝。 梁浮生已然皱眉,却并没有开口强迫韩无寂答应梁绝的条件。 梁绝语气充满引诱的意味:“快点儿想想吧,其实不难不是吗?我只是想见你的表妹一面,并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又能对她做什么呢?” 韩无寂毫不犹豫道:“不可能。” 梁浮生心里隐隐有丝不舒服。 若只是见一面,就可以把事情解决,谈何不可? 但韩无寂到底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所以他还是没有开口。 梁绝笑着,眼神骤然一厉,刀在皇后的腹部划了一刀。 皇后镇定的面容维持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 梁浮生见到自己的母后如此痛苦,已然不忍心,偏头看向韩无寂。 “无寂,你…” 可没想到,韩无寂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和拒绝: “太子,我不会将我的表妹置于险境。” 这同以前韩无寂每次说话的“大逆不道”不同,梁浮生这次深深感受到了被忤逆的不悦。 甚至是一种不能把控臣下的愤怒。 是的,他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只差登基为帝了。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若是他真登位以后,韩无寂还这般桀骜不驯,那岂不是有一天他想反便反了? 那他的江山还如何稳固。 韩无寂仅看梁浮生闪烁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梁绝这一套离间计使的很好。 他也不得不入他的局。 因为他决计不可能把余惜牵扯进来。 再看向梁绝得意的笑容时,韩无寂眸中仿佛淬了冰。 这时,梁浮生有些强硬的暗示道:“无寂,孤的母后正在被挟持。” 韩无寂沉默不语。 梁浮生儒雅的面容有些扭曲,觉得自己还没登基就已经失去了一个帝王的威势,连一个臣子都命令不动。 “韩无寂!” 就在气氛一再冷凝的时候,一道略显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表哥…” 众人皆闻声看去。 见是一名青衣薄裳带着帷帽的妙龄女子,身边站着一个黑着脸的持剑少年。 原本稳重的韩无寂快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皱眉担忧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聂泉,后者无辜地摊手,表示自己也阻拦不了。 余惜反握住韩无寂的手,解释道: “是我非逼着聂公子陪我来的,我实在担心表哥,来的时候见宫里血流成河,更是心急如焚。” 她仰着头,清澈的眼神被帷帽遮挡,显得有些朦胧,紧接着韩无寂听到她充满庆幸的声音。 “还好,表哥你没事。” 韩无寂心里一阵熨帖,却还是不赞同道: “你身子弱,若是出事,才叫我悔恨终生。”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梁绝说:“你们说够了吗?” 他看向余惜:“上次装不认识我,这下你该认识我了吧?” 余惜抿了抿唇,“四皇子殿下。” 梁绝淡淡勾唇:“我已经造反了,你可以斥责我是反贼。” 韩无寂却不让余惜再和他说话,“你已经穷途末路。” 梁绝说:“你说话还真是难听。” 梁绝将刀紧紧的架在皇后脖子上,有些疯地反问: “我穷途末路了吗?” 梁浮生狠狠拧眉:“梁绝!你胆敢再伤我母后一分,我定将你的尸体碎尸万段!” 梁绝笑出声:“我只管活着,死了以后你拿我的尸体喂狗也无所谓。” 倏地,他变了脸色,眼神又变得阴鸷起来: “放了皇后可以,拿韩无寂的表妹来换。” 梁浮生看向韩无寂,眼底深处生出了疏远。 韩无寂并没有被影响到,甚至意图带着余惜离开。 “你可以去死。”他几近平静地说。 这话不亚于也在说让皇后去死。 胆大包天至极。 梁浮生险些气红了眼,“韩无寂,孤与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比不上你一个表妹吗?” 韩无寂反唇相讥: “若是太子妃,太子肯轻易交给歹徒吗?” 梁浮生一噎,说不出话。 心中却被他怼的更加憋闷难受了。 韩无寂拽着余惜的手要她离开,却受到了阻力。 他有些不理解的看向她:“小惜?” 余惜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素净清丽的面容,笑起来好似皎月生辉: “表哥,让我去吧。” 她看了梁绝一眼,同后者的眼神对上,“我觉得他不会伤害我。” 梁绝很想嗤笑:天真。 可看着她泛着笑意的脸时,他竟选择了默认。 可韩无寂绝不同意,于是余惜忽然推开他跑向梁绝,梁绝也适时松手放了皇后,将余惜抓在怀里,改拿刀挟持她。 只不过这刀锋距离她柔弱的脖颈能再放下一根拇指。 梁绝说话时呼出的气喷洒在余惜的耳边,“不怕死?” 余惜说:“怕。” 梁绝轻笑,不再说话。 他看向太子和恨不得他变成一个死人的韩无寂,缓慢开口: “想救人,来摘星楼。” 说完,他身边的黑衣人便运起轻功带他和余惜离开了。 第22章 抉择 韩无寂对她的爱意值到了87,如果没有什么足够冲击心神的事情发生,可能余惜在这个世界困死一辈子,也无法完成任务。 甚至这之后还会有许多变数产生。 余惜不相信真心有多永恒,只相信一瞬间达到巅峰的爱意。 所以这次,她主动以身试险,为的就是刺激韩无寂。 希望他不要让她失望。 摘星楼在皇宫的西北侧,同坤宁宫处在对角线,是皇宫里海拔最高的建筑,建得十分精美富丽。 陆怀衣双手被捆,嘴里塞着布条,被三一看着。 在梁绝他们出现之前,无论她怎么说话,三一都将她无视了。 于是她也渐渐闭嘴,思索着梁绝他的目的,以及脱身的方法。 直到一个时辰后,她看到梁绝和余惜的出现。 可让她诧异的是,余惜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梁绝拽着手臂,和她的待遇天差地别。 三一飞身上前,“殿下,人我已经抓到了。” 梁绝不高不低地应了声:“就等他们来。” 余惜适时惊讶出声:“世子妃!” 她看向梁绝,问:“你抓她干什么?” 梁绝缓缓露出一个笑,微微眯了眼: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余惜轻轻蹙眉,挣开被他拽着的手。 “你先把人放了吧?” 梁绝拒绝:“不行。” “为什么?” 梁绝却不答,对三一使了个眼色。 三一垂眼,走到余惜面前,也不说话,直接抓住她的手腕绑了起来。 余惜刚要挣扎,就听梁绝说: “他不会弄疼你,但你要是挣扎的话,就不一定了。” 余惜咬着唇沉默。 梁绝别开眼,抬步走上了摘星楼。 三一拿着手里的布团要塞到余惜的嘴里,见余惜抗拒地偏过头,迟疑了下,把手放下了。 “待会不要随便开口。”他叮嘱道。 余惜赌气似的不应,将他当成空气。 三一心里微微堵塞,不知来由,只能转移注意力,将他和陆怀衣都带上了摘星楼。 韩无寂是最先赶到的。 他发丝微乱,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急促的气息在剩下的几步路中逐渐平缓。 他的瑞凤眼此刻显得很凌厉,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韩无寂抬头看向摘星楼上站着的梁绝,沉声道: “我来了,人呢?” 梁绝抬了抬手,余惜和陆怀衣就被三一推了出来。 看到余惜的瞬间,韩无寂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后将其深藏。 “你想做什么,可以开始了。” 梁绝摊手:“你说的对。” 然后他身体伏在围栏上,向下看着韩无寂,语气同情又暗含嘲讽: “真可惜啊,你被太子抛弃了。” “你知道他若登位,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那就是将你除之而后快。” 韩无寂拧眉:“多说无益!” 恰此这时,响起聂泉高亢的声音: “四皇子殿下!我特奉太子之令来为韩世子保驾护航!” 梁绝压了压眼皮,不在意道:“好啊。” 聂泉同韩无寂对视一眼,他高声说道: “四皇子殿下,还是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大局已定,您还是尽快放了人,束手就擒!” 梁绝有些散漫地拍了拍围栏,继而看向旁边,猛地将余惜和陆怀衣抓了过来,两人被掐着脖子,瞬间涨红了脸色。 韩无寂和聂泉都是一阵激动,几乎要冲上去将梁绝碎尸万段。 可三一却清楚看到殿下的手只是用了一点点力气掐住余惜,而对陆怀衣却是动了真格。 殿下向来无仁慈之心,只在乎利益和结果,为什么殿下会对余惜一个只见过一两次的人多有怜惜呢? 是爱吗?三一疑惑不解。 韩无寂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极紧,看着余惜不适的呼吸,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一瞬间被抓紧了般喘不过气。 梁绝冷声开口: “其实我不想做什么,韩无寂,我只是要让你做一个选择,在你的表妹和新婚妻子之间你会选谁?” 这个问题看起来有些蠢,因为韩无寂毫无疑问会选余惜。 所以陆怀衣听到梁绝大费周章做这些的目的竟然只是要韩无寂做一个毫无悬念的抉择时,恨不得咬死梁绝这个家伙。 但她不知道的是,梁绝的目的不在韩无寂,而在她。 他只是想通过这一场生死攸关的游戏,让陆怀衣明白她继续待在侯府是多么多余且碍眼的存在。 他…想看看余惜留在韩无寂身边值不值得。 这个想法从他第一次看到余惜的时候就不可控制地滋生在心底。 原本他想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来,但是没想到她是韩无寂深爱的表妹。 而现在他又是一个囚徒,所以他只好做这些事情了,帮她清除掉以后留在侯府的障碍。 任谁知道了他的想法都会觉得梁绝有病、太疯,毕竟谁会为一个看了两眼的人计算到这个地步呢? 可梁绝无法拒绝,也无法阻止自己这样做。 因为, 余惜像极了他死去的皇妹。 他的皇妹同余惜一样病弱,他从小最爱她听话乖巧的脸,可他最后见到她时,她的脸已经被划烂,泡在水里肿得泛白恐怖。 而造成这一切的宠妃梅氏却被轻轻放过,皇上喜欢,所以皇后也放任不管。 没人为他的皇妹申冤,所以他恨毒了这皇权,却又极其渴望它。 在他的努力下,母妃越过梅氏成为宠妃,梅氏被打入冷宫的那天,他一刀一刀剖了她的皮,再泼上浓硫酸,看她痛苦到嘶吼尖叫,他感到一阵快意,在一旁癫狂地笑着。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拿捏人生死的恣意和舒畅,所以他发誓要做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梁绝轻笑一声,显得突兀而刺耳。 他环视一圈,看着自己被周围的人隐蔽地包围起来。 不禁冷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走到这一地步他从不后悔,也不惧死。 紧接着,剑拔弩张的冷凝气氛中响起一道毫不犹豫的声音: “我选余惜。” 梁绝勾唇,“选的好。” 陆怀衣被一阵乍起的杀意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转身想跑,却快不过梁绝拔出的剑。 眼看她就要被一剑割喉,余惜忽然踉跄一下冲上前来,剑锋一歪只割破了陆怀衣的手臂。 梁绝诧异地回头看去,余惜却似害怕他报复,不住地向后退着,最后不慎踩在裙摆上,从摘星楼低低的围栏上瞬间跌落。 那一刻,梁绝瞳孔骤缩,面如土色。 “余惜!” “小惜!!” 韩无寂心神俱裂,冲上前去用身体作垫背,准备接住余惜,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看到余惜安然无恙落地的时候,韩无寂胸口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可在看到聂泉眼底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的时候,又提了起来。 聂泉…什么时候… 韩无寂暗自压下心神,一双瑞凤眼如霜如刃,冷声道:“将人拿下!” 梁绝没反抗,心神仿佛仍沉浸在刚刚的惊骇之中,有些恍惚。 向来渗着毒水的眸子此刻一阵死寂。 三一要上来扶他,被他拦住,他抬头说: “我会保你。” 三一怔住:“殿下…” 第23章 达标 韩无寂接过人,将余惜紧紧抱在怀里。 余惜趴进他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哭腔:“表哥…” 韩无寂大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没事了。” “嗯…” 聂泉看得心堵,别过了头。 韩无寂看过去。 语气好似平常:“你先把人带过去交给太子。” 聂泉没察觉韩无寂的异样,点了点头同意。 他也不想看见余惜和韩无寂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看的心烦。 韩无寂带着余惜要走的时候,叫人将陆怀衣送回侯府。 回去后他就会同她和离。 梁绝被压着往反方向走,从两人身旁错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你…” 韩无寂没想停,但余惜却步子顿住了。 她哭红的一双眼微微有些肿,犹豫着回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梁绝第一次露出看起来有些温暖的笑容:“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哥哥?” 韩无寂拧眉,想要斥责让人把他带下去。 余惜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韩无寂低头看过去,见她轻轻摇了摇头。 心中却是有些不情愿和孩子气的嫉妒,小惜都未曾这样轻易的唤过他哥哥。 毕竟表哥和哥哥的含义怎可一样? 余惜问梁绝:“为什么?” 她不记得原书中的大反派还有妹控的特征啊。 爱恨系统404适时出声:“蝴蝶效应。” 余惜心中轻应。 梁绝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开口:“算了…” 余惜微微提高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兄长。” 梁绝怔愣了很久。 直到余惜毫不停留地转头离开,他也没有回神。 梁绝立在原地,摊开手,握住一缕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妹妹,你原谅我了吗…” … 太子顺利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欲分封他的旧臣,包括韩无寂。 哪怕因为梁绝,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生疏,不似从前般手足情谊,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翻脸不认人。 然而韩无寂没让他纠结,主动拒绝了他的擢拔,只以自身功劳换取一道圣旨: 封余惜为乐安郡主,赐婚于他。 之后他又自请在家,言明只待以后继承侯位,做一名闲官。 前者梁浮生自然爽快答应,至于后者,梁浮生虽乐得他如此,但到底因他的退让生出了愧意。 当时那情况,硬要分出谁错是不好评判的。 现在冷静下来,除了一些帝王对能臣的忌惮之外,他又想起了和韩无寂的手足情谊。 于是他发布口谕,只要韩无寂想,便可成为天子身边第一近臣。 众臣哗然,韩无寂却镇定自若,淡淡应好,随后跪下谢恩。 韩无寂回府后,便被侯爷叫去。 余惜和陆怀衣各坐在一侧,等着真正的主人公出现。 韩无寂步履不停,衣摆却未曾乱过。 他走进堂内,说:“父亲母亲找我有何事?”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余惜。 侯爷和夫人见状都皱了皱眉。 侯爷开门见山:“你要休妻?” 韩无寂点头,“不过不是休妻,是和离。” 夫人不悦道:“又有什么分别?别人不照样会将怀衣看作弃妇,影响她一生幸福。” 韩无寂不为所动:“若母亲心疼,可收其为义女,儿子之后会和小惜搬出去,另建府邸。” 侯爷一拍桌子,怒道:“胡闹!” “我们还没分家呢!我也还没死呢!” 韩无寂垂头作歉疚状:“儿子口无遮掩,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侯爷和夫人拧着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刚刚那一番话只是想看看韩无寂的决心,这和离一事是否就无法转圜。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陆怀衣,死死咬住唇瓣,才没让心底的委屈和难受泄了洪。 余惜瞥了她一眼,被陆怀衣敏感地捕捉到。 看到她眼底的怨恨,余惜微微一愣。 继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来。 陆怀衣被噎得胸中一堵,差点儿冲到她面前去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余惜望着她,无声启唇: 之前的约定,仍作数。 陆怀衣看不懂唇语,却鬼使神差的从她的表情里联想到了那一日的约定。 她不禁自嘲一笑,当时的她是多么的天真。 竟然想拿封建等级时代和现代的平等社会相比较。 认为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没有母家撑腰的人可以翻了天,改变这局势。 到头来就是,别人用权力压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陆怀衣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闷气。 忽然面向侯爷和夫人跪下,语气坚决: “怀衣同意和离。” 夫人原本想将她扶起来的手收了回去,坐回椅子上重重一叹,似是应了。 陆怀衣礼数周全地磕了三个响头,便转身离去,没有人拦。 夫人冷睨着儿子:“这下你满意了?你终于可以娶你的心上人了。” 韩无寂不轻不重地反驳:“儿子说过,若母亲喜欢,可将人留在身边,但不是以我妻子的身份。” 夫人气结,懒得再说。 侯爷看起来似乎更加冷静了,他沉冷严肃的眼睛打量了一眼余惜,说道: “你要娶她,她须得有相匹配的身份,才能和侯府门当户对。” “儿子已经用所有功劳换取一道圣旨,小惜现在已经被册封为乐安郡主,有自己的府邸,皇上也已为我和小惜赐婚。” 侯爷冷笑:“好得很,你倒真是个实打实的痴情种。” “我本以为你能暗地里辅佐太子登位,也该是个扮猪吃虎的家伙,没想到是个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余惜自责地看向韩无寂,换来他安慰的一眼。 “一切皆是儿子自愿,望父亲、母亲成全。” 夫人站起身:“岂敢不成全?你想让我们违抗圣旨吗?” 她冷哼一声离开,侯爷又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也拂袖离开了。 余惜松了口气似的塌了背,韩无寂看着轻笑,问: “吓到了?” 余惜点头,随即有些失落:“姑母他们并不喜欢我…” 韩无寂握住她的手,“若你觉得不自在、不快乐,我便带你出府去住。” 余惜摇头,“还是不了,我不愿表哥因我和姑父姑母生疏。” “总之表哥会一直保护我的,不是吗?” 余惜的眼里泛着光,仿佛天真的信赖着他。 韩无寂心有动容,握住她的一双手,承诺道: “我必不负你。” 第24章 身死 夫人到底不愿自己的儿子成婚面上无光,便在择定了黄道吉日后,大张旗鼓地张罗起无寂和余惜的婚事。 有皇上金口玉言赐婚,纵然其他人心中各有说法,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 大家都笑呵呵的恭祝新人。 聂泉被封为禁军统领后,便日日操练新兵,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训练场上。 所以他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韩无寂和余惜成婚的消息的。 聂泉握不稳刀剑,没忍住换了常服去了侯府。 见侯府的门口挂着红灯笼和布幔,心中更是堵得难受。 他被带着去了韩无寂的书房,恰好遇见和韩无寂对棋的余惜。 他愣愣地看了眉眼认真的少女一眼,便不自然地收回。 韩无寂如何没感知到? 但他没有要戳穿聂泉心思的意图,总之他与小惜成婚后,聂泉便该知道他和小惜之间是永远没有可能的。 聂泉笑着说:“好啊你韩无寂,要成亲了也不知道叫人知会我一声,还是我听人提起才知道的。” 他依旧吊儿郎当地要去扣韩无寂的肩膀,被韩无寂拒绝。 “我早就写信让人给你送过去,只怕已经在你的案上积灰了。” 聂泉摸了摸鼻子:“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读书写字这玩意儿,所以你干嘛给我写信?” 韩无寂却说:“目不识丁并不能做好一名将领。” 聂泉假装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同你上过几年学吗?如何能叫目不识丁?况且那些圣人的书,实在冗长得很,叫人读不下去,也不一定有实用。” 韩无寂轻笑:“你说的虽在理,就是否定太过,把所有东西都排斥在外了。” 聂泉倒了杯茶:“我今日可是特意来为你道喜,你就少说我几句吧。” 余惜撑着下巴,略有些困意。 韩无寂见状,关切问道:“困了?” 聂泉看过去一眼。 余惜眼底微微闪着泪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犯困乏力。” 她站起身,歉疚地低头:“表哥,这棋只能明日再下了。” 韩无寂心微微乱。 自宫变后,小惜有时候只是坐了一刻钟,甚至是吃着东西,便能打起瞌睡。 他让大夫把脉,大夫却说小惜身体比从前还要好一些,韩无寂见她脸色似乎真的比从前红润,便暗自压下了担忧。 只是他总觉得心慌。 韩无寂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余惜不好意思道:“不用啦,我让月盈陪我就好了。” “况且聂公子还在这里,你怎么能丢下人离开?” 聂泉抢先开口:“我和韩无寂认识多少年了,没那么多礼数。我看还是让他送你回去吧,免得他心系着你,也无心和我说话。” 韩无寂点头附和:“我与聂泉自小交好,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到时候我让八岐招待他,我先送你回去。” 既然如此,余惜也不再推辞。 刚走出门槛,身旁的人忽然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余惜惊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 聂泉在屋内听到动静,眸中的光闪了闪,随之暗淡了下去: 希望她没事。 余惜难为情道:“表哥?我可以自己走的…” 韩无寂大步向前,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动,“清忧院离这儿不近,还是我抱着回去快一些。” 余惜见周围的下人有意无意的看向他们,不由得红了红脸,将头埋进韩无寂怀里,闷声道: “多谢表哥。” 韩无寂胸腔微震,温柔话语随之吐出: “你我马上成婚,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嗯…” 余惜在心里呼唤404:查询。 404:当前爱意值97。 余惜说:我知道了。 在她掉下摘星楼的那瞬间,韩无寂的爱意值飙升到100,后来情绪稳定后他又掉到了95。 因为即将与她成婚,韩无寂的爱意值最终稳定在了97。 现在,只差最后一剂猛药。 就是在大婚当日,死在他的怀里。 余惜像一只慵懒的猫趴在韩无寂怀里,指甲无意识地刮蹭过韩无寂的衣襟。 她永远相信,死在一个人最爱你的时候的威力。 … 成婚前夜,余惜是在梁浮生赐下的宅子里睡的。 第二天,余惜一早就被月盈拉了起来,她同喜婆为余惜穿上嫁衣,梳好妆发,考虑到余惜的身体,嫁衣都是用最轻便柔软的材料缝制,妆发更是费劲了心思简约,却叫人一眼看去不显普通。 余惜挪着莲步被扶着迈出大门,韩无寂早就穿着喜服等在门外。 瑞凤眼情波流转,身姿舒朗若白杨,叫人移不开眼睛。 “小惜。” 韩无寂将人接过去。 余惜小小的声音从盖头里传出来:“表哥。” “嗯。”韩无寂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说:“我来牵着你。” 到了轿子前,余惜低呼一声,被韩无寂抱上了喜轿。 迎亲的队伍就这样一路吹吹打打到了侯府正门口。 而陆怀衣就站在不远处的石狮后面,身着布衣,虽是棉制,比不得做世子夫人时的丝绸,陆怀衣却站得笔直,眼神清亮。 望着那对新人,眼底无波无澜。 余惜,她没有骗她。 自她与韩无寂和离后,丞相府便来信和她断绝关系,自此她成为真正的独行者。 余惜暗中来见她,好似随口问,询问她之后的去向。 陆怀衣当时不想理她,但最后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败在了她的眼神中,真就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和她聊了起来。 聊到最后,她深深觉得余惜的才智和心性不亚于她认识过的任何一个人杰,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余惜这种淡到仿佛随时能出家的心态,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闺阁女子的见识。 陆怀衣罕见地感到羞愧,因为她来自发达的文明国家,却在心性方面远逊了余惜一筹。 是的,她根本不知道余惜不是什么纯古人,而余惜也滴水不漏地将自己的身份藏好。 陆怀衣的专业是会计学,她告诉余惜自己想经商,余惜欣然同意。 余惜被封为乐安郡主后,除了被赐下的府邸,自然还有附带的赏赐。 金银财宝、商铺房屋,都有数可用。 所以余惜给陆怀衣的选择就是,让她替自己打理郡主府的产业。 她可以从中赚取佣金,日后独立出去自己开店做生意,还可以背靠郡主府撑腰。 陆怀衣没有拒绝的理由。 也因此,陆怀衣现在才会来看余惜成婚。 抬脚跨过火盆后,喜婆高唱,让新人行拜礼。 “一拜天地!” 韩无寂动作放缓,注意着余惜那边的动作。 “二拜高堂!” 夫人和侯爷没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是眼底也没多少喜色。 总有些怨怪无寂的任性。 “夫妻对拜!” 这一礼,韩无寂竟心跳怦然,无法冷静,莫名的惊慌席卷全身,让他有些僵硬的愣在原地。 众人见状,纷纷诧异的议论了起来。 “这新郎官不会又想反悔吧?” “这可都是二婚了,啧啧啧。” 侯爷和夫人都皱起眉,夫人低声提醒: “无寂!” 韩无寂回了回神,见蒙着盖头的余惜抬起了头,似乎在疑惑。 他看见她有些颤抖的手腕,又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时懊悔不已。 自己最近是担心的魔怔了吗? 他主动靠近一步,抱住余惜。 喜婆连连制止,“世子,礼还未成!” 韩无寂说:“无妨,我与世子妃就这样拜,你继续。” 喜婆觑了眼侯爷夫人的脸色,见他们脸色虽难看,却没反对,便硬着头皮开口: “夫妻对拜!” 韩无寂身量高,此刻低头,想要碰小惜的额头,却见余惜先低了头,他还来不及笑,便立刻慌了神。 手中扶着的人忽然软了身体看在他身上,身体不断往下滑,垂下的头就像是被摘下的嫩荷,失了生机。 韩无寂难以抑制地心慌,颤抖着出声: “小惜…” 过了好几秒,余惜气息微弱地应: “表哥…” 韩无寂听到怀里的人的声音,才感觉自己从地狱里被解救了出来。 他伸出手要去掀余惜的盖头,却被她制止。 她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几乎没有,“表哥,我…没事…” 说着她就要强撑着起来拜堂,韩无寂赶紧抱紧她:“别动,别动。” “小惜,这堂我们不拜了,我送你去看大夫。” 余惜双手无力的推着他,执拗道: “不行,不行,就差最后一步,我就能成为表哥的妻子了。” 一滴血在挣扎间忽然落到了地上。 几乎染红了韩无寂的双眼。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褪变成了灰白色,只有那滴血红得刺目。 紧接着,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多。 韩无寂有些崩溃,他抖着手掀开歪倒在自己怀里的人的盖头。 在看到的那一刻,他险些失声,双目顷刻通红至极。 “小…小惜,你怎么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不停地用手擦去余惜唇边和鼻孔里溢出来的血,手抖得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夫人震惊片刻后,迅速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余惜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指,竭力般抬了起来,想要擦去他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 她胸腔震动,婚冠掉落在地,头发凌乱披散在脸上,喉间涌出的一股一股血染红了她整个脖颈。 “对,不起…” “我不能,做表哥的妻子了…” “是…是,小惜命薄…” 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却是徒然。 韩无寂只顾着不停的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一遍遍的呢喃着:“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抱起余惜就要冲出去,被夫人拦下。 “我已经叫人去把大夫请过来,你这样随便动她,说不定只会让她死的更快。” 韩无寂失控怒吼:“她不会死!” 夫人被吼得吓了一跳,看着这个陌生的儿子。 内心控制不住心寒,却又理解儿子的心情。 心爱之人在大婚当日死在自己面前,谁能接受? 只是她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对余惜用情如此之深。 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幸好这时,大夫匆匆赶来。 韩无寂赶紧将余惜抱过去。 大夫不敢耽搁,沉气把脉,却在几秒后震惊地缩回手。 韩无寂眸似寒铁,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好的字,他就能立刻杀人。 大夫抖得胡须乱飞: “表小姐,表小姐…” “说!”夫人怒喝一声,“我保你不会有事,但若因你耽误了治疗,定有你好果子吃。” 大夫跪地磕头道: “表小姐早已经病入膏肓,却强行使用维持生机的药,催快了身体的枯败,” “早已回天乏术!” 夫人惊愕地后退几步,担忧地看向儿子。 韩无寂早已泪流满面,种种迹象合在一起,原来真相只是小惜为了撑到和他拜堂。 怀里的人气若游丝,连血都不再吐了,仿佛已经掏空了身体。 余惜向来干净的眼睛一片灰败,她最后依赖似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气息接近于无: “表哥,忘了我吧…” 在她说完后,404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宿主,韩无寂的爱意值已达到100,是否立即脱离前往下一个世界?” “嗯。” 灵魂彻底脱离前,她回头看见韩无寂不哭不闹地抱着“她”的尸体,想到了一句话。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第1章 取消联姻 (架空h国,全员恶人) 首尔,江南区某着名酒吧。 台下dj震耳欲聋,台上男男女女疯狂迷醉热舞。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外面几乎已经没了行人,偶尔会路过一两个想要进酒吧狂嗨发泄情绪的学生,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窝囊地离开。 在他们转身离开时,一个穿着高端定制连衣裙的女生气势汹汹地错开他们冲进了酒吧。 他们受到鼓舞,相互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那个少女卷着栗色大波浪,妆容精致妩媚,神情却有些刻薄,蕴含着怒火和焦虑,她一路进一路推,将那些挡路的人都推到一边,引起一阵阵不满声,dj的音量都因为这个动静而降了下来。 有几个人想要拦住少女讨个说法,内心实际暗含着猥琐的恶意。 但在看到少女冲进一间包厢后,他们跟着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神情忌惮和退缩。 “她怎么进那里去了?” “她是来找那个人的吗?” 有个聪明点儿的女生开口说道:“这个妹妹穿得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好货,可不是你们几个渣滓惹得起的。” 几个人被骂了也不在意,反而转移注意力和这个女生调笑去了。 另一边,郑纱栗一脚踹开了包厢门,看到光线昏暗的沙发上坐着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朴迅羽!你为什么要给爸妈打去电话取消我们的联姻?!” 沙发上的少年,脸上微微酡红,闭着眼,像是醉得不清醒了,但靠着沙发的背却坐得笔直。 听到她的质问,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懒得搭理。 郑纱栗无法忍受自己被人赤裸裸地忽视掉,哪怕这个人是她敬爱的未婚夫。 她实在是被气昏了头脑。 任谁在美美护肤,期待开学的第一天能让心上人一眼惊艳的时候,听到心上人冷漠无情地取消了和她的联姻,都会恨得咬牙,又气得失去了理智。 所以她在还没到撕掉面膜的时间内,就放弃了护肤流程,穿上了衣服来找他。 当然,出门前她还是充满理智地给自己化了妆,让自己在生气的时候不至于像个泼妇一样惹人讨厌,反而要看起来破碎可怜。 她仍旧企图引起朴迅羽的怜惜,让他回心转意恢复和她的联姻。 郑纱栗控制不住地上前,推了推沙发上的朴迅羽,他的身体没防备,朝旁边歪了歪。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郑纱栗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不敢看他眼底的冰冷。 她有些心虚却又有些倔强地说道:“你今天…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朴迅羽眉宇间然染上不耐烦,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就够糟糕了,好不容易借助酒精让自己丢掉那些令人恼火的思绪,她却非要他回忆起那些事情来。 他冷冷地开口:“我不喜欢你。” 郑纱栗感到深深地受伤,瞪大了瞳孔,精致的妆容也没能掩盖住她神色的痛苦。 “为什么?明明你之前从不在意这些…” “而且我喜欢你啊,我们结婚后,我一定会是你的贤内助,教出一个无比优秀的孩子,我们…” 朴迅羽呵斥:“够了!” 他漠然地抬眼:“收起你的幻想和别人过去吧,我是不可能和你有这些事情发生的。” 郑纱栗失控大喊:“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取消就取消!” “那我为了成为你的妻子受的那些苦算什么?!” 她自小家境优越,在知道自己能嫁给朴迅羽成为他的妻子后,别提她有多兴奋和自豪。 为此,她努力改变自己,只是为了以后能让朴迅羽有面儿。 身材干瘪,她就日日木瓜雪蛤,甚至找人给她的胸部按摩,促进生长。 天知道,那时候她对此感到有多羞耻。 可只要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就能坚持。 后来身体不长个儿,她就不停地打羽毛球,做运动,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长相太普通,她就疯了似的报班学化妆,做医美,整形塑容,力求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现在,她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她被朴迅羽狠狠地丢弃了。 朴迅羽骨子里极端的自私冷漠,哪怕你为他死,只要他不喜欢你,他就不会有丝毫的波动,甚至能绝情地骂你一句:蠢货。 所以,朴迅羽也是这样对郑纱栗说的:“你自己大脑发育不完全,难道要怪在我的身上吗?” 他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是如何中伤郑纱栗似的,继续开口: “我一没生你,二没养你,你为我做的所谓的努力,我根本不需要。” “你有这种愚蠢的为人牺牲的精神,还是多多的回报你的父母吧,毕竟他们为了你,可是要在我父亲面前把腰跪断了。” 郑纱栗难以置信朴迅羽竟然会用这么恶毒的话语羞辱她和她的父母。 她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在包厢斑驳的灯光投射下,像个爱而不得的疯婆子。 “你简直是魔鬼!” 她气得头脑发涨,口不择言道: “难怪崔东函会出国做交换生也不要待在你身边! 你简直是撒旦!谁会喜欢你?!谁会喜欢你?!” 砰! 酒瓶瞬间在郑纱栗腿边炸开,碎片割伤了她特意露出的美腿,鲜血横流,刺痛了郑纱栗的眼睛,也让她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多么恐怖的话。 就算她喜欢朴迅羽,也没忘记他是一个多恐怖的人。 可她刚刚竟然那样激怒他… 郑纱栗被恐惧笼罩,几乎都不敢再看朴迅羽一眼,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朴迅羽胸口起伏急促,眼底是一团被墨水浸染般的黑。 她竟敢…竟敢说这样的话… 简直找死! 朴迅羽绷直了嘴角,那股早被压抑的不耐和怒火宛如火山喷发,难以遏制。 他一脚踹翻了玻璃桌,昂贵的酒水从碎裂的酒瓶里流出来,他却仍然觉得不解气,疯了似的摧毁包厢里的摆件和物品。 酒吧外的人听到这巨大的动静,都不敢再发出动静。 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包厢里那位的不顺眼,从此陷入黑暗的人生。 这不是夸大,只是恐怕整个大h民国无人不知顶级财阀dg物产的影响力。 最大的房地产商,大半个h国的地产都掌握在它的手里。 而朴迅羽就是dg集团的太子爷。 如果惹了他,在h国你就别想立足了,包括字面意义上的立足。 原本的窃窃私语在骤然拉开的包厢门面前为之一静。 朴迅羽谁也没看,大踏步走了出来。 所有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通行的路来。 哪怕彼此挤得要成为一块肉饼,但也要努力避开碰到朴迅羽的任何地方,哪怕是一片衣角。 毕竟据说这位太子爷有很严重的洁癖。 只是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太子爷只是格外讨厌穷鬼的气息。 朴迅羽划开手机,给通讯录名单最顶上的那个电话拨了过去。 三秒后,对面传来他今天听了无数遍的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朴迅羽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手机,他眼底阴狠,带着疯狂和执拗: “崔东函!” “你竟敢一声不吭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朴迅羽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 他插着兜,撞进旁边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打算继续买醉。 他在货架上拿了几瓶劣质的酒水,扔到结算台上。 收银员并没有因为他无礼的行为发出什么不满的声音,利落地扫码结账,然后用塑料袋包了起来。 朴迅羽提起就离开了便利店。 冷风灌进来的那一刻,收银员的身体抖了一下。 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有了灵魂似的,不再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 余惜眨了眨眼,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一个现在无人光顾的便利店,还有旁边锅里正热得咕咕冒泡的关东煮。 余惜看向门外走远的那道身影,大脑变得清晰。 404的声音适时响起: “传输完毕,任务开始。” 第2章 你的酒瓶还要吗 这个世界是一个h漫耽美世界。 双男主分别是攻朴迅羽和受崔东函。 郑纱栗则是里面无限作死的恶毒女二,一直因喜欢朴迅羽而憎恶崔东函的存在。 而原主则是一直被郑纱栗出气霸凌的对象。 只因原主和崔东函来自同一个贫民窟,是住在对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郑纱栗初期因为朴迅羽的保护奈何不了崔东函,于是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懦弱自卑的原主身上。 原主因为崔东函遭受着长期的校园霸凌,崔东函却始终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在朴迅羽和崔东函的纠缠到达高潮,迎来转折点,也就是崔东函忍受不了朴迅羽的纠缠和极端,选择出国做交换生后,朴迅羽才迅速认清自己的内心,放下对身份阶级的成见,取消和郑纱栗的联姻,深情地等待崔东函的回来。 郑纱栗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深深地恨上了崔东函。 可人远在海外,她鞭长莫及,于是原主彻底成为了郑纱栗报复的对象,从此陷入无边地狱。 在高考那天,患有抑郁症的原主跳楼自杀。 而朴迅羽和郑纱栗都考入或者说是靠关系进入首屈一指的首尔大学后,崔东函光鲜归来,朴迅羽迅速展开了追求,用诚心和执着打动了崔东函,两人在同性恋合法的国家领取了结婚证,美满一生。 郑纱栗因为不断作死,被朴迅羽出手整治,家庭破产,沦为红灯区小姐。 原主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垫脚石,她的痛苦和死亡无人看见,也无人同情。 余惜花了将近10分钟梳理完所有剧情,明白这一世的体弱之症就是原主患上的抑郁症。 不过这个精神上的疾病,对于余惜来说,等同于无。 余惜握了握拳,感受到身体的力量和健康。 虽然原主营养不良,健康问题很多,但都不是什么大病。 这让余惜有些激动。 她终于可以体验一下健康的感觉了。 爱恨系统404解释说: “你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得很好,所以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给予了你一些奖励。” 余惜牵唇:“我喜欢这种方式。” 404再没说话。 余惜感受完后,再抬眼,已经彻底进入了角色中。 她回想起刚刚朴迅羽的状态,可以肯定现在的剧情基本上已经进行到中期了。 也就是朴迅羽认清自己的心并对崔东函感情转变的时间节点。 也是明天高中三年级开学后,原主将彻底陷入无边炼狱的时间节点。 余惜慢条斯理地脱去手套和头发上的防尘帽,抬步走出去。 一推开门,深夜萧瑟的冷风同室内的温度形成温差,让余惜的身体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朴迅羽蹲在路灯下面,微弱的白炽光下,地上已经东倒西歪地散落了一大半空的酒瓶子。 余惜走过去,逆着路灯的光站在朴迅羽的不远处,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些长时间没说话的嘶哑。 “前辈你好,你的酒瓶能给我吗?” 朴迅羽眼睫抬了抬,一个矮小模糊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正用那种他最厌恶的小心乞求的语气靠近他,只是要一堆他身边的垃圾。 多么可笑啊,她身上的穷鬼气息简直顺着空气飘到他的鼻子里了。 她怎么敢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凑过来? 她难道看不出他脸上生冷的厌恶,和身上每一处服饰的精贵吗? 朴迅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透着嘲讽。 也是,一个贫民窟长大、现在还要卑躬屈膝在便利店上夜班的穷鬼丫头怎么可能认得出名牌? 她眼里只有那些廉价的垃圾。 这就是眼界。 崔东函明明也是这样的人啊。 也是放弃了真正有价值的人不要,去追求那些毫无意义的学历。 崔东函也不明白,他再出色,也是要工作,要给人当孙子。 要是他从了他,便可以一步登天。 可崔东函不明白,他的眼界太小了,和这个黄毛丫头一样,都只会看上那些没用的垃圾,而忽视真正有价值的宝物啊。 朴迅羽撑着腿站起身,极具压迫感的身姿像一个黑夜里的怪物,投射出的阴影足以把余惜压得喘不过气。 可余惜始终眼神平静地看向他,等待他的回复。 朴迅羽没来由厌恶她的眼神。 她的眼神本应该小心翼翼,透着卑微的讨好,看到他的样子后,再浮现出一层难以掩饰的自卑和怯弱才对。 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镇定和清明。 这样的眼睛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乞丐的身上呢。 他冷淡道:“你不应该求我吗?” 余惜不解:“先生?” 朴迅羽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走近,余惜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难闻。 朴迅羽没有错过她的这一表情,神情瞬间难堪起来,俊俏的五官有些扭曲和阴暗。 “你在嫌弃我?” “西八!你敢嫌弃我?!”他的情绪像一座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余惜回避道:“我想先生应该心情不太好,那酒瓶我不要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除了崔东函,朴迅羽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哪怕是崔东函,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他作对。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一个贫民窟的臭虫嫌弃,几乎是瞬间就握住了余惜的手腕,随后又像是被烫到似地松了手。 朴迅羽皱着眉看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手碰到了什么洗不掉的污秽。 余惜动了动被他攥疼的手腕,“是你主动拉了我的手,现在你这嫌弃的表情不觉得好笑吗?” 朴迅羽几乎是下意识反唇相讥:“你想要我不要的垃圾,却嫌弃地对我皱眉不觉得好笑吗?” 他上下打量一眼余惜,讽刺道: “你是怎么敢以这副丑陋恶心的面貌站在我的面前和我理论的?简直丑得瞎了我的眼睛。” 原主因为家庭贫困,留出能填饱肚子的钱后,大部分钱都用来交学费了,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去打扮自己。 打扮,对原主来说是非常奢侈的。 也因此,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变得面黄肌瘦,头发没有光泽且枯燥泛黄。 余惜在出来的时候,在便利店的玻璃门上看到了原主的样子。 她掀开厚重的几乎挡住眼睛的刘海,发现被刘海挡住的额头是白皙的。 原主泛黄的皮肤主要是因为营养不良和粗活干多了无法保养的原因。 况且原主琼鼻薄唇,长得并不差,那双不再麻木怯懦的眼神因为余惜而散发出清亮的光辉。 余惜听了朴迅羽刻薄至极的话语,内心也没有什么波动。 她容貌再如何不堪入目,也比不上他早就腐臭的内里。 她抬腿,朝朴迅羽走近了一步。 朴迅羽皱眉,但没退。 他根本没把余惜放在眼里,从来居高临下的他不认为她敢对自己做什么。 余惜抬头,额头上的刘海微微散开,美丽的眼睛就同她身后的月亮一样带着遥远的神秘和朦胧。 朴迅羽一怔。 可下一瞬他所有的感知都被脚上剧烈的疼痛淹没。 “西八!!” 朴迅羽右脚脚趾被余惜狠狠地踩了一下,以致于他现在想毫无形象地抱着脚揉一下又或者失去站立的力气躺在地上打滚。 他恶狠狠地看向余惜:“疯婆子,你找死吗?!” 余惜趁他跳脚,顺手牵羊拿走了旁边的酒瓶装进塑料袋,充分沉浸在原主勤俭持家的人设中。 听到朴迅羽痛骂的话语,余惜忽地转头,以一种阴邪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随后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念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咒语,手上配合着做出一些神秘诡异的手势。 朴迅羽后退了一步,神情变得有些忌惮。 只因余惜不正常的行为配上她死人一般的暗黄面孔,看着实在是渗人。 就像是会邪术的巫婆一样。 他虽然不信这些,心里却免不了生起害怕。 突地,余惜整个人僵住,头颅以一种机械的角度缓慢地抬起,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翻起眼白,声音如恶魔在耳边诅咒: “撒旦会永远注视着你。” 朴迅羽愣在原地近十秒后,反射弧终于射了回来。 他眼底一瞬间惊恐,又强装镇定。 可余惜太诡异了,他几乎是脚步不停地转身离开,走了近三米后,他以一种飞快且狼狈的速度跑走。 望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余惜神情变得古井无波,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 真不惊吓。 第3章 认出她是谁 朴迅羽一路飙车回到家里。 方才他落荒而逃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提醒着他是酒得喝了多少才会被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吓到。 此刻清醒的他就是无尽的后悔,恨不得把人抓过来碎尸万段,才能消了心里头那股憋闷和火气。 “少爷,您回来了。” 保姆方姨恭敬地打了招呼,弯腰拿出拖鞋放到朴迅羽脚边。 朴迅羽却看也没看,直接走了进去。 “去给我煮碗醒酒汤。” “是,少爷。” 方姨忙应道,马不停蹄地走回厨房忙活。 客厅里坐着正在护肤看杂志的朴迅羽的母亲,金艺惠。 见到儿子脸色不善地回来,不禁问道: “是谁惹到我们家迅羽了?” 朴迅羽不想搭理依靠父亲而活的菟丝花一般的母亲,打算直接上楼。 后面传来金艺惠委屈的声音:“迅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你母亲的存在啊…” 朴迅羽头也不回道:“你对朴会长(企业董事长)在外包养情人的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应该很擅长装傻啊,你当作我没回来就好了,不行吗?” 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深深刺痛了金艺惠的心。 她满心苦涩,她这样都是为了谁啊? 如果她敢和朴树俊叫板的话,他绝对会把她和朴迅羽扫地出门,然后迎娶他最爱的情妇回家,再生一个继承人的。 迅羽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一点儿也不懂她当母亲的心… 她所有的隐忍都是为了他啊… 朴迅羽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抬手脱掉了身上的皮衣夹克和内里的无袖黑t,流畅的肩颈线条向下滑过沟壑分明的腹肌,两道健美的人鱼线一路向下延伸到腹股沟,性张力十足。 他赤脚走进浴室,打开浴头,任由水流从他的头顶流下去。 朴迅羽肌肉喷发的手臂撑着墙,闭着眼的神情莫名透出一丝脆弱,疯狂想要发泄的他不久就陷入了欲望深处,没多久浴室里就传来了嘶哑的低吼声。 白光闪过的时候,朴迅羽脑海里莫名飘过了那个女穷鬼的眼睛,这导致下一瞬他就吓萎了。 “shit!” 他怒骂捶墙。 到底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家伙。 明明一开始他是靠想着崔东函进行的。 真是糟糕。 朴迅羽迅速地洗了个战斗澡,放空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门外没过多久传来一阵敲门声: “少爷,您的醒酒汤好了。” 朴迅羽睁开眼:“进来。” … 余惜直到早上七点才下班。 原主每次来便利店上夜班,都会带好洗漱用品和换洗的东西。 余惜进了更衣室洗漱,穿好校服后,就背着书包直接去不远处的公交站坐公交去学校了。 光羽高中是首尔一等的私立高中,地位顶尖。 许多上流人士和底层的孩子们抢破了头皮也要进这个学校,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个高中考入名校的合格率是接近100%的,这无疑是绝大的诱惑力,只要能考进首尔的三大名校之一,之后就更容易跨越阶层,出人头地,所以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这个学校。 二则这是h国最大财阀dg物产集团出资操办的学校,几乎垄断了首尔地区所有的高中的师资力量,且基础设施健全完善,是所有学子心之所向的高中。 既然光羽高中背后的操控者是dg集团,那么朴迅羽当之无愧是光羽高中的太子爷,是光羽高中所有学生追捧和敬畏的对象。 这个高中的名字甚至为了彰显朴迅羽的地位,而取了朴迅羽的一个羽字来命名。 光羽高中是首尔面积最大的高中,占地面积堪比大学,其精美现代化的建筑富含艺术气息,墙面和屋顶大多都是冷色调,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同时随处可见的绿植和名贵花卉的彩色冲淡了这种气氛,使学生在学习之余得以赏心悦目,发展课外活动。 它的大门处有一块近800米操场般宽大而开阔的场地,供各位贵族子弟的司机停驻。 但在这车流如织、骄傲的贵族学子之中,有一条显眼的单独用铁栏辟开的道路。 这是专供朴迅羽上学的道路。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区别对待,没有人感到不满,反而已经有许多精心打扮的女生等在围栏外,期待着那宫廷王子一般的朴迅羽出现。 余惜同其他少数的靠成绩优秀录取进去的社会关怀对象一样,没什么存在感的从偏僻的角落朝大门走去。 她刚越过重重人群靠近大门,就被突然躁动的人群挤到了一边。 余惜尽管反应迅速地避开,但还是架不住他们的疯狂,被挤到没有容身之地,撞到了精心设计的崎岖的大门墙面上。 手肘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她朝人群中心的焦点看去,见到了被众星捧月的朴迅羽。 他的表情和她几乎如出一辙,都皱着眉,眼底有着不悦。 只是她是窘迫的、被人无视的烦躁,他是高贵的、被人追捧的厌烦。 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余惜在心里漠然地说。 余惜没再揉手肘,也没再去看朴迅羽,像一条灵活的小鱼,见缝插针,终于挤了进去。 可没等她走到三年级a班,就被人在楼底下的花坛边拦了下来。 余惜抬眼。 是郑纱栗啊。 郑纱栗精致的眉毛挤成一团,眼底轻蔑地打量余惜。 “呀,这么久没见,见到我都不知道给我打声招呼了吗?” 郑纱栗尖利的指甲戳着她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脸。 “没礼貌的家伙,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余惜偏过头。 郑纱栗怒斥:“你还敢躲?” 余惜想要绕过她进教学楼,被郑纱栗一把抓住肩膀。 她和同伴使了个眼神,就要把余惜硬生生朝后扳倒摔在地上。 要是余惜躲不掉,她很有可能摔得脑出血,就这样死掉也是可能的。 如果是原主,可能还真躲不开。 可对精通人体穴位的余惜来说,制住她们,并不难。 郑纱栗痛叫一声,抬手就要给余惜一巴掌。 另外两个她的同伴抓住余惜的手,余惜瘦弱的身板到底比不过她们,被她们挟持住。 她也不再挣扎,郑纱栗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她脸上。 自从生病以来,余惜就没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过。 不过她也没失去理智,信奉今天所受的一切迟早会千百倍还回去。 不过那一巴掌像是一把铁锤,直扇得余惜左脸瞬间肿胀了起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余惜刚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望着这边看好戏的朴迅羽。 她知道,他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余惜仅仅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并没觉得因这样窘迫的画面被他嘲笑,是一件多么让人无地自容的事情。 朴迅羽嘴角的笑意微僵,眼尾下吊,有些阴鸷地盯着余惜。 郑纱栗背对着朴迅羽,所以没看到他。 她沉浸在余惜反抗她的怒火中,拽着她要往一边的厕所里去。 她绝对会让余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biao子吃尽苦头。 余惜几乎是被推着走,她开口对郑纱栗说: “郑纱栗,我们做个交易吧。” 郑纱栗不耐嘲讽:“谁西八的要和你做交易?” “我可以让你的排名提高到班级前二十。” 不要以为贵族高中就不看重成绩了,相反,这里对于排名的竞争十分激烈。 因为他们的成绩往往决定了他们父母在各种碰面的聚会中能否抬起头。 孩子的成绩,是父母炫耀的资本。 当然,像朴迅羽这样家世雄厚、站到顶峰的人,是无人敢置喙的,也不需要因成绩被谁瞧不起。 郑纱栗的成绩在a班是吊车尾的存在,就连进a班,原本还是靠着和朴迅羽的联姻关系,被强塞进去的。 所以成绩不好,也是她追求成为完美妻子路上的一大阻碍。 可无论家里人怎么给她请名师指导,她都像是不开窍的蚌壳一样,成绩毫无起色。 为此,父亲的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常常将她罚跪。 现在因为朴迅羽的任性,她更是被解除了联姻关系,这个成绩已经成了一个污点,始终笑话着她。 余惜现在敢提起她的成绩,简直是找死! 郑纱栗忽然大笑出声,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显得神经质满满。 她站直身体,眼尾上挑的眼线加强了她本身肿眼泡单眼皮的攻击性,看着十足的刻薄相,在欺负人的时候格外突出。 她一把揪住余惜的头发,恶狠狠道: “如果你不提这个,兴许今天我还会放过你,但是现在,你死定了。” 她随便叫住身边路过的一个女生,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吩咐道: “去把我桌上的卷发棒拿来。” 那女生怯生生地看了余惜一眼,最后在郑纱栗凶狠的眼神下慌乱应了,立刻跑上楼。 余惜说:“郑纱栗,我有那个自信让你改头换面,你却不敢面对自己的不足吗?” 郑纱栗反手给她一巴掌,怒道: “西八!我叫你闭嘴,你还敢提!” 余惜眼神暗了暗,趁身旁的人不注意,挣脱了她们,然后从书包侧面掏出一把原主拿来防身却从来不敢打开的水果刀,猛地扑倒郑纱栗,将刀抵在她脖子上。 第4章 反击 郑纱栗疯了般惊恐尖叫,她瞳孔瞪大,眼珠几乎要爆出来。 “你个疯子!余惜你个疯子!!!” 余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刀子抵着她白嫩的脖颈,“闭嘴!” 郑纱栗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整个身体崩溃地颤抖着,不敢再开口。 周围的学生见到这动静都吓坏了。 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余惜,神情害怕又嫌恶。 “西八!光羽高中里为什么会招这样的疯子进来!” “我们竟然一直和对我们有生命威胁的杀人狂待在同一个学校里!真是疯了!!” “去叫会长和保安吧!让他们来处理掉这个危险的怪物。” 有人听了这话,立刻转身跑开了。 余惜没在意周围的眼光,问郑纱栗: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吧?” 郑纱栗害怕又慌乱地眨眼,不敢点头,怕余惜这个疯子的刀割破她精心养着的肌肤。 她可不想毁容,身上任何一道瑕疵都接受不了。 余惜说:“我的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你可以相信我的实力,只要我帮你把成绩提上去,你从此以后都不可以再招惹我。” 刀往她的脖子上抵了抵。 “做得到吗?” 郑纱栗身体一抖,闭着眼道:“好,好,我答应你,你把刀拿开,拿开…” 实则她心里怨毒得生疮。 余惜这个西八真是大言不惭啊,等她放开她,她一定会让这个biao子生不如死。 余惜看着她虚假的真诚,就知道她心底的算计。 已经有人高马壮的保安提着电棍往这边跑来了。 余惜低着头凑近郑纱栗的耳边,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面黄肌瘦的疯丫头要吸干肌肤白嫩的郑纱栗的血。 画面冲击感十分强。 郑纱栗听到她嘶哑的声音,如同撒旦诅咒的低语: “你要知道,我一无所有,随便找个机会把你杀了,你也是绝对挡不了我的。” “除非你时时刻刻带着保镖在身边,就连洗澡吃饭睡觉也保镖不离身。” 余惜转头看她的眼睛,眼底流露出平静的疯狂。 “否则,你就要小心你的床底、衣柜、饭桌和浴室布帘的后面了…” “小心…任何角落…” 余惜说完这句话后,轻呼出的气息洒在郑纱栗颈侧,让她感觉宛如一阵阴风吹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郑纱栗觉得她就是恶魔转世,崩溃地尖叫,不顾脖子上抵着的刀子,猛地推开余惜,一步三回头地惊恐地跑走了。 周围人的眼神看着余惜的眼神逐渐都变得忌惮起来。 “西八,这个疯丫头的眼睛怎么看着这么诡异…” “郑纱栗作为学校一霸,那么嚣张跋扈,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有人悄悄出声猜测:“她该不会是撒旦之子吧…”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气息。 有人被吓了一跳,大声呵斥:“西八!不要散播谣言,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 那个猜测的男生顿时不敢说话了。 朴迅羽站在三楼的栏杆旁,望着地下那道慢条斯理收拾东西和整理衣服的身影,缓缓皱起了眉。 眼底微微有些忌惮,又有些恼怒。 这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疯丫头竟然敢装神弄鬼骗了他后,又成功骗了别人。 她怎么敢在他的地盘这样作死? 是觉得他治不了她吗? 朴迅羽俊朗清贵的面容逐渐蒙上一层阴翳。 余惜被保安带到了学生会长的办公室,等待着即将产生的审判和处分。 外面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十分钟后,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请让我进去。” 听到声音的学生纷纷回头看去,见是他们除朴迅羽之外最尊敬的会长出现,立刻让开了进门的路。 有的女生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会长俊雅出色的面容,渴望得到会长的一个眼神。 奈何会长目不斜视,始终克制有礼,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 余惜的装扮像个丑小鸭一样,独自站在空阔的办公室里,和精贵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的车珉清宛如天上地下,互不交际。 原本有些害怕余惜,想来看她会受到什么惩罚的学生此刻眼底转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西八,这个疯丫头凭什么可以站在会长的办公室里,和会长呼吸同一片空气。 好嫉妒啊,好嫉妒啊… 余惜对人群的躁动和几乎将她射穿的灼热视线视而不见。 她在车珉清进来后便直直地看向他,没有回避。 心中随之默念,这就是原着里深情守候的男二。 他是崔东函和朴迅羽之间的调和剂,崔东函的百宝箱和备胎,也是他帮助崔东函离开的。 余惜大概有三秒没有挪开目光,这种直视的行为落在追随会长的拥趸者眼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 太不礼貌了这个疯丫头! “西八,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丢到茅坑里,这个肮脏的疯丫头,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说话的是一个黑长直女生,口红斑驳的嘴中随意吐出恶毒的话语,眼神僵直地盯着余惜,像是一个诅咒娃娃。 紧接着,有更多的和她类似的人这样诅咒着余惜,仿佛蝗虫过境,嗡嗡不绝。 可当车珉清的目光看过去时,她们瞬间恢复了正常,甚至露出练习了无数遍的甜美笑容。 车珉清面容温和,乍一看阳光儒雅,细看他根本没有笑意,只是天生的嘴角上扬,掩盖了他眼中的冰冷。 “我有事要和余同学谈,开学考试还有一个小时开始,你们都需要回去认真准备。” 黑长直最先应声,眉眼弯弯,夹出甜腻的声音:“我听会长的。” 有了开头以后,门口的人不到一分钟就在车珉清的发话下散开了。 余惜眼睫微眨:一群疯子。 车珉清姿态矜贵,动作优雅,坐到办公桌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余同学为什么要恐吓郑纱栗?” 余惜微笑:“我并没有恐吓她。” 车珉清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是吗?可是有54名同学作证,你拿着刀抵在郑纱栗的脖子上,没过多久她就惊恐地离开了现场。” “余同学,还要说你没有实施恐吓行为吗?” 他眼睫微抬,姿态像是一个恪守规章的审判者,气势有些压迫。 余惜说:“我不知道会长是如何这么快统计了如此多的证人人数,也不知道会长如何判断证据的有效性。” “单凭站在离我有100米远的人,对我带有偏见性的说辞,恐怕无法证明我恐吓了郑纱栗。” 车珉清皱眉,心里生起厌恶。 贫民窟出来的家伙总是这么斤斤计较,咄咄逼人的嘴脸令人恶心。 可车珉清尽管再不喜,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眉宇微微下压,显出心情的不畅,但如果不是观察仔细,是绝对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情绪的。 “不管如何,余同学将刀抵在郑纱栗脖子上,总归是不争的事实,眼见总不能为虚了吧。” 余惜抬头,望着办公桌后居高临下的学生会长,忽地轻笑一声,抬头说: “不对。” 车珉清差点儿捏断手中的笔,声音僵硬:“哦?” 在他眼里,余惜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些该死的臭虫。 “我和郑纱栗只是闹着玩而已。” 车珉清不禁冷嗤一声。 若是让刚才那些学生看见,怕是会觉得心里向来平易近人、公正廉明的会长颠覆了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了吧。 车珉清双手交握,看着她说: “你是如此的没有教养。” “你的父母简直糟糕透了。” 他的语气有种摧人心脾般的冷淡,那么傲慢,那么高高在上。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已经被讽刺贬低得想出门就跳楼自杀了吧。 余惜的周身好似早已建立起了一层厚厚的防御罩,对这些刻薄中伤的话语全都排斥在外。 “我言尽于此,会长。” 余惜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直接拉开门走出去,走到门口后,她回头,语气似有挑衅: “会长若想整治我的话,就尽管去找郑纱栗吧,我是她的好朋友,她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话落,她话锋一转: “当然,我相信会长,一定是一个规清廉的决策者,绝对不会以公报私的。” 余惜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了车珉清。 他看着桌面上的记录本,上面只有黑笔划过的一团乱码,显示出他刚刚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车珉清抬手撕掉这一页,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余惜,规则的破坏者。 得除。 第5章 考试乱象 仅仅一个小时不到,余惜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几乎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甚至入学考试还没开始,已经有好事者组织同学举起“驱逐撒旦之子,重启校园光明”的旗帜了,并且有许多学生积极响应。 不过即将开始的开学考试才是当务之急,他们不得不压下纷飞的心思,专心应对考试。 毕竟比起驱逐余惜来说,一次糟糕的成绩会让他们被分到f班甚至是最差的末等班,从此自己不仅会成为同学间的笑话,甚至会成为家族的弃子,再也无法享受优待。 余惜经历了一路的异样眼光后,根据原主记忆回到了班级。 高三a班,也是上等a班。 光羽高中的班级实行三等划分,每一年级有三等:上等,中等,末等。 上等和中等分别有从a到f的班级划分,末等只有一个班。 暗地里在同学间的叫法是,末等班等于“垃圾回收站”,是被所有人鄙视的地方。 当然,如果是朴迅羽这样地位超凡的人待在末等班,风向又会立马调转。 但是朴迅羽哪怕不考试,也绝不会有人敢把他从上等a班划出去。 在漫画中,崔东函原本是一个学渣受,待在下等d班,后来被朴迅羽强行调到了高三a班。 郑纱栗因为崔东函的出现产生了危机意识,于是死缠烂打要求父亲给光羽高中捐了千万韩币,才得到上等a班的准入资格。 走廊里已经没有任何人,教室里传来女教师高跟鞋走动的声音,以及卷子翻动间的响声。 余惜刚要推门进去,便察觉到身后突然有人靠近,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车珉清依旧是那副温和淡漠的面孔,“让一下,谢谢。” 原来他也在这个班。 余惜看了一下墙上贴着的座位名单,车珉清赫然在第一位,对得起他年级第一的身份。 车珉清目不斜视走进教室,尽管已经快要到禁止入考场的时间了,女教师严肃冷厉的面孔在看到来人后,一瞬间笑颜如花,几近慈祥讨好: “珉清啊,这次也要加油考个好成绩哦。” 车珉清微笑点头。 考试都是在原班级进行,只是打乱了位置。 车珉清动作毫不停滞地坐到了贴着自己的考试信息的座位上,然后拿起早已分发好的试卷,开始专心致志的做题。 女教师收起笑脸后,正要去关门,却被突然进来的余惜吓了一跳。 神情一下子变得刻薄愤怒起来。 她受到惊吓时的动静不小,高跟鞋的鞋跟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使得正为试卷难度感到恐慌的学生更是不耐烦了。 西八,卷子已经够难了,这老师还添什么乱?她是不想干了吗? 可当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余惜后,低声的抱怨忽然全部消失了。 余惜抬步走进教室。 也是在这时,教室里的气氛忽然一下沸腾起来。 “西八,为什么要在考试这么糟糕的时候让我看到这个疯丫头?” “她不会写着写着就抓住旁边的人开始捅刀子吧,毕竟这种人已经没有底线了。” 这话一出,很多学生都被吓到,看余惜的眼神仿佛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变态的随时会发疯的杀人犯。 “!所以为什么光羽要招这种人进来啊!”男生激动地大叫,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我们每年给学校交的钱是都喂了狗吗?!为什么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教室里的声浪一层高过一层,几乎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呀,把她赶出去吧,在这么严肃而重要的时刻,她的出现是会影响我们正常发挥的啊!到时候影响了我们考入大学怎么办啊!喂?!” 女教师对乱起来的考场状况也不劝止,任由学生发泄着不满的情绪。 她恶狠狠地盯着余惜,就是这个该死的贫民窟出来的家伙,差点儿让她在一众贵子面前失了礼貌和形象。 这很有可能让她终身没办法评上特优教师的称号,也断送了再和这群贵子接触的机会。 所以女教师眼里的恨意如有实质,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余惜事不关己般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刚才叫嚷得最凶的男学生悄悄伸出了脚,想要让余惜狠狠丢丑,想到那画面他就觉得解气,脸上不禁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朴迅羽本来从始至终都在玩手机,对桌子上的试卷视而不见。 此刻见到自己斜对面的人伸出去的脚,抬眼看了一下余惜。 然后他放下手机,似乎融入了周围看好戏的学生。 男学生感受到对面的视线,以为得到了朴迅羽的支持,不禁大受鼓舞,在心里打算: 如果绊不倒余惜,就狠狠地推倒她,让她摔个狗吃屎。 一向最注重规矩和维持秩序的学生会长:车珉清。 似乎沉浸在试卷里,对教室里的乱象视而不见。 周围人的恶意太明显,余惜就算是瞎子也该感受出一二。 她轻易就躲开了男学生的腿,引得周围一阵泄气咒骂的声音。 “西八!她运气真好!” “死肥猪脚伸那么早,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顶着倒数第一的成绩果然智商堪忧啊!” 男学生脸似被火烤,烫得不行,这让他憋着一口气,眼神狠狠瞪着。 他猛地站起身,伸出肥腻的大掌,朝余惜纤细瘦弱的肩膀推去。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心里恶毒地想着,这个疯丫头能被推得摔毁容才好。 余惜好似真没察觉到,胖手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被推倒仿佛是注定的结局。 朴迅羽轻嗤,废物。 他拿起手机,准备打游戏,却在下一刻听到巨大的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杀猪一般刺耳尖利的惨叫。 这根本不是余惜那女人能发出的声音。 朴迅羽抬眼一望,瞳孔微动,有些诧异。 这女人后面是长眼睛了吗? 这么快都躲得开。 余惜侧身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人,皱了皱眉。 男胖子身体太大,下巴磕到前面桌子的尖角上,顿时血肉分离,骇人醒目。 正面目睹的学生,无论男女都被吓得魂飞魄散,飞速逃离了座位。 余惜却面不改色,继续抬脚坐到了座位上,期间她的脚狠狠地碾过男胖子的手,教室里顿时又是一阵惨叫痛呼。 余惜慢条斯理地拿出文具摆好。 她抬头慢慢环望周围的人,见到他们厌恶的神情,不禁恶作剧心理骤起。 她下巴微低,眼神变得诡异僵直,露出了她的招牌阴笑。 被她看过的人,仿佛浑身都被毒蛇舔舐了一遍,纷纷愣在原地。 他们的模样一看就是近乎三魂丢了七魄。 有人惊恐出声: “她…她果然是撒旦之子…” 朴迅羽皱眉,收回了视线。 疯丫头。 第6章 他也要去 学生们被“她是撒旦之子”的猜测吓得毛骨悚然,他们不敢再对着余惜做什么,而是把所有恐惧害怕的情绪转为怒火,直指女教师和学校。 考试现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眼看学生的情绪越发极端,车珉清终于在写完最后一道题后,放下了笔。 “如果都想得到处分,让家族丢脸的话,同学们就尽情地宣泄情绪吧。”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仿佛警铃一样,令所有人心神一颤。 见大家都逐渐平静下来后,面对他们畏惧又隐隐渴求的眼神,车珉清大发慈悲一般: “今日是特殊情况,所以我相信不论是我还是学校,都会特别处理的。” “大家配合得如此好,我是不会忍心让大家得到不合理的处分的。” “为此,我决定破一次例,亲自向学校说明情况,为大家延长考试时间,并将处分落实到该承担的人身上。” 车珉清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意有所指一般,可在场的人除了朴迅羽和余惜,几乎没有人关注到。 因为他们既沉浸在刚刚失去的考试时间将会被弥补的喜悦中,又愧疚不安于会长为他们担起责任。 会长可是从来说一不二的规则遵守者呢,现在却为了他们破例,真是让人又感动又难受呢。 应该要处罚罪魁祸首才公正啊。 会长一直在专心考试,而他们又不是故意扰乱考场秩序,甚至是对老师和学校不敬的。 都怪那个死肥猪和余惜,明明是他们闹出那些血腥的场面将他们吓到,才会引起后面一系列的麻烦。 这么一想,他们瞬间清空了愧疚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被送去校医院的胖子和仍坐在教室里的疯丫头余惜身上。 在学校会长车珉清的安排下,学校的保洁人员迅速清洗了考场里的血迹,并恢复了整洁。 车珉清说:“考场已经清理完毕,正式的开学考试在五分钟后正式开始。” “希望大家可以全神贯注地对待考试,再不要因为一些脏东西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余惜:… 这些学生知道他们温文尔雅的学生会长如此记仇又爱阴阳人吗? 车珉清的话并没有说完。 “为了保证考试的顺利进行…”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余惜。 门口进来两个拿着电棍的保安,眼神阴沉地盯着余惜。 车珉清淡淡一笑:“余惜同学,为了让同学们全力以赴、考一个好成绩,你一定不会拒绝单独进行考试的吧?” 余惜同他对视了几秒,空气好似凝固。 就在车珉清嘴角的笑差点儿僵住的时候,余惜有些灿然地一笑,声音变得清脆了一些:“当然。” 车珉清微微压了压眉宇。 “我就知道余惜同学人美心善。”他笑容不变。 余惜边收拾文具边开口:“不及会长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明明是夸人的话,余惜的语调平直不恶意嘲讽,车珉清却怎么也听不顺耳。 或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夸人。 车珉清干脆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朴迅羽竟然开口: “我和她一起去。” 考场里瞬间又是抑制不住地一片哗然。 莫?朴少爷为什么要主动和一个疯丫头待在一起? 这疯丫头对朴少爷下蛊了吗? 大家竭尽全力地观察着朴迅羽和余惜两者之间的互动。 最后发现余惜毫无波动,像一个剔除了七情六欲的木偶,而朴少爷却神情玩味,紧紧盯着余惜。 不过那眼神中毫无暧昧的火花可以探讨。 或许朴少爷只是太无聊了,想要替他们好好整一整余惜这个疯丫头来出气呢? 有人这样毫无根据地幻想着。 实际上朴迅羽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他一开始拍了一张余惜面无表情看地上血肉淋漓的男胖子的照片,不抱希望地发给那个空号,却意外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崔东函:不要欺负她。 短短的五个字却莫名地让朴迅羽有些激动。 西八,崔东函竟然为了一个疯丫头才肯回复他的简讯。 他还以为崔东函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他又发了一大串消息过去,那边却没再回应。 这让他有些恼火,想要摔手机发泄怒火最后又生生忍住。 看向那个疯丫头,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个可以和崔东函联系的缓兵之计。 崔东函既然还有些在意这个和他一起从贫民窟出来的疯丫头,那他就利用这个时不时联系崔东函。 到时候他查到崔东函的地址,看他还怎么逃。 车珉清虽然诧异朴迅羽的决定,但即使他是倍受追捧的学生会长,也无权干涉朴迅羽的任何选择。 同样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所以在朴迅羽说完之后,根本没有人对他提出质疑的声音。 个个睁着一双双好奇探究的眼睛,目送朴迅羽和余惜离开。 车珉清的试卷早已经写完,作为一名尽责的学生会长,现在他要跟过去安排好余惜和朴迅羽的考场。 原本给余惜的考场是一间比较昏暗狭小的杂物间整理出来的。 但现在有了朴迅羽的加入,自然不可能为了整余惜而怠慢朴迅羽。 他仅仅一个眼神,就有人迅速地去更换考场了。 到了重新安排好的考场后,车珉清对着朴迅羽的方向说: “请进去吧。” 朴迅羽没看他,率先越过余惜走了进去。 余惜看了一眼车珉清。 他微微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良久,他嘴唇动了动,眼珠里闪过不耐烦,又归于寂无。 “进去吧,余同学,还有三分钟考试就开始了。” 余惜却问:“会长最近没休息好吗?黑眼圈有点儿重呢。” “千万不要为了表面光鲜而背地里折磨自己呀,会长。” 车珉清脸侧的肌肉抽了抽,太阳穴鼓涨地跳动着,他扯出一个牵线木偶般的僵笑: “我劝余同学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好,这样会导致同学关系处理的很糟糕的。” 余惜随意点头:“多谢提醒。” 随后云淡风轻般,走进了教室。 丝毫不觉得刚刚那番话在别人心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车珉清右手中指上握笔造成的老茧似乎在隐隐作痛。 即使整夜整夜地学习,再苦再累,甚至手指都磨破了皮,露出里面的嫩肉,变得血淋淋的,也要从容地给自己贴上创口贴,在清晨穿好熨好的校服,一丝不苟地去上学。 面对同学们关心的询问,他也要若无其事地说: “学习厨艺的时候,不小心割伤了。” 多么完美的借口,那些蠢货瞬间就将他当作天神一样的存在崇拜着,殊不知他的虚伪和欺骗。 车珉清忽地有些想笑。 他想起有一次通宵学习后,故意在父亲出门的时候撞上他们,期待他看见他眼下的黑眼圈从而对他关心几句,结果却换来他不耐烦地呵斥: “作为会长,不应该穿戴整齐早早去学校服务吗?” “你不努力,以后老子还怎么在酒桌上对别人吹嘘我的大儿子有多么完美??” 那一刻,车珉清也是这样想笑。 只不过是自嘲,竟然对冷血的父亲抱有了天真的期待。 自从那之后,他仿佛感觉不到苦和累似的,如机器人一般连轴不停地工作。 可在这样麻木的状态下,竟有人一眼识破了他的伪装。 尽管是她不自量力的反击,却也足够让他心潮澎湃。 真是该死啊,就连崔东函,都是他主动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破绽,才被他发现的。 那时他病态地渴求一丝丝异样的温暖。 现在看来,却如何也比不得被人轻而易举戳穿精致伪装的兴奋啊。 该死的疯丫头,贫民窟出生的垃圾,会看得出他和她浑身的气息一样恶臭的内在吗? 第7章 作弄 两张桌子相隔一米摆在考场的中间。 朴迅羽已经坐在了靠门那一侧的桌子上,也不看桌上摆着的试卷,就撑着下巴像个摄像头一样扫视着余惜。 余惜坐到座位上,拿起试卷,专心致志地写题。 说起来,上辈子她没上过高中,那会儿她的病情加重,就一直躺在医院,被禁止了任何活动。 那样空虚枯燥的日子很容易把人逼疯,所以余惜常常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那时她还期待过自学完高中课程,去参加高考。 可她根本没活到高考那天。 余惜思绪翻飞一瞬,便又全神贯注地写题。 厚重泛黄的刘海微微荡开,露出她沉静清澈的眼睛,微翘的鼻尖,以及有些肉的嘴唇。 倒是没那么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朴迅羽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余惜皱眉看向他,后者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神色难看得很,阴沉得仿佛能滴水。 甚至还瞪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 余惜收回视线,没再管他。 朴迅羽用力甩上门,离开了考场。 车珉清早就离开了,监考的保安对此仿佛没看见,目光只紧紧盯着余惜的动作。 可过了几分钟后,教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朴迅羽原本的发型被弄乱,他抬手捋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碎发,抬腿坐了回去。 身体侧对着余惜,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咔擦——” 余惜握笔的手一顿,看他。 “你做什么?” 做什么?还不是崔东函主动发来简讯要看她,说是要确保她的安全。 真是可笑… 他竟然真的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朴迅羽肆无忌惮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后,对着她脸吐出一口烟雾。 朦胧的烟雾下,他俊朗邪肆的轮廓若隐若现,眉眼间的烦躁已经散去,只眼底的恶劣清晰可辨。 “就算把动作片的女主换成你的脸,我也不会对你有兴趣。” “所以,你以为我会对你的照片做什么?” 余惜缓缓勾勒出一个冷笑:“你的嘴真是比臭水沟还要脏。” 朴迅羽嘴角笑意凝固:“你再说一遍?” 见余惜不搭理他,他将烟头烫到她的试卷上,“你聋了吗?疯丫头。” 余惜倏地站起身,将书包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朴迅羽下意识抬手抵挡,眼尾处却还是被劣质的书包拉链割伤,渗出血丝。 配上他阴郁的眼神,显得格外妖异。 “你找死!” 他巨大的身高优势,让他觉得余惜就是一个能轻易捏死的蝼蚁。 可这样的家伙竟然敢一次次不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可恶至极。 余惜丝毫不惧,拽起书包就要出门。 结果被保安持电棍拦住。 余惜说:“我卷子已经写完了,我选择提前交卷,车珉清没说考完了你们还有权看着我吧?” 保安互相对视一眼,车珉清确实只让他们在考试时间内看着她。 于是两人收回电棍,让开了路。 余惜打开门出去,又被朴迅羽从后大力拽住衣领。 “我让你走了吗?” 余惜在他的手下一个旋身,错开了他的力,然后手搭在他的小臂上用力按住他的麻筋。 朴迅羽没料到会这么疼,眉头一皱,手就失去了知觉。 “西八!你…” ! 余惜一脚踹在了他的下三路,朴迅羽惊慌失措地退开,才让她的脚擦边而过,可这也够他疼的。 他狼狈的模样下,衬衣领口都歪了三分。 余惜则趁他愣神迅速跑走了。 留下朴迅羽疯狂地怒吼: “西八!你个疯丫头!!别让我抓到你!” 余惜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了原班级。 进教室前的几步,她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平缓自己的呼吸。 脑海里呼唤着爱恨系统。 404没等她问,已经提前开口: “当前朴迅羽的爱意值为0,恨意值为-50。” “-50?”余惜微微惊讶。 那岂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了。 404:“很多数值都只是虚涨,这种数值必须保持在一个持久稳定的水平,比如现在,男主朴迅羽的恨意值已经下降了10,为-40。” 余惜点头:“我知道了。” 闻言,404便进入了待机状态。 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在教室里激烈地讨论着试题答案的错对,余惜一进门,里面喧闹的声音像被按了开关键一样骤然消失。 里面的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余惜,眼底都是嫌恶和隐隐的畏惧。 但经历了流血事件,一时倒没人明着去找余惜的不痛快。 余惜想要快步走到座位上坐下,却发现考场座位恢复原状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座位单独挪到了最后,正靠着垃圾桶。 椅子上有很多脏脚印以及一些黄白色的不明液体,歪斜地倒在地上。 桌子也歪歪扭扭地倒在椅子上,甚至被锯掉了一条桌腿。 余惜皱着眉。 她身后的人几乎都在屏着呼吸看余惜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她忍了,那以后将会是永无止境的欺凌,如果她十分激烈地反击,或许能让这群人安分一段时间,但也会引起更强烈的针对。 余惜缓慢回头,视线在每一个看着这边的人身上扫过。 仿佛在观察谁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些人想到教学楼外余惜诡异的目光,心里颤了颤,因此避开了余惜看过来的视线。 时间凝滞下,朴迅羽走姿略微不自然地走了进来。 而恰好这时,余惜看到了那个在人群后得意挑衅的目光。 一个戴着眼镜的麻子脸男生。 余惜逆着冲向朴迅羽的人群,朝那个男生坚定走去。 那个男生见自己被发现,有些心虚地躲闪,但因身后就是墙壁,又出不去,根本避不开。 他眼角提了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儿。 见余惜走到近前,他厚重镜片下的吊梢眼一利,外强中干道:“你做什么?” 余惜嫣然一笑。 男生一愣。 他因为学习一般,性格孤闭,又长得倒胃口,根本没有女生正眼看他,更别提对着他笑了。 虽然现在对他笑的是他很讨厌的余惜,但还是让他有些不自在,渐渐的又有些自得。 余惜这样的丑女难道喜欢他? 没等他得意洋洋地讥讽出声,下三路忽然传来剧痛。 他的腰整个弯折,骨头碎了似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凄厉的痛叫像是一道天雷劈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空气中又是一静。 男生纷纷捂住下三路,眼露惊恐地看着余惜。 “疯丫头!”有人小声嘀咕,声音颤抖地骂着。 朴迅羽心都漏跳了一拍,尽管面上瞧着仍然镇静,眼底的阴沉却是遮不住。 余惜这个家伙,专靠踹那里长这么大的吗? 该死,他刚刚差点儿也被她伤了。 疯丫头是在用这个闯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朴迅羽阴晴不定地想着。 再看那个男生,露出来的皮肤都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要一吸气就是尖利的刺痛。 余惜蹲在他面前,眉眼淡漠: “我想和你换个座位,怎么样?” 那个男生脑海中都是嗡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清余惜在说什么。 可是触及她的眼神,他下意识捂紧了下面,生怕又遭到她的重击。 也不管有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干脆利落地点着头,活像个拨浪鼓。 余惜浅浅勾唇,似乎心情极好。 原主被排挤,所以坐在后面不起眼的位置,平时上课,视线都被前面的人挡完了。 可原主又是个软柿子,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所以干脆课下和回家后拼命地追赶学习进度,近视快要一千度,却又买不起好的眼镜,眼睛越来越近视,都快瞎了。 好在余惜过来后,视力跟随了她的灵魂,左右眼都是5.0,看人清晰可辨。 现在和男生换座位,她就坐到了左边靠窗第二排,很有利于学习。 只是男生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她不清楚同桌是谁。 不过想到今天唯一缺席的人,也就是被她吓跑后请假了的人,她就知道了她的同桌是谁了—— 郑纱栗。 第8章 移出a班 朴迅羽不耐烦地让围上来的人滚,看着正在换座位的余惜,讥笑道: “疯丫头,你想好要坐在那儿了吗?” 余惜说:“当然了,朴少爷,您有何指教吗?” 朴迅羽不屑一笑,随即语气冷凝:“你这是自寻死路。” “惹我不痛快好几回,还敢凑到我的面前来,要不说你的胆子大到没边呢。” 余惜转眼看向那个麻子脸男生。 他眼底本还带着幸灾乐祸和痛苦的扭曲神色,见余惜瞥过来,那抹情绪乍然消失,神情也变得尴尬而畏缩起来。 似是知道她问什么,他吞吐道:“朴少爷坐…坐你后面。” 余惜毅然决然将郑纱栗堆满了化妆品的书桌搬到里面,她坐到了外面。 朴迅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的同桌。 女生先是红了脸,随后才察觉到朴迅羽脸色的不对劲,慌里慌张地清了东西搬到了里面。 朴迅羽挑衅地看向余惜。 余惜垂眸,没再挪动自己的位置。 之所以换桌子,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出去,免得被郑纱栗和朴迅羽两面夹击,倍受限制。 男主成心跟她过不去,她也乐见其成。 没交际没矛盾,她还怎么刷他的恨意值。 爱恨系统404在脑海中播报着朴迅羽的数值: “爱意值为0,恨意值为-15。” 很好,又下降了许多。 看来这朴迅羽虽然睚眦必究,但是她远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 崔东函吗?亦或是别的。 教室里的混乱没持续多久,前门便被班主任手里的成绩单敲响,他身后跟着神情淡然的车珉清。 因为是电脑阅卷,加上只用批改自己班级的试卷,所以成绩出来的很快,甚至全年级的排名也在电脑上迅速整合排好。 班主任留着西瓜头,看着是即将迈入中年阶段的刻板青年,他带着黑框眼镜,头发用啫喱水向后紧紧梳好,显得呆板且没什么威信力。 不过不管平时他是怎么遭受学生轻视、教师嘲笑的,他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都让众人为之屏息等待。 因为他即将宣布每个人的排名,并宣布被移出高三a班的学生。 朴迅羽对此不感兴趣,手里随意把玩着手机,大喇喇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余惜。 这一看,才发现她的头发像是劣质打结的塑料,泛黄没有光泽也就算了,光是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了。 让本就不喜欢女人的他,深深地皱了皱眉。 西八,他好像一直在和这样的一个臭虫打交道。 想到她是和崔东函一样的出身,崔东函还对她有所关照的样子,朴迅羽不免在心里对崔东函都鄙夷了一番。 想着想着,便连给崔东函发简讯的想法也暂时没有了。 只觉得浑身有跳蚤在爬,这让朴迅羽的洁癖爆发,猛地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的暴动并没能引起不满的抱怨,反而是一场遗憾的注目礼: 迅羽少爷竟然这么早就走了… 班主任亦低了低头,表示恭送。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拿起手里的成绩单,一个个分发了下去。 他并没有念出每个人的成绩,毕竟在场的学生虽然不及朴迅羽高贵,但也都是贵族子弟,决不能经受被折辱的事情,例如公布成绩单。 余惜拿到打印了成绩的纸条后,回到座位上刚坐好,便听到班主任开口: “接下来由珉清同学告知大家将被移出高三a班的同学。” 全场为之一寂。 空荡的教室里响起车珉清咬字清晰的声音: “金宇墨、李载安…” 他一共念了5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被移除a班的有五个人,整个班级也才30个人,这一变化不可谓不大。 “请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自行离开去末等班,明天将会有新的努力的同学过来加入a 班。” 光羽高中还有一个没人性的残酷选拔机制。 也就是从a班被挤出去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再分配到末等班以外的班级的,只能从待在末等班开始,经过之后的考试一层一层进入f、e班等,依次往上顺延,才能有机会重新回到a 班。 但一般在三年级掉出a班的人,是几乎没有人再回到a班的,也因此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 蜷着身子靠在一旁的麻子脸男生当场崩溃,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被移除a班的学生名单里。 所以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顾身下还未缓解的疼痛,踉跄着跑到车珉清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喊: “一定是改错了!我的成绩绝对不可能滑出a班排名的!一定是有人搞鬼,想要把我弄出去!” 他这会儿眼眶血红,神情癫狂,可见搬出a班对他是一件打击多么大的事情。 可车珉清仿佛不能理解他的执拗和疯狂,平静道: “所有试卷都是电脑批改,教师互相监督,绝对不可能有徇私的情况出现。” “金宇墨同学,还请你冷静些,接受这个事实吧。” 车珉清冷淡的话让金宇墨崩溃:“你当然冷静了!你是年级第一,又是备受尊崇的学生会长,永远不可能会走出a班,可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车珉清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一把冰冷的戒尺。 金宇墨自顾自大吼:“意味着我成为家族弃子,从此再没有价值!” “我会被活活饿死的!!!” 金宇墨痛叫的凄楚没能得到车珉清同情的眼神,他的苦难他的悲痛车珉清全然不见。 金宇墨的哀嚎甚至没有引起和他一同被移除a班的人的支持,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彷徨无助,被讽刺嫌弃的目光射出窟窿。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即使他大吼大叫又有什么用呢? 谁都不能改变光羽高中的规则,就连它的遵守者车珉清都不行。 只有朴迅羽,只有朴迅羽… 金宇墨疯狂地嫉妒着朴迅羽的家世,眼里泛着脓毒的光,就连他最喜欢的郑纱栗都一心扑在朴迅羽身上…真是可恨啊… 但他是不可能和朴迅羽作对的,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这场闹剧由金宇墨独自开始,又由他狼狈结束。 今天一天算是结束,余惜准备赶到原主兼职的餐厅工作,却在抓着书包出门的时候被车珉清拦住。 他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掌随意挡在她面前,余惜只要狠狠推开就能出去,但她还是停了下来。 “会长有什么话请尽快说吧,我还有事儿呢。” 车珉清看着她假笑的脸,说:“我已经和郑纱栗同学沟通过了,她承认你当时确实没有想伤害她,只是单纯的打闹而已。” 余惜挑眉:“既然这样,那我就先离开了。” “但是…” 余惜的脚步一顿。 车珉清说:“但是余同学和郑同学打闹的行为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形成了恶劣的影响,为了维护学校的秩序和名声,以及规范学生间正常的交往行为,学生会还是会对你有所惩治。” 他低了低头,一派绅士的模样:“希望余同学谅解。” 余惜问:“什么惩治?” “从明天开始,打扫本教学楼的女厕所一周。” 余惜皱眉:“那郑纱栗呢?” 车珉清温和的笑:“郑同学为学校捐了一笔活动资金,所以免去此次处罚。” 余惜咬牙:“是吗?” “当然。” 见她心情不佳,车珉清补充道:“如果余同学也有建设学校的心,也可以以此来免去自己身上的处罚。” 余惜看着他,露出一个笑,车珉清微愕,不等他反应,脚上就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她落下的不耐烦的声音: “滚!” 第9章 继兄弟 放学后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是原主在餐厅的兼职时间。 余惜赶到后,便习以为常般走进更衣室穿上制服。 这是一家网红风西餐厅,以周到细微的服务以及装潢精美的环境出圈,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餐厅的服务员穿着的制服。 女生穿着兔女郎,戴着假发双马尾和兔子发圈,可爱又迷人;男生则都是高大健硕的“西装暴徒”打扮。 现在正值下班放学之际,西餐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外面还排着长长一条队。 余惜换好制服后,便将刻有自己名字和标记了自己工作区域的铭牌戴在了前胸处。 她出了更衣室后,径直往3号区域走去。 步伐不紧不慢,后背挺直,假发随肩抚动,摇曳生姿。 和平日里别人看见的面黄肌瘦又含胸驼背的姿态大相径庭。 加上脸上带着兔子图案的白色口罩,谁也认不出来她是余惜。 余惜也诧异原主会突破自己怯弱自卑的性格找了这样一份兼职。 但或许是因为真正的容貌被遮挡,原主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便可以在这里做真正的自己,甚至得到不明真相的顾客的追捧。 余惜端起吧台上的芒果冰沙和海盐芝士汽水,走向3号区角落的四人桌。 将餐盘上的东西优雅放下,便要离开。 谁知刚一转身,便被人拉住了手腕。 “喂,陪我们玩玩吧?我们很无聊的。” 余惜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碎发凌乱的俊脸,他好看的桃花眼里自带风流,只是那眼底的玩味和狎昵之色冲淡了这份高贵的英俊,反而衬得他俗不可耐。 她轻轻甩开手,声音含笑: “不好意思,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坐在俊美少年对面的一个面容普通但衣着小奢的男子啐了一口:“都是出来卖的,卖的隐晦些就不叫卖了?还跟哥几个玩欲擒故纵,小心最后一分钱也得不到。” 话语粗俗不堪,余惜眼底也没了刻意带出的笑意。 她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见他对朋友的话不仅置若罔闻,甚至靠着椅子懒散又玩味地等着看她好戏,她不由得甩了甩手腕,像是要甩去刚刚被脏东西沾到的污秽。 少年脸色一变,瞳孔有些黑有些沉地看着余惜。 余惜说:“这位少爷,您的朋友满嘴喷粪,建议给他栓条狗绳,扔在狗笼里别带出来,不然影响的不还是你的形象吗?” 夏昭听到这话,定定地盯着余惜看了几眼,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得久,像是余惜的话多么有意思似的,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 方才那位“喷粪”的朋友此刻脸色都黑成锅底了,恨恨地瞪着余惜,却在夏昭没笑完之前不敢说话。 看来,他确实是夏昭的狗,而夏昭也根本不在意他的脸面,我行我素。 夏昭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神经质地盯着余惜,脸上又是一片阴沉沉的模样。 他站起身,低头凑近:“你的嘴可真利索,就是不知道这小舌头亲起来是不是也利索得让人欲仙欲死呢?” 余惜偏过头,早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我觉得您还是尝一尝刚刚端来的海盐汽水,可以洗洗嘴,去去口气。” 夏昭嘴角的笑意收敛下去。 他睨着眼,猛地拽住余惜的头发,“是不是给你脸了?” 被扯住的头发是余惜的假发,但为了不让假发被扯掉,让人认出自己来,余惜便顺从地仰头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夏昭似是满意了,但是手上的劲儿没松,右手掐上她细嫩的脖颈,不断摩挲: “呀,我也有许久没开荤了,今晚就让你这个小辣椒陪陪我怎么样?” 说完,也不等余惜回答,他猛地将她扛到肩上,朝餐厅里的洗手间走去。 余惜假意挣扎了几下,便顺从地被夏昭带到了洗手间。 之所以不还手,主要是刚刚人多眼杂,而且夏昭的身份不明朗,她总不能当着人面事事都拿命拼吧。 砰地一声,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夏昭甚至都懒得关门,手上的动作便不停地在余惜身上游移起来,好似色中饿鬼一般。 余惜推了推他的肩膀,夏昭本不予理会,谁料下一秒他的手臂就是一麻,紧接着便是一种陌生而尖锐的疼痛从下腹迅速传到脑海。 夏昭控制不住地弯腰倒在马桶上,整张脸都快要涨成猪肝色,他痛得低吼,连大喊的力气都没有。 余惜给自己整理好后,看了看自己膝盖处滑落的黑袜,淡然提上来,心想: 这招猛攻下三路的招数真是屡试不爽啊。 要是再穿去古代做任务,不如她就进宫专做那个给太监净身的活儿吧。 绝对利落又干脆。 余惜没再看夏昭的惨状,准备推门走出去。 谁料在推门的那个瞬间,身体猛然被一股巨大的重量压住。 夏昭右手紧紧抱住她的手和腰,不让她动弹,整个身体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巨大的惯性让他带着她一起正面摔在地上。 见状,余惜只好尽力调整姿势,头往后撞了夏昭的下巴一下,后脑勺传来剧痛的同时她也听到了夏昭的痛哼。 最后夏昭侧倒着摔在地上,她紧紧贴着夏昭,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拿他当了肉盾。 这几番动作过后,两人都没了力气挣扎。 像两条死鱼一样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画面清奇得吓退了好几个进来嘘嘘的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惜觉得自己身上的阵痛仍旧没缓过劲来。 虽然有夏昭做肉垫,但是自己的膝盖磕到地上,整个手臂更是直面大地,被身体的重量重压,应该已经青了一大片。 若按她之前的体质,这会儿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呵~” 耳后扫过一丝热气,响起夏昭莫名的轻笑。 他都摔成骨折了,还笑得出来。 余惜想挣扎着起身,却被夏昭的铁臂抱得动弹不得。 她冷喝道:“放手!” 夏昭略有些轻佻的声音响起:“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连亲一口都没做到,哪能轻易放了你?” 余惜骂:“疯子。” 夏昭忍着疼,颠笑着凑近她的耳骨,伸出嫣红的舌尖轻扫,口水声隐约作响,显得色情至极。 余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倍感恶心地避开他,完好的左手向后推攘着他,却被他一把拽住,然后被他翻身压在了她上方。 夏昭像是打定主意,拼着一条命也要搞她,不管不顾地低头去亲她的脖子。 就在余惜想办法逃脱的时候,洗手间外再次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余惜竭力抬头去看来人,却和一双淡漠无比的眼睛对视上。 车珉清?她下意识叫出他名字。 车珉清沉寂的瞳孔中划过一抹诧色。 尽管余惜戴着口罩,但只通过那双光亮的眼睛,车珉清一眼就认出了此刻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是余惜。 再看这场面,车珉清皱了皱眉。 心底原本对余惜产生的兴趣消弥殆尽,恶心感卷土重来。 余惜能感受到车珉清眼神的变化,那是一种看垃圾甚至是不知廉耻的妓女的眼神。 藏着深深的厌恶与嫌弃。 余惜冷漠别开眼,本也没指望这个佛口蛇心的家伙救她。 车珉清见余惜丝毫没有向他求助的意图,心里莫名涌现微弱怒气。 果真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吗? 看她身上那个男人穿的衣服就知道,非富即贵。 所以余惜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勾引对方在洗手间搞起来了? 车珉清恶意地猜想着。 他看着她,心里想: 可真下贱啊… 是他看走了眼,他还以为她多坚强不屈呢。 想来白天的那句话果真只是随意讽刺他罢了,哪里是一眼看穿他的伪装。 他竟然还期待她了解他的虚有其表。 车珉清心烦意乱地别开眼,脚尖调转,准备离开。 余惜却忽然开口:“会长应该不想名声被毁吧?” 车珉清冷漠地转头瞧着她,眸带憎恶。 余惜视若无睹道:“如果不想明天学校里到处都传会长对学生见死不救的新闻,会长还是对我搭把手吧。” “毕竟我现在遇到了变态,很是无奈呢。” 车珉清凉薄地扯着嘴角,声音讥讽: “无奈?享受才对吧。” “况且你的威胁,我会怕吗?” “你不怕我拍下你这副不知廉耻的荡妇模样传到网上吗?” “到时候,身败名裂的一定会是你。” 这简直就是车珉清第一次在人前,在公众场合,这样没有礼貌而又肆意恶劣地诋毁一个人。 但面对骗了他的余惜,车珉清很难维持住风度。 余惜皱眉:“你没看到是他强迫我吗?” 车珉清随意打量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是吗?” 夏昭在车珉清出声的那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两人是同父异母的继兄弟,每次见面都是冷漠以对,稍有冲突便剑拔弩张。 因而夏昭当起了鹌鹑,不曾抬头加入余惜和车珉清的对话。 不然被车珉清逮到把柄,他的家族继承权毫无疑问会被削弱。 余惜感受到夏昭略有些紧张的心跳和停滞的动作,忽然想起他和车珉清的关系,因而也不再顾忌,用力将身上装死的人推开,并赏了他一个巴掌。 夏昭暗自顶腮,心里对余惜的征服欲越发浓烈。 迟早玩死她。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那道令他厌恶至极的声音。 “夏昭。” 夏昭本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车珉清的声音却一瞬间把他拉回到现实。 他狠狠皱眉,真是该死。 人没吃到,偏还碰上了死对头。 第10章 针尖对麦芒 余惜只觉得关系复杂,在漫画中,车珉清这位继弟可是在后面对他图谋不轨啊。 夏昭试图轻松地站起来,面对车珉清他总不能显得狼狈又可怜吧。 可他低估了自己受伤的轻重程度,现在他可谓是上半身动不了,下半身不敢动,一动就疼得不行。 车珉清眼底鄙夷,神情却还温和: “需要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吗?” 夏昭冷嗤:“用不着你烂好心,我没什么问题!” 随即,他有些阴沉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 “过来。” 余惜装作没听见,转身出门。 离开前,她听到夏昭气急败坏的声音。 大约是逮到她要怎么折磨她之类的话? 余惜无所谓地想,想折磨她的人太多了,他恐怕还需要排队。 而里面,车珉清正居高临下看着夏昭: “废物。” 夏昭猛地攥紧拳头,猩红着眼睛瞪过去。 “兄长终于不装那副令人作呕的好学生模样了吗?” 车珉清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没脑子的蠢货,怎么有资格和我争呢?” 一个没什么用的花瓶,才会得到父母的偏爱后沾沾自喜。 在这个家族里,纵容不是好事,而是捧杀。 夏昭说:“争不争得过,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兄长,期待你的面具永远不会被拆穿。” 车珉清目光逐渐阴冷。 … 余惜身上的制服已经脏了,她避开人群,准备回更衣室。 今天她打算和经理说一下,然后提前下班回家。 穿来后,她还没见过原主重男轻女的父母。 得去会会,是怎样的渣滓啊。 可或许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刚走出更衣室,就看见了餐厅门口站着的车珉清。 还有另两个冤家,朴迅羽和郑纱栗。 余惜扯唇,感叹自己这一天还真是跌宕起伏。 余惜打算过一会儿等他们离开了再出去。 大概十分钟左右,朴迅羽不耐烦地戴上头盔,长腿一跨,就开着机车飞驰离开。 郑纱栗侧脸神情愤怒难堪,她死死瞪着朴迅羽离开的方向,直到朴迅羽的身影消失不见。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在余惜准备进更衣室等的时候,车珉清家的司机把车停在他面前,郑纱栗跟着上了车,两人坐车一起离开了。 至于夏昭,就算再看见,他也没力气折腾她。 余惜快步推门出去。 迎面就是一阵冷风拂面。 天气越来越冷了。 可余惜身上的衣服质量差又老旧,她的衣领已经穿到粗糙,为脖子带不来一丝暖意。 余惜跺了跺脚,抬脚去最近的公交站。 “轰隆隆——” 机车轰鸣的声音忽而由远及近。 余惜脚步顿住,周围却没有可以立刻藏起身影的角落。 于是,她就这样站在餐厅门口不远处和停下来的朴迅羽撞上了。 朴迅羽取下头盔,见到突兀出现的余惜,冷眼微眯:“你跟踪我?” 余惜很想摊手,但手刚捂暖一点儿,她不想抽出来被冷风冻。 她只好道:“很显然,不是。” 余惜一副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的样子,绕过他离开。 朴迅羽皱了皱眉,也没去拦。 他回来是拿掉在餐厅的手机的。 公交车站。 晚上九点是最后一趟末班车。 余惜过来时是八点半,所以她还要在冷风中站半个小时。 公交车站零星两三个人,各自避开站远。 余惜靠着站台,拿起了韩语单词本学习起来。 虽然她有原主学习的基础在,但是运用起来总归生涩,所以她要自己多学习运用,才能更好的融会贯通,保持成绩的稳定和提升。 虽然经历的是竞争残酷的h国教育,但是这是第一次正式的上高中,所以余惜想好好地体验一次。 八点五十五,余惜已经看到了冒头了的公交车头。 她收起单词本,站到站台的边缘,等待上车。 可比公交车更快到跟前的,是朴迅羽的摩托车。 他机车前灯刺目尖锐的灯光照的站台上的人都睁不开眼。 公交车已经按了一下它威力十足的喇叭,示意前面的摩托车让开。 可朴迅羽除了加大油门外,根本没有把路让开。 “这人是疯子吧?为什么要挡在公交车面前啊?” “他的车灯把我眼睛都照得睁不开了,简直是没有素质的败类。” 余惜分明看到,朴迅羽的机车冲她而来。 “天呐!他想干嘛?!他好像是冲着人直直开过来的!!” 越来越近的时候,朴迅羽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不断加速。 令站在原地的人吓了一跳。 有人对余惜热心地喊道: “呀,欧尼!你快让开呀!你想被那个疯子撞死吗?!” “欧尼!前辈!他真的过来了,你快跑啊!” 然而余惜一动不动地盯着朴迅羽的头盔,像是穿过头盔和朴迅羽略带疯狂和恶意的眼神对视上。 朴迅羽戴着头盔,伏低上半身,机车便如一支利箭一样冲向余惜。 轰隆声近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刺激着耳膜和神经。 ! 车撞了上来。 “啊!”有人不忍直视,别过了头。 … 过了一会儿,他们试探性地把眼睛睁开,才发现机车的前轮胎高高翘起,立在几乎和余惜的脸一样的位置上,快要碰到她的眼睛。 车上的人稳稳坐在机车上,手中的把手握紧,在刹那之间踩了油门。 那一刻,飓风掀起了余惜的刘海,她那双眸子在深沉的黑暗和刺目的灯光中亮的惊人。 “你要杀了我吗?” 她沉稳的声音在轰隆的汽车引擎声下,显得有些飘渺,打旋儿似的飘进他耳朵里。 让他心中莫名产生奇怪的波动。 黑色头盔下,朴迅羽眼神复杂地盯着余惜。 良久,他开着机车退开,说: “不怕死的疯丫头。” 原地只留下机车的尾气。 第11章 不是救赎 汉林洞梅香院。 本市最集中最偏僻的贫民聚集地。 原主和崔东函住的房子下面是挨挨挤挤的各种没有经营牌照的黑店,快速发展下,已经成为了专属于梅香院贫民的商业街道,长明不暗。 之所以叫梅香院,并不是附庸风雅,恰恰直白低俗,是因为这里的风俗业盛行,妓女成群结队,所到之处都有一股梅香余韵,久而久之,这里便被人戏称为梅香院。 风俗业盛行,自然意味着这里鱼龙混杂、秩序混乱,是一片三不管地带。 发展得较好的风俗馆,也会成为上面那群衣冠禽兽恶欲发泄的地方,他们在市中心的高级会馆里不敢对妓女做的事情,在这里却可以肆意妄为。 哪怕把人玩死,也只需要支付一笔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的赔偿金,就能把事情善了。 所以,即使是妓女,也有三六九等,而梅香院的妓女,是最最低贱的那一等。 而崔东函的母亲,就是妓女中的一名。 可后来即使她从良跟了崔东函父亲,却并没有过上安生平静的日子。 因为在这里,一日是妓女,终生是妓女。 哪怕你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会遭到恶魔丧心病狂的掠夺。 崔东函的父母只相好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在崔东函出生后两人的关系就开始迅速破裂,不仅是因为生计窘迫的问题,更因为各种对崔东函母亲纠缠不清的男人。 两人时常大打出手,不顾还在襁褓中的崔东函,打得头破血流。 崔东函除了被生下来的时候哭过,就再也没哭过。 哪怕面对如此糟糕的父母和恶劣的环境,他纯真的眼睛好似冷漠的琉璃,看得清透,却漠然于世。 最后崔东函的母亲因为得了花柳病死在垃圾桶旁边,尸体臭了好几天才被发现。 那时候,是崔东函小学三年级。 他从酒鬼父亲藏起来的钱包里拿了所有的钱,平静地找人给母亲收了尸。 被酒鬼父亲发现后,崔东函第一次遭受到惨无人道的家暴,几乎被打个半死,血流了满脸满身,手指不正常地弯曲着,幼小的身体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的酒鬼父亲还要疯狂的叫骂: “畜牲!你个白眼狼畜牲!和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一样不知好歹!竟敢偷你老子的钱!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就当杀了条狗!” 崔东函没有反抗,彼时瘦弱的他也反抗不了作为成年人的父亲。 他只是用那双自始至终无波无澜的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酒鬼父亲,没有痛也没有恨,却诡异至极。 早就醉得不清醒的酒鬼父亲被气昏了头脑,没有看见这个眼神。 如果看见了,或许他欺软怕硬的性子会让他有所忌惮,会骂崔东函是个冷心冷肺的狼崽子。 打到最后,他的酒鬼父亲向后一栽,又累又晕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崔东函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独自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家里。 那也是第一次,被重男轻女的父母赶出家门的原主,正面撞上崔东函。 可惜两人的故事不是救赎,因为他们都身在地狱里,谁也救不了谁。 原主怯懦自卑,崔东函冷漠疏离,两人偶尔打个照面,都是原主怯怯的笑。 后来关系似乎破冰了一点点的时候,原主会在崔东函又被打到半死的时候,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从家里偷药出来给崔东函,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崔东函的一句谢谢。 余惜踩过黑黝黝的水坑,快速穿过小巷,从各种打量淫邪的目光中走过,最后进入一扇年久失修的铁门。 楼梯间一片漆黑,连灯都没有,余惜只能贴着墙角爬到三楼,还要防备可能待在某个角落随时跳出来的强奸犯或者强盗。 原主有好几次都差点儿被侵犯,是她激烈的尖叫惊动了她的家人,她才获救。 不是因为家人多看重她,只是想帮她留着处子之身,等长大一些后把她卖个好价钱,一家人就此换到方便弟弟上学的学区房。 原主隐约看破了这一点,但她也不敢拆穿,因为她确实需要他们的“保护”,心里打算着高考考上好大学,彻底从这个家里逃出去。 只是,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都是她无法逃脱的地狱。 余惜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家门口,没有遇到意外。 敲门前,她看了一眼隔壁大开着门的房子,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以及铺天盖地飘出来的酒气。 最明显的是里面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早已离开的崔东函: “畜牲一样的崔东函,竟敢抛下他的父亲独自逍遥快活!早知…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他一出手的时候就狠狠掐死他!” “白眼狼…畜牲…” 余惜没再听,拿出钥匙开门。 一进去,就有一个不明物体朝着她的额头飞过来。 余惜偏头躲了一下。 拖鞋狠狠砸在门板上,掉了下来。 “小兔崽子,你还敢躲?!” 中气十足又刻薄尖利的女声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余惜看向狭小的房子中央。 原主的父母和弟弟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在地上,正在吃白水泡面,泡面的调料被悉心地收到一旁,可以作为炒菜的调味,省下一笔开销。 现在原主父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去。 而她十岁的弟弟,吃得狼吞虎咽,不一会儿,泡面锅就见了底,他也转头来满脸油水地盯着她,眼神不怀好意,小小年纪就满脸猥琐之相。 余母赤着一只脚从地上站起来,从旁边拿起扫把,气势汹汹地照着余惜打来。 “你个贱妮子,整天整天地不回家,你还知道回来!回来也不知道带点儿吃的,你想饿死你弟弟啊!!” 余母凶神恶煞地挥着扫把打下来,余惜自觉接不住,于是灵活地躲到一旁。 余母瞪大眼,喘着粗气:“你还敢躲?!你皮实了是吧?!” “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觉得有人撑腰了,就敢和我们作对了!” 眼看着她不依不饶,余惜从兜里掏出五万韩币举在手上。 “再动手,这钱我就撕了。” 余母三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余母满脸算计:“赚了钱你不知道早点儿拿回来,是不是想私吞?!” 余惜说:“私吞?这本来就是靠我赚的钱。” 余母眯眼,虽然不知道这小妮子在外面中了什么邪,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这小妮子能不能给她赚到钱。 方才还凶神恶煞、满脸刻薄的余母这会儿堆出了一个谄媚的笑来: “你说你,有钱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得你差点儿挨打了不是。” 余父没有余母那么多弯弯绕,见到余惜手里的钱,早就迫不及待,“惜惜啊,你出去一天一夜,肯定不会只赚了这么点儿钱对吧,你都拿出来,拿出来,我们又不会私吞你的。” 余惜差点儿笑出声。 不会私吞? 余父余母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利用原主渴望的亲情把原主手里辛辛苦苦赚的钱骗过去后花了个精光。 然后转脸就变了个人,对原主非打即骂,要她出去赚钱,否则就不让她去读书。 原主被拿捏到痛处,看向“疼她”的余父,希望他这时候能帮她说说话,可余父根本看都不看她,只在她有钱的时候才装一装所谓的慈爱。 原主还每次都傻傻地沉浸在着虚伪的父爱里,把手里的钱拱手相让。 余惜点点头:“确实不只这么点儿钱。” 余父余母暗暗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光和垂涎。 余母笑得越发谄媚虚伪:“哎呀,惜惜啊,你真是太能干了。” “怎么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和爸爸妈妈说一下,我们也好帮你把钱管着不是。” “哦?帮我管着?” 余母说:“是啊,免得你年纪小,钱被骗走,又或者大手大脚都花完了懊悔怎么办?爸爸妈妈还能要你们的钱不成?” 余惜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啊…” 余母笑着说:“是啊,是啊。” 说完,余母作势靠近余惜,想要去碰她手里的钱。 余惜手躲了一下。 余母见状,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余惜心里冷笑,要装慈爱却连一丝耐心都没有。 真是畜牲啊。 第12章 连环计(上) 看着这一屋子的畜牲,余惜心中一个计谋迅速形成。 这样想着,余惜原本的淡漠的神情消失,她垂着头嗫嚅道: “给你们也可以…” 余父眼睛一亮,“你快拿出来吧。” 余母见余惜重新变回曾经怯懦的模样,心中原本对她的怀疑渐渐消失。 暗道这小妮子本性没变,肯定是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又遇到了什么人才受了刺激,回来敢和他们叫板。 这不,他们只说了几句软话,这小妮子就又软了骨头,傻傻听他们摆布。 余母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免得待会儿又把这小妮子激得起逆反心思。 余母亲切地揽着余惜的肩膀,身上复杂冲鼻的味道一瞬间包裹住了余惜。 余惜不着痕迹地躲开。 余母眉头一皱,但看她小心翼翼和害怕的神情,心情又好了起来,想来是她从没被母亲这么抱过,所以不适应这么亲近呢。 余母不由得觉得余惜还是如此的好拿捏。 “你把钱都给我们,我们带着你去买新衣服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连衣裙吗?现在你也开学了,买件正好。” 余惜似乎被她的话打动,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 余母压着心中的得意和轻蔑,笑着道:“当然啦,惜惜啊乖,把钱都给我们吧。” “可是…”余惜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钱,“我本来是赚了好多好多钱,有一个贵人见我活儿干得好给了我足足有五十万韩币呢…” 见她话只说了一半,余父余母异口同声地着急追问道:“钱呢?!” 余惜像是被他们吓到,缩着脖子小声道:“都…都被隔壁的崔叔叔抢走了…他…他说要去赌博和买酒喝,我要是不给…不给我就打死我…” “哎呀!!”余母一脸痛心疾首,瞬间就撕破了和善的面皮,尖声叫道:“你这个蠢货啊,他要你就给他钱啊!” 余惜说:“可是我不给他就会打死我…我真的很害怕啊…” 余母恨恨瞪着眼,粗黑的手指指着余惜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骨气的家伙!我看你还不如被他打死,也好过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别人的口袋!” 余惜瞪着眼,一副伤心欲绝又委屈的模样。 余父余母却毫不心疼,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到手的鸭子飞了,简直怄气得吐血。 余惜见状,假意无心道:“我看崔叔叔醉得有点儿不清醒了,说不准还没来得及用呢,要不…去抢回来吧…” 余惜声音虽小,咬字却清晰,也因而余父余母仿佛瞬间醍醐灌顶。 余母一拍手掌,眼底流露出精光和算计: 是啊,隔壁那个死酒鬼的儿子都不要他了,身体早就被喝垮了,威胁的话也就能吓吓余惜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妮子,她和余父两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酒鬼吗? 再说了,她们是去要自己的钱,理直气也壮,谁也拦不了他们。 说干就干,余母眼睛一亮,拽上余父,就要出门往隔壁去。 可刚要出门,余母忽然回头,目露凶光地看着余惜。 余惜淡漠的眼底微微一闪,面上怯懦问道:“怎…怎么了?” 余母威胁道:“在家好好照顾弟弟,你若是敢跑,别怪我撕了你的皮。” 余惜害怕地连连点头:“知道了…” 见状,余母满意了,和余父气势汹汹地奔着崔家去了。 余惜面上的怯懦渐渐消失,有些冷地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 余胜龙本想当起混世魔王,指使他这个没用的姐姐给他骑大马,可在看到她脸上的漠然后,余胜龙肥胖的身子抖了抖,有些气势不足地道: “你…” 余惜看向他。 余胜龙惊了一下,结巴道:“你!你让我骑大马!!不然我就告诉爸爸妈妈,你欺负我。” 提到余父余母,余胜龙腰也直了,说话也不结巴了,颐指气使起来:“到时候你不听话我就让他们打死你,再把你丢出去,被男人玩!” ! 啪! 余胜龙呆呆地偏过头,右侧瞬间火烧一样热起来,特别疼。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给了他一巴掌的人,作势就要大哭,余光看见余惜又举起了手,害怕得打了个嗝,不敢哭了。 余惜说:“你最好乖一点儿,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难看。” 余胜龙左右看看,没看到余父余母回来,瞥见余惜的眼神,他害怕得要命。 “你…你不能杀我…” 余惜轻笑:“放心,不是现在。” 余胜龙尽管已经十岁,却是个好吃懒做的,更不爱学习,因而反而迟钝、蠢笨如猪的他根本没懂余惜话里的深意,只以为余惜怕了、退缩了。 但他也不敢逞威风了,他总觉得他这个废物姐姐蛮渗人的。 另一边。 余父余母出门后见到崔家房门打开,而且里面有很浓重的酒味儿,又听到崔酒鬼的声音,本还有些退缩,可在听到他是在胡言乱语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崔酒鬼是已经喝醉了。 这简直天大的好机会。 他们一定要把自己的钱拿回来! 那可是几十万韩币啊!! 余父余母壮了胆,便走进了崔家的房门。 一走进去,各种味道铺天盖地,臭得人快要熏过去。 分辨着人声,余父余母找到了酒瓶中间快要不省人事的崔植勇。 余母抬脚踢了踢他,见他没反应,不由一喜。 “快点儿找钱!这贱人竟然敢拿我们的钱!真是活腻了!” 余父帮着余母在崔植勇身上肆意翻找着,将他的衣服几乎脱了个精光,最后余母在崔植勇臭烘烘的袜子里找到了藏着的厚厚一沓纸币。 余父眼睛一亮:“这肯定就是这酒鬼藏起来的钱!” 两人刚要拿着钱离开。 身后的人却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小偷!” 余父余母一惊,拔腿就要跑。 可崔植勇察觉到自己的袜子被脱下去了,钱肯定被小偷偷了,这下子十分酒醉就清醒了三分,想也没想就伸脚去踹。 因为地上乱七八糟堆了许多杂物,而又没有灯,余父被这一踹,直接拉扯着余母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的肚子被硬物硌到,痛到起不了身。 崔植勇从他们身后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见着这两个黑影,举起瓶子就往他们身上砸,酒瓶子爆裂开来,血腥味儿瞬间蔓延。 接下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混战,双方都觉得自己占理,借着黑暗无人瞧见,把对方往死里弄。 余惜站在门口,视力极好的她看着这个骗局,缓缓勾唇。 抬手,打了救护车电话。 事后,余父余母两个人更胜一筹,将崔植勇打得奄奄一息后,抱着钱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连余惜又跑了这件事都没来得及去追究,只顾着藏起来数钱。 余惜从楼梯拐角出来,见余父余母都进去后,她走进了崔家。 脚步轻缓到没有声音。 余惜按开手机屏幕,借着微弱的屏幕亮光在房子里照了照,最后看到了角落里还算完好的座机电话。 而崔植勇脑袋破了个大洞,淙淙流着血,模样恐怖。 余惜借用座机给崔东函打去电话,照样无人接听,随后转入语音信箱。 余惜压抑着声音里的惊恐,带着哭腔说: “东函哥哥…你在吗…” “…如果,如果你能听见,请原谅我没能阻止我的爸妈,他们见你不在,便偷了崔叔叔的钱,可崔叔叔酒醉根本打不过他们,最后被打个半死,我…我根本阻止不了他们…你知道的…我阻止不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东函哥哥” “但是为了崔叔叔的安全,我还是偷偷溜出来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相信崔叔叔会平安得到救治的,只是我没有能力承担崔叔叔的医药费…” “如果你听到了这条留言,就请给我回信吧。” “我的号码,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会等着你…” 情真意切地说完以后,余惜放下话筒,眼底划过一丝玩味。 大概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才姗姗来迟。 崔植勇,失血过多,想必救不活了吧… 听到楼下的救护车声,余父余母害怕极了,以为被人看见报了警,尽管知道这片是三不管地带,但是阵仗这么大,还是让他们心有余悸,毕竟他们心里清楚刚刚他们是下了怎样的死手,甚至将酒鬼的钱搜刮一空。 因为害怕而畏缩在屋里,所以他们也就没看到跟随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的余惜。 … 江南区某私人别墅。 别墅内只亮着微黄的壁灯,照亮了走廊的路。 走廊的尽头,空旷的观景台上,崔东函刚拒绝了车珉清的拥抱,口袋里的手机就传出一声震动。 车珉清礼貌地退开,看着崔东函避开他拿起手机走到角落。 崔东函身高180,身形瘦削,却比例极好,五官精致而清冷,眼神疏离略带厌世。 但车珉清却觉得,若他笑起来,定要比这世间的糖果都要甜。 车珉清轻抿一口葡萄酒。 朴迅羽以为崔东函已经做交换生出国,实际这不过是个崔东函为了摆脱他的幌子。 他一直待在自己安排的私人别墅里自学准备高考,当然,他会为崔东函请来优秀的私教。 最后崔东函会通过外国人选拔制度成功进入名牌大学,一切都天衣无缝。 偶尔在傍晚,车珉清会来这里和崔东函喝酒小坐。 之所以不常来,一是因为父亲对他的管控极为严格,已经到了随时报告行程的地步,因为他们要绝对完美没有污点的儿子,才能成为他的继承人和炫耀的资本啊。 想到这儿,他就不由皱了下眉。 他居然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能和夏昭这样一个不检点的烂人争夺继承权,他的父亲实在偏心得可笑啊。 这样怨怼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又消失。 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崔东函对他的靠近同样的抗拒,只是面对朴迅羽的霸道和任性,他显然装得更好,使得崔东函选择了他。 认识崔东函至今,如果说车珉清自己是刻意伪装的冷静,内心也会有恐怖的欲望,那崔东函就是从里到外的冷啊。 就像是一个冰冷却精美的器物,情绪起伏少得可怜。 可面对这样的崔东函,车珉清只要待在他身边,却能莫名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车珉清对崔东函没有什么生理欲望,只是为了抓住这丝温暖,才想将人牢牢困在身边。 崔东函听完语音信箱的留言后,清淡的眉略皱。 东函…哥哥? 余惜有这样叫过他吗? 不,没有,她连他的名字都很少叫过。 崔东函望着黑漆漆的天空,陷入一瞬沉思。 “怎么了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车珉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崔东函身边,和他相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语带关心地问。 崔东函头也没回,淡声开口:“帮我打笔钱去汉林医院吧。” 车珉清不问缘由,答应:“好。” 他想起,崔东函的父亲仍然住在汉林洞。 是他出事了吗? 又是谁联系的崔东函呢? 车珉清将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喝尽。 第13章 连环计(中) 余惜本打算缴手术费的时候表现出哀求的模样,这样她既不用给钱,之后崔东函问起来也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要得到崔东函的爱意值。 是的,她没有忘记这可是一篇双男主耽美漫画啊,所以她怎么可能只攻略一个呢。 得到朴迅羽的恨意值,崔东函的爱意值,这样才能圆满完成任务啊。 只是可惜,真正与崔东函的会面得等到他回国以后吧。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剧情早已经有所变动。 她走到护士站,刚开口提起手术费,护士就告诉她,手术费已经有人缴过了。 余惜诧异,速度这么快?看来崔东函已经收到了她的留言了。 远在国外的崔东函是委托的他的全能备胎车珉清代缴的吗? 余惜回到手术室外,拿起手机主动给崔东函发去简讯: 东函哥哥,是你托人给崔叔叔缴的手术费吗? 你放心吧,我一直在手术室外守着崔叔叔,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不用担心。 东函哥哥…你也知道了我爸爸妈妈伤害了崔叔叔对吗?你会怪我吗?可不可以不怪我? 一连发去三条简讯,余惜才放下手机。 另一边,车珉清走后,回到书房的崔东函,原本沉浸在习题中,可旁边的手机传来一声声震动,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崔东函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又是余惜。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频繁的联系,因为从前原主鼓起勇气找借口要了崔东函的号码后,却从没和他发过消息,崔东函就更不会主动联系原主了。 看完简讯后,崔东函仍旧没有选择回复。 波澜不惊的心底却泛起疑惑,在他离开前,饱受校园暴力的人,明明该汹涌地憎恶着他的漠视和见死不救啊,为什么现在要表现得这么软弱可欺、甚至十分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呢? 崔植勇的死活崔东函从来都不在乎,钱已经给了,活不活得下来都与他无关。 无论崔植勇是怎么受伤的,他也不在乎,所以对余惜,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的女儿,他不会有什么刻薄的态度。 崔东函靠在椅子上,神情微微有些放空。 发生了什么,让余惜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是因为他走后,郑纱栗对她的迫害加剧了吗?受不住的她只好迂回寻求解决办法,又恰好察觉到了朴迅羽是因为他而疏离郑纱栗,所以决定在他这个源头上使劲儿。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崔东函漠然地想。 他现在根本无法完全左右朴迅羽的想法和决定,难道她指望他给朴迅羽下达命令,让他保护她又或者阻止郑纱栗疯狂的行为吗? 崔东函黝黑的瞳孔盯着手机界面上和朴迅羽简讯联系的那一栏。 虽然他现在确实在借在意余惜的幌子吊着朴迅羽,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真正的帮她呢。 余惜,你的算盘…好像要落空了。 … 三个小时后,崔植勇被送进了icu重症病房。 余惜看了一眼,心想:他好像活不久了。 余惜倒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蜷缩着睡了一夜,一早就离开去了学校。 或许她该尽快找个能住的地方,或者是包住的地方。 第一次过的这么窘迫,竟然丝毫没有不适应。 余惜不禁嘲讽自己,果然都是贫民窟出来的人吗。 余惜走到校门口时,看见了正低头在本子上记录违规学生名单的车珉清。 余惜目不斜视,从门口走进去。 车珉清一直低着头,余惜本以为他没看见她,他却在她经过的时候叫住了她。 “余同学,早上好。” 余惜说:“早上好,会长。我想我没有违规吧?” 车珉清温和道:“确实没有违规,只是学校也是很注重干净和体面的,即使是校服,余同学也要爱惜和时常保持它的整洁。” 余惜微怔。 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发现自己的衬衫下摆确实有些污渍,像是血块儿凝固后的痕迹。 应该是昨天不小心蹭到了崔植勇的血。 她现在可以说是无家可归啊,一无所有啊。 哪有时间洗衣服? 余惜说:“谢谢会长提醒,我会记住的。” 车珉清好似叫住她只是为了提醒这件事,让她遭受周围学生的嘲讽和鄙夷,然后就轻飘飘地放她离开了。 余惜走进教室,教室里的人总是愿意为她停下手中的事情和交谈的声音,仿佛她是一个行走的开关键。 对此,余惜已经习以为常。 往座位上一看,便看见了主角都在,除了车珉清。 车珉清因为是学生会长且成绩优异,所以值日结束后常常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不来上课。 郑纱栗原本在和朴迅羽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奈何朴迅羽不耐烦搭理她,干脆低下头睡觉。 余惜放下东西在座位上安然坐下。 郑纱栗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向身旁的人。 神情一时变得精彩无比,几经转换好似变色龙,最后略带警惕地盯着余惜。 余惜问:“我们的交易你想好了吗?” 郑纱栗心中暴躁至极。 昨天她狼狈离开,丢尽了脸,事后想报仇,但只要一想到余惜的话,就让她生生没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真是可恨啊! 最后她请假回家,想尽一切办法要报复余惜,把她调查了个儿底朝天,本想拿捏她的家人来制裁她,却遗憾地发现那家人都是垃圾,根本不值得余惜留恋。 难怪她说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好了,现在更怕的变成她郑纱栗了,因为余惜该死的说的都是真的。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来上学她发现自己的座位被随意更改,也没有朝着余惜的桌子发火破坏的原因。 余惜烂命一条,她却不想被拉进泥沼子里一身污泥。 只是她怎么也吞不下那口气,难道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了? 要不然下毒毒死她吧,她恶狠狠地想着,反正爸妈就她一个独生女。 出事了难道不为她解决吗? 大不了就是接受一些更为严厉的斥责和惩罚罢了,比起长久地将狗绳套在脖子上,怎么看都是一劳永逸来得舒坦啊。 这样想着,郑纱栗思绪骤然通畅。 西八,为什么她早没有想到。 在家里下毒更方便吧,不然在外面把余惜杀了,会很快暴露而且善不了后啊。 郑纱栗隐忍憋屈的表情逐渐消失,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儿。 她像遇见了好姐妹似的,拉着余惜的手,笑着说:“我当然想好啦!我答应你,以后你就来我家给我补习吧!” 她这一堪称变脸的态度和行为震惊了教室里的人。 “什么啊,郑纱栗昨天经历了那样的屈辱,一晚上过去,居然决定和疯丫头握手言和了吗?” “郑纱栗被吓傻了吗?难道还真信余惜是撒旦之子,害怕会被诅咒所以决定妥协吗?太扯了吧。” “郑纱栗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啊西八,她疯了吗?” 质疑的声音尽管此起彼伏,但他们没敢太大声,毕竟他们仍以为郑纱栗是朴迅羽的未婚妻,再加上郑纱栗本人嚣张跋扈,他们就更不敢惹她不痛快了,毕竟郑纱栗对付人的手段他们可是有幸瞧过的呢。 西八啊,本来还希望郑纱栗能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疯丫头的呢,得让那个疯丫头吃尽手段和苦头才能出气啊。 谁料郑纱栗像中了邪一样。 郑纱栗正在心里为自己的计划暗暗得意,因而看余惜这张丑脸都顺眼了不少,演起戏来更是得心应手了不少。 郑纱栗拉着余惜起身,挽着她手,一脸亲密的模样。 “从今以后,余惜就是我郑纱栗的好朋友了,谁要和她过不去,就是看不起我郑纱栗,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郑纱栗说到最后,板起一张脸,嚣张的气焰让其他人想起了她欺负人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因而没人说什么扫兴的话,反而有郑纱栗的跟班笑眯眯说:“纱栗啊,我们是永远追随你的。” 跟班是昨天和郑纱栗一起的两个人,她们笑着拉着余惜的手臂,开心激动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余惜全程没有说话,此刻看着她们堆出来的笑脸,竟然觉得她们真是能屈能伸爱变脸的典范啊。 当然了,她自己也是。 “好啊,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前面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一张张虚伪的面孔和聒噪的话语吵得朴迅羽头疼。 他不耐烦地踢了前面的凳子,登时有女生惨叫声响起。 跟班中的一个女生被凳子撞到了小腿骨,痛得钻心。 郑纱栗皱眉:“你干嘛?” 朴迅羽说:“你们很吵。” 瞥见余惜那张同样虚伪笑着的面孔,朴迅羽觉得这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真是该死的碍眼。 对他永远是一张死人脸,对着真正在霸凌她的人却能在人群中笑得自如。 她是脑子里进水了吗? 余惜只以为朴迅羽一看见自己就是生理性的厌恶,在心里呼唤着系统。 404说:“朴迅羽恨意值-10,爱意值5。” 什么? 余惜有些诧异。 朴迅羽恨意值不涨反降也就算了,竟然还对她生了好感吗? 余惜失神地沉浸在思绪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视线长久的落在了朴迅羽身上,就像是看他看呆了一样。 在一旁的郑纱栗猛地攥紧了手,美甲几乎被她掰断。 余惜,竟然对朴迅羽有所企图吗? 然而只有正面看清了余惜视线的朴迅羽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在对着他发呆,视他于无物。 这让朴迅羽恼火至极,咬着牙道:“余——惜!” 余惜回神。 见朴迅羽一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模样,心里却镇定地想着: 情绪波动这么厉害,恨意值居然涨的这么慢,看来很多时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恰好这时,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回了座位。 余惜也转身坐了回去。 班主任走进来后,见站着的是朴迅羽和郑纱栗两人,不由语气恭敬道:“朴同学和郑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纱栗阴沉地看了一眼余惜后,在坐回座位上时瞬间变得友好乖顺。 而朴迅羽动也不动,盯着余惜后脑勺的视线仿佛要把她戳出个洞来。 他不动,班主任也不敢再问,正准备如常讲课,朴迅羽却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只是也没看黑板,仍旧时不时盯着前面的人。 班主任视若无睹,开始讲课。 然而今天这课注定上不安稳。 时间刚过去十分钟,令所有人诧异的是,那个疯丫头竟然明目张胆拿着手机逃课了,速度快得人没有反应过来。 班主任怒火中烧:“方才那是谁?” 见状,有人满怀恶意,意图火上浇油道: “呀,那个疯丫头余惜啊,竟然就在上课时间离开了,果然是不把班主任放在眼里吗?”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清晰可闻。 闻言,班主任眼里闪过恶毒的光。 朴迅羽望着前面骤然空了的座位,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待不住,抬脚跟了出去。 见到有人还敢这么不懂规矩,班主任本要狠狠地教训,却在看见是朴迅羽后表情错愕住。 “朴…朴同学是有什么事吗?” 朴迅羽脚步不停,语气阴森:“把刚刚那个说话的垃圾清理掉吧。” 班主任愣怔点头:“好,好…” 朴迅羽一走,郑纱栗就更待不住了。 一下子,教室里空了三个人,上课时间被耽误了一半,班主任只能在人走后阴沉着脸讲完了课。 余惜一口气没停,跑到校门口,用手机叫了一辆计程车。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车来以后,余惜开了后车门坐进去,却在要关门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拦住。 随后来人将她推到里面,自己坐了进来,拉上了门,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计程车启动,落后的郑纱栗来晚一步,气急败坏地跺脚,开始联系自己的司机。 车上,余惜皱眉看向旁边的人:“你做什么?” 朴迅羽说:“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下去。” 朴迅羽拧眉:“你是第一个敢命令我的人。” “哦,所以呢?”余惜不顾还在行驶中的车子,起身去开他那边的车门,“下去!” 司机担心安全,差点儿急刹车,却在后视镜里瞥到朴迅羽狠戾的眼神后没敢这么做,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开着车,并默默将车门锁上。 朴迅羽轻笑,一把将余惜压倒在沙发上。 “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种活着污染空气的人待在一起吗?” 余惜冷笑:“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朴迅羽说:“我说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余惜推开他,骂:“神经病。” 第14章 连环计(下) 汉林医院。 余惜赶到的时候,崔植勇的尸体已经被蒙上白布准备推进太平间了。 医生习以为常地开口:“节哀。” 余惜问:“怎么会突然病危?” 医生说:“病人昨晚失血过多,再加上长期酗酒,身体机能早就被严重破坏,昨晚手术只是吊了一口气。” 余惜神情似有难过,眼眸中带着泪光,她顾自呢喃:“东函哥哥一定会怪我的…” 朴迅羽皱着眉,陌生地看着余惜:“你很难过?” 朴迅羽看向被推走的尸体:“他是你谁?” 余惜垂着眼睫,低声说:“崔东函的父亲。” “什么?” 朴迅羽难以置信:“崔东函?你说的是崔东函?” 余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 朴迅羽有些激动地抓住余惜的肩膀:“你见过他了?” 余惜挣扎:“没有,你这么激动干嘛?” 朴迅羽暗自咬牙:“你确定没有见过崔东函?他爸死了也不回来看?” 余惜皱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朴迅羽冷笑:“刻薄?崔东函一声不吭离开,我没抓着他的父亲逼他出现都不错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一点儿不在乎他的父亲,死了都不回来看一眼,真是狠心啊。” 余惜激动反驳:“谁说的?!” 朴迅羽眯眼:“这么说,你果然见过他或者至少联系过他?” 余惜冷笑:“与你何干?!”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朴迅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崔东函这么在意这个疯丫头,现在他爸死了,怎么可能和这个疯丫头没有联系。 朴迅羽捉着余惜的手臂大力往外拖,他眉眼阴沉,手里给司机拨去电话。 余惜生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朴迅羽笑意不达眼底:“抓了你关起来,崔东函联系不到你肯定会出现的。” “他在国外做交换生!根本不可能回来!” “况且他根本不可能想见我!恨我还差不多!” 话落,余惜像是咬了舌头一样住口,一脸懊悔自己的失言。 朴迅羽捕捉到她的躲闪,“你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会恨你?” “不说的话,我就去把崔东函父亲的尸体剖了,看看死因。” 啪!余惜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骂:“你变态!” 朴迅羽顶着腮:“你说不说?” 余惜咬着牙,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挣扎许久,见朴迅羽作势要追去太平间,余惜好似妥协,麻木地说道:“因为他爸爸是我父母害死的…” 朴迅羽微微错愕,“你?” 余惜自暴自弃似的抬头看着他说道:“我父母丧心病狂,见崔叔叔酒醉,身边没人,起了歹意,在偷钱的时候被崔叔叔发现,双方打了起来,崔叔叔打不过,失血过多的躺在地上将近半个小时。” 她摇着头,满是自责:“都怪我,怪我没有拦住我的父母,才让崔叔叔撑不住离世了的。” 余惜眼中满是凄婉:“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崔东函又怎么会愿意见到我呢?” 朴迅羽看着她的泪眼,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疯丫头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脆弱的哭吧? 他满是恶劣的说:“是啊,你真是罪该万死。” 果然他看见余惜眼神错愕,身体瘫软,眼泪越发汹涌了。 他却血液鼓涨,变态的兴奋。 但另一种情绪还是压过了这种诡异的心态,他必须见到崔东函。 “犯错的人就该赎罪,你想办法让崔东函出现吧,否则你将永远活在地狱里的。” 余惜无助开口:“他怎么可能愿意出现呢?” “除非…除非…” 朴迅羽不耐烦追问:“除非什么?!” 余惜抖着身体说:“除非我的父母都下地狱为崔叔叔赎罪,他才会出现原谅我这个罪人之女吧…” 闻言,朴迅羽微微一怔。 他眯眼打量着失神的余惜,几乎看了很久。 “你说的对。”他赞同出声,“罪人不下地狱受尽折磨,受害者怎么会愿意走出来呢?” 他倏然抓住余惜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你会同意我让罪人下地狱的吧?” 毕竟为了见崔东函,也是没有办法了。 余惜望着他怔怔流泪,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 朴迅羽松开她的头发,把她丢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抬脚前,他听到余惜如飘絮一样轻的声音: “我会恨你。” 朴迅羽想要冷笑,谁在乎,但他竟然笑不出来。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说: “无所谓吧。” 朴迅羽离开后,余惜在地上坐了将近十分钟,才如行尸走肉般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回icu病房。 里面的护士正在收拾,认出余惜是刚刚那个老人的家属,便也没阻拦她走进来。 “女士,你只能在里面待15分钟。” 余惜麻木地点点头:“谢谢…” 门从外面被关上,病房里一片静寂。 余惜缓慢地走上前,将病房的窗帘拉上,病房里瞬间一片黑暗。 余惜靠着窗户,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 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来,紧接着越扩越大。 真是…太顺利了。 昨晚她在救护车到来前,毫不犹豫拿刀给崔植勇多增加了几道伤口,让他的血流得更欢了。 她打算的是崔植勇在被送进手术室前就失血过多死亡,但没想到他命这么硬,竟然撑过了手术,直到今天早上才死。 她一定要崔植勇死,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步,让朴迅羽知道一切。 不管朴迅羽会不会跟她来医院,她都会想办法让朴迅羽来的。 朴迅羽在意消失的崔东函,而她与崔东函关系匪浅,崔东函的父亲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朴迅羽一定会觉得她和崔东函有联系。 为了逼崔东函出现,他一定会逼她,那她只能被逼说出事实,崔东函根本不想见到她啊。 为什么呢?因为她该死的父母杀死了崔东函的老爸。 在余惜的有意引导下,她告诉朴迅羽要想见到崔东函必须要为他解决掉杀父仇人才可以啊,那样,崔东函才会愿意回到这个伤心之地,否则,他会永远消失,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人和事了。 一切的一切,全都顺理成章。 而朴迅羽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杀了她的父母,尽管她心里感激他,但是她明面上会永远恨着他的,一道“血海深仇”永远地横亘在她和朴迅羽之间。 这此后,她报复,她纠缠不休,她会更容易刷他的恨意值。 第15章 住进我家吧 [东函哥哥,崔叔叔…病危去世了。] 简短的几个字,崔东函却面无表情地盯了将近一分钟。 去世了吗? 崔东函瞳孔微微涣散,好像陷入了某种久远的记忆里。 小学三年级的他每天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从学校到家里往返,母亲死在垃圾旁边的那天正是他的生日。 从来没过过生日的他,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生日,只是偶尔在看到别人过生日的时候隐约懂了它的意思,明白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要庆祝生命的诞生。 在这样特殊的一天,他踩着积雪走在昏暗的巷子里,然后,撞到了母亲的腿。 看清母亲脸的那一刻,他被恶心吐了。 她的整张脸都烂了… 那一刻,他除了恶心外,还觉得晦气。 唯独没有伤心啊。 这个带他来到这世上,对他不尽养育之责,死了以后还要恶心他的母亲, 他真是一丝难过都没有啊。 崔东函逐渐回神。 看向屏幕,他第一次回复了对方:帮他找个殡仪馆吧,顺便将你收钱的卡号发过来。 父亲是跟母亲一样的存在啊,所以死了就死了吧,他会为他们善后的。 崔东函放下手机,又专心沉浸在高考习题里。 … 余惜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大门保安见到她,立刻就叫住了她,拿着一张1寸的证件照比对着她脸。 “是你,你叫余惜吧?车会长让你回学校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余惜敲门的时候,车珉清正握着钢笔在一堆文件上勾勾划划,见门口的光被挡住,他合上文件放到一旁,抬头看向来人。 他开门见山道:“余同学,很遗憾再次见到你,因为你的违规,不仅要耽误我的时间给你处分,更是让学校的规章制度削弱了它该有的威严。” 他的神情严肃,直直看着余惜。 余惜说:“事急从权,便没来得及请假,当众逃课是我的不对,我愿意接受处分。” 车珉清挑眉。 他还以为她会急声辩白,露出那幅讨人厌的咄咄逼人的模样呢。 “既如此,打扫厕所便再加一周吧。”车珉清微笑,“你同意吗?” “好。” 话已经说完,车珉清拿起钢笔:“回去上课吧,我还有事要忙。” 见余惜听话地离开,原本该重新凝聚的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车珉清能感受到,她情绪的低沉。 真是…有点儿好奇呢… 他沉思几秒后,放下了钢笔,拿起手机给自己的人打去一个电话。 那边迅速接通:“代表?是有什么事吗?” “帮我查一个人的行程。” 余惜回到教室后发现她旁边和身后的位置是空的,也就是朴迅羽和郑纱栗都不在。 这一下午,除了班主任总时不时用严厉的语气找她茬以外,倒也算平静地上完了课。 放学后,教室里的学生勾肩搭背,一哄而散,除了几个还在化妆的女生外,就剩在写作业的余惜。 “切,装什么啊,为什么不回家写作业?非要在学校装出一副刻苦努力的模样,指望得到谁的夸赞吗?” “就是啊,真是够装的啊。” “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是不是为了省电费,所以才不肯回家写作业啊。” “咦~真是汲汲为营的蚂蟥啊,果然她这种靠社会关怀对象制度才能进学校的人,只能拼命地利用学校的一切资源啦。” “呵呵呵,今天郑纱栗不是才宣布她是她的好朋友吗?郑纱栗怎么这么小气,都不施舍个免费的杂物间给她住住,这样这些开销都可以省了啊。” 那几个女生笑坐在一团,边化妆边背后吐槽余惜,似是觉得她听不见,又像是觉得听见了也无所谓。 正聊得聚精会神的她们,丝毫没发觉身后有危险靠近。 直到她们被从天而降的臭水和垃圾弄脏了精心捯饬的妆发时,她们才发现身后神情阴沉的郑纱栗。 原本的尖叫生生从喉咙憋回了肚子里,她们惴惴不安地看着郑纱栗,讨好道: “纱…纱栗啊,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郑纱栗一把将手里倒空的垃圾桶丢到她们身上,冷笑:“不回来怎么会知道你们敢背后编排我的是非啊?” “纱栗,对不起!”女生联想到郑纱栗的残忍,表情已经快哭了,“我们没有故意说你的不是,我们只是…只是在说那个疯丫头而已,我们是绝对尊敬你的,你不要生我们的气。” 郑纱栗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哦?这么说我早上说让你们不要欺负我朋友的话没有听进去喽?” 她一脚踹在女生胸口,吼道:“你们竟敢对我阳奉阴违!” “看样子我要狠狠地惩罚你们才行啊。” 她阴戾的目光扫过剩余几个女生,她们瞬间就瑟瑟发抖起来,不顾身上的脏污,毫无形象地哭求起来:“纱栗,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求求你!” 她们知道郑纱栗的手段,她们的家世比不过郑纱栗,而且她背后还有未婚夫朴迅羽的存在,她们更是不敢和其抵抗了,此刻不小心惹怒了郑纱栗让她们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郑纱栗会突然回来,她们就不刻意嘲讽余惜了,还作死地提到郑纱栗的名字。 其实大家都没把郑纱栗会把余惜当好朋友的话当真,毕竟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自降身份认丑小鸭为好姐妹,但没想到郑纱栗会为那个疯丫头生这么大的气,现在她们真是后悔莫及得要命。 郑纱栗却丝毫不听她们的求饶,冷声道:“等着迎接你们的地狱吧。” 她冷笑一声,便像踩垃圾一样踩过女生的胸部,不管她如何尖叫,珍珠鞋的厚鞋跟狠狠地蹂躏了几下后,她才朝着余惜走去。 她回来确实是为了余惜回来的,虽然这打乱了她回家的健身时间,但为了自己的计划,她不得不忍耐。 而且今天在知道余惜对朴迅羽有企图后,她便恨不得直接一刀捅死余惜。 崔东函是这样,余惜也是这样,贫民窟的臭虫总是想一步登天,真是可恨! 最后,她还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才压制住了那股暴躁。 为了早日除掉余惜,她必须加快计划的完成。 这些碍眼的家伙都该去死。 只是没想到,一进教室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群在她脚下卑躬屈膝的贱货竟然敢背后编排她,这实在让她怒火中烧。 她绝不会放过她们! 当然,她们以为她是为了余惜出头,这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她和余惜的关系在明面上越好,到时候余惜死了就没人能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想着想着,郑纱栗越发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不禁露出一个如罂粟般甜美的笑容来,对着余惜说:“余惜,我能邀请你来我家住吗?” 余惜原本一直心无旁骛地完成课业,在听到郑纱栗的声音后,说:“我们可以在学校补习完再回家。” 郑纱栗咬着如血般鲜艳的红唇,为难道:“不行的,余惜,我爸妈对我的管控极为严格,是不会允许我在外面久待的。” “而且我每天都要喝一杯妈妈泡的牛奶,才能打起精力学习。” “还有好多好多…”郑纱栗神情讨好道:“为了能更好的帮我补习,你就答应我吧。” “这样我们就能每天一起上下学啦~”郑纱栗蹲在余惜桌子前,晃了晃她的手,一脸姐妹好的模样。 余惜看着她此刻有些纯真的模样,暗道比起刻薄的模样顺眼太多。 她状作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只能在郑纱栗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住哪儿呢。 住到郑纱栗家里,意味着她就可以频繁地和主角打交道了。 第16章 郑家 装饰精美、充满少女粉红气息的豪车上,郑纱栗拉着余惜的手,心有试探道:“惜惜啊,你和朴迅羽很熟吗?” 郑纱栗过于亲密的声音吸引余惜收回看窗外的目光,余惜摇头:“不熟。” 郑纱栗低着的眉眼阴暗一瞬:装什么装。 她甜腻腻的声音疑惑道:“不会吧,今天朴迅羽可是追着你跑出去了,你们去干嘛了啊?” 像是怕引起余惜的反感,她继续补充道:“你也知道的,我是朴迅羽的未婚妻,所以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一下他的行踪,我总得为我的婚姻幸福做打算吧,万一他在外面乱搞我也能有所应对不是?” 然而郑纱栗的问题仿佛使余惜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郑纱栗暗暗想着,余惜肯定没从朴迅羽那里得到好脸色吧,所以现在只要一提起就止不住地难过。 她不由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朴迅羽欺负你了?” 她无比希望从余惜嘴里听到朴迅羽是如何虐待她的。 但是余惜只是沉默几秒后说:“不是。” “是我朋友的父亲去世了。” 郑纱栗疑惑:“朋友?什么朋友?” 朴迅羽竟然和余惜有共同好友吗?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突然。 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让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声音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不会是…崔东函吧…” 余惜点头:“是的。” ! 郑纱栗猛地坐直了身体,难以自控道:“什么?!” 余惜震惊地看着她,假装不知其中的缘由,问:“你怎么了?” 这回,郑纱栗装不下去了。 要说对着余惜,她还能忍着恶心和她装好姐妹,那么崔东函,绝对是她此生最恨不得大卸八块的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恶心和愤怒就一齐涌了上来,让她想吐。 余惜见她心情不好,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唇角。 一直到车子开进郑家地下车库,郑纱栗始终都是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连面对余惜该有的伪装都忘了做了,踹开房门就回了卧室。 于是郑家保姆全英兰看到余惜这么个被小姐带回来的陌生人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对方。 毕竟小姐有极其变态的控制欲和强迫症,要是随意改变了她的布局或者动了她的东西,都是会遭受很严厉的惩罚的。 余惜看出她的为难,主动说道:“是纱栗邀请我来住下的,她现在心情不太好,你可以等一会儿再去问她。” 见对方这么说,全英兰心里瞬间有了底,既然是小姐的客人,那就先把人请进来好生招待着,到时候再去问小姐怎么安排好了。 余惜被引着走进别墅,坐到昂贵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行动间却并没有出入豪宅的局促。 全英兰微笑问:“小姐您要喝点儿什么?” 余惜站起身说:“一杯白水就好,谢谢。” “不客气的,您请坐。” 不一会儿,白水就被倒好端到了余惜的面前。 “您先休息一下,我需要去厨房准备晚餐,六点半先生和太太回来后就可以正式用餐。” 说着,全英兰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进口水果出来招待余惜。 余惜全程礼貌谦和的道谢,赢得了全英兰的好感。 六点半,门口准时响起了门铃声。 全英兰匆匆放下手中的事情,往门口走去。 刚走出厨房,就听到楼上房门打开的声音,她顿了顿,恭敬道:“小姐。” 洗了澡又护了肤以后的郑纱栗心情平和多了,想起了被自己忘在客厅里的余惜。 不管怎么说,她的计划还是要进行,至于崔东函那个贱人,等他回来了她再扒了他的皮。 此刻听到门铃声,她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啊。” 其实前后不过几秒,不耽搁时间,反而是如果她没有向小姐打招呼,会遭到她恶狠狠的训斥,认为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全英兰也不敢反驳什么,喏喏应了就去开门。 郑纱栗踩着拖鞋走到余惜面前,浅浅露出一个微笑,歉意道:“对不起啊惜惜,我每天都有固定的健身和护肤时间,一到点儿我就只顾着做这些去了,竟然把你忘在了外面,你不会怪我的吧?” 为了不让笑出来的法令纹变深,她嘴角的弧度很浅,努力从眼睛里挤出虚假的笑意,试图让自己看着和善一点儿,但实际上她这副样子不伦不类,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虚伪。 不过余惜笑了笑说没事,并没有揭穿她。 郑纱栗立刻要好似地挽住了她的手,看到进门的父母,她立即开心道:“爸爸妈妈!” 郑父严肃的面孔微缓,可在看到女儿身边一脸寒酸的余惜时,舒展的眉头又皱了回去。 郑母穿着得体雍容,脖子上戴着价值不菲的珠宝,看样子是刚参加了什么活动回来,面对贸然出现在家里的余惜,她维持着良好的教养,开口问:“纱栗,你身边这位是?” 郑纱栗看见爸爸眼底暗藏的不喜,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一家人啊,对贫民窟出来的垃圾本能的厌恶。 听到妈妈的询问,郑纱栗顺势介绍道:“爸爸妈妈,她是余惜,是我以后的私教老师。” 余惜低头谦虚道:“老师不敢当,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纱栗提高成绩。” 郑纱栗笑容微顿,“是啊,余惜成绩可好了,她说可以帮我把成绩提高到班级前二十呢。” 郑父轻蔑地扫了一眼余惜,就坐在了沙发上,“是吗?纱栗,你怕不是被骗了吧。” 全英兰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给先生和夫人倒了杯茶。 郑母顺势也坐到郑父身边,听到自己先生的话,好似感到抱歉,看向余惜温婉道: “这位同学你别介意,纱栗爸爸过去请了许多国内顶尖的名师来帮助纱栗提高成绩,只是最后都不怎么理想,以致于有些泄气的纱栗爸爸才会对你有所质疑。”她拍了拍丈夫的手,说话的时候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看起来夫妻感情深厚。 郑父仍旧是冷着一张脸,神情中有些傲慢:“即使是纱栗的朋友,想要成为纱栗的私教老师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毕竟没有谁可以靠着攀关系白嫖。” 这话就差没对着余惜骂她是个欺骗了郑纱栗感情的白要饭的乞丐了。 郑纱栗假模假样制止了一下:“干嘛要这样说我的朋友啊爸爸!”心里却对爸爸嘲讽余惜的行为点了一万个赞。 余惜眉眼微垂,眼底闪过戏谑。 她抬眼,从容地弯了下唇:“叔叔说得对,我实在惭愧,我的成绩只是年级前十而已,还没有进入年级前三,是我不自量力了,竟敢托大想要帮助提高纱栗的成绩。” 这话一出,郑父傲慢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来,显得有些阴沉。 一旁的郑纱栗更是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年级前十,已经是光羽高中无上的光辉了,更何况余惜一个社会关怀对象都考进了年级前十,而高高在上的她却向来都是吊车尾的成绩,这样说出来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她的爸爸又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余惜的实力呢? 该死,余惜这臭婊子,是故意这么说,想要炫耀自己的好成绩吧,她就说余惜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补习,一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报复她,从成绩上打压她的自信心吧。 郑纱栗因为略略有些扭曲的表情导致护完肤顺滑的脸蛋瞬间皱成难堪的一团。 而郑母似乎教养和素质极好,神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反而能有些惊讶地看向余惜,夸赞说道:“我从来不知道纱栗身边竟然有你这么优秀的朋友,真是我们纱栗的福气呀。” 郑纱栗脸扭曲得更狠了:“妈妈!” 郑母笑着看了她一眼,并没理会,依旧笑着对余惜说:“我们纱栗什么都好,就是学习上怎么都不开窍…” “妈妈!”郑纱栗咬牙,“你饿了吧,还是快点儿开饭吧。” 郑母轻轻蹙眉,不是很赞同地看着她:“妈妈在和客人说话,你怎么可以随便打断大人的话,这样很没有礼貌。” 郑纱栗想开口反驳,可想到爸爸对妈妈的爱护,她就不敢开口了,一时气不过,便又抛下余惜一屁股做到了餐桌上。 郑母严肃的神情这才慢慢收敛,变得和刚刚一样温和,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真是抱歉啊,纱栗被我惯坏了,没想到她还能结交到你这样优秀又肯帮她上进的好朋友,我真是感到十分的欣慰。” “希望你以后能尽心帮助我们纱栗哦。”她期待而又真诚地笑着,眼睛微弯,仿佛一个在向你撒娇的俏皮小女生,她的年龄并没有为她的这个表情带来违和感,反而意外地惑人。 余惜回以一笑:“伯母放心好了,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 第17章 金母的心病 餐桌上,一直只有郑母和余惜偶尔的对话声,多是郑母招呼余惜吃好,然后余惜道谢。 不知道餐桌上其他人吃的怎么样,郑纱栗却早就不耐烦了,嚼了几口素菜就想摔碗。 因为她想起了今天是和朴家一周一次的聚餐,可是因为朴迅羽单方面取消了联姻,导致这种拉近关系的聚餐也不了了之。 只要一想,她就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这么多年的努力怎么可以就这样轻飘飘的浪费啊! 砰! 郑纱栗没控制住情绪,手里的碗狠狠砸到了桌子上。 郑父立即拧起眉:“郑纱栗,你的餐桌礼仪呢?” 郑纱栗难受地说:“爸爸,我吃不下!” 她有些想毫无顾忌地撒泼耍赖,让爸爸妈妈去求朴家,好挽回她和朴迅羽的联姻,但是余光一下子瞥到脸上好似带着担忧的余惜时,她就生生憋住了那股冲动。 她可不想在讨厌的人面前丢脸,况且朴迅羽和她解除联姻的事情根本没有张扬,要是她这样一闹,不管不顾的说出来了,余惜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郑父自然明白了女儿突然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竟然能惹得朴迅羽取消了从孩童时期维持至今的联姻。 郑纱栗瘪着嘴,内心疯狂地想要摔东西。 郑母见状,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她的碗里干干净净,显然比郑纱栗吃的还少。 全英兰上前递上漱口水,端着小盆等夫人漱完嘴把脏水吐出来。 除了余惜,郑家人都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因为这种礼仪能显示出自己高贵的身份而显露出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郑母漱完口后,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红唇,对郑纱栗道:“跟我来。” 说完,她站起身,歉意地看了一眼余惜,表示自己要提前离开餐桌。 郑纱栗立马跟了过去。 餐桌上便只剩下两个人,郑父不喜欢和余惜这样的家伙待在一起,他也不屑于维持在外的涵养,懒得看一眼,便去了书房。 全英兰有些同情的目光瞥向余惜,却见后者丝毫没有尴尬和难堪,即使主人家走了,也能闲适和从容地一口口吃着饭。 全英兰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见过贫民窟出来的孩子,从来都是局促且自尊心极强的,就算有的孩子装的再怎么冷漠,但遇到这样的场景,也会露出几分孩子气,涨红了脸,亦或是眼底藏着不加掩饰的野心,势要翻身打脸的那种。 可余惜却完全不是这样,仿佛就是富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似的。 余惜抬头,对这个打量了自己许久的保姆微微一笑:“让您见笑了。” 全英兰立即回神,笑道:“您是客人,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余惜笑了下,没再接话。 全英兰忍不住掐了下手,她还以为余惜会继续谦让说自己身份卑微之类的,好表示对她的尊重,毕竟再怎么说,她虽然是一个保姆,却也是为郑家工作了十多年的保姆。 出门在外,她虽然谦虚自己是佣人,却没有人真的把她当佣人看。 这一刻,她觉得,余惜只是更有礼貌些,骨子里似乎和这些权贵没什么区别呢。 不管全英兰如何腹诽猜测她,余惜十分满意地用完了一顿饭。 见全英兰收拾,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浅笑着:“麻烦了。” 全英兰也维持着你来我往的礼仪,说了声应该的。 余惜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单词本背了起来。 毕竟没有主人的安排,她似乎只能待在客厅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后,她的单词本都已经背完了,身后终于传来了动静。 余惜回头一看,竟是精心打扮过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的郑纱栗,和补了口红的郑母。 两人见余惜回头,郑母先笑道:“吃饱了吗?希望我们的晚餐没有亏待你。” 余惜摇头:“晚餐十分美味。”她有些俏皮地摸着肚子:“我都吃撑了。” 郑母微怔,随后一笑:“小惜还真是可爱呢。” 跟在身后的郑纱栗自以为没人看见,嘲讽地瘪了下嘴唇: 饿死鬼投胎,估计她八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好的东西,早知道过去就赏她点儿泔水,估计也能当成山珍海味吧。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郑纱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直到郑母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她才回神。 郑母说:“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的朋友叫你好几声你都能走神忽视。” 郑纱栗顶着母亲严厉的目光,身体瑟缩了一下:“对不起,妈妈,我刚刚没听见…”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 郑纱栗这才看向余惜,“惜惜,你不会怪我的吧?” 余惜自然不会,她善解人意道:“纱栗想必是太累了,我本来想问问你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我来给你补习,但是现在看来,好的睡眠对你更重要。” 郑纱栗只觉得余惜道貌岸然的模样真可恶,不过她还是笑道:“反正你都住在我家了,不用着急的,我们明天再开始也是一样的。” 余惜点点头:“那好。” 郑母对全英兰说:“去楼上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然后将纱栗没穿过的衣服,以及新送来的衣服挑一些浅色的放到衣柜里。” 郑纱栗又想尖叫了,最近外面送进来的好几件衣服她喜欢的不得了,都还没来得及穿呢,就被妈妈这样送给了一个穷酸鬼。 她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自我安慰地想着:反正余惜都要死了,让她生前穿点儿好的就当积德了。 郑母心知肚明女儿的想法,但她却假装看不见,在交代完后,便对余惜说: “我们是很尊重老师的,你能无私分享你的学习方法帮助纱栗我真的很感动,所以希望你安心地住下来,有不顺心的地方都可以和兰姨讲的。” 余惜感激道:“谢谢伯母。” 郑母说:“我和纱栗出去有些事情,小惜你随意就好了。” 余惜眼睫微眨,“好的伯母。” 一阵轰鸣声响起,郑母和郑纱栗便消失在视野里。 客房一直都有打扫和整理,所以全英兰不用费什么心就将其收拾好,随后余惜跟着全英兰来到客卧后,全英兰便出去按太太的吩咐拿衣服去了。 余惜拉开窗帘,偌大的落地窗外黑漆漆一片,这里是豪宅区,每栋别墅相隔了好几百米远,空旷的场地上游乐设施齐全,高尔夫球场、赛车场…空地上用各色绿植花卉装饰,草地延伸之外处波光粼粼,好像还有一片浅湖。 而在这片巨大的园区北方正中央,隐隐有一座巨大的庄园,是豪宅区面积最大的,仿佛一个隐身蛰伏的巨兽,略显诡异渗人。 叮铃铃—— 客厅的内线电话响起,一双保养细腻的手将它接起,随后响起一道有些激动的声音:“是迅羽回来了吗?” 那边的门卫尴尬地顿了一下,“夫人,不是少爷,是郑家的夫人和纱栗小姐。” 金艺惠轻皱了下眉,一下子就明白她们是来干嘛的,脸上没了欣喜的神色,“将人带进来吧。” “是,夫人。” 郑纱栗看着这座极尽奢华气派的别墅,心中的野心如火一般熊熊燃烧,她长这么大就是要成为这座庄园别墅的女主人啊,不然人生有什么意义。 她咬了下唇,要是朴家有个小儿子就好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只能巴巴地去求朴迅羽这个死gay回心转意。 一位年轻女佣领着郑母和郑纱栗一路经过小花园、游泳池、豪车展览车库…随后又穿过迂回的走廊,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倒映着三人纤细的身影。 直到快要走到正厅的时候,年轻女佣快走几步,郑母和郑纱栗步子随之慢了下来,然后听到女佣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夫人,客人到了。” 随后就是一阵轻幽缓慢的脚步声,一个身姿窈窕、披着白色披肩的女人走了出来。 郑母未语先笑,主动迎上前:“迅羽妈妈。” 金艺惠说:“纱栗妈妈,快进来坐吧。” 她波光潋滟的眼睛看了眼郑纱栗,见后者眼珠隐晦地转动,似在找什么人,她便笑着说:“纱栗是来找迅羽的吧?” 郑纱栗的脸非常适时地红了起来,在长辈面前显得十分乖巧:“艺惠阿姨,不是的,我和妈妈是来找你的…” 金艺惠面容微微讶异:“找我?” 郑母接过话头,“是的。” 她温婉的笑容顿了一下,显然欲言又止。 金艺惠心中不动声色地猜测着,脸上却坦然的模样:“你有话就直说吧,纱栗妈妈,何必讲究那些虚礼呢?” 郑母说:“是这样的,其实我有些苦恼最近知道的一些消息呢。” 金艺惠挑眉:“哦?是什么?” 郑母靠近金艺惠耳语道:“艺惠啊,其实这件事和你有关,我知道最近你一定很烦恼吧,丈夫总是不在家,儿子也不理解你…” 金艺惠柔美的笑意瞬间消失,盯着郑母的目光有些锐利:“你…” 郑母却拉过她保养极好的手拍了拍说,“我知道的这些消息,对我来说只是徒增烦恼,不知道该不该传播出去,但如果告诉了你,或许是极大的帮助呢。” 金艺惠淡淡抽开手,“纱栗妈妈还是有话直说吧,我不喜欢打哑谜的人。” 郑母温婉弯唇,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红杏出墙。 金艺惠目光微凝。 郑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听说朴会长在外面费时费力养了一朵娇花,且护得紧,以至于传出不好的传闻,说这朴家是不是要变天了…” 说到这儿时,郑母已经看到金艺惠死死捏紧了手,毕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朴树俊允许外面彩旗飘飘,却绝对不会让其闹到家里来,更不可能有换女主人和继承人的想法,可现在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甚至已经有人说金艺惠要被外面的女人取代了… 这怎么能不让金艺惠苦恼和难过… 郑母没停顿:“由于朴会长护得太紧,许多人想查都无从下手,可我却侥幸得到了一些消息,朴会长那朵娇花似乎有别的护花使者…” 金艺惠的手指猛地松开。 郑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而朴会长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她抬手将金艺惠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定定地瞧着她:“你说朴会长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那朵娇花一定会被狠狠地踩进泥里吧?” 金艺惠向来柔弱的小鹿眼此刻竟然露出一种刻薄的凶光。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可以没有真爱,但绝对不允许背叛。” 郑母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外面的野花一旦偷到的肥料多了,便会大肆蔓延,危及到家里花卉的成长,所以遇到这种杂草杂花,当除则除,千万别觉得它弱小无害,待它登堂入室了才想着出手,那可就晚了。” “不过好在,为时未晚,而我这里刚好学了一些除花的方式,或许能帮到您。” 金艺惠嘴角抿出一个轻蔑的笑:“你说的对,那些野花确实碍眼,过去是我太轻视和纵容了,我早该把这些连根拔起。” 郑母见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是一封鼓鼓的信封。 里面的东西会成功帮她解决掉这些烦恼,就看她有没有那个魄力和决心了。 金艺惠迟疑一瞬,就接了过去。 郑母展颜一笑:“时间也不早了,夫人如果还想要知道一些花卉的知识,可以联系我。” 金艺惠点头。 离开后,郑纱栗不解道:“妈妈,你为什么没有和艺惠阿姨说联姻的事情?” 郑母随意道:“我已经说了。” “说了?”郑纱栗绞尽脑汁,只记得什么野花野草什么的,哪里说了。 车外夜色如墨,郑母温婉的面容在阴影里显得有些诡异,郑纱栗想追问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 妈妈才是最可怕的怪物吧,哪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戴着一张面具活着啊… 郑母说:“放心吧,你联姻的事情我有七分把握成功。” 另外三分,就看金艺惠这个软弱的白痴插手自己丈夫私生活的决心有多大了。 事情成功后,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金艺惠自然就和她站在了同一战线,若这个联姻的事情到时候她推脱不办… 她就会告诉朴树俊,他的妻子是如何嫉妒并打破他在外面美好的幻想的。 真是可笑啊,朴树俊这种人,坐到如此高位,竟然会心软到想要和贫民窟出来的垃圾产生感情,并孕育生命。 若不是担心朴迅羽失去继承人的身份,而纱栗又绝无法等到朴树俊的杂种长大,她也不会掺和进这滩浑水。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无上荣耀啊。 郑母眉眼间溢上浅浅的愉悦和兴奋。 第18章 火灾 [东函哥哥,叔叔的后事我已经托人去办了,你不用给我钱的,能帮到你忙我就很开心了。] … 余惜并没有立刻就穿上那些新衣服,毕竟她只是来暂住,以私教的身份。 况且,那些新衣服,无一例外都在向人突显自己是有钱的千金大小姐的气息,并不符合她的品味,两人的身材也不一样,就更不可能穿了。 看起来细心温柔的郑母却连这一点都没想到,似乎也是演技派呢。 余惜和郑母在餐厅相遇,郑母习惯性勾起唇角:“小惜,来吃早餐吧,一会儿和纱栗一起去学校。” 余惜说:“谢谢伯母。” 郑母将三明治和牛奶推到余惜面前,“以后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就当是自己家就好了。” 郑纱栗此时也走了过来,看起来精神饱满,“早上好啊,惜惜。” 昨天听到妈妈说联姻大概率会成功的承诺,她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 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等待成为那座庄园女主人的那一天。 余惜从善如流:“早啊。” 简单吃过后,两人就坐车去往学校了。 车珉清依旧站在校门口,尽职尽责地检查学生的校服穿着和迟到情况。 郑纱栗主动向他打了招呼,宛如一个迷妹:“珉清啊,你今天真的帅爆了。” 实则她的眼底满是戏谑,心里根本瞧不上车珉清这样古板又严厉的人,学生会长有什么了不起,根本就是狐假虎威嘛。 车珉清只淡淡点了下头,见到被郑纱栗挽着手臂的余惜时,他目光略顿了一下,就错开。 高三a班在走廊的尽头,余惜和郑纱栗坐电梯上楼后,走廊里堆积着打闹的男男女女。 毕竟早课还有半小时才开始。 郑纱栗一脸不耐烦地经过这些人,结果下一秒就被从侧面倒退着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 要不是拉着余惜,郑纱栗可能就要毫无形象地摔倒在地了。 郑纱栗站稳身形后,就是一声怒斥:“西八!你没长眼吗?” 罪魁祸首慢悠悠转过身,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表情,“不好意思,没看见身后有个人。” 郑纱栗轻蔑:“夏昭?” 夏昭插着兜:“是我。”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余惜,目光玩味起来,凑近她问:“没忘记我吧?没想到你也是光羽的。” 余惜偏头,不看他栗色碎发下流转的目光,“我不认识你。” 夏昭轻笑一声:“不认识我没关系,现在你认识了。” 郑纱栗满脸狐疑:“你们认识?” 夏昭说:“你没看见吗?我们才认识。” “呵。”郑纱栗暗自咬牙,余惜竟然跟这个贱种纠缠不清,真是没想到啊。 要知道,朴迅羽最是讨厌夏昭这种私生子了。 要是让他知道,不管余惜和他什么关系,都会被他厌弃的吧。 郑纱栗愉悦地挑了下眉,只觉得一切事情都如此顺利。 她慢悠悠走到余惜身边,探究地看向夏昭:“你不会喜欢我们惜惜吧?” 夏昭看了面无表情的余惜一眼,倒是有些诧异:“你们是朋友?” 郑纱栗没好气:“不然呢?”说着她整个人贴在余惜身上,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我俩可是最好的朋友呢。” 夏昭语气不明:“是吗?” 郑纱栗追问:“所以你还没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惜惜呢?” 这时余惜开口道:“纱栗,要上课了,我们先去教室吧。” 郑纱栗怎么可能答应。 她必须亲耳听到,还要让外面的其他人都知道,夏昭和余惜的关系。 这样,不出一天,两人的关系就会被传烂了,到时候朴迅羽听到,一定会觉得余惜是个可恶的拜金女吧。 夏昭却仿佛洞悉了郑纱栗恶毒的心思,只模棱两可地对余惜说了句:“我和惜惜也是好朋友呢,对吧?” 余惜不理。 夏昭也不气,只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们下午见哦。” 郑纱栗恼火夏昭这个私生子果然生得狡诈阴险,根本不上她的套。 余惜没再管走神的郑纱栗,自己走回了教室。 朴迅羽的座位空空荡荡,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余惜刚坐下,郑纱栗后脚就跟了进来,语气埋怨:“你怎么不等我啊。” 余惜翻开课本,头也没抬:“想着你会不会还有事,就先进来了。” 郑纱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看了眼朴迅羽的座位,不禁咬牙:朴迅羽到底干嘛去了! … 两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高大男人推开门走进一间豪华套房。 窗帘被房间里的主人紧紧拉上,视线里一片漆黑,唯独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烟味儿。 两个男人隐约看见沙发上背对着他们坐的身影,小心开口道:“少爷?” 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应:“嗯。” 朴迅羽揉了揉宿醉胀痛的额角,眼底浮现几缕红血丝,显得他有些阴鸷。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漫天的大火从那间房子几乎蔓延到整座楼,消防队根本赶不过来。 直到那间房子烧得彻底漆黑,火势渐灭时,他们才避开人群上去检查,房间里有两具明显焦黑的人骨,但他们四处检查,并没有发现调查中那个小孩的尸体。 这时,朴迅羽问:“确定万无一失吗?” 两个男人重重点了点头,默契地抛开那点儿错漏不谈,一个小孩儿能做什么? 要是他们说出来,少爷嫌他们办事不力的话才是倒大霉。 朴迅羽点了根烟,黑暗中唯余指间一点儿猩红火光,“成功了就好…” 他声音几近喃喃,转瞬随着烟雾消散了。 两个男人转身离开,动静极轻地关上门。 “嘟—嘟—” 沙发上传来一阵震动,朴迅羽眼神聚焦了片刻,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朴迅羽没立刻去接。 直到他抽完手里的那根烟,电话已经响了两三遍了。 朴迅羽一把抓过手机,走到窗户前骤然拉开窗帘,伴随着他不耐烦的声音: “你最好有事。” 透亮的天光瞬间洒满房间每一个角落,朴迅羽裸着的上半身一览无遗。 肩宽腿长,身材无疑极好。 电话那头的人被朴迅羽的语气冲得一愣,随后有些委屈地开口:“我是妈妈啊,迅羽…” 朴迅羽不想回答。 金艺惠只好继续说:“昨天你一天没回来,我很担心你的安全,不要总一个人深夜去赌车了,很不安全的…” 朴迅羽轻嗤:“金女士,你知道为什么朴会长宁愿情人一大把,也不肯再和你睡在一起吗?” 金艺惠呆愣愣地噎住。 “因为你很烦,很天真,还爱多管闲事。” 金艺惠被说得哽咽:“对不起…” 朴迅羽却不想听她的哭诉,只是冷冷道: “为了避免你消息闭塞,就由我来说给你听吧。” “你知道你的位置正在被觊觎,而我继承人的身份饱受威胁吗?” 金艺惠吃惊:“迅羽…你…你怎么会知道?” 朴迅羽说:“看来你是知道了。” 朴迅羽眸光深远地俯视着楼下,语气冷酷得像一个刽子手: “除掉对方,你做得到吧?” “我…我…”金艺惠几乎合不拢嘴,泪珠一颗颗沁出。 朴迅羽心想,朴树俊真是把他的母亲养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白痴啊。 “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也别做我母亲了。” 这话对于金艺惠来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金艺惠最在乎和珍惜的就是朴迅羽,所以怎么可能忍受儿子和自己断绝关系? 她咬着唇,眼底闪过坚定和一丝丝狠辣:“妈妈答应你,会为你铲除一切绊脚石。” 原本昨夜还有些犹豫的计划,这次要彻底开始实施了。 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 第19章 纠缠 放学后,一个锅盖头、神情有些傲慢的男生,胸前戴着会长助理的铭牌,递给余惜一张处罚单。 “会长让你签一下字,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处罚,只要你少打扫厕所一天,就依次往后顺延。” 余惜说:“麻烦了。”然后在空白栏签了自己的名字。 男生傲慢的神情微僵,显然没想到传闻中的疯丫头是个看着比较娴静有礼貌的家伙。 他不屑地皱了皱鼻尖:“签完就去打扫吧。” 余惜拿着扫把和拖把从本层楼开始打扫,这栋楼大约有九层高,她今天估计会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余惜没郑纱栗的联系方式,也没打算告诉她自己还要在学校扫厕所,到时候郑纱栗迟迟不见她,肯定自己就回去了。 在这座教学楼的顶层的女洗手间里,间或传出那么一两声夹杂着求饶的尖叫。 郑纱栗靠在门框上,抱臂冷睨着狼狈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近乎无情地说道:“拿胶带把她们的嘴绑起来,免得叫别人听见了。” 跟班一号,也就是那个胖胖的女生吴叶南,听到这话后,一把抓过离她最近的女生,不顾她的挣扎,撕开胶带就狠狠地粘在她嘴上,女生的脸都被挤压得变形了,头发乱成一团,红肿着半张侧脸,哭肿的眼睛里满是求饶。 郑纱栗见三个人的嘴都被粘住后,上前踩在中间一个女生肩膀上,手里拿着的眉刀轻轻从女生的额头划到她的眼皮上,“你的化妆技术蛮不错的嘛,平平无奇的长相竟也画得像一个原生大美女。” 听到郑纱栗类似夸奖的话语,女生的眼睛瞬间亮了,拼命表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化妆心得都告诉她,只要她放了自己。 郑纱栗看着她挣扎的模样,轻轻地笑了。 她用眉刀蹭了蹭她的眼皮,锋利的眉刀一不小心就在上面划出一小道浅浅的血痕,女生感到轻微的刺痛,眼皮颤抖个不停。 “你凭什么觉得我看得上你那些拙劣的东西?”郑纱栗眯着眼,眸光阴狠:“每周都会有化妆大师来教我化妆,你是觉得你画的比我还要好是吗?” “是不是在暗地里狠狠地嘲笑我?甚至觉得化完妆的自己比我还美?!”郑纱栗猛地一巴掌扇到女生的脸上,“什么样的货色都敢和我相提并论?!” 郑纱栗对自己的跟班说:“把她们给我剃成光头,看这群婊子怎么勾引男人。” … 余惜刚打扫完走出去,对面男卫生间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衣衫凌乱、捂着脸哭泣的女生。 女生见到余惜,慌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迅速低下头,把头发拨到前面挡住脸,从原地跑远了。 余惜若无其事地拿着工具准备去上一层楼,却没想到对面又出来了一个人。 夏昭拨弄着被弄歪的衬衫领带,出来就看见了余惜。 他微微诧异地停在原地。 余惜发现他发丝略略凌乱,嘴唇泛红,浸着水光,再看他略微发皱的衬衫,联想刚刚那个女生,就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了。 余惜皱了下眉,脚步走的更快了。 夏昭长腿一跨,拦在余惜面前,“我去你教室没看见你,还以为你走了。” 余惜说:“我还挺忙的,你就别挡道了。”说要她就侧开他往楼上走去。 夏昭也不恼,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看见她手里的拖把扫帚等工具,不禁笑道:“你这是被车珉清那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罚了?” 余惜快步上楼,朝女卫生间走去。 夏昭跟着想要进去,却被她反身拦住:“你没有羞耻心的吗?” 夏昭摸了摸鼻子,眨眨眼道:“如果你没看见刚才那一幕,我不介意装一下绅士和纯情。” 他无辜似的摊手,“但你已经见识到我本性了,所以不装多好啊。” 夏昭猛地弯腰,脸瞬间离余惜的脸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咧起嘴笑得风流: “我就是这样一个败类啊,惜惜。” 余惜没留情,给了他一巴掌,嫌晦气:“有口臭。” 夏昭顶腮笑了下,有没有口臭他自己还是清楚的,“不如我们亲一下你就知道我那不是口臭了。” 余惜拿着扫帚扫走垃圾,然后洗了下拖把,动作很大,脏水一下子溅到夏昭的裤子上。 他略有些狼狈地躲了躲,“脾气真大。” 说实话,他向来锱铢必较,要是别人敢这样给他甩脸子,弄脏他的衣服,他一定会虐死对方。 但或许是一开始对余惜霸王硬上弓失败,让他死不了心,看着她的那张冷脸又觉得实在好玩,这才能忍耐到现在吧。 看着余惜三下五除二就利落打扫完了卫生间,夏昭心神一动,飘出一个诡异想法: “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吧?” 要知道,他从来只玩不谈的啊。 但此刻他也没后悔问这句话,反倒心里有丝不显眼的紧张和期待,观察着余惜的表情。 然而余惜毫不犹豫拒绝:“我没兴趣做种马的女朋友。” 夏昭一噎,脸色有点儿黑。 虽然他玩的花,但因为他明面上占着一个车家二少爷的身份,也没人真把他不放在眼里。 就算遇到那种宁折不弯的类型,他也是手到擒来,被拒绝时也没被骂的这么脏过。 余惜是真的除了和任务目标打交道外,不想在其他无关人员身上浪费心思。 她抬脚离开,准备再去上一层楼。 这回夏昭却不不放过她了,神情也不再嬉皮笑脸,大有些认真的意味,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是给你脸了是吧?” 余惜轻哂:“恼羞成怒了吗?” 夏昭眼神一暗。 只觉得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该死的动人,想也没想,就要低头吻过去。 余惜偏过头,同时抬脚再次踹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可夏昭早有防备,大手拽住她的腿猛地往他身后拉去,余惜整个人被迫贴近,单腿失衡让她不得不抓住了他的手臂。 现在两人的姿势就像是余惜主动将腿盘在夏昭腰臀处那样暧昧。 余惜挣了挣,夏昭握得死紧。 他凑近余惜的脖颈,像个变态一样闻了一下,“你有股好闻的体香。” 余惜冷笑:“在厕所调情,你是发情的猪吗?” 夏昭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他发现自己的忍耐力似乎提高了不少,面对她这张恶毒的嘴,还能笑得出来。 “真会骂人。”他眼神几近缠绵渴望地盯着她略有些苍白的淡唇。 余惜双手被他一只手控在身后,姿势难堪且使不上力。 见夏昭头越来越低,她猛地用上半身朝他一撞。 夏昭被撞了一个趔趄,下意识松了手,余惜连忙抓住门框稳住身体,从他身边的空隙跑了出去。 夏昭盯着她飞扬的黑发,捂了下胸口,失笑喃喃:“真软啊,蛮有料的嘛。” 第20章 她是唯一 此时在这一层楼靠近楼梯的一间音乐教室里,郑纱栗满眼放光,惊讶得捂不住嘴。 “大发,竟然让我抓到了你和夏昭那个狗崽子偷情的证据。” 她一张张翻动着手机里的相片,每一张都以暧昧的角度偷拍,里面的余惜和夏昭姿势亲密,仿佛紧抱在一起忘情拥吻,看着又欲又火热。 任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误会。 郑纱栗翘着唇,嘴角轻蔑:余惜,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个妓女嘛,忍不住勾引夏昭了,就还是别再来招惹我的未婚夫的好。 她低头看着这些相册,直接发消息让人将相片洗出来。 她要朴迅羽认清余惜这个疯丫头的本性。 余惜是坐公交车后又转坐计程车回到郑家的,来开门的是郑母,见到余惜后她忙招呼人进来,很是关心的模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问纱栗她还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到处找找你。” 余惜笑道:“多谢伯母关心,我就是在学校找了个空教室写作业,忘了时间,就和纱栗错过了。” 郑母面露欣慰:“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难怪你的成绩那么好。” 郑母领着余惜坐到餐桌上,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说:“今天还要辛苦你开始帮我们纱栗补习呢。” 余惜温顺接过:“放心吧,伯母,我一会儿就去和纱栗商量日后的补习计划。” 郑纱栗正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从联系人里面翻出朴迅羽的手机号,将那些照片全选然后一键发送,她有些激动地等着页面上那个成功发送的标志出现,可下一秒,她的嘴角就僵在了脸上。 “西八!!朴迅羽你竟敢拉黑我!!”郑纱栗暴跳如雷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又给朴迅羽发了几条消息过去,无一例外都显示“你已被对方拉黑”,气得她直接将手机摔了出去。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郑纱栗猛地看过去:“谁?!”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然后轻声开口:“是我,余惜。” 郑纱栗神情扭曲着,看着地上躺着的手机界面上那个红色标志,心中的戾气形成风暴。 半晌,她平了平呼吸,“进来吧。” 余惜推开门进来,视线里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凌乱的床单和地上滚到角落的手机。 她弯腰捡起手机,递给看起来心情不佳的郑纱栗,“我来给你补习。” 补习本来就只是郑纱栗坏心思的一个噱头,她可没想真乖乖跟着余惜学习,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她随手理了理头发,抬头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补习。” 见状,余惜转身将手里的书本放到郑纱栗摆满了化妆品的书桌上,随后坐了下去,那架势像是要静下心来旁若无人地开始学习。 郑纱栗差点儿气笑了,“你做什么?” 余惜翻开一本国语书,怡然自若地说:“学习啊,你不学习我还要学习。” 郑纱栗很快就露出了本性,上前推了余惜一把:“你是在和我耀武扬威吗?故意表现出刻苦认真的模样,显得我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 余惜坐正歪了的身体,脸上带着点儿闲适的表情消失,淡淡地抬眸看向郑纱栗,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却仿佛渗透出丝丝寒气。 郑纱栗下意识咽了咽喉咙,不自然地后退一步。 这几天余惜的温顺让她差点儿忘记了余惜是个怎样的疯子。 甚至即使是在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郑纱栗还是感到不寒而栗了,这个疯丫头的眼睛让她有一种错觉,在她失声尖叫求救前就会先结果了她。 郑纱栗睫毛颤了颤,很快在这种僵硬的氛围中冷静下来,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你学吧,我不管你了。” 她有些灰溜溜地跑回床上,仿佛手机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东西,引得她目不转睛,没敢抬头看余惜一眼。 一直到郑母敲门送水果进来前,房间里都是静悄悄得只有余惜翻书和写字的声音,郑纱栗甚至都没敢看带声音的视频,刷了很久的帖子,看得她头晕眼花。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她在脑子里疯狂地幻想折磨余惜然后大快人心的场景,以致于她眼睛放空被手机光辐射得有点儿痛了。 在听到郑母的声音后,郑纱栗以飞一般的速度跑到余惜身边坐下,随便抽了一本书装作认真学习的模样。 余惜看了她一眼,也没拆穿她,而是配合地将身子挪过去,声音轻缓而掷地有声,开始讲解她翻的这页阅读理解中的难点。 郑母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余惜思路清晰、发音透彻,讲解更是深入浅出,让人很容易听进去,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人。 郑母笑着走近“忘我”的两人,将水果端到书桌上放下,也没出声,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余惜的声音也随之消减,两人清楚听见郑母踩下楼梯的声音。 郑纱栗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停止讲课,并且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学习时间里的余惜。 刚刚…她竟然真的认真听进去了… 还真是难堪啊,她最瞧不起的余惜,竟然是这么多老师中唯一一个让她学进去了的人。 郑纱栗赌气似的回到床上,被子蒙在自己脸上,声音有些闷: “十一点就回去,别影响我睡美容觉。” 余惜淡淡嗯了一声。 第21章 车珉清来了 “你怎么来了?” 车珉清进门的动作一顿。 虽然崔东函说话的语气很平,没多大起伏,车珉清却从他的语气深处感受到了他的不欢迎。 车珉清看了眼身上特意回家换下校服后穿的衣服,见崔东函一眼没落在自己身上,他便无声地坐到了沙发上。 “来看看你。”他也很平淡地回答。 崔东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的罐装咖啡,单手拉开拉环,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没事你可以不来。” 车珉清转动手表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崔东函那张厌世却精致非常的脸:“你住我房子,花我钱,是不是得对我好点儿?” 崔东函将喝完的咖啡罐扔到垃圾桶,静谧的空间里响起“砰”地一声,有些尖锐和突兀。 他轻轻勾起唇角,弧度极浅地笑了笑,一双冷漠的琥珀眸子看向车珉清,说出来的话有些轻贱的意味:“不是你巴巴地送上来的吗?真当我成了你豢养的金丝雀了?” 说完他也懒得去看对方的脸色,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上的书房走。 车珉清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昏暗朦胧的光晕里,他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楼上传来不加掩饰的关门声,彰显出主人对他的疏离和漠然。 车珉清在底下坐了很久,想起了自己下午看到的画面。 他的办公室在高三教学楼的对面那栋楼,窗户正对八楼的洗手间。 所以余惜和夏昭的争执,他只是休息之余往外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挪开目光,看了个全程。 他几乎忍不住地唇角冷笑。 真是可笑啊,她和那个私生子还真是纠缠不清啊。 如果上次是她口中的被迫,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夏昭素来好色风流,手段又脏又花,什么时候也会对着一个他向来瞧不上的人露出那样失神而温柔的表情了? 车珉清眼睫微垂,目光些微深邃,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沉思。 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让他事后觉得荒谬至极。 那就是—— 为什么她宁愿选择夏昭也不选他? … 朴迅羽依旧没来上学,其实就算他一学期不来,也没人敢把电话打到他家里去逼他来上学。 因此,郑纱栗既联系不到人,也没办法让他看到那些照片。 午休的时候,一个打扮甜美的女孩儿提前通知大家,下午有交谊舞课程,请在上课前换好衣服去舞蹈教室组好搭档。 郑纱栗对这种没兴趣,因为朴迅羽不在,而她又不想让班级里那群臭虫碰到她的身体。 所以她直接说:“不行啊,我下午要去上钢琴课的,老师说我再不去她就要生气了,所以这次交谊舞课我就不去了噢。” 文艺委员脸色未变,笑容愈加甜美:“没关系的哦,纱栗尽管去提升钢琴技艺吧,我很期待到时钢琴比赛上纱栗大放光彩的模样呢。” 郑纱栗有些得意地勾着唇,点了点头。 之后她对一旁的余惜说:“放学后我会让司机来接你,我今天就不能跟你一起了。” 余惜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好。” 郑纱栗见她头都没抬,像个书呆子一样,手里写题的笔走的飞快,不禁瘪了瘪嘴:该死的疯丫头,还真是有让人羡慕的智力和耐力呢。 下午两点五十,舞蹈教室里已经来了大半人,交谊舞课程即将在三点开始。 舞蹈教室一片吵嚷,多是同学们在积极地匹配搭档,并和搭档热情地交流着。 以余惜为圆心的一米内,都没有人。 余惜“臭名远扬”,几乎没有人主动和她交流,在班级里,隐形…不,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孤立早就形成,时不时的小话也是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耳边。 不过好在余惜两耳不闻窗外事,向来对此不在意,也不去追求没必要的社交关系,所以也不会对此伤心难过。 十分钟很快过去,除开余惜后,其他人因为郑纱栗、朴迅羽、车珉清的离开竟然正好凑成双数,都找到了自己的搭档,然后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艺委员林汇恩走到余惜旁边说:“要不你和我的同伴一起吧。” 林汇恩的同伴露出抗拒和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耐不住林汇恩的热心肠,便一脸高贵和施舍般地点了点头。 见余惜没什么反应,林汇恩继续劝说: “我从小学舞,老师要教的交谊舞,我也早就会了,所以不需要搭档陪我训练,我自己也可以跳女方,但你不同…” 说到这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神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深处带着试探,“你应该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吧,所以可能对此很陌生,我建议你还是找个搭档一起训练比较好,不然到时候丢脸的话会很难堪的。” 尽管她笑容甜美,别人听上去也会觉得她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在为余惜考虑,可落在当事人耳里,她的话就差没明指着说余惜家庭贫困,没钱跳舞,且一定会在人前丢脸了。 就算品出林汇恩讽刺的意味儿,那群贵族子弟只会觉得林汇恩的话过于委婉。 毕竟单从余惜的外貌看,这哪里是不会跳舞和丢脸的问题,简直就是一只杂毛丑小鸭,让人光是看几眼就倒了胃口。 这是因为至今,余惜根本没有刻意地去变美。 不过因为最近吃好了点儿,精神放松,心态平稳,所以脸上的皮肤光洁不少,发丝也没那么毛燥发黄了,但这些变化太不起眼,落在外人眼里,她整体看上去还是一身穷酸味儿,老土至极。 所以夏昭能在看到她本来模样后还不休不止地缠上来,余惜觉得他…还挺有毅力的。 事实上,夏昭只是相信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更没有钱变不出来的美貌。 况且近距离看过余惜的夏昭认为,她瞳仁黝黑发亮,气质独特,只要稍加保养和打扮,一定会是一个大惊喜。 林汇恩见余惜把她当空气一样忽视,理都不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委屈,圆眼泛起水光,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见状,她的同伴立刻就开始为林汇恩出头,攘了一把余惜,凶狠恶煞道:“真把自己当块料了,拽什么拽,汇恩这么友善地和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其他人虽然也十分鄙夷和厌恶余惜一副疏离所有人的模样,但他们可没忘记余惜给的教训,一时竟有些钦佩这家伙敢直接对余惜动手。 余惜在人攘过来的时候就避开了,神情中带了丝不耐烦:“我有说我要搭档了吗?自以为是地施以善意,不顾别人意愿,那叫强买强卖。” 女生瞪着眼:“西八,你文邹邹地讲些什么呢?你以为你成绩很好就可以肆意炫耀吗?” 余惜讽笑了下,静静盯着她,但凡她敢冲上来,她就让她从此以后见到自己都绕着走。 然而, 冲突并没有爆发。 因为在铃声适时响起的那一刻,舞蹈老师已经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她身后还跟着身姿笔挺的车珉清。 有人惊呼:“是会长!会长竟然来上课了!” “好懊悔啊,已经选好了搭档,都没有办法做会长的舞伴了。” “就是啊,真的好想和会长贴身共舞啊。” 有人想到刚刚的场景,脑子里一联想,开始有些嫉妒地抱怨道:“我说林汇恩怎么那么好心把自己的同伴让给那个疯丫头呢,一定是她早知道会长会来,所以故意落单,然后好和会长成为搭档。” “她还真是心机女呢,既在那群瞎了眼的男生面前,展现了自己善良友好的一面,又能在落单的时候,用柔弱换取会长的青睐,真是心机深沉啊。” 这话一出,许多女生都暗自附和了起来。 林汇恩涨红了脸。 她根本不知道会长会来,但是她们前面的猜测却是没错的,她的确是想展现自己善良美好的一面,好获取更多男生的追捧和喜爱,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承认这是属于自己的心机呢? 此刻看着会长清俊的脸,她忍不住想,要是她提前知道会长会来,她可能确实会像她们所说的那样做呢。 那又怎样呢?反正男人眼盲心瞎,在女人这上面,总会相信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而不会真的去深究其背后的用意。 想到这儿,林汇恩脸上的红晕转浅,粉粉的晕染在两颊,她微微皱起眉,咬着唇,越发委屈地看着余惜。 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上前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并且毫不犹豫会认为余惜是施恶的那一方。 余惜站在一旁,目光清凌凌的,毫不受影响。 车珉清一进门,目光便精准落在了她身上。 实在是她太显眼了,不是美的显眼,而是那泛黄的发丝和刘海,虽整齐但单调的发型,在一众精心打扮的男女生中格格不入。 明明该是个误入舞会局促不安的山鸡,却因为清冷的气质和不卑不亢的姿态,诡异且独特地融入人群中。 余惜抬眸看向前方,却恰好和车珉清的视线对上。 她看清他干净柔顺的黑发,今天他没有梳那个严肃板正的背头,配上他略有些闲适的表情,看着就是一个清闲的贵公子。 余惜淡淡收回打量的视线。 车珉清不自觉蜷缩的手指亦微微舒展。 第22章 舞伴:坚定认知 舞蹈老师嘴角带着优雅的笑意:“同学们,这学期的交谊舞课正式开始,大家都找好搭档了吗?” 她看了看他们,发现大多数都已经两两一对站在一起了,唯独最前面的位置,站着三个女生,看起来还没分配好。 林汇恩这时缓缓举起手,支吾道:“王老师,我…我还没有搭档…” 说完,她羞红着脸极快地瞥了一眼车珉清。 后者却不动如松,眼神都没歪一下。 王老师恍然:“你还没找到同伴吗?”她看了看人数,发现说话的女生确实落单了,于是她想了想说:“那你待会儿和我一起吧。” 林汇恩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忍不住惊讶道:“老师和我吗?” 王老师微笑:“是的,不过你不用紧张,我不是那种随便责备学生的老师。” 林汇恩心中不愿,“那…会长呢?他一个人的话…” “他不是来上课的,这次他是来拍我们上课的视频做校报材料的。”王老师解释说。 林汇恩心里的期待落空,眼底带了失望,但她还是很快调节,以免老师不喜。 结果就在她点头答应后,她原本的同伴却随即不高兴道:“我才不要和她一起。” 这个她,自然说的就是余惜了。 林汇恩假意劝道:“可是你不同意的话,余惜同学就落单了,她没有舞蹈基础,又没有搭档,你就好心帮帮她吧。” 余惜拒绝:“你多虑了,我不需要。” 女同伴立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看到了吧,你好心好意为人着想,结果别人根本不需要啊。” 林汇恩咬着唇:“即使余惜同学拒绝了,但我实在不愿见她落单,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我…” “我来吧。” 林汇恩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连脸上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会长?” “会长不是…” 车珉清抬步走到教室中央,看着余惜说:“我也许久没练习,舞步也有些生疏了,既然余惜同学落单了,就由我补上吧。” 王老师惊讶过后,举双手造成,她也不愿意自己的课程时间被耽误太多,“既然珉清也选择加入我们的课程,那么这位同学你就和另一位落单的同学一起吧,刚好大家都有了搭档,我就能放心地教大家跳舞了。” 林汇恩咬着牙,眼底的阴霾像浓烟一样熏染了她的脸部,看着有些阴沉。 看着走到近前的车珉清,余惜说:“我跳的很差。” 车珉清说:“没关系,你跟着我跳就好。” “我会踩人。” 车珉清看了眼自己的脚尖,言不由衷地说:“那麻烦你轻点儿。” 音响一开,浪漫缠绵的音乐瞬间充盈舞蹈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跟着我跳起来。” 同伴们纷纷搭上对方的手,揽住对方的腰,将遥远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两人一下凑近,近乎能听到逐渐剧烈的心跳声。 车珉清主动伸出手,清润的目光盯着余惜。 余惜也没犹豫,将手搭了上去。 倏而,余惜被手上传来的一股强硬力道拉离原地,随即细腰后传来温柔的掌棝力道,促使余惜不得不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车珉清眼神如波,似平静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深涛巨浪。 “别走神。”他说。 踏出一步。 “跟着我, 我可不想被踩。”他又说。 余惜轻笑:“怕被踩就不该选我。” 说完,车珉清脚尖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随后就再次完美地跟上了老师的节奏,看起来行云流水,没受影响。 车珉清说:“我只是想看看,给你一个靠近的机会,你会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 余惜嗤笑:“救命稻草?你吗?” 那道波倏忽翻涌,露出底下的澎湃汹涌。 暗沉,深晦,吞噬。 “你的眼光很差。” 车珉清没头没尾的一句贬低,余惜脸色也不好了,用力猛地挣开他,转头就跳到别处去,可车珉清不让,从背后抓住她手肘,将她带出一个圈转,便回到了他怀里。 “攀上高枝前,没打听过对方是什么人吗?万一对方从根里就是个烂的,你攀上去,会瞬间摔得很惨。” “砰,粉身碎骨…嘶——” 余惜这一脚踩得过狠,车珉清清淡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僵在原地,微微皱着眉。 余惜退开几步,远离他。 见两人停了,王老师不由也停了下来,示意其他人跟着音乐继续。 她先问的车珉清,关切道:“怎么了珉清?是突然想起来要去忙什么事了吗?” 车珉清抬眼看向事不关己的余惜,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了。” 王老师恍然:“是啊,珉清当会长,平时一定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又剧烈运动了这么久,累也是理所当然。” “是老师没考虑周到,不如珉清你去旁边休息休息吧。” 疼痛缓解一些后,车珉清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体:“不用了,老师,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耽误搭档的练习。” 王老师欣慰:“珉清真是当代的圣人啊,如此的为人着想。” 这话完全没有讽刺意味,而且就算给王老师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嘲讽车珉清的。 她正要走回去继续领舞,谁料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回头一看竟是那个看起来… 她心里极快地生起了嫌弃,和煦的笑意也变得严肃: “怎么了?” 余惜也没在意她的态度,说:“我有些不舒服,这节课想请假。” 王老师拧眉。 “我的课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就算要忽悠我也该装一下病吧。” “有些人啊,不要以为文化课的成绩高了,就能考上好大学,毕竟大学可不是只看成绩。” “否则,只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说完,王老师斜睨了一眼余惜,轻哼了一声。 车珉清只淡淡地看着余惜,也没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 余惜轻哂:“高高在上,攀炎附势的老师,也不见得有多光鲜优雅,背后吃了多少shi也未尝可知。” 这话一出,所有倾耳倾听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莫?她在说什么啊?怎么嘴里能说出这么样的话?” “大发,她果然一点儿教养都没有,竟然敢公然顶撞老师,还说她吃…吃…诶~我都说不出来。” 车珉清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但接着,他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想起当时她眼底暗藏挑衅的揭穿他是个永远在背后偷偷努力装得光鲜的家伙, 他忽然觉得,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啊。 而不是那种软了骨头攀龙附凤的人啊。 第23章 猎人与猎物 “莫?汉林洞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灾,一栋楼烧毁了一半,死亡近十几人,好恐怖啊。” 教室角落里,有同学拿出手机随意翻看,手指顿在那栏醒目的词条上面。 她身边的人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那血淋淋的标题,皱着眉说:“汉林洞?那个贫民窟吗?” 随即她不以为意道:“说不定又是媒体博流量的噱头呢。” “不是啊,你快看。”拿着手机的女生点进去那条新闻,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照片里的这栋大楼都烧黑了,消防队员也在旁边呢,应该不是假的。” 那人仔细看了看,“好像真是…”她本有些唏嘘的表情被身后恶作剧突然插进两人中间的男生打断,男生随意看了一眼,神情有种与生俱来的残忍:“汉林洞那群贫民窟的垃圾多死点儿才好呢,依靠着政府特意给他们开后门才能活下去的家伙,根本就是在剥夺真正努力学习的人的社会资源啊。” 见女生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眉头一竖,高声强调道:“这群走后门的贫民窟垃圾就该早点儿死翘翘啊,我看啊这汉林洞不如一把大火全部烧光了才好呢。” “你说什么?” 一道压抑且淬着寒意的声音突兀响起在几人耳边。 男生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看到余惜阴沉的眼睛的时候,他毛骨悚然地想着: 糟了,忘记她了… 乌云低垂,转瞬间就下起瓢泼的大雨,空气里都是柏油路的沥青味儿,刺鼻又沉闷。 踢踏不停的脚步声,水坑被踩得四散,打湿了裤脚,黏腻地贴在小腿上,本该是极为难受的触感,可余惜却顾不得这些了。 她冲出教室后就拼命地朝着汉林洞的方向跑。 整个人紧绷成一团,像是拉满了弓的箭,只要轻轻泄气,所有积压的情绪就会瞬间爆发。 车珉清情不自禁踏出去一步,看着余惜跑得飞快的身影,他最终顿在了原地,没有跟出去。 他掏出手机,给人发去消息:帮我查查汉林洞的火灾,以及死亡的户主。 余惜跑出学校,来到大马路边,想要拦车,可没一个人停下来,她只能不停地跑,跑到肺管子里都是灰尘和沥青的味道,像要炸了一样,但她不能停。 毕竟那场大火里死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家人呢。 她再怎么厌恶原生家庭,也不会无动于衷,那样好像太过于残忍了。 余惜边跑的时候边这样想着。 她从来没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忽略身体的难受,心里竟生起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能跑这么久,代表着现在的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健康。 她喜欢这种能够掌握身体的感觉,哪怕痛。 滴—— 乍然响起的鸣笛声穿破雨雾,直达余惜的天灵盖。 余惜回头看去,却被车子的前灯刺目的白光照的睁不开眼。 她正想装作什么都没看清,回头跑开的时候,车上的人却下车了。 “余惜!” 夏昭干净清爽的衣服在出来的瞬间被淋湿,栗色碎发被雨水碾平了卷曲的弧度,显得那双发下的桃花眼竟熠熠生辉。 他没犹豫,上前拽过余惜的手臂,把她往车上带。 余惜没挣扎,被他推进了副驾驶。 等夏昭上车后,余惜说:“汉林洞梅香院,要快…” 听到她和平时相比略显沉重的声音,夏昭也正经了起来,“坐稳。” 他手臂熟练地转动方向盘,长腿猛踩油门,车身便像急遽迸发的子弹,穿街过巷。 期间夏昭极快地朝旁边看了几眼,余惜神色看着有些恍惚,眼皮微阖,显得心思有些重。 还有一丝…浓浓的不安气息… 夏昭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是有名的贫民窟,梅香院更是其中之最。 夏昭并不会安慰人,他天生就会的是花言巧语,和怎么拿捏别人的心,尤其是女人的芳心。 联想到汉林洞的火灾,他猜测那里面出事的人有余惜的家人,所以向来对他满身是刺的她才会上他的车,那也就是说这个时机是余惜绝对脆弱的时候,他只需要…展现出与平时吊儿郎当不同的一面,让她知道他可以是可靠且充满责任感的,便可以趁虚而入。 只是这个度需要好好把握,不能太过,否则太假。 余惜…到底和他从前那些女人不一样,他目光直直看向前方的雨雾,眼底带着和外面一样的灰。 面前是脑海里原主进入过无数次又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已经尽数成为灰烬,底层一半楼层的烧毁导致上层楼的坍塌,整栋楼此刻只剩一片废墟。 火早就被灭,现在就剩下一夕之间无家可归的人在旁边嚎哭个不停。 但根本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他们,因为在这里的都是练就了铁石心肠的人,他们甚至能笑着调侃:“真是惨哦,马上要变成乞丐了,活不下去就带着一家老小都去死了好了,说不定还能一家都去往极乐天地呢。” 夏昭的车出现的时候就引起了暗处的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从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开着闪瞎人眼的豪车出现在这鬼地方,简直像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夏昭本身就恶,所以根本不惧这些蝼蚁臭虫的觊觎,他就算在上面的地位多么见不得光,但他只要挥一挥手指,还是能把这个见不得光的地方毁个大半的。 穷人…最好对付了…更何况是这种三不管的地带。 但此刻夏昭没心情理会他们,他看了一眼身旁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的余惜,转头抓住一个人,给了对方一沓韩币,语气嚣张:“这里的人呢?” 那人得了钱,不在乎夏昭这问孙子的态度,殷勤道:“这不都被烧死了吗?住在这栋楼也是倒霉,本来就是好久没维修的老房子,那天晚上只听到一阵爆炸声,整栋楼就燃了起来,第二天早上火才灭。” “后来调查说是煤气爆炸,也不知道哪个缺大德的穷鬼害死这么多人。”他语气里都是唏嘘,眼神的余光却紧紧盯着手里的钱,暗自数着有多少张。 “火是从哪层楼起的?” 突然听到个女的问话,明显不是刚才给钱的男人,男人想都没想就不耐烦拒绝道:“老子数钱呢,滚远点儿。” 衣领被猛地拽起,他吓了一跳,险些抖掉了手里的钱,抬头畏缩地看着夏昭压迫性极强的眼睛,讨好道:“我刚刚听错了,还以为是路过的小乞丐呢。” “火是从第三层的左边房间起的,我听灭火的人说的。” “第三层的左边…?”余惜喃喃,目光怔忡地看了一眼对应的位置,下一秒,她迅速向后跑走了。 夏昭一惊,追了上去,“余惜!” 余惜一口气跑了一公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被从后面追来的夏昭抱住了上半身,余惜抓着他的手臂,眼眶泛红地说:“我要见到他们…我不信…我不信…” 她这明显是受打击过大,夏昭心想。 “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夏昭跑回去开车,余惜四肢酸软地跪坐在原地,维持着眼眶微红的神情,眼底带着戏谑。 “装的还挺像。” 这声轻得像一阵风,也不知道说的是她自己还是夏昭。 … 这一把火放出去,朴迅羽没有丝毫犹豫,他根本不担心有人会查到他头上,或者是对他怎么样。 那块地区死了人,死得越多,空地也就越多,这不仅有利于他们dg集团的扩张,也算是帮了上面的人一个大忙,毕竟他们可是崇尚平等的,怎么可能使用武力清除那片三不管的黑色地区,哪怕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怎样的地狱,也不能有明显的手段去强制拆除,毕竟会引起国民的不满啊。 所以朴迅羽这样做,只会让商政两界更加有利可图,不仅不会受到制裁,说不定会被推波助流呢。 在事情办妥后,朴迅羽几乎日夜不休地让人去调查崔东函的消息,虽然还是不知道崔东函在哪儿,却让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就是:崔东函似乎仍在境内呢。 国外没有一所高中有过类似崔东函的入学信息,而他又绝对不是会放弃学业的人,所以他很有可能没有出国,仍在这个国土上,却和他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朴迅羽将手机切换到和崔东函的简讯界面上,上面停留着崔东函的几句话,都是和余惜那个疯丫头有关。 当时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只满心满眼想着不能浪费这个和崔东函联系的机会,却忽略了一点儿不对劲。 毕竟崔东函,和余惜一样从贫民窟出来的家伙,过去在面对郑纱栗对余惜的欺负时,可是无动于衷的啊。 朴迅羽仰靠在沙发上,想起近来和崔东函有关的一件件事情,最后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医院里余惜哽咽又决绝的声音:我会恨你的…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怔了良久。 白皙的天花板上却再次浮现出她柔弱的剪影,红肿的双眼平淡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恨,你。 “西八!!” 朴迅羽狠狠地将手机扔到天花板上,砸个粉碎。 他怒不可遏地弓着腰:“恨我的人还少吗,这么在意那个疯丫头的话干嘛。” 朴迅羽难受地皱着眉,点燃一根烟,眉眼阴沉地想: 崔东函,你是在给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那个疯丫头也只是你的工具吗? 第24章 违和猜测 “余志安、李色拉,是你的父母吗?”女警看到手册里标着的两个名字,向对面的女生问道。 余惜唇瓣张合了半天,才颤声说:“是…,他们…怎么样了?” 女警脸上露出一个遗憾和同情的表情:“抱歉,当时火灾爆发,你家是爆炸的源头,所以余先生和李女士…” 她未尽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个意思。 被火灾波及到的几户人家都死了好几个,处于爆炸中心的余父余母又怎么可能幸免? 余惜面露悲恸,却强忍着泪水,猛地抬头问她:“那我弟弟呢?还有我弟弟余胜龙呢?” 女警仔细看了下手中的册子,皱眉:“上面并没有你弟弟的名字。”随即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说不定你弟弟还幸存着,逃过了火灾。” 余惜拽住她的手,眼底都是祈求:“能不能拜托你们警方找到我的弟弟,他还很小,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出事。” 女警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忙找到你弟弟的。” 夏昭看见余惜脸色苍白,知道她此时就是提着一口气,便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可没想到,余惜却挥开了他的手,抬头道:“今天谢谢你,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夏昭看着她漠然的样子,险些装不下去:“我回去也没事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余惜定定看着他:“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眼睫颤了下,垂着,“所以,你不用再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说完,余惜便独自走了出去。 夏昭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转头看着余惜的背影,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屈辱。 “西八,余惜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茅坑里的臭石头。” 然而这话他并没有大声骂出来,只是紧紧盯着余惜消失的方向,像是要把那里烧出一个洞来。 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没了亲人正伤心的份儿上,他绝对不会这么忍着生闷气。 只恨不得,将余惜捆在床上最好,嘴再硬,身体也会软。 夏昭忽然就觉得,攻什么心,攻身不就行了,他又不喜欢她。 余惜自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夏昭,他绝对不会再腆着脸跟过来。 接下来她去了殡仪馆。 在那里,她十分投入地演了一场戏,没有嚎啕大哭,却眼眶红肿,嘴唇苍白干裂,像是伤心到极致,已经麻木到哭不出来,最后她仅仅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别人就觉得她身上满是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为了效果逼真,也为了利用“父母之仇”加深之后和朴迅羽之间的对立,更有理由地拉他的仇恨值,余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在殡仪馆为余父余母的骨灰盒守了一整夜的灵。 可这极耗费人的精力和体力,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余惜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当天的下午。 空荡的病房里就她一个人,手上正输着液,余惜缓了缓昏涨的头,坐起身要拔掉手上的针。 “医生说你的身体很虚弱,这是给你输的营养液,如果你拔了很有可能你连路都走不了。” 车珉清刚好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说道。 然而余惜还是拔掉了手上的针,连多看车珉清一眼都没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车珉清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医院把电话打来了学校,我作为负责的学生会长,才过来看望你。” 虽然余惜没有开口问,但车珉清选择了主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余惜脚踩上拖鞋,刚站起身,剧烈的眩晕就席卷了她的意识,这让她瞬间靠着床瘫软在地。 车珉清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你这样折腾你自己的身体,迟早会早逝。”他语气平淡地说着。 余惜喘着粗气,没再强求起身,按了一旁的床铃。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护士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车珉清,女护士顿了一下,口罩后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过来扶我。” 听到余惜的话,女护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一时尴尬无比,但看到被拔掉的针头,她下意识为了缓解尴尬指责起余惜这个不爱护自己身体的病人来: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仗着年轻就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到头来还要父母为你们操心,这多不孝啊。” 余惜起身的动作一顿。 女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丝毫没有察觉到余惜动作的僵硬,反而像是为了在车珉清面前展示自己善良的品质和见地,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女孩儿是个叛逆的和家庭闹矛盾的少女,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教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住的这个病房是vip病房,用的药和输的营养液都是最贵的,可见你的家人对你多上心,不管你和家人有什么矛盾,都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和父母做对抗啊。” 见余惜一声不吭,女护士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认为自己的说教已经让女孩儿有所悔意,“还有…” “你出去吧。”车珉清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还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女护士一愣,“我…” “出去。”车珉清神情像冬日下的寒冰,不容人拒绝地重复道。 女护士有些害怕他的眼睛,下意识低头躲避,讷讷起身,刚准备离开就又听到那个男生的声音。 “我会投诉你。” 女护士大惊地回头质问:“凭什么?!” 车珉清说:“品行有失的家伙不配成为白衣天使。” 女护士莫名一阵心虚,脸色白了白,还想辩驳几句,却在对上车珉清洞察一般的眼神后,慌乱地跑出了病房。 车珉清放下交叉的双臂,缓步走到余惜身旁,手掌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此刻余惜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原本微黄的皮肤此刻毫无血色,配上杂草一般的头发,显得她就像一个瘦过头的稻草杆子。 实在和美沾不上边。 但车珉清看着她眼皮下颤动不安的眼珠,脑海里都是她明亮却不明媚的眼睛,这双眼睛在这具平平无奇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突兀,却又似乎是唯一可以窥见她灵魂的窗口。 车珉清将人放到床上,叫来医生,重新给她输了液。 他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显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他在想一件事。 一件看起来极其违和却又找不出问题所在的事情。 余惜的家庭重男轻女,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余惜在家庭里的地位都是极低的,甚至是那对夫妻的赚钱工具,所以余惜和那对夫妻不应该有多深的感情,可在他们死后,余惜却是如此地悲痛欲绝,仿佛是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 还有,明明这样压抑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该是自卑又软弱的。 前期的余惜确实如此,前期,应该说这学期之前的余惜,都是如此。 只有现在的余惜,和从前懦弱的模样大相径庭。 公然对抗一直欺负自己的郑纱栗,甚至是“降服”了郑纱栗,因此让所有人背地里叫她为“撒旦之子”。 如果说从前都只是在伪装,在隐忍,现在懒得再装下去,选择暴露本性,倒也说得过去。 可若是如此,从前退让隐忍却只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那隐忍是为了什么? 现在在高三这个关键时期,陡然暴露本性,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一夕之间真的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车珉清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脑海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关于余惜。 第25章 怎样的感情 夜幕低垂的时候,余惜再次清醒了过来。 车珉清早已经离开了病房。 大概半小时后,推门走进来一个年纪略大,看着十分稳重的女护士,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营养餐,“你醒了?” 余惜意识还有些困顿,听到声音她点了下头,“嗯。” 女护士和善地笑了笑:“我给你端了营养餐过来,你趁热吃了吧,正好补充一下今天的能量。” 余惜说:“谢谢。” 女护士笑容满面:“不用客气,是守着你的那个男生叫我送过来给你的。” 余惜目光微顿,“是吗?” “是啊,那个男生特意叫人送来的,说是等你醒了给你送过来。” 女护士见余惜表情淡淡的,心里只以为那个男生对她一厢情愿,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余惜看着眼前的营养餐,拿起了桌上的餐具,慢慢吃了起来。 吃完后,余惜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便下床了,这回她没再眩晕倒地。 余惜没打算立刻离开,天已经黑了,要做什么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 车珉清从医院离开后又来到了那栋别墅。 别墅周围绿荫环绕,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显得这里幽深静谧。 车珉清往楼上看,那间一向亮着灯的房间此刻黑漆漆的。 车珉清按了下门铃。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暗色下崔东函有些厌世的脸。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视线昏黄。 “怎么不开灯?” 崔东函开口制止住车珉清开灯的手:“别开,刺眼。” 车珉清便收回了手。 走进去后,才看见桌上的酒杯和酒瓶。 崔东函越过车珉清坐了回去,然后将酒杯倒满,递了出去。 车珉清接过,连崔东函的指尖都没有碰到。 从前,他乐于在这些细微的碰触中,去从崔东函身上感受那诡异的能让他觉得温暖的颤动,但现在…他好像已经没有了那股依念。 车珉清坐到崔东函的对面沙发上,淡淡抿了一口酒杯里度数极高的伏特加,喉间瞬间产生一阵烈焰般的刺激。 “心情不好?”他放下酒杯问。 看着对面喝了大口酒已经面色微醺的崔东函,车珉清觉得自己的心态出奇的平静。 他无法界定崔东函于自己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清楚的是: 他对崔东函没有欲望, 却又不愿这样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崔东函不答反问:“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每次过来,他都会问这个问题。 你怎么过来了? 实际上就是你又来干嘛。 车珉清心里却没有了从前的不舒服。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上位者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 “过来看看。”好似视察工作。 崔东函头有些晕,意识却又格外清醒。 这么简短的几句话说话,两人似乎就没有了可以说下去的欲望和理由。 而且现在,崔东函也不想说话。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那股酒意沿着身体里的每根神经剧烈地窜动,让他有一种浮在海上的摇晃感。 想起今天从早上清醒到现在,他一直做了二十几套试卷。 最后卷子正确率足够高,可带来的疲惫感也足够强。 他很少看手机,放松的时候他都是看窗外,缓解眼睛的疲劳。 有时候看着窗户里自己的倒影,他也能看到自己眼下些微的青黑,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外貌,反而为他添了一丝颓废感,使得那种厌世的气质更加浓烈了。 他看着窗户里的自己,眼神像是倨傲的审视。 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却只看到大海汪洋般的黑,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他知道自己先天比人冷漠,有着极端自私利己的人格。 漠视生命,漠视情感。 好似随时要毁灭这世界。 可不是。 实际上他拥有最不为人知的、最大的欲望: 他渴望权利, 渴望站在金字塔顶端。 他似乎…就是为权利而生。 所以他厌恶这世上每一个占用他资源的人… 因此他会不择手段,从这些人身上夺得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还记得余惜吗?”车珉清见对面的人久久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崔东函自剖的心思倏然断节。 他睁开眼的瞬间,目光还带着那种审视般的锐利:“你问她干嘛?” 车珉清微讶。 他刚才居然从崔东函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可再细看,却发现他的眼睛依旧淡淡的,带着平静的漠然。 车珉清将这点儿怪异捻去,继而开口说道:“崔叔叔去世的时候,你让我打过一笔钱,我无意中知道了她为崔叔叔办理了后事…” 他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崔东函的神情,却没看到一丝异动。 他缓缓接上没说完的话:“所以我以为你们一直有联系。” 崔东函说:“她是我邻居,我爸出事的时候,是她送去的医院,所以联系了一次。” 车珉清表示明白,随后他语气略低一度:“她家最近出事了。” 崔东函眼神微凝,问:“她家出什么事?” 车珉清说:“汉林洞火灾,她父母都葬送火海了,包括那栋楼,都变成了废墟。” 崔东函一怔。 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的那条新闻有些刺目。 崔东函握着手机的手有些紧。 车珉清见他低着头,说:“如果你想打听她的状况的话,我可以帮你。” 崔东函抬头:“不用了。” “烧了就烧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珉清这回是真诧异了。 他以为崔东函和余惜好歹是青梅竹马,余惜看着对崔东函是有感情的,否则不会帮他料理崔植勇的后事,但没想到他对她倒是十分的冷漠。 车珉清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崔东函的声音。 “如果她有需要,你帮她一次,就当是我欠你的。” 车珉清心中的想法再次变了变。 或许还是有感情的… 只是多深,就不见得。 “作为学生会长,学生家里出事,我会代表学生会予以关照和慰问。” 第二天,余惜一早就退了病房,赶去了警察局,询问余胜龙的消息,得到一样的答案后,余惜装作魂不守舍的模样,去了学校。 郑纱栗拍着粉饼的手一顿,睨了余惜一眼,“你还知道来上学?” 余惜低声:“嗯。” 郑纱栗皱眉,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余惜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难道说…余惜家也被烧了? 她伸手推了一下余惜,“喂,你家没事吧?” 余惜强颜欢笑着:“没事…” 郑纱栗觉得她在撒谎,要是没事,余惜这个疯丫头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回去就让爸爸的秘书帮我查一下,郑纱栗兴奋地想着。 “昨天你没回去,我妈念叨了你半天,你可别忘了还要给我补习呢。” 要是余惜跑了,她去哪儿杀人藏尸。 郑纱栗对着化妆镜咧嘴一笑,红唇饱满。 第26章 期宴相遇 四面铁壁的密室里,两个高大的男人满背的鞭伤瘫软在地。 挥鞭子的机器人被人按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毫无所知地成为主人的刽子手。 朴迅羽从机器人后面走到地上的两人面前,踹了他们一脚,见他们还有气,朴迅羽笑着蹲下去:“痛吗?” 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不…不疼。” “不疼?”朴迅羽没了笑脸。 男人又连连求饶,说疼得生不如死。 朴迅羽嗤笑一声,转头去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把巨大的剪刀,看着锋利无比。 “你们明明没有完成任务,却敢骗我说余家都没了,你们知道你们有多该死吗?” 朴迅羽神情阴沉:“任何纰漏都可能成为做事失败的原因,你们居然敢自作主张。” 朴迅羽揪住一个人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随后用一个口撑器放到他嘴里,让他的嘴巴合不拢。 朴迅羽命令:“把舌头伸出来。” 男人软弱着后退,拼命地摇头,几乎涕泗横流。 “别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一定让你这辈子连饭都吃不了。” 对上朴迅羽阴沉的眼睛,男人抖着身体停止了挣扎,颤颤巍巍伸出了舌头。 “咔擦!!” 朴迅羽飞速后退,才避免了被他的脏血碰到。 “应该抽干你的血。”他满脸戾气地说。 接着他如法炮制,剪去了另一个男人的舌头。 看着又脏又血腥的地面,朴迅羽皱了下眉。 随手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说:“如果你们能撑过三天,我会升你们的职。” 朴迅羽手掌往一处智能识别掌纹的仪器上一扫,密室门便缓缓打开。 门外是堆放杂物的地下室。 朴迅羽走进电梯,来到客厅。 候在电梯门外的老管家迎上去:“夫人打来电话,让你今天务必回去,别错过了今晚的期宴。” 期宴是上流社会中社区聚会的另一种听起来十分高级的说法,主要是为了信息交换,包括生活、学习、生意等方面的交流讨论。 期宴定期举行,一般是每月的7号,轮流由参加期宴的家庭举行,第一任主办的家庭就是朴家。 今天的期宴主办方是车家。 朴迅羽点头:“我知道了。” … “今天的重点在你,我们家是主办方,你又是学校会长,成绩第一,是这次期宴的焦点,不要给我丢脸。”车父板正的面孔严肃,正站着由身前的佣人打着西装的领带。 车珉清站在父亲的一旁,低头说:“我知道了。” “走吧,期宴八点就开始了,你得去主持大局了。” 车珉清低头恭敬地让车父先走,见车父上车后,车珉清才跟在后面坐了进去。 两父子坐在后座,氛围紧绷,似乎没有父子亲情可言。 至于夏昭,无论到时候宴会上他出不出现,车父并没有多严厉地苛求。 夏昭的母亲、车珉清的继母,早已经待在现场安排宴会上所需要的一切了,夏昭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但这次因为夏母强烈要求,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期宴固定在盘山山顶的水尚皇宫举行,上来的路有公路,也有另外开辟的一条盘山曲折的赛车道。 于是在宴会开场前,夏昭开走自己的跑车。 车身一甩,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山路中。 巨大的轰鸣声像是盘山而上的怪物,气势汹汹地惊飞了夜幕低垂下,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和鸟群。 朴迅羽油门一直踩到底,即使遇到转弯也没有降速。 只要对面冲出来一辆相反的车辆,车子就会被剧烈地撞翻。 罕见的一条直道上,刺目的远光灯使夏昭和朴迅羽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的存在。 这激起了他们内心同样的疯狂。 油门,全部踩到底。 轰—— 三秒之内,两辆跑车像逆行并交的两颗子弹,车身相差仅有几毫米,划破气流,在狭窄的山道上急遽掠过,留下两道残影。 而这时,一辆宾利雅致缓缓停在了水尚皇宫门口。 夏母得到消息,瞬间挂上笑脸走了出来。 见到车上率先下来的人,夏母殷勤地上前:“你终于来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郑母温婉笑着:“今天是你们家举办的期宴,我可也是期待很久了。” 夏母开心地拉着郑母要进去,郑母却看向了身后。 夏母顿了顿,“差点儿忘记了,今天纱栗也来了吧?” 郑母点头:“是啊,纱栗可不能缺席这么宝贵的宴会,你家珉清那么厉害,纱栗必须得来学学经验啊。” 夏母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场面话:“哪有的事儿啊,纱栗也是漂亮又认真,学习也不差的。” 郑母没再答声。 夏母便看向车上下来的郑纱栗,又笑着夸了她几句,见郑纱栗脸色有些臭,听到长辈夸奖都不知道礼貌回应一下,夏母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没教养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今天朴迅羽会不会出现,但是郑纱栗还是非常认真地打扮了自己,指望着到时候朴迅羽如果在,让他看到自己,必须得亮瞎他的眼。 她根本没想过要带余惜来期宴,但是妈妈居然请来化妆师和服装师为余惜盛装打扮,虽然打扮后的余惜还是不及她,但她也还是不爽。 丑小鸭怎么可以进入到天鹅的圈子,还要和天鹅们倾心交谈。 让那群势利眼千金小姐们看见,不得嘲笑她郑纱栗自降身价啊。 所以,郑纱栗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见郑纱栗杵在车门口不动,郑母说:“纱栗,快让开,不然小惜怎么出来?” 郑纱栗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四处望天,想要一会儿装作和余惜不熟的样子。 夏母正暗自疑惑着郑母口中的“小惜”是谁,不会是出了名专一不乱搞的郑父也在外面带了个私生女出来吧。 这无声无息的,郑母竟然还把人带到这种聚会上来,难道是准备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承认对方的身份?那她心也太宽了吧。 可当她看到余惜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打消了余惜是郑父私生女的想法。 原因是,长得完全不像。 夏母最先被吸引注意力的,是对方一双清冷通透的眼睛,说清冷或许不对,她的眼神仿佛能给人带来严寒,光是停留在这种注目下就觉得好似浑身都被冻住了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想起了车珉清…两人还真是相似啊… 夏母心里已经不喜这个叫什么小惜的家伙了。 郑母拉着余惜的手说:“今天真漂亮。”她转头叫郑纱栗,叮嘱说:“小惜是你的朋友,今天你要照顾好她知道吗?” 郑纱栗咬牙,装不认识彻底失败。 “知,道,了。” 余惜笑着看向郑纱栗,眼睛里仿佛带着和郑母一样温柔包容的光,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郑纱栗拧着眉,从她的视线里走开。 而她这一走开,余惜就看到了她身后远远而来的车灯。 看了几眼后,她总觉得…那车里的主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随着距离的拉近,朴迅羽看清了站在人群中间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 …居然是好几天没见的疯丫头。 真是大变样,穿着荷花边的绿白相衬的精致连衣裙,戴了黑色逼真的假发,然后在脑后盘成小髻,侧边别着翠绿色的头饰,耳朵处光洁,嘴唇上似乎染着淡淡的红色。 乍一看,似乎有着东方的古典美。 朴迅羽手不自觉握紧方向盘,目光紧紧盯着她。 余惜刚迈出一步,想要走到台阶上,避开冲过来的车,身后却像是早有虎狼埋伏,一阵轰鸣声也乍然逼近。 一时间,她的耳朵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仿佛被这种剧烈刺激的轰鸣声彻底包围,也就没发现她旁边的人都被飞速逼近的车吓到尖叫后退。 而她,还停留在远处,仿佛正等待着破碎。 轰—— 轰轰———— 轰轰轰————— 郑纱栗几乎藏不住眼底的欣喜,撞上去,给我狠狠地撞上去,你们这群疯子,最好把这个疯丫头撞成一滩烂泥。 滋——嘶———— 脚狠狠踩上刹车,车身的速度被迫骤减,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且绵长的摩擦声,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余惜被两辆车围在中间,裙摆被车身带起的风轻扬起来,荷花边宛若湖波涟漪。 两辆车挨余惜的小腿只有半臂的距离,车头的温度清晰地穿到了余惜裸露的皮肤上,好似只要车主人稍微刹车晚一秒,就会撞到她。 目光旋转,余惜轻皱着眉站在原地。 砰地一声,车门被大力甩上,紧接着余惜的右手就被人攥住了。 她听到夏昭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余惜甩开他的手:“纱栗邀请我来的。” 郑纱栗翻白眼,我才没有。 见夏母目光严肃地看着这边,夏昭收敛了下脸上欣喜的表情,也没再去动手动脚,但还是忍不住和她说话。 “你今天很不一样,我刚刚都没看出来…” 夏昭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明明和那群千金相比还是朴素得不行,他怎么就觉得她美得与众不同呢。 他是被余惜下了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开辟了自己的审美怪癖。 “迅羽哥哥!”郑纱栗见到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惊喜地叫道。 朴迅羽却没搭理她,走近余惜两人,目光戏谑:“你们认识?” 夏昭说:“当然。” 朴迅羽又看向余惜。 然而余惜却浑身轻微发起抖来,眼底一片晦暗。 朴迅羽一怔。 忽然想起自己可是害她全家的罪魁祸首啊。 现在她看到他,怕是当场杀了他的心都有吧。 她说过的吧… 她会恨他… 朴迅羽目光复杂地看了垂着头的余惜一眼,冷淡地转身离开。 夏昭本以为朴迅羽也对余惜有兴趣,见余惜不怎么想搭理朴迅羽的样子,他心底一阵诡异的窃喜。 如果得到余惜的过程中和朴迅羽那家伙惹上关系,他没有把握自己护得住余惜。 夏昭对自己动不动就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感到无奈,他看了一眼余惜,想要拉她手进去,余惜却退后一步。 夏昭心里还是无法克制地生起被她拒绝的不悦和难受,但是他似乎暂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强迫余惜顺从他了。 第27章 同病相怜的帮手 夏母说:“小昭,过来。” 夏昭有些不情愿,站在原地没动。 余惜走到郑纱栗旁边,跟着郑母进场。 见状,夏昭才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夏母不悦地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夏昭呵笑一声:“我倒想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人家根本不情愿。” 夏母震惊:“你说什么?” 这么说,她家夏昭竟然是一厢情愿吗? 这让她有些害怕。 夏母仔细地观察着夏昭的神态,发现他的眼神频频落在那个丫头身上,竟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柔情。 她猛地抓住夏昭,夏昭皱眉:“妈你干嘛?” 夏母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丫头了?” 夏昭想也没想就反驳:“怎么可能?” 可说完后,他心里却又泛起一丝抗拒, 对自己说出口的话。 夏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吊儿郎当,不像是认真的样子,就放下了心。 她和小昭在车家本来就有劣势,如果夏昭再栽在一个对他毫无补助只会拉他后腿的女人身上,夏昭就彻底斗不过车珉清那个高傲的家伙了。 车珉清今天穿的格外正式,但在那些老道的商人中间还是略显青涩。 车父带着他见了几个人后,目光扫到会场中央俨然成为焦点的朴迅羽,随意问道:“你和朴家那小子关系怎么样?” 车珉清回答:“只是同学。” 车父皱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看到了吗?朴迅羽光是站在那里,刚刚那些老狐狸就主动上前打招呼,而如果是你单独站在那里,他们或许会对你笑笑,但绝对不会巴结你。” 车珉清沉默,表示认同。 车父端了杯香槟:“我能给你的就是你现在的地位,其余的得需要你自己去争,否则你只会从我给你的位置上掉下去。” 车珉清下意识握了下拳:“我知道了。” 车父点头:“嗯,知道就好。” 车珉清余光去观察车父的动作,发现他看向了另一边和一群太太正聊得火热的夏母以及被夏母牢牢拴在身边的夏昭。 车珉清从父亲的眼神中略略看到了慈爱。 那像一根尖针一样,瞬间将他的眼睛刺得血肉模糊。 车珉清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离开了车父身边。 郑母和那群富家太太聊了多久的生活学习,余惜就受了多少暗中的轻蔑和白眼。 郑母或许是好心吧,每次都会真诚地介绍余惜是郑纱栗优秀的朋友兼私教老师,夸赞着余惜优秀的品格,然而那群富家太太并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厉害,再厉害还能真厉害过名师去? 郑纱栗觉得丢脸,早就借口跑开了,只剩下余惜无法离开,独自面对这些太太明着赞扬暗里轻视的目光。 郑母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人话里的深意,便不再介绍余惜,余惜也得以找到空隙出去透气。 水尚皇宫是高级会所,这里的娱乐休闲设施一应俱全,且规格极高。 余惜踩过石子路,看到一个周边种满花的水池,旁边还有一个摇篮似的秋千,上面放着软绵的垫子和绒毛毯子。 余惜坐了上去,有些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 “崔东函后来联系过你吗?” 朴迅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靠在她身后的柱子上,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安宁的氛围。 余惜睁开眼,眼底划过一丝冷漠,“没有。” “是吗?”朴迅羽弯着腰,从她的身后探出头,看着她的侧脸问:“你不是说只要这里没有了能让他伤心的东西,他就会回来吗?” 余惜控制不住冷笑,侧头看向他眼睛,“所以你就放火烧了我家是吗?” 朴迅羽目光沉沉,在她的逼视下先避开了她的视线,慢慢站起身,“不是我干的。” 像在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啪! 朴迅羽歪过头去,瞳孔一阵收缩,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从没有人敢扇他的耳光。 余惜浑身被气得发抖,“事情你做了,现在你还要狡辩吗?你这个人真是天真又残忍,你这样不择手段的刽子手只会下地狱,东函哥哥不可能瞧得上你一分一毫。” 听着她的话,朴迅羽的脸色一寸一寸阴沉下去,仿佛能滴下水来。 “我不会放过你的。”余惜眼底坚决,眼底的恨意犹如淬炼过的红刃。 朴迅羽盯着她,倏忽笑出声来,“你吗?” 朴迅羽先是低头看她,右手转瞬便掐住了余惜细嫩的脖子,将她压倒在秋千上。 “你要怎么不放过我?”他几乎语气嚣张地问着。 朴迅羽目光一寸寸刮到她的脸,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说: “余惜,天真的人是你。” 说着,他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 余惜的脸几乎要涨成猪肝色,然后彻底窒息。 朴迅羽眼底却依旧是黑沉幽深的,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死亡过程。 这时,余惜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爱恨系统404的声音: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8,爱意值10。” 余惜目光微弱闪烁,挣扎着,吐出两个字: “疯…子…” 朴迅羽骤然松了手。 余惜立马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像条死鱼一样瘫倒在地。 再抬头,朴迅羽已经走了。 余惜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给自己顺着气,方才几近痉挛般的死亡还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害怕自己真的会被朴迅羽这样杀了。 她讨厌任务失败,更憎恶任务失败后会永远病弱的自己。 几米开外的花丛后,车珉清目睹并听清了两人发生的一切。 等看到朴迅羽走后,车珉清抬步走了出去。 地上的少女依旧满面通红,面色虚弱,眼角的泪花和脖颈间的红印显得她狼狈至极。 狼狈至极… 他也很狼狈啊… 真是巧,车珉清忍不住轻笑。 “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他问。 余惜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车珉清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单膝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近乎温和: “我可以帮你。” 见余惜疑惑地看他,车珉清用格外清脆如玉的声音说: “你想对付他,我可以帮你。” 余惜微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车珉清弯唇。 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吧。 因为我们同样狼狈,同样没有了亲人爱我们。 第28章 打起了退堂鼓 金艺惠心不在焉地坐着,连旁边的人讨好地同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目光扫过大堂内的人,没见到自己儿子,忍不住叹气。 可当她目光收回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朴迅羽大步走进来的身影,她眼睛一亮,招起手来:“迅羽啊!” 朴迅羽身形一顿,皱着眉走近。 金艺惠不在意脸色差劲儿的儿子,只关切道:“迅羽啊,我刚刚找了你好久。” 夏母也坐在一旁,只不过没资格挤到金艺惠的身边,此刻见状,她先别人抬声说道:“哇,这就是迅羽吗?” 边说她还边惊讶地看向金艺惠,满眼的惊羡。 金艺惠免不了得意,“是啊,这是我们家迅羽。” 夏母满嘴称赞:“长得真是高大威猛呢,比我们家小昭沉稳多了。” 金艺惠淡淡一笑。 朴迅羽满眼不耐,转身走了出去。 夏母剩下还没说出口的话连带着笑都僵在了脸上。 众人望着朴迅羽阴沉离开的模样,指桑骂槐般说了一句:“唉,这拍马屁的拍到马屁股上了也是真够丢人的。” “哈哈哈哈…” 一时哄堂大笑,夏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金艺惠也没了笑意。 众人这才停止了嘲讽。 金艺惠起身:“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 几个富家太太都笑着说好。 金艺惠追着儿子离开的方向走去,在一处天台上找到了正在抽烟的朴迅羽。 “迅羽啊。” 朴迅羽说:“你不要总是用这副无奈又宠溺的口气叫我,我觉得恶心。” 金艺惠一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迅羽,你为什么总是对这么讨厌妈妈?” 这句话朴迅羽听了无数遍,他觉得厌烦,便转而问起其他:“让你去办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金艺惠哽咽的声音一顿,说:“快了。” 朴迅羽说:“不要留下任何祸端的可能,斩草除根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放火烧死余家的事情做错了。 底下的人不仅漏了一个小子,他也漏了余惜。 可他又并没有任何懊悔的情绪。 一个小孩儿,现在根本翻不起大浪。 而余惜… 朴迅羽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轻轻勾唇。 他没想过真的杀了她。 金艺惠说:“你不要担心,妈妈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成为你的拦路石。”说这话时,她温柔的圆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此时大堂内,车珉清作为车家的长子、优秀的学生会长,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进行了学习心得的分享和演讲,赢得满堂华彩。 夏母皮笑肉不笑地拍着手,看着一旁低头玩手机的夏昭,恨铁不成钢道:“都是车家的儿子,怎么他就成了车家的代表在人前显耀了?把你,又把我放在哪里?” 夏昭微怔,手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从小到大,他能感受到车父对母亲的喜爱和对他的纵容,可现在看来,车父除此之外,一点儿也没有把他当成过继承人来培养。 反倒是对那个车珉清,三令五申,严厉敦促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连在这样的场合,车父也丝毫没想过要他去表现什么。 夏昭望着台上万众瞩目的车珉清,眼底的嫉恨暗暗闪烁。 他懒得再听夏母去抱怨什么,转身要走,却和同样起身往这边来的郑纱栗撞个正着。 郑纱栗眼睛死死盯着朴迅羽离开的身影,见撞了自己的人还愣在前面,顿时不顾形象骂道:“西八,你没长眼吗?!” 夏昭脾气也不好:“是你冒冒失失撞的我吧?” 他低头逼近她,眼含恶意和鄙夷:“哪次不是你投怀送抱,难不成你看上我了?” “可惜我根本看不上你。”他啧了一声。 郑纱栗瞪大眼睛,一时被他厚颜无耻的话惊得说不出话。 郑母和夏母的脸色都是一黑。 夏母主要是有些责怪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弄僵了和郑家的关系,也败坏了他自己的名声。 他们母子本来在车家就没什么实权,如果他将来娶不到一个强有力的妻子,更加无力和车珉清去争夺财产了。 夏母迅速反应过来,歉意地笑着:“哎呀纱栗,我们家小昭孩子心性惯了,说话没个顾忌,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郑纱栗才不耐烦她说的这些屁话,“谁稀罕你的道歉!” 她指着夏昭说:“我要他跪下向我道歉!” 夏昭扯着唇,面色冷淡。 夏母神情一僵。她上前拉过郑纱栗的手,说:“夏昭这样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要道歉就由我跪下向你来道歉吧。” 说着,她哭着就要跪下。 “纱栗。” 郑母突然出声,语气里有着不赞同和制止。 郑纱栗吼道:“好了好了!谁要你跪了!” 老妖婆,这么能装!她恶狠狠地想。 郑纱栗暂时懒得和他们掰扯,连忙跑着去追朴迅羽了。 挽回朴迅羽联姻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余惜看着这场闹剧,神色都没变一下。 刚拿起桌上的果汁,就察觉到台上有道目光看着她。 余惜抬头,正好和车珉清遥遥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他即使被打断了演讲,仪态依旧得体,面容温和礼后。 余惜对着他勾唇笑了笑,将果汁一饮而尽。 车珉清目光微闪,瞳色在白炽光下淌着光。 朴迅羽刚启动车子,旁边骤然跑出一个人拦在车前面。 他打开远光灯,郑纱栗瞬间被刺目的灯光照的眩晕。 郑纱栗忙跑到一旁,拍打着他的窗户,“朴迅羽!你给我出来!” 可里面的人压根没想搭理她,朴迅羽无动于衷的模样让郑纱栗简直气急败坏。 她脱下脚下的高跟,一下比一下狠地敲击着车窗,嘴里还骂着: “朴迅羽你混蛋!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取消联姻!” “我告诉你!你取消也没用!我们迟早是要结婚的!!” 车窗骤然打开,郑纱栗手里的高跟鞋一下子砸到了里面,被朴迅羽伸手抓住。 他嫌弃地将她手里的鞋扔远,问:“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郑纱栗冷笑着:“反正我告诉你,我和你注定是要绑定在一起的。” 朴迅羽盯着她,直盯到郑纱栗发毛,他轻笑一声:“你做梦呢。” 郑纱栗刚要脱口而出说自己的妈妈和金母达成了交易,他绝对反抗不了的时候,朴迅羽的一句话瞬间让她哑了声。 也让她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他说: “如果我和你结婚,你一定只会是一具尸体。” 第29章 保育院风波 要想成功考入名牌大学,光靠学习成绩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多方面的发展评优,来方便大学测评你是否会被录入。 因此每个高中生都有一个生活记录簿,记录在校表现、比赛成绩、活动参与程度等等,上面记录得越满,含金量越高,入选名牌大学的几率也越大。 余惜参加了学校每周公布的可以加学分的公益活动,选了其中的一个: 去保育院当一天的生活助教。 保育院里面收容了很多没有父母或父母无法照管的儿童,设有托儿所、幼儿园、小学等。 余惜要去的是里面的小学。 登记完后,里面的工作人员就把余惜带到了一个学生宿舍附近,院子里摆着几大盆小孩儿的脏衣服,工作人员指着这些盆说:“这些是你今天的任务。” 余惜问:“这些不能机洗吗?” 工作人员微笑解释:“小朋友的衣服脏的厉害,洗衣机洗不掉,只能人工清洗,既然你是自愿来当志愿者的,就不要有什么怨言了吧。” 余惜沉默几秒后,说:“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轻蔑一笑,见她不敢和自己斗嘴,心安理得且趾高气扬地离开去偷懒了。 别人乐意捧着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她可不愿意,就算把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都给这些学生,他们也绝对不敢反驳什么,毕竟她手里还拿着评优好坏的章呢,得不到她的章,这个公益活动就白干,他们就别想得到学分。 说不准,她再心情不好写上几句差评,刻在学生的生活记录薄上,他们就永远也别想进入名牌大学了。 余惜没有傻傻地真去洗衣服,而是根据这里的指示牌,一路找到了小学教学楼。 她记得刚刚那个工作人员胸前的铭牌号码,虽然对方将身上的铭牌刻意遮挡,但是在登记的时候,登记簿上面却清晰地标明了当天的工作人员的名字和工号,对方显然遗漏了这个。 这里的教学楼并不正式,也不会有优秀的教师特别仔细地去教授书本知识,更多的只是一种常识性的教育,许多学生都窝在一间大教室里,围着一个大圆桌坐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每间教室的门都紧紧关着,余惜透过教室门中间的透明窄窗一间间看过去,打算找到负责人的办公室。 可在路过其中一间教室的时候,余惜不禁停下了脚步。 教室里,车珉清穿着一件看着干净普通的蓝色衬衫和牛仔裤,带着普通的银边眼镜,正言辞清晰地在讲台上讲着数学题。 小孩子们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上面,手里拿着笔在纸上面抄抄写写,小脸上满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余惜有些诧异,车珉清居然也会在这里,毕竟按照他优秀的成绩、学校经历和家庭背景,是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来加分润色的。 而他在这里当老师的熟练,还有那些学生对他的亲近,都表明他不是第一次来。 余惜没想太多,刚要离开,下课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随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余惜看到远处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是往这边来的。 余惜想也没想,直接开了手边的门把手,推开门钻了进去。 教室里清润的讲话声戛然而止。 外面的中年男人没过多久,从另一边也推门走了进来。 他忙跑到车珉清面前,刚要说话,却看到车珉清眼神看着别处,便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背靠着门框,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他看向车珉清疑惑出声:“这…这是?” 车珉清放下手里的书,淡声答道:“我带来的助手。” 男人愣愣点了点头:“哦,哦。” 他想起自己前来有更重要的事,就没多追究车珉清怎么突然带了个女助手过来。 他商量着说:“车会长,一会儿的课就先别上了,我带孩子们出去有点儿事,您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车珉清问:“什么事?” 男人脸色为难起来,说话也变得支吾:“就是…就是有点儿事…”见车珉清面色冷淡,他又慌忙补充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带孩子们去做个体检,对,体检。” 男人说的话漏洞百出,车珉清看破不说破,点头道:“好。” 男人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好嘞好嘞,今天辛苦车会长来给孩子们教课了。” 车珉清随意说:“我的荣幸。” 男人忙低着头,哪敢啊。 车珉清收好自己的东西,将包背在身上,抬步走到余惜面前:“走吧。” 余惜伸手,车珉清一顿,便将手里的包递给了她,眼底若有若无划过一丝笑意。 余惜打开门,让车珉清先出去,随后跟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出教学楼,见车珉清还要往门口走,余惜叫住他。 “我还有事儿。” 余惜将包递给他,车珉清没接,他双手插着兜问:“什么事?” “我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 车珉清想了想,“你接了学校派在这儿的公益任务当生活助教?” 余惜点头,手里的包举累了,便又把手放下了。 车珉清说:“可你刚刚不像是在做生活助教,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发现才躲进了我的教室。” 那天晚上,车珉清说要帮她,余惜答应了。 所以他们可以算是并不互相信任和了解的盟友了。 余惜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说:“我被工作人员故意刁难,所以是准备去找负责人的。” 车珉清点了点头,走近从她手里拿过包,然后朝她后面、也就是来时路走去。 “刚刚那个就是负责人,我带你去找他。” “我可以自己去。” “我是学生会长,学校和保育院的合作出了问题,学生被刁难,我应该得到一个交待。” 余惜看了他的背影几秒,然后跑着追了上去。 刘副院长将孩子们都带到了医务室,让他们一个个排起队进入拉着的帘子后面,医生让他们脱掉上衣,露出后背。 刘副院长走到医务室一旁沙发上坐着的人旁边,弓着腰道:“这是最后一批学生了。” 朴迅羽说:“6岁以上的都带过来了吗?” “是的,”刘副院长低着头悄悄打量朴迅羽的神色,心里也不明白dg集团的太子怎么会突然到保育院来搞这么一出,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但他也不敢问清楚朴迅羽的目的,只能照办,毕竟这个保育院是dg基金会资助建立的,他可不想丢了这份油水不错的工作。 朴迅羽站起身,伸手掀开挡着的帘子。 里面的人一惊,开口就要骂,但看到是谁后,忙变了笑脸道:“朴少,我们很快就好了。” 朴迅羽说:“太慢了,让所有人一起脱了上衣站成三排,我来看。” “这…”医生为难,虽然都是小孩儿,但是有男有女,怎么好全部一起脱了上衣站在一起。 朴迅羽眯眼:“没听到我的话吗?” 医生胳膊掰不过大腿,但还是小小挣扎了一下,让女生在帘子里,男生在帘子外,然后所有人一起脱了衣服。 小朋友都还小,虽然疑惑,但也只以为这是体检的新方式,忍着心里的小羞涩乖巧地脱了衣服。 朴迅羽个子高,一眼扫过他们的后背,没看到一个后背有大块儿红色椭圆胎记的。 他皱眉,难道人不在这个保育院? “好热闹啊。” 朴迅羽回头看向来人,面色谈不上友好。 车珉清礼貌一笑:“迅羽,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朴迅羽却看向了他身后的人,目光灼灼,像是要吃了他后面的人一样。 余惜坦然对上,看他像看陌生人。 朴迅羽说:“你们怎么在这儿?” 车珉清说:“我们在这里做公益活动。”他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这些小孩子,孩子们看到车老师出现,瞬间变得叽叽喳喳的,开心地同车珉清问好。 因为记得车珉清说过,余惜是他的助手,于是这群孩子满眼天真热情地也同余惜问了好。 余惜弯唇浅笑了一下:“你们也好。” 这一笑,让两个人都是一怔。 向来强硬尖锐的人突然露出这样柔软的笑来,竟让人觉得从没认识过真正的她似的。 朴迅羽哂笑:“倒是会装模作样。” 余惜笑意收起,对着他似乎只有冰冷。 朴迅羽于是也不再笑,哪怕是嘲讽的笑。 余惜看向一旁的刘副院长,简明扼要说了那个工作人员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并附带指出如果他不处理,对保育院的发展以及光羽高中和保育院之间合作的影响和弊端,让刘副院长对着车珉清和朴迅羽两尊大佛的面,一口爽快地应下了,表示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情。 车珉清适时补充:“光羽高中在保育院开展的公益活动,是学生和保育院互帮互助的合作,我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给学校和保育院的合作带来隔阂,当然,我相信院长您的能力和品格,一定能很好地解决一切问题。” 车珉清伸出手:“很期待到时候您的答复。” 刘副院长被他一番话架在火上烤,汗都要下来了,赶紧将手伸了过去,“一定,一定。” 朴迅羽目光在车珉清和余惜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莫名觉得碍眼。 他们在谈的事情,只有他是局外人。 朴迅羽讨厌这种局外人的感受,他掏出打火机,打开又猛地盖上,声响瞬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朴迅羽的火力却是照着刘副院长开去的:“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要排在别人后面了?” 刘副院长瞪大眼,冷汗直流:“朴少…没…我没啊…” 朴迅羽拧着眉:“没?我的事情没办好,你却和别人聊得尽兴啊。” 那是尽兴吗?那不是被迫吗? 况且车珉清他也得罪不起啊,难道车珉清说话他不搭理吗? 刘副院长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东方的黄历。 车珉清看向朴迅羽说:“迅羽这是在找什么人吗?需要我帮忙吗?” 朴迅羽挑眉“哦”了一声,语气随意:“不过就是我妈天天念叨着我没在家陪她,觉得寂寞,所以我特意来这里挑个顺眼的家伙给她送去,让她别那么无聊。” 这胡闹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啊,刘副院长暗暗擦着冷汗。 车珉清显然也听出了朴迅羽的敷衍,但他没有当面细究别人隐私引人发怒的爱好,便顺着说:“这样啊?那找到了吗?” 朴迅羽说:“你不是看到了吗?这头蠢猪一点儿事都办不好,一个顺眼的都没有给我找来,简直是——” “该死啊~” 刘副院长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 就在这时,帘子里突然爆发一阵吵闹声,是小孩子的尖叫和震惊。 朴迅羽刚要伸手掀帘子,刘副院长冒着要完蛋的风险提醒:“里面都是小女孩儿,朴少你…” 然而朴迅羽哪管你男女老少,他想做的没人拦得了他。 手拉住帘子掀开半角,就要彻底拉开,却被一双说不上细腻的手抓住了手腕。 余惜说:“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朴迅羽来不及感受手腕上的触感,就被这话刺得气笑:“你说什么?”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9,爱意值12。” 神经病,难道他是个抖m? 余惜听着系统的播报音,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最后的目光又隐隐带了丝挑衅。 朴迅羽瞪着她,余惜见他也没动手,便扯回帘子,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朴迅羽神色阴沉地站在原地,身上仿佛有黑气环绕。 刘副院长默默后退数步,并在心里为车会长的女助手点了个赞。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指着另一个短发还裸着上半身的小女孩儿神情嫌弃又震惊:“泥…泥是男孩子,为什么要专成女孩子?” “我们都被你看光光了,你是大流氓!” “呜呜哇哇哇!!” 小女孩儿一哭,其她的小孩儿也跟着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被指控的“小女孩儿”不知所措地独自站在角落,神情懵懂,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惜拿起地上的衣服打算先给人穿上,却被刚刚的小女孩儿制止。 “姐姐,不要给他穿衣服!穿衣服的话,他就又会变成女孩子,就没人认得出来了。” 余惜说:“他年纪这么小不穿衣服会感冒的,你也不想他生病吧?” 善良的小女孩纠结又犹豫:“可…可是…” “就算给他穿了衣服,姐姐也能记住他是男孩子了,以后也不让他扮成女孩子了,你们就不用怕啦。” 小女孩儿明白过来:“那好吧,那你快给他穿上吧,医生叔叔说过感冒是很难受的。” 余惜看向面前打扮成小女孩的男孩儿,将衣服给他套上后,果然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性别,简直粉雕玉琢得雌雄莫辨了。 不过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余惜注意到他的背后有一块儿从肩胛骨延伸到腰部的细长椭圆形红色胎记,十分的显眼。 男孩儿始终沉默得过分,眼神也总失焦,看着不太能适应外界的环境。 余惜将人都带出去,刘副院长上前问:“怎么了?没事吧?” 余惜牵着男孩儿的手,暂时不打算直接说出刚刚的事情,便说道:“没什么,就是小打小闹,你先带孩子们离开去吃饭吧。” 刘副院长点点头,觑了一眼朴迅羽的脸色,见他死死盯着旁边少女的后脑勺,便快速溜走了,并带走了除了男孩儿以外的小萝卜头。 车珉清见余惜牵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小男孩儿的手,也没多问,“走吗?我送你。” 余惜摇头,看了身边的小男孩儿一眼:“还要等一下。” 车珉清点头。 余惜又说:“你也…陪我等一下。” 车珉清微怔。 还不待他去思考余惜怎么会突然这么亲昵地说话,余惜眼底的深意就让他瞬间了然。 她是有事,但因为朴迅羽而没有直说。 车珉清答应:“好。” 一丝丝不明显的怅然在心头掠过。 朴迅羽点燃一根烟,然后猛地从两人中间穿过,余惜被撞得左肩一痛,车珉清伸手去扶余惜,半途空中突然掉下来一根燃着的烟蒂,猩红的火光足以小小地烫伤一下车珉清的手背。 车珉清仅犹豫了一秒,就收回了去抓余惜的手。 朴迅羽隐隐嗤笑,右手抓住余惜的手臂,将人往外拖着走。 余惜右手赶紧松开了男孩儿的手,被朴迅羽拽着离开的时候回头对车珉清做了口语: 这个小孩儿很重要。 车珉清懂得了她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朴迅羽拽着余惜一路离开了保育院。 车珉清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渐渐落在了自己刚刚收回的手背上。 其实被烟蒂烫不痛,因为车父在他小时候因为他的贪玩,拿烟头烫过他无数次。 他早就麻木了这种痛觉。 真正让他收回手的原因是,他现在还没有实力和朴迅羽斗。 所以此刻, 是他吸收了无数次教训站在高位后, 又一次被更高位的压制, 以至于那种被父亲压制的挫败感卷土重来。 车珉清狠狠地搓了一下手背的皮肤,那里很快红了一大片。 从前是车父,现在是朴迅羽, 一个一个,他都会, 铲除。 第30章 相爱相杀的戏码 朴迅羽强硬地把余惜塞到副驾驶上,余惜挣脱不过只好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朴迅羽一脚油门,手打方向盘,敞篷跑车飞速开了起来。 “你知道濒死的感觉吗?” 剧烈的风声模糊了朴迅羽的声音,余惜感觉自己一张嘴,就会被灌入满嘴的气流,索性装作没听到。 朴迅羽轻哂,将车顶放了下来。 耳边瞬间清静了下来。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吧。” 余惜说:“你不怕我扰乱你开车和你同归于尽吗?” 朴迅羽说:“可以啊,只要你敢。” 他一脸跃跃欲试的疯狂,时不时侧目盯着余惜。 余惜冷着脸:“疯子。” “余惜。”朴迅羽忽然叫她的名字,“那群畜牲死了不是更好吗?他们对你根本不好。” 余惜眼眶眨眼泛红,几近咬牙切齿:“他们对我如何关你什么事?你就是一个残忍的刽子手。” 朴迅羽打量着她的神情,遗憾地发现这恨如有实质。 他叹息:“你知道和我作对的代价吗?疯丫头。” “过去小打小闹我都没放在心上,但如果你一定要向我报仇的话…” 朴迅羽脸上露出一种似癫狂似陶醉的神情,“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余惜眼神坚决:“尽管来就好了。”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5,爱意值15。” 居然…持平了。 余惜垂着眼,平静地感叹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恨意值增长,朴迅羽的爱意值也在增长,但总归没有坏处。 余惜全身心地沉浸在给自己塑造的角色中,她相信,之后的戏码会非常精彩。 朴迅羽将车开到了一个赛车场。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极限障碍赛车挑战赛。 有工作人员把朴迅羽开来的车停到车库,随后另一个人领朴迅羽去赛车库取自己的赛车。 余惜全程被朴迅羽抓住手腕胁迫着向前。 朴迅羽的是一辆经过自己改装过的、性能和装置都是顶尖的车。 车身以烈日沙漠为主题,呈金黄色,上面绘有一条巨大的响尾蛇,蛇鳞逼真泛着流光,硕大的头部栩栩如生,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朴迅羽照常将余惜塞到副驾驶,然后开车去了比赛的起跑线。 已就位的赛车手看到这标志性极强的响尾蛇赛车,自动退出了一个位置让给朴迅羽。 朴迅羽的车窗贴了防窥,别人看不见里面的余惜,但她可以看到旁边赛车的副驾驶上都坐着穿着暴露的赛车女郎。 旁边的裁判已经高高举起旗子,预备开始,朴迅羽却突然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倾身过去余惜那边,也解了她的安全带。 “你做什么?” 朴迅羽眼底晦暗一片,勾唇轻笑: “你知道吗?和我作对就是无限接近死亡。” 朴迅羽打开引擎,蓄势待发,口中却依然吐出无情的字眼: “今天我就带你体验一下什么是濒死的感觉。” !!——开始。 赛车早就如同拉满了弓的弦上箭一样冲了出去。 余惜甚至都来不及重新系上安全带,就被一股强烈的推背感推离了座位。 她及时稳住身体,坐回座位,手抓着车门,眼睛不得不聚焦到眼前的一切。 第一个障碍是侧飞滑行,一块儿巨大的三角坡面障碍拦在路中间,只留下够半个车身通过的路面。 没法超车和并行,瞬间就能分出排位。 余惜只感觉车身一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左歪去,几乎要倒在了朴迅羽身上,朴迅羽嘴角带了丝笑意,目光在转瞬间变得凌厉,车身如珍珠走绸般丝滑,瞬间穿过了这道障碍,俨然排在第一。 余惜胸口被颠簸震出一阵不适,可来不及给她调整的时间,50米后又是连续过弯3个s,弯度大,直道短,非常考验技术。 朴迅羽手上飞速地转动方向盘,配合脚下的油门,车身便像一条扭曲的蛇一样柔软转换。 余惜干脆紧紧闭上眼睛,来对抗那阵眩晕感。 接着余惜感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稳,以为快要结束,却发现前面有一个陡直的上坡面,赛车必须从这上面飞跃。 没有安全带,两人的身体只能贴紧座位上的每一寸空间,否则整个人都会在这巨大的坡度下后仰出去,若方向盘脱手,赛车就会瞬间失控,从坡面摔下,发生车祸。 余惜看向朴迅羽,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反而生起隐隐的疯狂。 好在他的技术过人,赛车平稳爬上坡,但随之而来的也是陡峭急遽的下坡,赛车没有减速的余地,整个车身往下猛扎,两人身体瞬间被弹了起来。 余惜额头侧面撞上车上的凸起物,瞬间红肿。 朴迅羽听到声音,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怕吗?”他甚至能分心问。 余惜全神贯注在稳住自己的身体上,不是她后来找不着机会系安全带,而是安全带居然是带锁盖的,朴迅羽锁上后根本用不了。 朴迅羽挑了挑眉,没再逼问。 下坡过后又是极其考验人心理素质的一关:泥地飞行。 特意挖空的路面,坑坑洼洼的地表填满黄土,大量的水掺和其中,使得其像泥沼一样难走。 朴迅羽毫不犹豫开了进去,飞溅的泥土瞬间沾满了车镜,掩盖了视野所及的地方。 然而他丝毫没有因此减慢速度,尽管改良过后的赛车减震性能增强许多,但此刻却让余惜觉得自己就像是海上随风浪颠簸无依的小船,迟早会侧翻入海,被大海淹没。 朴迅羽说:“其实如果你求饶,我可以放了你。” 余惜不服:“你以为这就会让我害怕吗?” 朴迅羽笑意微顿,“你还真是嘴硬。” 他猛地一踩油门,余惜整个人撞到前面,胸口一阵剧痛,却连一丝痛叫都没发出来。 朴迅羽眼神微闪,接下来没再继续折腾她。 最后穿过一道强烈的水幕后,就是连续的旋转弯道。 朴迅羽一言不发,任车子平稳却极速地抵达了终点。 工作人员欣喜扬起第一名的旗帜,准备为赛车上面的人庆祝,然而响尾蛇车主根本没打算停,速度不减,拦在前面的人被急速驶来的车吓坏了,纷纷避让开,再看去,只能看见车身的一个尾巴。 余惜忍着难受开口:“我要下车。” 朴迅羽头也不回:“除非你求我。” 余惜冷笑一声。 朴迅羽以为她妥协,心底的狂风巨浪稍稍平复了一些。 可下一秒,身前的空间突然被人占据,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传入朴迅羽鼻尖,他失神一瞬。 还不等他说什么,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哒声,身前的人就回到了座位。 朴迅羽转头看去,平静的表情有一瞬破裂,他吼道:“余惜,你个疯子!” 余惜打开车锁后,毫不犹豫拉开车门要往下跳。 朴迅羽猛踩刹车,并伸手去拽余惜胳膊,大力将人拽回,敞开的车门被车速压迫的风力扯坏,歪歪扭扭挂在车上面。 车里面也灌满了风,车的速度降了下来。 赛车近乎报废一般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燃起黑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20。” 朴迅羽将余惜拽下车,一把扔到地上,他冷笑连连,神情阴鸷暗沉地盯着余惜: “你还真是不怕死。” 余惜手掌心在地上蹭破了皮,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怕死还怎么找你报仇?” 朴迅羽又惊又怒地骂道:“你个该死的疯丫头。” 余惜踉跄着起身往前走。 朴迅羽见她还有力气折腾,只觉得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臭石头。 又臭又硬。 砸都砸不坏。 说不准哪天真能把他砸死,朴迅羽啼笑皆非地想着。 他看着自己报废的车,打电话叫人过来,然后自己跟着余惜慢吞吞的脚步走在后面。 朴迅羽伸手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 “滚。” 朴迅羽厚脸皮地说:“不想滚。” 余惜觉得累,这身体被他折腾得够呛。 她心情很不好,于是根本不想去和朴迅羽没完没了的拉扯。 她想歇一歇,眼前却忽然阵阵发黑,接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意识消失前,她知道有人接住了自己,除了朴迅羽,旁边再没有人了。 朴迅羽看着怀里不省人事、面色苍白的余惜,皱着眉,莫名开口: “这么弱,怎么找我报仇?” ——爱意值+2。 … 这是余惜在这个世界第二次在医院里醒来了,只不过这个病房不是医院简单的黑白蓝,更像是为专门养病打造的卧室,家具一应俱全,整体风格偏法式复古。 余惜推开门出去,才发现这是一间套房,门外是宽敞的落地窗客厅。 余惜蹙眉。 这时左边角落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朴迅羽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正用毛巾擦着湿发。 “醒了?”他问。 朴迅羽随意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搁架上,走到厨房吧台后面,拿杯子倒了一杯酒,然后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余惜借着落地窗的倒影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戴着纱布。 手心贴着创口贴,她感受到胸口似乎也被擦了药。 余惜嗓子干哑着说:“水。” 朴迅羽一顿,手里边拿杯子倒水边吐槽似地说:“竟敢叫仇人给你倒水喝。” 余惜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朴迅羽将水递到她面前,余惜拿过。 杯身温热。 余惜没说什么,将水喝了大半。 朴迅羽挑眉,“谢谢也不说?” 余惜将喝完的玻璃水杯猛地朝他的额头砸过去,朴迅羽险险别开头,玻璃杯的边沿在他的额角划出一道1cm左右的红痕,隐隐破了皮。 余惜微笑:“谢谢。” 朴迅羽伸手摸了下额头,带起一丝轻微的刺痛。 如果反应慢一点儿,他可能就被砸成了个瞎子。 被挑衅的愤怒和不爽使得他戾气横生,可在看到余惜的假笑后,朴迅羽似是皱眉,无可奈何地说:“脾气真大。” 两人一左一右的额头都挂了彩,朴迅羽心里渐渐地生起一丝扭曲的快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26。” 没过多久,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朴迅羽看了余惜一眼,随后拿起电话进了书房。 余惜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脱掉拖鞋拿在手里,赤着脚踩在毛毯上,靠近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门像是特意没关紧一般,朴迅羽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如果可以,不要留活口。” 朴迅羽手里夹着根烟,侧脸露出的半边眉眼被烟雾笼罩,明明灭灭。 “那个孩子,我会找到。” 余惜离开门边,回了房间拿走自己的东西,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离开。 大概十分钟后,再出来的朴迅羽已经换了衣服。 灰色的polo衫和浅色牛仔裤,配上他高挑的个子,休闲有个性,看着格外养眼。 朴迅羽随手往后抓了抓头发,往沙发上看去,才发现原本笔直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朴迅羽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也空空荡荡。 朴迅羽看到门口那双摆得整齐的棉拖,骤然发笑:“疯丫头总是对我避如蛇蝎呢。” 余惜出来后,沿着人少的街道找到一个长椅坐下。 手机还剩30%的电,余惜找到车珉清的电话打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余惜?” 余惜嗯了一声,“我有事和你说。” 车珉清却先问道:“你还好吗?” 余惜简明扼要:“没什么事。”她没去探究车珉清的关心,只以为这是盟友之间他惯常的礼貌。 她继而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那个孩子,我需要你把他从保育院带出来,然后找个地方让人照顾他。” 车珉清答应:“好。” 余惜有些惊讶:“你不问为什么?” 那边传来类似钢笔合盖的声音,紧接着车珉清说:“我大概能猜到,那个孩子是朴迅羽出现在保育院的原因。” 余惜说:“是,朴迅羽应该是在找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能让他找到。” 车珉清轻轻一笑:“好,我会安排好的。” 事情说完,余惜准备挂电话,车珉清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你放心,原因我也会查清楚。” 余惜微怔,“好。” 车珉清看着挂断的电话界面,将手机倒放在了桌子上,手却没离开,不自觉地敲击着手机背面。 车珉清有些疲倦地靠着椅子,似在闭目养神。 半晌,他拿起手机,给最上面的来电号码备注: poppy(x). ——罂粟的英文,和余惜拼音的缩写。 余惜点开短信,找到收件人崔东函,开始编辑: 东函哥哥,你在哪儿?如果你在就好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场大火带走了我的所有,爸妈不在了,弟弟也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我没有亲人了,即使他们不爱我,可如果没有他们,我哪里还有家呢… 所有人都嫌弃我,都讨厌我,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了,东函哥哥,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到现在,这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们彼此,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亲人吗? … 东函哥哥,我想我真的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了… 对不起…又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你了… 希望你以后能够替我好好开心,永远永远的快乐。 余惜面无表情点击发送,电量也在这一刻彻底告罄。 第31章 崔东函出现 冷白的光晕下,浴缸里的水不断外溢,水下的人只有一头黑色短发稍稍露在外面,再无其他动静,静得宛如要上演惊悚片。 旁边的架子上,手机正在计时,显示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上方的信息栏不断弹出,手机发出震动的嗡嗡声。 哗地一声,水珠四溅。 崔东函从水里探出头,屏住的呼吸骤然通畅,脸上被憋出的红晕渐渐消失。 崔东函慢条斯理从水缸里站起身,脱掉身上湿透的衣服,洗了澡。 等坐到椅子上后,崔东函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浴室。 他起身去拿,指纹不小心碰到解锁,屏幕亮了起来。 飘出的信息通知栏格外突出显眼。 崔东函伸手点开,一大段话就这样弹了出来。 看完后,崔东函眼睫撩起,微微讶异。 余惜,居然…要寻死吗? 崔东函蹙眉。 犹豫几秒后,他打下一句话发了过去: 不要做傻事。 然而半小时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应。 崔东函脑子像是一瞬间触电,回想起一件早就模糊记不清的事情。 那时他放学回家,看见爸妈像仇人似的又吵又打,毫不犹豫跑到了天台,坐在围墙边缘上,俯瞰着脚下的街道。 然后余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抱住他的腰,哭喊着说让他不要寻死,还特别脆弱地说他们两个同病相怜,可以做好朋友互帮互助之类的话,总之想要劝他放弃轻生的念头。 崔东函没有丝毫感动,只觉得她蠢,破坏了自己的安静。 她不知道,他只是喜欢这种坐在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 他那时只当她是自己脚下的蝼蚁。 崔东函摩挲了一下手机边缘,将手机揣回兜里,回卧室换了衣服。 一只蝼蚁的死活可以不用在乎,但如果是从此只能以他为依靠的蝼蚁,他可以考虑救一救。 余惜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有些惊讶。 崔东函:位置告诉我,我们见一面。 按照剧情,这时候崔东函应该在国外吧。 余惜感到一丝违和。 其实剧情里崔东函出国的这段时间,几个主角具体怎么过的,书中都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节。 因而余惜并不熟知双男主重逢前这个阶段的发展。 可有一点儿至少是确定的,那就是崔东函出国的剧情是他和朴迅羽感情的催化剂,可如果崔东函没有出国,这就已经不受剧情控制了… “404。”余惜在心里呼唤。 像程序加载一样,爱恨系统404过了四五秒才开始响应。 “宿主,什么事?” “我想知道崔东函现在的位置。” “抱歉宿主,系统不会插手帮忙宿主的攻略任务。” “你可以不用具体回答,接下来如果我说对了你可以装作程序故障滋一下吗?毕竟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要共事很久,这也算是我的福利了不是吗?” “——” “崔东函没有出国。” … “滋——” 果然。 是因为蝴蝶效应吧,剧情发生了改变。 余惜惊讶过后便很平静,因为她的变化而带来蝴蝶效应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么原剧情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余惜叫住要沉寂的系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宿主,不要得寸进尺。” “你之前说的是尽量不干预我的攻略,但没说绝对不伸手。” 爱恨系统沉默。 “况且我不会让你大幅度地参与我的攻略进程,只是一个小忙,不会改变你的原则。” “好。”它妥协。 余惜说:“在崔东函出现之前,提前五分钟告诉我。” 爱恨系统答应:“好。” 余惜给崔东函发的位置是一个大桥。 当然在发位置的时候,她还适时可怜地卖了惨。 “如果能再见东函哥哥一面,那我也死而无憾了…只是真的不忍心呢…” “就这样留东函哥哥一个人忍受这世间的孤独…” “我真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孩儿,东函哥哥可以不要讨厌我吗?” 崔东函打了车,将短信对面发来的位置告诉司机。 望着窗外人声鼎沸的街巷和灯红酒绿的楼宇,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出过那栋别墅了。 崔东函并不留恋这样的烟火气,转头对司机说:“请加速吧,司机前辈。” 手机震动了几声后再没了反应。 崔东函打开扫了一眼,然后合上。 如果在他赶到之前,她死了的话,他会很烦。 他不喜欢踩空的感觉,也不喜欢自己的时间被浪费。 余惜正坐在大桥的中间,身体悬坐在铁架上,看起来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她是在系统提醒崔东函快到了的时候爬上来的。 “他到了。” 余惜神情陡然空洞麻木起来,眼底的痛楚藏的很深,却又能让人一眼看穿。 崔东函从车上下来,抬头一眼看到了高架上的人。 司机吓了一跳,想要报警,被崔东函制止。 “她只是在吹风,不是轻生,不用报警。” 司机觉得震惊,在这地方吹风?不要命了。 不过他也没有非要多管闲事,脚踩油门离开了大桥。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大桥上人迹罕至,连来往的车辆都几近于无。 湖边的风刮得冷冽,刺破崔东函单薄的外套,身体上每处毛孔似乎都开始冷得颤栗。 他看向头上方的余惜,以一种不高不低的语调开口:“下来。” 余惜惊喜又茫然地看着他,“东函哥哥?” 她不安地眨着眼,喃喃:“我不是在做梦吧?” 崔东函重复:“下来吧。” 余惜开心地笑了一下,脸上又是散不掉的哀伤,她摇着头:“东函哥哥…你回去吧…” 她苦笑的扯着唇:“能在死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开心了。” 崔东函皱眉,有些后悔今天冲动过来了。 他讨厌不听自己话且愚蠢的人。 崔东函转身离开。 余惜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渐渐被无限委屈弥漫,她咬着唇,几近哭喊:“东函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崔东函脚也不停地离开。 余惜颤栗出声,哭的眼眶红肿,泪如雨下。 像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似握住余生最珍贵的东西,余惜毫无章法又焦急地往下爬,嘴里哭声大喊: “东函哥哥!东函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别走!我下来!我马上就下来!!” 几近撕心裂肺的声音让崔东函顿住。 他转身看去,只见少女胡乱地抓着高架,在距离地面有一米多高的时候甚至就想莽撞地往下跳。 这一冲动跳下去,难保不骨折。 少女的哭声刺耳,一声声哀求他的停留,崔东函漠然看着她,说:“爬下来。” 少女哭声一顿,愣愣地点了点头,按他的话一点一点小心地爬了下来,过程中她时不时看他走没走,眼底的焦急将他紧紧缠住。 崔东函见人已经下来,说:“过来。” 于是少女便听话地一步步走过来,她眼底试探,带着小心翼翼,焦急落在脚上,便是止不住地想跑过来,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 似是见他没拒绝,少女终于不再犹豫,飞奔着冲到了他面前。 甚至胆大包天地抱住了他。 崔东函身体一僵,下意识伸手推人,可怀里的人抱得紧,像蟒蛇缠绕。 崔东函瘦削的身体抱起来毫不费力,余惜努力地往他怀里蹭,像是要融进他的骨血里。 “松开。” 余惜听出他的语气不好,便识趣地慢慢松开手,眼底怯怯,声音凄凄:“东函哥哥…” 崔东函嗯了一声,低头整理褶皱的衣服。 余惜低着头,低微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庆幸,又暗含一丝落寞,“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东函哥哥了…” 崔东函整理衣服的动作微顿,手顺势落下扯直衣摆,嘴里说:“不会的。” 余惜抬头,眼神晶润灿烂起来:“嗯!” “谢谢你,还好有你。”她满眼虔诚地看着眼前的人。 好像此刻的他就是她余生唯一的信仰,只有他,可以给她如太阳予万物的生的力量。 崔东函极其自然地露出一个笑,抬手浅浅别开她脸侧的碎发,“以后不要再想不开。” 余惜不自然地脸红:“好…” 可如果她抬头仔细打量崔东函的眼神,就会发现他的眼底不是温情,而是对信徒施舍的高高在上。 崔东函说:“我叫了车,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余惜又忍不住落泪,却强忍着:“好…” 崔东函盯着她的脸,觉得她长进了不少。 记忆中的她哭起来的眼神总是仇恨尖锐,不管不顾地号啕大哭,只叫人看了厌烦,可现在她似乎很懂得怎么哭才惹人怜惜,崔东函看了只觉得她哭得好。 眼尾泛红,眼珠晶润,红唇微抖。 “你现在住哪儿?”他问。 余惜说:“我在给人当家教老师,住在雇主家里。” 崔东函点头,没细问,“那就回去吧。” 余惜慌乱地拽住他袖子,眼神期冀:“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崔东函沉默。 余惜心神无主地胡乱点着头,笑着说:“没关系的…今天能见到你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崔东函看着她营养不良的头发,心想,她过得似乎真的很糟糕。 想起之前郑纱栗对她的欺负,现在她也依然在承担本该落到他身上的欺凌吗? 过得一定很痛苦吧? 余惜茫然:“什么?” 崔东函微怔。 原来他刚刚把那句话说出了声。 余惜眼底窃喜,很喜欢他这样关心她,她用力摇头:“我没事的!” “倒是你…”她眼光一暗,“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很难吧?” 崔东函探究着她有几分真诚,她的痛苦大半因他而起,她一点儿也没猜到或者怨过他吗? 竟然…还在不自量力地关心他。 “我没事。”崔东函说,他抬手摸了摸她杂乱的头发,“以后要好好保养头发。” 余惜脸热,窘迫地低着头:“我知道了…” 东函哥哥一定是嫌弃她了吧… “我没有嫌弃你。”崔东函像是料到她的想法,开口说。 余惜眼睛一亮。 崔东函浅笑了一下,“你是女孩子,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外表,这是你的武器。” 余惜懵然地看着他,似是不解他的意思,但是她听进去了他的前半句。 “我会的。” “东函哥哥,谢谢你。” 崔东函眼睫微垂,一丝满意在眼底划过。 他喜欢听话的工具。 计程车来了以后,崔东函打开车门,让余惜坐了进去。 余惜依依不舍地频繁抬头看他,“东函哥哥…我…” 崔东函站在门外,目光低垂看她:“以后每周六,晚上十点,你在这里等我。” 余惜惊喜答应:“好!” 心底却在懊悔,早知道今天就不选这里的位置了,太远了。 余惜没再纠缠,只是扒着窗户看越来越远的崔东函,直到他在视野里消失不见。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5,爱意值1。” 余惜挑眉。 恨意值-5?应该是她的肢体接触让他不适了。 如果她之后无限制造肢体接触,或许他会更加不耐烦地增长恨意值吧。 但是和崔东函这短暂的接触以来,余惜决定坚持之前定下的攻略方向,得到他的爱意值。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数值做不得数,完成任务也不能单纯的依赖冰冷的数据去行动。 她相信,等到逆反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值都会转变为爱意值。 在住进郑家后,郑母就和她说明,她给郑纱栗补习,是有工资的。 余惜没拒绝,郑母给的丰厚,一小时两百,是普通家教小时费的几倍,因而余惜手有余钱。 今晚她直接在郑家附近找了一个旅馆对付一晚。 第二天天刚亮,余惜就退了房离开。 郑纱栗早早起来敷着面膜,在做瑜伽,先是听到楼下的门铃声,随后她就听到了余惜的声音。 郑纱栗拉开门,走到走廊往下看。 “余惜。”她叫底下的人。 余惜倒了杯热水刚要喝,闻声看去,微笑道:“纱栗,早上好。” 郑纱栗皱眉:“你现在才回来?” 余惜说:“嗯,昨天有点儿事。” 郑纱栗狐疑,但又不好说什么。 她没好气道:“你不是要给我补习?整天的见不到人,我的成绩怎么办?” 余惜微讶,她居然主动要求补习。 郑纱栗其实不想补习,但是余惜要是老这样消失找不到人,会让她很不安的。 “你听到没有?”她忍不住催道。 余惜点头:“听到了。” 放下热水,余惜边上楼边说:“我回房间准备一下,一会儿开始。” 郑纱栗瞪大眼:“这么快?” 余惜嗯了一声:“昨天没补习,今天拉一下进度。” 郑纱栗不情愿,她今天还要去美容院呢。 “不能晚上吗?” “晚上时间不够。”余惜顿了下,说:“如果你没时间,那就下午开始。” 郑纱栗叹气,“就现在吧。”早点结束她还能去一趟美容院,晚上她还有约呢。 车家。 夏母每天都会亲自为车父炖一锅汤,养胃补身,车父也渐渐养成了喝汤的习惯,甚至因此对夏母更加亲近。 所以她每天熬汤,虽然觉得辛苦,却十分有干劲儿。 夏母见锅里的汤已经好了,准备将汤倒到保温锅里,转身去找餐具,正好看见下楼的车珉清。 尽管实质里互相不喜,但夏母善于伪装,此刻她笑着说:“是珉清啊,要尝尝我做的汤吗?今天做的是西洋参乌鸡汤,很好喝的。” 车珉清听了后点头:“好。” 夏母诧异地张嘴。 往常她这样招呼,车珉清都会拒绝,多余的礼貌都不会有,现在居然答应喝她做的汤了。 夏母表现得十分欣喜:“那太好了,珉清啊,我这就拿碗给你盛。” 车珉清随意地走到汤锅旁边,见夏母转身去碗柜拿碗,他将手里早就装好的粉末轻轻一扬,洒在了锅里。 汤很烫,粉末很快就融合在浓郁的汤汁里了。 夏母笑着拿碗过来,毫无所察地将汤盛到碗里,用毛巾包着递给了车珉清。 “珉清啊,真的很开心你愿意尝试我做的汤呢,这汤刚做好,喝的时候你一定要注意烫。” 车珉清说:“谢谢,我想端回楼上等它凉了再喝。” 夏母慈祥地弯着眼睛:“当然可以了,珉清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嘛。” 于是车珉清便端着碗上了楼。 进了房间后,车珉清径直走向卫生间,将汤全部倒入马桶,甚至还细心地干湿分离,肉块儿什么的被丢进垃圾桶,不会堵塞马桶。 车珉清按下抽水键,看着马桶重新变得干净,他微微笑了起来: “爸爸,一定要每天都喝很多的汤来保重身体啊。” 第32章 恶毒的郑纱栗 眼前的男模穿着暴露,眉眼勾魂地热舞着,时不时往或坐或站的千金身上贴近。 短发烟熏妆的女生咯咯地笑着,手指挑逗地滑过穿着v领黑色蕾丝的男模,两人眼神暧昧,仿佛下一刻就要天为被地为床了。 短发女生开口,却是对她身后坐在沙发上的人说的:“纱栗啊,这些可都是新货,你怎么能无动于衷浪费我的一片好意?难道你要为你的未婚夫守洁吗?” 郑纱栗面色酡红,面前的桌上歪倒着几瓶空了的名贵酒水。 她捂住嗡嗡作响疼痛不已的头,神志不清地吼道:“西八,你不要提那个家伙!” 短发女生调情的动作一顿,她转身坐到郑纱栗旁边,眼神八卦而试探,“怎么了?你和他吵架了?” 旁边的几个和男模玩闹的千金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去探听这桩令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联姻进展。 郑纱栗听到“吵架”两个字,意识清醒了几分。 “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感情好着呢,怎么可能吵架?” 几个女生瘪了瘪嘴。 短发女生和郑纱栗坐的近,自然看到她神色的微微闪烁,心里的好奇更大了。 看来郑纱栗和朴迅羽真的出事了。 她不着痕迹地问道:“我也觉得呢,你们订婚这么久,感情一定很好,让我们都羡慕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呢。” 说完后她立刻去观察郑纱栗的神色,发现对方在她话落的瞬间,眼神里闪过一抹恨意,手也下意识握紧了。 短发女生简直要大笑出声,向来高高在上喜欢受人追捧的郑纱栗啊,她的感情好像真的出了问题呢。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会不会…是联姻取消了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朴迅羽这样的未婚夫,没有人不想拥有,没有人不想住进那座皇宫似的庄园,成为佣人无数的女主人。 郑纱栗也不是个傻子,听出来她明里暗里试探她和朴迅羽之间的关系如何,不禁眼神狠戾:“无论我和朴迅羽怎样,你也没有上位的资格。” “别做白日梦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臭biao子,陪你玩不过是无聊逗逗小狗而已。” 郑纱栗骄傲地扬起头颅,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包间。 其余人见状,只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短发女,就追着郑纱栗跑了出去。 “纱栗纱栗,我们都没想到安玟是这样的人,竟然敢觊觎朴少,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啊,太过分了,纱栗这么善良漂亮的人,怎么能容许自己被朋友撬墙角,想必此刻一定很伤心吧,真是太令人心疼了,以后我们绝不会再给安玟好脸色看。” “是啊,纱栗,你千万别生气,我们可都是一心一意追随你的呢。” 郑纱栗目光逼人:“你们就没想过嫁给朴迅羽?” 几个女生内里发虚得不行,面上都迅速做出了反应,义正言辞地反驳:“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纱栗,你要相信我们。” 郑纱栗轻嗤一声,不说信没信,但到底没抗拒她们的亲近。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是这群人里家世最差的,见郑纱栗心情依旧有点儿不好,便有心讨好她,凑近了说:“纱栗,我知道有一个可以让你消气的方法。” 郑纱栗眯眼:“什么?” 眼镜女声音越发小了:“我知道这底下有一个地下赌拳场,里面有很多地痞流氓,以及…” 郑纱栗不耐烦追问:“以及什么?” 眼镜女凑近郑纱栗的耳朵用气音说道: “????…” ———瘾君子。 郑纱栗瞪大眼,扇了她一巴掌:“西八,你要让我去那种地方吗?” 眼镜女被打的头一歪,眼镜掉在地上,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再抬头,她又是那副怯懦的样子:“不是的纱栗,我是想说,我们可以找一个瘾君子…” 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像黏腻的虫子一样恶心,满是恶毒隐晦的光。 “让他送给安玟一个难忘的夜晚,保证她以后见到你都想跪着求饶,不敢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郑纱栗瞳孔一缩,久久看着她,直把眼镜女看的惴惴不安,害怕自己的想法过于恶毒,反而在郑纱栗身上起了反效果。 眼镜女指甲几乎掐破了掌心的嫩肉,静静地等待郑纱栗的宣判。 忽然。 她的肩膀重重一沉。 郑纱栗拍着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味:“你这个方法很好。” 眼镜女眼睛一亮。 但接着郑纱栗说:“不过我有另一个更讨厌的人,所以我决定还是把这个机会留给她吧。” 郑纱栗看着她:“你要配合我知道吗?” “否则…” 眼镜女连连点头:“放心吧,纱栗,我是你永远忠心的追随者。” 郑纱栗舒心地笑了。 半夜两点,郑家客房。 余惜 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来电人显示是郑纱栗。 余惜按下接听键,那边很快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 “喂,是余惜吗?纱栗在酒吧喝醉了,你快来接一下她吧!” 余惜说:“我去叫郑阿姨,让她派人去接。” “不行!”对方焦急拒绝,随后生硬地解释:“郑伯母要是看到纱栗喝得不省人事,纱栗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 “纱栗醉了以后一直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难道她喝醉了你都不管她吗?” 余惜妥协似的说:“好,我一会儿过来,你们照顾好她。” 电话挂断后,被说酒醉的郑纱栗抱臂站在一旁,问:“怎么样?她答应过来了吗?” 眼镜女点头:“答应了。” 郑纱栗唇角带笑:“做得好,剩下的快去安排吧。” 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上次偷拍的照片一直没找到机会让朴迅羽看见,现在简直就是一击毙命的好时机,等到她想办法叫来朴迅羽,让他看见余惜和一个肮脏的家伙滚到一起的画面后,不管朴迅羽和余惜之间有什么关系,都可以彻底破灭了。 再者,如果余惜被人得手,那她这辈子就彻底拿捏在她郑纱栗手里了,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第33章 自救 夏昭的脸不受控制地朝镜子里的她靠近。 “不会是吸出幻觉了吧。” “在这发什么情,看他在这里就这么放荡的模样,该不是让人倒尽胃口的死gay吧。” “呀,快点儿走,千万别被缠上了。” “不过他长得还挺帅的,这表情让人看着都想和他欲仙欲死地来一次~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嘛。” “帅哥你好啊。” 一阵轻柔的抚摸试探落在夏昭的胸前,促使他猛地清醒过来。 此刻他的嘴离镜子里的自己只剩一节指头的距离。 夏昭用力甩开一脸媚意的男人,看着他矫揉造作喊痛的模样,狠戾道:“再敢不知死活地碰我,我就剁了你的手。” 明明刚刚…差一点儿就… 夏昭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黏糊的意识清醒过来。 那群家伙,又往喝的东西里加药,真是该死!夏昭怒火中烧地想着。 他踹开地上面露害怕的男人,准备回包厢拉人算账。 脚步却在听到楼下熟悉的声音后,生生钉在原地。 夏昭急切地扒着围栏往下看,却没看到那道声音的主人。 他又立刻转身往楼下跑去,四处张望,却依旧没看到人。 夏昭正懊恼自己难道又产生幻觉了,熟悉的女声又响起了。 “纱栗就在这个包厢里吗?” “是的。” 夏昭朝声音来处跑去,终于看到了转角处的余惜。 余惜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夏昭的出现。 她看着面前的眼镜女,笑着说:“时间不早了,谢谢你照顾纱栗,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眼镜女心中嘲笑余惜的愚蠢,面上却说:“好,那纱栗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闻言,余惜便不再犹豫,开门走进了包厢。 在她背后,眼镜女嘴角的笑容缓缓扩大,口腔中仿佛正在分泌着毒液: 谁叫你是郑纱栗讨厌的人呢,我要讨好她,就必须拿你当垫脚石了。 “里面有什么?” 骤然响起的冰冷男声让眼镜女蹙眉。 没等她反应,脖子突然被人暴力掐住,夏昭质问:“你这个丑八怪想对余惜做什么?!是郑纱栗让你这么做的吗?” 刚刚眼镜女脸上的表情,夏昭看了个全程,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郑纱栗的名字。 他下意识就冲过来抓人逼问。 眼镜女心中冷笑夹杂着嫉恨。 竟然是一个护花使者吗? 看着夏昭出众的外表以及他对余惜不同寻常的在意程度,眼镜女妒火中烧,她狞笑着:“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让纱栗帮忙给她找了个男人解解痒而已…” 啪! 眼镜女被猛地扇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牙齿松动,嘴角渗血,头晕耳鸣。 夏昭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夏昭用力开门,却发现门早就被锁了,他心里更急,用脚拼命地踹,然而这里的门都是特殊定制的,不会轻易被人蛮力破坏。 所以尽管他踹了半天,但门却依旧固若金汤,纹丝不动。 过去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做事,觉得这里的设施有多好,现在这设计就让他有多恼火。 夏昭气急,抓起眼镜女的衣领:“开门!!” 眼镜女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钥匙,你就不用白费心思了。” “她现在肯定早就被玩成一个破娃娃了…你还这么在乎她干嘛。” 夏昭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骂:“贱人!” 夏昭大力拍门,朝里面放下狠话,但凡里面的人敢碰余惜一根头发,他会将人剁碎了喂狗! 之后他又叫余惜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他只能焦急安慰说: “余惜,别怕,我马上来救你!” 然后长腿飞快迈开,边打电话边找负责人。 郑纱栗正在通过提前安好的针孔摄像头观看着房间里的情况。 余惜进的那间房漆黑一片,原本是为了安排的人更好得手,免得余惜找东西反抗。 但没想到,现在黑得连人都看不见,除了最开始余惜进门的声音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郑纱栗骂道:“蠢货,一点儿光都不留。” 几个女生不敢吱声。 “林丽娜呢?!现在还不回来!是死那儿了吗?!” 有人自告奋勇:“我…我去找她。” 郑纱栗吼着:“还不快去!” 房间里,余惜一进来后便去摸灯的开关,但发现这个房间的电早就被断了。 随后不久,她听到了夏昭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应声。 余惜贴在门边,脱下脚上的马丁靴,从里面拿出匕首,随后轻手轻脚地摸索前进。 隐隐约约,她听到了剧烈而急促的喘息声,粗而哑,十分隐忍,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余惜提着匕首朝声源地谨慎地靠近,走出视野盲区后,男人的声音更加明显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一些粗鄙不堪的话。 余惜躲在拐角处静默了一刻,发现那个男人明显神志不清,而且一直躺在地上翻滚,时不时发出咆哮式的嘶吼,一副备受折磨的样子。 余惜大着胆子开了手机的一点儿亮光,非常迅速地往前面照了一下,余惜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人影位置。 她熄灭手机,手心里冒了些汗,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见那个男人始终没反应,就知道对方淹没在痛苦的意识汪洋里,没有发现刚刚的光线异常。 余惜不再犹豫,穿了棉袜的脚踩在地上,缓慢却笃定,没发出令人察觉的声响。 黑暗的环境下,余惜却觉得此刻眼前的视野十分清晰。 一个对危险来临毫无察觉的男人,正躺在她的脚下。 郑纱栗打的什么算盘,实在是简单,却又恶毒至极。 这无疑是她找来要毁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男人明显没有作案的能力,那么现在…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唔!!唔!!” 男人混乱的意识被手腕和脚腕上的剧痛冲破几分,他剧烈地挣扎,可嘴上的手像一个铁罩一样,让他连痛叫都做不到。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儿。 仅仅几秒,男人的手筋脚筋被全部挑断。 余惜松开手,拿匕首对准他的脖子。 不等她开口问话,一股尿骚味儿便很快袭来。 余惜蹙眉,起身站远了些。 “说出你来这里的目的,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脖颈也割断。” 原本难以控制的du瘾在此刻也起不了控制他意识的作用了,强烈的恐惧让他神智清醒不已,这大概是他吸粉以来最清醒的时刻,不用遭受du瘾的折磨,可他却宁愿不要这样清醒的时候。 “有…有人,在地下赌场找到我,说让我上一个女人,事成后会给我很多钱。”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根本没多想就接受了…” 就算多想,以他早就被du品控制的糨糊脑子,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比起其他任何陷阱和危险,明显是当下万蚁噬心般的du瘾更让他难以接受。 可现在他才发现错了,如果有什么比du瘾犯了更可怕,那一定是死亡的威胁。 “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找你的人是不是瘦瘦小小,戴着一副眼镜?” 男人连连点头:“是是是!” “那你还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男人哭喊着说:“没了,没了。” 余惜说:“那好。” 男人瞪大眼:“你,你肯放过我了?” 余惜点头:“肯。” “不过得收了你的眼睛和舌头。” … 郑纱栗担心叫不来朴迅羽,便找人告诉他,她知道一些关于崔东函的秘密,如果他不来,他永远别想知道。 于是朴迅羽来了,在楼梯转角正好碰上了夏昭。 夏昭往下冲的脚步一顿,没多犹豫就叫住了朴迅羽。 “朴少,帮我个忙。” 朴迅羽一顿,漫不经心地笑着:“没空。” 夏昭不知道余惜和朴迅羽的交集,自然不知道朴迅羽在知道他要救余惜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是独来独往惯了的性子,他和朴迅羽之间更是没什么交情。 但现在的事迫在眉睫,他一时没想出别的更迅速的解决办法,便脑子一热甩出筹码:“如果我继承车家,我愿意转让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只要你帮我这一个忙。” 这像是在画大饼。 更何况人尽皆知,车珉清是正统继承人,已经参与公司决策,而夏昭仍旧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没有实权。 倒是没想到,私生子也有歹心夺权啊。 朴迅羽笑着,夏昭以为他同意了,刚要开口,却受到他脸色突变、冷漠讥讽的警告。 “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安分守己的私生子。” “你这种家伙,就该像蟑螂一样,避光行走,知道吗?” 夏昭咬牙,知道今天这一步棋走错了,不仅耽误了时间,还找错了人。 到底焦急压过了屈辱感,夏昭没和他争执,错开他离开。 朴迅羽有些诧异,夏昭这么急迫的样子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什么事居然让夏昭这样的家伙轻易肯做出这样的承诺? 朴迅羽将这丝好奇压在心底,等到他解决完和郑纱栗之间的麻烦事,再来满足这丝好奇吧。 朴迅羽看着眼前的房间,门牌号正是郑纱栗给的4108。 “纱栗,朴少来了。” 郑纱栗焦急地问:“他进去了没有?” 眼镜女正窝在不远处的角落,观察着站在门前的朴迅羽,见他抬手,便对电话那边说道:“快了,他的手已经摸到门把了。” 郑纱栗兴奋道:“大发,这回余惜绝对完蛋了。” “怎…怎么会?!!” 郑纱栗被眼镜女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吼道:“你干什么?!” 郑纱栗恼怒:“不会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眼镜女张着嘴,几乎震惊到语无伦次,她看着从旁边的房间安然走出来的余惜,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怎么会,从那个房间出来? 郑纱栗说:“说话啊!” 计划中的结果没有出现,眼镜女简直不敢面对郑纱栗的怒火,连听她的声音都要颤抖, “对…对不起,纱栗,我们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朴迅羽的手只是搭在门把上,刚要推门进去,旁边房间的门忽然发出清脆地咔哒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余惜关上门后抬头,就对上了朴迅羽惊讶探究的眼神。 “余惜?你怎么在这儿?” 余惜平静地说:“纱栗喝醉了,让我来接她。” 朴迅羽嘲讽:“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余惜说:“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朴迅羽又被气笑了。 总是这样。 她总是能用平静的语气、平静的字眼,把他变得像个难以控制情绪的疯子一样。 朴迅羽上手抓住她要离开的手臂,“你不是来接郑纱栗吗?可郑纱栗告诉我说她在这间房。” 朴迅羽朝她示意4108这个房间。 余惜说:“是吗?纱栗并没说清楚,所以我找错了房间。” 朴迅羽将她扯到身边,一把推开门:“那就一起进去看看。” “余惜!” 余惜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却被冲过来的高大身影一下子搂进了怀里。 夏昭惊喜又满含担忧的声音响起:“你没事。” 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朴迅羽的表情一下子臭到极点。 他拽着余惜手腕的手还没松开,用力想要将余惜拉回来,可夏昭不甘示弱,将人抱得紧,和朴迅羽相争的时候便忽略了怀里人的挣扎。 夏昭也握住余惜的手臂,面带敌意地看向朴迅羽:“朴少,还请你松开。” 朴迅羽似笑非笑着:“你一个不入流的私生子也配命令我?” 夏昭表情阴沉得难看。 两人暗暗较劲儿,余惜手臂被拽得疼,她推开夏昭,不顾他震惊甚至是有些受伤的眼神,转头看向朴迅羽:“松开。” 朴迅羽低笑着,“你这是在命令你不听话的狗吗?” 话落,他手臂带动,另一只手抓住余惜的肩膀,彻底将余惜带离夏昭身边。 夏昭下意识地要冲上去。 朴迅羽却紧紧将余惜揽住,让她动弹不得,目光挑衅地看向夏昭:“杂种,如果你再敢动一下,我会毁了你的生活的,把你变成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才是你这种私生子该有的归宿。” 夏昭攥住拳,目光狠戾地同他对视,内心快要被无力感和屈辱感湮没。 他…确实斗不过朴迅羽。 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34章 撒谎的原因 忽然,夏昭冷笑一声:“朴少爷,你知道你的未婚妻都做了些什么吗?” 朴迅羽说:“与我何干?” 夏昭对后面招手,两个黑衣人压着眼镜女走到近前。 夏昭此刻所有的戾气尽数倾泄出来,好像要散一散刚刚淤积的火气。 刚刚上来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地缩在角落偷窥,所以他毫不犹豫把人抓了。 夏昭问她:“郑纱栗在哪儿?” 朴迅羽这才察觉4108房间里一片漆黑,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 看看余惜,又看了看夏昭,朴迅羽思考着,明白郑纱栗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朴迅羽从电话里将郑纱栗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显示那边无人接听。 于是,他又将人放回了黑名单。 眼镜女面容红肿丑陋,此刻强装镇定,心里认定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装傻:她们对余惜什么都没有做。 “纱栗吗?她已经喝醉了。” 眼镜女看向余惜,语气怨怪:“纱栗一直在等你,可你——” “却在这儿和纱栗的未婚夫还有野男人纠缠不清,纱栗真是看错你了。” 她想将矛盾和污水转移和泼到余惜身上,除了不想让他们发现她和郑纱栗的计划外,她还想让这群天之骄子狠狠厌恶余惜。 余惜,看着是比她还要不如的人啊,凭什么得到他们的青睐。 余惜眼睛一眨,可怜兮兮道:“对不起,想必是我听错了你说的位置吧,所以才找错了房间,都是我的错,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虽然听到纱栗酒醉,我立马就赶过来了,但却没接到纱栗,都是我的错。” 她眼睫阖了阖,一滴泪就掉了出来,挣扎似的要从朴迅羽怀里出来,哽咽着:“我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朴迅羽憋笑憋得难受,干脆配合她演出,压着她的头将人用力搂回怀里,表示是自己强迫她的。 他心里莫名泛起甜,有些奇怪,有些莫名。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卖弄委屈的模样,哪怕是装的,也让他有点儿喜欢。 夏昭承认自己醋疯了。 这样楚楚可怜的余惜,应该让他来呵护,而不是被别人抱在怀里。 眼镜女明显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那个女人就几句话,就让这两个男人喜笑颜开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们是失心疯瞎了眼吗?! “朴迅羽!!” 意欲装醉被人扶着过来的郑纱栗,看到朴迅羽怀里抱着一个看不到脸的女人,顿时炸了毛,怒火中烧地冲过去。 “胆大包天!贱人敢勾引我的未婚夫!” 朴迅羽带着人避开她尖利的指甲,冷声:“滚!” 郑纱栗瞪大眼,内心委屈,“这个贱人勾引你,你却叫我滚!” 朴迅羽轻嗤:“贱人?”他松开手,让余惜的脸露出来,特意和她亲昵地贴脸,目光扫向郑纱栗,“这不是你的好朋友余惜吗?你怎么骂自己的好朋友是贱人呢,纱栗?” 拖长的尾音,让郑纱栗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亲密的两人,郑纱栗震惊又语塞。 西八,余惜这个贱人果然和朴迅羽有一腿。 郑纱栗努力压制自己愤怒抽搐的脸,去拽余惜,“惜惜,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余惜推开朴迅羽的俊脸,朴迅羽顺从地放了她。 “我是来接你的,但我找错了地方。” 郑纱栗假意瞪大眼:“怎么会?我不是让人告诉你位置了吗?” 她怀疑:“不会是你根本没想来接我,”又变得委屈,“所以连房间号都记错。” 郑纱栗含着泪:“惜惜,我这么真心待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呢?万一我喝醉了出事怎么办?” 余惜心想,郑纱栗也无师自通了白莲花的技能,这一手祸水东引,做得真是得心应手。 没等余惜开口,朴迅羽便说:“是她粗心还是你没脑子?”他指着4108说,“你给我的房间号是这个,你人却从那边过来,怎么,我也记错了吗?” 郑纱栗慌了起来,“或…或许是我喝醉了,所以不小心发错了。” 朴迅羽:“哦?” 他抬手,郑纱栗下意识要躲,却发现他的手只是在空中指着她的脸。 “你看起来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啊。” 朴迅羽微微低头,目光压迫:“郑纱栗,你是在把我当傻子耍吗?” 郑纱栗站不住似地后退一步,“没,迅羽啊,我没,我,我确实喝醉了,这一切…这一切”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出借口,在看到眼镜女的一瞬间,她眼睛一亮,指着她:“都是她,我当时喝醉了,所以是她打电话联系余惜的,也是她,是她怂恿我将你叫来的。” 眼镜女林丽娜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郑纱栗,就这样轻易将她推出去顶锅了? 林丽娜挣扎尖叫:“纱栗!纱栗,你不可以这样!明明都是你让我做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承受来自夏昭和朴迅羽的报复,于是她不管不顾道:“是你让我在4108安排吸du的家伙,然后把余惜引进去,好让你的好朋友余惜被强暴受辱,现在计划失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推出去!” “纱栗啊,你怎么可以充当幕后黑手后还想事后独善其身呢?” 郑纱栗像个疯子似的冲过来,狠狠扇她的嘴,想要让她闭嘴,尖利的指甲划破她的唇和脸,配上她原本就红肿的脸,林丽娜的脸肿成了一个猪头,看着惨不忍睹。 郑纱栗紧张又焦急地解释:“不是我,我没有这么做!都是她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想要害我!” 然而朴迅羽和夏昭冷冷地看着她,显然不信她补救的说辞。 郑纱栗崩溃,眼眶瞪着,神情阴狠又恐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的形象怎么能被这个贱人毁于一旦。 郑纱栗目光渐渐毒辣,凑近林丽娜低声道:“你如果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让你爸妈陪你下地狱!” 林丽娜惊恐地瞪大眼,“你…” 郑纱栗说:“我说到做到,你敢卖我,我就有能力让你家破人亡。” 林丽娜抖着唇,泣不成声。 郑纱栗心下一松,转头走到余惜面前,神情刻意乖软试探:“惜惜,你不会相信她说的吧?你现在可是我的好朋友兼补习老师,我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余惜身上,仿佛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定郑纱栗的生死。 夏昭着急:“别怕,余惜,你照实说,我会护着你。” 朴迅羽不悦地看着说话的夏昭,眼底一时晦暗不明。 郑纱栗一系列的反应,加上林丽娜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在场的人对郑纱栗的所作所为心里都有了数。 郑纱栗向来恶毒,有目共睹,她会做出让人强暴余惜的事情,似乎也不足为奇,但也确实足够毒辣。 所谓的好朋友说不定从始至终就是个噱头呢,毕竟郑纱栗过去那么欺负余惜,而余惜又当众狠狠打了她的脸,两人成为好朋友? 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余惜软笑着对郑纱栗说:“我相信纱栗,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害我的。” 郑纱栗愣在原地,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余惜继续说:“毕竟我刚刚进错的房间是4109,并不是4108。” “所以纱栗,根本没有想要害我,不然怎么会说错房间号呢对吧?” 郑纱栗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说错房间号,林丽娜在她旁边给余惜打电话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说错房间号。 可余惜却进错了房间,难道真是她阴差阳错进错了房间,所以才没遇到她安排的要害她的人? 可怎么可能? 郑纱栗被自己蠢笑了。 她明明通过针孔摄像头听到了余惜开门的声音,林丽娜也信誓旦旦说她看见余惜进了4108,甚至夏昭,也是见证者。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余惜还愿意帮她掩盖真相,郑纱栗就能演出毫无芥蒂的亲昵,顺着余惜的台阶走下去。 她亲昵地抱住余惜,哭声说:“我就知道惜惜是信我的。” 夏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惜,见后者毫发无损,又对郑纱栗仍旧一脸信赖的模样,不禁疑惑重重。 余惜,她为什么要撒谎帮郑纱栗这个凶手呢? 夏昭倒也没有非要辩白事实,选择尊重了余惜的选择。 朴迅羽在几人说话的时候,走进了4108。 房间里依然断着电,朴迅羽打开手机手电筒,亮度调到最高。 越往里走,朴迅羽逐渐闻到一股他最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儿。 朴迅羽缓缓勾起唇。 看着眼前气息微弱、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心中了然。 余惜, 原来这就是你撒谎的原因。 原来,我们是同类啊。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40。” 第35章 朴迅羽补刀 郑纱栗注意到朴迅羽进了房间,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还在房间里,如果他胡言乱语… 郑纱栗眼神隐约阴狠,这样的家伙,到时候敢胡说八道的话,就除掉好了。 而且,当时是林丽娜那个贱人去找的他,对方根本没有见过她,所以无论怎样,都牵扯不到她身上,都是林丽娜的错不是吗? 郑纱栗勾出一个得意的笑。 余惜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挑了挑眉,感受到靴子内侧匕首的冰凉和坚硬,心里也一派冷意。 夏昭也想要进房间一探究竟,却被出来的朴迅羽拦住。 夏昭拧眉:“朴少爷,你拦着我做什么?” 朴迅羽说:“里面有个恶心的家伙,我怕你看了吐酸水。” 夏昭冷笑,撞开他肩膀,“不用你好心。” 朴迅羽耸了耸肩,唇角带着一抹莫名笑意。 夏昭找来的负责人跟着他一起进去,负责人连忙吩咐人将包厢断开的电连上。 地上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就这样显露在两人眼前。 负责人瞳孔震动,看向夏昭,后者也一脸凝重。 夏昭说:“去看看。” 负责人不敢拒绝,抖着手碰了下地上的男人,瞬间弹射离开。 地上的男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夏昭骂他胆小如鼠,自己上前踹了男人一脚,地上的男人从趴着的姿势翻滚开来,仰躺在地上。 瞠目结舌,四肢肉破筋断。 最骇人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道正在不断渗血的又粗又深的伤口。 夏昭瞪大眼,在这瞬间被他的惨状吓到,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负责人尖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撑在地上往后爬。 “死…死了?” 外面的人被房间里惊恐的尖叫声吸引,纷纷涌了进来。 朴迅羽像是早有预料般,身体一侧刻意挡住了余惜的视线。 见状,郑纱栗表情扭曲了一瞬。 随后她跑上前去看房间里的情况。 结果这一眼,给她吓得差点儿心脏骤停,但她生生抑制住了即将破喉而出的尖叫,僵在了原地。 林丽娜却失控出声:“怎么会?他死了吗?” 夏昭看着她:“他死了。” 林丽娜摇着头:“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死?谁,谁杀…” 林丽娜猛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朴迅羽身后的余惜。 “是你…” “你想死吗?”朴迅羽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林丽娜和他对视,被他眼中的寒光刺到,她畏缩着低头,不敢再开口。 郑纱栗看向余惜,心神电转间明白了林丽娜没说完的话。 所以…是余惜做的吗… 余惜那个疯丫头,真的敢杀人的吧…之前她也这样威胁过自己,但自己事后根本没有当真过,可此刻这个男人血淋淋地躺在那里,似乎就是最好的印证… 郑纱栗挽着余惜的手开始发抖,余惜察觉,转头看她,微笑着问:“纱栗,你怎么了?” 在郑纱栗眼里,余惜如此平和的笑仿佛只是一张假面,背后实际早已张开血盆大口,狰狞又恐怖,诡异又残忍。 郑纱栗手难以自控地颤抖,连带着身体发冷。 余惜轻柔地将手搭在她手臂上,又问了一遍,嘴角的笑意却有些机械:“纱栗,你怎么了?” 那一瞬间,郑纱栗觉得自己像是被阴森的恶魔碰到了皮肤一般,冷得她差点儿跳起来。 她强装镇定,佯装无事地笑了下:“我…我没事。”说着,她松开了挽着余惜的手,然后捋了捋头发,掩饰自己刻意疏离的动作。 余惜浅笑着,没有拆穿。 此刻让她有些诧异的是,男人脖子上那道新鲜的伤口。 不是她做的,她并没有杀了那个男人。 那是谁在她走后又杀了这个男人呢? 余惜垂着眸。 想起刚刚朴迅羽的异常,逐渐明白过来。 恰好此时朴迅羽转过头来,对她说:“就是死了个人,不是什么大事。” 他眼中带着笑意,看向余惜,语气几近温和:“今晚上回去后安心睡觉,不用担心。” 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余惜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说:“好。” 朴迅羽嘴角的笑意扩大。 经过这一遭,郑纱栗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和凶手同处一室,不禁头皮发麻,下意识靠近自己更亲近信赖的人:朴迅羽。 然而朴迅羽看着靠近的郑纱栗,毫无温情地说: “郑纱栗,我想有件事需要让你明白,然后彻底死心。” 郑纱栗几乎是瞬间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迅羽啊,有什么我们回去私下说吧。”语气中隐藏着深深的哀求。 朴迅羽却不可能配合,说出了那句令郑纱栗宛如遭受晴天霹雳的话语: “郑纱栗,我们的联姻早已经结束了,所以,不要再到处宣扬你是我未婚妻的身份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朴迅羽毫不留情地说出联姻结束的事实,狠狠下了郑纱栗的面子,也破坏了她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出一夜,所有上流社会的人都会知道她郑纱栗早就被朴家抛弃,迎来被所有人嘲笑的局面。 郑纱栗红着眼,泪水夺眶而出:“朴迅羽,你简直是个混蛋!” 然而,混蛋的不止朴迅羽,还有夏昭。 夏昭说:“纱栗小姐,这桩命案似乎与你脱不了干系啊。” 郑纱栗吼道:“西八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样肮脏的家伙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昭嗤笑:“她刚刚可说了,这人是你安排在这儿的,现在他死了,难道不应该问问你吗?” 郑纱栗瞪向林丽娜。 林丽娜咬着唇,尝到血腥味儿,她眼眶通红,神情纠结痛苦,最终在郑纱栗越来越凶狠的目光威胁下,她站出来说:“不关纱栗的事,刚刚是我一时情急,想要报复纱栗才诬陷她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个人也是我找的。”她语气变得激动,“但是这个人不是我杀的!” 她心知肚明是谁做的,或许在场的人都清楚,但是她不敢说,其他人更加揣着明白装糊涂,更不会说出另一个嫌疑人:余惜。 林丽娜苦笑着痛苦,只有她,是没有人保的弃子。 夏昭心知郑纱栗已经找到了替罪羊,再怎么抓着也不会伤到郑纱栗什么,便无所谓这个男人是怎么死的了。 但对于想要伤害余惜的林丽娜,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牢,他让她坐定了。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啊,林丽娜,夏昭云淡风轻地想着。 经历这一场风波,林丽娜最后被警察带走。 几人各怀心事地离开,临走前,夏昭叫住余惜,几次恳求才让她答应和他单独说一下话。 有几个瞬间,夏昭自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 但很快就又被他抛开了。 这些都只是为了得到余惜不得已的手段和过程而已,算不得什么。 两人走到无人的拐角,夏昭低声问:“你受伤了吗?” 他是亲眼看到余惜进去的,也是知道门被锁住根本打不开的。 看到那个死了的男人的时候,他才似乎明白余惜撒谎从未进过4108房间的原因,就是为了摆脱嫌疑,从未动手杀过人。 他难以想象余惜是怎么安然无恙的出来,又是怎么顺利解决那个男人的。 他看着她平静的神态,一直在猜想她是不是装的如此,实际上受了伤、吃了苦。 余惜说:“没有。” 当时割伤男人的眼睛后,余惜就在思考离开和脱身的办法。 她铤而走险地选择了爬到窗户外面,攀着墙棱走到隔壁房间的窗户外,顺利的是,窗户没锁上,不顺的是,里面有人,而且这个房间的构造和4108不一样,这个窗户是包厢里特设的卧室的窗户,而卧室里的人正在激烈地打架,声音巨大。 因此,余惜爬着窗户进去,打架的两人也根本没发现。 直到余惜走去开门,正对着门的女生猛然瞧见黑影,以为看见了鬼,尖声惊叫,男的瞬间被吓痿,瘫软在床。 余惜像进出自己家门一样出去后,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刚刚经历了什么。 于是,余惜就顺利地从4109走了出去。 见余惜脸色红润,夏昭相信了她的话。 只是余惜要就这样走,他又舍不得,便转而说起其他。 “你和,朴迅羽…” 余惜皱眉:“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表情波动幅度不大,夏昭却看出那里面隐隐藏着厌恶,况且她澄清得又快又干脆,不禁让夏昭悬着的心落下… 只要她不喜欢朴迅羽就好。 “那好,”夏昭扯唇轻笑,“今天的事你都是无辜的,所以回去后也不用想太多,好好休息。” 余惜扫了他一眼,“嗯。” 夏昭踟蹰:“那…明天见。” 余惜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夏昭说:“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 余惜没再多说。 夏昭看着余惜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半晌,他摸上自己的心脏。 那里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海啸,难以平息。 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病了吗? 第36章 惊吓 余惜出去,看到街边靠着车门吸烟的朴迅羽。 冷风将烟雾倒吹回他脸上,唯有他锋利的脸部棱角若隐若现。 郑纱栗早就自己走了,余惜打开打车软件,准备打车。 朴迅羽踩灭烟蒂,抬步朝她走了过去。 “我送你。” 余惜说:“不必。” 朴迅羽看她手上的打车软件,站在旁边陪她等。 四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人接单。 余惜正要取消重新打,手机却被人抢了过去,紧接着手腕一热,朴迅羽牵着她走到车边,将人塞进副驾驶。 余惜也没犟,总比自己走回去受罪好。 朴迅羽看见副驾驶上难得乖巧的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夏昭喜欢你?” 突兀的问话,余惜闭着眼没开口。 朴迅羽说:“他一直很紧张你,没想到,风流成性的私生子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丑丫头。” 余惜睁开眼,说:“不会说话别说话。” 朴迅羽勾着唇角:“不开心?” 他盯过去,她的侧脸小巧挺拔,但因为唇角始终微微拉着,目光时而寒凉,因而使得绵软的外表给人留下冷硬的印象。 他心想,确实不是个丑丫头。 余惜说:“看路。” 朴迅羽眼睛一眨,“哦。”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6,爱意值42。” 余惜抿唇,靠着椅背假寐。 朴迅羽开车把余惜送回了郑家。 旁边的余惜已经由原本的假寐陷入了梦乡。 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眉头始终紧紧皱着。 朴迅羽鬼使神差地起身,看着她恬静的模样,胸口的心跳鼓动一次比一次剧烈。 他伸出手,去碰她唇边的发丝,可还没碰到,少女就毫无征兆地睁开眼,静静地盯着他。 “做什么?” 朴迅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保持着现在的距离。 他轻笑着弯了唇角:“我发现,你长的不丑。” 余惜推开他的脸,“无聊。”低头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抬脚准备下车。 朴迅羽忽然在她身后问:“你真的对我恨之入骨吗?” 余惜脚步一顿,朴迅羽心提起来,可下一秒她就毫无停滞地走了出去。 一句话没说。 在她身后的朴迅羽阴沉着表情,抬脚一踩油门,赌气一般,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离开了。 挺扰民的。 郑家亮了一盏灯,不久门被打开,全英兰看见门口的余惜,愣了下笑道:“余惜小姐回来了。” 余惜说:“抱歉,这么晚还要麻烦您给我开门。” 全英兰低头:“是我应该的,余惜小姐,您先进来吧。” 余惜点头,进去后对她说:“您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全英兰:“那好,您随时有什么需要可以敲门找我。” 全英兰回房间后,余惜脚步轻缓地上楼,停在了郑纱栗的门前。 门缝下,是一片漆黑,耳边也是一片寂静。 或许是累到了,所以回来不久的郑纱栗就已经休息了。 整栋别墅,仍在外面的只有走廊上的余惜。 昏暗的壁灯映射着走廊,将余惜的影子拉得奇长,显得有些诡异。 余惜将手伸进衣服里,拿出了那把贴身藏着的仍带血的匕首。 随后试探性地按了按门把手。 门开了。 居然忘记锁门。 余惜唇角牵起微末的弧度,走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拉得紧密,外面的光一丝也没有倾泻进来。 余惜却一丝停顿都没有,径直走到了郑纱栗的床头。 她拿匕首沾血的那面贴上郑纱栗的脸颊,低头轻唤:“纱栗——” “纱栗——” “纱栗——” 郑纱栗陷入了噩梦。 梦里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意识不断下沉,她浑身不自觉发起抖来,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呼唤。 一声一声。 “纱栗。” 郑纱栗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幽亮的眼睛盯着她,诡异又瘆人。 “啊——唔!” 她破口而出的惨叫没有出口就被人捂住嘴,夭折在喉咙里。 郑纱栗抖如筛糠,满是恐惧的眼睛里溢满泪水。 她这才感受到脸边的冰凉粘糊的触感,看着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刀柄,她瞳孔骤缩,唇角不住抽搐。 余惜轻悠开口:“认得我吗纱栗?” 郑纱栗迟钝地反应,内心溢满了对余惜的恐惧,她不住点头,热烫的泪水打湿了余惜的指缝。 余惜不着痕迹地蹙眉,将手挪开。 “如果叫出来,我会毫不犹豫划破你的脸蛋。” 郑纱栗嘴角僵住,死死咬住唇,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不解又害怕地抬头看向余惜,隐藏着深深的求饶。 “你真的很不乖你知道吗?”余惜陡然沉了语气,郑纱栗立刻变得惴惴不安。 余惜弯腰累了,便坐在她的床头,手里的匕首随意地蹭着郑纱栗的脸。 她脸绷得紧紧的,不敢乱动分毫。 “我说过不要再招惹我,可你呢?” 郑纱栗紧紧闭着眼,泪水汹涌滚落,舌头打结似的说:“我…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今天计划成功,余惜这个疯子事后会怎样的报复她。 此刻她心里满满的庆幸,还好计划失败。 不然此刻,沉睡在梦乡的她会因为大意而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从未如此清醒过。 对余惜的害怕和畏惧也彻底达到了巅峰。 余惜见她吓得不行,心知这一遭是真的给了她教训。 “我说过的吧,让我发现你再背地里搞小动作,我杀你,”余惜手用了些力气,郑纱栗感觉那冰冷的刀刃快要嵌进她娇嫩的皮肤里,紧接着,她听到余惜鬼魅的声音, “我杀你,易如反掌,不顾一切。” 郑纱栗喉间泛起恶心,肚子叫嚣着痉挛,她头顶冒汗,脸色惨白,一遍遍重复呢喃: “我错了,我错了,余惜,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 郑纱栗发烧了,烧了三天三夜。 郑母向来温婉的神情此刻耷拉着,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可惜医生来诊断过很多次,都没检查出郑纱栗身体有什么问题,最后只能说她这是有难以化解的心魇,只有她自己想开了,人才能慢慢好起来。 郑母听了,先是奇怪,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恶毒性子她清楚,向来是绝不内耗的性格,此刻居然会有郁结于心的心结纠缠她到发烧昏迷,这让郑母觉得不可思议。 但随即她联想到近来愈演愈烈的流言和嘲笑,都是说她的女儿早就被朴迅羽抛弃,疯狂倒贴最后被当众打脸,实在是丢人现眼。 原本联姻这件事情郑家和朴家都默契地选择了秘密处理,毕竟小辈一时冲动说取消联姻,但不代表利益可以取消,在大人的斡旋下,这联姻还是有转圜的可能,甚至因为那天郑母和金母做的交易,她很有信心自己的女儿和朴家的联姻不会黄,但没想到倒被朴迅羽那小子闹大宣扬了出去,让她的女儿和郑家一起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甚至纱栗还可能是因此而受打击过大,昏迷不醒。 郑母思量着,决定去找金母谈谈。 此时朴家,许久不曾回家的朴父正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但脸上的皱纹丝毫没有减弱他的俊美,反而叫人看出他的风霜和沉稳,气质有些儒雅。 总之单看一眼,看不出他是一个情人不断的出轨男。 金母在门外的花园房里学习插花,包好一束绿意盎然的花卉后,她将其插进花瓶,端进了客厅,摆到了朴父面前的矮桌上。 朴父看到那满眼的绿色,脸色几不可察地一黑。 他打眼观察金母的神情,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这里内涵他。 但金母神态小意温柔,眼底满是对自己插的花的喜爱。 金母察觉到视线,转头看向朴父,笑意一如既往般单纯:“树俊,好看吗?” 朴父盯着妻子温软天真的笑容,软了态度,温声说:“好看。” 艺惠素来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从嫁给他就爱这些花花草草,也不爱与人交际争执,他刚刚,竟然怀疑自己这么善良贤惠的妻子。 朴父罕见地愧疚了一瞬。 金艺惠低头看着这盆花,各种情绪在眼底走过,最后只剩垂眸一抹淡淡的笑。 见空气安静下来,朴父找了个话题:“迅羽已经下定决心和郑家千金取消联姻了吗?” 金艺惠笑意一顿,眼波流转,“是啊,迅羽和纱栗相处不来,这桩联姻结束了也好。” 朴父身居高位,也不奢求靠联姻来巩固什么,既然迅羽如此选择,他也不会强按头。 他从小就言传身教地告诉自己儿子,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但是后果也要承担得起。 恰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佣人来电说郑夫人来访。 金艺惠明白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但朴树俊在家,绝对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你让她回去吧,就说改日再约。” 朴父见她挂了电话,问:“怎么了?” 金艺惠亲昵地抱着他的手臂,有些俏皮道:“树俊,我可是为了陪难得在家的你推掉了和其他夫人的约会呢。” 朴父一怔。 妻子此刻的神情让他回忆起了刚和她结婚时的快乐时光,后来,后来他依旧是喜欢妻子的,但是新鲜感磨灭,他的位置和权力又让他无所约束,所以他选择了出轨,但他从没将人带到家里,也不会让人来打扰他的妻子。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开始出轨的那点儿愧疚感也被时间磨灭。 可此刻,那早已湮灭的愧疚终于在妻子从始至终信任的笑容下败下阵来,开始隐隐作祟。 朴父揽住自己的妻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以后,我会多抽空回来陪你。” 金艺惠一怔,一股酸意差点儿促使她落了泪,她掩饰似的埋进他的怀里,眼底的柔情抽去,溢出丝丝的冷意。 树俊啊,是因为我毁了你差点儿认真走下去的露水情缘,你这才良心发现吗? 可我们早就都不复从前了… 第37章 被牵连后 郑母基本上已经明白了金母的态度。 她自己的人一直有暗中给她递消息,朴树俊已经发现了他那个女人对别的男人旧情难忘,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被情人背叛的事实,几近残酷地斩断了情人和别的男人之间的联系,那个男人本来是名牌大学生,但却突然被学校除名,或许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崛起的机会。 而那个女人去了哪里,她的人怎么也查不到。 或许被朴树俊软禁,或送去了别的地方,又或者早就死了也不一定。 总之,朴树俊想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想法彻底落空,且应该经此,之后都不会有了。 这对朴树俊来说是段耻辱的经历,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再犯,也加大了对这件事的掩饰力度。 至此,要说其中没有金母的推波助澜,郑母是绝对不信的。 既然金母得了她的帮助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现在却要对她反悔食言,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就和金母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既然金母说改日再约,那么,便等见了面以后,她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 学校。 因为郑纱栗的缺席,学校里关于郑纱栗的传言不比外面少。 被抛弃的、丢脸的郑纱栗,人人提起都是嗤之以鼻,幸灾乐祸。 被郑纱栗欺凌过的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恨不得郑纱栗永远跌进尘埃,被所有人厌弃,他们渐渐有了底气,不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甚至为了报复,逐渐开始以同样的手段围殴欺负郑纱栗的跟班。 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对余惜的针对。 过了这么久,余惜的威慑力早就在众人心中消失,她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平平无奇的贫民窟臭虫。 甚至觉得余惜能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郑纱栗的势罢了,完全忘记了她过去也是被郑纱栗欺负的对象,只觉得在郑纱栗当众宣布和余惜成为好朋友后,他们总能看到余惜和郑纱栗一起上下学,关系亲密,所以余惜早就是和郑纱栗一伙儿的了。 她也是郑纱栗的帮凶,是光羽高中的罪恶者。 现在郑纱栗不在学校,那么就由她最亲近的人——余惜,来向他们赎罪。 余惜看着将自己堵在厕所的一群人,个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余惜一个人,在和她们的对比下,便显得无比娇小瘦弱,看着非常好拿捏。 余惜也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们五六个人,这其中还有两个高高壮壮的男生。 余惜没有自乱阵脚,洗了手,假意不知他们的目的,从他们中间的缝隙走出去。 几个人抱着手臂,愣了愣,倒还真让余惜走了出去。 领头的女生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地一吼:“你们是猪头吗?她都跑了你们都不知道拦。” 话落,几人都冲了出去追人。 余惜早有察觉,飞奔了起来。 走廊和楼梯上的学生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又或者害怕被牵连,总之都避开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余惜被逼得没法往楼下跑,只能上,最后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天台。 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几人,她心想,跑到天台好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呢。 “跑啊,怎么不跑了?” 余惜同他们拉开距离,暗中警惕,面上却平静疑惑道:“你们追着我做什么?” 为首的女生留着一头男生的短发,眉骨上的银钉泛着寒光,她眼神凶恶:“做什么?当然是做了你!” 她的妹妹和朋友只是因为几句话惹了郑纱栗不高兴,郑纱栗就能残忍地让人将她们折磨进重症病房,多么歹毒的家伙。 当时她看到妹妹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时,她就发誓一定要给郑纱栗一个惨烈的代价。 而最近郑纱栗不在,给了她最好的机会,可以一一解决掉郑纱栗身边的走狗。 到时候郑纱栗回来,孤立无援,看她还怎么嚣张。 余惜说:“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短发女生戾气很重,“你错了,我们之间的仇大着呢!” 余惜还想拖延时间,但对方显然被仇恨驱使,根本懒得费功夫和余惜多嘴。 “把她的衣服扒了,绑在木桩上,用笔在她身上写下她的罪孽,让大家都抬头看看这个biao子是怎么赎罪忏悔的。” 朴迅羽连续三天都没有缺席。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曾经觉得无聊枯燥的学校仿佛陡然滋生了魔力,吸引着他驻足,难以迈开脚步。 那天晚上,没有答案的问题,几次在他的梦里盘旋不去。 他常常盯着余惜专心上课的背影,想要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可他却开不了口,总觉得开口后,就是自取其辱。 朴迅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目光一下下落在前面空着的座位上。 都快打铃了,好学生怎么还不回来? 又等了两三分钟,铃声响起,前面还是没有人。 朴迅羽的心开始浮躁,变得坐立难安。 好像这教室没有她,他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似的。 朴迅羽不耐烦地站起身,决定出去找人。 在门口撞见过来的车珉清,他停也没停。 车珉清却说:“上课了,迅羽出去有事吗?” 朴迅羽心情不好:“少多管闲事。” 车珉清脸色不变,礼貌性地说了一句:“那办完事早点回来。” 朴迅羽啧了一声,迈步离开。 车珉清走进教室,下意识往那个座位上一看,目光却并非和往常一样,落在少女专注的侧脸上,而是落了空。 桌上写满字还剩几行的笔记本还摊开着,笔盖也没合上,明显是座位上的人暂时出去有事,回来后要继续补写笔记的。 可现在,已经上课,她人却不见踪影。 “珉清?”数学老师拿着书进来,看见门口站着不动的车珉清,疑惑出声,“不进去吗?” 车珉清恭敬道:“老师,很抱歉,我今天只是来查一下出勤情况的。” 数学老师了然,学校确实会随机抽查班级学生的出勤情况,用来评定班级荣誉。 他随意往教室扫了一眼,看到除郑纱栗以外的两个空位,眉头一皱,“那两个同学…” “他们已经向我请过假了。”车珉清说。 数学老师恍然,不再追究。 车珉清礼貌告别,离开了教室。 一出教室,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消失,显得有些阴沉。 这时有两个才从厕所那边出来的女生相携着往教室赶,两人低着头说话,没看到前面的车珉清,因此讨论的话就这样清楚地落入车珉清耳中。 “那个余惜这回死定了吧?” “那是肯定,这回可是和男生打成一片的男人婆刘湘南带头找她的麻烦啊,疯丫头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 “那是谁?” “哎呀你傻啊,你竟然连刘湘南都不知道,她可是除郑纱栗外最阴险的家伙啊,收保护费,私生活混乱,无恶不作啊。” “大发,好可怕,不过这样看,余惜真的死定…” “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女生的惊呼和幸灾乐祸卡在喉咙里,一抬头竟然看到了车会长。 糟了,不知道车会长有没有听到刚刚她们的话,要是听到了一定会以为她们是很恶毒的人了。 “如果不说,我会以恶意中伤同学,以及看见同学遇难却选择视而不见的名义,在你们的档案中加以记载。” 两个女生惊吓到,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档案有污点而进不了名牌大学,忙将自己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了车珉清。 没等她们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她们便惊讶地看到向来不疾不徐、规训守礼的车会长,竟然在走廊上奔跑,一时间墨色短发飞扬,面色严肃,完全没有了过去温和的模样啊。 到底还是车珉清平时树立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两个女生为车会长失态的行为找了很好的借口。车会长肯定是不愿意见到有学生遭受欺负的,所以才那么着急离开,哪怕被欺负的那个人是所有学生都讨厌的疯丫头,他也不会厚此薄彼。 两个女生星星眼起来,车会长真的好仁慈啊。 车珉清一口气没停,往天台冲去,却发现天台的门被人抵住,他推不开。 车珉清看着清瘦,实则定期健身锻炼,所以身上的力气并不小。 车珉清后退几步,蓄力冲过去,一脚踹开了铁门。 干枯的木棍应声而断,铁门撞到墙上回弹,发出巨大的响声,也吓到了天台上的人。 车珉清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 余惜双手被人控制在身后,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一个肩头,正好露出她的一半胸口,左右两肩被用力按住,使得她正好面对车珉清跪在地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扎好的马尾此刻松散,凌乱披在裸露的肩头,她的嘴被人从背后牢牢捂住,露出的眼睛微红。 然而这样劣势的局面丝毫没有减弱她眼底的冰冷和坚决,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看着易碎,却又坚硬。 车珉清胸口处鼓涨起复杂情绪。 是愤怒,却亦有兴奋。 愤怒是因为他厌恶这群肮脏的家伙玷污了他的同伴。 兴奋是因为,余惜的惨状让他产生了奇异的爱怜。 这些情绪闪的很快,车珉清此刻来不及去细究,他看着这群人,面容冷峻道:“放开她。” 他一步一步走近,缓慢却极具压迫感。 刘湘南犹豫起来,就这么轻易放了余惜肯定不甘心,可学生会长车珉清,绝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两相抉择许久,最终刘湘南暗中剜了余惜一眼,让人放开了她。 但这只是暂时的。 今天来抓她,本来以为很容易,谁知道这biao子下手狠辣,会的阴招也不少,要不是她人多,还真不一定擒得住她,所以她和她的账不算完。 车珉清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套在余惜身上,将人抱起,冷声看他们:“还不走?” 刘湘南阴邪地看了一眼被抱在怀里的余惜,暗中磨牙,像要吸干余惜的血一样,“下次再找你玩啊。”她眯着眼说,语气里满是顽劣和轻蔑。 车珉清皱眉:“再有下次,便带着你们的父母来我的办公室坐一坐。” 刘湘南嚣张的表情一僵,忍了气卖笑说:“会长,我们就是小打小闹嘛,哪有严重到请家长。” 车珉清显然不耐烦:“滚。” 刘湘南投降似地说:“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垂下的眸子里却像是淬了毒一般。 转身没再纠缠,带人离开了天台。 车珉清低头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余惜没拒绝,因为她的腿被刘湘南狠狠踹了一脚,摔在地上,伤的很重,她现在几乎是走不了路的状态。 余惜眼底的平静不复,似有一圈一圈深漩,酝酿着风暴。 “怎么伤的这么重?”女医生看着余惜白皙的小腿上的一大片红肿破皮说。 车珉清抿唇,眉眼间戾气似乎聚了又散。 余惜随意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女医生心疼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定很疼吧。” 女医生明显心很软,念念叨叨地给余惜上着药,余惜并没有不耐烦,时不时回应一句她关心似的抱怨。 “好了,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能沾水知道吗?”女医生拿出一个拐杖,“之后估计一个月你都得靠这个才能下地走路了。” 车珉清皱眉:“这么严重?” 女医生瞪眼无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都快骨折了,能不严重吗?” 余惜笑了一下:“谢谢你,我知道了。” 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但也足够女医生喜欢上余惜的礼貌和冷静,“哎呀没事的,之后每隔三天你来我这,我给你换药。” 余惜点头:“好。” 车珉清陪余惜在医务室坐了一节课。 期间女医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碌,便没有关注他们。 车珉清主动说:“那个孩子。” 余惜问:“你查到什么了?” 车珉清摇头:“朴迅羽找那个孩子具体的来龙去脉我没有查到,每次深入摸到什么的时候,就会被人警惕察觉,然后那条线索彻底断开,就像是背后有人刻意封锁,不允许任何窥探。” “而且对方权力和能力比我更大,所以我没法探知更多的东西。”他抬眼看向余惜,低声说:“抱歉。” 余惜摇头:“不用道歉。” “不过…” 余惜追问道:“不过什么?” 车珉清说:“我大概能确定的就是,那个孩子似乎和朴迅羽的父亲有关。” 余惜立刻说:“私生子?” 车珉清轻点头:“极有可能。” 这就说的通了。 朴父对自己的情人一向管理的很好,绝不会让外面的人生下自己的种,所以朴迅羽继承人的地位十分稳固,无人可以撼动。 可如果偏偏有这么一个遗漏的野种呢? 但凡走漏风声,孩子又那么大,说不定朴父一时心软,将孩子接回去,就变成了朴迅羽毫无悬念继承dg集团的潜在威胁。 余惜沉吟着说:“我想办法拿到朴迅羽的头发,你带去和那个孩子做一个dna鉴定。” 如果朴迅羽和那个孩子有血缘关系的话,那么朴父有私生子的事情基本上板上钉钉,到时候只要他们一番操作,朴家势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车珉清见她和自己想的一样,忍不住牵唇:“好。” 盟友的信息交换说完,余惜便没有再开口,打算一会儿回教室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回郑家。 车珉清提出送她回去,余惜答应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她毫无疑问成了教室里的焦点。 任谁看到余惜突然变得这么惨的模样,都没法忍住好奇和八卦吧。 不过因为看到她身边的车珉清,所以大家还算比较收敛,只是暗中手指在键盘上都快敲冒烟了。 而朴迅羽,在出去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后,就回到教室强忍烦躁坐了很久,结果要等的人迟迟没有回来。 就在他耐心告罄的时候,他等的人现在出现了。 该死的是,她身边又换了别的男人。 上次是夏昭,这次是车珉清。 她把车家的人倒是吃得死死的。 很快,朴迅羽注意到她行动的不便和腋下杵着的拐杖。 他想也没想走了过去,皱眉问:“怎么了?” 朴迅羽看见余惜手臂上扶着的手,不禁横了车珉清一眼,车珉清微笑着没松手,像是没看懂朴迅羽的眼神。 朴迅羽磨了磨牙,一把拽开他的手。 余惜被他的动作带得歪了歪,抬眸问: “你做什么?” 朴迅羽看着她眼底的冰冷,莫名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呼吸不畅。 他强装若无其事问:“怎么受伤了?” 余惜看着他,突兀讽笑一声:“朴迅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很舔?” 朴迅羽伸出去扶她的手陡然僵在空中。 空气似乎都瞬间凝滞了下来。 所有人大吃一惊。 西八,余惜哪里来的胆子这样贬低朴大少啊。 他们都以为朴迅羽肯定会 朴迅羽低垂着眸,叫人看不清听到这句话后他眼底的情绪。 只看见他腮帮绷紧,唇角有一抹自嘲似的似笑非笑。 朴迅羽僵在空中的手握了下拳又松开,依旧向前握住余惜的肩头,他抬眸:“别跟我闹。” 余惜木然着脸说: “朴迅羽。” “我说了,我恨你。” “你到底是怎样的装聋作哑才能在这里对我若无其事的嘘寒问暖?” 她唇瓣倾吐的几句话,无形中像是变成了一根根尖针全数扎进他的脑海里,疼的他太阳穴快要爆炸。 朴迅羽猛地抬起手,余惜下意识偏头躲避,恰好靠进车珉清怀里。 看着,是在亲密无间地寻求庇护啊。 朴迅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闪着凌厉的锐光。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朴迅羽倏忽散了怒气,露出一个轻佻的笑来: “你——” 他盯着余惜,余惜没再从他眼底看到玩味和冷漠以外的情绪。 刚刚他的反应,好像只是众人的一个错觉。 “还真是不识抬举。”他极度轻蔑地落下一句。 随后撞开车珉清,从两人中间离开了教室。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30,爱意值30。” 波动得很厉害啊,余惜心态稳定地想着。 第38章 心口不一 [东函哥哥,果然我是被世界所厌弃的吧,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会关心我…] 余惜紧接着发过去一张杵着拐杖的伤图。 [他们说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只有我真的死了她们才肯放过我,可我不甘心,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却容不下我…] [东函哥哥,我好怕没有办法等到我们约定的日子到来,或许在这之前,我就撑不住了…] … “珉清少爷,前面好像是昭少爷。”司机转头略带为难地看向车珉清。 夏昭少爷的机车就停在门口,他们的车没法过去。 车珉清假寐的眼睁开,扫了一眼说:“直接开回车库。” 他不想看到那“一家三口”,好像显得自己的出现很多余的样子,于是他直接绕路从另一边上了楼,没有经过客厅。 客厅里,车父看向门口,问:“珉清还没回来?” 保姆匆匆跑到门口去看,没看到珉清少爷的车,便说:“先生,珉清少爷似乎还没有回来。” 车父看了眼手表,皱眉:“这个点儿怎么还没回来?” 夏母笑着说:“珉清当学生会长可是很累的,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忙呢。” 车父淡淡“嗯”了一声,严肃的脸并没有缓和下来。 一旁的夏昭并不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 刻意讨好的母亲,和把夏母当宠物逗似的车父,都让他感到厌烦。 夏昭站起身,刚要说话,却被夏母精准打断。 她几乎字正腔圆地抬高声音说着:“哎呀我们家小昭高考后就可以进爸爸的公司学习管理了,这学期可要好好努力,努力成为首尔大学的优秀学子啊。”她盯着夏昭,满脸欣慰的笑着。 车父闻言看向夏昭,赞同似地开口:“你妈妈说的对,好好学习。” 但好好学习后具体会怎样,车父没再开口。 夏母也不介意,只要车父松口让夏昭进公司就行。 要知道,车珉清现在都还没接触公司事务呢。 据她所知,车父也没对车珉清做过什么承诺,那这么看,她家夏昭可是先车珉清得到了车父的承诺呢。 夏昭面上没有过多欣喜的表情:“我知道了。” 他转身,“那我先上楼了。” 夏母嘴角的笑意一直挂着,直到夏昭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她才收回视线。 她站起身往厨房去端了碗熬好的汤出来,“今天炖的是口蘑虾仁汤,特别鲜,你快尝尝。” 车父这才露出一丝笑:“你有心了。” 最近他的睡眠越来越差,吃药都不管用,只有喝了夏母的汤,他才能睡一个好觉。 不知不觉,对夏母熬的汤也有了依赖。 虽然有所怀疑,但是医生验过都说没问题,车父也就放心了。 车父端起碗,一口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 楼上,夏昭和车珉清的房间在斜对门,夏昭经过车珉清的房间时,脚步一顿,去敲了车珉清的门。 没过多久,车珉清就来开了门。 见是夏昭,他毫不犹豫就要关门。 夏昭伸手抵住他关门的动作,车珉清问:“有事?” 夏昭说:“还以为你不在,原来自己偷偷回来了。” “怎么,你也觉得自己多余了,所以藏起来当缩头乌龟?” 车珉清说:“多余的人才会到处找存在感。” 夏昭不屑一笑:“你不知道吧车珉清。”他压低声音,暗含挑衅,“父亲已经决定让我进入公司学习管理了,他一定没跟你说吧?” 说完,夏昭看到车珉清握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收紧,他勾唇一笑,像打了胜仗。 车珉清淡定地看着他,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压着一股积蓄的冷意,“夏昭,好好学吧。” 夏昭一怔。 “毕竟,你学好了才能为我打工不是吗?” 门被猛地拍上,夏昭慌忙松手。 望着紧闭的房门,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抬脚回了自己房间。 车珉清坐到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代码。 桌上的本子记载着一些通过这些代码窃取的商业信息。 一切,都很隐秘。 车珉清唇角弯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眼中的寒光忽隐忽现。 他要车父的公司栽一个大跟头。 届时,就由他挽狂澜于既倾。 …夏昭,你在我面前,不过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跳梁小丑罢了。 第二天一早,车父坐在餐桌前,叫住要出门的车珉清。 车珉清恭敬道:“父亲,我要去学校了。” 车父说:“今天请假吧。” “父亲?” 车父抬眼:“学校里的课业你想必早已熟稔在心,请假一天并不耽误什么。” “今天你跟我去公司认认人,晚上有个宴会要你参加。” 车珉清不自觉握拳,低头答应:“好。” —— 余惜出门前敲了郑纱栗的房门,来开门的是郑母。 郑母见着余惜,露出一个笑:“要去上学了吗?” 余惜颔首:“是的,伯母。”她抬眼往里面看,“纱栗她怎么样了?” 郑母忧心忡忡地说:“烧已经退下来了,就是时不时说些胡话,还没醒过来。” 余惜担忧地蹙眉:“胡话?” 郑母点头:“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吓着她了,她老是在念一些恶魔、撒旦之类的可怕字眼,我打算找女巫给她驱驱邪。” 余惜恍然:“这样啊。”她点头,“或许纱栗真被什么魇住了,驱驱邪也好。” “毕竟,我真的很想念和纱栗一起开开心心上下学的日子呢。” 郑母欣慰一笑:“纱栗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笑着催促:“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纱栗醒了后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余惜垂眸莞尔:“好的伯母。” 郑母叫来全英兰,扶着余惜坐进车里。 等她离开后,郑母再次回到房间,坐到床边,看着昏睡不醒、面色苍白的女儿,伸手去擦了擦她头上的汗,想到余惜受伤的腿说:“纱栗不在的时候,惜惜好像被学校里的人针对了呢。” 原本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人在听到“惜惜”两个字后,身体突然像抽筋似地弹了一下。 郑母惊讶按住郑纱栗逐渐动弹不已的身体。 “余惜!”“余惜!”……郑纱栗嘴里死死念叨着这两个字,挣扎得很厉害。 郑母没听出郑纱栗挣扎下的恐惧,只是略带疑惑地说: “纱栗看来很担心惜惜啊。” 之后叫来医生给郑纱栗打了镇定剂,郑纱栗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另一边,余惜坐车来到学校,没在门口看见车珉清,也没太在意。 行动缓慢地走到教室,还没坐到座位上,旁边突然有人撞了上来,余惜手中的拐杖被撞倒,单脚瞬间失衡,靠紧紧抓着座位才没让自己狠狠摔在地上。 余惜抬眼看向罪魁祸首,是一个剃着寸头的男生。 见撞到人,他非但没有愧疚,反而不耐烦:“死瘸子你挡我路了不知道吗?” 余惜捡起拐杖想要站直身体,拐杖却被人踩住,怎么也拿不动。 寸头男嘲笑:“疯丫头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起来打我啊。” 他今天就是故意针对她的。 早就看她不爽了,他们为什么要怕一个四肢比蚂蚱还细的黄毛丫头,现在看来真是丢人。 余惜抬眼:“松开。” “不松。”他眯眼挑衅,“你又能怎么样?” 说完,他用力一脚,拐杖被踢到教室的角落,后他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坐到一旁,抬高一条腿搭在对面的椅子上,拍了拍自己的胯部说:“你只要今天从这下面爬过去,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余惜握紧拳,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寸头男只觉得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我数一二三,你还不动,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怂恿的声音此起彼伏。 “钻啊,疯丫头,难不成你真想以后坐轮椅上学?” “钻!钻!钻!” 余惜在戏谑的讥笑声中,撑着桌子用力站直身体。 寸头男见她动了,以为她妥协,脸上不禁浮现一个得逞的笑容。 “我的耐心可有限,三秒钟我就要你爬过来。” 余惜额头渗了层薄汗,粉白的嘴唇此刻失了血色,有些低血糖。 她喘了口气,手里不着痕迹地在桌上抓了根削尖的铅笔,然后往寸头男那里跳了一步。 寸头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等待着好戏上演。 等余惜靠得更近的时候,寸头男突然抓住余惜的手臂往前一扯,眼睁睁看她摔倒在自己的脚边。 他扯着余惜的手臂,用力掰开余惜的右手,从中拿出那根半截藏入衣袖的铅笔,“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他收腿,蹲下身看她,拧着眉头说:“你不就会比狠吗?我还能狠不过你?!” 他举起手中的铅笔,将笔尖对准余惜的眼睛快速地戳下去。 余惜下意识闭眼躲避,在心里呼唤系统。 没等系统应声,耳边传来一声痛呼。 是那个寸头男的。 “谁让你坐我的位置的?”一脚重重踩在寸头男脊背上的朴迅羽,低头不耐地问。 寸头男半个身子折下去,胸膛硬生生挤压着自己跪着的膝盖,骨头像是要断了一样趴在地上。 “朴,朴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瞬间变了一副嘴脸,完全没了刚刚面对余惜时的咄咄逼人。 “不是故意?”朴迅羽眉宇轻扬,沉声发问:“那你就是有意的了?” “不…啊!” 踩在背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寸头男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断成两半。 朴迅羽说:“今天你不把我的座位舔干净,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当坐垫。” 寸头男神色几经变换,最后痛苦求饶:“我错了,朴少,我错了,我马上就帮您把座位擦干净。” 朴迅羽收回了脚,插着兜靠在一旁,拿出了手机。 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余惜。 好像教训寸头男真的只是因为对方不经允许踏入他的领域。 余惜感觉腿的伤势变得严重,她试图抬起腿,结果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嘶—” 她仿佛无法忍受似的,轻呼出声。 朴迅羽玩手机的动作一顿。 余惜忍得额头冒汗,略有些狼狈地扶着椅子半起身,没等完全站起来,最终因体力不支和低血糖,眼前发黑,无力地跌倒在地。 与地面亲密接触前,手臂突然被人用力拽住,避免了她头部着地。 朴迅羽只抓了这一下,缓冲了她摔倒在地的力道,就嫌弃似地松手,转头不耐烦地冲教室里的人吼: “都愣着干嘛!还不把人送到医务室去!” 话落,在别人满脸怔愣的时候,他补充道:“天天整个病秧子在我面前,看着都晦气。”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朴少善心大发,只是他觉得余惜碍眼而已。 最终有几个对余惜没那么大敌意的女生,过来扶余惜去医务室。 朴迅羽始终低头看着手机,仿佛被扶走的余惜只是个陌生人。 寸头男脱下自己的上衣把朴迅羽的座位,从桌子到板凳擦了个干净,恨不得擦到反光,仔细检查后觉得没问题,才低声讨好似地说:“朴少,我都帮你擦干净了,您看看?” 然而旁边的人一言不发。 寸头男暗想难道朴迅羽不满意?又或者还想整他? 他又叫了几声,“朴少,朴少?” 寸头男终于发觉,朴迅羽走神了。 他大着胆子碰了一下朴迅羽,“朴…” 砰! 回神的朴迅羽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像一记铁锤砸在寸头男的身上,他整个身体向后摔出去将近一米,脊背砸到台阶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要碎了一样。 “不知死活的贱种,谁给你的胆子碰我。” 见朴迅羽发火,周围的人一时噤若寒蝉。 有人想起刚刚朴迅羽让把余惜送去医务室的行为,便自作聪明地上前去拽地上的寸头男,想着也把他送去医务室,这样岂不是不用朴迅羽吩咐就顺了他的意?可以讨好讨好朴迅羽。 谁知道,朴迅羽说:“把他丢到垃圾桶里。” 啊?… “那里与他臭味相投。” “正好。” 第39章 叫他的名字 朴迅羽走出教学楼后,望着偌大的校园,略显烦躁地往后抓了抓头发。 脚步像是被胶水黏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即使学校里明令禁烟,他也无所顾忌。 明明该离开这里,出去想怎么玩怎么玩。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般,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上课时间,外面没什么人。 所以朴迅羽路过一片竹林,旁边传来的慌乱的脚步声就格外明显。 朴迅羽没停顿,漠然向前。 几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出来,神色中还带着后怕。 不期然看到目不斜视离开的朴迅羽,几个女生原本的吐槽噎在了喉咙里,想着等他离开后再说。 可没想到,原本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朴迅羽突然停住,转身看向她们,打量几眼后问:“人送过去了?” “啊?”为首的被朴迅羽直视的女生先是懵了一下,继而恍然,“哦!”她神色犹豫迟疑,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送…送过去了。” 朴迅羽眯了眯眼。 他转身走回来,低头压迫地说:“说实话。” 女生抖了一下,小声说:“路上,路上遇到一伙人,说是余惜的朋友,要替我们把余惜送去医务室。” 朴迅羽沉声:“所以你们就走了?” “不!不是的!”女生抬头激烈反驳,生怕朴迅羽误会后日子不好过似的,“余惜当时拒绝了那些人,我们就打算还是亲自把余惜送过去,可是那些人…” 有个女生嘴快,见她害怕吞吐,便替她说了,“我认得那群人领头的那个,是刘湘南,上次我就看见她带人找余惜麻烦,估计余惜的伤也是她们弄的,现在也是她们威胁我们离开,我们…我们不得已,就离开了…” “呵。” 几个女生死死低着头,生怕朴迅羽因为她们的软弱而发火。 可她们和余惜没什么交情,犯不着为对方冒险,所以她们才… 朴迅羽没对她们做什么,一言不发往竹林小道走去。 脚步迈得很大很急。 几个女生见人走了后,互相抬头看了眼,默契地松了口气。 刚刚… 朴迅羽低压的气场真的很让人胆寒啊。 穿过小竹林,连着一个开阔廊亭,旁边是光羽高中的人工湖,那里一群人或坐或站,围着一个人,神情讥笑。 刘湘南抬手拍着余惜的肩膀,“真的好巧啊,这么快就又遇见了。” 余惜后退,避开她的触碰。 “一定觉得很挫败吧?”余惜忽然开口。 刘湘南轻松的神色一沉:“你说什么?” 余惜扯唇轻笑,讽刺:“因为没胆子和真正的罪魁祸首作对,便把怒火发泄在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恃强凌弱让你感受到快感了吗?” 余惜垂眸,声音轻叹:“实际上,你依然只不过是一只郑纱栗轻易就能碾死的蝼蚁啊。” “你放屁!”刘湘南一巴掌扇过去,余惜低头躲过,但也因为行动僵硬,摔倒在地。 刘湘南面目狰狞,揪住她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无辜?只要和郑纱栗狼狈为奸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害了我的妹妹,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郑纱栗!” “等我先把你解决,再去慢慢折磨郑纱栗。” 她向后招了招手,“把她的衣服脱了,丢进湖里。” 湖水冰冷,足以冻死人。 刘湘南抱着手臂,半靠在柱子上,恶意满满地对余惜说: “这回,我看谁能救你。” 余惜被人压制得无法动弹,校服被脱去,露出里面的素色单衣。 这时,一个男生匆匆跑过来,凑到刘湘南耳边说:“我看到朴迅羽往这边来了。” 刘湘南皱眉:“他怎么会来这儿?” “不清楚,但是很快就过来了。” 刘湘南烦躁:“他又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不用管他。”她对着脱衣服的几人催促:“动作快点儿!磨磨唧唧的要你们有什么用!” 几人闻声一把扯住余惜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提起,露出余惜白皙的腹部,遭受冷风无情的舔舐。 刚要彻底脱下,就忽然听刘湘南发话:“来不及了!给我把人直接丢到湖里,越远越好!” 朴迅羽刚走出竹林小道,就听到前面一道巨大的扑通落水声。 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猛地丢进湖里,激起巨大的水花。 刘湘南故作惊讶,想转移朴迅羽的注意力:“朴少,你怎么来了?” 朴迅羽往四周扫了一眼,问:“你们在做什么?” “哦,”刘湘南和自己人对视一眼,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在这儿抽会烟。” “您要是觉得碍眼的话,我们这就离开。”说完刘湘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和自己离开。 刘湘南讨好似地笑着,要从朴迅羽身边离开。 这时,湖里陡然传来一阵阵咕咚声。 “朴…迅羽…” 朴迅羽心头一颤,猛地看向湖中心。 湖中的人仅仅冒了个头,便很快再次沉了下去。 “余惜?!” 朴迅羽难以置信。 大步冲向湖边,跳了进去。 刘湘南微微皱眉。 该死,朴迅羽怎么也和那个疯丫头有牵扯。 她心里没来由一阵强烈的不安。 朴迅羽…和车珉清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如果,如果那贱人和朴迅羽真有什么关系… 刘湘南心跳剧烈,不敢再想,趁人没上来,匆匆低声道:“快走。” 几个人见她面色紧张,不敢耽误,一伙人很快离开了现场。 碧绿的湖底,余惜失去了挣扎,身体沉沉下坠。 朴迅羽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瞳孔骤缩。 他游得很快,抓住余惜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抱在怀里浮出水面。 触手可及的地方,满是冰凉,那温度像一条冰冷的小蛇,顺着朴迅羽的手爬进他的胸腔,将毒素注入他的心脏,让他呼吸急促,心头剧痛。 很快,朴迅羽抱着余惜游到了岸上。 他将人放到地上,按压她的胸腔出水,余惜嘴里溢出几口湖水,但依旧眉头紧皱,面色惨白。 朴迅羽脱下身上衣服将人紧紧包裹住,抱起就往外冲。 路上,他心头不受控制浮现出许多生动的画面。 或是余惜冰冷却明亮的眼睛,或是她毫不留情刻薄的话语,最后又转变成她在医院哭泣的模样,和那天晚上狡黠装乖的画面。 这一幕幕,充斥着他的脑海,催促他的脚步。 明明昨天已经决定不会再对你有好脸色,可在看到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却做不到无动于衷,你终究比我更冷漠,只有在生命遇到危险却无人可依靠的时候,才会用那样不带冰冷和疏离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如果旁边还有车珉清或是夏昭的存在,余惜啊余惜,你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我的帮助吧。 朴迅羽复杂的情绪中泄出一丝不明显的委屈和受伤来,转眼便无影无踪。 朴家的司机早就得到电话等候在外,朴迅羽抱着人上了车,立刻吩咐:“不顾一切,立刻去医院!” 而在大门的一侧,一个人利用树干遮挡自己的身形,无声望着朴迅羽抱着余惜离开的画面。 他是… 崔,东,函。 第40章 残忍报复 刘湘南事后总觉得提心吊胆。 朴迅羽对余惜的在意超乎人意料,这让她无比后怕朴迅羽会不会因此报复她。 她死死咬着唇,神情焦虑。 不管了,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总之不能待在学校了。 说干就干,刘湘南叫上自己的朋友,一起离开校门。 刚把车开上公路,旁边陡然冲出来一辆面包车,以全速撞上了刘湘南她们坐的车。 车子从中间凹陷,连滚带翻了出去,撞坏护栏,摔到坡下,冒起浓烟。 面包车同样报废,上面却下来两个毫发无损的黑衣壮汉,戴着墨镜和口罩,气势骇人。 两人几乎是一手拖出一个,将刘湘南和她的另外三个朋友像拖着垃圾一样拖在地上,走上公路。 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车算准时间似的出现,车门从里面打开,让黑衣人他们上了车,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的车祸现场。 医院,余惜被救治后,医生对朴迅羽说,余惜溺水的情况并不严重,主要是她的伤腿还没痊愈,就又感染了,估计之后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走路,就算非要下床,也需要轮椅。 朴迅羽让人将余惜挪到高级病房,随后出门接了电话。 那边的人无法开口,便使用了早就设置好的语音播放: “少爷,人已经抓来了。” 朴迅羽语气森寒无比:“先给她们来点儿开胃菜。” “是。” 朴迅羽回到病房,看着病床上面容暗淡的余惜。 良久,他轻声开口:“如果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你安静乖巧的模样,那你还是醒来继续当一个疯丫头吧。” 病床上的人眉眼紧闭,唇瓣微微干裂,没有任何回应。 平平无奇的家伙,一定是给他下了降头吧, “否则怎么让我这么在意…” 呢喃一般的叹息,很快消弭在空气里。 无人可知。 朴迅羽只待了两个小时,见余惜情况稳定后,交待好一切,便出了医院。 有些该死的家伙,得由他亲自扒皮抽骨,才能解气啊。 密室。 刘湘南已经哀嚎不出来。 虽然她平时为人狠辣,但真要打起来,她是完全不够格的。 她一个女生,被抽了这么多下鞭子,早就撑不住奄奄一息了。 这期间无论她怎么嚎叫求饶,又或者乞求见朴迅羽一面,那两个黑衣人都像木桩子一样,理都不理。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地想,难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如果早知道余惜和朴迅羽的关系,她就忍下那口恶气了,毕竟,没人敢在光羽高中和朴迅羽作对。 叮—— 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掌纹验证的声音,随后密室门缓缓打开。 随着光线的潜入,刘湘南看到的不是逃脱的希望,而是死神的来临。 朴迅羽一步一步,沉闷的脚步声像是敲打在刘湘南的心上。 她下意识挪动身体,想爬远一点儿,远离此刻如撒旦恶鬼一般的朴迅羽。 两个黑衣人九十度深鞠躬,在这间密室里,他俩对朴迅羽的恐惧不少于此刻的刘湘南。 朴迅羽走到铁篓子旁边,抽出里面看起来方便一点儿的高尔夫球杆,仿佛用不上力,任球杆滑行在地上,发出刺耳揪心的声音。 刘湘南瑟缩着,惊恐求饶:“朴,朴少…” 然而她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求饶的话了。 朴迅羽举起球杆,像捶打肉泥一样,往刘湘南的腿上猛击数十下。 每一次,球杆的杆头都会重重敲在地上,巨大尖锐的声音便同刘湘南撕心裂肺的惨叫融合在一起,刺激得人鼓膜震动,难受皱眉。 众人只听到一声清脆,却又令人胆寒的骨裂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刘湘南的腿,被朴迅羽生生打断了。 膝盖处的骨头,碎不成形。 血流了一堆。 她再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球杆上哒哒滴着血,朴迅羽面容带笑地将球杆放在刘湘南的后脑勺上,问:“你说,如果在这里开一个洞,你还能不能活?” 刘湘南气绝一般意识涣散,闻言她还是挣扎地摇头,只是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朴迅羽故作惊讶:“你不回应就代表肯定喽?” 朴迅羽挪动着球杆,像是在找合适的下手位置,自顾自问:“能活吗?” 刘湘南无声流泪,只能发出濒死前令人心惊的哀鸣声。 朴迅羽勾唇。 猛地举起球杆,作势朝她的后脑勺砸去。 刘湘南目眦欲裂,瞳孔骤缩,随后眼白一翻,心悸吓死过去。 朴迅羽收手,球杆离她的后脑勺距离不过一寸。 见人晕死过去,朴迅羽随意丢了手里的球杆。 “另外三个,腿一律打断,丢去汉林洞,就说…” “深夜飙车,全都…死绝了~” 朴迅羽有些兴奋地说着,杀人像是杀游戏里的小人般轻松玩味。 “至于这个,”朴迅羽声音陡然一沉,看着像死狗一样的刘湘南,“送去她爸妈门口,让他们也反省反省,怎么生养出的畜牲玩意儿。” 两个黑衣人后背层层冷汗,深鞠躬表示知道了。 余惜的腿被又冰又脏的湖水感染的厉害,需要定时换药。 一个身形高挑、穿着白大褂,包裹严实的男人推着装了药的推车,无声走进病房。 病房里做了通风处理,光线暗淡的空间里只有仪器嘀嗒的声音。 男人走到病床边,掀开床尾被子的一角,被子下便露出余惜裸露纤细的小腿。 男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仔细而轻巧地观察着她腿上的伤势,像在研习一道课题一样冷静认真。 看完后他将被子恢复原状,并把被子的一角掖好,然后抬头,看向少女苍白的脸。 他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吃了很多苦呢。” 他从白大褂下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写道: 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还有我。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写下这样温情的话,男人却眉目淡然,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厌世模样,琥珀色的眸子冰冷无瑕。 门外护士站,一个女护士四处着急地找自己的推车,却怎么都没找到。 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会… 她只是去上个洗手间,回来就不见了,难道是有病人和她玩恶作剧吗。 她气鼓鼓地重新去配了药,推着推车去病房。 推开门,赫然看见自己早已失踪的推车在病床边。 她立马冲过去,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而病床上的少女更不可能醒过来自己把推车推过来了。 女护士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是不是撞见了什么灵异事件,匆匆给人换完药,就离开了。 回到那栋别墅,已经傍晚。 崔东函摘下脸上的口罩随手丢进垃圾桶。 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难得见你出去。” 崔东函抬头,皱眉。 西装革履的车珉清闲适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笑容惬意地看着晚归的崔东函。 崔东函说:“既然你已经决定把房子给我住,就不该在主人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 车珉清错误承认得很快:“抱歉。” 崔东函没说话,走了进去。 车珉清看着走近的崔东函,灵敏的鼻尖从他身上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儿。 “生病了?” 他本是随意一问,却看到崔东函身体一瞬间的滞涩。 “没有。” 车珉清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如果缺什么,可以跟我说,我让人送来。” 崔东函坐在另一边,“我可以自己去。” 车珉清问:“不怕被他找到吗?” 朴迅羽对崔东函抱有怎样的感情和目的,实在太明显。 在崔东函选择消失后,朴迅羽像疯子一样寻找崔东函的踪迹。 可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朴迅羽的人消停了下来,还在找,但并不急切。 像是,感情淡了下来。 崔东函反驳:“我从没怕过。” “我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已。” 崔东函额间的碎发被风微微拂起,与此同时,他厌恶出声,但情绪并不激烈:“朴迅羽,对我产生那样的感情,简直是让人觉得糟糕透顶。” 说完,他转头看向车珉清,像是试探,又像是笃定的宣告: “如果你对我也抱有那种感情的话…” “我不会。”车珉清笑着否定。 如果还要早一些,崔东函问他,他不会回答的这么快和肯定。 可现在,因为心中畸形的依恋另有了寄存的地方,车珉清便对崔东函没有渴望了。 崔东函微怔,似是有些意外。 垂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捏了捏指尖。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超乎意料了呢。 “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车珉清离开前这样说。 崔东函望着车身消失,抬步走回书房。 他在小黑板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车珉清,朴迅羽。 明明之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车珉清和朴迅羽一样对他有同性感情的苗头。 现在,这火灭了。 而朴迅羽,已经很久没有发消息轰炸他的手机了。 太不寻常了,崔东函冷静地想。 当初选择消失,是因为他在朴迅羽的纠缠下,看到了他对他不寻常感情的滋生。 说来好笑,他天生对人的情感洞察秋毫,自己的情感却漠然得像一潭死水。 不过他认为这不是坏事,而是助力。 情感的冷淡能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 觉察到朴迅羽异样感情的同时,他也意识到了朴迅羽刻在骨子里的阶级观念和傲慢,这使得朴迅羽不会屈居于他之下。 为了改变,崔东函充分发挥了“欲擒故纵”的妙用,要在朴迅羽以为他轻易可以被他掠夺的时候,彻底消失,让朴迅羽想要却得不到。 当然,想要使得落地生根的观念被冲击到改变,需要前期感情的不断积累和之后陡然落空的感受形成强烈对比,才能让朴迅羽情感爆发,意识到,要想得到他,必须学会抛下心底的成见,学会服软。 因此两人地位就会调转,朴迅羽成为追在他后面的人,而不再是抓着食物逗狗的主人。 届时,他的出现会让朴迅羽产生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 于是他,可以利用感情将朴迅羽变成自己的俘虏。 那么他崔东函,将会逐渐蚕食渗透朴迅羽的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力和地位。 可现在,朴迅羽狂热的势头也弱了下去。 是什么, 让他预想中计划实施后的效果大打折扣? 崔东函琥珀色的眸子微闪。 想起朴迅羽怜惜紧张抱着余惜离开的画面,轻叹出声: “是余惜啊。” 他的好“青梅”。 最大的变数。 第41章 狗皮膏药 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余惜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下意识地活动四肢,右手掌心里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蜷缩捏了捏,似乎是一团纸条。 将手伸到眼前,她摊开掌心,拿出纸条打开,看到了崔东函留下的那几句话。 余惜有些惊讶。 崔东函在她昏迷的时候进来看过她了吗?那有没有遇见朴迅羽呢? 余惜将纸条塞进旁边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掏了掏,找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不久前给崔东函的简讯下面俨然得到了崔东函的回复:我来找你。 只是事后她没来得及看见,也就没再回复。 没想到的是,崔东函居然选择主动来见她了。 犹豫了几秒,余惜将电话朝对方拨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电话会被挂… “嘟——” 出意外了—— 他接了。 “东函哥哥?”她主动开口。 崔东函应声:“是我。” 余惜激动道:“东函哥哥,这是你第一次接我电话。” 崔东函回答的话带着诙谐意味:“这也是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用这个手机号。”他补充道。 余惜声音嗫喏:“那我…以后多用这个手机给东函哥哥打电话,会,会得到回应吗?” 那边沉默。 一时静得呼吸可闻。 余惜正想说算了的时候,崔东函轻声答应:“可以。” 余惜兴高采烈地抓着被子,笑容灿烂:“那太好了!我真的好开心!” 耳边传来不甚明显的轻笑,他说:“好好养伤。” 余惜重重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咔嚓—— 余惜条件反射般藏起手机,回头看向门口。 朴迅羽嘴角绷直,表情有些阴翳地站在那里。 余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手在被子下摸索着挂了电话。 朴迅羽迈步走过来,问:“电话打完了?” 余惜眼睫微眨:“嗯。” 朴迅羽插在兜里的手握成拳,沉声发问:“是吗?” “我看你聊得很开心,怎么我一进来就打完了?”朴迅羽将单人沙发拉到病床旁边,然后坐下去,接着他抬眸问: “是有什么,我不能听吗?” 余惜说:“不是,恰好打完了而已。” 说完,两人间的氛围可称僵硬。 朴迅羽盯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余惜以为他或许会逼问下去的时候,朴迅羽神色淡然下来,哦了一声。 他随手从旁边的果篮里挑出一个梨,慵懒地拿刀削着皮,像是用来打发时间似的。 然而他一看就是没有动手削过水果的经历,梨子皮磕磕绊绊削了一圈,在收尾的那一下,用力失衡,锋利的刀刃顺着断开的梨子皮割破了他的食指。 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染红了白皙的果肉。 余惜见状,忙去拿纸摁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朴迅羽只顾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疼似的。 余惜专心帮他按住伤口。 低垂的眉眼叫他看不出她是不是在担忧自己。 “谢谢你。”她忽然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奇怪的安静。 朴迅羽说:“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朴迅羽呵笑一声,“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余惜沉默着没回应。 见他手上的血没再汹涌地渗透纸巾,她有意松手,却听到头上的人轻“嘶”一声,她不得已又按了回去。 “我帮你叫护士。”说着余惜就要去床头按铃。 “余惜。” 朴迅羽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余惜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抬手就要挣扎,被朴迅羽的话打断。 “别动,我不想你身上的伤加重。” 似是觉得语气有些强硬,他又补充道: “就抱一会儿。” 带着不明显的乞求意味儿。 余惜在心里问系统朴迅羽的数值。 “当前朴迅羽的恨意值-5,爱意值70。” “什么时候变的?” “昨天救你和现在抱你的时刻。” 合起来已经72了,很快…就要达标了。 可是,说好了要他的恨意值就是恨意值,余惜不会改变。 爱的越深,伤的越痛。 那么, 朴迅羽,爱上我吧。 我会带你走上为你安排好的宿命。 … 夏昭去高三a班找人,却没看到想见的人。 随便问了一个人,才知道余惜被送去医务室后再也没回来。 夏昭跑去医务室,女医生随口说:“我让她三天来换一次药,还没到时间呢。” 夏昭一怔:“她怎么了?” 女医生奇怪:“你不是说是她朋友吗?她那天被车会长送过来的时候,腿受伤了,是我给她包扎的。” 夏昭惊愕。 他居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那现在余惜去哪儿了?夏昭走出医务室,着急想要见到人,却恰好撞见往这边走的车珉清。 两人相互不待见,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夏昭无视车珉清离开,一段距离后他又跑了起来。 车珉清望着夏昭略显匆忙的背影,几乎是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找谁。 车珉清从门外看见医务室里除了坐在办公桌上的女医生,再没有别人。 因为昨天车父的要求,他一天没有来学校,所以并不知道余惜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今天来到学校后,他罕见地先去了教室而不是办公室,却发现熟悉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他这才来医务室,看她是不是提前来换药了。 车珉清原地思考了几秒,脚步往刘湘南她们在的班级走去。 “刘湘南?她们昨天就逃学了啊,再没来过学校。” 女生星星眼:“会长找他们是有什么事吗?可以先跟我说,然后我保证会将会长的吩咐转达到的。” 车珉清说:“不用了。” 往外走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车珉清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对方刚说完一句话,他就顿住了脚步。 神情中带着诧异。 “您要帮湘南同学办理退学?” 对方声音明显哽咽:“是的,我们湘南断了腿,心理也出现了问题,再也没有办法上正常的学校了。” 车珉清感到一丝疑惑:“湘南同学为什么会…” 他的话还没问完,对方就急于解释:“没什么,就是湘南和朋友出去玩,出了车祸…才,才这样的…” 这么紧张,更像是在掩饰什么可怕的真相。 所以即使女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依然选择打落牙齿混血吞。 “所以麻烦车会长,帮我们女儿办理一下退学手续,我们万分感激。” “好。”车珉清挂断电话。 来到保卫室,车珉清让人调出了昨天学校里的监控。 他着重看了高三教学楼和校门口的。 从教学楼走廊的监控只能看到,余惜被几个女生搀扶出去,没过多久,朴迅羽也跟了出去。 而在校门的监控中,在画面跳转到朴迅羽抱着余惜离开时,车珉清几乎是下意识僵住了身体。 “把高三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路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他沉声吩咐。 几十个监控画面倍速播放,保安看得头晕眼花,悄悄抬眼观察车会长,发现后者神色专注,看得极为认真。 他不禁由衷地佩服,车会长不论是当领导还是当他们这样的保安,都能做得十分出色啊。 这就是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吧。 没等他多余感慨,车珉清忽然冷声:“暂停。” 保安手忙脚乱地按住暂停键。 人工湖附近的监控,这帧画面明显就是刘湘南她们扒余惜衣服的霸凌场景。 保安瞠目结舌:“哇…现在的小孩儿真是猖狂啊。” “画面往后调。”车珉清再次出声。 保安连忙照做。 看到朴迅羽跳进湖里的时候,保安八卦的心理燃起:“哇…孩子们之间也是有真情在的啊。” “看看这奋不顾身救人的画面,真是叫自己想起了当初为救初恋,一人单挑十几个流氓的热血时刻呢。” 保安沉浸在自己的少年回忆里,丝毫没有意识到旁边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诶会长你有没有为谁拼…”他边说边抬头看向车会长,却发现原本站在旁边的人早就不见了。 他像个人机一样发出那如出一辙的感叹词:“哇…现在的小孩儿,还在玩我年少时喜欢玩的神秘侠客的那套呢。” —— “不敢”是个很陌生的词。 可在抱着余惜的时候,朴迅羽第一次清楚体会到了不敢继续抱下去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怕自己抱久了余惜会恨不得拿刀砍他。 ……其实不是。 是怕她对他的反感越来越深。 所以朴迅羽只抱了十几秒,就松了手。 余惜有意起身去洗手间,旁边有朴迅羽早就备好的轮椅,她没矫情,将它拉到身边要坐上去,朴迅羽见状抬手帮忙,被余惜拒绝:“我自己来。” 朴迅羽了解她说一不二的脾性,便收回了手。 余惜先单腿坐到轮椅上,再拖过去自己的伤腿。 过程中虽然有些麻烦,但余惜没烦躁,很平静地做完这些。 朴迅羽看着,开口说:“你现在一个人生活不方便,今天之后住在我那里。” 余惜拒绝:“不用。” 然而朴迅羽不再顺从她的意见,态度强硬:“就这么定了。” 余惜平静的面孔龟裂,怒视着他:“你不怕我晚上一刀杀了你吗?” 朴迅羽却笑着说:“我给你机会,只要你住进来。” 余惜讽刺:“疯子。” 朴迅羽笑着不甘示弱:“疯丫头。” 余惜懒得和他争执,自顾自去了洗手间。 朴迅羽坐回沙发上,拿起那个被血染红了的梨子,神情中带着惬意,重新拿起刀将梨子的皮一点儿一点儿削干净了。 等余惜出来,朴迅羽的梨子甚至由一整个变成了大小不一的小块儿堆在盘子里,他举起对余惜说:“补充维生素。” 余惜看也没看,出气一般打翻了盘子,果肉咕嘟嘟滚得地上到处都是。 有一个甚至掉到了朴迅羽的衣服上,朴迅羽低头看向那里,有黏腻的汁水沾染在上面。 余惜说:“跟我待在一起的日子,你一天也不会好过。” 洁癖严重的朴迅羽表情平静地弹开了衣服上的梨子。 他站起身,倾身靠近余惜,目光灼热地盯着余惜的脸:“如果我说现在我该死地想亲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余惜偏头,连骂他的话都懒得再出口。 她算是发现了,爱意值飙升后的朴迅羽就是一个疯得无可救药的狗皮膏药。 朴迅羽带着余惜离开医院后不久,车珉清就赶了过来。 “您和朋友错过了吗?半个小时前他们已经办理出院离开了,您要不和朋友打个电话联系下吧。”护士长的人对着车珉清英俊的脸热情地开口。 车珉清点头:“谢谢。” 惹得女护士一阵脸红:长得这么帅还这么有礼貌,真让人心动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钱呢。毕竟他找的那个女性朋友身边已经有一个有钱的极品帅哥了呢。 要是没钱的话,他怎么争得过?女护士在心里八卦地想着,甚至开始幻想两男争一女的小说画面。 正当她想得入神的时候,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她回神,抬头又是一张俊脸闯进视线。 她腹诽:不会又是来找那个女孩子的吧。 “您好,你们这儿有没有昨天送进来的,一个很年轻、瘦小但眼神迷人的女孩儿?” 女护士想了想那个女孩子的模样。 年轻,瘦小,出院的时候眼神冰冷,神情一看就不好惹。 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迷人挂钩的样子啊。 夏昭拿出手机,放大一张照片:“就是她,有没有印象?” 那是一张抓拍余惜的照片。 拍照的人看着是站在教室外,被抓拍的少女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眉认真地写着笔记,神色恬静沉稳,这样看,确实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 女护士恍然大悟:“病人半个小时前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夏昭皱眉,“那你记不记得她出院的时候身边有什么人?” 女护士说:“有一个很高大的男生,是他帮着病人办理出院的。” 夏昭捏拳。 是朴迅羽吗?他又来晚了一步。 女护士默默在自己幻想的小说场景中加了一名爱而不得的重磅人物: 一位看起来风流多金的花花少爷。 第42章 变相囚禁 回去的路上朴迅羽并没有开车,而是叫来了司机。 隔板升起,形成后方的独立空间。 余惜目光落在窗外,左手被朴迅羽紧紧牵着放在中间的座椅上。 牵着的手只有朴迅羽是紧握着的,余惜手指摊开,一副完全被束缚的模样。 朴迅羽盯着她的后脑勺说:“我帮你找了一个顶级的高考协调员,所以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学习进程。” 余惜心中轻哂。 果然人只有在真正在意对方的时候才会无师自通地照顾别人。 从前的朴迅羽,怎么可能会关注和想到这些? 余惜觉得惊奇,朴迅羽爱与不爱的模样竟然如此大相径庭。 见她没出声,朴迅羽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扳她的头,余惜不耐烦看过来:“做什么?” 朴迅羽靠近,盯着她生气的小脸,觉得自己冒出的想法匪夷所思。 一开始觉得这张脸平平无奇,看着可恶;现在竟然觉得她可爱非常,让人有像咬上水蜜桃一样的冲动。 朴迅羽问:“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余惜闭眼叹气:“听到了。”她把头转回去,看着窗外,“别烦我。” 朴迅羽轻声笑着,像是纵容。 到楼下后,司机下车跑过来开门,将后备箱里的轮椅拿了出来。 余惜说:“麻烦前辈帮我打开吧。” 司机惶恐说算不上前辈,手上准备撑开轮椅放下去。 “不用了。” 已经下车的朴迅羽从另一边绕过来,弯腰从车里一把抱起余惜往里走。 “把轮椅带上来。”他吩咐。 司机带着轮椅忙跟上,上前按了电梯。 不一会儿,电梯抵达,门缓缓打开后,里面站着三四个衣着富贵的住户。 看到朴迅羽三人,电梯里一个认出朴迅羽的男人主动上前,伸手挡住电梯门,笑着说:“朴少,您们快进来吧。” 朴迅羽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印象。 “我是住在您楼下一层的房客,平时您应该没见过我。”男人语气殷勤却又不惹人厌恶地说着。 朴迅羽淡淡应了一声:“嗯。” 男人很会看脸色,知道朴迅羽现在没功夫应付他的殷勤讨好,便识趣地闭了嘴,站到一旁,尽量留出最大的空间给他们。 朴迅羽垂眸的瞬间将这一行为不着痕迹地收入眼底,心中自有了计较。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样想着,他不由低头看向了怀里的人。 当时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余惜看到那些人,便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朴迅羽自然感受到原本还有些抗拒的人,放松了身心待在他怀里。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被她的乖巧熨帖到。 朴迅羽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若她也懂得识时务,听从他顺从他就好了。 可转眼他又自己反驳了自己。 识时务屈从他的人太多,把他当仇人却又让他无法自拔的,只有她一个。 朴迅羽后知后觉地想,这算喜欢吗? “叮——30层到了。” 朴迅羽回神,抬步走了出去。 司机将轮椅放到被指定的位置后,就离开了。 余惜说:“放我下来。” 朴迅羽将人一路抱进早就让人收拾好的一间卧室里,膝盖微弯,将人放到了床上。 坐到床上的一瞬间,余惜就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 朴迅羽一顿,胸口处似乎还残留怀抱的触感,让他有些留恋。 “真怕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朴迅羽看着她眼睛,叹气一般,“如果你总是对我这样避之不及的话。” 余惜抬眼,觉得好笑:“朴迅羽,你很天真吗?我到底为什么要任你予取予求?” 朴迅羽低垂着眸看她,神情平静。 余惜抬手,握住他垂在身旁的手,朴迅羽手指颤了一下,盯着她的目光渐渐灼热。 余惜手指沿着他的手背下滑,握住他受伤的指尖,动作轻佻似调情,眼波流转缱绻如同看情人一般看他。 朴迅羽下意识回握,头已经低了下去。 指尖却忽然被人用力掐住,传来剧痛。 余惜偏着头,错开他靠近的脸。 看着被她捏破伤口、滴着血的指尖,她的声音近乎冷酷:“朴迅羽,你流的血太少了,根本不足以为我爸妈偿命。” 朴迅羽倏然捏住拳,近乎自虐一般加深了指尖的疼痛,任它血如泉涌,从掌心滑落,滴到了余惜的小腿上。 余惜后退,拿身下的被子擦去那滴血。 “真脏。” 她在说他的血脏,朴迅羽知道,她还在说他脏。 余惜还嫌不够似的,说: “我有洁癖,对你… 这种gay。” (仅针对文中角色) 朴迅羽瞳孔骤缩,难以置信看她。 余惜轻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对我东函哥哥的感情。” “你真恶心。”她厌恶地重复,“东函哥哥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你。” 朴迅羽觉得喘气困难,咬着牙怒声:“你不许叫他这么亲密。” 比起被嫌弃的委屈愤怒,显然是她的一声“东函哥哥”让他崩溃得更彻底。 余惜一时间觉得自己是鸡同鸭讲,他完全关注错了方向。 朴迅羽却嫉妒非常,倾身去握住她的肩膀,逼她开口:“听到没有?你以后都不许叫他、叫任何人哥哥!” 余惜肩膀被他抓疼,蹙了下眉。 朴迅羽一怔,松了力道,去揉她的肩膀,“被我抓疼了?” 余惜疲倦开口:“我要休息。” 朴迅羽垂眸,欲言又止,向来傲慢嚣张的脸,在此刻竟微微耷拉着眉眼,显得有些可怜。 良久,他说:“那你好好休息。” 朴迅羽帮她盖上被子,余惜没和他计较。 走到门口的时候,朴迅羽背对着余惜开口:“别想着逃。” “我不会放你走的。” 余惜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朴迅羽没得到回应,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然后门口传来清脆的落锁声。 余惜微微睁眼,叫出系统。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2,爱意值75。” 余惜便又睡了过去。 … 郑家。 郑纱栗病情逐渐好转,意识回笼。 睁眼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看书,郑纱栗错以为是余惜,下意识瞪大眼,动作很大地后退到了床边。 郑母听到声音,有些惊喜:“纱栗醒了?” 听到妈妈的声音,郑纱栗悬着的心陡然落下,她冲进郑母怀里哽咽着:“妈妈…” 郑母一怔,纱栗还从来没有这样软而依恋地亲近过她。 郑母拍了拍她的背:“醒过来就好。” 郑纱栗咬着唇,暗自打量着房间,“妈妈,余惜呢?” 郑母皱眉:“惜惜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打电话去学校,他们说她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 消失了?郑纱栗眼睛一亮,“真的吗?” 郑母疑惑:“你很高兴吗?” 郑纱栗一僵,生硬转折:“没,没有,我就是太惊讶了,有些担心她去哪儿了。” 看着女儿闪烁的神情,郑母有些意外。 纱栗…看着似乎有些害怕余惜出现? 郑母何等精明,当初女儿带余惜回家,她心知肚明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有把余惜当成真正的朋友,后她又察觉纱栗刻意想要塑造和余惜关系良好的假象,她便一直配合,对余惜也表现得温柔关怀。 她一直以为是女儿恶趣味发作,又想玩什么作弄人的游戏,她选择纵容,并一直有帮女儿善后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纱栗啊,在这场关系中,似乎隐隐是弱者,真正的主导权竟然在余惜手上。 郑母整理好纱栗的头发,说:“纱栗啊,如果遇到什么令你感到威胁的事情,一定要狠下心来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永远的斩草除根。” 看着女儿呆愣的眼神,郑母温柔补充:“让纱栗担惊受怕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抱歉一直没有教会纱栗解决麻烦的方法。” 郑纱栗迟疑说:“妈妈,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是什么呢?” 郑母微顿。 眸光隐隐暗了下去。 “如果对方的消失不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的话,那就是杀人最方便快捷。” 郑母捧住女儿的脸,问:“懂了吗?纱栗。” 郑纱栗很犹豫,因为那晚余惜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有什么问题吗?” 郑纱栗咬着唇说:“妈妈,我一想到她…就发抖。” 郑母蹙眉。 余惜在女儿心里留下了这么大的阴影吗? 郑母抱住女儿安抚: “我会帮你的,我的女儿。” 下午,郑母看着精神不佳的纱栗再次沉睡后,回房间打扮得体,出了门。 她要去应金艺惠的约。 咖啡馆。 金艺惠笑着看向对面落座的郑母:“我给你点了一杯玛奇朵。” 郑母也笑,“谢谢。”她将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并没有去碰咖啡。 金艺惠笑意浅浅,抿了口杯中的拿铁,“好久没出来转转了,发现这家咖啡店不错,就想着约你出来坐坐,不然都没人陪我了。” 顶级财阀家的夫人,不知道多少人争先恐后地上去巴结,怎么会没人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深的自得和傲慢。 郑母说:“我也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待着了,还要多亏夫人您邀请,不然我都闲不下来。” 这话暗地里大有催促金艺惠快点儿进入正题的意味儿,不要浪费她的时间,因为她很忙。 因为金母的食言,郑母也不再一味地奉承讨好,说的话便隐隐不客气了点儿。 金艺惠好似并未察觉,但也确实顺着她的意开口:“我今天找你来,是希望不要因为孩子的事情影响我们两家的交情,你说呢?” 郑母说:“夫人,我当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影响,甚至是希望交情更深,可是… 您通过我的帮助解决了麻烦,最后却无视我的需求,我想我没办法做到隐忍。” “不再联姻是迅羽坚持决定的,我即使作为母亲,也无法左右孩子的想法。”金母眼神真诚,“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郑母嘴角礼貌的笑意消失。 金艺惠这是摆明了要把这件事模糊过去,如果她拒绝,两家关系从此就走向陌路,可要她哑巴吃黄连,也绝不是那么容易。 郑母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从桌子上递了过去。 金艺惠目光下移,微微顿住,“这是?” 郑母说:“请听听看吧,夫人。” 金艺惠手指暗自抓紧,面上轻松道:“算了吧,我没什么兴趣探听这里面的内容。” 郑母起身,走到金艺惠身旁,弯腰按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夫人,你说如果我直接把它寄给朴代表,代表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呢?” 金艺惠看到她眼底的挑衅和威胁。 倏然,她笑了下。 郑母一怔。 金艺惠一点一点掰开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温柔的语气里是恶意满满的反击:“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吴书岑,你以为我就没有你的把柄吗?” “不调查不知道,原来你和一个gay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婚姻。当初你为嫁给郑智净,不惜用尽所有手段将碌碌无为的他包装成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只为了你的检察官父亲能勉强同意你嫁给他,然而你的爱情很快就破灭了,他从始至终只是图你的付出,图你的钱和权,对你…甚至ying不起来。” 金艺惠眯了眯眼,嘲讽着笑:“新婚之夜,发现丈夫是gay的滋味如何?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的,在发现自己被骗以后,打落牙齿和血吞,和他做交易,给了他婚后自由的性权利,还答应为他善后和掩饰,要求就是他必须在人前和你扮演恩爱夫妻,给你一个孩子。” “吴书岑,你太高傲太要面子了,为此能吃这么多苦,我都心疼了,”金艺惠捂着胸口佯装同情。 转眼她又变了脸色:“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能忍了,再忍一次又如何?” 郑母脸色青白交加。 她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竟然被金艺惠调查得这么清楚。 她脸上温婉的面具一寸寸龟裂,露出底下伤痕遍布的狰狞面孔。 金艺惠单纯美好的脸此刻有些精明:“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的话,我想我们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她伸手将桌子对面没被动过的玛奇朵端过来,递给她:“毕竟孩子的事情,我们父母无权干涉,你说是吗?” 郑母恨恨咬着牙,目光几近凶狠地盯着金艺惠。 金艺惠笑意收回:既然不配合,那就彼此撕破脸吧。 手也酸了,刚准备把手里的咖啡放回桌上,下一瞬底下伸出一只手,将咖啡拿了过去,郑母将它一口喝尽。 随后将杯子丢在地上,转身离开。 金艺惠在她身后扬声笑着说:“慢走啊书岑。” 第43章 布局开始 “喂?” “小昭,你赶紧回来!”夏母焦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夏昭抱着一大瓶酒灌进喉咙,醉成一团浆糊的意识,勉强清醒了一瞬:“回去干嘛?不回去。” 夏母生气道:“夏昭!你要是不回来就等着将来我们被车珉清扫地出门吧!” “什么意思?” “你爸他突然晕倒了,情况看着,不容乐观…” 夏昭眼睛陡然睁大。 车父卧室。 头发微微花白的家庭医生一脸凝重地为车父做着检查。 站在一旁的车珉清问:“我爸他怎么样了?” 夏母打完电话,此刻急匆匆走进来,看着十分担忧车父的安危。 因为车珉清在近前,夏母便没有越过他站到车父身边。 医生说:“病人长期饮食、作息不节制不规律,已经有中风的前兆了。” 夏母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着病床上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的车父。 最近车父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脾气也变得越发难以控制,以至于夏母每次和车父待在一起都有些提心吊胆。 为了安抚车父,她只能炖更多的汤来讨他的欢心。 可是到后来,她的汤也不怎么管用,依旧睡不好的车父甚至朝她发火,问她是不是随便更换了汤底的配方。 夏母手心紧张得有些出汗,大脑甚至有些发晕。 如果车父中风,清醒不过来,或者说话行动受到很大限制,那车父就会从公司里的董事地位退下来。 那谁会上去接任呢? 在车父没有提前宣布任何关于继承人的决定时,公司的其他董事一定会遵从长子优先的顺序,将车珉清奉为新的代表。 到时候,她和小昭真的是再无容身之地。 必须…早做打算啊。 车珉清收回落在车父身上的视线,和医生不期然对视了一眼,他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吗?” 医生眉头紧蹙:“已经晚了。” 夏母指甲掐紧手心。 车父中风,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车珉清说:“还请您尽力医治。”背对着夏母的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公司,都不能没有父亲。” 医生目光微闪,郑重地说:“珉清少爷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 车珉清转头对夏母说:“父亲的治疗需要安静的环境。” 夏母点头:“好。”她转身往外走,却见车珉清没动,迟疑:“珉清你不出去吗?” 车珉清说:“我作为父亲的儿子,理应陪在他的身边。” 夏母犹豫。 她还是车父的现任妻子、枕边人呢,怎么他不出去却要她离开。 万一这期间车父清醒过来,和车珉清说些什么,定了公司股份或者继承人的事情,她后面再知道岂不是已经迟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 望着车珉清冷淡的面孔,夏母讪笑着:“没事了。” 出去后,夏母惴惴不安地等在客厅,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不久后,门铃响起,夏母立刻冲了过去,就看见自己一身酒气的儿子没骨头似的靠在门口。 夏母骂他不争气,死死拽着他往车父房间走,边走边说:“小昭,你爸昏迷不醒,车珉清现在守在里面,把我赶了出来,万一你爸清醒被车珉清那家伙诱导着把公司交给他,你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所以现在,你也进去守着,反正你也是你爸的儿子,守在病床边名正言顺,车珉清没有理由撵你。” 夏昭皱着眉,“我得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夏母手指狠狠戳他脑袋:“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整天醉的不省人事,现在还要来坏事儿。” “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必须争分夺秒,你回去直接把衣服脱了穿别的,多穿几件厚的,压住酒味儿。” 夏昭没法,只能照做。 五分钟后,夏昭推门进去,恰好撞见车珉清坐在病床边,弯腰贴近车父,而车父拉着他的手,歪着嘴说些什么。 夏昭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他盯着车父严厉不减的目光走近,想了想,开口打断他们:“爸,你没事吧?” 谁知道夏昭一站到床边,车父的病情忽然加重了一般,激烈地指着他,“出…出去!” 医生有眼色地上来安抚车父,车珉清转头看向夏昭,见到他奇怪的穿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是嘲讽:“爸他现在闻不了酒味儿,你还是出去吧。” 夏昭瞪着他:“凭什么要我出去?我站远点儿就好了,我也很担心爸的病情。” 车珉清抬步走近,轻声反问:“是吗?” “难道不是怕我把所有财产夺走,最后你变得身无分文吗?” 夏昭铁青着脸:“车珉清,你果然打算趁此机会夺权吧!这次我会来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车珉清轻呵一声,忽地抬高声音: “医生说爸爸只是可能中风啊,你怎么能认定爸爸已经不行了这么着急来分财产呢?” 车父闻言,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畜…畜牲,我还没死呢,就会贪图我的公司和财产了…” 夏昭急于解释:“爸!不是的,我没有!”他瞪向车珉清,像要吃了他一般。 然而从夏昭进来到现在,他的一切神态行为都被车父观察在眼底。 刚刚车父只是叮嘱珉清,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他,根本没有提到分权和公司的事情,而进来的夏昭,脸上的焦急和探究快要冲到车父脸上了,他打的什么主意车父一眼就明白。 “滚出去…!” 夏昭恨恨咬牙,略显狼狈地离开,从车珉清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抬眼狠戾道:“车珉清,我不会放过你的。” 车珉清笑着说:“期待你的反击。” 夏母见夏昭黑着脸出来,心里一个咯噔,忙问:“怎么了小昭?你怎么出来了?” 夏昭说:“我们被车珉清那个狡猾的家伙陷害了。” 夏母错愕:“怎么回事?你爸他有没有提到公司…” “没有!”夏昭扶着额头,烦躁道:“车珉清是故意做给你、做给我看的,想让我们露出马脚给爸爸看。” 夏母一瞬间瘫软了身子,眼眶红着:“是我过于大意和着急了,这下子我们又落在车珉清后面了,你爸爸肯定也会开始疏离和防着我们。” 夏昭揉了揉额头,头痛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采用一些偏激的方法。” 夏母点头:“是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 厨房里响起一阵叮铃哐啷的杂乱声响,余惜坐在轮椅上试图开门,但门依旧是锁着的。 大概半个小时后,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朴迅羽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余惜坐在窗边,没有回头。 朴迅羽走到她身后,将碗递到她面前,说:“饿了吧?给你做的虾仁蒸蛋。” 碗里的虾仁蒸蛋色泽鲜艳,虾仁软嫩,看着做得很好,勾人食欲。 余惜看了一眼,没动。 “不喜欢?”朴迅羽蹲在一旁看她,“我可是研究了很久,你是第一个吃上我做的饭的人。” 余惜开口:“你做的?” 朴迅羽压抑着心底的欣喜,点头:“是啊,你尝尝?”眼里隐隐带着期冀。 余惜将碗端到手里,用勺子搅了搅。 朴迅羽以为她愿意吃,嘴角不受控制挂起。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嘴角僵硬地挂在那里。 “让别人做的吧?”余惜笃定地看他,“如果是你做的,不毒死我都不错了。” 朴迅羽不自然地眨眼,生硬道:“怎么可能?这就是我做的!” “在厨艺上,我还是天赋异禀的。” 他此刻的模样有些幼稚,即使被戳穿了事实也不肯承认,让人看不出他残忍的本性。 余惜没说话,慢嚼细咽吃起这碗虾仁蒸蛋。 是不是他做的根本无所谓,因为她根本不会因为得知是他做的而欣喜甚至是多珍贵地吃这一碗虾仁蒸蛋。 无论是他做的,还是别人做的,都只是她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已。 朴迅羽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乖巧地吃完一整碗虾仁蒸蛋,一颗心竟像是泡进了蜜罐里。 他从来没有这么甜蜜的感受。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0,爱意值80。” 余惜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 尽快让他的爱意值达标吧,这样才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啊。 这样想着,余惜问:“你吃了吗?” 朴迅羽惊愕抬眼。 这句话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你关心我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 余惜却说:“随便问问。” 朴迅羽不信。 他心潮澎湃,相信刚刚她那句话就是关心,哪怕她现在否认。 所以,她其实也是在意他的吧。 “余惜…” 余惜转头。 落入他略显强硬的怀抱。 怀抱里的气味儿有些涩,像没熟透的柿子,就像是怀抱的主人心里也有些涩一样。 朴迅羽贪恋这样的“温存”,低头承诺:“从今以后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肯待在我身边。” 余惜垂眼。 怎样都可以吗… 傍晚。 朴迅羽离开,没锁余惜的门。 离开前,他刻意找她温存,但被余惜冷脸拒绝。 她不可能一下子给他太多。 愈少才显珍贵。 朴迅羽没有限制她和外界联系,因为他觉得她不可能跑得出铁笼一般的30层。 门口是那两个哑巴黑衣人,而这一层都是他的,房间外面每隔一米站了一个黑衣人。 她就是被困在这笼子中的鸟。 想飞,却毫无缝隙。 余惜打开手机,上面一瞬间弹出许多未接电话和信息。 其中的电话有一半是来自车珉清,还有一些没有备注的电话。 至于短信… 余惜点开崔东函的那一栏,有一个红色的1。 是他在她匆忙挂断电话后不久发来的。 :周六。 余惜回复:东函哥哥,我不会失约的。 周六…就在后天啊,到时候必须想办法出去。 想了想,余惜给车珉清回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你在哪儿?”“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车珉清说:“出来了,但一直没机会联系上你。” 余惜问:“怎么样?” 那边似乎是顿了下,才说:“鉴定显示,那个小孩儿和朴迅羽没有血缘关系。” 余惜皱眉。 那看来朴迅羽也不知道他要找的私生子实际上根本不是朴树俊亲生的,只是在听闻朴树俊在外面有这么一个私生子存在的时候便开始急于暗中寻找了,想要将其掐灭在摇篮里。 如果她让人把私生子的消息彻底散播出去,所有人的视线势必都会落在这个私生子身上。 朴树俊一定会派人去调查,而朴迅羽继承人的地位便会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威胁。 毕竟,从前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可能和他争夺财产的家伙。 余惜想着,既然没人知道真相,那就利用这个真真假假的私生子搅浑朴家的水。 “大肆散播出去吧,朴树俊有个私生子的消息,一定要让朴树俊知道,到时候朴迅羽他们的慌张会更加证实私生子的可信度。” 车珉清答应:“好。” “当然,光靠这一条不足以撼动朴迅羽的地位,还需要一点。” 余惜忽然想起原着结尾时的一个细节,在朴迅羽和崔东函确认心意后,两人的恋情被捅到朴父那里,遭到了朴父的强烈拒绝。 那是双男主在一起的最后一关,因为朴父骨子有着根深蒂固的传承观念,如果朴迅羽是gay,朴家的香火就会断掉,所以朴父绝对不允许朴迅羽和崔东函在一起。 逼不得已的朴迅羽只能弑父夺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地位和爱情。 车珉清恰时出声:“还差什么?” “在私生子的事情发酵后,将朴迅羽是gay的事情宣传出去。” 车珉清一怔。 选择成为余惜的帮手后,车珉清基本上只做刀。 这些计谋,常常让他疑惑无权无势的余惜是怎么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奥秘并从中策划的。 之前的违和和疑惑再次加深。 “怎么了?”少女的声音平淡,似乎只是奇怪他怎么不说话了。 车珉清玩笑一般开口:“总觉得现在的你十分聪明果敢,和以前很不一样。” 少女的声音仍旧镇定。 “哪里不一样?” 车珉清思绪盘桓几瞬,最终选择没有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他觉得,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得到答案。 余惜她…很会骗人。 “现在的你更迷人了。”向来不会开这种玩笑的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余惜说:“原来车会长也会花言巧语。” 本来她都想好了说辞应对车珉清了,不过既然他不问,她也不必多费口舌。 车珉清轻笑一声。 他说:“这件事我会办好的。” 余惜问:“你想好了吗?或许你很快就会被朴树俊和朴迅羽查出来,成为我的挡箭牌。” 车珉清却笃定弯唇:“不斗,怎么知道我是束手无策的挡箭牌还是势如破竹的利刃呢?” 他的血液隐隐沸腾,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期待能站在朴树俊他们的对立面和他们一争高下。 毕竟现在,他即将成为… 车家的掌权者。 第44章 装病出逃 余惜需要借此机会给朴迅羽制造难以解决的麻烦,吸引他的视线,最好是让他忙到脚不沾地,这样她才有机会从这里出去,赴崔东函的约。 “最后,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余惜对电话那边说。 车珉清依旧没有犹豫地问:“什么?” “周六晚上七点,派人来接应一下我。” 车珉清猜到什么,“你…” “朴迅羽将我关在了他外面的公寓里,看守很严,我打算趁朴迅羽不在的时候装病,届时这里的人会送我去医院,当然这一定会惊动朴迅羽,在他出现之前,我能离开的最好时机就是去医院的那段路,所以,我需要你找人制造混乱,让我逃出去。” 车珉清明显惊讶:“朴迅羽竟然将你囚禁在身边,他真是疯了。” 看来在崔东函选择消失的这段时间,朴迅羽已经对崔东函大大释怀,从而对余惜产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感情。 可转眼看来,他自己不也是“移情别恋”吗? 他认真想了想,他对余惜的感情不是爱,而是… 依恋。 她看穿了他的黑暗,是他踽踽独行中遇到的唯一同行的人。 所以他珍惜她的存在,在她身上获取孤独已久未曾体验过的温暖。 余惜说:“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 车珉清想,她大概不了解他实际上很享受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少女的性格显然不喜欢欠人人情,为了让她更加坦荡地接受他的帮助,车珉清抿唇开口: “答应我,永远做我的同伴。” “不背弃,不远离。” 余惜微怔,“只是如此吗?” 车珉清轻笑一声,目光有些深幽:“余惜,这并不简单。” 余惜思量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车珉清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少女肯定的承诺。 永不背叛。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 … dg集团最近成了大众关注的焦点。 起因是一家小媒体突然爆出惊天大料,朴家竟然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取的标题则是:私生子被找回后,朴迅羽地位或受威胁。 看到这条报道的朴迅羽几乎怒火中烧,究竟是谁在传播他地位不稳的谣言。 就算真找回了私生子,一个毛头小子还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吗?简直愚不可及。 朴迅羽以雷霆手段铲除了这家小媒体公司。 然而消息传播迅速,朴树俊没理由不知道这个消息。 但他并没有欣喜自己老来得子,只是冷酷地命人去调查,并带回所谓的私生子。 他是最忌讳将这种事情闹上台面的人,让自己乃至dg集团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说三道四的笑柄和话题,他绝不能忍受。 他近几年的情人只有一个。 那个背叛他、不识好歹的女人。 所以就算有私生子,也只可能是她怀的。 朴树俊心情不佳地想着:他好心放她一条生路,只是把她驱逐去了偏远的地区,她居然又一次背叛了他,背着他怀了孩子却隐而不提,偷偷把孩子养大后,大肆散播私生子的存在,来败坏他的声誉,来报复他。 朴树俊心里对那个女人最后一丝温情也不在。 就算那个私生子被找到,且是他的孩子,在他心里,也绝不会有资格和妻子所生的名正言顺的孩子争夺什么。 然而朴迅羽和金艺惠并不知道朴树俊丝毫不受私生子动摇的想法,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先朴树俊一步找到那个孩子,解决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 与此同时,他们猜到这事情发酵的背后有始作俑者,所以他们还必须揪出这个可恶的家伙。 敢和他作对,他一定要扒了对方的皮当坐垫,朴迅羽暗暗咬牙地想着。 回到公寓,进门的朴迅羽恰好撞见正在撑着拐杖走路的余惜。 朴迅羽大步走过去,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臂,“你腿还没好,不适合走这么多路。” 余惜顺从地坐回轮椅上,说:“坐得累了,想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腿。” 朴迅羽蹲下身,手忽然伸到余惜膝盖上,余惜下意识要躲,被他的大掌按住。 “我帮你按一下。”他低着头说。 余惜问:“你会吗?” 朴迅羽一顿,逞强似地开口:“这次之后我去学。” 余惜躲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起来走走就好了。” 朴迅羽抿着唇,将手搓热后按在她腿上,“虽然不专业,但是好过你撑着伤腿走路。” 他掀开余惜的裤脚,神情专注,不断搓热手心,帮她活泛肌肉。 他手上的力气不大,动作间勾起余惜小腿的痒意。 余惜只能说:“力气可以大点儿,不然没用。” 朴迅羽笑着:“本来还怕你疼。” 余惜没再接话。 一时间,朴迅羽觉得刚刚的平淡和和谐好似是他的错觉。 他眉眼依旧低垂,像是不敢看她脸上的冷淡。 “我最近有些忙,不能回来陪你。” 余惜觉得朴迅羽擅自代入了她男友的角色,好似他们是什么彼此在意的情侣一样。 但余惜有心试探,便装作随口一问:“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朴迅羽却为她肯主动探究他的生活感到惊喜,根本料不到给他带来麻烦的人就是她。 “是有一些事,不过很快就能解决。” “很快吗?”余惜呢喃着重复。 朴迅羽听到,以为余惜潜意识里也开始在意他的陪伴,便重重应了一声,末了还补充道:“解决完后我就来陪你。” “哦。”余惜不怎么走心地开口:“那祝你顺利。” 朴迅羽眼神亮起,看余惜的目光里流露出痴缠和爱意。 他难以自控,将人抱进怀里,闻到她的发香,忽然发现一件平时忽略了的事情。 ——她的头发现在已经变得乌润,杂乱厚重的刘海被她别到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始终清明晶亮的眼睛。 好像…越来越迷人了。 他心一瞬间被塞得满满的。 像是自己用心养活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此刻所有的芳香馥郁,都只有他能看见。 余惜问:“你还要抱多久?” 朴迅羽克制地松手,眼神埋怨:“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余惜刚要开口,却又被朴迅羽自说自话似地打断,“算了,反正你就算是个冰冷的石头,我也抱定你了。” 余惜发现,原来深陷其中的人都有自欺欺人的本事。 她扯了下唇,似是嘲讽,没再说话。 朴迅羽回来没多久后又离开了,走的时候眉头紧皱,隐有怒意,但一转头看见余惜,便又把所有不好的情绪压了回去。 “你今天早点儿休息。”他临走前颇为不舍地叮嘱。 余惜想到今天的计划,为了让朴迅羽对她放心,她破天荒似地回应:“任何事情不用着急,反正我又不会跑,你解决完了再回来。” 结果她这一番话顿时掀起朴迅羽心底的滔天巨浪。 朴迅羽从门口几乎是奔跑回来,拥住余惜,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隐忍又爱怜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后目光低垂,缱绻又深邃:“等我回来。” 余惜手心暗自掐紧,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好。” 朴迅羽走后,余惜立刻用手擦去额头上的余温,眼神愈发冰冷。 “系统,查询朴迅羽的数值。”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0,爱意值89。” 晚上将近七点的时候,余惜给一个蛋糕店打去电话,订了一个现做的蛋糕,她两小时后会去取。 然后七点半,余惜开始想象能让装病看起来更逼真的细节,酝酿情绪,走到厨房碗橱旁,拿了几个盘子,用力扔在地上摔碎。 安静的空间里响起这种刺耳的声响,门口时刻警惕的黑衣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提起了心。 他们试探着敲门,叫来会说话的其他人。 “余惜小姐,您?还好吗?” 然而三秒五秒过去,依旧没人回应。 两个哑巴黑衣人和另一个不远处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由会说话的黑衣人拿起电话给朴迅羽打过去,剩下的两人开门进去找人。 然后在厨房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余惜。 黑衣人大惊,冲过去检查。 余惜装作低血糖摔倒后痛苦的模样,“我低血糖犯了,不小心打翻了盘子。”她伸手去摸自己的伤腿,神情痛苦:“腿…好疼…” 黑衣人见她面色苍白,冒着虚汗,根本不像是装的,顿时急着起身去找那个联系朴迅羽的黑衣人。 “余惜小姐,您别急,我们立刻通知朴少回来。”哑巴黑衣人在手机上打下字。 余惜艰难阻止:“他,他很忙,我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让他分心,你们就把我送到医院检查一下就好…” 然而朴迅羽的电话早就被拨通。 打着电话的黑衣人刚进来,余惜的话就这样一字不差地进了电话那头的耳朵里。 在电话那边的朴迅羽想,原来…她这么在意他吗? 所以面对他的冰冷和疏离是伪装的吧,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只是因为… 朴迅羽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 若他当初没有冲动做那些事,是不是余惜她现在已经接受他了? 余惜不知道自己只是不想让朴迅羽回来打乱自己计划的一番话,在朴迅羽心里造成了这样一个误会。 她只听到,系统莫名出现,通报朴迅羽的爱意值已经上升为了92。 余惜暂时没功夫关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腿痛头晕的状态。 电话那头的朴迅羽急声吩咐:“还不快把人送去医院!” “晚一秒钟我割你们一根指头!” 黑衣人身体打了下寒颤,再不敢耽搁,对余惜说了句抱歉冒犯的话,便把人背在背上往楼下去。 这一边的朴迅羽,在接到电话之前,已经查到幕后黑手的线索,竟然指向车家。 这简直匪夷所思,车家竟然敢暗箱操作,和朴家作对。 真是活腻歪了! 不过具体是车家的谁操纵的,朴迅羽还不确定。 但既然线索指向车家,那只需要疯狂地报复车家就够了。 他本想谋划对车家的报复,就接到了公寓那边的电话。 现在得知余惜有事,他根本坐不住去想这些,便开了车往医院赶。 黑衣人在车的后座铺上绒毯,然后小心地让余惜躺了上去。 最后上车的只有前座的两个黑衣人。 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 余惜眼睛隐晦地盯着前面和后视镜,手垂在座位下,发出早就编辑好的短信。 “计划顺利,行动开始。” “收到。” 车子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左侧方突然有一辆闯红灯的货车冲了过来。 眼看要撞上,黑衣人被迫紧急刹车。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货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健硕无比的中年男人。 男人毛发旺盛,布满脸颊,叫人看不清样貌。 他一身蛮力,一拳砸碎了驾驶座的窗户。 黑衣人掏家伙要反击,却被中年男人扼住后脖子,一把撞向方向盘,车子发出持久而尖锐的鸣笛声。 驾驶座上的黑衣人晕了过去。 副驾驶的黑衣人见状不对,立刻下车去背余惜,却被气势骇人的中年男人一脚踢到胯骨上,侧翻滚了出去。 最后,爬不起来的他眼睁睁看着余惜小姐被中年男人隔着绒毯抱走。 他给朴迅羽打去电话,语气视死如归一般:“朴,朴少,余惜小姐被人劫走了…” 第45章 生日蛋糕 中年男人看着不好惹,对余惜却很尊敬。 将车开到无人的路边,中年男人带着余惜换了早就安排停好在这儿的小车。 “小姐,代表让我来接应你。”中年男人声音粗噶低哑,像被熏坏了声带。 余惜点头致谢。 “麻烦您先送我去拿个东西吧。” 蛋糕店。 店员接到电话,匆匆拿着做好不久的蛋糕出来,递给了车子里的余惜。 是一个冰蓝色的八寸半月型小王子玫瑰蛋糕。 小王子身后还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糖人。 崔东函在前,余惜在后。 余惜的小人儿,面上流泪,嘴角却笑着,眼底透露着开心。 到达约定地点后,余惜将绒毯裹在身上,隔绝呼啸的冷风。 “您先回去吧,麻烦了。”余惜对中年男人说。 男人沉默寡言,“好的小姐。” 余惜瘸着腿走路,独自坐在大桥的护栏旁,苍白的小脸上,鼻头被吹得红红的,看着有些瘦弱,惹人怜爱。 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惜被冻得有些不清醒的时候,兜头罩过来一件大衣,温暖的清香将她完全包裹,伴随着崔东函似乎温柔至极的声音一同到来。 “怎么穿这么少?” 余惜抬头,平淡的眼底荡起涟漪,绽放出摄人的光亮,“东函哥哥,你来了。” 崔东函一怔,似是被她眼底的欣喜感染,不自觉牵唇,“嗯。” 他围着一条灰色棉织围巾,穿着一件薄款毛衣,显出他有些清瘦的身形。 但当他坐在余惜身旁的时候,余惜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宽阔,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 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飘起绒绒细雪。 余惜伸出手,一片薄而白的雪花落在手心,很快融化。 崔东函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诱导余惜帮他做一些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旁少女温柔亲昵的声音。 “东函哥哥,生日快乐。” 她眸光动人悠扬,轻轻回头,弯唇看着他,然后从身后拿出了那个小王子蛋糕。 又重复: “生日快乐,今天。” 崔东函目光落在她手里那个精致的蛋糕上,表情无喜无悲:“我不过生日。” 余惜眼睫微颤,说:“我知道。”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抬眼。 崔东函淡淡反问:“哪里不一样?” 余惜说:“东函哥哥,我们已经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不是吗?” “赐予我们生命的人却从不为我们的诞生庆祝,从小到大我们都像无根的浮木一样飘荡,没有爱意滋生的土壤供我们扎根。现在,他们已经消失了,我们不再需要渴求他们给自己重视,而应该自己给自己。所以我想,我们应该重视起此后的每一次生日。” “而今天,就是东函哥哥和我的新生。” 崔东函眉头微蹙,像是不解:“新生吗?” 余惜语气逐渐坚定,仿佛能带来无限美好: “对啊,从今以后每一次生日我都要为你庆祝,东函哥哥的存在于我而言永远是幸福的存在,我祝福你要永远快乐。”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你的伤悲,也是我的痛苦。” “同喜同悲,我只愿和东函哥哥有永远亲密的羁绊。” 永远的,羁绊? 崔东函漠然的眼底闪过复杂。 他看着蛋糕上的小王子说:“你知道《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吗?” 余惜问:“哪句?” “如果你想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崔东函盯着她。 他这句话,是故意的。 他试图唤起那些她因他而遭受的不公和欺凌的记忆。 他想知道,当她回忆起那些痛苦的画面,还能这么天真善良地祝福他、庆幸他的存在吗? 余惜仿佛没被他的话勾起不好的回忆,反而惊喜笑着:“东函哥哥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呢,你说的这句话是我订做这个蛋糕时的初衷。” 没等崔东函说什么,余惜已经激动地拉过他的手,让他凑近去看蛋糕上的两个糖人。 “这是东函哥哥。” 余惜指着后面那个看起来有些狼狈普通的哭泣着的小人说:“这是我。” 崔东函一时忘了去计较她突然的靠近,望着那个哭泣的小人问:“为什么在哭?” 余惜想要转头和他解释,却忘了两人靠得有多近。 她说话的热气融化了他耳边碎发上的雪花,继而扫过他敏感的耳垂,和脸。 “因为为了和东函哥哥产生羁绊,所以哪怕哭着、痛苦着,也是开心的。” “所以小王子的这句话,能代表我对东函哥哥的心意。” 崔东函后撤的动作一顿。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成为郑纱栗的欺凌对象。”余惜垂着眸开口。 崔东函看着她略有些低落的侧脸,问:“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余惜抬头,“都是因为东函哥哥对吧?” 崔东函琥珀色的眸子在转瞬之间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温情,变得冰冷如器物,整个人看着如此的难以接近。 他站起身,似要走,“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自始至终都是在和我演戏吗?” 余惜忍着腿疼站起来,眼里有了泪花。 她颤巍巍地从身后贴近他,“不是的。” 她的声音温软低沉,伤心又偏执着: “东函哥哥,我是想在你生日这天告诉你,即使你伤害了我,但我从来不在意这些,我依旧固执地想要靠近你。” “我从没有怪过东函哥哥,在我心里,东函哥哥胜过我的一切苦痛。” 少女的话,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投进深不可测的大海,激起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但到底,她让从来风平浪静的心海, 摇曳。 崔东函察觉到背后原本只挨着他衣服的少女,逐渐脱力一般,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背上,勉强支撑着。 崔东函转身扶住她,发觉她的身体不断发着抖,腿也无力弯曲。 他将大衣给人裹紧,又捡起绒毯给她围上,包住了她的头,只露出她一张苍白清丽的脸。 宛如一个接受她的信号,崔东函叫她:“小惜。” 余惜在他怀里低声回应:“嗯…” “你对我的这种感情,是爱吗?” 他好像在问这天地间的雪花,那么冰冷无波。 余惜说:“是爱。” “是亲人的爱。”她补充。 彼时的崔东函并没觉得这种界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 爱,可以让人俯首称臣。 “那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愿意。” 桥底下,中年男人望着桥上相拥的两人,回答了电话那边的问题: “余惜小姐见的是崔东函先生。” “…我知道了。” 车珉清挂断电话,深深觉得余惜唱了很大一出戏。 朴迅羽、崔东函都牵扯其中。 最后这出戏的结果会唱成什么样,他无法看透。 第46章 惨烈对峙 向后整齐梳起的黑发,此刻已经被主人抓得凌乱,显示出朴迅羽糟糕的心情。 地上堆着一堆烟头,可见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的心明明在痛恨、在震惊、在愤怒,但他居然迟疑了,没有立刻冲上去分开不远处相拥的两人。 真是可笑啊,他现在百般珍惜的人居然和过去他找了那么久的男人纠缠不清。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真是…糟糕透顶又觉得戏剧得过分啊。 朴迅羽像感受不到痛,指尖狠狠掐灭烟头,烟灰簌簌从他的指间掉落。 随后他大步跨了出去。 没有谁,可以夺走属于他的人。 崔东函迎风对上朴迅羽冰冷的眼睛,像看见了一个路人,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他也没有提醒怀里的人:朴迅羽来到她身后。 朴迅羽上前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分开两人,他一把扯过余惜的手,将她拽到怀里,当然在这样令人恼火的时刻,他也没忘了照顾余惜腿上的伤。 这一拽,余惜身上的属于崔东函的大衣便滑到了地上。 朴迅羽脱下自己的外套,重新替余惜披上挡风。 余惜惊讶:“你…” “很惊讶是吧?”朴迅羽嘲讽着勾起嘴角,“要不是我太担心你,第一时间来找你,你和他已经约会完了吧?” 余惜见他一开口就夹枪带棒,便也冷了脸说:“我和谁见面是我的自由,你没资格用这种语气质问我。” “所以你今天就是为了来见他,宁愿装病骗我也要跑出来?!”朴迅羽陡然大声,情绪有些失控,他咬着牙沉声:“余惜,你知道我听到你被劫走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我当时就发誓,让我逮到那个敢对你动手的家伙,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眼神越来越暗,流露出嗜血的怒色。 “可我没想到,原来你只是在骗我,你设计骗我!” 他痛恨似地怒吼。 完全不能接受余惜为了见别的男人而耍了他。 无论是为了崔东函,还是别的人。 余惜看着他痛苦受伤的模样,轻声开口: “朴迅羽,你知道吗?” 朴迅羽盯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东函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常,而如今,我们都没有了亲人,所以,东函哥哥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 朴迅羽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重复:“最…重要的存在?” “你从来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你一直是我的仇人,我只把你当我的仇人。” “朴迅羽啊,是你亲手将我推到你的对立面的。”她故意这样说,加深他的愧疚感和罪恶感,“当时,我说过,我会恨你的啊。” “所以你,怎么可能和东函哥哥相比?” 朴迅羽自嘲着冷笑,眼神越发狠戾,忽然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枪,抬手对准崔东函。 “既然我成为不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人,那别人也别想。” 余惜难以置信看他:“你疯了?!” 朴迅羽此刻看着崔东函的眼底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留恋和温情,满是嫉恨和冷意。 “我没疯,余惜。” “你总说恨我,不如就恨得更彻底一点儿吧。” “既然得不到,我就毁掉你所有关心在意的人。” 说着,他拉开枪的保险。 余惜不顾腿伤,毫不犹豫地挡到崔东函面前。 崔东函扶住站不稳的她。 看着眼神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余惜,崔东函怔了怔。 从朴迅羽出现起,他就如局外人一样看着两人争执对峙,冷静得分析对自己有利的情况。 当朴迅羽拿枪指着他的时候,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利用余惜解决这个麻烦。 只是他没想到,没等他想好怎么做,余惜便如同扑火的飞蛾,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真的好像,愿意为他去死。 朴迅羽握着枪的手骤紧,情绪激烈起伏下,他的脖颈冒出青筋,“让开!” 余惜却一脸无畏和坚决:“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家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身后的人一分一毫。” 这话无异于又在朴迅羽鲜血淋漓的心脏上插了一刀。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50,爱意值95。” 居然…超额达标了。 朴迅羽像个疯子一样怒吼一声,崩溃的吼声响彻空旷的大桥。 他眼眶猩红,疯狂地开枪。 枪声几乎就落在余惜和崔东函两人的耳畔。 他痛苦地佝偻着腰,眼角泛起泪花,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余惜。 眼神隐隐还在期待,她能露出一丝心疼和不忍的情绪。 可…没有… 她背对他。 在关心崔东函那个家伙的安危。 朴迅羽泄力似地苦笑,然而他眼底绝没有一丝一毫就此放手的想法。 绝,不,可,能。 崔东函看着余惜紧张担心的表情,温声开口:“我没事。” 余惜低落:“都是我连累了你。” 崔东函摸了下她的头,安抚:“不是你的问题。” 他转眼看向朴迅羽,“我和他也有一些恩怨没解决。” 令他诧异的是,朴迅羽竟然对余惜产生了如此疯狂的情感。 这本该是预想中朴迅羽会对他产生的表现,但现在,这条疯狗已经缠上了余惜,不好驯服了。 但好在… 崔东函感受到手心里发丝的顺滑。 余惜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他可以通过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对吗? “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余惜迟疑:“他…” “他不会再开枪。”崔东函盯着她说。 但如果余惜不在,朴迅羽是绝对不会对他仁慈的。 朴迅羽这种人的特质,表现在爱与不爱的时候是两个极端。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好久不见。”崔东函对朴迅羽说。 好似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都是假象,没有发生过。 朴迅羽冷笑:“如果知道你的出现如此讨人厌,你就该永远消失别出现。” 崔东函说:“你移情别恋得可真快啊。” 他的口气听起来仅仅只是在感叹一个事实,没有任何吃醋和怨恨的情绪在里面。 朴迅羽下意识去看余惜的反应。 然而后者的眼神紧紧盯着崔东函,一副唯恐他出手杀了崔东函的担忧模样。 朴迅羽被她眼底的在意和关心刺得眼睛生疼。 从没有,这么痛过。 仿佛胸口坠着一块大石头,只能沉沉地下坠。 朴迅羽压抑着自己不再去看,对崔东函嗤道:“移情别恋?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吗?” “崔东函,过去只是我和你玩的一个游戏罢了。” 崔东函轻轻笑着,并不反驳。 “既然如此,我们便毫无关系了。” 朴迅羽只觉得可笑,“从来都没有。” “现在的我,只想杀了你。”他阴狠着说。 放完狠话,朴迅羽不敢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彻底失控。 狼狈和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大桥的尽头。 “东函哥哥,你没事吧?” 余惜单腿蹦着,跳到崔东函身边。 崔东函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透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在意。 扶完后他也有些微微愣住,他垂着眼看自己的手。 和余惜所有的接触,都在他的控制以内。 可刚刚,他居然是想都没想,就伸出了手。 “东函哥哥,你怎么了?”余惜担忧出声。 崔东函将手垂在身侧,牵了下唇说:“我没事。” 他捡起地上自己的大衣,重新给余惜披上,“太冷了,我送你离开。” “以后,天气会更冷,不用在这儿见了。” 余惜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开口:“那我们约在别处见好吗?” 眼前的少女眼珠圆润,溢着明晃晃的害怕,害怕他说以后都不见了。 崔东函说:“好,位置你来定。” 余惜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崔东函说:“我送你回去。” 刚要走,衣角忽然被拉住,崔东函看向站着不动的余惜,问:“怎么了?” 余惜抬头,颇有些窘迫和可怜地说:“我不知道回哪里…” 说着,她脸上浮现出落寞。 郑纱栗家,朴迅羽的公寓,都不是她自己的房子。 她,没有家。 “我没有家…” 她全身冷得发抖,唇色白到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 崔东函顿了下,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忽然开口问: “小惜,我们可以共同拥有一个家,但前提是你愿意做一件事吗?” 余惜懵然抬头:“是什么?” “为了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扎根,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你愿意为这个家、为了自己、为了我,去争权夺利、抢夺属于我们的社会资源吗?” “只要站在了顶端,我们的家,永远不会有人打扰,更不会坍塌。” 说这话的时候,余惜看到崔东函眼底闪过一丝深奥的光芒,像是毒舌吐出了它的信子。 余惜点头:“我愿意。” “但我要怎么做?” 崔东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像专门引诱人堕落的恶魔一样开口: “朴迅羽,就是我们通天的捷径。” 余惜睁大了眼。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0,爱意值30。” 第47章 更胜一筹 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人,乘电梯来到30层,见到门口的黑衣人,他说:“我有事找朴少。” 黑衣人:朴少不见任何人。 男人皱眉,看了眼手里的资料,“事情很重要,朴少他为什么不见人?” 见黑衣人回答为难,男人只能硬闯,“到时候有问题的话都是我的,你们不用管。” 黑衣人让到一旁,男人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拧紧了眉。 好重的酒气。 他打开门边的开关,客厅瞬间亮堂了起来。 喝得烂醉、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的白光。 他半撑起身体,往门口看,脱口而出:“余惜?” 然而走进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朴迅羽期待的神色消失,有些颓废地躺回去,闭着眼忍受头疼。 男人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朴少,背后针对我们的人找到了。” 朴迅羽问:“不是车家?” 男人肯定:“是车家。”顿了下,他补充:“是车家的长子,车珉清。” 朴迅羽猛地睁开眼睛,“车珉清?” 居然是他这个家伙在暗中和他作对。 一个连公司都没进去过的家伙,怎么敢有胆子朝他示威? 真是狂妄。 … 夏昭觉得不可思议,朴迅羽居然给他打电话约他见面,还说见面要说的事情对他很有利。 夏昭尽管有些警惕,但却心动朴迅羽口口声声说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来到短信上发来的位置,是一间dg旗下的高级私人会所,非会员不能进。 夏昭被前堂的服务员引到一处包间的房门前。 她恭敬地低了低头:“朴少在里面等您。” 夏昭脸上浮起一瞬凝重,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朴迅羽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听到声音,抬头看向来人:“这边坐。” 夏昭走进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开门见山道:“朴少,你约我来要说什么?” 他们两人可没什么叙旧的交情。 转眼想到余惜,夏昭对朴迅羽更无法有友善结交的想法了。 但如果为利益…可以考虑暂时的结盟。 “听说车叔叔生病了,治好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帮着联系优秀的名医。” 夏昭却不想和他谈这些家庭里的隐秘:“不用朴少费心。” “朴少有话还是直说吧,你口中说的对我有利的交易是什么?” 他算是看出来了,朴迅羽绝对要他配合做什么事情,才会对他这么客气,不然,大概朴迅羽脸上只会有傲慢和鄙夷的神情吧。 朴迅羽眸光微微凌厉:“你知不知道,车珉清在暗中和我作对?” 夏昭惊愕:“什么?他?” “朴家的风波想来你都有所耳闻,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车珉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朴迅羽站起身,探究地看向夏昭,“在查到他的时候,我本来打算疯狂地报复你们车家,搞垮你们的公司,虽然有点儿难度,但比起车珉清给我的羞辱,还是太轻了不是吗?” 夏昭握紧拳,紧张得绷紧身体。 如果车家被搞垮,那还谈什么财产竞争? 他很庆幸,朴迅羽没有这么做。 否则,毫不知情的他就要被车珉清和朴迅羽两个家伙闹得身无分文,准备迎接惨淡的人生了。 朴迅羽很满意夏昭的反应。 只要他有想上位、成为车家掌权人的想法,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谈了。 夏昭隐隐窥探到朴迅羽循循善诱的目的,凝视着他:“你想我做什么?” 朴迅羽一拍手,笑了:“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毫不费劲呐。” 虽然他极度厌恶夏昭这样的私生子,但是用得着这家伙的时候还是希望他能发挥点儿光与热,从而让人看着不是那么讨厌。 朴迅羽说:“我可以帮你踢掉车珉清,让你成为公司的新代表。” 夏昭被他的话激起一阵颤栗,不可否认,朴迅羽这句话对他有巨大的魔力和吸引力。 他不想再顶着人人喊打的私生子身份游手好闲,他也是车家的亲子,也有资格继承公司,他要成为车家真正的主人,让所有人不敢再嘲笑看不起他。 同样…还有朴迅羽,等他将车家握在手里后,他便有一拳之力和朴迅羽相斗。 余惜…也会对他改观的吧。 “你有什么条件?”夏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这样问。 朴迅羽眯着眼,一丝狡猾的光芒闪过,他压着声音说:“事成之后,给我公司30%的股份。” 夏昭有些怒地瞪大眼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就算他成为公司的新代表,占有50%以上的绝对多的股份,但现在却要分出去将近一半给朴迅羽,这代表他无法独裁公司的决定,朴迅羽会成为他的牵制。 朴迅羽轻笑一声,话却没完:“还有接下来的计划你得听我的。” “至于股份,你可以考虑清楚。如果你拒绝,等车家公司被我彻底搞垮,你变成乞丐后就算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再帮你一分,但现在,你还有可以考虑的余地,而且事成之后,你还可以得到多数的股份,拥有相对至上的话语权。” 夏昭低垂着眼,眼底满是纠结和复杂。 半晌,他抬头,一股名为野心的火焰烧红了他的眼尾:“我答应你。” 朴迅羽欣赏似地说:“太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之所以笼络夏昭,是因为相比于耗费更多财力和时间去打垮一个根深蒂固的医疗器具公司,倒不如从内部慢慢蚕食车家公司的管理层,让其以后成为dg集团的附属,而这个计划就需要一个既是车家掌权人又能为他所控制的傀儡。 夏昭,就是他绝佳的棋子。 —— 车父原本已经有中风的前兆,需要控制情绪、节制饮食,但是车父因为睡眠奇差,脾气越发暴躁,夏昭急于争夺家产的画面已经成为车父心底难以忘却的疙瘩,于是车父常常不自控地拿夏昭出气,连带着对夏母也没有好脸色。 常日来的郁积,导致的结果就是车父病情加剧,四肢逐渐痉挛无力地躺在床上,感知也产生障碍。 前两天,车父便遗憾地被确诊为中风。 夏母当即在车父床边哭了好一场,激烈地表达了自己的伤心,使得车父冷硬孤僻的心软化了一点儿。 夏母观察到这丝变化,便每天忍着伺候车父的麻烦和恶心讨好他,扮演一个深情不悔的妻子。 效果当然是明显的,车父对她变得愈发依赖,甚至有时候车珉清想伸手帮忙,车父都拒绝,只让夏母近身。 夏母暗中得意,照这样下去,车父的一颗心便会渐渐地偏向她和小昭。 至于车珉清,反正他又不在车父身边,就算她有意引导车父去联想车珉清丑恶的一面,他也不知道。 这天,家庭医生来到车家,照常为车父进行诊断治疗,车珉清被夏母以房间里人太多、车父会呼吸不畅一由拦在了房外。 车珉清牵唇笑了笑,并没有非要进去。 他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夏母狐疑一瞬,但转头她想起儿子和她说的计划,便又觉得胜券在握。 车珉清,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的家伙罢了。 到底还只是个学生,心机再深还能料事如神吗? 车父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医生为其诊断完后叹了口气。 夏母问:“怎么样了?” 医生摇头:“还是早日送去医院治疗吧,病人的情况不断在恶化。” 因为车父自从生病后就变得喜怒无常,且坚持不去医院,所以一直都是由家庭医生为其治疗和缓解的。 夏母假装皱眉,试探性地问:“如果病情一直恶化的话,我丈夫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 医生说:“只要病情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让病情不再恶化下去,通常来讲是不会出现永远醒不过来的情况的。” 夏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可突然,她轻声问:“那如果我要他永远都醒不过来呢?” 医生怔住:“什么意思…?” 夏母的声音幽幽:“就是字面意思。” 医生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 夏母却变了脸,温柔地笑:“医生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反应过来的医生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绝不可能,我是医生,不会做害人的事情。” 夏母垂着眼,阴狠地说:“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你的孩子、还有妻子、家人,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夏母举起手机,拨通视频电话,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他的一家老小。 医生瞬间溃不成兵:“你们要做什么?!” 手机屏幕的画面一转,露出夏昭冷淡的脸:“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想你配合我们,给车父治疗的药物里加点儿东西让他永远醒不过来,然后陷害给车珉清那家伙而已。” “只要你答应,你的一家老小都会平安无虞,而且,我会让你的女儿上全首尔最好的名牌大学,给你数不尽的财富。” 医生眼底闪过垂涎和挣扎,几秒后,他泄气一般:“我答应你…” 夏昭和夏母的眼底均浮现得意和狠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医生眼底的暗芒。 珉清少爷,如你所料,他们真的开始动手了… 第48章 听话的狗 崔东函慢条斯理地准备好洗发水、护发素和精油,随后从浴室走出去,敲了敲客房的门。 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余惜略显羞涩的脸。 她扭捏地捏着裙角:“我这样…好看吗?” 今天一早,崔东函就送来了一件蓝色丝绒连衣裙,让她换上。 裙子修身,扬长避短,穿上后显得清丽而不寡淡。 配上一件米色大衣,更有风中摇曳的感觉。 崔东函说:“很适合你。” 余惜抿唇笑了笑:“都是东函哥哥眼光好。” 崔东函垂眸,主动去拉余惜的手腕,将她带往浴室。 他一直很懂得如何利用恰当的肢体接触加强对方对自己的感情,如果余惜真的和她演出来的人设一样,便会因为他这自然的接触而心跳加速,在心里暗暗坚定了帮他做事的决心。 崔东函让余惜躺在洗头躺椅上,余惜虽然面露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躺了上去。 当感受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意识到他是要亲自给自己洗头后,余惜想要起身,有些茫然无措地出声:“东函哥哥…” “别乱动。”崔东函的声音几近温柔,“我帮你的头发好好护理一下。” 余惜脸红着说:“我可以自己来的…” 崔东函弯唇:“小惜接下来有很重要的任务,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小惜就安心地让我服务你,让我的心好受一些吧。” 是啊,今天他跟她说,她该制造机会回到朴迅羽身边了。 他甚至理智地帮她分析着,朴迅羽对她用情很深,但如果她一直表现得如此抗拒,除了两败俱伤外什么都得不到。 要想用感情奴役一个人,就应该若即若离,学会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他把这过程形容成驯养一条狗,而朴迅羽还是一条疯狗,只要把他驯服,疯狗愿意拿自己的一切献给主人。 而这条狗绳已经被朴迅羽主动递到了余惜手里,只要她肯伸手牵它,疯狗就会激烈兴奋得摇尾巴。 余惜全程表现得似懂非懂的样子,崔东函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温声说,他会一直引导她。 最后他神色变得愧疚,说让她对仇人委曲求全是他的不对,余惜立刻反驳,都是她自愿的。 她看到崔东函唇角微微牵起,眼底对她似乎有无限包容和珍重。 “如果小惜做到了这件事情,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余惜如他所愿,露出无比憧憬和欣喜的神情,激动说:“东函哥哥,我可以做到的。” 随即,她听到了崔东函的爱意值上升了3。 回忆断开,余惜闭着眼,感受头顶上规律有力的按摩力道,舒服得她有些犯困。 不知道多久,真的睡着的余惜再睁眼的时候,连头发都被吹干了。 崔东函帮她梳整齐最后一缕头发,关心地说:“小惜最近很累吧。” 余惜摇头:“不累的。”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是东函哥哥的手法太舒服了。” 崔东函轻笑:“以后只要你回来,洗头发的事情都交给我。” 余惜抬眼看他,他满脸温柔专注地盯着她,仿佛是她的一个贴心之至的爱人。 余惜脸瞬间烧了起来,结巴道:“好…好…” 崔东函眼底的柔情慢慢褪去,站起身说:“你该走了。” 余惜愣怔抬头,似是觉得有些突然。 此刻站起身的他,在冷白的灯光下莫名有些傲慢和强势。 仰视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琥珀色眼珠上时而划过的寒光,可再仔细看,又发现那只是冷白的灯光反射在了他瞳孔上而已。 “怎么了?”他微微低头,唇角挂起微末的和善弧度,消解了刚刚那分冷傲,“后悔了吗?”他语气毫无起伏地问。 余惜眼睫微颤,目光似是有些躲闪。 崔东函缓缓皱起眉。 可下一秒,少女猛地起身,抱住了他的脖子,促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两人的身体贴近。 “东函哥哥,我真的很想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到的。” 说完,少女便似一阵清风掠过,了无踪影。 唯独崔东函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在原地愣了数秒。 “当前崔东函爱意值+2。” —— 接到医院电话前,朴迅羽正在交代夏昭接下来的计划,意在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让夏昭以车父名义将公司的股东全部邀请到车家,用的说法是为了商量公司股份的继承,然后让其中的大股东“不慎”撞见车珉清和医生说话,医生一定要表现出无比挣扎为难的模样,届时股东只能看到面对他的医生的表情,便会不自觉浮想联翩车珉清正强势逼迫着医生做什么,医生最后迫于无奈只能答应。 接着,在车父和众股东聚在一起的时候,夏母假意说自己不适合进这种场合,推脱让车珉清去提醒车父该吃药了,随后医生进来给车父喂药,车父因吃了有害的药,突发中风,情况严重,夏昭和夏母冲进去质问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表露出心虚的神色,再经由夏昭“逼问”,医生受到“良心谴责”说出背后的凶手:车珉清。 一盆污水就这样泼到车珉清身上,就算他狡辩,那个大股东就算不会添油加醋,但只要他出于对公司的考虑站出来说出自己所见到的事实,车珉清逼迫医生给车父下药的行为基本上就在众人心中成形了,最后到底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车珉清的形象已经彻底被败坏掉。 并且逐渐极端多疑的车父对于这种想要通过谋害自己实现公司占有的行为充满芥蒂,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在心里给车珉清判了死刑,毕竟,当初车珉清陷害夏昭的时候,车父也是根本没有细查就认定了夏昭的不轨之心。 所以这一次,若计划成功,夏昭上位,指日可待。 夏昭走后,朴迅羽放在手边的电话响起,看到显示来电人是医院时,朴迅羽没多犹豫就接了起来。 “您好,我们是首尔中心医院,请问是余惜的家属朴迅羽朴先生吗?” “家属”两个字的认同感让朴迅羽心弦一颤:“是,怎么了?” “您上次陪同来的病人这次来复诊了,但是复诊费用的结算显示是从您留的卡上划扣,您看是否需要取消或变更?”(私设) “不用。”朴迅羽说,他有些紧张地问:“她在旁边吗?” “病人正坐在对面的长椅上,等待换药。” 朴迅羽立刻挂断电话冲了出去。 他想见她。 仅仅是几天没见,他却觉得过了很久。 她真是狠心,他当时那么伤心,她却一次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可他不敢因此放手,因为他一放手,她便会像断线的风筝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女护士还是上次那个女护士,望着对面长椅上安静坐着的少女——自己小说幻想中的女主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哎呀呀,很快就要见到这个故事中的男主角了,她给他们安排的可是天之骄子爱上灰姑娘、你追我赶的狗血戏码啊。 主人公长得这么好看,就是要狗血起来才带感啊,女护士嘻嘻地笑着。 没过多久,余惜进了医生办公室,女护士频频望向电梯口,心想着男主人公再不来,女主角都要走了。 难道这是一出错过的戏码? “她人呢?!” 焦急的男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女护士一抬头,就被一张帅得攻击性极强的脸闪瞎了眼。 “在医生办公室里呢,你在外面等她吧。” 然而她刚说完前半句话,就见男人迫不及待地推门走了进去。 女护士露出“睿智”的眼神,这男主人公紧张焦急的味道对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人被突然的开门声惊到,均抬头看向来人。 医生最先不高兴:“还没叫号呢,出去等着。” 余惜默默垂下了头。 朴迅羽径直走向余惜,见到她不欢迎他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痛。 快速自我调节后,他看向给余惜腿上检查换药的医生说:“继续。” 医生当即皱紧眉头,哪来的没礼貌的家伙随便指使他? 他狐疑地看向病人余惜:“你认识?” 朴迅羽怕余惜说不认识,抢先开口:“我是她家属。” 他擅自冒用了“家属”的身份,试探看向余惜的目光有些紧张。 如果她冷漠否认也没关系,反正医院都说他是她家属了。 医生还是不怎么乐意:“就算是病人家属也不能随意就进来,打断我给病人的治疗进程。” 朴迅羽刚要不耐烦开口,从他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女忽然歉声说: “对不起,医生,是我忘记叮嘱他了。” 朴迅羽到嘴的话噎了回去。 望着她的目光里闪烁着点点欢喜和一丝不可思议—— 她…是承认他是她的家属了吗? 还替他道歉… 朴迅羽无法克制地,心跳如鼓。 医生见人都道歉了,也就没再揪着不放,但对朴迅羽这张臭脸还是没什么话好说:“站到一边去,挡光了。” 朴迅羽眉宇间顿时浮现一抹戾气,还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 当然,除了余惜。 像是察觉到朴迅羽的不对,余惜抬头对他说:“过去吧。” 朴迅羽看了她一眼,心底不想惹她不喜,便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只是灼灼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就像狼看到了肉一样垂涎。 第49章 真心话 “平时这条腿尽量不要用力,多休息,还要注意保暖知道吗?” 余惜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见余惜起身,朴迅羽忙去拿了余惜脱下后放在一旁的大衣,回来给余惜披上。 余惜说:“我自己来。” 朴迅羽这才注意到她穿着和发型的变化。 侧编着一个马尾辫垂在右侧胸前,马尾辫上别了一个简约的蓝色发卡,和她这一身很配。 清丽,优雅,动人。 仿佛富人家里养出来的温柔小姐,和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很好看,却无比碍眼。 朴迅羽低着头的眉眼略紧。 回去就给她换了,她还是穿他准备的衣服好看。 余惜勉强能走路,但如果重心放在伤腿上,皮肉和骨头都会疼,所以她的背影看起来就有些一瘸一拐。 朴迅羽上前几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颠了下,让她更靠近怀里。 却意识到,她很轻。 还要喂胖点儿,他想。 余惜看了他一眼,朴迅羽下意识绷紧下颚,怕她挣扎,手的力道不自觉变大。 “你想勒死我吗?”余惜问。 朴迅羽听她的话又立刻松开力道,垂眼紧张地看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想象中的她抗拒挣扎的画面没出现。 余惜安静地待在他怀里,见他盯着她不动,淡淡抬眼:“不走?” 朴迅羽一愣,随后惊喜出声:“走。” 他抱着怀里的人,脸上满是孩子气的笑,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让人看出了傻相。 女护士撑着脸瞧见这一幕,欣慰又叹气:在虐之前小甜一下才能放心食用啊。 回到公寓后,朴迅羽将人放在沙发上,随后去倒了杯热水,蹲下身递给余惜,抬头看她的时候满眼含笑。 好像真的在摇尾巴一样。 余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朴迅羽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看一眼少一眼,所以目不转睛。 余惜喝完后,朴迅羽又殷勤地将杯子拿了过去,放在桌上。 一时之间,两人好像没什么温馨的话题可聊。 朴迅羽觉得能和余惜这样待在一起就很满足,可余惜不是。 她抬头,“我有话和你说。” 朴迅羽心跳一滞:“什么?” “那天晚上…” “如果你又是要说什么伤我心的话,就可以不说了。”朴迅羽固执又受伤地打断她,“我听不进去,也不爱听。” 他看向余惜的眼睛,虚张声势起来:“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的,哪怕…” 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他的眼神阴暗一瞬。 “好。” “什么?”朴迅羽有点儿懵。 余惜重复道:“我说好。”她的表情似是无奈,“我今天也不是要说这些。” 朴迅羽有些窃喜,但努力克制着,“那你要说什么?” 余惜却没直接开口,而是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下吧,我的话有些长。” 朴迅羽心又提了起来,可他不怕了。 余惜平和看他的模样,他实在太贪恋了。 哪怕她接下来说的话会令他崩溃,他也会崩溃地抱住她,绝不会放她走的。 身边的座位往下塌陷,朴迅羽挨得她很近,余惜没计较距离的问题,开口问:“你有我弟的消息了吗?” 朴迅羽被问得猝不及防,手心不自觉握紧,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答。 “有吗?” “没有…” 余惜沉默。 朴迅羽慌了,连忙保证:“我会加大力度让人找的,一定安全的把人带回来!” 听到他的承诺,余惜点头:“好。” 朴迅羽盯着她安静的侧脸,心底的阴暗却无限扩大。 对不起,他没办法说到做到。 如果真的找到她弟弟,无异于又给他靠近余惜的途中增加了一个障碍。 碍事的家伙,还是应该被斩草除根啊。 虽然他有过后悔因为这件事让余惜恨他,但做都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都除掉了,她就不会眷恋家人,也不会有人拿着仇恨不断地在她面前添油加醋,增加她和他的隔阂,哪怕她一直恨着他,可时间久了,只要他表现得无比悔恨,她会慢慢软化的。 余惜,原谅我骗你,为了你接受我,我不得不隐藏从前外露的恶劣,在你面前扮演一个悔恨的囚徒。 我只是…无法忍受你的远离而已… “你在想什么?” 朴迅羽猛地回神,抬眸的时候那些病态的念头全都褪去,紧张地说:“我刚刚在想怎么更快地帮你找到弟弟。” “你说了什么吗?”朴迅羽又急着问,“我走神了,所以没听见。” 余惜盯着他,发现是同样的脸,现在的他没了以前的傲慢嚣张,似乎顺眼了很多。 她轻声说:“如果你帮我找到弟弟,我愿意试着慢慢接受你。” ! “什…什么?” 朴迅羽望着她,紧张又焦急地等着她重复刚刚的话。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害怕是自己的幻觉,所以他渴求她的肯定。 然而余惜却转过头不看他,“没听到就算了。” 朴迅羽急了,情难自禁地伸手拥住她,“我听到了,听到了…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余惜淡淡应:“嗯。” 朴迅羽胸口生出一种又酸又涨的感觉,只觉得无法形容这种奇妙的的感受。 但他大概明白,自己对余惜的病态依恋又深了。 陷在这种巨大惊喜里的朴迅羽显然没察觉到不对,明明从始至终说不会放过自己的人怎么突然松口愿意接受自己? 可大概就算他触及到这一层,也会惊慌地退开。 他只要表面这层是糖衣就好,哪怕里面是砒霜,他也选择视而不见。 在他病态的越陷越深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余惜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含着不明显的麻木和落寞。 “其实我爸妈从来没把我当成是他们的孩子。” 朴迅羽一怔,退开去看她的眼睛。 余惜淡淡垂着眼。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他们用来赚钱的工具,得不到他们的真情和关爱。” “弟弟…才是他们的心头宝。”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读书、兼职赚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认我这个女儿,哪怕给我一点点的爱,哪怕这关爱下是无尽的利用和伪装。” “可他们却连伪装的关心都做得那么急功近利、面目全非,我的心不断的下坠、失望。” “我恨他们。”她忽然抬眼对上朴迅羽的眼神。 他素来冷硬的眼睛,此刻折射出心疼的柔光。 “可尽管如此,他们是我的家人,哪怕这个家人对我并不好,我却不能没有他们。”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害怕孤独,你知道吗?” “你毁了他们,也毁了我,知道我没有了家的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方向,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下去。” 朴迅羽瞳孔震颤,她冷静和麻木的剖白,让他害怕:是不是她要说话不算数了? 是不是她在切断他们之间任何的可能? 似是看出他的不安,余惜向前倾了倾身体,靠在他的肩上。 朴迅羽瞬间麻了半个肩膀。 她的头只是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朴迅羽却觉得格外沉重,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余惜自嘲似的吐字,却像是洒在他心上的甘霖。 “但其实我从来不敢承认的是,我竟然隐隐地感谢你,感谢你帮我切掉了寄生在我身上不断溃烂的毒疮。” “所以那一刻,我也感到无比的轻松。” 朴迅羽身体骤然一松。 落在身旁的手试探性地抬起,再次拥住她。 “朴迅羽,我在这复杂的心情里迷了路。” “给我一个可以接受你的理由,好吗?” “…好。” 他无力地垂头,像是虔诚的信徒。 第50章 胜负已分 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坐在自己书房里的车珉清放下手里各股东的资料,走了出去。 围坐在客厅里的股东听到开门声,都回头看去。 车珉清微笑:“各位叔叔伯伯好。” 各股东都笑呵呵地应:“是珉清啊。” 夏昭给股东倒茶的动作一顿,罕见地朝车珉清笑:“哥哥,你来了。” 车珉清脚步一顿,脸上自然地应下:“嗯。” 夏昭说:“今天是爸爸让我叫各位股东叔叔来的,因为太忙,我就忘记和你说了,你不会怪我的吧?” 车珉清见他已经快要藏不住翘起的尾巴,不由挑了挑眉:“当然不会。爸爸交给你这个任务是看重你,我为你感到高兴。” 几个股东欣慰似地笑着,“珉清真是很稳重的孩子啊。” 夏昭嘴角僵了僵,眼底的暗芒不着痕迹地扫向车珉清。 等会儿有你受的。 车珉清看向坐在中间的一个儒雅男人,恭敬道:“蒋叔,我最近从一位收藏家手里得了一幅字画,有些不明白里面的意境,您对东方文化了解,我能不能请您过来看一下?” 蒋泰元是除车父外的大股东,还是车父的好兄弟,对车珉清这个长子一直有长辈的慈爱,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来了兴趣:“是吗?那我得跟你去看看。” 夏昭看着最大的股东被车珉清叫走,心里烦躁,看来计划中让蒋泰元撞见车珉清“压迫”医生的环节不能进行了,他心里有些不安,暗暗握紧了拳。 计划成功的关键还是在家庭医生那儿,他必须去找人把其余的环节再确认一遍,到时候不能出了差错。 找了借口离开客厅后,夏昭走到车家专门建的药房,家庭医生来的话可以在这里补充药品和短暂的休息。 推开门,却没在里面看到人,夏昭心里不安加剧,便有些急地给医生打去电话。 一通电话不接,夏昭已经隐隐生怒,再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他脱口而出骂道:“你想死吗?!人呢?!” 那边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怒骂整懵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开口:“先生突感不适,所以我过去看看。” 夏昭拧眉,火气降了下来,“不适?怎么回事?” 医生忙解释:“是病人中风正常会出现的症状。” 夏昭放下心来,但方才那种失控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走错小小一步,出局的可就是他夏昭了。 “你一会儿去四楼的杂物室,我有话和你说。” 那边连连答应。 四楼杂物室的门很小,平时闲置着,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基本没人会上来。 医生徘徊在门外,回头一看,就见夏昭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他忙走了过去,谨慎问道:“您找我过来要说什么?” 夏昭没说话,先去按了杂物室的门把手,往里推,却没推开。 锁了?夏昭拧眉。 他记得杂物室向来不会锁上的啊。 来不及换别的地方说话,夏昭只能观察这里的视野盲区,将医生拉过去,低声开口:“交代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医生抖了下身子:“准备好了。” 夏昭不放心地压迫威胁:“我告诉你,你最好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否则你的家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医生害怕得汗流浃背:“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的。” 夏昭觉得他也没有那个阳奉阴违的胆子,便重新定下了心,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似地开口:“只要你做成了,事后的好处你数之不尽。” 医生惶恐点头:“是,是,少爷,我知道。” 夏昭满意勾唇,插着兜转身离开。 随后不久,医生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四楼。 等看不到医生人影后,另一边上完洗手间被迫藏在门后的蒋泰元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刚透过门缝看见的一幕。 “蒋叔,蒋叔?” 回到三楼后的蒋泰元从沉思中回神,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珉清,这幅画意境深远,我居然看入迷了。” 车珉清说:“既然蒋叔喜欢,这幅画您一会儿就带走吧。” “那怎么行?” “还请蒋叔收下吧,就当是珉清的一份心意,答谢蒋叔在我爸生病期间倾力维持公司的运转,以及这么多年来蒋叔您对我的照顾和对我父亲的帮忙,相对来说,我这幅画显得就微不足道了,还希望蒋叔不嫌弃。” 蒋泰元被他一番话说的心里熨帖至极,笑着说道:“珉清现在真是长大了,懂事又稳重,可以独当一面了。” 客厅。 夏昭满脸凝重,一脸歉意地对在场的股东说:“各位叔伯,真的很抱歉,爸爸他刚刚清醒过来,本以为他可以起床来见您们的,可没想到,爸爸病情反复…突然又病倒了,没有办法起身来见各位,所以委屈大家移步去房间见一见他。” 说完他微微红了眼,俨然一副忧心忡忡、担心父亲的模样。 其中一个股东看得心软,说:“你要放宽心,你爸爸还需要你和珉清坚强起来承担起家里的责任呢,公司里都有我们撑着,你让你爸爸尽管放心养病就好了。” 蒋泰元沉吟着开口:“你爸爸病这么久以来,我们还没有去看过他,正好现在人都在,你爸爸又让我们过去,那就带我们去看看吧。” 夏昭将人都带过去后,就识趣地关门走了出来。 强要留在那里,反而让人对他不喜。 夏昭和楼下的夏母对上眼神,夏母会心地低头,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去车珉清房间找人。 “珉清,你在吗?我是夏阿姨。” 车珉清微微弯唇,好戏要上演了。 车珉清走过去开了门,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问:“怎么了?” 夏母不好意思地说:“你爸爸吃药的时间到了,但他还在你那些叔叔伯伯谈事情,我不好进去,你替我进去提醒你爸爸吃药吧。” 车珉清左右看了看:“夏昭呢?” 夏母哦了一声,“小昭他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你爸吃药的时间有严格规定又不能耽误,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哦,是吗?” 夏母忍住不断发虚的内心,在车珉清近乎审视的目光下扯出一个笑:“是啊。” 车珉清收回眼神,答应:“好。” 夏母默默松了一口气。 “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原本说话就不流畅的车父,他拧眉不悦。 都知道他在和公司的股东说事情,怎么还这么没眼色地敲门? 蒋泰元宽慰道:“你现在生着病,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车父见是自己的好兄弟开口,微微缓了缓脸色。 蒋泰元边走过去开门边说话:“说不定是珉清他们有什么事找你呢。” 车父没吭声,依旧皱着眉,见着进来的车珉清,口气不好:“有,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和你叔伯们聊完后再说。” 车珉清低头:“抱歉爸爸,是你吃药的时间到了,医生交代过要按时吃药,所以我才贸然打扰了您和叔伯们说话。” 蒋泰元见车珉清听话又稳重,越看越喜欢,便替他说话道:“你看,珉清这是担心你的身体特意来提醒你吃药的,多孝顺的孩子啊,你还生什么气?” 车父也缓了脸色,不过还是说:“一会儿,再…再吃吧。” 没等车珉清劝,蒋泰元先不同意了,“你身体要紧,吃个药耽误不了多久,我们又不差这几分钟。” 其余几个股东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身体要紧,还是先吃药了再说吧。” 见状,车父只能妥协。 早被夏母和夏昭叫来等在门外的医生低着头快步走到床边,打开随身背的药箱,取出两粒白色药丸,喂给车父,随后喂他喝了杯水,一切行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车父刚把药咽下去没多久,忽然脸色大变,喷出一口黑血昏死过去。 众人瞬间惊慌失措。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昭快所有人一步冲了进来,紧张查看车父的情况,随即揪住医生的衣领,大声吼道:“你敢下毒害我爸!!” 医生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满脸害怕地辩解:“我,我没有啊,这药和平时给先生吃的是一样的啊!” 夏昭表现得怒不可遏,一副确定了有人害车父的模样,一脚踹在医生胸口,“还装傻!”他指着那堆黑血里从白色变成青色的药丸说:“这就是证据!这药分明被你调换了!” “不是我!不是我啊!” 夏昭心中满意医生的表现,顺着他的话逼问:“不是你是谁?!” 医生下意识看了车珉清一眼,随后心虚又惊惶地摇头:“没有谁!没有谁!” 夏昭刚说他演的好,现在他却不跟着剧本走了,这家伙明明该在他质问的时候将污水泼到车珉清身上,现在却丝毫不配合,在这里惶恐装傻。 夏昭心急如焚,只能演下去,又狠狠踹了医生一脚,看向他的目光里暗含凶狠和威胁。 医生却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一个劲儿在那重复自己是无辜的话。 见医生都被夏昭打得吐血,被突发事故冲击得没反应过来的众股东也缓过神了。 蒋泰元皱眉说:“小昭,这个医生是不是下毒害了你爸,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爸送去医院急救。” 夏昭咬牙不甘心,明明可以顺利地把污水泼到车珉清身上,为什么这个医生忽然变卦、丝毫不配合? 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蒋泰元见他愣在那里不动,眼底的怀疑越来越深。 想起刚刚那个医生朝车珉清看的一眼,他开始猜测这其中一定有一滩很浑的水。 就是不知道,谁才是搅浑这水的人。 车珉清立刻拨打叫了救护车,夏昭稍稍冷静,但还是死死瞪着医生。 在众人凝重地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夏昭蹲到医生旁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你居然敢临时变卦骗我。我要把你和你的妻女剁成肉沫喂狗!” 医生陡然瞪大眼,眼里满是濒死前的绝望。 他精神失常一般尖叫一声,猛地推倒夏昭,掐住他的脖子。 场面又陷入一阵混乱。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蒋泰元拧眉:“快把他们分开。” 他的话语权比在场的各位都高,所以有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去分开了医生和夏昭。 夏昭剧烈喘气,眼尾一片猩红,看向医生的眼睛恨不得吃了他。 医生却仿佛被逼到极致,什么都不怕了,癫狂出声:“夏昭你个丧心病狂的魔鬼,先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天大的不幸,你想强迫我给先生下毒陷害给珉清少爷,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不得不昧良心答应,可珉清少爷太好了,在最后一刻我后悔了,哪怕你让我死,我也绝不会做出违背我职业道德和良心的事情!” “可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妻女,所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带着你这个恶魔一起下地狱!!” 夏昭瞳孔骤缩,拿起旁边药箱里一罐药猛地倒进医生的嘴里,迫使他咽了下去,试图让他闭嘴。 他犹嫌不够,还要拿其他罐子里的药塞住医生的喉管和嘴,医生生理性作呕,神情痛苦至极,夏昭却丝毫没有停歇,恨不得把人杀了一样。 “啪!” 夏昭整个人被蒋泰元一巴掌扇歪了身体,额头撞在床边的硬木上,脑袋里瞬间晕眩得嗡嗡作响。 “畜牲!” 蒋泰元威严的目光此刻寒光四射,显露出一个商人的杀伐果断。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永远都上不了台面,居然为了争夺财产给自己的父亲下毒,还要陷害给自己的哥哥,简直丧心病狂。” “今天就让我替你父亲做个了断,舍了你这个私生子,医疗行业绝对不允许你这样黑心黑肺的人进入。” 这话,可以说是对夏昭的死刑立即执行。 财产继承的争抢,就此落幕。 站在众人身后的车珉清,毫无波澜地看了眼床上生死不知的车父,又看了眼心如死灰的夏昭和夏母,缓缓勾唇。 胜负,已分。 第51章 趁虚而入 计划失败得这么彻底,是朴迅羽没有料到的。 车珉清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早就和那个医生沆瀣一气了。 真是该死! 他的人再去找医生一家的时候,早就抓不到对方人影了。 还真是周全啊车珉清。朴迅羽被激起斗志,势必要整死车珉清。 可没等他全力打压车珉清和车家的公司,他就被自家掌权人叫了回去。 一开始父子俩见面的氛围还很平和。 朴树俊坐在书桌后,看向自己形容优越的儿子,问:“你和郑家的千金取消联姻,是为什么?” 朴迅羽拧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久远的事情。 “不喜欢。” “不喜欢?”朴树俊鼻腔里哼出一声,审视开口:“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女生?” 朴迅羽诧异抬眸。 朴树俊却像是确认一般失望开口:“迅羽啊,我很少干预你的私生活。” “但是你让我很震怒。”朴树俊平静地看着他,眼底却积聚着风暴,“你居然是个同性恋。” “你想做什么?啊?” 朴迅羽皱眉:“我不是。” 朴树俊骤然爆发,一把将桌上的u盘丢在他的脸上:“看看你的蠢样吧,对着一个男人发情你是脑子里塞了shi吗?!” 显然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对朴树俊打击不轻,以致于他说了如此粗鲁低俗的脏话。 朴迅羽忍着心中的戾气,将u盘插在电脑里打开。 一个名为“你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的文件赫然摆在屏幕上,那么刺眼。 朴迅羽咬着牙点开。 里面都是各种角度的偷拍,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他“深情”和“痴缠”地望着崔东函那个该死的家伙。 啪!砰! 朴迅羽狠狠砸坏了电脑,“这照片都是假的!是有人合成了陷害我!” 朴树俊说:“照片可以是假的,那么你的前未婚妻、郑纱栗说的话呢?” 他打开手机放出一段录音,里面是朴树俊和郑纱栗说话的声音。 郑纱栗哽咽委屈出声:“迅羽啊,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女生,所以才和我解除联姻的啊。” 朴迅羽止不住冷笑:“她这也是说假话诬陷报复我,就因为我没让她当上朴家的继任女主人,所以她才拼了命地胡编乱造。” “爸,难道你要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u盘和一个女人的言辞选择污蔑你的儿子是同性恋吗?” 朴树俊冷冷看着他,也不回答。 朴迅羽说:“今天这简直是无妄之灾,什么狗屁同性恋,以为给我身上泼脏水就可以让我变臭吗?我一定会查出这个敢私自给您寄u盘诬陷我…” “我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 朴迅羽难以置信:“爸?” 朴树俊不容置疑且极度冷酷地说道:“你必须去检查,但凡你有一丝同性恋的倾向,我会考虑培养那个流浪在外的私生子。” 朴迅羽失控怒吼:“您疯了吗?!” 朴树俊被他冒犯到不悦:“谁允许你和我这么说话的?” 朴迅羽气势不减,阴狠地说:“我没有任何问题,所谓的心理医生我更不会去看,还有那个该死的私生子,您要是敢起心让他取代我,我一定会在您找到之前将他干掉。” “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朴树俊冷笑,“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朴树俊拨出去一个电话:“把我的鞭子拿来。” 那边的老管家惶恐:“先生?” “不要多问。” 朴树俊挂掉电话,冷漠地看向朴迅羽,命令道:“你的皮紧了,我帮你松一松。” 朴迅羽记忆里只有过一次被鞭打的记忆,却足够他记一辈子。 年少的他就无法无天,因为朴树俊总是不在家,他就找到一次机会偷偷溜进公司,想见到朴树俊,便藏在朴树俊休息室里的床底下,却意外撞见了朴树俊和秘书上床,他被迫听了两个小时的床脚,心底对朴树俊生恨。 秘书走后,朴迅羽从床底下爬出来,吓了朴树俊一跳,他愤怒质问朴树俊为什么要背叛他和妈妈,可朴树俊却一言不发,只是将他赶回了家。 朴迅羽心底对朴树俊失望憎恨至极,便将这事告诉了金艺惠,想要鼓动她和朴树俊离婚,这事被朴树俊知道后,他大发雷霆,当晚将朴迅羽用鞭子抽晕过去。 朴迅羽并不怕疼,反而更加坚定了和朴树俊作对的决心,可让他失望的是,金艺惠选择了对朴树俊出轨的行为视而不见,甚至劝朴迅羽忘掉这件事。 那之后,朴迅羽对自己的父亲,还有母亲,一起失望透顶。 从此冷心冷肺,不再关心他们的婚姻。 望着现在要再次鞭打他的朴树俊,朴迅羽心里一片冷意。 朴树俊永远是这么的霸道、强硬,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跪下。”朴树俊命令。 朴迅羽挺直着身体,一动不动。 朴树俊将鞭子抽在他右膝的后弯处,剧烈的疼痛让朴迅羽的腿一瞬间发软,弯了下去。 没给他站起来的时间,朴树俊手里的鞭子就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了朴迅羽的背上。 抽烂了他的外套,也将他的背逐渐抽得血肉模糊。 难以忍受的金艺惠推门闯进来,挡在朴迅羽背上挨了一鞭,泪眼模糊地乞求:“放过迅羽吧,他可是你的孩子。” 朴树俊看着金艺惠背上的鞭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伸手强硬地将金艺惠拽了起来,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推出了门外,并锁上了门。 任凭金艺惠如何崩溃乞求,里面鞭子划破皮肉的声音就没断过。 不知过了多久,朴迅羽的后背已经失去知觉。 他手臂颤抖着撑在地上,不让自己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汗水从他的发间、额际滑落,在地板上聚成小滩。 朴树俊扔掉鞭子,走去打开了门锁。 金艺惠带着家庭医生立刻冲了进来,但凡朴树俊再晚一分钟开门,她叫的开锁专家就到了。 金艺惠满脸心疼地搀扶着朴迅羽,泪痕遍布,眼眶哭得红肿。 “迅羽啊,妈妈带医生来了,你有没有事?” 朴树俊伸手想要将金艺惠从地上搀扶起来,被素来温顺的妻子挥开了手。 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疏离和冰冷。 “但凡今天迅羽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朴树俊一怔,“艺惠…” 金艺惠满脸冰冷地别开头,不去看他。 她焦急地嘱咐着医生快给朴迅羽包扎。 朴迅羽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高大的身体因为后背的鞭伤矮了一大截。 金艺惠哭着说:“迅羽,你别动了,让医生给你诊治吧。” 然而朴迅羽依旧固执地站着,冷漠挥开了她关心的手,步伐摇晃且形容狼狈地朝外面走去。 朴树俊看着他的背影说:“如果明天心理医生告诉我你没去,你就不用当我的儿子了。” “呵——” 朴迅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朴迅羽站在公寓门外,迟迟没有开门进去。 被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他,仍旧留出缝隙思考: 如果余惜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会心疼还是痛快…? 朴迅羽长腿无力地弯折,坐在了门前的地板上。 抬头往上看,无神地发呆。 一分,一秒,一刻。 大概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地上的人动了动,勉力站了起来。 很轻,很轻,开门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 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朴迅羽看向余惜所在的卧室,门缝下没有光透出来。 莫名地,他送了口气,稍稍放开呼吸喘息。 朴迅羽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什么,连背上的伤都懒得再管。 他就想待在她在的地方,这样安静地躺一会儿。 朴迅羽趴在沙发上,目光久久凝在余惜的房门上。 带着一丝胆怯的期待,缓缓闭上了眼睛。 黑漆漆的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渐渐响起一阵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咔嚓—— 余惜开门走了出来。 “朴迅羽?” 朴迅羽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好像听到余惜在叫他,但他眼皮很沉,一时竟没睁开眼睛确认是不是他已经出现了幻觉。 她已经睡了,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怎么会知道他回来了呢…他模糊地想着。 朦胧间,鼻尖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他紧绷的心陡然放松下来,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余惜闻到空气里隐约的血腥味,打开灯一看,就看见朴迅羽露出后背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 她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发现他后背是很严重且反复落下的鞭伤。 猜想是不是朴树俊惩罚了他。 毕竟,在车珉清将u盘秘密寄给朴树俊之前,是告诉了她的。 余惜去取了药箱,剪开他后背的衣服,给他擦洗上药。 纵横交错的鞭伤,深入血肉,可以说朴迅羽的整片后背都被打烂了,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 朴树俊下手居然这么狠,倒是出乎余惜意料之外。 不过想到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残忍和傲慢,似乎又可以理解了。 朴迅羽昏睡的不久,大约半个小时,后背传来偶尔的刺痛,渐渐被冰冰凉凉的感觉抚慰。 他几乎不用睁开眼,就知道背后是谁在给他上药。 罕见地,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别动,还没涂好。”余惜开口制止他的翻身。 朴迅羽只能听话地又趴回了沙发上。 他一时心情复杂,害怕她过问他受伤的缘由,又怕她毫不关心,连好奇都没有。 “明天记得去医院看一下。” 余惜放好敷药的工具,拿着药箱从他面前走过,准备离开。 朴迅羽伸手拽住她的手腕,低垂的睫毛颤抖着:“可以陪我坐一下吗?” 余惜说:“我先去把药箱放了。” 朴迅羽不舍地松手:“好…”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见她返回走近后才藏起了过分痴缠的视线。 “帮我把灯关了吧,好吗?” 他的声音带点儿不自知的可怜和乞求,眼神闪躲,像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余惜依他,关了灯。 朴迅羽忍着疼坐了起来,然后在黑暗中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 在她人先坐到身旁前,朴迅羽最先感受到的是她路过他时留下的淡淡香风。 让他…沉醉。 “可以坐的离我近一点儿吗?” 旁边的人没动。 朴迅羽泄气,怕她觉得自己得寸进尺,正要说算了,手边的沙发却塌陷下去一小块儿。 她坐近了,离他的手臂仅仅一拳的距离。 朴迅羽控制不住心底的愉悦,无声弯唇笑了。 余惜的顺从,让他觉得自己今夜可以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随意提要求。 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过分了肯定会适得其反。 “今天我爸抽了我49鞭。”他忽然开口。 每一下,他都数的很清楚。 对朴树俊的恨,随着这每一次鞭笞加深。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所以我并不为他打我伤心。我只是恨,恨自己只能是跪下受罚的那一个。”说到最后,朴迅羽几乎咬牙。 “那你对你妈妈呢?”余惜忽然问。 “她?”朴迅羽脸上狠戾的神色忽然一松,变得漠然又茫然:“她,我不知道…” 在长大后他渐渐能明白当时母亲为什么选择委曲求全、为什么劝他忘掉那件事,因为在朴家这样的顶级财阀家庭,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如果母亲当时选择和朴树俊闹,或许他现在早就不是朴家摆在明面上的继承人了,母亲要他忘记那件事,也是为他好吧… 可他就是无法释怀,年少时也有过的赤忱在那瞬间被碾压得粉碎,时时想起时时不甘,以致于对待母亲总是无法冷静,甚至再做不到亲近和关心。 有时候他想,他也继承了朴树俊冷血的基因,因为他也嗜血残暴,可他内心又似乎有一片脆弱的地方,是他无法面对母亲的理由,也使他无法成为朴树俊那样彻头彻尾冷血的人。 余惜轻声开口:“哪怕我们有父母,有朋友,甚至以后会有爱人,可是,孤独始终才是我们的底色。” “我们都不懂爱,也没感受过爱,所以我无法分析你是否还爱你的妈妈,你也无法说明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不是爱。” 朴迅羽转头看着她,有些发散的视线此刻凝聚,落在黑夜里她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上,说: “但我知道。” 余惜转头。 “我爱你。”他笃定出声。 余惜盯着他,久久没有回应。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皮肤上感触到的寒冷温度却在慢慢上升,温暖中带着旖旎。 朴迅羽自嘲似地低头,还是…太早了吧。 “我听说陷入爱情的男方都会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对方。” “我很缺钱,你给吗?” 朴迅羽说: “我给。” “我的所有。” 第52章 意外订婚 “代表,少爷没有去您预约的心理医生那儿。” 朴树俊说:“看来他是下定决心和我对着干了。” 男助理犹豫说:“但是我了解到少爷的公寓里住了一个女孩儿。” 朴树俊沉声:“女的?” “是的,少爷将人护得很紧。” 朴树俊冷哼笑了一声,“你确定他很重视那个女孩儿?” “是,代表。” “那好,”朴树俊沉吟着,“无论那女孩儿什么身份,有问题你也给它解决了,尽快为他们安排订婚吧,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我就考虑放权给他。” “代表,少爷还小,会不会太早了点儿?” “小?”朴树俊轻嗤,“处在这样的地位,无论什么事都要走得比别人快,否则,他就只能被落在后面,被落在后面,集团就要跟着落后。” “去办吧,越快越好。” 不办下来,心慌的就该是他朴树俊了。 他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不到万不得已更不想真让私生子上位。 朴树俊叫住匆匆离开的男助理。 “还有外面的私生子。” “把人找到后就解决了吧,用任何方式,在迅羽他们订完婚后。” … 首尔检察厅。 “检察官,近来连续杀害多名男性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在今天上午被移送过来了,现在正在讯问室。” 一个头发略略花白的男人点头:“走吧。” 这个男人是就是吴书岑\/郑母的父亲郑检察官。 讯问室里。 一个剃着中性短发的大约30多岁的女人被铐在审讯桌上,神情冰冷毫无畏惧。 “检察官,到了。” 女人偏头看了进来的郑检察官一眼就淡漠地移开。 郑检察官面容称得上温和儒雅,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和残忍的案情都不会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 讯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随后,外面的人竟然全都离开了。 没有人在外面关注监控和录音录像,这显然不符合正规的程序。 女人像料到什么,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原来一直伸张正义的检察官背地里竟然玩法弄权。” “你说严重了。”郑检察官微微一笑,“我只是了解到你不是真正的变态杀人凶手,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所以才决定宽宥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女人轻笑:“原来检察官说可以宽宥就可以宽宥啊。” 郑检察官只是说:“如果你不想要这个机会,我可以给别人。” “想要。”女人的目光一凝,立刻说道,“当然想要。” “你想要我做什么?” “再杀一个人。” “男人女人?” “女人。” 女人拒绝:“我不杀女人。” 郑检察官考量着开口:“那你可以到时候在现场随机选择再杀一个男人。” “成功之后,你的案件我会撤销起诉。” 女人臂膀上的肌肉隐隐鼓动,“好,一言为定。” 郑家。 郑纱栗靠坐在床上,问安静在一旁看书的郑母,“妈妈,我都快要在家里待发霉了,余惜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失,我想去学校啊妈妈。” 郑纱栗自从病好后,根本不敢出门,害怕遇到余惜,总觉得对方会害她。 她还因此得了轻微焦虑症,一紧张焦虑就咬着手指头,这几天她之前被精心保养的手指头已经快要被她啃烂了。 见状,郑母安慰:“这件事有你外公出马,一定万无一失。” 她上前制止郑纱栗咬手指的行为,“你外公这么疼孙女,不会让你一直受人威胁的。” 郑纱栗抿着唇泄气,心里抓心挠肺地不安和难受,“我知道了…希望外公快点儿。” —— 朴迅羽找来的高考协调员生病请假了,所以只能视频授课。 余惜正专心致志地跟着课,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先生,这是今年的最新款,穿上大气优雅,是参加宴会必备。” “还有这配套的首饰,都是不对外出售的,是专对会员设计的,绝对高端。” “先生先生,还有这些高跟鞋,全球限量,每一双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品,彰显高贵。” …一个女人从头到尾所需要的东西几乎都被买了来,堆满了客厅。 各家销售经理殷勤恭敬地介绍着自家的物品,期待得到朴迅羽的青睐。 朴迅羽扫了一眼,淡淡点头:“都不错,留下来吧。” !!阔气! 销售经理们都笑得像脸上开了花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开门声,都好奇看过去。 见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出来,不过脸上带了丝瘦弱和病气,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夫人。” 他们全都默契地以为这个少女是朴少的人,不论是情人还是女友,都值得他们恭敬地叫一声夫人。 朴迅羽没反驳,盯着余惜接下来的反应。 “我不是。”余惜说。 朴迅羽落寞地眨了下眼。 “他在追我。”她补充。 朴迅羽有些讶异地抬眼,止不住地弯了唇角:“是,我在追她,你们别叫夫人把她吓跑了。” 众人纳罕得不行,讪讪答应。 等人都离开后,朴迅羽走到余惜身边,指着客厅里大大小小的物件说:“这都是你的。”他打量她眼底的神色,问:“喜欢吗?” 余惜走过去,像走马观花一样看了一圈。 “以后别给我买了。”余惜说,“太多,我用不了。” “…好。”朴迅羽顺从。 “如果想对我好的话,就为我办张卡,每次都往里面打钱。” 明明她话说得这么市侩直白,却理所当然得让朴迅羽难以说不。 他说:“不用办卡,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面,现在就给你。” 余惜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卡,抬眸看见他认真不作假的表情,接了过去。 朴迅羽将人抱了抱,留着一些狡黠心思:“密码…” “在我们订婚那天,告诉你。” 余惜疑惑:“订婚?” 朴迅羽难忍欣喜:“嗯,是我爸为我们操办的。” 见余惜还是困惑,他解释:“他想在我彻底想不开成为同性恋之前,让我留下一个孩子,好不影响了朴家的延续和财运。” 像怕她误会,他又急着说:“他的想法并不代表我的想法,只要你不愿意,他是没办法强求我的。” 然而他目光里的热切和他嘴上的退让截然相反,或许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一种方式。 余惜眨了下眼,藏住眼底的深思,答应:“好。” “你答应了?”朴迅羽急于求证。 余惜说:“如果我不答应,你爸爸和你大概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况且只是订婚,我可以配合。” 她嘴里的“只是”两个字听得朴迅羽刺耳至极。 他无比渴求余惜同他一样,对他们的未来是有向往和憧憬的,但是现在显然不可能,她的平淡和随意已经是愿意接受他最好的进步了。 朴迅羽微微垂眸。 总之,订婚之后一定会结婚的。 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第53章 风雨欲来 余惜回了房间继续跟课,写手上没做完的习题。 朴迅羽自觉没再去打扰她,他也有些事要处理,便回了自己卧室。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一大半,窗外阴沉沉一片,像要下雨。 嗡—嗡——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振动着。 余惜从厨房倒完水进来,看到来电人后直接接了起来:“东函哥哥?” “是我。” 那边的环境总是安静,因此听筒里崔东函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声音中若有若无夹杂着一丝亲切。 “还好吗?” “我们要订婚了。” 崔东函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余惜说:“是朴迅羽的父亲安排的。” “你答应了吗?” “嗯,如果我不答应朴迅羽大概会发疯,那样会失控,会影响东函哥哥的计划的…”余惜半真半假中掺杂着情真意切的语气,“他现在已经快要对我言听计从了,所以我想在这种时候暂时顺着他。” 那边似是叹息一声,愧疚温柔地出声:“委屈你了小惜。” 余惜用甘之如饴的声音说:“不委屈的东函哥哥,为了和东函哥哥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崔东函刚想说些什么,那边的少女又急切中含着一丝娇羞一般,“在订婚那天,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想办法来好吗东函哥哥?” 惊喜? 崔东函莫名直觉她说的惊喜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一时间,血液竟隐隐有些沸腾。 “好,我会来的。” 小惜啊,不要让我失望。 余惜嘴角挂着一抹淡漠的笑,挂了电话。 这个世界,太久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突然间,外面划过一道闪电,刺眼的白光侵入房间,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狂风猛地破开没关紧的窗户,凉气掠过余惜穿着睡裙裸露的小腿,拍在没关紧的门上。 房门被气压压迫回弹,发出快要脱落的巨响。 余惜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门。 被风吹得关上的门缓缓让开进门的路,往墙上靠去。 朴迅羽一动不动站在房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神情凐灭在这阴冷黑暗的天气里。 余惜说:“朴迅羽?” 像是被唤醒神志,他身上的阴鸷气息陡然一散,嘴角溢着笑。 “怕你体寒,所以给你热了牛奶。” 他将牛奶放到桌上,余惜看到牛奶表层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已经冷了。 余惜看向他。 他又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她想起是自己出去倒水,进来听到电话,便随手关了门,但应该没关紧。 余惜不觉得心虚尴尬,自然地拿起玻璃杯,尝了一口牛奶,冷却后的奶皮也被她吞了进去。 浅尝辄止,她重新把牛奶放回桌上,“谢谢。” 朴迅羽看着那杯被喝掉的牛奶,心里好受了点儿。 可想到她和崔东函那个家伙还有如此亲密的联系,轻易就让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排斥他而维护崔东函的场景。 眼底不禁泄出一丝病态的杀意,是对崔东函这个能成为余惜口中唯一的亲人的家伙。 “我饿了。” 徘徊在失控情绪边缘的朴迅羽闻言一怔,“饿了?” “嗯。”余惜微微歪头,“有什么吃的?” 朴迅羽眼睫颤了颤,“我去联系厨师给你做。”他近乎温柔询问:“想吃什么?” 余惜报了几个菜名,朴迅羽抬手就要打电话让人准备,被余惜搭住手。 朴迅羽问:“怎么了?” “能不能你做?” 朴迅羽低落:“我不会。” 余惜莞尔:“上次你可是逞能说要学的。” 朴迅羽抬头看着她轻松的笑脸,方才所有的戾气一时间荡然无存,也弯着唇角:“好。” 让人把食材都送过来后,朴迅羽有些忙乱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厨房。 余惜伸手想将蔬菜拿到水池,被朴迅羽捉住手腕,“你去那边等我就好。” 余惜犹疑:“你可以吗?” 朴迅羽脸热,不可以也要可以,“可以的,你等我,很快就好。” 余惜没有戳破他的伪装,回了房间看没上完的课。 朴迅羽懊恼吐气,开始拿手机上网搜菜谱。 余惜淡淡想着,下厨大概是上位者低头的必经之路。 大概过去三个小时,余惜感觉自己的肚皮已经饿得有些瘪了,朴迅羽才过来敲门。 “余惜我做好了。”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门后传了过来。 余惜开门,看见他的模样,有些诧异。 他原本一头柔顺的黑发,此刻凌乱无比,露出的额际上有一缕黑灰和油渍。 今天他穿的浅色卫衣已经被油点和其他不明污渍弄脏了。 似乎有人将总是被众星捧月的太子爷扯了下来,让他染上了洗不掉的烟火气。 朴迅羽见人不动,便主动拉住她的手腕坐到了餐桌边。 余惜看着桌上没烧糊做毁的番茄炒蛋、醋溜土豆丝、蜜汁烤翅和蒜香排骨,是真的惊讶了。 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在刻板印象里,朴迅羽一个从未下过厨的太子爷不炸了厨房就很好了,更何况她要求的都是中式菜系。 她没想过他上次说的天赋异禀,竟然应了验。 朴迅羽窥见她欣赏赞同的脸色,内心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认同感和甜蜜充盈。 “快吃吧,第一次做饭,让你饿了太久。” 朴迅羽向来凌厉冷锐的眼睛此刻柔和着,眼底的光专注凝视着她,闪烁着期待。 余惜咬了一口鸡翅,“好吃。” 朴迅羽垂眸一笑,“好吃就好。” “订婚后我们的厨房都由我承包了,你就专心备考就好。” 余惜吃饭的动作一顿。 “嗯。” … 车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吐血后清醒过一次,却因为得知夏昭夏母做的那些事后急火攻心,彻底昏迷不醒。 车珉清便顺理成章进了公司,在蒋泰元的支持下参与公司的决策,几乎是泡在公司里学习大小事务和管理的知识,忙的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公司的管理层渐渐接受了他,他在公司里营造了良好的形象,歇下来喘一口气,却被新闻头条冲击着泛起红血丝的眼球—— 朴迅羽和余惜…订,婚? 车珉清觉得不可思议。 他没犹豫,打了电话过去,对方却久久没接,他只能发短信: 你和朴迅羽的新闻是真的吗? 你是自愿的吗? 需要我帮忙吗? 一连三条简讯,间隔不过几秒就发了出去。 如果不是知道的信息太过刺激脑海,他绝不会这么没礼貌。 一条简讯就可以把三个问题都包含发出去,频繁打扰不是他的风格。 车珉清揉了揉跳动个不停的太阳穴,有些心烦意乱。 若是真的,难道之后余惜真要和朴迅羽结婚吗? 车珉清觉得可笑,朴迅羽他凭什么? 凭什么夺走他的同伴? 车珉清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计划,只是余惜不曾和他透露过。 嘟—— 车珉清几乎是从座位上一弹,拿起桌上振动了的手机打开。 余惜: 真的; 是自愿; 不用。 简洁的几句话后加了一句: 我没事,不用担心。 车珉清拧着眉:出来见一面。 那边沉默很久,答应了。 车珉清直接起身穿上外套出了公司。 公寓这边,余惜穿了件厚外套,出了卧室门。 朴迅羽的卧室门半敞开着,他坐在书桌后,背对着房门在和人打电话。 余惜将写好的纸条放在吧台上,拿起一把长柄伞,出了门。 不久前已经下过一阵雨,路面湿漉漉的,冷空气里满是土腥味儿和沥青的味道。 车珉清开车到的快,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快速看一眼往书店这边跑的人。 十分钟后,天上隐约飘起细雨,几分钟后,又转为瓢泼大雨。 从书店前不断跑过的行人脚步迈得又大又急,不慎踩到地上翘起的地板,污水四溅开来,一半的污水打湿了他们自己的裤脚,另一半,大量飞到车珉清面前。 他没退,任自己干净的灰色西裤被污水沾上。 “你来了。”与此同时,车珉清看着撑伞缓步走来的少女说。 余惜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放到书店外的伞架上,抽出兜里的纸巾递给他,“擦擦吧,你的裤子脏了。” 车珉清拿过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污水,“谢谢。” 两人走进书店深处,随意打开一本书,说起别的事情。 车珉清说:“我已经成功进入公司了,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余惜说:“挺好的,祝贺你。” “彻底掌权对我来说不会太长,顶多一年。” 余惜挑眉看他:“你能力很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车珉清笑了一下,似是无奈点明:“我是想说,你是我的同伴,我的强大可以成为你的后盾和底气。” “你如果想做什么,不用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婚姻。” 余惜回答的肯定:“你想多了,我没想牺牲自由和婚姻。” “我很感激你刚刚说的那番话,但我做的这一切,心里都有数。” “你现在的一切刚刚开始,和朴家真要是敌对上,对你没好处…” “我不介意。”车珉清说。 “我介意,我不喜欢别人为我牺牲太多,会让我感到负担。” “况且接下来的事情,我能解决,”余惜微笑着,声音像安抚,“你别担心。” 车珉清垂眸,没再坚持,“好吧。” “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余惜点头:“好。” 余惜怕离开太久,朴迅羽会找来,滋生不必要的麻烦,便很快和车珉清分开了。 车珉清要送她,被她拒绝,他便给她叫了计程车,拍下车牌号后目送她离开,随后才开车离开。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瓢泼大雨下,书店旁边的暗巷里露出黑色雨衣的一角。 雨水不断打在雨衣上面,从小角上滑过掉到地上。 雨衣的主人望着计程车离开的方向,默默握紧了藏在雨衣袖子里的刀。 第54章 惜羽号 这场订婚虽然被决定得匆忙,但因为是dg集团的太子爷订婚,所以格外浩大隆重。 订婚典礼将在专门以“惜羽”号命名的私人豪华游轮上进行,并在汉江水域上行驶两天三夜。 第一天所有宾客在傍晚时分登上“惜羽”号,参加以“月光宝盒”为主题的舞会。 第二天全天则是正式的订婚典礼进行日,从早到晚都有丰富的安排,为新人举办一场完美订婚典礼的同时也会设计出许多让宾主尽欢的活动。 这其中不乏有将朴家儿媳妇的名声打出去的意思。 第三天就是结束日,所有人在经历过上午最后一场狂欢后,在日落时分离船,订婚典礼至此完美结束。 因为时间长,活动多,所需的物力财力超乎想象,游轮上的宾客大概只会是少数一部分,其余的多是维持游轮正常运转的工作人员和服务人员。 余惜和朴迅羽是最先登上游轮的,两人住在顶层,房间靠在一起,除他们外就只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人住在这一层。 朴迅羽让人将今晚要穿的礼服送到余惜房间,随后在门外安静等待房间里的余惜穿好。 可他的内心却和漠然的外表截然相反,格外澎湃,心绪难平。 只要一想到明天和余惜的订婚典礼,他就无法冷静地应对这一切。 即使他就站在余惜门外,站在这个以他和余惜名字命名的游轮上,他的脑海里也依旧充满了不真实感,眩晕到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他太想要和余惜在一起而产生的幻觉。 连门什么时候打开的,他都没察觉。 “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朴迅羽耍赖了一回,弯着腰,无力地将脑袋搭在她披了披肩的肩膀上,不满轻蹭,呢喃:“我头好像有点儿晕…” “头晕?”肩上的重量很轻,他只是虚虚地将额头靠在上面,余惜问:“是不是晕船了?我让人帮你去拿点儿晕船药。” 朴迅羽暗自弯着唇,享受这种被余惜关心的感觉。 如果她可以对他表露更多的关心,他愿意生更重的病。 见肩上的人不说话,余惜偏头对刚刚帮自己穿衣服的女服务生说:“麻烦帮我拿一些晕船药上来吧。” “好的夫人。”女服务生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匆匆离开了。 余惜肩膀僵硬着,开始发麻,朴迅羽似乎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但记得自己刚刚演出的晕船的虚弱,便身体一歪靠在门框上,往下滑。 余惜忙扯住他胳膊,但朴迅羽高大,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他直接拽起来。 于是只能双手用力,肩上的披肩便松松地滑落下去,正好搭在朴迅羽半屈着的膝盖上。 朴迅羽感觉自己的脸被披肩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挑逗了一瞬,本来虚无的眩晕此刻却是在加剧。 像是吸了迷香,让他一时神魂颠倒。 余惜被地上这人反手拽住胳膊往下一拉,身体失衡,便朝他怀里摔去,被朴迅羽紧紧抱个满怀。 朴迅羽几乎是在人掉进怀里的瞬间将头埋进了她散着头发的脖颈间。 一阵快慰。 仿佛怎么都闻不够,他像个变态一般在圈定了自己的地盘后,便将怀里的人搂的越来越紧,头也越埋越深。 就在他快要陷入一场自己强求来的美梦时,手臂上传来久违却熟悉的麻痹,让他清醒过来。 余惜退出他的怀抱站了起来,从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刚刚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朴迅羽,隐约像是在看一条欲求不满的疯狗,带了丝难以察觉的鄙夷:“我厌恶那样,更厌恶你快要藏不住自己尾巴的样子。” 朴迅羽这次是彻底清醒了,瞳孔微微有些震颤。 像是恍然,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在装,装得听话温顺,装得像贤惠的人,实际上稍一靠近她,身上的那股骚味儿就已经冲到她鼻子里去了。 朴迅羽笑。 倒是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坦然地仰头看她。 “余惜,你很了解我。”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他开心的事情,他眼底冒着贪婪又狡黠的愉悦。 余惜转身离开,落下一句:“舞会快开始了。” 朴迅羽起身快走几步,与余惜并肩后,调整步伐到两人一致,一同下了楼。 取完药回来的女服务生却怎么也没找到人。 … 两人订婚,见家长无可避免。 余惜和朴迅羽两人走到人多的主餐厅,被早就候在这里的侍者引路去见朴树俊和金艺惠他们。 路上,时不时有人同朴迅羽问好,也有想找余惜攀谈的,但都被朴迅羽挡回去了。 他站在余惜右边,像个凶神恶煞的门神。 在他同别人说话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端着一盘香槟的侍酒员,将盘中的香槟向余惜递去。 余惜摇头:“不用,谢谢。” 一直没有说话的侍酒员忽地低声开口,声音像缓缓流淌的琴音,低醇动听:“小姐,后面有果汁,如果你需要,可以去取。” 余惜抬眼看向这个头和脸都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是少有的剔透的琥珀色,此刻眼底柔和,带着些微的笑意。 余惜眼睛一眨,会意:“我知道了,谢谢。” 不耐烦打发完上来套近乎的人后,朴迅羽这才注意到余惜在同人说话。 他扫了一眼这个侍酒员,皱了皱眉。 刚想开口说什么,侍酒员就离开了,自然得好像只是正常询问余惜需不需要香槟。 朴迅羽略去心底一丝微不可察的狐疑,伸手揽住余惜的肩膀。 余惜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要订婚了,自然要表现得亲近一些。 金艺惠望着进来的两人,见他们姿势亲密,而且迅羽看起来很在意他旁边的这个女孩子,不由心中一软: 迅羽他啊,终于找到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了。 她柔和纯真的目光落在余惜身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沉稳,清丽,从容。 朴树俊告诉她对方是个贫苦的孩子,直到现在她亲眼见到,才有些惊讶,原来即使家庭贫苦也是能养出气质动人的孩子来的。 金艺惠没打算等朴迅羽主动和他们打招呼,那样怕是会冷场和尴尬,所以她作为一个慈母和温和的准婆婆,便主动站了起来: “迅羽,你们来了。” 她笑着看向余惜,“你好啊,我是迅羽的妈妈,你就是小惜吧。” 余惜点头:“伯母您好,我是余惜。” 金艺惠将人拉到身旁坐下,笑着介绍:“这是迅羽的爸爸。” 余惜和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睛,“伯父好。” “嗯。”朴树俊点头应了。 金艺惠说:“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想着女孩子要在首尔立足不容易,所以买了几套房子送给你,房子的安保都是一级的,周边交通方便,临近商业圈,住着也安心,小惜可不要嫌弃伯母送的寒酸。” 余惜说:“不会的,谢谢伯母。” 金艺惠满意,她喜欢落落大方的儿媳妇。 朴迅羽见他们一直拉着余惜说话,心中不满,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余惜碗里,叮嘱:“别光说话,吃点儿饭,不然一会儿舞会没力气。” 朴树俊见他对人的照顾不像是作假,反而还有些埋怨艺惠拉着人话说多了不让人吃饭的意味。 他喝了口汤,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一场饭后,两人就被放走了。 朴迅羽问:“冷不冷?” 虽然游轮的室内都开了暖气,但是余惜身上的礼服单薄,他看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担心她冷。 余惜摇头:“不冷。” 她环视一圈,看到一处靠窗欣赏江景的吧台,便转头对朴迅羽说:“我想要杯喝的,你去那边的吧台帮我点一杯吧,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儿过来。” 朴迅羽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朴迅羽低眸,同意:“那我在那边等你。” “嗯。” 盯了余惜离开的背影几秒,见她是往洗手间的方向去,朴迅羽才转身。 余惜脚步一转,往做果汁的后台区走了过去。 这里站了很多人,各司其职。 有人见余惜气质好,有心巴结,主动询问:“这位小姐,您要喝点儿什么?” “这里有刚榨的猕猴桃汁,美白养肤,很受欢迎的。” 余惜刚要拒绝,身后忽然站了一个人。 “这位小姐我来服务就行了。” 那人顿时皱眉,挑客人为其服务得到小费是大家心照不宣获取外快的方式,一般同事不会没眼见地来强插一脚。 他刚要反驳,不经意扫到对方胸前佩戴的蓝色铭牌,噤了声。 对方的等级比他高。 他不甘心地看向面前的女客人,只要她指定要他服务,他就可以挤走这个傲慢的家伙。 然而女客人微笑着对他说:“辛苦你了,我让他服务就好了。” 服务生瞪大眼,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家伙,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 余惜往前走,后面的人加快速度走到她前面,牵着她的手腕穿过后台进了水果保鲜室。 他快速将门关上,面对余惜摘了脸上的口罩。 余惜有些激动地上前抱住他,“东函哥哥。” 崔东函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但很快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余惜适可而止,退开问:“东函哥哥,你是怎么来的?” “这里招人,我就趁势进来了。” 余惜笑着夸:“东函哥哥真聪明。” 崔东函问:“你怎么样?朴迅羽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很听话。” 听话吗?看来她做的很成功。 “无论怎样,你的安全和快乐是最重要的。” 他游刃有余地朝余惜丢出一枚糖衣炮弹,余惜自然要装作承受不起的模样。 她轻易就红了眼眶,泛起泪花,仰头说:“只要东函哥哥这样在意我我就很开心了,那样我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没关系。” 他一遍遍催眠试探,她一遍遍承诺。 终究他信了她,她从来没入过他的套。 崔东函看了一眼她今天的装扮,一字肩墨绿色礼服,配上白色的披肩,显得她像出水芙蓉一般清丽,他真心夸赞:“今天很好看。” 余惜害羞低头:“真的吗?” 崔东函肯定:“嗯。” “我一直有听东函哥哥的话好好爱惜打扮自己。” “做的很好。”说完,他转而问:“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是什么?” 余惜歪头,略显俏皮:“这两天你就知道了,是能让你如愿的东西。” 崔东函眼神微闪,无奈又宠溺一般:“好。” 外面响起往这边来的脚步声,两人说话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脚步声在门口大了起来,门把被按动,门却没被推开,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道疑惑的女声:“这里经常要进来,谁把门锁了?” 说完她就回去拿钥匙了,脚步声渐远。 预备躲在门后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分开。 余惜先走,然后是崔东函。 余惜刚走出去就撞见了来找她的朴迅羽。 “你去哪儿了?”他一脸焦急,目光犀利地扫视她身后过来的那条走道,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我去完洗手间出来看到这里有新鲜榨的果汁,就来看看,结果走迷路了。” 游轮里的房间过道错综复杂,确实很容易迷失方向。 朴迅羽心里没有因为她的说辞放下心来,但是面上却是信了的模样,“再想去干什么记得叫上我,我不想我找不到你。” 余惜微怔,浅笑:“好。” 早早黑下来的天色也意味着游轮里的室内狂欢即将开始。 所有宾客都被号召到舞厅,厅内已经有安排人在跳开场舞,氛围活泼热闹。 朴迅羽牵起旁边人的手,随即征询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仿佛在问可以吗? 人群对面,余惜看到了隐在光线暗处的车珉清,他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葡萄酒,目光悠悠地凝着朴迅羽和她握在一起的手。 余惜手指动了动,没有挣脱。 朴迅羽抿了抿嘴角,没压抑住得逞的笑,索性肆意了,牵着人往舞厅中心的位置走去。 郑纱栗望着从她面前走过的两人,手里的酒杯差一点儿就要被她尖叫着砸向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 贱人,都是贱人,全都该死。 朴迅羽这个死gay既然能接受女人,为什么要取消和她的联姻,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所以放着她这么芳香四溢的玫瑰不要,要去捡一坨粪。 愤怒短暂压过恐惧,让她肆无忌惮地贬低着余惜和朴迅羽这两个可恶的家伙。 郑母察觉到女儿的情绪失控,握了握她的手。 郑纱栗愤怒的眼睛在看向妈妈时瞬间变得委屈愤恨,郑母低声安慰:“再忍忍,很快所有讨厌的人都会消失。” 郑纱栗咬着唇落泪:“妈妈,我要见那个人。” 郑母眉头一紧:“不行。” 她怎么可能允许女儿去见一个连环杀人犯?就连她自己都不敢,一直只敢用手机联系。 除了她的父亲,没谁能保证对方不会发疯伤人。 郑纱栗却坚持要见,郑母只能说对方很危险,不能见。 最后郑母经不过郑纱栗的撒泼,妥协可以让她同对方电话联系,不过要变声。 郑纱栗拿到电话后,就迫不及待地找安静的地方给对方打去电话。 郑纱栗穿得单薄,站在露天甲板上被傍晚萧瑟刺骨的江风吹得浑身冰冷。 四周都没什么人,基本上都进了室内活动。 她环顾一圈,忽地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她立刻大声叫对方,然而对方却对她不理不睬。 这顿时让她火冒三丈,一个臭服务生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冲过去,猛地扯住对方手臂一拉,“该死的没眼力见的活该一辈子穷光蛋的蛆虫!我叫你你没听见吗?!” 崔东函甩开郑纱栗的手,见到她有些诧异。 “还敢给我装哑巴?!以为不说话就可以逃过一劫吗?”郑纱栗凑近去看他胸上的铭牌,被他伸手挡住。 崔东函同她拉开距离,低头压着声音问:“对不起这位小姐,刚刚风大,我没有听到您叫我。” “您有什么需要?” 郑纱栗虽然很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是这外面太冷了,冻得她牙齿发颤,于是她说:“去帮我取个毛毯过来。” “好的小姐。” 崔东函转身就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又被郑纱栗叫住。 郑纱栗上前狐疑地盯着他,“把头抬起来。” 崔东函犹豫了下,缓缓抬起了头,不过眼睛依旧低着。 “看着我。”郑纱栗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像是在压抑什么一样。 崔东函眉宇蹙了蹙,意识到她可能认出他了,于是转身就跑。 郑纱栗立刻反应过来去抓他,却敌不过对方人高腿长跑得快,独留身后的郑纱栗气急败坏地怒吼: “崔!东!函!” 她毫不犹豫拨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她就杀气毕露地说: “你不是还要杀一个男人吗?我要你杀了崔东函。” 崔东函,余惜,都该死。 第55章 将计就计 “各位来宾晚上好,为了增加本次舞会的趣味性,我们特意为大家准备了各式精美面具,将此次的月光宝盒舞会升级为蒙面舞会。” “舞会开始前,需要大家和自己的搭档分开,届时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第一对找到自己的搭档并共舞一曲的人,将获得我们的奖励!” “最后,希望各位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和对的人共舞一曲。” 主持人说完,就有人将面具拿到人群中供人挑选。 一时身边的人都充满好奇和兴奋地上前去挑选心爱的面具。 朴迅羽问余惜:“不去吗?” 这时,刚刚在台上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两个面具走了下来,恭敬笑着:“少爷,这是您和夫人的面具。” 余惜从他手里接过面具。 银白闪耀的缠枝花纹缺月型半面面具。 神秘又高贵,制作精巧。 “这是特意为您打造的,希望夫人您喜欢。”男人殷勤讨好笑着。 余惜摸了摸面具上的纹路,解开面具后的绳子,戴在脸上。 朴迅羽伸手帮忙系绳,“我帮你。” 余惜便松手让他来。 戴上面具后,只露出余惜小巧的鼻头和涂了口红后莹润嫣红的唇瓣。 朴迅羽盯着那两片,喉咙一阵发紧。 余惜抬眸:“怎么了?” 朴迅羽慌乱回神,将绳子系好后,掩饰性地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对她说:“很好看。” 余惜应:“嗯。” 不远处的车珉清垂眸收回视线,从一旁侍者端着的盘子上拿上属于自己的面具戴上。 “我看到大家面具都已经戴好了,那么现在,就请大家离开自己的搭档吧。” 朴迅羽这时后悔起来,思索着怎么才能和余惜寸步不离。 “分开吧。” 朴迅羽心一跳,慌乱如烈火燎原般烧灼了他的五脏六腑,可转眼一瞬,他又才明白她只是在说,是现在的搭档分开。 “我…” “你不相信自己能找到我吗?” 看着她因疑问而显得冷静淡漠的眼睛,朴迅羽说:“我一定会找到你。” 绝不会,弄丢你。 那么,舞会正式开始。 舞厅内所有的光线骤然熄灭,眼前连一丝光都窥不见,是彻彻底底的伸手不见五指。 寻找搭档时间是十五分钟,时间一到,身边是谁就是谁,音乐响起后,只有找对了搭档的人才能共舞。 期间,有很多人不慎摸到余惜的手臂,都被余惜快速躲开了。 余惜凭借着印象里舞厅的布局,远离舞厅中央,往人群外摸索前进。 行进途中,又有一个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余惜刚想甩开,对方的手却像是黏在她手腕上一样,顺势往下,握住了她的手。 很没有礼貌,或许是猥琐男,余惜这样想着,抬脚就想踹向对方,那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倾身在她耳边吐字: “是我,车珉清。” 余惜一顿,“先松开。” 车珉清说:“松开的话我们可能会分散。” “而且,我有话和你说。” 余惜转而说:“抓我的手腕。” 车珉清听出她的排斥,心里生出一丝丝不悦,但他没管,听话地去抓她的手腕。 是他模糊同伴的界限了。 他刚刚只是心血来潮,想要试探自己和她有没有超越同伴的可能。 但现在看来,她清晰地将他界定为盟友,不允许越界。 车珉清拉着人走到自己原本坐的位置旁,松了手。 “怎么了?”她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车珉清藏在黑夜中无法看清的神情沉了下来,严肃道:“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盯上你了。” 余惜讶异:“什么时候?” “应该从你上船后就跟在你后面了。” “能解决吗?” 车珉清拧眉,“对方很狡猾,我的人不在这里,没抓到。” “他\/她对你的恶意很大,我无意间瞥见过对方看你的眼神,那是一双血气很重又冰冷的眼睛,像一条毒蛇,很危险。” 说到这儿,车珉清建议她:“你应该离开这里。” 余惜沉吟着没说话。 车珉清拿不准她的想法,却担心她的安危,“没必要犹豫,我不会允许我的同伴受到生命威胁,最迟明早,我会安排人送你下船离开。” 余惜下意识摇头,“不可能。” 她,朴迅羽的准未婚妻,朴家的准儿媳妇,如果贸然离开,影响巨大,之后绝对难以收场。 况且,她已经计划将一切终结在这艘游轮上。 车珉清不解:“你坚持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无论有什么计划要实施,都该先保住命再说不是吗? 余惜的反常让车珉清意识到她打算要做的事情可能早就是和搏命相关的了。 他急声抓住她的肩膀,“你说过对我永不背叛的。” 余惜说:“我没有背叛你。” “可你坚持不下船,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对方的刀刃之下,如果你出事,难道不是擅自让我失去同伴、让我饱受痛苦和孤独的折磨吗?” 车珉清抓着她肩膀的手用力,“你必须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才是对我的尊重。” 余惜沉思,自己真正的计划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那就只好半真半假地哄骗了。 “好,我告诉你,你先松开我。” 车珉清迟疑着,松了手。 “我计划在订婚这天狠狠地报复朴迅羽。”黑夜中她轻声开口。 “报复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车珉清说,“现在是你的生命受到未知的威胁,我希望你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去做这些事。” 余惜抬眸,她的面部轮廓车珉清明明看得模糊,他却被她眼中灼灼烧起的亮光烫了一瞬。 “订婚这天报复是最好的时机,我要让他在最开心的时候陷入痛苦的无边地狱。” 车珉清微微瞪大眼睛。 “你打算以什么方式让他痛苦?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方式吗?” 如果余惜出手当众伤了朴迅羽,她绝无可能下得了这艘船。 “你太疯狂了。”车珉清低声叹气,“我不会允许你冒险的。” 他加重语气:“报复朴迅羽的机会日后有很多,而且到时候我实力壮大,也可以帮你。你没必要现在…” “你是打算让我在和他结婚的时候再这样做吗?” “为什么非要…” 结婚,更恐怖的词了。他无法接受。 “因为这种时刻给人留下的痛苦记忆更深刻、更无法忍受。” 余惜语气坚决,拉下他的手。 “别阻拦我,帮我,好吗?” 车珉清神色挣扎。 “如果你不帮我,我们的结盟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便没资格插手我的事。” 车珉清想,究竟谁能拗得过她这种做了决定就拉不回来的性格? “好…”他抬头,“但你以后不要说这种断交的话,我会失控发怒。” 余惜浅浅弯了下唇:“好。” 他会尽全力保证余惜的安全的,车珉清兀自下定决心。 另一边。 朴迅羽已经烦躁地想摘下面具全场叫停了。 时间过去了一大半,可他迟迟没有找到人。 他今天才闻过她的香味儿,所以不可能忘记。 一次也没有遇见,就像她已经不在这舞厅中央了一样。 “还有5分钟哦,大家是否找到了自己的搭档呢?”主持人调侃提醒的声音环绕全场响起。 朴迅羽冷着脸站在原地,伸手抓住脸上的面具,要摘下来。 那股消失已久令他魂牵梦绕的香味儿却忽地飘近。 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轻软,温凉。 他带着怒气去摘面具的动作瞬间软了骨头僵在那里。 “我在这儿。” 朴迅羽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好似委屈着: “我站了很久都没找到你。” “我一直在等你,但你好像在人群里迷路了,所以只能我来找你了。” 她的声音轻微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调侃,让朴迅羽心弦颤动。 他低沉着笑道,像是庆幸:“谢谢你来找我。” 咔嚓—— 灯光骤亮,驱散了一室黑暗。 朴迅羽抓着眼前人的手,眼睛随着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也熠熠生辉起来。 “请问所有来宾都找对了自己的搭档吗?” 朴迅羽握紧余惜的手。 我找对了。 “好,那么现在请找对了自己搭档的人上前一步,其余来宾可以回到座位上享用美食,并为正确搭档接下来的舞姿喝彩!” 舞厅没的灯光变换,只聚焦在舞厅的中央。 除了朴迅羽和余惜,还有三对也是成功找到了自己的搭档。 四对各站在舞台的一个角,音乐随之响起。 ——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节奏舒缓,优雅悠扬,又好似含着若有若无的忧郁。 余惜说:“我并不太会跳华尔兹。” 朴迅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会。” 余惜微讶:“我以为你会…” “从小就不爱这些…”他几近低声嘟哝。 两人突兀地站在所有人目光中,其余已经开始起舞的三对见状,笑着开始往他们两人这边簇拥过来。 灯光随之移动,两人像是中心的花蕾一样被包围着。 余惜看着他们友善的笑脸,忽地提起裙摆,学着他们的动作,搭上朴迅羽的手臂。 “我们跟着他们跳。” “…好。” 相比于余惜灵活的肢体,朴迅羽显然僵硬很多,总是跟不上又或者撞到余惜。 在他的脚踩过来之前,余惜裙摆逶迤一转,转了出去。 朴迅羽的手被她牵着高高举起,手掌下她的墨绿色的裙摆像宝石一样闪耀,又像是深邃清澈的河流在流淌。 朴迅羽开始明白那些热衷拍照和记录的人了。 因为太过美好的记忆,不定格,就会消失。 … 今天就是订婚日了。 昨晚舞会结束送余惜回房间后,朴迅羽几乎一夜未眠,脑海里时而是她失常却蹁跹的舞姿,时而是她波浪一般层叠的墨绿色裙摆。 清晨六点左右,他就起了床,眼神里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看着神采飞扬。 他洗漱完后直直在房间里坐到了八点,才起身准备去敲余惜的门,然后和她一起去换订婚的礼服。 朴迅羽抬手先是轻敲了三下。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着余惜是不是还没醒,所以先给她发了简讯过去,之后又敲了门。 可是三分钟、五分钟过去,里面依旧安静得过分。 不论她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房间隔音效果太强,朴迅羽的心开始紧张了起来。 在这样重要和特殊的日子,他感到自己极其的没有安全感。 他直接打电话叫来人,然后开门进去。 可进去后空无一人的房间给了他一记重击,他僵硬站在原地,如遭雷劈,体无完肤。 她…逃了? 朴迅羽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环顾着房间。 忽然,房间里桌台上的一张异样纸条闯进了他的视线。 朴迅羽忍着手肘的颤抖,做足了心理建设打开那张纸条。 :你的未婚妻被我带走了,想要见她的话独自前来顶层甲板,但凡有异,死。 朴迅羽指节攥紧,咯吱作响。 他眼底阴沉一片,愤怒混杂着渗人的杀意烧灼了他的四肢百骸。 该死的家伙,被他抓到,他一定要把对方煮进油锅,让其生不如死! 顶层甲板的尾部。 余惜看了一眼身旁坐着吃面包的女人。 这是她的早餐,余惜想。 “饿了?”女人头也没回地问。 余惜说:“有点儿。” 女人挑眉微笑:她还真敢回答。 女人将手里的面包随意撕了一半递到她嘴边,“吃。” 余惜张口咬下,也不怕她下毒。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怕也不想等会儿做饿死鬼。” “哼。”女人扯着嘴唇,“你心态挺好。” 她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刃口已经有些磨损,甚至有些钝了,像是使用过度了一样。 “我用这把刀杀了九个男人,割了九个生殖器。” 余惜咀嚼的动作一顿。 “全都是花心出轨的负心汉,当然,我杀的人不限于此,家暴男、赌鬼、酒鬼等,都在我的杀人名单上。” 女人像是闲聊一般说着恐怖的话。 “我是一个连环杀人犯,本来都被抓了,但里面竟然有人要我来杀你,成功了就可以不定我的罪。” 她猛地凑近,看余惜的脸,“小妹妹,你得罪的人来头很大啊。” 余惜有些无辜地开口:“我也不知道…” 女人坐正身子,抱着手臂说:“因为你是第一个被我杀的女人,所以我愿意让你有一条生路可走。” “只是这个机会,得看你的未婚夫给不给了。” 余惜问:“你想怎么做?” “如果他愿意为你去死,我就放了你,如果他不愿意,那他就上了我的杀人名单,他和你一起死。” 女人望着前方,猛地站直身体,一把将余惜拽到胸前,折叠刀利落打开,横在余惜的脖子上,轻声在余惜的耳边吐气: “看,你的未婚夫来了。” 第56章 恨意达标 朴迅羽跑得很快,像是与死神赛跑一般,一口气冲到顶层甲板。 那女人一见到他,就把刀横在了余惜脖子上。 朴迅羽目光狠戾地盯着那个女人,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你最好放了她。” 女人毫不畏惧朴迅羽骇人的逼视,“要放了她,可以。” 说完,她眼中寒光更甚,那是杀了很多人后漠视人命的冷血和麻木,“但你要做一个选择。” 可恶的就该被碎尸万段的家伙,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 女人轻哂,钝刀边缘逼近余惜的脖子。 白皙肌肤上的一缕血线染成了朴迅羽眼尾的猩红。 “你别碰她!我答应你就是了。” “要么…”“嘟—嘟——” 女人话语一顿,眼神里的凶狠被这突兀的电话打散了几分。 电话像个催命鬼,催着她这无常把余惜的命带走一般。 女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掏出电话接听。 “威胁朴迅羽挖了眼睛,割了舌头,然后捅自己一刀!”变了声的男声说得又急又快,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和嗜血的变态兴奋。 女人懒得纠缠:“知道了。” 按断电话。 藏在远处集装箱后的郑纱栗不满这个女人对她的敷衍态度,但是又拿她没办法。 算了,先不跟这个女人计较。 等她解决了余惜、崔东函,还有朴迅羽这个“意外之喜”后,她就告诉外公,送这恶毒没礼貌的女人牢底坐穿。 郑纱栗满眼放光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真是一举三得,本来还想骂这女人拖泥带水,杀人就杀人,这之前还玩什么绑架,没想到竟然把朴迅羽也引了出来。 怎么能不叫她郑纱栗激动? 等她讨厌的人都死了,她郑纱栗就再也不用怕谁了。 女人将电话丢到一旁,接着刚刚没说完的话说: “我要你做的选择很简单,只要你愿意为了她的性命挖眼割舌,再捅自己一刀,我就放了她。” 余惜紧接着开口:“不用听她的。” 女人横在她脖子上的手紧了紧,躲在余惜的脑后含笑出声:“你很会配合我嘛。” 余惜嘴唇微动:“我没配合你。” 女人笑了笑,重新露出头看向朴迅羽:“怎么样?你想怎么选?” “只要你拒绝,我就会立刻杀了她,只要你拒绝,她的死活再与你无关,你可以当作没有这个未婚妻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寒凉的风旋转着从江上吹过来,余惜睡觉时散开的头发此刻被吹动,覆盖了她的下半张脸。 朴迅羽看向她的眼睛,同她对视。 她的眼睛和这寒风一样冷,充满拒绝,刮在他身上,将他往后推。 朴迅羽稳站在原地,似是无奈,对她笑了笑。 “我选,她活。” 他挪开视线,不敢再看余惜的眼睛,没有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女人一愣。 良久,她似是低头讽笑了一声。 “那么现在,”她抬头缓缓凝视着这个选择牺牲自己的男人,“剜去你的眼睛。” 她丢下另一把匕首被丢到朴迅羽面前的地板上。 这把是全新未用过的,格外锋利。 用起来…想必不会太痛苦。 朴迅羽低眸看了一眼,顿了两秒,然后他抬步走近,弯腰去捡那把匕首。 在他的手摸到刀柄的时候,他又听到少女冰冷的警告: “朴迅羽,你没必要这么做,即使你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 她句句都是伤人的话,可朴迅羽却不信了,他为其开心。 她言语之下是在担心他。 朴迅羽暗自勾了勾唇角。 他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任人宰割? 余惜,原谅我,即使在这样的场景下,我也没有忘记谋夺你的关心和感情。 再抬头,他已经毫不犹豫拿起匕首,将寒光闪烁的刀刃横在了自己的眼前。 余惜,哪怕你知道我的想法,也不要怪我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这一切都以我的真心为基础。 在那个女人让我做出选择的时候,我是真心的。 你活,我死。 他又这样想着。 然后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刀柄向后,横着朝眼睛割去。 “砰!” 一声突兀且震耳欲聋的枪响。 “哐啷!” 朴迅羽手掌连着手臂都被子弹打过匕首的力道震得发麻,匕首掉在地上之前,一条如朱砂画成的血痕赫然出现在他的左边眼尾,血珠滚滚而落。 女人尽管躲闪得很快,但横在余惜脖子上的手臂还是被击中,子弹正中手肘,但凡弹道稍微偏离,余惜的肩膀甚至是脖子都无法幸免。 朴迅羽不顾眼上的伤,震怒看向后面开枪的人。 拿枪的却不是别人,而是朴树俊。 “蠢货。”朴树俊骂。 朴迅羽怒声:“你差点儿伤到她!” 朴树俊淡漠说:“我有把握。” 他身后涌上来一队海军,还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宾客。 金艺惠担忧地看向儿子:“迅羽啊,你回来吧。” 显然比起余惜,她的儿子最重要。 朴迅羽却没理她,转身看向余惜。 他担心那个女人看到海军应激,发疯伤人。 女人虽然右手臂被伤,但迅速改换左手,挟持着余惜。 她神色变得阴狠,却坚持自己主导的游戏。 “你的任务还没完成,想她死吗?” 余惜脖颈上的伤口加深,血滑过她白嫩的脖颈,格外刺目。 朴迅羽瞳孔骤缩,咬牙:“我说了你别动她!”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你看好了。” 金艺惠尖叫:“迅羽啊!” “砰!” 猝不及防,又是一声枪响。 朴迅羽遽然转身,目眦欲裂:“朴树俊你个疯子!” 朴树俊眯眼:“朴迅羽如果你只是一个恋爱脑的话,我看今天对自己父亲出言不逊的你也可以去死了。” 金艺惠猛地抓住他手臂:“你说什么呢?!不要刺激迅羽。” 朴迅羽冷着脸,看朴树俊宛如恶视仇人。 女人也没料到他们出手这么果断,居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手上的人质。 虽然最后,受伤的都是她。 右手肘穿破,以及左手臂洞穿,手臂剧烈地渗血,女人一时脸白气虚,松了对余惜的挟制。 朴迅羽箭步如飞,跑过来抓住余惜带到怀里,将人护在身前,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危险的女人,然后带着余惜远离。 他万分焦急地抱住余惜,察看她的脖子,见脖子上还在渗血,他眼底的心疼快要变成泛滥的湖水将余惜淹没。 “医生来了,快让其给受害者包扎一下吧。” 是车珉清的声音。 余惜不着痕迹偏了偏头,对站在医生旁边的车珉清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朴树俊看着那个女人,无情嘲讽:“一只脚就能碾死的蚂蚁,总是不自量力地挣扎,试图脏了我的鞋。” 女人满脸冷汗,却嗤笑一声:“你们以为结束了吗?” 朴树俊对旁边的海军队长说:“这个歹徒就交给各位了。” 海军队长笑:“您放心,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驱散人群!抓人!” 女人忍着右手的剧痛,颤颤巍巍地捡起匕首,露出背后的绳结,将匕首抵在上面,威胁:“你们想他死吗?” 海军队长一愣,挥了挥手,让人去看甲板下的人。 “报告,有一个被捆了双手的年轻男子被吊在空中!” “什么?!” “如果让大h民国的公民知道保卫他们的军人居然丝毫不在意人质的死活,你说公民该如何讨伐你们啊?” 海军队长犹豫了,没敢逼近。 他们和朴树俊到底不同,朴树俊有能力自保,身份也不是军职人员,救不救人质根本没那么大的争议和舆论。 他们只能僵持着选择谈判的方式救下人质,抓住歹徒。 女人呵笑一声,见目的达成,转而对余惜他们说: “我这里的人好像是你们的朋友呢。” 朴迅羽冷漠,除了余惜,谁死谁活都与他无关。 余惜拧眉:“你抓了谁?” “崔—东—函。” 余惜骤然软了身子,不可置信一般起身,推开朴迅羽,跑到甲板护栏处往下看。 正好看到崔东函在江面上悬空的身体。 “东函哥哥!”她惊叫。 朴迅羽将身体探出去大半的人拉回来,生气出声:“你不要命了吗?!” 余惜一副心神无主的模样,彻底失了刚刚的冷静。 朴迅羽心痛至极。 原来她最在意的还是崔东函那个家伙。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看着底下的崔东函,狠狠地诅咒他最好葬身鱼腹。 余惜强忍心悸一般,说:“你不要冲动,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了他。” 女人的匕首一点一点割断了麻绳的纹理,“你太天真了,小妹妹。” “你,和这个男人,都得死。” 绳子瞬间被割断,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又是第三声枪响。 女人头部中弹,倒地。 余惜朝绳断处飞奔过去,朴迅羽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少女的身体便像是脱线的风筝一样,最终飞离了他的手心。 他眼底燃着怒火、不甘、嫉恨,还有恐惧,毫不犹豫跳下甲板,和前面的两人一起跳进了冰冷的汉江。 无论如何,余惜,你一定要活着的吧。 “啊!!!迅羽!!迅羽!!!” 金艺惠崩溃尖叫,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朴树俊也皱了眉,拳头握紧,对海军队长命令一般的语气:“还不快去救人!!” … 崔东函以为老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让自己的生命如此可笑而莫名地终结。 他被人从背后用迷药迷晕,再醒来就已经双手被捆悬吊在了江面上。 汉江水深不见底,冰冷刺骨,寒风刮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心也随之冷得彻骨。 头上的甲板,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枪响声和各种嘈杂声。 在意识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他听到了余惜惊惧担忧的叫声。 他抬头努力地往她出声的方向看,却只是徒劳。 紧接着,束缚在手腕上的麻绳像一条软绵绵的面条一样断开,他整个人失去被悬吊的力道,身体急速下坠。 望着江水,他心中的恨意无限扩大。 为什么,要让他死得这么可笑? 背面坠入江水的前一秒,已经被下落的力道压迫得难以睁开的眼睛,透过一丝朦胧狭窄的缝隙,窥见了余惜的身影。 她,跟着他跳下来了… 在被江水淹没得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想: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当前崔东函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77。” “哗啦!” “哗啦!” 落水后的余惜便渐渐被江水冻住了身体和意识,别说救人了,只能和崔东函一起折在这里。 朴迅羽忍着四肢百骸刺骨的低温,朝余惜奋力游过去,很快抓住了她的手。 “…朴…迅”羽? 最后一个字没得及吐露,就被朴迅羽突如其来向她渡气的唇堵了回去。 原本开始意识朦胧的余惜此刻睁大了眼睛。 也不由自主张大了唇。 于是朴迅羽微微深入,将更多的气渡过去。 大概过了那么几秒,余惜伸手搭上朴迅羽的手臂,朴迅羽以为她要挣扎,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住她的唇,然后这渡气便变了味道,成了一个吻。 朴迅羽闭着眼,严丝合缝地亲吻她的唇瓣。 渐渐地,余惜嘴角尝到一丝若有若无地苦涩,她抬眼去看朴迅羽的脸。 他的右脸,似乎有一道浅淡到可以忽视的泪痕。 朴迅羽睁开眼,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结束了这个吻,带着人浮出水面。 海上救援队来得很快,车珉清已经被人捞了上去,现在救生艇上的人又丢给朴迅羽两个救生圈,准备救人上来。 崔东函溺水不严重,被人按压胸部吐出几口水后,他就清醒了过来。 此刻见余惜上来,他不顾虚弱的身体,上前朝余惜伸出手。 余惜微愣,下意识看了朴迅羽一眼,朴迅羽仇视冰冷的眼睛落在崔东函身上。 余惜收回视线,崔东函的手仍然伸在那里,她搭了上去。 朴迅羽神情猛地变得受伤。 余惜上去后,没犹豫,转身将手递到朴迅羽面前:“我拉你。” 朴迅羽却赌气一般拒绝了,自己爬了上去。 以为是逃出鬼门关的庆幸时刻,谁料凭空一声枪响,打破了这种氛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朴迅羽手里的枪还冒着烟雾,所有人看向被他开枪击中的人。 崔东函左肩中枪,应声倒地。 血很快染红了大半个肩膀。 余惜惊慌着上前去看崔东函的情况:“东函哥哥,你有没有事?!” “去叫医生,去叫医生!”她大喊。 她随手抓过可以利用的一切布料,按压着他中弹的地方,防止他失血过重。 “东函哥哥,你坚持住,很快…很快医生就来了。”眼眶的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滑落出来。 崔东函苍白着脸扯唇:“别哭…我没事。” 朴迅羽漠然着脸走过来,将地上给崔东函按压出血的余惜一把扯到身后,随后枪口再次对准崔东函,不过这次对准的是他的眉心。 朴迅羽食指微动,就要开枪。 眼前枪口对准的脸却陡然换了一张。 余惜冰冷仇视的目光刺痛了朴迅羽,让他差点儿颤抖着退缩。 “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朴迅羽手里的枪没放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眼眶猩红,闪烁起泪花,挣扎又痛苦地质问:“你就这么在意他?” “是。” “呵。” 那他呢?他算什么?他做的这些算什么?! 朴迅羽说:“这是第二次你为他挡枪,我为了你可以性命都不要,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他轻视自己的性命,显得在意你的我多么像个笑话。” 他低垂着头,凄声: “余惜…你没有心…” 哐当一声,枪身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余惜的手边。 朴迅羽决然转身,好像带着无尽的落寞和失望离开,那么悲凉。 “朴迅羽。” 余惜捡起手边的枪叫住他。 朴迅羽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其实和你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有过心动,在每个你愿意为我妥协的瞬间。”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由-68变为0,爱意值由92上升为100。” “刚刚你毫不犹豫跟着我跳下来的瞬间,我想的是,这次之后,我愿意和你真正的在一起。” 朴迅羽缓缓转过身。 好像刚才所有下定的决心都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他就能捧着次次破碎的心回到她身旁。 然而,当他完全转过身,看到余惜手里指着他的枪口时。 他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自嘲、苦涩、震惊、无助、委屈… “你要杀了我吗?”他轻声问,脸上已经毫无表情。 余惜说:“父母的仇我可以不孝地不提,只要你找到我弟弟,哪怕我死后灵魂入地狱,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 “但你开枪打伤了东函哥哥,这个我没法装作没发生,”余惜抬眸,眼底似孤寂又似执着: “你得还。” “砰!” 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手就按下了扳机。 朴迅羽被近距离的子弹射穿肩膀,巨大的力道震得他后退一步,失了力气,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低头捂着肩膀,很快他满手是血。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难以置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低着头的朴迅羽忽然大笑,笑声中却满是苦痛和绝望。 让人光是听着就能感同身受此刻他心里有多难受。 一颗颗泪珠像雨滴一样掉落,连绵不绝,逐渐在甲板上聚成一个小滩。 余惜下意识前进一步。 朴迅羽却强撑着肩膀处的疼痛和全身的酸软站了起来,只是始终低着头,像是怕看见谁,又怕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 一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从他的唇瓣中逸出,散落无闻。 “余惜,我恨你…” “当前朴迅羽恨意值-100,爱意值100。” 与此同时。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0,爱意值81。” 第57章 爱虚恨实 “我儿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金艺惠愤怒地质问余惜。 余惜说:“伯母,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要不也打你一枪!但凡再往下点儿,我儿子就被你射穿了心脏!” 金艺惠声嘶力竭地声讨着,搀扶着失血过多身体冰冷的儿子心中感到痛不欲生。 崔东函伤势没有朴迅羽严重,朴迅羽那一枪因为没太瞄准所以离他的心脏还很远。 他脸上也毫无血色,却强硬地将余惜挡在身后。 “这位夫人,您儿子受伤是因为他开枪打了我,余惜是被迫替我还手的。” 被金艺惠扶住的朴迅羽,一时间无法听清自己的母亲回怼了什么。 他目光微微向上抬起,看向余惜,扯了下嘴角,冷淡又落寞。 余惜说:“伯母,他伤的很严重,当务之急应该将人送去医院。” 听到她的话,朴迅羽眼眶又是莫名一酸,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情绪怎么这么容易因为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而软弱失控。 他垂着眼,对金艺惠说:“去医院…” 他,不想看见她… 金艺惠满腔的怒火一怔,心疼点头:“好,好,妈妈带你去医院,迅羽一定要坚持住啊。” 无论之后金艺惠或者朴树俊怎么收场或回以报复,余惜相信自己都不会看到了。 她伸手搀扶住崔东函:“我送你去医院。” 崔东函虚弱应:“嗯。” 两人准备离船,迎面走来的车珉清挡在两人面前。 “我有车,”他看向余惜,“带着他跟我走吧。” 崔东函看了一眼余惜。 “好。”她答应。 医生给崔东函取出子弹和包扎后,崔东函就昏睡过去了。 病房外,车珉清和余惜两人并排坐在靠墙的长椅上。 “脖子上的伤还疼吗?” 余惜脖子上的伤口也缠了纱布,她摇头:“不疼。” “他可能真的要恨死你了,”车珉清说,“我以为你当时开枪,会直接打死他。” 余惜苦笑似的:“我还不想一下船就被抓去坐牢。” “我会保你的。”车珉清转头看向她,语气坚定:“无论如何。” 余惜眼睫颤了一下:“谢谢你。” “叫我珉清吧。” “…好。” 安静几分钟后,车珉清又主动问: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余惜深吸一口气,“我想离开这儿…” 车珉清一怔。 “想去哪儿?” 余惜同他对视,眼底有着想和这个地方告别的果决,“去一个谁都不知道我的地方。” “那我呢?”车珉清几乎脱口而出。 余惜浅笑:“只有你知道。” 车珉清错愕。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找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总是在求你帮忙,珉清。” 车珉清说:“我甘之如饴,你就不要愧疚了。” “如果想报答我的话,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余惜缓缓朝他张开手。 车珉清将人珍而重之地抱进怀里。 从此,你身边只会有我了,哪怕是以永远的同伴身份陪在你身边。 … 崔东函醒来的时候,那个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少女却没有守在床边。 他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空了一瞬。 偏过头一看,有一张卡和纸条被放在柜子上面。 “东函哥哥,本来亲自告诉你这个惊喜的,但我现在却不敢了…” “朴迅羽…他其实对我很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以为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拿着他给的东西和东函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但最后我发现,我做不到。” “卡里的资产足够东函哥哥成功做成任何一件事,密码我已经改成了我们新生的那一天,在这里我先祝东函哥哥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啦。” “至于我,东函哥哥忘了我吧,我会在没人知道我的地方永远为东函哥哥祝福的。” ———余惜。 崔东函骤然握紧那张纸条,难以置信余惜居然选择离开了他。 明明她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现在她却因为对朴迅羽产生了愧疚…还是如她当时所说的心动? 所以居然胆小逃避,不敢和他拿着朴迅羽给的东西只为自己而活吗? 崔东函看着那张卡,头次有了因为恨铁不成钢而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一周后,崔东函出院。 这期间他一直没有联系上余惜。 余惜如她所说的那样,消失了… 崔东函拿着那张卡,去了银行。 他需要去查明该卡的使用限制以及卡上到底有多少资产。 他没打算贸然动这笔财产,这很容易惊动监管部门。 然而如果这从始至终就是一场局,他现在才谨慎早就迟了。 崔东函刚把卡交给银行人员没多久,对方就以异样的眼神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崔东函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不对,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双手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人铐上,随即他遭受一记当头棒喝。 “你涉嫌诈骗受害者朴迅羽的巨额财产,现在我们将以诈骗罪将你正式逮捕。” 崔东函向来淡漠厌世的脸一瞬间狰狞,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整件事。 这绝不可能是朴迅羽为他设的局,那家伙要整人根本不会走司法手段。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余惜早就为他准备的吧… 涉嫌诈骗朴迅羽的财产?呵,被法院通知后的朴迅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他的机会的。 该死! 崔东函眼底腾起滔天怒火和愤恨。 “余惜,你竟然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 “当前崔东函恨意值-100,爱意值13。” “恭喜宿主成功攻略双男主爱恨值。” 在离开前往下一个世界前,余惜听到爱恨系统404机械的问声: “宿主不是决定攻略崔东函的爱意值吗?” 余惜闭着眼准备下一个世界的穿越: “只是觉得攻略一个极度自私冷漠,把我当工具人的家伙的爱意值,有点儿难受呢…” “所以还是看他恨我却奈何不了我的样子比较顺眼。” 第1章 羊入虎穴 (本世界内容全部架空,一切都为剧情和角色服务,不存在真实性和参考性) “看,又来了三个。” “才三个,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新人了。” “呸,有新人来都不错了,这笼子里的这些家伙我都看腻了也玩腻了。” “嘿嘿嘿,你小子说的也对,我看上中间那个细皮嫩肉的了,你一会儿可别和我抢。” “fuck you,就那个最好,你嘴倒是抢得快。” “我看他旁边那个白人也不错,虽然毛多了点儿,但皮肤白得跟小姑娘似的,细胳膊细腿的,也没你高,玩起来肯定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滚吧,这里的白人还少吗?我就看中那个了。不过你说我们谁会吃上第一口?” … 铁栏杆外一群人用含糊的英语粗俗且语速极快的说着什么,余惜没有注意。 因为她刚接收完剧情,大脑正在急速的梳理中。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荒僻的海岛男子监狱,这里专门关押m国各地不愿意收押的重刑犯:强奸犯、杀人犯、吃人魔、恐怖分子等等。 而女主万如初就是重刑犯之一。 她被指控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残忍分尸了自己的养父母,案件发酵后,所有人都认为她这样忘恩负义的家伙应该被收押在这个监狱。 但实际上,她是被她从政的继兄陷害的。 事情的真相是因为她先拒绝了继兄的猥亵,后她又撞见继兄残害他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他想将其分尸吃进肚子。 继兄发现她后,便怀恨在心,同样也为了掩盖自己吃人魔的身份,将所有罪名都安在了女主头上。 来到这个荒岛监狱后,女主为了生存,狠心剃掉自己所有头发,用自己所有积蓄在体检时买通狱警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开始了女扮男装、艰难求生的监狱生活。 在这里,她每天会受到难以数计的骚扰、侵害、欺凌,她每次都以命相搏,必须打到欺负她的人怕、退缩,才“意犹未尽”似地收手。 实则每次她都伤痕累累,但她绝不会表现出自己的脆弱,而是独自在深夜舔舐伤口。 男主谢烛罗是在老监狱长退休后空降过来的继任监狱长。 一上位他就展现了和老监狱长完全不同的管理风格。 冷硬、教条,且残忍。 老监狱长管理松散,向来对这座监狱里的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因为他年轻时想管,却被这群恶魔想方设法地报复,落下了病根,而他又没有雷霆手段去镇压这些重刑犯,最后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他们“和谐共处”。 而谢烛罗手段诡谲狠辣,对所有犯错的人一律严惩,绝对能叫你在这监狱里软了几年的骨头扛不住然后求饶认罚,遵守他的规定。 甚至他能从不同渠道搞到老监狱长搞不到的重武器、精良的监控装备等来武装他自己的安全,和逼迫所有人配合实施他制定的规则。 同时,他在教条之外又以利益诱之,只要你有能力有价值,烟、酒、牌等,或者各种娱乐活动,只要在他的底线范围之内,他都允许。 种种操作,不胜枚举,男主仅用一年就将这座荒岛监狱肃清整顿得服服帖帖,成为了说一不二的监狱长。 而他最开始面对多次犯禁的被其他囚犯孤立的女主,从来没有怜悯和同情,女主深受他只看结果不问缘由的不人性化的规则的折磨,日子更惨了。 其实男主是在西方盘踞几百年的大家族里的私生子,也是和女主一样被人陷害后,被安排到这个监狱,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被家族遗忘。 然而男主一直韬光养晦,向来信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原则。 他在这个荒岛监狱里发现了矿,便开始想方设法地让这群囚犯为自己挖矿,积攒自己反击的资金。 在这过程中,随着和女主的交际增多,男主终于察觉到女主和别人的不同。 女主性格坚韧、拥有强烈的求生欲和善良的底色,男主逐渐被她的特别所打动。 自此,男主开始会因为好奇而多关注女主几分,有时会心血来潮地对女主施舍一些恩惠,到最后帮助女主已经成为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继而生出怜爱,最后出手护住女主,爱上女主。 同时,女主也在这和他相爱相杀的过程中找到和他惺惺相惜的感觉,最后选择接纳男主。 两人感情稳定后,男主得知自己父亲垂危,再不回去,就会彻底被当初陷害自己的人踢出局。 况且那时,时机已然成熟,所以男主和女主一起炸了这所荒岛监狱,然后杀了回去。 除掉各自的异己后,男主掌权,女主得清白,两人相互扶持,纵横整个西方。 而余惜所穿的这个原身,是被人找来替一个有钱有权的千金大小姐做肇事逃逸的替罪羊,结果因为她的名字和一个重刑犯重名,被司法人员弄错,她就从普通监狱被移送到了这所穷凶极恶的荒岛监狱。 到监狱的第一天,她就在被折磨的过程中心脏病发作去世。 而唯一为她感到过一丝难过的,只有女主。 所以她可以说只是一个炮灰路人甲。 余惜梳理完剧情,视线清晰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现在她正和另外两个人纵向对齐地站在两个狱警面前。 手里抱着一个蓝色文件夹的狱警嘴边长满一圈胡子,高鼻深目,蓝色的眼睛,是典型的欧美人长相。 余惜看向另一个狱警,和身边所有视线可及的人… 除了她,看不到一张东方面孔。 “0!记住,0808是你的入监日期,0324表明你是第324名囚犯,明白?” 余惜说:“报告,明白。” 抱着蓝色文件夹的狱警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随即走过去报出另外两个人的编号。 余惜咂摸了一下,那是一个讽刺带点儿看好戏的笑。 看好戏? 余惜视线垂着,打量自己的身形。 头发是被剃短到只有耳朵上方的长度,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脸,目测自己应该看起来很中性。 身板大概可以用三个词形容。 矮小,158cm。 瘦弱。她暗自捏了捏拳,感受不到一丝力量的丰盈感,并且原主还有心脏病。 白皙… 不如说是病态的苍白,没晒过阳光的那种… 放眼望去的人里面,只有她一个柔弱的东方女性。 在这样一个只关押重刑犯的荒岛男子监狱里,她的闯入无异于羊入虎穴。 一刻也不会安宁。 余惜调整自己微乱的呼吸。 “现在你们三个跟我来!” 他们三人被带到一个临时搭成的铁皮棚里面,棚的左右两边都是敞开的。 三人面前的地上有一把水枪。 余惜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什么。 下一秒,没有拿文件的那个狱警打开水闸,冲击力极强的粗水柱像石头一样砸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余惜一下子就被这力道冲到摔在地上。 随后没多久,另外两个人也没支撑住,和他们一样倒在地上。 拿水枪的人兴奋大笑,高声轻蔑: “记住!这是这里对你们的特别洗礼!” “从此以后,你们要像狗一样畏畏缩缩的生活!” “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更没有人权!” 水柱从旁边的白人冲回余惜身上,随后便没动,像是刻意针对她似的,水柱一直停留在她的胸口,打湿她胸前的囚服。 余惜看到狱警脸上不怀好意的狞笑。 她向后一步,躲到了白人身后。 白人一愣,倒是没有避开。 狱警却愤怒了。 “谁允许你躲的?!出来!!” 水柱变得更大更猛,冲刷过的地方几乎能瞬间泛起淤青。 余惜已经有些胸闷气短的心悸感,她不再犹豫,朝铁皮棚的外面颤巍巍跑去。 “站住!站住!你这要被我剥皮抽筋的小bitch!” 狱警拿着水枪就追,结果因为管道限制,狱警不得不放下水枪,改为抽出电棍追了上去。 余惜一跑出铁皮棚,就听到铁栏杆外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黏糊得让人恶寒的下流英语。 “哦甜美的小兔子,跑出来吧,让我饱餐一顿。” “快看!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竟然是个女人!” 一句话让铁栏杆外的囚徒都死死盯住余惜的胸部,放出饿狼一样的凶光。 “oh shit!我都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我还以为那是来自东方的小白脸呢,没想到真是个女人!” 余惜瞬间像是一块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香味的肉,比性别暴露前更加诱人。 狱警很快追了出来,余惜却一时没找到出去的门。 出去后,是一群要把她撕碎的饿狼,不出去,她一定会受到这个狱警凶狠的惩罚。 “跑啊,怎么不跑了?我要把你这该死的bitch就地正法。” 余惜在心里呼唤系统: “给我一个天崩开局,你要我怎么完成任务?” “叮——鉴于宿主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度奇高,因此这个世界宿主可以适当向我请求帮助。” 一阵电流声后,404说:“这里的门都需要人脸识别,宿主是否有能力让狱警为你开门?” 余惜说:“你觉得呢?” “应当是不能的。”404立刻接话说,“所以宿主可以向我请求帮助。” “开门。” “收到。” ——狱警德雷克,识别成功。 余惜身后的铁墙中间,忽然出现一道门,缓缓推出。 余惜毫不犹豫踏了出去。 拿着电棍的德雷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监狱的人工智能系统从来没有坏过,更没有出错过。 可今天,它居然为一个囚犯打开了门,识别的脸还是他自己的。 德雷克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一时间都忘记了教训敢逃跑的余惜了。 这也给了余惜喘口气的机会。 然而这具先天性心脏病的身体太过孱弱,只是十几米下来,她现在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眼一看,就对视上了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狼一般瞳色各异的眼睛。 她几乎是被群狼环伺了。 德雷克抱臂冷睨着她,以为跑出来就安全了吗? 他冷笑,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群没底线的家伙绝对会将她吃得骨头都不剩。 “温馨提醒,人群后方有一个和你一样东方面孔的人,他就是男二握戈。” 面前围过来的人都是又高又壮、凶神恶煞的欧美人,余惜索性蹲下身,从这些人分开的腿缝之间往外看。 男二站的距离恰好够她的角度看到他的脸。 余惜的视线几乎只停留在了他身上两秒,对方就警惕而精准地捕捉过来。 见是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他的视线很快不感兴趣地转了回去,靠着墙发呆。 余惜站起身忍住眼前发黑的眩晕,向后一指:“监狱长救我!”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被那清晰的监狱长三个字触动了敏感的神经,齐刷刷朝她指的地方看去。 余惜深呼一口气,拔腿就跑,因为身体又瘦又小,所以便像条鱼一样从人高马大的囚徒中间冲了出去,直奔男二的方向。 握戈有所察觉地转头,木着脸看着把他当救命稻草的余惜跑了过来。 余惜大口喘气,在到男二面前还剩几步时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朝着男二砸去。 握戈面无表情地抬手,准备将人丢到一旁。 余惜察觉他的动作,便硬生生躲开了他右手,抓住他左手,整个人便像八爪鱼一般缠在了他身上。 “救救我…”她抬头,无比可怜地乞求。 然而握戈毫无反应,只是像弹走灰尘一样,要扯开余惜。 余惜索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柔软的身体贴紧他的胸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求你…”她偏头对着他冷硬的侧脸哀求。 握戈一怔。 偏头直接看向她的嘴。 “再说一次。” 因为长久不说话,乍然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哑,像刚学会说话一样,同时语气因为毫无起伏而拉得直而短。 可别人听起来,却觉得有一种无需强调的强势和逼迫。 余惜怯怯开口:“求你,救我。” 握戈向来木然的表情松动起来。 好香。 是和饭香截然不同的香味。 诱人,非常诱人。 他感觉自己每一寸筋脉里沉沉流动的血液忽然像火山爆发一样沸腾燃烧起来。 一股渴求的欲望直冲脑海,他猛地拽过余惜,将脸埋进了余惜的脖子里,像个痴汉和变态一样猛烈嗅着她的味道。 怎么会这么香? 握戈看向余惜的目光逐渐转变,强烈、占有、原始欲望。 根本没有思考,他将她划作自己的猎物。 向来只有黑灰白的世界里,除了饭香只能闻到体臭、汗臭、血腥味和机械味等等令他厌恶的味道, 第一次,他闻到了,属于外面世界的花的清香。 “沃格,她是我的,你应该把她还给我。” 握戈的名字在这些人耳中听起来和沃格是差不多的,因此他们都这么叫握戈。 这是最先开始一眼就定下要玩余惜的那个西方人在同握戈争抢余惜。 他肌肉喷张,一块儿接一块,深棕色的皮肤,灰色有威慑力的眼睛,以及右脸刻着的醒目的十字架纹身。 他是一个极端的基督教信徒,可他出现在这里,很显然,他早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不等余惜对握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哀求,握戈就已经二话不说冲上去,一脚踢在对方的颈动脉窦上,对方小山一般的身体轰然倒地,晕死过去。 这骇人的一幕把其他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定在了原地。 “她是我的。”握戈用英语对他们说。 余惜抬头看向他。 他的英语竟然比国语说得好很多,流利且标准的表达,因为本身短而直、低而平的语气而充满轻蔑和攻击性。 或许是因为他的这威慑性的一脚,又或许是他在这监狱里早有的威慑力,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余惜没看到还有人主动上前来找不痛快。 但他们的眼神并不是所有都屈服了,大多只是在忍耐而已。 余惜知道,自己必须先紧紧跟在男二身边才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狱警德雷克不痛快地瞪了一眼握戈,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地上死猪一样的家伙拖去卫生室。 他们不会阻止这监狱里的任何斗殴打架,因为这是监狱长默许了的。 混乱,每天都在发生。 只有打出来的强者才能获得一些权利和尊重,才能活得像个人。 第2章 同一间牢房 拿着文件夹的狱警叫尼安,他显然没有德雷克那么下流和暴躁,但是却十分傲慢。 他嘴角始终挂着轻蔑的弧度,对于紧紧把握戈当作救命稻草的余惜嗤之以鼻。 “小绵羊,你会后悔跟着他的。” 见握戈神色一沉,尼安又息事宁人似地开口:“不过,你们都来自同一个国家,你选择他没有错。” 他笑了笑,问握戈:“你决定要她当你的狱友了吗?不然我得为她寻找新的伙伴啊。” 余惜适时抬眸,眼底带着柔弱的依赖。 握戈抓着她的手腕,肯定地回复尼安:“她和我一起。” 尼安挑了挑眉,他看了一眼余惜,“小绵羊,祝你今天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语气里带着点儿恶俗的揶揄和遐想。 余惜索性面向握戈藏起自己的脸,并不搭理尼安。 尼安也不介意,高傲地抬头离开了。 握戈拽着余惜的手腕就往属于自己的囚房走。 除了固定的活动和劳役时间,握戈表现得有些我行我素,监狱长对此规定也并不严格。 所以囚犯可以在午间选择放风或者回囚房。 握戈的房间在第四层,因为拳头硬,所以将断断续续来的“室友”都打跑了,获得了专属的单人间。 囚房也是人脸识别,房门防火防爆防盗,先进又坚固,房间内壁和家具全部用混凝土浇筑而成。 里面有一扇窄而长的窗户,头伸不出去,视线受阻,只用来通风和采光。 然后靠墙摆着一张铁床,被单单薄,私人物品除了洗漱用具和衣服之类的必需品外再无其他。 握戈将人带进去之前,右边相隔一米五的囚房发出动静。 余惜只来得及往那边瞥去一眼,看见一张模糊的东方面孔后,就被握戈拉进囚房,关紧了门。 余惜踉跄着跟上握戈的步伐,他大步跨坐在床边唯一的凳子上,随后手臂用力,将余惜扯到怀里,脸就埋进了她的脖子里,之后毫无动静。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静谧至极。 余惜觉得握戈没把她当个人,只是一个类似于猫薄荷一样的物品。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惜身体僵硬,怀疑他都在她脖子上睡着了的时候,握戈忽然抬头。 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到一旁,上床躺下。 看样子是要睡觉。 握戈闭着眼,鼻尖仍然萦绕着那股清新的余香,睡意伴随着这丝丝甜意来临。 他常年睡不好的困境,似乎就这样解决了。 然而,他刚闭眼朦胧睡了几分钟,在鼻尖那股香气散干净后,他的睡意也瞬间灰飞烟灭。 握戈睁开寒气四射的眼,转头盯向刚刚被他甩到一旁的人,眼底微微有些没察觉的懊恼和丧气。 余惜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紧张地盯着他,见他醒来,不由问:“怎么了?” 握戈眨了下眼。 “为什么蹲在那里?” 这里不是有凳子吗?他奇怪地想。 余惜低垂着头,无助道:“我不知道该在哪里,该干嘛…” 握戈的身体依旧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偏着头看余惜这么久也没觉得不适应要调整姿势。 闻言,他似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过来。” 余惜犹豫了一小下下,便打算站起来,但刚起身她又蹲了回去,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握戈以为她在拒绝他,脾气瞬间就上来了。 余惜赶紧解释:“我…我头晕,站不起来。” 她欲哭无泪地红着眼,向握戈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握戈的气又莫名其妙散了。 他脑袋像是失了润滑油而卡顿的链条,在这里疑惑地卡顿着。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软绵绵的人。 还没做什么,就向他道歉了。 握戈直挺挺的身体动了下,下床朝余惜走过去。 余惜见到他伸手,佯装害怕地缩头:“别打我…” 握戈要去抱她的手一顿。 “为什么觉得我会打你?” 余惜趁机编造自己凄惨的身世装可怜,哽咽道:“每次我犯错,爸爸就会要我蹲在一旁,然后伸手打我…我以为你,你也会…” “我不会。”这句话被他回答得快速又斩钉截铁。 余惜怯怯抬头,暗地观察他的脸色。 握戈像是因她的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因而此刻眼神失焦,怒气外泄得厉害。 忽然,握戈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被一只柔软的掌心覆盖。 “对不起。” 握戈怔愣回神,“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余惜仰着头看他,愧疚出声:“你好像因为我的话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不该说那些的。”她低下头,手随之松开。 握戈下意识挽留,将她柔软的手包裹在自己硬实的掌心里,随后将人用力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我不喜欢听见你说对不起。” 握戈茫然地开口,却语气笃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 握戈将人抱到床上躺下,自己则睡在外面,又将脸埋进了余惜的脖子里。 余惜睁着眼,逐渐听到旁边传来的有些沉而重的呼吸声。 他应该很累,所以睡着后呼吸声才这么大。 余惜神经却无法像他一样放松下来,脑海里回想着关于男二握戈的剧情。 入狱后女主和男二一开始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两人同样够狠,但前者每次都需要拼了命才能获得喘息的时间,而后者无需全力就能让人后退消停很久。 女主比男二活的更累,主要因为女主的外表看起来威慑性并不强,让那些囚徒总认为自己能征服她。 两人产生交集是因为有一次,男二受罚被关进黑水牢,出来后被人趁虚围殴,打到几乎半死,最后是女主送他去了卫生室。 男二因为这一丝暖意对女主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因为他九岁以前,他几乎是和孤儿院后山的一只老狼一起长大,后来被人收养,却也是被人当作黑色产业的挣钱工具和奴隶使唤的,稍不顺心就会被人虐待责骂。 16岁那年,他被领养他的人打得奄奄一息,反击时失手将他们活活打死,动了黑心产业链的利益,被送来了这监狱,又是一片冰冷的沼泽。 因此,从来不知爱,不懂爱,极度缺爱却不自知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善意和温暖,便开始渴求女主的关心,对女主产生了不一样的依赖和感情。 然而,女主心防很重,除了对男主敞开过心扉,对其他人都是避而远之,面对男二的贴近也是远离。 在男女主炸毁监狱之前,男二在暗地里帮了忙,甘愿葬身火海,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死去。 或许那一刻,握戈想明白,火星强硬被握在手里取暖,终究会熄灭,只有让它去能燃烧的地方,它才能一直释放光芒和温暖。 而在握戈冰冷潮湿的一生中,随着女主的离去,那丝火星带走了所有温暖,他的人生彻底茫然。 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才选择死在热烈的大火中。 余惜觉得,那应该是握戈被温暖和光亮包裹得最持久的一刻。 那么残忍,却又那么热烈。 第3章 无情拒绝 “咕—咕” 本该睡熟的握戈立刻睁开眼,看向余惜。 “你饿了。” 他是肯定句。 余惜只好喏喏应声:“有点儿…” 握戈翻身,盯着窗外的阳光看了十几秒,然后起身。 “还有8分钟,会有人来叫吃饭。” 余惜慢吞吞坐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好。” 握戈望着她的脸眨了下眼睛,下定结论说:“生病了。” 余惜点头。 “什么病?” 余惜迟疑。 握戈催促:“说。” “先天性心脏病。” 握戈拧眉。 心脏方面生病了? 很严重。 握戈烦躁地垂眼,她要死了吗? 余惜像是看出他的担心,解释说:“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什么大事。” 握戈眉头舒展,没说什么。 “0,88,出来!” 余惜看向握戈。他的编号只有两个,和她今天进来的日期是一样的数字。 握戈拉着她站在门后。 门自动打开。 站在门口的正是单手插在腰旁等待的尼安。 尼安嘴角挂着笑,似乎极为和善,眼底却没友好的神色。 “整齐列队,走到楼下。” 握戈站在余惜前面。 “跟着我。”他往前走时落下一句。 余惜有样学样,跟在他后面。 两人准备下楼梯的时候,旁边传来清晰的高喊: “0!再磨蹭你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德雷克凶神恶煞地吼着。 余惜借着余光,看清了德雷克面前站着的人的侧脸。 寸头,俊俏的五官,小麦色健康的皮肤,匀称的身材,以及目测接近170的身高。 野性十足的女主。 让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后来美艳动人的女主万如初。 “不要走神,注意脚下。”尼安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余惜收回分散的心神,专注盯着握戈的背影。 握戈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 像是被那目光施了法。 下面的场地上已经站满了整齐的人头,放眼望去,全是肌肉纹身壮汉。 握戈和余惜踩上平地的那一刻瞬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视线瞪了一眼握戈后,便齐刷刷落到他身后的余惜身上。 余惜本和握戈拉开的两步距离,此刻显得让人没有安全感。 她踩着碎步急速往前,用握戈宽阔的后背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握戈有所察觉,配合地挡住了她。 尼安轻笑一声,从身后超过他们,和另外场内的三名狱警汇合,让余惜和握戈都站到人群中来。 余惜下意识抓住握戈的手,柔弱地依赖着。 尼安说:“所有人站好!不允许拉拉扯扯!” 余惜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底的刻意,只好不舍地松了手。 握戈说:“一会儿跟紧我。” “嗯。”余惜忙答应。 “德雷克怎么回事?让他叫个人这么久都不下来。”尼安旁边一名有些胖的狱警不满地抱怨。 尼安说:“毕竟他去叫的人是名刺头,水牢的常客,耽误一些时间是很有必要的。” 胖狱警抿了抿唇,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下去!” 空气中突兀响起德雷克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如初敏捷地躲开身后德雷克踢来想让她当众出丑的一脚,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德雷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的背影,握着电棍和尼安他们汇合。 “现在所有人!跟我出发去食堂!” 尼安显然是狱警里的小头头,此刻他大声对所有人命令道。 食堂顶部做穹顶设计,有三层,从下往上的空间呈锥形,下大上窄。 因此一楼的空间最大,是囚犯的用餐区,二楼是狱警和卫生室等地方的职工用餐区,三楼是监狱长的专属用餐区。 狱警必须先监督囚犯餐食用完并将人带回后才能吃饭。 此刻他们命令这群囚犯按顺序领取餐盘。 “一人一份,杜绝浪费!”德雷克环视所有人,警告道。 囚犯们习以为常,虽然遵守排队的秩序,但表情松散,并不把这些狱警放在眼里。 “得给他们紧紧皮,才能叫他们不敢这样轻视我们。”德雷克低声对尼安说。 尼安对同事也不假辞色:“你想让他们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去干活吗?耽误了监狱长的事情,你知道后果的,德雷克。” 德雷克眼睫快速眨了几下,显然后悔,不过仍是不死心地说:“等他们完成监狱长的事情后再教训他们。” 尼安挑眉,没接他的话。 他看向0324和88号,两人秤不离砣,0324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跟在88号旁边。 这样以为就没事了吗? “啪!” 余惜手里的餐盘被人猝不及防掀翻,掉在地上碎成碎片,饭撒了一地。 “我的天啊,小绵羊你没饭吃了。”男人故作惊讶,夸张地说完后低头去看余惜,“不如你跟哥哥我一起吃吧?我绝对让你吃得很饱。” 余惜扫了他一眼,趁他不备,也抬手掀翻了他端在手里的餐盘。 男人被餐盘里的咖喱酱溅了一身。 “oh,shit!” “你找死?”男人伸手来揪余惜,余惜眼疾手快地躲到握戈身旁,抓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控诉: “他想欺负你的人…” 我,的人? 握戈机械地转头看着余惜。 余惜眼神有着被雨水洗净过一般的润,对刚刚自己的说的话满是理所当然。 握戈低头,反手抓住余惜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护住。 “沃格,你成心要为这么一个对你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和我们作对吗?” “如果你也喜欢她,我们大可以让你先玩,等你玩尽兴后再交给我们。” “但你如果想要独占的话,你会激起群怒的。” 男人语气慢悠悠地威胁:“所有人一起上,你打不过的。” 握戈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并不响应他的威胁。 在男人还要继续威胁的时候,握戈已经飞速挥拳,朝着他高耸脆弱的鼻骨砸去。 当场断裂。 男人捂着流血的鼻子,阴狠宣布: “沃格,你成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原本在吃饭的囚犯站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将握戈和余惜包围在中间。 除了女主万如初,仍事不关己地扒着餐盘里的饭。 握戈转头看向人群外看好戏的一群狱警,他们是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不,是收拾失败者的。 握戈和尼安对上视线,对方的眼神很冷漠,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握戈知道他看得懂唇语: “出手。” “我可以答应你之前的要求。” 尼安挑眉,脸上的冷漠化去,此刻真心且欢欣地笑了。 他的钱袋子,终于要鼓起来了。 “嘘——” 尼安吹动哨子,黑色皮靴极具压迫感地落在地上。 “我看你们精神都十分的好,也不需要吃饭补充体力了。” “现在——”尼安眯着眼,“所有人去干活!” 挑事的男人看了一眼安然无恙的握戈和余惜。 尼安他们从来没有插手过他们的争斗,现在却突然冒出来,变相救了握戈他们。 一定是尼安和握戈之间有什么勾当! … 175以上,体重150以上的囚犯都要被拉去矿上劳作,一干就是一整天。 在这标准之下的囚犯则正常服劳役,清洁、木工、耕种、缝纫等等。 毫无疑问,握戈要去挖矿,由尼安带领,而余惜被迫和握戈分开,由德雷克带领。 余惜在分开前,抓住他的手臂,说: “你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 余惜微微错愕,“我可以吃苦的,不可以吗?” 握戈拉开她的手,“去哪里工作是监狱长严格规定的,如果串区,会受到惩罚。” 他抬眼,向来沉滞的眼睛此刻很无情: “我不想因为你受不必要的罚。” 余惜瞪大眼,眼角一红,眼角的泪水就包不住地往下流。 “对不起,我一直是你的拖累…” 她低声说完,便不再求他,转身朝咧着怪笑的德雷克那边走去。 握戈手指不自控地蜷缩了一下。 心里头次生起一种异样的难受,但他并不明白为何。 和一只老狼生活在一起长大,他的习性已经定下,后来又没有人教导他,活着的他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是动物,残忍直接,不懂人情世故。 当时在食堂他答应了尼安,之后要在挖矿的过程中给尼安私藏重晶石,一旦离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他一定会被关进黑水牢。 黑水牢可以说是所有进去过的人的噩梦。 昏暗不见天日,潮湿恶臭的狭窄空间里,人的头被顶上的铁链锁住,避免沉到水底下。 而冰冷的水面下浮游缠结着许多蛇虫鼠蚁,轻易便爬满了你的全身,吸你的血,咬你的肉,你却不会死。 待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人生不如死。 握戈去过几次,虽没有别人那么害怕,却也不喜欢那种感觉。 伤害自己而保护别人,这已经违背了握戈向来趋利避害的本性。 如果再答应让余惜串区,他就相当于又一次违背了本性。 是及时止损吧,所以握戈无情地拒绝了余惜的请求。 他从来不会感到负担这样复杂的情绪,可现在,好像有一种名叫后悔的蛛丝爬满了他的心。 一旁的尼安说:“你的小绵羊好像很伤心,一会儿可能会眼睛红红地被人吃掉哦。” “如果她受伤,我们的交易也到此为止。” 握戈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 停留在原地的尼安消化着这句话,表情扭曲了一瞬。 目中无人的家伙也学会威胁人保护自己的东西了。 尼安嘴角重新挂上轻蔑的弧度。 不过德雷克那个家伙像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一样,和他共事,要是被他发现什么,德雷克那个家伙一定会贪婪地要求分成的。 怎么能让他得逞呢? 为了能让自己的交易顺利进行,德雷克你是时候去死了。 总是觊觎取代我的家伙,就该永远被我踩在脚底下。 那样,小绵羊也会平安,守护小绵羊的大灰狼也会让自己的钱包也会鼓起来。 十全十美啊。 尼安心情大好地拥抱阳光。 第4章 成为朋友 “0324,0320,你们两个跟我去打扫浴室和厕所。” 德雷克分配完其他人后,对余惜和她左侧方的万如初说道。 他脸上是不加遮掩的恶意。 德雷克阔步走到前面,命令:“跟过来!” 余惜看向女主,后者没什么反应,先她一步走在了德雷克的后面。 余惜跟着走在女主后面。 同为女性,女主显然比她壮实很多。 挺拔的后背,并不壮硕,却十分有力结实,脚步稳而实,一步也没有乱过节奏。 唯一的异样就是,女主的左手始终垂着,没有随身体而摆动,像是受了伤。 这个猜测刚冒出来,女主就停了脚步。 余惜也跟着停下。 德雷克用电棍指着这能容纳几百人的浴室说:“0324,0320,你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把这打扫干净,否则没有晚饭吃,并罚关禁闭室!” 余惜刚蹙眉,就见女主拿着扫把和拖把没有犹豫地从第一间开始打扫起来。 德雷克逼近余惜,“0324,你还愣着干什么?!” 余惜眼底划过一丝狠意,无声转身去拿扫把。 德雷克却忽然不依不饶,“0324,你很不服是吗?” 他抽出电棍一甩,打向余惜的后背,余惜反应还算敏捷,躲过这结实的一棒。 但躲过这一次,也躲不过德雷克气急败坏下雨点般的追打。 余惜拿扫把反抗,但身体太弱,力气有限,反而因为被他的电棍打落手里的扫把,而虎口发麻得厉害。 “0324,你公然对管教不敬,我要狠狠地惩罚你!” 德雷克面目有些狰狞,举起电棍就往此时已经手无寸铁的余惜身上打。 余惜迫不得已,往始终无动于衷的女主那边跑,却因为路上有水,狗血地摔了一跤。 眼看德雷克要得逞,她思考要不要让系统帮忙的时候,女主忽然出手。 她同样用扫把反击,却和余惜相反,狠狠打中德雷克手臂,迫使他吃痛松手,电棍掉落。 余惜毫不犹豫上前捡起,并选择朝德雷克站立的方向推倒女主接满水的水桶。 她打开电棍的按钮,望着德雷克惊恐的面孔轻蔑一笑,将电棍扔进水里。 德雷克转身想跑,但被女主从后补了一脚,他瞬间正面朝下摔在地上。 掺杂了黏腻湿滑的清洁剂溶液的水,不仅让德雷克的黑色皮靴踩上去不断打滑,还增强了水的导电性。 电棍是强电流,德雷克开始抽搐不止。 经历一场运动的余惜又开始有些胸闷气短,她看向一言不发重新回去打扫浴室的女主,柔弱出声: “谢谢你。” 就在余惜以为女主不怎么乐意搭理她的时候,她响应了。 “别偷懒,打扫不完我会把错都推到你的身上。” 余惜笑着:“我马上来。” 路过德雷克的时候,余惜心神一转,起了杀他的心思。 不然他以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好热闹啊。” 就在余惜边打扫边思考怎么解决德雷克的时候,尼安这位不速之客就这样闯了进来。 他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狼狈抽搐的德雷克,仿佛并不对这种场面感到震怒和惊讶。 尼安对余惜说:“我以为你会被欺负的很惨,小绵羊。” 余惜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是德雷克先生自己摔进了水里,谁知道他的电棍开着,也掉进了水里,他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我们想帮忙,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谨记德雷克先生说的,先老实打扫浴室,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听完她这一番把责任摘得干净的话,尼安失笑出声。 余惜红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尼安先生,您不信我吗?” 尼安挑了挑眉,睁眼说瞎话:“当然信。” “我相信你,0324,”尼安语气一顿,“你没有这个胆子敢对德雷克做什么。” 余惜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又变得轻蔑,看向旁边沉默劳作的人,“0320,却是敢的。” 万如初手里的动作一顿。 余惜抬头说:“尼安先生,我可以作证,0320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尼安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反问:“是吗?” 余惜笑得坦然:“是的,我想尼安先生应该给予我们一点信任。” “那么…” 余惜盯向他的眼睛。 尼安重新露出笑脸:“如你所愿。” 余惜低头说:“谢谢尼安先生,您会幸运的。” 尼安嘴角挂着笑,没出声。 他看向地上因为电棍没电,而停止抽搐的德雷克。 德雷克生气地看向尼安:“你竟然相信他们?!” 尼安笑脸变冷:“德雷克,你的态度是在对我不敬吗?” 德雷克身体一僵。 尼安说:“你跟我来,监狱长找你有事。” 德雷克疑惑:“监狱长找我?” “当然。”尼安回答得斩钉截铁。 除了监狱长刚上任的第一天,他从不会接见尼安职位以下的人。 因此尼安的话,让德雷克觉得自己被赏识了。 巨大的欣喜冲击着头脑,让他忘记了这暂时的仇恨。 德雷克几乎是立刻起身,强忍不适,催促尼安:“快带我去吧。” 尼安垂眸,隐去眼底的一丝寒光,笑着答应:“好啊。” 离开前,尼安转头对余惜两人说: “我想你们可以安心的打扫浴室了,祝你们顺利。” “恭送您,尼安先生。”余惜回。 等尼安和德雷克走后,空阔的浴室就只剩下余惜和女主两个人。 余惜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女主:“我叫余惜。” 女主沉默,忽然声音冰冷:“这里不需要名字,只需要编号。” 余惜说:“我想知道你的。” “我想和你做朋友。”余惜走近她,轻声开口:“其实我看出来了,你是女的。” 女主眼神霎时冰冷骇人,长满茧子的手掐住余惜近在眼前的纤细脖颈: “你说出来是在挑衅我还是要威胁我?” 余惜却被她手上的力气掐的快要说不出话,眼眶通红,泪水很快划过脸庞。 女主手指被她眼泪的热度烫了下,看着她脆弱的脸,忽然松了手。 余惜却抓住她收回的手支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柔声抱怨:“差点儿被你掐死。” 女主张了张唇,似是无话可说。 最后任由余惜把她当支架了。 “我不想挑衅你也不想威胁你。” 余惜仰着头真诚道:“我就想和你交朋友。” “今天你愿意救我,我就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 见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余惜忽然含泪哽咽: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太弱了,会给你惹麻烦?” … “没有。”她最终妥协似地说。 余惜怀着惊喜和期待地看向她。 她启唇: “万如初。” “余惜。”余惜立刻回应。 万如初唇角极浅极快地弯了下:“好。” 面色柔和甚至带点儿笑意的女主,哪怕顶着狗啃过的寸头、并不白皙的皮肤,却依然看起来无比动人。 从万如初愿意笑的那一刻,余惜知道,她们是真的成为了朋友。 在这个世界里,女主的坚韧善良不止让男主欣赏,也吸引了她。 然而之所以和女主成为朋友,更重要的一点是,走进女主的心,女主会毫无条件成为她的保护伞。 这样,她这具柔弱的身体才能活得更久一点儿。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 余惜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交换名字后,万如初对待余惜的态度180度大转弯。 前一秒还说着如果余惜偷懒拖累她,她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她身上,显得冰冷又现实。 现在她已经主动承包了浴室的大半空间,让余惜只打扫了四分之一。 余惜也不是趁机偷懒,而确实是她的身体跟不上。 有时候弯着腰,她感觉下一秒她就会猝死在地。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向来冷静的余惜都有了些戾气,不过她压抑得很好,没人看得出来。 第5章 拦路吃人魔 两人打扫完走出浴室,刚准备下楼梯,却正好看见两个面容狡猾的男囚从入口处走进来,看见她们后面露邪光。 两个男囚一高一矮。 矮的那个被高的那个衬托得宛如侏儒人,鹰钩鼻,驼背,脸上布满皱纹;高的是一个黑人,壮如小象,头顶有着青绿色的毒蝎纹身,眼神邪恶。 “快过来吧,德雷克大人被尼安大人叫走了,所以由乔瓦尼狱警大人组织我们,现在他正等着你们过来集合呢。” 矮的那个自以为和善地招着手,实际仿佛拿着毒苹果的巫公。 万如初警惕地凝视着两人,身体往前,挡住了余惜。 余惜抓住她手臂,万如初下意识要还手,意识到是谁后,压下了那股冲动。 余惜低声说:“找机会跑。” 万如初应:“嗯。”她也打不过对面的两个人。 “再不过来乔瓦尼大人可是要生气了。”他们的神情逐渐变得凶恶,一步步朝余惜两人逼近。 余惜快速地观察四周。 楼梯下是洗衣房,两侧是矩形挂壁水池,东南西北各有一层通到浴室的镂空阶梯,中间堆着两个大型烘干机和一个滚烫的锅炉,同时旁边还有十几架晾晒着的囚衣和被单,角落则是堆满了各种纸盒杂物。 如果走下楼梯,相当于彼此的视线都会因中间的这些物件而短暂受阻。 余惜拉着万如初快速走下楼梯,在烘干机后隐匿身形,然后对万如初说: “如初姐姐,你努力往他们身后的出口跑吧。” 万如初因为余惜亲切的称呼一怔,再紧接着就是疑问她后半句话:“那你呢?” 余惜不自觉握紧拳,表情凝重:“我去拖住他们,为如初姐姐争取逃跑的机会,这样你出去后就能叫人来救我了。” “不行,我们一起跑,没问题的。”万如初无法接受让别人白白为自己牺牲,更何况她们刚刚才说要做朋友。 余惜无奈摇着头:“不行的,他们两个一看就不好惹,我一点儿帮不上你忙,你一个人又怎么对付他们两个呢?” “如果没有人吸引他们的视线,我们两个都会遭殃的。” 余惜仰着头,眼中珍重:“我希望最后受伤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如初姐姐。” “你…”万如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怎么会有人单纯美好到愿意为只认识一天的朋友豁出性命呢? 这让万如初心酸难耐。 余惜说:“况且我相信如初姐姐一定能够很快回来救我的不是吗?” 余惜听见耳边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拉着万如初的手催促:“来不及了,如初姐姐,我一会儿出去吸引他们,你从另一边快速跑出去。” 万如初却忽然一言不发将余惜推到一旁,自己随手抓住旁边杂物里的一根木棍冲了出去,“你出去叫人!” 余惜仅怔了一瞬,方才在万如初面前露出的焦急和舍己为人的神色便尽数消失。 什么舍己为人,都只是她刻意针对万如初演的一场戏而已。 原因就是为了更深地卸下万如初对她的心防。 其实怎么脱身,她演戏前就已经想好了计划。 只是这计划中的关键一步就是要万如初去拖住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之所以不是她自己去,毫无疑问就是她太弱了,去了就是送把柄,无论是救人救己,都毫无用处,所以还是需要更加矫健敏捷的万如初。 但余惜之所以没有直接把计划说出来,顾虑的就是万如初对她可能会有的戒心。 毕竟,要冲锋陷阵的是万如初,可能受伤出事的也是她,所以余惜并不保证万如初会答应她的计划,又或者在答应后能全心全意地参与。 为了能让万如初死心塌地且用尽全力,演这一出戏,迂回却有效。 真诚固然是拉近关系的杀手锏,但人心却需要时刻经营,才能稳固。 余惜对此深谙于心。 当然,非要剖析得透彻的话,可以说是余惜没有彻底信任对方,所以也没觉得对方会轻易相信自己,才会毫不犹豫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在这些纷杂的思绪下,余惜已经快步跑到锅炉前,锅炉里蒸腾起的温度弥高,余惜不得不后退几步,防止自己皮肤被烫红。 余惜手脚迅速,扯过旁边好几张床单扔在地上,选择更容易燃烧的囚衣拿在手里,用囚衣的一端包住手,打开锅炉壁上的小门。 尽管手被衣服包着,但那滚烫的温度还是烧灼到了余惜的手心。 小门被打开后,另一边忽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万如初的痛哼。 矮侏儒吐出一串晦涩的英语: “陪你们玩的小把戏该结束了。” 他眼底冒出一阵吃人的绿光:“我的迈克尔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必须把你们全部吃掉。” 余惜恍悟。 这是两个吃人魔。 那个叫迈克尔的家伙,踏着好似地动山摇的步伐,随意推倒挡在面前的架子,如履平地一般,和手里拿着起火囚衣的余惜对视。 迈克尔眼底冒着贪婪和暴涨的食欲:“就餐前应该充分激发食物的活性,现在,你已经是一道美味的餐食了。” 余惜不听他骇人的话语,用燃烧的囚衣点燃了地上的床单,被锅炉早就烘干的床单瞬间烧起大火,蔓延到迈克尔脚下连在一起的床单。 迈克尔却像是感受不到薄薄的鞋底被火烧灼的疼痛,他紧盯着余惜这个猎物,蒲扇一样的大掌随意推倒旁边的一桶水,就浇灭了大半的火势。 余惜抬头不着痕迹地看向迈克尔头顶上方的烟雾报警器,手里的动作不停,不遗余力地找来更多可以燃烧的东西。 纸盒子、任何木制品、囚衣、被单… 迈克尔抓住余惜的衣领,将她弱小的身体提了起来,见余惜还坚持不懈地朝他身后的被单上扔下烧着了的木棍,便轻蔑说着: “不自量力。” 他张大腐臭的嘴,低头咬向余惜细嫩的脖颈,像是要立刻生吃了她。 余惜却始终目不斜视地盯着刚刚扔出去掉在水滩里的木棍。 燃烧不完全的木头,被水打湿,滚滚黑烟随着热气流飘旋上升。 正对烟雾报警器。 wu—wu—wu—— ! 成功了。 巨大的足以响彻全监狱的报警声像一道惊雷砸在监狱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这其中,自然包括在正北方金色建筑里办公的监狱长。 谢烛罗。 第6章 生活助理 金色的恢弘建筑是整个荒岛监狱里最醒目的存在,也就是狱政大楼。 它集齐监狱各办公部门,是整座监狱的中心枢纽。 坐落在这座大楼的监狱长办公室便是里面最威严气派的地方。 而在这装修风格冷硬规整的办公室里,一个一丝不苟穿着黑蓝色警服的黑发男人,正腰身笔挺地坐在办公桌后翻看手里的文件。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尊敬的监狱长,已为您识别到门外的狱警是您的助理艾米斯。” “他的旁边还有一名囚犯,编号…是0。” “请问是否需要给他们开门?” “嗯。”男人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好的,监狱长。” 门很快应声而开。 站在门外的两人走进来,房间里突兀响起手脚镣铐摆动的声音。 艾米斯恭敬道: “狱长,0已经被带来了。” 男人的脸大半藏在文件后,逆光的黑影让人无法立刻看清他的面孔。 “出去吧。”他吩咐。 “是,狱长。” 艾米斯出去后,门再次自动合上。 而办公室里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呈现出什么不一样的氛围。 男人端详着文件上关于0的详细资料。 入监照里的女孩儿被拍得怯弱无比,眼里含着泪水,顶着乱糟糟的短发也难减其柔弱。 难怪才入监一天,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谢烛罗放下文件,文件夹在桌上轻磕出响声,像是法庭上的一记响槌,意味着法官已经审判完台下被告的犯罪事实。 “0。”他抬眼。 余惜被他那双乍然露出的绿色眼睛摄住一瞬,回应: “狱长,我是0。” 她想起男主的身世,母亲是日耳曼人,父亲却是东方人。 所以男主中德混血,黑发绿眼。 也是除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外,被家族里的人攻讦得最多的地方。 家族里的人认为男主眼眸瞳色不正,血脉不纯,寓意不祥,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不管这说法是否足够古板封建得叫人诟病,但对一个家族来说,这样的说法无异于将计谋用在了刀刃上,能够非常有效地除掉异己。 也因而,成为了男主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主要原因。 谢烛罗从办公椅上慵懒起身,抬步走到余惜对面,说:“这里是男子监狱,你是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意外。” 余惜假装错愕,急切问:“那我还能离开吗?” 谢烛罗垂眸一笑,否决:“不能。” 余惜立刻不甘心似地发问:“为什么?” 谢烛罗那双泛着凛凛辉光的祖母绿瞳孔看向余惜,像是一瞬间扼紧了余惜的喉管。 “因为你已经来到这里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余惜明白过来,那就是男主让这群囚犯挖矿的事情不能被泄露出去。 “所以你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余惜无助委屈地低头,咬着唇很快红了眼睛。 谢烛罗望着对面柔弱的女性,微微挑了挑眉,一丝浅淡的不解划过眼底。 柔弱,与这个荒岛监狱多么背离的一个词啊。 还真是罕见。 “知道为什么我让人带你过来吗?” 余惜湿润的眼睫微抬,小声问:“为什么?” 谢烛罗说:“闹事者除了你还有0320,因为她是惯犯,所以她已经直接被人带去了水牢。但你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这是因为我要和你谈个条件。” 余惜问:“什么条件?” “我在你的资料上看到,你入狱前曾考了厨师证,厨艺怎么样?” 余惜一怔,没回答上来。 谢烛罗眯眼:“很难回答?” 余惜慌摇头:“没有。” 她嗫嚅着:“挺…挺好的。” 谢烛罗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 余惜抬头疑惑。 “我还缺个细心的生活助理,如果你愿意将功补过,就不用受罚了,否则,很快就有人带你去水牢。” “我愿意!”余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 谢烛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随后双手插兜,重新坐到了办公椅上。 抽出一张协议,笔走龙蛇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余惜,等她伸手拿了以后,他说: “我会按工作量付给你劳动报酬,并且你做了我的生活助理后,之后基本上不会再回到监区。” 余惜错愕:“那我…” “你需要24小时待命,我这里会有房间给你住。” 谢烛罗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叉,抬眸说: “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的脾气很糟糕。” “所以你来这里当我的生活助理,并不一定比在监区里的日子好过。” 余惜神情中闪过挣扎,最终坚决: “我不怕。” “我想做您的生活助理。” 谢烛罗盯着她,似是打量观察,几秒钟后,他轻轻哼笑一声:“好。” 他再次起身,却是朝一旁的墙壁走去。 余惜好奇地转身看着他的动作。 “莱姆。”他凭空一声。 “莱姆检测到狱长谢烛罗的面纹,正在为您打开通往生活区的门。” 没过多久,一道隐形门就从墙壁里打开,露出里面和外面办公室截然不同的空间来。 “过来。” 余惜拖着手脚上有些沉重的镣铐走过去,金属碰撞的声音连绵刺耳,引得谢烛罗闻声回头。 见到余惜身上和她瘦弱身形形成强烈对比的厚重镣铐,谢烛罗上前。 “为了方便你服务我,所以需要解开你的手铐。” 他手指轻拨,解开了她的手铐。 露出了她早就被勒红的手腕。 谢烛罗眼神没停顿,转身离开。 “跟上来。” “是。” 余惜像个唯唯诺诺的小兔子,艰难地挪动着戴着镣铐的步伐,跟在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后。 谢烛罗脚步一顿,直指一旁的厨房说: “这里有中式和西式厨房,早中都用西式做,晚上我一般不吃,每隔一天炖一次不同的汤,我会喝。” 余惜点头:“好。” 谢烛罗转头问她:“你会炖什么汤?” 余惜试探地开口:“玉米…排骨汤?” “太普通。” 余惜正要说那就换一个,却又听到他说: “不过味道很好,就做你常做的吧。” 余惜眼睛一亮:“好。” 谢烛罗轻轻垂眸。 即使是这么普通的汤,他却也是没喝过的。 “现在你就开始做吧,缺什么的话就直接用桌子上的电话和艾米斯联系,他会把东西送过来。” 余惜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烛罗见她神色安分,动作迅速地开始熟悉厨房的摆设,便走了出去。 “做好了叫我。” 余惜说:“好的,狱长。” 男人没有在她身边逗留太久,吩咐完后就出去了。 “检测到监狱长离开了生活区,是否需要关门?” 谢烛罗刚坐回办公椅上的动作一顿,偏头往生活区里面看。 这里的视角恰好可以看见在透明厨房里忙碌的人。 “不用了。” “莱姆收到。” 谢烛罗开始办起自己的正事儿。 监狱里的这座矿是谢烛罗来后偶然发现的惊喜。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充分利用监区里的人力为自己采矿。 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之久了,家族那边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自然也不知道他在这边暗地里做些什么。 手里的密信写到,谢灯林在使计把他赶到这边监狱后,便开始放开手脚拉拢家族里的元老,试图壮大自己的势力并彻底革除反对他的人,从而让自己成为无可替代的家族继承者。 谢灯林暗地里野心勃勃,实际上他那些动静,当家家主谢澜怎么会无所察觉,只不过是选择放任,看谢灯林为了权力能做到哪步而已。 谢烛罗扯唇轻蔑。 谢灯林自以为是自己的阴谋得逞,打压了他又铲除了异己,哪里知道谢澜隔岸观火,任由谢灯林和他这个私生子斗。 而他也因为知道自己的劣势处境,如果野心暴露得厉害,不用谢灯林出手,谢澜就容不下他了。 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顺着谢灯林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来到这偏僻的监狱当一个毫无前途的监狱长,降低谢澜对自己的戒心。 等他韬光养晦完毕,他一定会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杀回去。 谢烛罗掏出一个打火机,将密信烧为灰烬。 他和谢灯林在谢澜眼下的时候,谢澜毫无疑问会偏向自己妻子生的孩子,看不到谢灯林的坏,就算看到了,也会觉得无伤大雅,但如果是他有一点儿不妥当,这缺点就一定会被谢澜无限放大,生出不喜。 而现在他已经主动离开,谢澜整天面对蹦跶个不停的谢灯林,还能看谢灯林处处顺心吗? 如果得知谢灯林阴狠到想要弑父夺位,谢澜还能无条件偏爱谢灯林吗? 谢烛罗将沾染了灰烬的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拭着手心。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外国女人,深深爱上谢澜的她甘愿在对方酒醉的时候当个泄欲的玩意儿,怀孕之后难产也坚持要生下他,只因他是她和谢澜唯一的血脉。 生产后仅仅养他到八岁,就撒手人寰。 生前,她最怀念的是谢澜,最爱的也是谢澜。 小小的谢烛罗问她为什么要像个疯子一样追求莫须有的爱情,她却甘之如饴地说: 爱情是世界上能令人豁出性命也不后悔的纯洁存在。 谢烛罗骂她蠢。 她却笑着拉住他的手,温柔说完最后一句话:等你长大懂得了爱情,你就会理解妈妈的。 谢烛罗不屑一顾,对临终前的母亲没有一丝笑脸和留恋。 从小受尽欺负白眼的他,坚定一个道理。 只求爱,会死。 就像他被抛弃的母亲。 而求权,不会死。 甚至还能随意践踏别人纷至沓来的爱。 就像他那时未曾蒙面的父亲。 谢烛罗打开腿边被锁起来的一个抽屉。 里面只空荡荡地放着一张相框。 相框里女人的脸苍白脆弱,是女人临死前谢烛罗为她照下的。 那时谢烛罗想着,多看看这张照片吧。 求人施舍爱的下场,就是这样孤独愚蠢的死去。 他永远不会像他的母亲那样。 谢烛罗莹润的绿色瞳孔有一瞬黯淡。 母亲,如果你还活着,我真想告诉你。 人心复杂,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爱,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都是可以被算计的。 但凡活着的你多一些心机,而不是那么的天真,你都不会死得这么凄凉。 不过…一切都晚了。 你已经死了。 “狱…狱长?” 突兀想起的女声,使得谢烛罗的思绪瞬间抽离。 他神色无异地合上抽屉,抬头看过去。 眸色间却是有些冷淡。 “怎么了?” 余惜顶着他寒凉的目光,下巴微垂,用眼睫盖住自己伪装得充满怯弱的眼神: “我做好饭了。” 谢烛罗眼里的冷淡褪去些许。 “好,我这就来。” 话落,他便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走吧。” 余惜转身跟上。 走到厨房近前的时候,余惜脚步快了些,脚上镣铐碰撞的声音也更突兀。 谢烛罗不由得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看向声音制造者。 怯弱的少女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后,脸色难堪尴尬地染上红晕,不敢抬头对视他的眼神。 “盛好端过来。” 谢烛罗脚步一转,坐到餐桌上。 对于她刚刚的行为并没有发表什么不满的意见。 余惜状似松了一口气,但好像仍是有点儿不放心地抬眼偷瞥,却没想到,这眼神被没有看她的谢烛罗抓个正着。 “怎么?” 余惜忙摇头摆手,有些凌乱的短发拨浪鼓似地转。 “没…没什么…我这就去盛饭倒汤!” 谢烛罗看了几眼她狗啃过一般的凌乱短发,心中微妙疑惑: 谁给她剪的这么丑的头发。 他母亲除了怀念谢澜以外,最爱做的事就是保养她那一头茂密的金发,因为她说过,头发对于女人就是宝藏一般的存在,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一头秀发。 谢烛罗视线不自觉落在余惜的后脑勺上。 看得出,她头发被剪前也被保养得很好。 发色微棕,发质却柔顺有光泽。 余惜将盛好的汤先端了过来,摆到谢烛罗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喝。 余惜将自己小炒的两个配菜也端过来后,见谢烛罗没动,恍然大悟一般,去厨房里用一个小碗端了汤,又夹了菜,全都自己先吃了。 吃完后,她脸上带着期待和浅浅的笑意看向谢烛罗。 像是在期待他品尝后的评价。 谢烛罗看了一眼她不加掩饰的神情,修长手指握住白瓷汤勺,喝了一口。 喝完后,他有些微微错愕地抬头。 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模样的小姐就算考了厨师证,厨艺顶多也是标准化、公式化,没什么特色。 但没想到,她考的证,倒是一点儿不掺水,货真价实。 做的东西格外美味。 “你让我惊喜。”他语气并不激动,但能让人听出他此刻味蕾被取悦后的闲适和满意。 余惜脸上的笑容变大。 谢烛罗无意瞥见她左脸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窝。 显得她整个人格外乖巧甜美。 配上糟糕的发型,竟让谢烛罗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都有着,似乎足够单纯天真的性格。 谢烛罗原本松弛下来的神情陡然绷起,恢复成那冷硬的模样。 余惜不解其意,怯怯地后退了一步。 但想到什么,她还是抬头问道: “狱长,如果您觉得我的厨艺过关的话,我可以请求您一件事吗?” 谢烛罗漠然的瞳孔盯着她: “厨艺过关是你职责以内的事情,你无权以此来向我提条件。” 余惜装作看不见他严厉的神情,坚持道: “我以后会为监狱长提供更加丰富周全的服务,监狱长说一我绝不说二…” “你本来也无权违抗我的命令。” 面对油盐不进的谢烛罗,余惜似乎被他冷漠的态度吓到了,眼尾逐渐润红,咬着唇艰难地说完自己的话: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做你生活助理了…” “你说什么?”谢烛罗拧眉不悦。 余惜干脆闭着眼一股脑道: “我只是想请求您能不能看在我厨艺让您感到了惊喜的份儿上,免去对0320的惩罚,为此,我做什么都愿意。” “但…但如果…” 说到这里,她的气势又弱了下来,显得忐忑无比。 谢烛罗反而没了刚刚那种压迫的气势,平淡地问:“如果什么?” “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不做生活助理了…” “我愿意接受水牢的惩罚,和0320被关在一起。” 谢烛罗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汤菜,色香味俱全。 让他来了这偏僻的监狱后就糟糕无比的胃口得到了滋润。 “你和0320关系很好?” 余惜点头:“我们是朋友。” “天真。”他毫不犹豫嗤笑,“他一个被关了这么久的男人,见到你这样的女性,只会对你充满觊觎,哪有闲心和你交朋友?” 觊觎? 余惜抿唇。 谢烛罗现在并不知道万如初的真实性别。 “她不会的。”她只能说。 谢烛罗听着她愣头青一样的倔强话语,莫名来气。 这就像是他再次听到母亲一遍遍反驳他的话,说谢澜会回去找她、谢澜在意她这些愚蠢的话一样。 愚不可及。 谢烛罗压着火。 “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我就答应你放了他。” 余惜惊喜抬眸,一叠声道谢。 谢烛罗却捏紧了汤勺,眼底晦暗。 从前不能让母亲看清谢澜的无情本性,现在倒是可以让这个蠢人看清她所谓的好朋友是怎样的禽兽。 第7章 昏厥与失眠 黑水牢。 一名狱警持枪守在门口,听到旁边走廊传来的声音,疑惑看去。 见到来人是一个女囚,瞬间皱了眉。 “站住!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带她来的。” 谢烛罗从拐角处走出来,站到余惜身前说。 狱警惊慌低头:“监狱长。” “把0320放出来吧。” “是,监狱长。” 狱警将枪别在腰后,去开身后的铁门。 余惜凑近准备进去,被谢烛罗一把拉了回来。 余惜也惊险收回差点儿落空的脚。 “不了解的地方不要硬闯。”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像是教育她一般。 余惜乖乖低头:“谢谢狱长。” 谢烛罗松开她手臂,示意旁边的狱警:“下去把人带上来。” “是。”狱警打开门边的灯,照亮了水牢里昏暗的场景。 里面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一道爬梯由门口延伸到水里。 水质奇黑,隐约能看到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在下方游动,大概就是毒蝎子和蛇之类的毒物。 余惜目露焦急地看向万如初。 她的脖子被项圈锁住,被吊在顶部天花板上的铁链提拉着,同时她的双手无力地被墙壁两侧的铁链拉着,胸部以下的身体都沉沉地扎在水里。 狱警穿着防护服爬到水下,余惜才看到爬梯底部还连接着短短的一块平板。 他拿出钥匙解开万如初脖子和手上的镣铐,有些粗暴地拍了拍她的脸:“0320!醒醒!你可以出去了。” 万如初虚弱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余惜担忧的眼神。 余惜问:“哥哥你没事吧?” 谢烛罗闻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拧着眉看向万如初,眼底不喜。 万如初也明白过来余惜是在掩饰她的性别,便没所谓她的称呼,忽略谢烛罗不善的目光,勉强扯唇笑起:“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余惜脸上忧虑的神情却没减半分。 万如初正要从水里爬出去,一转眼忽然察觉到余惜的异样。 余惜捂着胸口,一阵心悸得厉害,此刻头晕目眩,站在边缘的身体摇摇欲坠,一瞬间头朝下就要栽到这水里来。 万如初瞪大眼惊声:“余惜!” 她提起力,从水里冲到余惜下面,打算在余惜掉下来后拉住她会往水里下沉的身体。 然而,等她一头扎进那水里的位置,抬头看,却发现预想中的惊险场景没有发生。 余惜的上半身本来已经探出了边缘,就悬在水面上方,可下一秒她腰上却忽然横出一只手,将她抱了回去。 谢烛罗低眸看着晕在他怀里的余惜,好看的眉皱了一下。 他叫来卫生室的人,将人放在担架上,让他们把余惜送去卫生室治疗。 万如初随意扯掉腿上和腰上趴着的毒蝎子以及缠绕的蛇身,踉跄着步伐跟去了卫生室。 谢烛罗没跟着去,回了办公室。 卫生室里的主任意外的年轻,叫弥洛。 见到被匆匆抬进来的担架上的余惜,夸张道: “我都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怎么一见就是个死的?” 万如初不悦:“她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弥洛挑挑眉:“原来如此。” 他上前在余惜身上左右检查,显得有些轻佻。 万如初皱着眉:“请你认真检查。” 她至今能多次受伤还瞒住了自己性别,就多亏了这离经叛道、寻找乐趣的弥洛。 当初她入监,知道如果自己成为这监狱里的唯一一个女囚,灾难一定会接踵而至。 所以在入监体检时,她试图用自己千辛万苦藏起的钱贿赂主检医师,让他帮忙隐藏自己的性别。 当时她遇到的就是弥洛。 意外顺利的是,她只是刚说出目的,弥洛就答应了她,并且没有收她的钱。 甚至还主动承诺会一直帮她打掩护。 万如初问过为什么。 当时弥洛随意摊手地说着: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想和你玩这个游戏,看谁会第一个发现你女扮男装。 她兵行险招的求生方式只是他口中打发时间的游戏。 任谁听到弥洛的话都足够气愤和觉得荒谬。 不过为了求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万如初毫不犹豫答应,并在他的掩护下一直在这监狱里待到现在。 弥洛听到万如初担心认真的语气,倒是起了丝好奇心:“你一直独来独往,这女囚才入狱一天,就引起你的同理心了?” 他自言自语着:“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不设防了?” 弥洛低头像打量物件一样看着余惜,“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就是个女的吗?” 万如初不耐烦:“你快救人!” 弥洛瘪瘪嘴:“别以为我顺着你,你就可以对我随便发火。” “小心我拆穿你哦。” 万如初没理。 弥洛这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接触这么久以来,万如初知道,他是最不可能提前结束自己游戏的那个人。 他的恒心和毅力超于常人。 否则又怎么能十年如一日的泡在实验室里? 监狱里的人都叫他医疯子。 因为他喜欢把这些囚犯当成自己的试验品来检验自己新发明的药品的效用和禁忌。 而谢烛罗对此,堪称纵容。 毕竟这么久以来,弥洛手下也从未出现过伤亡。 虽然囚犯们性命无忧,但仅仅只是被当作试验品,那段时期就格外难熬。 中毒,腹泻,呕吐,麻痹,等等折磨得人痛不欲生的症状,让人觉得, 不死,也胜过死了。 弥洛从一个装着各种未知药瓶的盘子里翻出一个,扔给万如初。 “你中毒了,别死在我这。” 万如初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镜子。 她的嘴唇和脸色已经发青发紫,难看至极得像一具尸体。 她捏着药瓶,瓶上面没有任何正规标识,只有弥洛潦草的英文: 解百毒。 “又是试验品?” 万如初犹豫着没喝。 之前弥洛也把受伤的她当成过很多次小白鼠试验自己新研究的药。 弥洛头也没抬,万如初却能透过他的语气,看到他此刻正翻着的白眼。 “爱喝不喝,死了最好。” 万如初无奈扯唇,打开药瓶喝了一口。 药液很快划过喉咙,没留下任何感觉,就像没喝一样。 不过很快,她感觉自己麻木了许久的味觉恢复,一阵清凉。 模糊的意识也清醒了,眼前的视野也更明亮了。 “你这个很成功。” “要你说。” 弥洛检查完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的症状后,随意开口: “她完蛋了。” 万如初心口一紧,“她…她怎么了?” 弥洛奇怪地看了一眼震痛的万如初。 她竟然真的这么在乎这个刚到的女囚。 他莫名心里发涩。 大概是吃醋了。 弥洛不爽地想。 万如初在这个监狱里从始至终依赖的人只有他一个,怎么可以突然冒出来一个家伙分走她的注意力? 弥洛垂眸盯着余惜,眼里一片冷意。 万如初急声追问:“你说话啊,她怎么了?” 弥洛轻描淡写:“先天性心脏病,没几天好活了。” 说完,他观察起万如初的表情。 万如初满脸震惊,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哀伤。 “怎么会?就算是心脏病,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弥洛却被她茫然伤心的神情搞烦了,改口道:“骗你的,她没事。” 万如初一怔,转眼怒道:“你怎么可以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弥洛讪笑:“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意她嘛。” 万如初抿着唇看他,眼底满是不赞同。 弥洛摸摸鼻子。 “不过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是真的,不按时吃药也就算了,还这么不注意身体,过度劳累,才会昏厥。” “但凡多几次,我刚刚说的话也不假了。” 万如初低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余惜,忽然语气有些郑重地说: “弥洛,你一定要救她,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弥洛握紧拳头,想委屈质问,这女囚能比他重要吗? 但他看得出来,万如初对这个女囚的态度很认真,不容许他开玩笑。 弥洛不情不愿道:“行吧,我保她好好的。” 万如初抬眸一笑:“谢谢你,弥洛。” 弥洛轻哼一声,有些傲娇。 … 结束矿上劳作已经是晚上九点。 每个人离开前都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查,防止囚犯私藏重晶石离开。 握戈排在队伍中间。 前面忽然闹出一阵动静。 “监狱长明确下过命令,矿上的东西,所有人不得私自带走!” “现在你居然敢把监狱长的话当成耳旁风,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肥胖的男人被电棍打翻在地。 雨点似的重击落在他胸部以上的地方,很快地见了血。 这个胖子是监狱里的百货通,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渠道,可以运一些东西进来,也可以送一些东西出去。 对于这些动作,谢烛罗没有将其往死里禁绝。 毕竟,他也懂得,适当的利益和放松能让这些囚犯更心甘情愿地干活儿。 但如果想要私运矿石,自然要另当别论。 最好,打死处理。 地上的胖子很快没了挣扎的动静,被两个狱警拖走。 握戈握紧手里的小块儿重晶石,正准备丢走,尼安却忽然出现。 他听说抓了一个想要私运矿石的人后十分愤怒,声音冷厉地警告众人不要犯禁。 一旦查到,不死也要脱块皮。 说完,他严肃地沿着队伍巡视,目光逡巡着每个可能私藏矿石的囚犯。 忽然,他脚步顿住。 所有人一看,尼安正好停步在握戈的面前。 这不禁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尼安抽出电棍,毫无征兆地一棒捶在握戈挺实的后背上,发出令所有人肉痛的响声。 握戈状似站不稳,一瞬间踉跄着弯了腰。 尼安居高临下地问:“谁允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看似尼安忽然对握戈发难,让所有人以为尼安早就看野性难驯的握戈不爽了,所以才借机报复。 没人发现的是,握戈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手借由一个摆动,手里的东西就精准地被他丢到了尼安的鞋子里。 尼安小腿不着痕迹地一压,让东西慢慢滑到鞋底。 避免重物砸到靴底,传出响声。 尼安眼神环视,轻蔑吐字: “你们的眼神要像哈巴狗。” “而不是狼。” 见没人和他对视,尼安视线缓缓收回,走了回去。 去浴室洗漱完,所有人被狱警赶回囚房。 握戈在这期间一直没碰到0324。 此刻囚房门打开,他心中好像有丝期待: 0324正坐在里面。 然而囚门彻底打开后,他缓步走进去,都不用环视,就可以得出结论。 她不在这个小小的囚房里。 还没回来? 握戈在囚门关闭前骤然走了出去。 晚上的囚门只要检测到囚犯进入,就不会再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会允许进出。 而握戈现在出去,只要过了十一点,就再进不去这个门,到时候被巡夜的狱警发现,势必又是一顿重罚。 握戈自然明白这些,但他还是想知道0324去哪儿了。 他不想,那唯一的花香…消失的那么快。 为了方便管理,部分狱警的办公室就在监区内。 握戈知道地方在哪儿,一路跑过去,找到了尼安。 尼安瞥见不速之客,眼疾手快地藏起桌上的东西。 见是他自己的“帮凶”,刚刚那丝紧张也就消失了。 “你怎么过来了?” 尼安让人进了办公室,随后关了门。 握戈开门见山: “你知道0324去哪儿了吗?” 尼安眉宇一抬,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 尼安轻轻一笑:“想知道?” 握戈压迫性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尼安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知道,明天就多给我带几块出来。” “就这么一块儿可不够。”他不知从哪里掏出那乳白色的重晶石,随意握在手中把玩着。 握戈说:“带出来一块儿已经很不容易。” 尼安说:“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想0324安然无恙的话,最好想尽办法达到我的条件。” 握戈骤然欺身上前,掐住尼安脖子:“你威胁我。” 尼安抬手,手里的枪指着他:“松手。” 握戈偏头看了一眼,松了手。 尼安松了松脖颈处的衣领,说: “你敢对我动手,我一枪崩死你都不足为惜。” 握戈沉着脸没说话。 尼安却缓和了神色,姿势有些散漫地靠着桌子。 “我们各退一步,你每次出来给我带三块,刚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握戈冷脸:“我们交易的前提是0324,她有事,我们这交易就做不成。” 尼安看着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忽然笑出声。 “没想到你这么紧张那个小绵羊。” “不过啊。” 握戈追问:“不过什么?” 尼安瞥向他:“不过你的担心完全多余,我想,以后的日子你有事小绵羊都不会有事。” “什么意思?”握戈厌烦这样打哑谜的对话。 “她已经被监狱长特聘为生活助理了,之后不会回到监区,所以你担心的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基本上都不存在。” 握戈一怔。 生活助理? 握戈说不清心里骤然浮现的失落是为什么。 只是一个下午,她的境地就天翻地覆,不再需要乞求他的帮助了。 握戈面部绷紧着,无言离开了尼安的办公室。 见人走后,尼安摸了摸自己被掐得有点儿红的脖子,低声骂道: “该死的狼崽子。” 等握戈那家伙没了价值,他再来报今天被挑衅的仇。 他尼安,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向来睚眦必报。 不过现在令他有些诧异的是,握戈这样野性难驯的家伙竟然也有了木头表情以外的神色。 看来还得好好拿捏小绵羊,这说不定是个驱使握戈的好鞭子呢。 回到囚房后,握戈就一头倒在床上。 房间里狭窄而黑暗,握戈狼一样精锐的眼睛仍睁大着望着虚空。 他睡不着。 过去几个月,他躺在床上都是这样难以入眠。 那时他习惯了在失眠的时候健身、练武、发呆,整夜过去后,也没觉得疲惫。 可今天白天体会到那种瞬间困意来袭的感觉后,此刻再睁着眼毫无睡意,竟然觉得晚上的时间有点儿难捱。 握戈一动不动地凝神回想着那股勾起他睡意的香味儿。 却只觉得很模糊、很淡、很远。 或许只有再闻一次,才能清楚的记下来。 握戈身体动了动,侧躺在床上。 鼻尖嗅到枕头上一缕非常淡的香气。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去,试图让自己入睡。 一分、三分、十分… 他松开快要让自己窒息的枕头。 上面已经满是他自己的味道,再闻不到0324的香味儿。 握戈泄气似地将枕头扔到一旁,下了床,开始和从前一样的打发失眠夜晚的活动。 从今晚以后,他不会再想0324的存在。 第8章 托底工具人 谢烛罗忙完回到生活区,打开冰箱拿水,看见里面用保鲜膜包着的汤锅,一顿。 做汤的人现在还在卫生室。 如果她不回来,明天早上他的早餐是否有着落? 他并不想吃食堂的饭,那些所谓的大厨为他定制私炒的菜也不合他胃口。 谢烛罗喝完水,出门去了卫生室。 弥洛正沉浸在自己的药理研究里,连外面什么时候进来了人都不知道。 卫生室里只有一个拉着帘子的病床,谢烛罗直接伸手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了安静躺在病床上的0324。 谢烛罗走到弥洛的桌前,高大的身形瞬间遮盖了弥洛眼前的光,弥洛抬头正要叫人走开,见到是谢烛罗,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没事吧?” 弥洛随口反问:“谁?” “…0324。” 谢烛罗的回答成功把弥洛沉迷在研究里的注意力吸引了出来。 “她当然没事啊,要是有事早就叫人送去火葬了,还能躺在我的卫生室里吗?” 毒舌完,弥洛狐疑看着他: “你怎么也这么关心这个女囚?还特意跑过来问我关于她的情况。” 谢烛罗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她是我的生活助理,厨艺很好,明天早上我需要她做早餐。” 弥洛挑眉:“那还真是稀奇。” “不过有个做饭合你胃口的人也好,就没见过你这么挑剔的人,差点儿给自己挑出胃病,拿我的药当饭吃。” 弥洛不满地抱怨:“我这儿都快被你吃穷了。” 谢烛罗对于他夸张的说法不置一词。 “她什么时候能醒?” 弥洛说:“你把人带走吧,给她定个闹钟,明早就能醒来伺候你这个大少爷。” 谢烛罗点点头,指使他: “你把她抱我那儿去。” ? 弥洛说:“我可不抱,少指使我。” 他举起自己一只瘦弱的胳膊,控诉道:“你看我这体格抱得动吗?” 谢烛罗看了一眼,决定不为难他了。 他走到病床旁,掀开帘子,望着病床上的人,手上没犹豫,将人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动作间没有一点儿吃力。 弥洛见状打量了几眼,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谢。” “你知道什么是面相吗?” 谢烛罗当然知道,但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问这个。 弥洛神色认真,盯着他说: “我在涉猎中医学的时候了解过面相学…” “以我的观察,你和这个女囚的命迹从她入狱时就和你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谢烛罗一怔。 弥洛见他这样,却骤然发笑: “我胡说八道的,你还真信啊,谢,你可是变傻了。” 谢烛罗拧眉,“你真放肆了。” 弥洛努努嘴:“给你开个玩笑,别那么当真嘛。” “反正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吗?” 谢烛罗不再多说,抱着人大踏步离开。 弥洛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逐渐玩味。 “但是谢,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真心话吗? 所以,我刚刚说的不是谎言啊。” 弥洛笑了笑。 真有意思。 … 生活区是一个两层的复式套间。 二楼有两间卧室,主卧在生活区的北方,客卧则在东方。 两间卧室均有一扇斜对着的落地窗,朝着客厅,打开就能看到彼此。 谢烛罗将人抱进房间,放到床上后便很快松了手。 离开前无意瞥到床上的人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禁想到了刚刚弥洛那句玩笑话。 命迹交织? 当时乍然听到这句话,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和0324会有什么匪浅莫测的交际存在。 现在想来,哪怕是平时见到后毫无印象的人,不也命迹交织了一瞬吗? 所以弥洛这句话,代表得了什么呢? 他倒是会故弄玄虚、引人联想了。 谢烛罗不再去想。 第二天。 荒岛五六点的天空阴沉沉的。 一阵突兀的闹铃声从客卧的床头响起。 谢烛罗确实听了弥洛的话给余惜设了闹钟。 床上的人很快被叫醒。 余惜醒来后环顾这间封闭的房间,走到落地窗帘前,一把拉开。 不期然和落地窗右前方房间里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谢烛罗没有尴尬停留,系上脖子前的最后一颗扣子,转身出了卧室。 余惜刚准备去洗漱,房门恰时被敲响。 打开门后,谢烛罗充满攻击性的深邃浓颜就这样出现在了余惜眼前。 余惜说:“早安,狱长。” 谢烛罗言简意赅:“准备早餐。” “是。” 见他交代完,余惜正准备关门。 谢烛罗转身的脚步却停下,回过身看向余惜, 余惜紧接着止住了关门的动作,询问:“狱长您还有事吗?” 谢烛罗看着她身上单薄的短袖囚衣,说:“岛上的天气易变,今天温度低,自己去找艾米斯领衣服。” 余惜一愣:“…好,谢谢狱长提醒。” 谢烛罗嗯了一声。 余惜洗漱完后老实地给自己铐上了脚链。 来到厨房,她很快熬好一锅细腻的海鲜粥并一小碟酸辣土豆丝和凉拌西兰花,送去了餐桌。 “狱长,您的早餐好了。” 谢烛罗从办公桌前抬头,大半张脸掩映在他背后巨大的尖拱形玻璃窗里透出的暗沉光线里,配上他此刻一丝不苟的黑蓝色警服,竟给人一种极度威严的感觉。 就像一个暗黑孤独的掌权者。 谢烛罗敏锐察觉到0324望着他失神的那一瞬间。 他合上笔盖,黑色软底皮靴走在地上静默无声。 他走到她身旁,问她:“你准备了什么?” 余惜低头:“海鲜粥和开胃配菜。” 谢烛罗说:“嗯,可以。” “顺便去帮我温一壶酒吧,我一会儿要喝。” 余惜退到一旁,留出更多的空间让他通过,并答应着:“我知道了。” 厨房旁有一个高达两米的酒柜,余惜就近拿了一瓶意大利文的酒。 谢烛罗端正坐到餐桌前,望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碗筷,眼底松泛。 见余惜拿了酒过来,他放下喝了一半的粥说: “一会儿去趟卫生室吧,弥洛开了你的药,要按时吃。” 余惜有些诧异:“好。” 谢烛罗似乎有些忙,说完这句话,一直到吃完早餐都没再说话。 余惜收拾完后,便轻手轻脚地去了卫生室。 弥洛此刻并不在卫生室,药是由另一个卫生员交给余惜的。 “弥洛医生说要你定期来检查,最好一周两次。” 余惜答应了。 然后去了监区的食堂。 此刻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谢烛罗没说她怎么解决自己的饭,所以她不会用他的东西做自己的饭吃。 现在去食堂正赶上规定的用饭时间。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里面高亢的说话声。 “德雷克那个傲慢的家伙居然这么贪婪,敢趁没人的时候偷跑到矿上偷矿,简直是胆大包天。” “今早尼克把所有人叫过去观看德雷克被处决的画面,无非就是在威慑我们,但我觉得,尼安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伙比暴躁的德雷克更让人觉得虚伪讨厌,他和德雷克一起死了就好了。” “少说些这种没意义的话吧,说不定你这种狂妄的话语被莱姆监听到,传到狱长或者被尼安得知,你就完蛋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轻浮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况且,难道你们真相信在这里待了几年的德雷克会那么愚蠢莽撞地去偷矿石?那不就是找死吗?那家伙虽然暴躁没脑子,但也不是完全的傻。” “要我看,那估计就是那群戴帽子之间的一场阴谋,只要想想德雷克妨碍到谁了,事情不就一目了然吗?” 几个壮汉埋头想了想,瞬间明白过来: 是尼安! 不过他们都心知肚明了,其他人未必不知道。 这样的事情只要大体上不出错,不影响到监狱的运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只是一群被困在这里的囚犯,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根本不可能为谁伸张正义。 无意间听完这些后,余惜便低着头快步行走,试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完饭就离开。 然而只是刚走到打饭的窗口,余惜就整个人被拦腰抱住,深深陷入一个男人的冰冷怀抱。 男人的头紧紧地埋在她的脖子间,鼻尖深嗅,仿佛要吸出她的魂魄。 余惜轻声:“你?” 她和男二还没互换名字。 握戈将人搂紧,不发一语。 “你放开我。” “回来。” “什么?” 握戈松手,直视着她:“你回来。” 他让她回去,和他一起住。 昨夜比以前任何一个失眠的夜晚都要难捱。 所以当他在这里见到余惜的一瞬间,就将人抱在了怀里,去触碰那个令他熟悉且着迷的味道。 他的眼神笃定而有力:“我会保护你。” 余惜却偏头躲过了他的眼神。 “不用了。”她拒绝。 掰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她。 “我现在不需要人保护。”她冷漠道,“而且你也保护不了我。” 她的意思直指握戈当初伤人的话。 “你说过你不想因我而受伤,怕我拖累你,我现在已经成全你了,所以你放手。” 握戈垂眸,眼底闪过后悔:“是我不对。” “你不在,我都睡不着。” 他学不会软化语气求饶,但眼底已经隐隐有丝无助和委屈。 “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助眠的物件儿。” 余惜猛地扯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握戈在她身后说:“0324,你不也只把我当成一个临时的保护伞吗?” 他缺少对情感的了解,不代表他没有洞察力。 余惜脚步一顿。 回头没所谓地看着他。 “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你了,满意了吗?” 握戈骤然捏拳。 望着余惜的眼睛里变得冷漠凶残。 “你会后悔对我说这样的话的。” 余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沉寂已久的爱恨系统404忽然上线: “宿主,你想甩掉男二。” “是吗?” 404被余惜的反问弄得卡顿一瞬。 “不是吗?” 余惜先问道:“男主的爱恨值是多少?” “当前谢烛罗恨意值0,爱意值1。” 余惜轻笑: “看看,这多低,男主对我的态度这么平淡,说明我还无法完全依靠他在这个监狱里安然活下去。” “在攻略男主之前,我需要人为自己保底。” 404接话:“所以男二,就是你托底的工具人。” 她失笑:“工具人…” “好词。” 第9章 他的梦游症 “检测到编号:0。” 余惜被莱姆的机械声拦在门外。 “狱长现在不许任何人进去。” 余惜忽然觉得有些麻烦。 “请问莱姆,通往生活区的门只有狱长办公室里那一扇吗?” 一阵电流声后,莱姆无情开口: “你无权知道相关的信息,请安静在外等候,0。” 余惜闭了嘴。 她靠着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站了大概大半个小时左右,在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谢烛罗看到她一脸虚弱,微讶出声。 “不舒服?” 余惜强颜:“没有…就是有点儿饿。” 说完她不好意思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烛罗为她的话发了下愣。 意识到自己没有交代她要怎么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 “之后你可以在做饭前预留出自己的份量,厨房里的东西一般来说,你可以在职责内随意处理。” 余惜点头:“知道了。” “进来吧。” 谢烛罗见她面容虚弱,便没强求她给自己准备什么新花样了。 而是自己走到西式厨房,拿出洗好的蔬菜,随意弄到碗里,挤上沙拉酱,打算随便吃几口。 余惜见状,说:“您这样吃很快就会饿的。” 谢烛罗反问她:“你还有力气为我准备一餐午饭吗?” 余惜眨了下眼,点头:“可以的,但是我可能需要先吃点儿东西。” 说完,她试探性地抬眼,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谢烛罗还是把碗里的沙拉吃完了,然后用水将碗筷冲洗干净。 随后绿色的眼眸在她身上定了一瞬:“可以。” 长腿一迈,转身往楼上走去,丢下一句: “我等你。” 余惜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便转身去厨房吃点儿东西然后准备午饭。 谢烛罗一进卧室,就脱去了身上的警服,一并脱下了里面的白色打底,露出他光泽有力的宽阔身躯。 他从衣柜里随意挑出一件款式较为休闲的黑色长袖穿上,抬步走到唱片机前,换上一张唱片。 安静又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 谢烛罗打开对着岛岸的窗,凝神望着外面层叠起伏的海浪。 依旧阴沉的天气,无人在意的荒岛,罪恶滔天的监狱。 耳边传来的音乐逐渐有些忧郁。 忧郁中又掺杂着隐隐的沸腾,像受了伤无法腾飞的鹰,驻足在峭壁上,望着远方,渴望飞越大海,到达彼岸。 很快。 一曲完。 “狱长,午饭好了。” 谢烛罗回眸,眼底晦暗的情绪悉数褪去。 因为图快,所以余惜就用早上剩的虾仁蛤蜊还有蟹黄,做了一碗海鲜蛋炒饭,味道鲜且美。 谢烛罗看起来很满意。 他吃饭时的表情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愉悦,只能通过他略显松弛随意的动作看出他的心情。 余惜收拾他吃得一干二净的碗,才发现他居然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无论吃什么,不论好吃与否,都会吃完。 谢烛罗倒出一杯水端在手里,看向余惜时的神情无端有些冰冷和压迫。 见后者很快被他的眼神吓得手足无措起来,他便压了压眼睫,说: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早上六点,都不要来打扰我。” 余惜一怔,“那晚饭?” “不吃了。” 谢烛罗抬步离开前,对她叮嘱,: “入夜以后,把门锁上,知道吗?” 余惜不解但听话地点头。 随后她听到谢烛罗上楼后门锁咔哒一声锁紧。 余惜的目光悠悠落在谢烛罗的房间处。 心里想着今晚是绝不可能安稳待在卧室的。 她看出今天谢烛罗状态的不对劲,所以今晚可能会是一个攻心的好时机。 … 入夜。 窗外灰沉沉的天空下了雨,海浪拍打的声音格外激烈。 余惜关上卧室的窗户,外界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开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上面显示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洗漱完,余惜穿好衣服躺在床上。 毫无睡意,把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外。 从中午谢烛罗回到卧室一直到现在,余惜都没见他出来过,甚至什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传出来。 在这期间,余惜一直没有展现出对他房间的好奇,而是尽一个生活助理的职责,清洗衣物、打扫生活区等。 因为她担心这里面会有监控,而谢烛罗保不齐会用监控看她的行动轨迹。 所以今夜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是她刻意去接近,不然别说攻心了,命先交代给对方了。 谢烛罗卧室。 房间里燃着一根光线黯淡的蜡烛,天花板上被投射出一个巨大到有些诡异的身影。 往下看,房间的主人屈着一条长腿坐在地上,宽阔的后背颓废地靠在床尾板上。 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毛绒地毯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褐色痕迹,是他手臂上划出的几道伤口流出的血。 这些伤口正是由他右手握着的匕首造成的。 男人本该如宝石一般的绿色瞳孔此刻像是灰败了一般,只透露出无神的冰冷。 很快,男人的手动了动。 大掌撑在地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会以为他此刻是清醒理智的。 谢烛罗缓步走到窗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性的人偶,五官糊成一团,唯独眼睛里的冰冷和高高在上的神色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去死。”谢烛罗冰冷启唇,匕首狠狠扎进人偶的心脏,“你的位置是我的。” 又是一刀。 “没有人可以踩在我的身上,没有人敢质疑辱骂我的存在。” “我会取代你。” 一刀又一刀。 人偶的胸口被捅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洞穿了它的背。 人偶的头歪倒,整个身躯也歪倒在沙发的扶椅上。 它冰冷的眼睛再没了威慑力。 谢烛罗嘴角勾出一个微末嘲讽的弧度,将匕首猛地插进它的头颅正中间。 他缓缓抬起左手,望着手臂上交叠的伤口,绿色的瞳孔里释放出嗜血的冰冷。 “这是你带给我的伤痛。” 他低头舔舐了一口,血腥味儿在口腔内蔓延。 “但我以它为荣。” 他抬头,看向如失败者一样垂头的人偶,轻蔑且傲慢地宣告: “因为我胜过了你。” 余惜在听到对面的开门声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在思考要不要出门的时候,判断出外面的脚步声恰好是往她这边的房间来的。 大概几秒后,她房间的门把被人按动。 没按开。 外面的人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打开门。 试图开门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但很快,门外响起谢烛罗低沉的吩咐: “开门。” 余惜眼睛一亮。 机会已经递到她手里了。 余惜揉了揉眼睛,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先是贴在门上,试探地开口:“狱长?” 突然被回应,此时的谢烛罗就像是遇到了设定以外的事情,需要反应时间。 一两秒后,他的声音和刚开始时一样,重复:“开门。”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 余惜缓缓拉开门,看到了面对着她站在黑暗里的人。 除了微弱的身形轮廓可以看见外,谢烛罗的样貌身影几乎都隐在了黑暗里。 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浑身透露出一股阴沉的气息,压迫感极强。 余惜鼻尖,还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狱长?您…”她边说话边试着去开灯的动作被门口的男人察觉。 谢烛罗一把将她的手摁在墙上,冷硬的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背。 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做什么?” 余惜想抽出手,却是徒劳,求饶似地抬头看他:“我打算开灯…我看不见您。” 男人默了一下,收回手:“别开。” 谢烛罗的一言一行都让人觉得极为正常。 可余惜却偏偏察觉到异样。 首先他白天已经叮嘱她把门锁好,那么现在他就不会自相矛盾地来她的房间,还是三更半夜。 也就是说,现在的谢烛罗根本不清醒。 余惜终于想起,原书的后半部分提到的,男主在女主的陪伴和开解下而治愈消失的—— 梦游症。 “母亲。” 余惜吃惊抬头。 果然是梦游症没错了,他居然叫她母亲。 要是他清醒过来知道这件事,会想立马灭了她的口吗? “狱长?我不是…” “母亲,我已经不是狱长了。”他打断她,冷漠地垂眼:“您以为我还是那个只能被迫在一个荒岛监狱里苟且偷生的小小监狱长吗?” 谢烛罗抬脚走近一步:“他死了。” 仿佛犹嫌不够,他在“母亲”面前重声强调:“您最爱的人刚被我杀死了。” 余惜适时表现出吃惊的模样:“您说什么?” “觉得很诧异是吗?”他对她的吃惊果然轻嗤一声。 “母亲,我杀了他,就可以替代他,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站在别人的头上,而不是像小时候一样被人欺凌。” “您相信的所谓爱情根本给不了您任何的保护,是我,带您走到他面前,并夺走他的一切,让您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原来在男主的梦游症里,他的母亲没有死在他八岁那年,而是看着他成长为了后期的杀伐果断的掌权者。 余惜面露茫然:“我不是您母亲,狱长您怎么了?” 见“母亲”仍执迷不悟,逃避现实,谢烛罗语气骤然发沉: “母亲!我说了我现在不是狱长!不再是那个小小的狱长!就算您不想相信也无法改变我已经杀死那个人并成为新一代家主的事实。” 余惜佯装被他吓得后退一步,“狱…狱…” 感受到空气里的气压越来越低,余惜终于“害怕”地改了口:“烛…烛罗。” 然而她亲密的叫法没有让男人的心情好起来。 谢烛罗在黑夜里扯出一个讥诮无比的笑: “您从前都叫我小烛。” “果然,那个男人永远在您心里比我重要。” 我永远也无法改变你,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小时候的我。 谢烛罗高大的身形像一座从内部瓦解的小山,骤然轰塌,摔倒在地。 余惜上前,扶起他的身体,仿佛皱着眉凝视了很久。 目光疑惑中带有一丝心疼。 良久,黑夜的空气中响起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语: “狱长,如果我没有当您的生活助理,或许我早已经受尽凌辱成为一具尸体了。” “是您让我知道,哪怕生活已经陷入无尽黑暗,也依然可以在缝隙里找出一丝光,继续往前走。” “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痛苦,但我相信,前路也一定有一束光在等着您。” “这束光也会带着您从痛苦中走出去,从黑暗中走出去。” “我真诚地祝愿您。” 这段话好像化作一缕香气,深深探入谢烛罗荒芜的心原。 万物复苏。 第10章 珍贵樱桃 海浪平息,换来清晨的静谧。 六点。 床上的男人准时从床上苏醒,透绿的瞳孔里布满警惕之色。 等见到熟悉的布景后,眼底的警惕才渐渐褪去。 谢烛罗从床上坐起来,凝神在脑海里搜刮着昨晚的记忆。 一片空白和模糊。 谢烛罗打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洗脸。 像是受到刺激似的,脑海中剧烈地划过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带来一丝抓心挠肝的烦躁。 谢烛罗不自觉蹙了下眉。 他走出浴室,下意识掀开床边的窗帘,目光落在下方的客厅。 见到餐桌上摆好的五谷早餐和热牛奶时,谢烛罗视线一抬,看向厨房。 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到戴着镣铐的细瘦脚腕偶尔左右走动着。 偶尔被镣铐磨到的脚踝,露出一小片有些深的红痕。 或许那个镣铐对她来说太重了。 谢烛罗放下掀开窗帘的手,穿好衣服下了楼。 余惜见到人,声音里流露出温暖的问候:“您早上好。” 谢烛罗点头。 余惜暗地里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仍然情绪不佳,便主动端了桌上热腾腾的香草拿铁,递给走近的谢烛罗。 “狱长,香草拿铁。” 谢烛罗一顿,接了过来。 “怎么会做这个?” 余惜说:“昨晚下了雨,今天喝这个,很暖胃。” 谢烛罗端着拿铁,暂时没动。 他坐到餐桌旁,打量着桌上健康的早餐,全都是有利于补气提神的。 “昨晚…” 他顿住。 余惜轻声问:“什么?” 谢烛罗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昨晚你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了。”余惜立刻答道,语气轻松得让谢烛罗诧异。 他问:“听到什么?” 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瞳仁仿佛微微收缩,呈现出戒备的状态。 余惜笑着说:“昨夜的雨声很大,还有充满规律的海浪声,十分催眠。” 房间的隔音向来很好,谢烛罗问:“你晚上开着窗睡觉?” 余惜认真点头:“对,我只开了一条缝,让我听到这些声音,从小我就喜欢在阴雨天气听着雨声睡觉。” 说完,很快她又补充: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能安心睡得很熟。” 谢烛罗似在考量她话语里的真实性,轻声:“是吗?” 余惜点头笑着。 眼神错开看向他手边热气减少的拿铁,她提醒道: “狱长,拿铁要冷了。” 谢烛罗蜷缩的手心微松,端起旁边的拿铁喝了一口。 入口顺滑绵密。 就是好像… 太甜了。 “去忙吧。”他平静地说。 余惜听话离开,回了厨房。 谢烛罗视线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放下那杯拿铁,端起不远处已经微冷的牛奶喝完了。 余惜再回头的时候,坐在餐桌上饱含压迫性的人已经不见了。 餐桌上遗留着空的牛奶玻璃杯,以及此刻已经空了的三明治包装纸。 谢烛罗打开电脑,手掌半掩住下巴,锐利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屏幕上。 电脑上播放的正是昨晚生活区各个角落的黑白监控画面。 监控里的0324所有表现都十分正常,甚至称得上尽职尽责,没有任何异常。 当看到昨晚自己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后,谢烛罗的神色陡然阴沉下来。 果然…还是和从前每次一样。 一直重复这样的场景。 谢烛罗将时间往后拉,画面一下子跳转到令他诧异的一幕。 监控画面里,他倒在0324的怀里。 0324的脸正好对着微型摄像头,虽然低着头,但她脸上的神情依然很好辨别。 怜悯,还是心疼? 谢烛罗皱着眉,将时间回拨。 画面一帧帧跳转: 他离开自己房间,敲开0324的房间,两人面对面说话的画面都清晰地投入到谢烛罗此刻的脑海里。 谢烛罗仔仔细细盯着0324的反应,最后判断出,她的一切行为都在合理之中。 虽然他仍然疑惑,怎么就这么巧,他那么晚敲门,她还没睡。 谢烛罗目光微微虚焦,陷入思考。 手指无意间按动鼠标,鼠标键恰好向下滑动,取消了监控画面下的静音。 “狱长,您一定不知道…” 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飞了谢烛罗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向生活区出来的门,手指同时关了监控的音量。 谢烛罗无端生出做贼心虚的心思。 觉得好笑。 他重新打开了声音。 电脑里低低的女声缓缓倾泻开来。 谢烛罗的视线紧盯在扶起他上半身的0324脸上。 她的黑眉似乎浅浅地皱着,望着他的脸上,带着柔软的心疼和无奈。 似乎有无数劝解他走出痛苦的话没说完。 谢烛罗一时怔住。 “这束光也会带着您从痛苦中走出去,从黑暗中走出去。” 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便瞬间落地生根了。 谢烛罗关掉了监控画面。 … 三天后。 余惜去卫生室复检。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这里见到了握戈和万如初。 在她走进去之前,万如初背对门口站在握戈病床前,似乎正说着什么。 弥洛也站在一旁,神情对握戈很是不屑。 “你说你救他干嘛?完全就是不识好歹的家伙。” 他刚说完,余光就注意到门口的余惜,不禁挑了挑眉:“你来了。” 万如初顺着弥洛的目光回头,见到余惜眼底惊喜。 余惜对她笑:“初哥哥。” 万如初从善如流地应下。 弥洛瘪了瘪嘴,看出这两人装上了。 万如初走到余惜身边,也就露出了她身后躺在病床上的人。 余惜笑着的目光和握戈盯过来的视线撞上时,一顿。 移开了。 握戈不自觉咬紧腮帮。 弥洛察觉到这一画面,讶异地抬眉。 这俩也有关系? 他倒是佩服这个刚来的女囚了。 不仅搞定了心防很重的万如初,甚至让这个油盐不进狼一样没人性的家伙露出了这么生动的情绪。 弥洛轻笑了笑,叫余惜: “0324,你过来吧,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余惜看向万如初。 万如初笑着对她点了下头:“弥洛医生医术很厉害。” 闻言,弥洛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余惜忽略握戈紧盯追随的目光跟着弥洛进了他的办公室。 万如初看着不回神的握戈说:“我救你不图你什么,救了你,你愿不愿意治疗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多管。” 说完,她就冷漠坐到另一旁,等着余惜出来。 握戈垂着头一言不发。 对万如初这个救命恩人,并无什么特别的态度转变。 今天他在出矿后被人围殴了。 放平时,他不会打不过,但今天他给尼安偷带石矿被发现了。 如果只是两块重晶石,他是有把握不会被发现的,但是尼安日复一日得寸进尺。 仅仅几天,尼安就要求握戈一次带8块出来,还要求纯度高、个头偏大的那种。 握戈本可以拒绝尼安,就算撕破脸他也无所谓。 但是… 握戈有些疲惫地想,他已经连续失眠好几天了。 和从前的失眠完全不同,他的精神仿佛日夜被拷打折磨,情绪沦落失控的边缘。 越是睡不着,越是强迫自己忘掉令自己安心入眠的香气,越是适得其反,不得其法,反复不甘地想起,以至于将自己折磨的够呛。 他无法想明白。 只是一缕香气,为什么能让他如此失控。 为了能让自己好受点儿,他选择让自己接受想要继续联系和探听0324一切消息的想法。 所以他接受了尼安无理的要求。 只因尼安答应他,只要他完成了交易,尼安就会找机会带0324出来,让他见她一面。 握戈想让自己搞清,他究竟舍不掉的是那缕能治好他失眠的香气,还是0324。 这是他第二次做这么仔细的分析。 第一次是在“照顾”他长大的老狼死时,握戈待在老狼尸体的土堆前,思考着自己心里的憋闷和窒息是因为舍不得老狼还是舍不得老狼对他的“照顾”。 他那样风餐露宿地待了三天三夜。 其实,他没想明白。 但那个结果似乎早已经因为心里那种难受的感受的减轻,而变得不再重要,所以他干脆不想了。 现在却不一样,0324带给他的难受,过了好几天也依旧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所以他需要尼安口中承诺的那个机会,见0324一面。 他希望她亲口告诉他,她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答应,便是好几次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为尼安偷带石矿出来。 一旦带少了,还要被尼安用那个承诺威胁。 而今天,像是被人刻意针对。 他偷带石矿的事情被发现了。 差点儿被打死的他被尼安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救下了。 尼安的职位最大,所以哪怕有人知道他的话没那么充分正当,也只能停了手。 握戈也因此知道,针对他的人早就看尼安不顺眼了,窥见他和尼安的猫腻,便想趁机拆穿他和尼安暗地里的交易。 打死他不碍事,顺便拉尼安下位。 不过拉尼安下位的这件事已经夭折。 握戈受的伤却是实打实。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枯裂的木头一样随时会断。 还手之力不似从前强悍的他,被以前得罪的人狠狠揍了一顿。 奄奄一息,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等死。 万如初全程冷漠旁观了这场报复。 但要眼睁睁看一个从未动手和她不对付的活人死在自己眼前,万如初内心会受良心的谴责。 所以她将浑身是伤的握戈扛到了卫生室。 握戈既不知恩图报,也不配合治疗。 因此也就出现了余惜刚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按时吃药了吗?” 余惜点头:“有的。” 弥洛头也不抬,随意夸奖道: “嗯,还算比较听话,不像外面这群家伙,自己受伤,整的我多在意要给他们治疗似的。” “我看不如都去死好了,这样我还能多点儿时间多研究研究新的东西。” 余惜对他的话不发表意见。 弥洛见人沉默,抬了头。 “你和88是熟人?” 余惜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微笑说:“只是认识。” 认识? 88号那态度可不像对这个女囚只是认识会有的反应。 弥洛没再说什么,反正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见余惜出来,万如初第一个迎上前。 “你身体怎么样?” 余惜还没开口,弥洛已经替她接上话:“她没什么大事,情况很稳定。” 说完,他故作委屈地看向万如初:“都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 万如初说:“弥洛医生并不需要。” 弥洛伤心地抹着不存在的泪滴,夸张演绎:“你可真是小白眼狼啊,我每天工作到那么晚,眼上的黑眼圈比拳头还大,你都不能关心一下。” 万如初一怔,明知他喜欢突然演戏,但也还是真顺着他的话去看他眼下那一圈。 白白净净。 哪有什么黑眼圈。 万如初无语收回视线。 弥洛却得逞地笑了。 余惜默默感受着两人的氛围,察觉到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这一点,原书里倒是没提到过,万如初和医生之间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而且这医生,在原书里也是一笔带过,不是重要角色。 余惜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深思。 再抬眼,却像是一只慌乱的猎物一样,撞进握戈毫不掩饰的侵略眼神里。 想到对方毕竟帮过自己,余惜走过去,主动开口:“你没事吧?” 握戈眼底的侵略性瞬间消失,浮上一丝怔然。 刚才还紧盯着余惜的人,此刻却反常地低下头。 “没事。” 余惜便也把他的话当真了似的,点点头:“没事就好。” 余光看见站在病床边的人说走就走,毫无留恋的模样,握戈下意识拉住那人的手。 余惜刚转过头,抓在她手腕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陡然加大,将她扯到床上。 握戈紧紧将余惜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找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幅画面就像是握戈要意图对余惜不轨一样,万如初眼神一凌,拿起旁边的一个托盘砸到握戈头上,将余惜从人怀里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她怒声:“我真是瞎了眼救你。” 万如初那一下砸在握戈后脑勺下方,让他的脑子都昏了片刻。 握戈闷声不吭,皱了下眉缓解疼痛。 抬眼看向万如初的眼神充满敌意和攻击性。 见状,余惜赶紧上前,将万如初挡在身后。 握戈和万如初都是一怔。 万如初心里温暖,拉住余惜的手腕,防备地看向握戈。 握戈眼睫颤了颤,抿着唇。 弥洛则是看戏旁观着,觉得这画面很有意思似地笑着。 余惜对握戈说:“你以后不可以随便碰我。” 握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着有些固执。 但因为他躺在床上,又肉眼可见地受了伤,反倒无端让人可怜。 余惜只说这一句,就不再开口。 她转身的时候,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万如初和握戈之间的氛围。 最后得出结论,看来万如初的出手相助,并没有获得握戈对她的改观,两人的关系似乎和从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之外又隐隐有些紧绷。 余惜并不觉得蝴蝶效应有什么不好。 因为她的加入,让这个原定的世界产生变化,余惜才觉得这是一群人,而不是已经被设定好一切的提线木偶。 如果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原世界,那才叫无力吧。 “如初哥哥。”余惜忽然出声。 万如初正要问怎么了,身体忽然被一阵香气包裹。 有一瞬的失神。 不止握戈,在这个贫瘠冷硬的荒岛监狱里的每个人,都有很久没闻过花香了。 哪怕万如初是后进来的人,也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花香这么美好的存在。 “收好。”余惜轻声在她耳边说。 万如初察觉到余惜往她的衣服里塞了一些东西。 “好吃的。” 身体退开时,余惜笑弯了眼对她说。 万如初愣了愣,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来。 这样的笑容在她刻意严肃扮凶了很久的脸上出现,就像是寒冷峭壁上颤巍巍绽放的一朵花,耀眼迷人,生命力冲出了裂缝。 弥洛脸上时刻挂着的玩味轻佻的神色消失,此刻望着万如初的笑容,有些出神。 “我想要你的血。” 握戈突然对着余惜出声,就像是无形中有一把不解风情的钢刀,毫不犹豫的斩断了刚刚这种氛围。 余惜看向他:“你说什么?” 握戈盯着她脖颈上薄薄一层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无意识的咽了咽喉咙。 “我想要你的血,只要一小管。” 那缕香气一定是从她的精血中散发出来的吧。 所以那么迷人,让人无法自拔。 和老狼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用自己的牙齿咬破过松鼠、兔子的脖子。 牙齿不够尖,他就狠狠地用力磨。 当包裹着血肉的那层皮被咬破,鲜血会喷溅到他的脸上。 他舔唇,开始茹毛饮血。 此刻他也有咬断0324脖子的冲动,可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更为强势的情绪压制着他的行动,让他不能那么做。 况且老狼死后,他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捕捉猎物和杀死敌人了。 弥洛轻轻笑着:“真是个疯子。” 万如初瞪了他一眼,后者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万如初直接揽着余惜的肩膀,不顾身后握戈痴渴冷血的眼神,将人带出卫生室。 “你以后千万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余惜见她这么担心自己,笑了笑: “我现在是狱长的生活助理,而他除非受伤来卫生室,否则不能离开监区,我和他碰到的概率很小。” 万如初说:“我没想到他这么疯。” 余惜没接话。 又在衣服里掏了掏,拿出更多的樱桃,塞到万如初衣服里。 万如初惊讶:“你给我的是这个?” “嗯。”余惜说,“很珍贵,狱长特许我也能吃的。” 万如初看着手里的樱桃,红润饱满,非常诱人。 如果还在外面,这是只要舍得多花点钱就能买到的水果,尽管珍惜却不会有现在这样珍贵。 监区里的食堂提供水果,向来是两天一次,基本上是苹果和梨。 樱桃这种东西是自由的人才能吃到和想念的东西。 万如初眼睛忽然一酸,克制住了泪水。 她来这里这么久,就没让自己软弱哭泣过。 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总有一天能做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逃出去,报仇,恢复自由身。 从前偶尔也觉得这个想法虚无缥缈到可笑,可现在你看,连樱桃这种珍贵的东西她都能有了,逃出去… 为何不能? 余惜见她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再次开口: “这里还有一些,能帮我找个机会给88吗?” 万如初不解:“为什么?” 余惜低着头:“毕竟…他帮过我。” “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当了断。” 万如初无奈妥协:“我答应你。” 第11章 舍身相救? 余惜回去时正好撞见从谢烛罗办公室走出来的尼安。 尼安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绵羊。” 余惜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尼安像是诧异她这么说:“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 尼安轻笑:“88号经常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怎么样?当狱长的助理还习惯吗?” 余惜抬头:“挺好的,我很感谢狱长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过,还请您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任何消息。” “怎么?”尼安疑惑出声,“你和88闹掰了?” “没有的事。”余惜微笑,“只是我的工作和狱长挂钩,有义务对狱长相关的一切进行保密。” 尼安笑了笑,倒没去深究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我还有事。”尼安微微弯腰,低头看着她:“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哦。” 余惜微笑着没接话。 尼安不在意地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 谢烛罗并不在办公椅上,余惜走到生活区的楼梯下方,恰好撞见匆匆下楼的谢烛罗。 谢烛罗脚步慢下来,见到她,随口问了一句:“身体还好吗?” 余惜受宠若惊地抬头:“谢谢狱长关心,弥洛医生说我的病情很稳定。” “嗯。” 谢烛罗抬手将警帽端正地戴在头上,压住黑色的卷发。 深邃的眉眼里仿佛镶嵌了一颗绿宝石,此刻俊逸凌厉,在干净的脸上显得格外摄人。 余惜眼睫微压,将他看过来的视线挡在外面。 “今晚做一个奶油蘑菇汤吧,我想吃。” 余惜刚要出声答应,谢烛罗已经匆匆离开了原地。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余惜若有所思着: 看来监区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楼外,以尼安为首,在他身后站着三列狱警,整装待发。 尼安见到走出门口的谢烛罗,向来挂在脸上傲慢轻蔑的神色消失殆尽。 “狱长,人已经召集好了。” 谢烛罗脚步未停,朝着监区的方向大步前进。 尼安迅速跟了上去。 谢烛罗目不斜视:“说情况。” 尼安始终落后他一步,微微低头说:“两拨人打擂台赛,输的那方要承包明天所有人的矿上工作量,结果三局两胜后,输方不认,两拨人便打起来了,死伤无数。” 谢烛罗眉宇压着,神情冷肃。 尼安瞥见狱长阴冷的表情,心想今晚这事情绝对无法善了。 他暗自垂眸,有些庆幸那些蠢货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否则今天握戈和他的事情被有心人说到狱长耳朵里,他少不了被狱长怀疑审视。 他可以说是被谢烛罗直接提拔起来的。 当时的狱警科科长并不是他,但谢烛罗来上任后不久,就将他从一个小狱警提拔为了新科长。 而老科长则是直接被谢烛罗处以极刑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进了海里喂鲨鱼。 当时,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这个冷面无情的狱长在杀鸡儆猴。 因为那个老科长无视监区规则,残暴任性,随意虐杀囚犯,所以谢烛罗用他的死告诉所有人,绝不可以违反监区制定的法度。 尽管谢烛罗和那个老科长有同样的冷血特质,但他的残暴控制在规则之内,不会让人觉得随时有把刀会落到脖子上。 当然,这并不代表谢烛罗没有老科长震慑人心。 相反,谢烛罗浑身冷肃的气质和冷血教条的行事原则,无端更让人胆寒,仅仅是对上他毫无温度的冷寂瞳孔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混乱的现场,两伙人打的不可开交,血沫横飞,个个抡起拳脚,面目狰狞地将对方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原本管制囚犯的几个狱警帽歪衣斜,狼狈地躲在一旁,有的狱警脸上还负了伤,毫无疑问,他们身上的电棍都被囚犯抢走了。 枪支一般只有科长以上佩戴。 尼安从后腰掏出枪支,对天一枪。 穿透耳膜的枪声凭空响起,争斗的双方都凝滞了一瞬。 “狱长到!”尼安高声喊出来的同时,视线压迫地环视场上所有人。 谢烛罗抬手。 跟在后面的狱警刷一下从两侧整齐有序地冲了出去,抬起手里的长枪,面目冷漠地将所有参与打斗的囚犯包围起来。 打得头破血流的囚犯们,原本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狠意,此刻顶着脑门上的枪口,稍稍收敛,放下了手里被打得半死的人。 谢烛罗冷眼扫过中间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纠结囚犯分派打擂台,后又带人互殴的“头”。 谢烛罗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砰!砰! 67号和121号腿部中枪。 子弹精准穿透膝盖的那瞬间,关注到的人几乎都能看到两粒子弹伴随着喷射的血液凿出血洞的轨迹。 谢烛罗缓声下令: “所有人,蹲下。” 有了刚刚惊心的一幕,在场的人都选择听话地蹲下抱头。 67号和121号暗中对视一眼,眼中皆划过仇恨之色。 蹲下让他们刚受伤的膝盖痛苦不已,中弹的伤口处血流的更欢了。 谢烛罗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垂眸冷声: “我有没有说过,禁止集体残杀?” 67号是一个身体壮实的中年男人,此刻面对谢烛罗的逼问,他紧抿着唇,低头一言不发。 谢烛罗将此刻还微微滚烫的枪口抵在旁边121号的额头上,缓缓转头看他:“你回答我。” 121号面容桀骜,浑身是刺,年纪也更轻,大约只有二十多岁。 他入狱前是个毒贩头子,吃枪子儿比吃饭还多。 所以此刻面对谢烛罗的威胁他毫不畏惧: “狱长,你说过,但不好意思——” 他故作无辜地摊手: “我忘了。” 一副你拿我如何的模样。 像个悍不畏死的疯子。 谢烛罗并没有被他挑衅的姿态激怒。 他刚收回枪,准备先让人将他们拖去黑水牢,121号忽然开口: “狱长,我有个建议想跟您提一下…” 见谢烛罗垂眸,他满是算计的眼底划过得意。 谢烛罗顺了他的意,问:“建议什么?” “建议…”他声调拉长,沉而狠,猛地去抢谢烛罗别在腰侧的手枪,动作矫健,爆发力强,像一头捕捉猎物的豹子。 眼看手离枪套的位置咫尺之远,他嘴角咧笑,狂乱而凶狠: “建议你去死!” 然而他自觉趁人不备时充满自信的一击,并没有让他得逞。 谢烛罗早有预料一般,从容躲开,同时手指勾住枪托,朝着他的肩膀处开了一枪,他的肩膀瞬间炸开血花。 “不自量力。” “狱长小心!” 尼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大声响起。 谢烛罗偏头,看见忍痛暴起的67号,手里拿着的匕首对准他的脖子割了过来,距离非常近。 谢烛罗脸色不变,有自信避开这一刀。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余光里近处的一个囚犯起身,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用后背挨了那一刀。 随后这人手脚利落地转身,有力的一脚踹在67号受伤的膝盖上,将对方踹翻在地后,自己也后退着倒了下来。 谢烛罗放下手里举着的枪,对旁边了一个狱警使了个眼色:“把人扶起来。” 尼安凑近,语气关心:“狱长您没事吧?” 谢烛罗看着地上满脸不甘的两人,“审问后拖去枪决吧,叫所有人观刑。” 尼安一愣。 谢烛罗转头看着他:“由你负责,闹事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尼安在他眼底看到了不容置疑的狠决。 “是,狱长。” 谢烛罗抬步离开前,似是想起刚刚还有个舍身“救”自己的人,低头看向对方。 “刚刚为什么冲过来?” 那人后背的囚服被伤口处不断溢出来的血染红也一声不吭,此刻听到谢烛罗的问题,似是无奈一笑: “狱长,我没想过。” 那人抬头看向他,谢烛罗看见他的脸时眉宇微蹙,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0320。 被他的生活助理0324在意的人。 第12章 各自偏向 余惜做好晚饭后,一直没等到人回来。 就在菜快凉的时候,莱姆的声音响起: “0,你好,狱长让我告诉你,他今晚不吃了,食物由你自行解决。” 余惜问:“可是我已经做好了狱长想吃的奶油蘑菇汤,而我又无法吃,如果就这样倒了那也太可惜了。” “莱姆能替我问一下狱长,我可以把汤给他送过去吗?” 莱姆似乎“思考”了一会儿,“你的建议很有道理,狱长最厌恶浪费粮食,所以莱姆决定将你的问题转达给狱长。” “谢谢莱姆。” “不客气的,这是莱姆职责所在。” 另一边,谢烛罗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 “让她来卫生室吧。” “好的,狱长。” 狱警把人扶进卫生室的病床上坐下,谢烛罗走到帘子后,敲了敲桌子,促使在看笔记的弥洛回神。 “出来一下。” 弥洛纳罕:“你又犯病了?” 谢烛罗似乎无语,“不是。外面有个人受伤了,你给他包扎一下。” 弥洛眼睛瞪大,好奇地问:“我倒要看看是谁能让你亲自带他来找我治疗。” 等一走出去看清床上的人是谁,他眼底的好奇瞬间无影无踪,变成又惊又急的模样,“怎么是你?” 万如初疑惑抬头:“什么?” 弥洛看着她背后被划开的伤口,皱眉:“怎么受伤了?” 万如初抬眼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谢烛罗没注意这边,避重就轻道: “现场太混乱,那群人不分敌我,我不小心被划伤了。” 弥洛盯着她的脸半晌,没说信不信,直接转身去拿包扎的东西。 万如初见他一言不发,她手指不自觉捏了一下,有些纠结和丝丝懊悔—— 为今晚自己冲动下做的决定。 当时她其实离混乱中心很远,没打算踩进这滩浑水。 可在看到谢烛罗他们出现的时候,她心里诡异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后来在67号偷袭谢烛罗的时候,这个想法得以实施。 她想要谢烛罗欠她一份恩情,因为她觉得这或许对以后逃出监狱很有利。 所以她才冲上去挨了这一刀。 可现在看到弥洛沉默低沉的表情,她竟有些怀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毕竟,谢烛罗确实是不好对付和敷衍的。 当时挡完那一刀,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时,她已经紧张得冒汗了。 好在,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说什么。 谢烛罗原本打算跟出去,但弥洛起身的时候一张纸被他带到了地上,弥洛根本没发现。 所以他去捡了那张纸。 谢烛罗对药理没什么研究,但即使只有浅薄的了解,也足以让他判断出: 这上面的内容是在研究怎么更好地改良紧急避孕药,从而在长期服用时能够减少对身体的伤害。 弥洛将旁边干站着的狱警赶出去,拉了帘子给人上药。 狱警无语嘀咕:“都是男人,上个药还这么矫情…” “说什么呢。” 听到弥洛阴恻恻的声音,狱警闭了嘴,乖乖站到一边。 弥洛低头对万如初说:“把衣服脱了。” 万如初一愣。 “你不脱,是打算等会儿顶着一个露背装,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女的吗?” 万如初抿着唇:“你说话大可以不用这么夹枪带棒。” 弥洛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找补道: “我只是不想坚持了这么久,你轻易就被人发现了,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知道。” 弥洛觉得她情绪还是不对,刚刚那句话似乎也说得不对,向来聪明的脑子此刻却像是打了结。 说多错多,弥洛干脆专心给人上药。 上药过程中,万如初一声不吭,但弥洛还是看见她侧脸上冒出的汗。 正要拿纱布包扎,帘子倏然被人拉开。 弥洛迅速反应过来,掀起被子盖到万如初身上,然后怒视来人,见到是谢烛罗时一愣。 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被咽了回去,他缓和了语气刚要开口,却见谢烛罗强势走了进来。 弥洛皱眉,手上将搭在万如初身上的被子盖的更紧。 “这样上药?”谢烛罗看着他们欲盖弥彰的动作问。 弥洛说:“这样方便尊重病人隐私,狱长你还是先出去等吧。” 谢烛罗垂眸,眸中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弥洛,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她。” 弥洛不解。 “她入监这么久以来,你为了帮她隐瞒性别,费了不少心思吧。” ! 他一句话让弥洛和万如初都心脏高悬,止不住地惊诧。 弥洛镇定得很快,察觉到被子下面的紧绷,他不自觉轻拍了拍被子下那人的背,以示安抚。 随后他抬头问谢烛罗:“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烛罗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刚刚。” 谢烛罗随意将头上的警帽取下来,露出依旧蓬松卷曲的头发,无端添了几分随性。 “你给她开紧急避孕药,就是为了帮她推迟经期,隐瞒性别的吧。” 弥洛坦荡承认。 下一秒他嫌无聊似地摊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了,没意思。” 谢烛罗说:“你要保她吗?” 弥洛原本是刚毕业的医学天才,前途无量,是谢烛罗是唯一的好朋友,在谢烛罗被弄到这个监狱后,他也想办法来到这儿,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卫生室医生。 因此谢烛罗了解弥洛喜欢玩游戏的性子。 如果游戏输了,弥洛向来不会管被他当作游戏一部分的人或事怎么发展。 所以如果现在弥洛不在乎万如初,那么现在这个游戏结束,谢烛罗会按规办事,对万如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弥洛显然也知道谢烛罗这么问的用意,但他毫不犹豫地说: “别动她。” 万如初藏在被子下的身体一僵,眼眶莫名有些湿意。 谢烛罗答应,随后走了出去。 规则是规则,但是弥洛想要这份情,他便给。 余惜拎着保温盒走到卫生室的时候,她有些诧异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谢烛罗端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帽子被他摘下拿在手里,此刻正偏着头同病床上看不清脸的一个人说话。 谢烛罗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门口。 与此同时,和他一起看向余惜的还有万如初。 余惜就这样不期然对上了两道视线。 她眼神左右落在谢烛罗和万如初的身上,似是不解他们什么时候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如果她早在攻略过程中对男主动了心,那么刚刚看到的画面无异于会让她患得患失,倍感失落。 由于男女主之间的交际是轻易无法斩断的,那么她接下来就会担心男女主会不会还按照原世界的走向一样生出感情? 过去所做的那些努力会不会都是徒劳? 然而真正的余惜却对此毫无波澜,接下来她只会模拟这种心态做出对有利于推进攻略任务进行的事情而已。 万如初刚想出声叫她,却被谢烛罗抢了先。 “你来了,把东西摆到桌上吧。” “…好。” 余惜将保温盒放到桌上后,便迫不及待一般关切地看向万如初: “如初哥哥,你怎么了?” 刚被揭穿了身份,现在听到余惜为她打掩护,万如初神情中掠过一丝不自然,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烛罗的神情,后者面色无波,只是眼神直直落在余惜身上。 “如初哥哥?”余惜见她没回,又喊了一遍。 万如初恍地回神,虽然唇色有些苍白,却笑着安抚:“我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弥洛把话抢过去,“后背那么大道伤口,自己看不见就当没有啊?” “心可真大。” 看着比当事人还要在意和紧张她的身体。 万如初无奈看向余惜,没有开口反驳弥洛刚说的话。 余惜急切担忧:“你怎么会受伤?” 这问题一出来,现场有一瞬间的沉默,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余惜似乎有所察觉,目光落在谢烛罗身上。 谢烛罗刚好看着她。 “现场很暴乱,她不小心挨了一刀。” 最后由他解释出来。 万如初尽量掩饰自己诧异的眼神。 狱长刚刚的话就是不承认她对他有救命之恩。 谢烛罗觉得事情本就如此,他不需要人救。 更何况在得知万如初的所作所为后,他大概已经猜到她的“救”命之恩,只不过是她别有企图,为自己搭建的梯子。 余惜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随后像是接受了谢烛罗的说法,点了点头。 她走到万如初病床的另一边,倒了杯水递给她。 “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 余惜满眼心疼地对万如初说。 万如初弯着唇角:“你不用担心,我皮糙肉厚。” 哪里皮糙肉厚,余惜怎么不会不知道这是她故意在谢烛罗面前营造“男人”的形象。 然而她确实是没想到,谢烛罗已经知道了万如初是女的。 余惜说:“以后一定要小心,别再让自己受伤了,不然我会很担心。” 万如初笑着点点头。 谢烛罗忽然出声:“汤呢?” 余惜一怔,仿佛才想起来,忙着去打开保温盒,将汤端到了谢烛罗面前。 谢烛罗抬手接过去,碗的外壁还保留着暖手的温度。 他端起来,旁若无人地喝着汤。 弥洛吐槽:“你倒是有口福,我这个累死累活的医生、还有一个病人都干看着你吃。” 谢烛罗对弥洛的话恍若未闻。 弥洛翻了个白眼。 余惜走到一旁,拿起另外带的一盘水果,走到万如初的病床边。 谢烛罗余光看见,喝汤的动作停住。 “你做什么?” 余惜怯声回眸:“我想给如初哥哥吃一点儿…” 谢烛罗说:“不行。” 余惜失落,正想妥协,就又听他补充道: “现在已经过了餐点了,他们的用饭时间已经结束了。” 余惜表情犹豫:“可这是水果,我可以申请让如初哥哥吃一点儿吗?” 万如初在她身后赶紧说:“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吃。” 余惜犹豫着,要将水果放回去。 弥洛却一把将其抢过去,捻了一颗葡萄喂进嘴里,“她不吃我吃。” 谢烛罗站起身,直接从他还没端热乎的手里夺过盘子,又送回了余惜手上。 “她是病人,这适合她吃。” 弥洛惊讶地瞪着眼。 那万如初也是病人,怎么没见你同意? 合着你就在乎你那小助理是吧。 弥洛瘪瘪嘴,倒不在乎几颗水果。 不经意瞥见余惜偷摸给万如初嘴里塞了水果,他转头去看谢烛罗的反应。 以他的敏锐性和洞察力,余惜那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但他却假装没看见。 弥洛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 谢烛罗这家伙,居然会有装傻违背自己原则的一天。 第13章 手中刀刃 狱侦科。 暗沉的天光从方形的小通风窗口爬进审讯室。 一个狱警拿着水管百无聊赖地冲着地面上黑红的血水,对67号和121号进行了一夜酷刑的折磨,他的五感已经对这些气味儿免疫了。 成功撬出消息的尼安,大踏步离开审讯室,去找谢烛罗。 他将手里的审讯记录放到谢烛罗桌上,说: “他们合谋制造混乱,是想挟持您登船越狱。” 每月中旬,会有一艘专门朝监狱拉送物资的货船。 67号和121号原本合计偷偷混进上下搬运物资的箱子里,偷渡离开,但因为看守太严,一直没找到机会。 所以他们才制造了那一场暴乱。 有决心,有手段,但还是低估了谢烛罗的能力和对这座监狱的把控程度。 谢烛罗问:“人处理了吗?” 尼安点头:“都扔进海里了。” 谢烛罗忽地转移话题:“矿上挖的怎么样了?” 尼安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极快地观察了一眼对方的脸色,谨慎开口: “除了偶尔有几个想要偷带矿石的家伙外,矿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目前已经开采了将近三分之二了。” “尽快吧。” 尼安抬头,对上他冰冷的瞳孔,心中一跳,“是,狱长。” … 余惜去拿药的时候,刚好遇上来换药的万如初。 弥洛在配药间,卫生室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人。 余惜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万如初。 万如初不明所以,主动问:“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余惜咬着唇瓣:“我总觉得如初姐姐有什么在瞒着我。” 万如初眼睫颤了一下。 见她眼眶微红,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失落,万如初忽地捏住她的肩膀。 余惜怔怔开口:“…怎么了?” 万如初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她摊牌: “你想离开吗?” 余惜吃惊地望着她。 万如初不由催促:“想不想?” 余惜眼底转过纠结,但很快在万如初迫人的目光下笃定点头: “想,很想。” “好。”万如初语气认真。 “其实我原本想以救命之恩博得狱长的好感,但当时我出现的太突然,或许不仅没有让他对我产生感激之情,反而让他怀疑起我有什么目的了。” 如果不是弥洛,或许她现在已经无法安稳地站在这里了。 余惜问:“你想博得狱长的好感就是为了越狱吗?” “是,但现在这个方法不行了。” “为什么?” “当时你询问我受伤原因的时候,狱长的回答就已经证明他不承认我为他挡的一刀,更不会让我用救命之恩捆绑住他,而且…他已经发现我是女的了。” 余惜吃惊,接着有些惊慌地问:“那狱长他…” 万如初摇头:“狱长没有追究。” 至于为什么没追究,万如初没有细说。 她莫名不想提起弥洛保她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没明白,当时弥洛为什么会毫不犹豫那么做,而她又为什么在当时心情酸涩。 万如初忽地定定看向余惜。 余惜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看着我?” “但如果是你的话,就已经做到了。” “什…什么?” “那天我感觉到,狱长是在意你的。” 所以在发现这个后,即使自己使的苦肉计没生效,她也没有太失落。 余惜脸似乎可疑地红了一瞬:“你…你看错了吧。” 万如初有些严肃:“不会错的,他那样教条的人,但凡有一丝纵容就足以证明你的不同。” “但是…” 想到刚刚余惜的反应,万如初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些话。 “但是什么?” 见万如初一脸欲言又止,余惜就像是意会到她要说什么似的,“你是担心我喜欢上狱长吗?” 万如初愣了一下,承认:“是。” “如果我们要离开,必须谨慎再谨慎。” “我怕你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困在这里一辈子。” “你…懂吗?” 余惜眼睫微颤:“我知道的…你放心,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万如初点点头,伸手轻轻将余惜搂到怀里。 “我们会拥有自由的。” “嗯。” 余惜离开卫生室,在走廊上和一个人正面相撞。 她一时没站稳,向后仰去,那人伸出手,揽住她后腰,将她拉了回来。 余惜抬头去看,却被那人一手捂住眼睛。 余惜蹙眉去拉他的手,他却捂得更紧。 随后猝不及防间,余惜身体腾空,被他抱住离开,钻进了档案管理室。 余惜刚要拿自己一直藏着的针去刺这人的脖子,她的脖颈处就埋了一个脑袋。 余惜拿着针的手顿在空中。 “握戈。” 握戈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余惜抬眼对视:“我现在是狱长的助理,想知道你的名字很难吗?” 握戈眼珠子都不动地盯着她,嘴角忽地漾开一个笑容: “你居然主动打听我的名字。” 余惜无语地别开视线,推开他,“你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握戈定定看着她,眼神莫名有一丝柔和:“你给我的东西,我拿到了。” 余惜说:“既然拿到了,我们就两清了。” 握戈拽住她的手腕,“两清不了。” 余惜拧眉:“什么意思?” 握戈低垂着眼:“我离不开你。” 他像是意识不到自己多坦荡地说出了一句如此暧昧的话,说完后他便紧盯着她,眼神里都是执着。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如果形容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朵烂漫山花,他总会在捕猎后,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仰望那朵摇曳的花,猜测它的花香。 握戈想,那花香一定没有她身上的香气迷人,让他欲罢不能。 柔软,清新,诱惑。 余惜嗤笑:“你不是离不开我,而是迷恋我身上的味道吧。” 握戈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迷恋她身上的味道不就是迷恋她吗? 迷恋她不就是离不开她吗? “你想喝我的血吗?” 握戈摇头,说:“我想待在你身边,每天都能抱着你。” “不可能。” 握戈放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 余惜原本冷淡的脸色却又忽地转晴,语带诱哄似的: “我可以允许你亲近我,但怎么亲近由我说了算,而且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免谈。” 握戈点头。 余惜眼眸微微眯起,莫名含着危险的光: “我要你以后听我驱使,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这话一出,握戈表情明显愣住。 余惜神情又冷漠下来,强硬推开他的手,“我不会强求你,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不!” 握戈将人重新搂紧,他的声音从余惜的脖子间闷闷传出: “我答应你。” 曾经收养他的那家人也这样驱使他,命令他,把他当作奴隶和畜牲,如果他不听话就会被他们拼命地惩罚教训。 那时他知道,他们把他当作是会说话的一条狗而已。 可他是狼,不是狗,所以他狠狠地咬断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遭受了反噬。 而现在,她也说让他从此听她的话。 他仿佛变成了幼时最没有攻击性的小狼一样,只顾着追花逐蝶,忘记了自己会掉进一个多危险的陷阱里。 握戈真的拒绝不了她。 余惜抬手摸了摸埋在她脖子间的头,握戈舒服地蹭了蹭,人畜无害。 “我的安全任何时候都比你的重要,”余惜在他耳边低声吐气,仿若一个蛊惑人心神的妖精,“知道吗,握戈?” 握戈点点头。 余惜会心一笑。 握戈,握戈, 你就是我手中的刀刃。 第14章 给她的汤 “这里的人呢?” 余惜看向这间空旷的档案管理室。 “他被我打晕了。” 握戈穿了对方的衣服,用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才混进来的。 余惜皱眉:“那你快离开吧,我也要回去了。” 握戈紧抓着她的手:“你刚刚…” “听我的话。”余惜说,“我就不会食言的。” “…好。” 谢烛罗听到独有的镣铐声,抬头看向回来的人,问:“出什么事了吗?” 余惜脚步停在原地,疑惑:“什么?” 谢烛罗说:“去了很久。” 余惜微微张大嘴,像是诧异他会关注这个。 她解释:“我去拿药的路上,心脏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就在那里让弥洛医生帮我看了下。” 谢烛罗下意识随她的话看向她的心脏处。 忽然觉得她身形格外单薄,看着十分瘦弱,以至于她脚上沉重的镣铐十分突出。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给她解了镣铐的意思。 见谢烛罗一直没说话,余惜问: “狱长,您饿了吗?” 谢烛罗低头看了眼手表,接近五点,不早不晚,他并不饿。 “罗宋汤会做吗?” 余惜点头:“我会的。” “好,就这个。” 余惜轻手轻脚回到生活区,没有打扰专心办公的谢烛罗。 尼克在一个水泥地找到握戈,低声逼问:“你怎么没去矿上?你想毁约吗?” 握戈闷头铲水泥:“我们的约定已经结束了。” “结束?”尼安嗤笑,“你在开玩笑吗?如果不是我保你,你能站着从矿上走出来吗?” 握戈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偷矿吗?” 尼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低声警告他:“小声点儿,你找死吗?” “怎么,你不想见到0324了?” 握戈不语。 尼安生怒,眯眼威胁:“如果你不想0324出事的话,最好按我说的做。” 握戈骤然抬头,扔下铁锹,揪住他衣领,目光骇人地盯着尼安。 尼安瞧见他这还在乎0324的模样,心里倒是一松。 只要还有可以拿捏他的把柄就可以。 “你敢动她,你一定死。” 另一边的狱警看到这一幕,抽出电棍大吼:“那边的!88号,你在做什么?!” 尼安不惧握戈阴沉的威胁,一手抓住他的手松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抬手示意那个狱警无事。 狱警握着电棍,慢了下来,警惕地盯着这边。 握戈手劲儿不松,尼安便说: “松开我,你想进水牢吗?” 握戈眼睫一颤,还是没有松手。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尼安抬手作投降状: “刚刚只是和你开了一个小玩笑,0324那么可爱我怎么会舍得动她?”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的小绵羊会一直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待下去。” 同样是叫他乖乖听话,面对尼安,握戈显然桀骜不驯,不会表现出乖顺的模样。 他缓缓松开手,尼安叫他态度缓和,乘胜追击道: “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保证,最后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握戈不期待他的什么大惊喜,但默认了和他的交易。 他并不想余惜出什么事。 他才答应过她的,她的安全任何时候都比他的重要。 另一边。 因为番茄、土豆、洋葱、牛腩等等都要切成小份,所以做罗宋汤的准备工作费了一些时间。 但熬煮起来很快汤汁就浓郁,余惜加完牛奶后,过了两三分钟就盛出锅了。 热气蒸腾在脸上,鼻尖满是汤汁的鲜香。 这回不用余惜去叫,谢烛罗就像是掐准了点似地,走了进来。 余惜抬眼亮晶晶道:“狱长,罗宋汤好了。” 谢烛罗盯着她晶莹的眼睛一瞬,垂眸: “你吃了吧。” 余惜一怔:“我?” 谢烛罗说:“是,吃完来书房,有些书和书架已经积灰了。” 余惜愣愣点头。 谢烛罗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嘴角似有笑意,却又很快归于平静,转身上了楼梯。 平时没有他的吩咐,余惜是不会主动进他的书房的。 今天肯让她进,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会被她看见。 离开卫生室前,万如初隐晦问她,能不能拿到监狱的布局图。 余惜想,可以试着找一找。 盛了一碗汤抚慰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她微微弯唇,自己的厨艺好像真的挺好喝的。 “404,提问男主的好感度。” “当前男主谢烛罗对您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为30。” 许久没问,原来男主的好感已经这么高了。 余惜浅浅喝了一口。 难怪,他会特意要求煮汤,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喝。 只喝了一碗半,肚子里就已经饱了。 余惜收拾好厨房后,拿着工具上了楼,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进。” 尽管余惜尽力不发出声音打扰书房里的人,但是她一动,脚上的镣铐就摩擦碰撞出声,难以让人忽视。 谢烛罗总是第一眼看向她被磨红的脚腕,随后很快挪开目光。 “前面这一排书架,擦得到的地方都擦一下。” 余惜点点头。 谢烛罗见她利落地开始收拾起那些书本上的灰尘,便没再关注,低头读着手里一本晦涩的英文书籍。 是和经济以及商贸相关的。 无论何时,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才有绝地反击的资本。 看完手里的这一页,他刚要翻页,忽然听到前面传出一连串书本掉落在地的声响。 余惜见他抬眸看过来,眼神无波无澜,似乎极为冰冷,不由急着低头认错:“对不起狱长,我不是故意的…” 她咬着唇,脸上满是无措和懊悔的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谢烛罗盯着因为距离远而显得小小一团的她,平声问:“怎么了?” 余惜解释:“没…没注意,抽出第一本书的时候,后面的,也就跟着倒了。” “对不起,狱长…” 谢烛罗见她头都快要埋到地里去的无措模样,莫名温声: “捡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余惜点了点头,慌乱去捡地上的书。 她手小,而书本厚重,一下几乎只能拿一本,她捡得又急,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吃了她似的。 一时间,谢烛罗看见她面色发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红,额头冒汗,渐渐胸闷气短。 少女却依旧硬撑着没吭声,眼看下一秒就要头晕目眩摔倒在地,歪倒的身体却被人一揽,她的头就靠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愣愣地靠着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沁汗的后背上忽然落下一只微凉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着她的背,帮她平缓呼吸。 谢烛罗看着怀里的人,她毫无抗拒地窝在他怀里,将他当作可以依靠的支柱一般,粉白的唇喘着气,额头的汗珠滚落在她的下巴处。 即使来监狱这么久,她也没有水土不服的影响,依旧温柔动人。 和照片上的她一样。 除了现在短了很多的头发。 余惜羞怯地离开他,低着头:“对不起,狱长,我…” “擦完灰就离开吧。” 谢烛罗头也没回地离开书房,似乎对少女的情态不屑一顾。 余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当前男主谢烛罗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43。” 第15章 自欺欺人 余惜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书架,看着脚上的镣铐,她不得不弯腰将多余的链条提起来一部分,才能不让它发出声响。 “系统,书房里有监控吗?” “有。” “帮我把整个生活区的电停掉十分钟。” “宿主,这个要求已经不是简单的指示性帮助了,如果需要本系统出手实质干预这个世界的事物,您将只有三次寻求帮助的机会。” “足够了,照我说的做吧。” “收到,宿主。” 随之应声而落的是眼前骤然降临的黑暗,五感在黑暗中瞬间放大。 余惜说:“帮我打个灯。” “如果帮您打灯,这将是您第二次…” “不,404。” 404的声音特别人性化地停顿了下来,等待着她的下文。 余惜一边快速摸索着走向书桌,一边说:“如你所说,要是我让你停了整个生活区的电,那么这样的请求,我只有三次。” “也就是说这三次机会,应该对等。而现在我只是让你帮我打个灯,比不上停了整个生活区的电,所以并不算第二次机会的使用,顶多算是温馨提示。” 爱恨系统404:“宿主,如你所说,我同意你的解释。” 眼前一片模糊的视野忽然清晰,就像是在白天视物一样。 是系统直接给了她夜视的能力。 余惜保持礼貌:“谢谢你,404。” “是宿主足够优秀,才能获得这样额外的福利。” 余惜微微笑了笑,没再出声。 书桌上摆的东西很少,大多数办公的材料都不在这里,只有一本摊开的书倒扣在桌上,是谢烛罗刚刚看过的。 余惜观察一圈,小心翼翼打开抽屉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类似地图一样的图纸。 她转头看向书桌后的一排书架,上面的书是关于监狱管理的,很多都被翻过,页角发皱。 余惜快速扫过去,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目光定住。 那本书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余惜刚要伸手去拿,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余惜立刻收回手,装作被绊倒,用脚上的镣铐在桌边制造出刺耳的声响,然后痛呼一声歪倒在地。 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快了些。 听到门开的轻微声响,余惜抬头清晰看见门口的身影,怯怯出声: “狱长?” “嗯。” 男人的步伐很快,直直朝着她这边的方向来,仿佛和她一样拥有夜视的能力。 “怎么摔倒了?” 谢烛罗将水杯放到书桌上,高大的身形蹲在了她的面前。 余惜说:“突然停电了,我想摸门,结果不知道摸到哪儿来了,一没注意就撞到了桌角,然后摔了一跤。” 听她的语气无辜中含着些许的抱怨,谢烛罗隐在暗处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他精准抓住她的手腕,“起来吧。” 余惜本想装作颤巍巍的模样,慢吞吞站起来。 没想到他说完话,另一只手就绕到后面抱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两人因此正面相贴,两具身体之间的距离被体温和呼吸覆盖。 过于暧昧的姿势。 余惜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腕,无措地抵着他的胸膛,仿佛对于这种亲密的接触很茫然陌生的模样。 然而不等这种气氛发酵升温,谢烛罗落在她身后的那只手很快抽了回去。 余惜本以为这种接触到此为止,那只手又毫无征兆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随后她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余惜下意识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揉皱了他平整的上衣。 “紧张?” 他的声音低低的。 “狱长,我…” “电很快就会恢复,在这期间避免你摔倒,我先送你回房间。” 他似乎在一本正经地解释他刚刚一系列行为的原因。 然而余惜听着脑海里他不断上升的好感度,便知道他的心并不平静。 余惜短促又乖巧地应了一声:“哦。” 他的怀抱沉稳有力,胸膛用力的时候会有些硬邦邦的。 余惜感觉自己听到了他规律,又好像有丝错乱的心跳。 她将头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谢烛罗身体一僵,脚步滞在原地。 余惜好似毫无察觉,小声问:“是不是我太重了?” 谢烛罗眨了下眼,缓解方才好似电流席卷的感受,“没有。” 他步伐和刚刚一样,一拍没错。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感觉到。 书房和卧室离得很近,到余惜的卧室,他也才走了两分钟。 余惜察觉到他要把她放到床上,忽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不松手。 谢烛罗被迫弯腰凑近,俯视着她,“怎么了?” 余惜睫毛眨个不停,伪装出害怕的神情和轻微的颤抖。 她知道他看得见。 “我…我有些怕黑…” 谢烛罗问:“你想让我陪你?” 余惜不好意思地点头,又以为他看不见,便补充道:“可,可以吗?” 男人紧盯着她生动的脸庞,喉咙滚动一圈:“嗯。” 余惜弯着唇,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烛罗挪开眼的动作停住。 心脏莫名有种奇怪的酥痒,传遍身体的每处神经,促使他产生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猛地别开眼,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一时静默无言。 大概僵硬地坐了十分钟左右,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电,似乎没有来的迹象。 “系统,十分钟已经过了,怎么电还没来?” “不是我们的原因。” 余惜瞬间明白。 也就是这电没来,是因为…谢烛罗。 余惜假装不着痕迹地挪了下僵直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瞥向对面沉默无言的谢烛罗。 敏锐察觉到她的眼神,他的目光再次精准定在她的脸上,绿色的瞳孔像猫瞳一样泛着光。 “怎么了?”他问。 余惜问:“电,什么时候来啊?” 他不答反问:“你困了吗?” 余惜下意识摇头。 反应过来后又开口对他说:“没…” 她声音低下去,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 谢烛罗发觉自己耐心出奇的好,面对她有时候的拧巴和吞吞吐吐都能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就是觉得太黑了,很害怕…” “更怕黑还是更怕我?”他几乎是立刻反问。 余惜懵懵地抬头,像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谢烛罗却不再追问。 他站起身,余惜以为他要离开,急急开口:“狱长,你…” 身边的床垫忽然塌陷一块儿,男人极具存在感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不走。” 低沉笃定的声音在她耳旁近处响起,像是料到了她会问什么,所以开口答了。 余惜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谢烛罗看见她的嘴角却是弯着的。 他收回目光,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不可解释的氛围里。 渐渐地,谢烛罗陷入沉思。 他也会像母亲一样,在争得权力之前陷入爱情的旋涡吗? 谢烛罗剔透的绿色瞳孔渐渐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膜,有些迷茫和困惑的样子。 但没过多久,眼前再次清明。 只是一时欢愉而已。 与此同时, 灯,亮了。 谢烛罗从床上站起身,余惜赶紧跟着站起来。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此刻温润带汗的脸上,心想: 看来她真的很怕黑,一个人在那里紧张得冒汗。 谢烛罗说:“之后不会再停电了,晚上如果害怕…” 余惜抬眼。 “如果害怕就开着灯睡觉。”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少女显然表情管理得不好,显而易见的失落从她的眼底划过。 她在期待什么呢? 谢烛罗开始冷静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的身高本来就只到他胸口处,每次说话都要鼓起勇气一般才能抬头看他一眼,其余时候总是这样低垂着头,只露出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弯曲着。 仿佛总是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蔫巴巴的模样。 她柔弱得和他的世界、和这个罪恶的荒岛监狱,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允许她成为自己的生活助理的那天起,他就在无形中扩大了自己的包容极限,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谢烛罗忽地蹲到她的脚边,余惜身体往后一缩,被他捉住脚腕。 “狱长?” 他解开她脚上沉重的镣铐,站起身:“以后你不用戴这个了。” 说完他看了她错愕的面孔一眼,关门走了出去。 第16章 吃醋了 谢烛罗很早就离开,也不在办公室,所以余惜也就省了想花样做早餐的功夫。 将近八点的时候,莱姆的声音响起: “0,今天是所有囚犯的学习日,请你尽快做好准备去门外和助理艾米斯先生会合,前去参加思想教育课。” 余惜检查好自己身上的囚服,就出了门。 艾米斯见到余惜,并没有傲慢的态度,“今天的思想教育课由我全程陪同。” 余惜问:“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艾米斯说:“不会,陪同保护您的安全就是狱长给我的任务。” 余惜微愣。 艾米斯想,错愕的不只是当事人她自己,还有听到吩咐后的他。 毕竟要一个狱长助理随时保护一个女囚,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但事实如此,更何况狱长吩咐的时候眼神严肃,并没有容许他违背的余地。 艾米斯说:“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出发吧。” 余惜点了点头:“好。” 像教室一样摆放桌椅的房间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 所有囚犯,都在这儿了。 余惜的座位是最后一个位置,却不是在末尾,而是被排到了最后一列的第一排,也是这一列的唯一一个。 她一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道视线黏了过来。 她转头看去,和最左边第二列第二排的握戈对上了视线。 她很快收回,不让旁边的艾米斯看出异样。 消失许久的女囚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俨然点燃了许多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火热念头。 余惜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戳成了筛子。 艾米斯虽然文弱,但沉下脸来的时候,身上的气质夹杂了几分谢烛罗的威势,镇定自如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墙上高处挂着的时钟时针指向八点整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有些沉重紊乱的皮鞋踩地声。 艾米斯见到来人,从台中央走了下来,“副监狱长。” 男人身高不足170,体重却超160,是一个十足肥胖的中年男人。 面对艾米斯的问好,他充耳不闻,顾自走到台中央,表明了副监狱长对空降的监狱长一直都不怎么服气的态度。 副监狱长名叫戴维,他首先宣布了自己崇高的地位和身份,并模糊掉了那个“副”字。 说完,他又明里暗里讥讽艾米斯的存在,认为他是谢烛罗派来监视他的,是对他的不尊重和越界的管控。 连带着对他身旁的余惜也时不时露出诡异的垂涎又憎恨的目光。 艾米斯左耳进右耳出,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什么影响,只是站到余惜左边,挡住了戴维看过来的目光。 戴维瘪嘴收回目光,随后就这样碎嘴了十分钟左右,他就像是累了,闭了嘴不再吐露那些刻薄的字眼,转而把目光投向底下坐着的几百号人。 看着他们个个凶神恶煞,却还是只能安安分分的坐在下面仰视着他,戴维油然而生一种自傲。 “你们所有人都是社会的败类,败类中的败类,想想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吧,因为你们足够罪恶,才会来到这座荒岛监狱,且永远没有释放的可能。” “千万别想着越狱,老实地待在这儿吧,好好改造,才能有口饭吃,不然我不介意把你们喂给岛上丛林里的蟒蛇,给它们开开胃。” “啧啧,不要用这种仇视的目光看着我,小心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戴维尽情地讲了一大堆,展示自己的权威,最后隆而重之地强调: “记住,我是这座监狱的监狱长,讨好我,才是你们首要的任务。” 艾米斯冷漠地睨着讲台中央自大的戴维,心想: 不过是趁着狱长不在,虚张声势,面对狱长的时候,他那肥胖的身躯总是趴到地上。 坐在下面的囚犯紧盯着戴维,凶狠的目光让人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戴维撕碎,偏偏戴维毫无所觉,反而滋生出一种压迫的快感。 余惜对他那些贬低傲慢的话语无感,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微垂着。 戴维摆了一个不小的架子后,目光逡巡,落在了余惜身上,微微眯起眼。 坐在末尾的万如初注意到这一幕,骤然握紧了手。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现在我需要挑一个人上来检查一下你们的改造成果。”戴维对着余惜露出一个阴邪的笑, “就你吧,0324。” 万如初紧张的目光落在余惜脸上。 戴维那个家伙表情不对,肯定是要当众折磨余惜。 不等余惜反应,艾米斯已然站到余惜前面,拒绝: “副监狱长。” “副”字他咬的很重,戴维的脸一下子黑得厉害。 “0324是监狱长的生活助理,除了听从狱长的吩咐,不参与任何活动。” 戴维黑着脸冷笑:“我的吩咐是思想教育课的一部分,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艾米斯?” 艾米斯不为所动,站在余惜面前的身体动都没动一分。 戴维感到被挑衅,一个助理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可见谢烛罗更是对他不屑一顾。 戴维阴沉得要滴水的目光凝在余惜身上许久,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戴维选择退让。 他完全没有想到,谢烛罗那个家伙居然会这么在意一个女囚,让他的助理随身保护。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个冷硬的家伙,也会露出这样赤裸裸的把柄和破绽。 戴维挪开视线,随便点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家伙上来折辱。 无论他发出什么令人屈辱的指令,对方都必须服从,否则就是不敬,改造效果差,将被加诸鞭刑。 画面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艾米斯蹙了蹙眉,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握戈偏头盯着余惜,直到她感受到他的视线后看过来,他才不自然地咧开一个笑。 以示安抚。 余惜垂眸收回视线。 台上的闹剧无休无止,无人注意到后门处被人放进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爬向前方。 戴维站得相对较高,和后门处那个鬼鬼祟祟的狱警对视一眼,满意地笑着,别人却以为他在折磨人中获得了变态的快乐。 握戈身上抱有狼的高警觉性,一旦有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事物出现在周围,总能激起他敏感的神经。 耳边,仿佛听到了蛇类的嘶声。 握戈目光警惕地看向靠门的那一边,地上一条黑蛇很快地掠过人的脚边,朝前面爬动着,那方向… ! 握戈猛地站起身,不顾别人惊讶的眼神跑到余惜那边。 艾米斯见他是冲余惜来的,下意识防卫,要呵退对方,要是他不配合,他将拔枪。 余惜观察到握戈的目光频频落到她身后,敏觉地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那只抬起头对着她吐舌的黑蛇,看起来攻击性极强。 艾米斯显然也注意到这条黑蛇,右手无声地掏出了别在衣服里侧的手枪,左手去拉余惜的手腕,想要将她带到身后,结果他的手只是刚动,那条蛇就挺起身体扑了过来。 艾米斯用力抓住余惜小臂,带着人躲开,同时开枪连续扫射,可那蛇极具人性,摇摆着蛇尾躲藏,还会藏到人后,让他投鼠忌器。 握戈眯眼,瞳孔中释放的凶光和冰冷的蛇瞳对视上,黑蛇进攻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后仿佛趋利避害的天性被触发,蛇头有后退的趋势。 戴维见到自己凶猛的爱蛇竟然开始畏缩,气得脸色铁青。 这条黑蛇是他让人在矿山后的丛林里抓来的,凶相毕露,见人就咬,为了驯化它没少花功夫,用尽手段才算听得懂指令,现在居然还没做什么就开始后退,真是气死他了。 戴维毫不犹豫掏出兜里的口哨吹响,那条蛇陡然抬高头,凶性大发,从地上跳起来扑向了余惜。 杀掉谢烛罗那个傲慢的家伙的软肋,才真是让人扬眉吐气。 艾米斯戾气浮现在温和的眉眼中。 竟然是他在搞鬼! 事情转变来得突然,不等他反应去救余惜,余惜已经被人单手抱离原地。 那条腾空的毒蛇被握戈精准掐住七寸,蛇尾紧紧缠住了握戈小臂一圈又一圈,使得他青筋凸起,手臂充血。 握戈五指用力,将蛇掐晕,却还无法完全把它搞死。 如果是两只手,他能很轻易地摆脱。 但他左手还牢牢掌在余惜的腰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余惜皱眉:“你还不把它弄下去,你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吗?” 蛇的身体在他手臂上越缠越紧,显然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青了。 握戈说:“没事,我可以弄死它。” 意思是,要他松开她,不可能。 长时间用力,握戈的力道不受控制地松了些,给了黑蛇喘息的余地,戴维见状,猛地吹响哨声。 艾米斯蹙眉去制止,戴维阴沉着脸威胁: “艾米斯,你现在还敢直接对我动手吗?” 艾米斯顿在原地。 他眼睛瞥向戴维腰腹部挎着的一把刀,快速伸手从戴维身上抽了出来。 引得戴维怒斥:“艾米斯你个走狗混蛋敢拿我东西!” 被哨声驯化控制的黑蛇瞬间精神高涨百倍,拼命挣扎,蛇头脱离了握戈的控制,钻出他的手心,头朝下,眼看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咬握戈的虎口。 艾米斯挥刀不及,却已经有人快他一步,干脆利落地割下了黑蛇的蛇头。 斩断的蛇身渐渐松了缠绕在握戈手臂上的力气。 不等握戈的视线看向来人,他的左手陡然一痛,被人找准空隙抢走了他紧紧抱住的余惜。 握戈反应很快,扔掉蛇身,抬拳就要揍向对方,夺回余惜。 下一秒,艾米斯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处。 他还是不为所动,想要上前,被余惜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好了。” 握戈拳头落下来,目光隐有不甘地落在她脸上。 拳头仿佛萧瑟的落叶一样垂下。 谢烛罗将沾血的匕首交给旁边的艾米斯,握在余惜肩膀上的手也随之移开。 余惜抬眼看向他:“谢谢狱长。” “嗯。”谢烛罗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不似之前温和。 他看着气焰未消的握戈,眸光冷漠。 余惜仿佛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无助地在他身旁垂了头。 谢烛罗一时有所感应,还是选择主动问:“没事吧?” 余惜立刻抬头,些微黯淡的眼神焕发光彩,微微笑着答:“我没事。” 握戈看得难受。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但他又有种天生的敏锐直觉,她的心并不是和她的脸一样笑着的。 谢烛罗见到她的笑脸,心中翻滚的情绪稍平,看向握戈的眼神依旧冷冽。 看见余惜和别人亲密依偎的画面,成功勾起了他心中的暴戾因子。 真是可恶。 谢烛罗高大的身体将握戈投向余惜的视线挡住,看向他胸前的编号,冷声: “公然对监狱长动手,无视监规,罚关黑水牢一日。” 握戈冷硬着不出声,下意识看向余惜,见后者没有看他,他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被狱警带走。 谢烛罗刚要转身处理戴维这个狂妄的家伙,忽然听见身旁少女的惊呼。 “小心!” 谢烛罗余光瞥见她挡了过来,伸手强硬将她搂进胸前,便没来得及躲避那突然咬过来的蛇头。 毒牙刚穿透裤管擦破他的皮肤,枪声就响起,艾米斯以精准的枪法将蛇头打成了一滩烂泥。 然而那毒牙已经在谢烛罗的小腿上留下了牙印,毒液应该已经进去了。 艾米斯担心道:“狱长,是断头蛇。” 谢烛罗却没来得及回应和关心自己的伤势。 他低头严肃地看着怀里的人,近乎冷酷地命令: “不要这么愚蠢,用自己的身体去救别人。” 见少女似是被他吓懵了,他紧紧捏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她,强调:“明白了吗?” 余惜说:“明…明白了,狱长。” 谢烛罗紧绷的身体仿佛才松了下来。 但令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下一秒,他高大的身体就倒在了余惜怀里。 余惜承受不住,惊慌喊道:“狱长?!” 艾米斯冲过来扶住狱长的同时,冷光射向戴维: “你找死!!” 第17章 都不一样 伤口不深,毒液虽然蔓延得快,但量不大,谢烛罗被送到卫生室后,弥洛很快给他处理了伤口。 之后谢烛罗被送回生活区,由余惜照顾。 临走前,弥洛对余惜说,这种毒液在谢烛罗身体里残留有一种会令人致幻的毒素还无法完全消除,起码会在人体里停留一两天才会消失。 他并不知道余惜已经知道了谢烛罗有梦游症,所以他只是找借口,让余惜除了照顾谢烛罗必需的事项外,不要久待在谢烛罗身边。 余惜心里清楚弥洛这样做的原因,但面上却要假装不知道,听话答应。 艾米斯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暂时接替谢烛罗处理监狱的一应事务。 对于戴维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艾米斯代行狱长之权,强硬让人将戴维关了起来,只等狱长醒了以后处置。 狱长是当众在所有囚犯面前昏迷的。 这个混乱的监狱能够维持一定的稳定和和平,完全依赖于狱长的威慑。 所以现在狱长出事,监区里的囚犯一定会蠢蠢欲动。 只要狱长一天不醒,这混乱就难以消停。 艾米斯有些焦头烂额,时不时去问余惜狱长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毫不意外都是还没醒。 他只能去找弥洛,弥洛却嫌他大惊小怪,说这算是给他的历练了,让他不必忧心,谢烛罗迟早会醒。 现在没醒,只是因为谢烛罗的心结…太大了而已。 这致幻的毒素对别人没什么,对谢烛罗这种人却不容小觑。 弥洛很淡定地这样想着。 之所以不慌乱和担心,完全是相信谢烛罗的意志力啊。 心结大,可他心态和意志力更强。 生活区。 今天是谢烛罗昏迷的第二天,喂他什么,他都紧闭唇瓣,不是喂不进,就是下一秒给你吐出来。 他向来湿润的唇瓣,此刻已经微微起皮。 余惜用棉签沾水,耐心地擦着他的唇瓣。 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床边,算是照顾他。 弥洛的叮嘱,她并未放在心上。 真要乖乖听话,任务该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金融方面的书籍,余惜给谢烛罗湿润过唇瓣后,拿起书不紧不慢地在谢烛罗耳边念了起来。 她认为,谢烛罗现在的深层意识是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只是致幻放大的心结让他暂时没醒过来。 毕竟,她偶尔会听到他嘴里短促地念出几句话。 “mom,” “i will definitely seed.” “ in recing him.” (我一定会成功取代他。) “you are wrong.” 余惜看见谢烛罗眉头狠狠皱了一瞬,随后缓缓松开。 与此同时,还有他那总是迷人的绿色眼睛睁开了。 绿色的眼睛不爱释放魅惑的光芒,只有冰冷和严酷。 此刻又和平时不同,它黯淡着,更接近深色的、暗色的绿。 余惜判断,谢烛罗的梦游症又犯了。 她站起身,低头看向谢烛罗的眼睛,几近温柔地问:“狱长,您醒了?” 谢烛罗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余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狱长?” 谢烛罗伸出手攥紧她在他眼前乱动的手腕,忽地开口:“mom.” 余惜再次喜当妈,却没办法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蹙着眉,担忧地看着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手背上。 “我是0324,狱长,您认错人了。” 谢烛罗眼睫微垂,目光沉沉凝视在那双比他小了一倍的手掌上。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握过他的手。 她的手里总是抓紧了和那个男人相关的东西。 谢烛罗松开余惜手腕,反手将那只温软的手抓进手心,像是在感受上面的肌肤纹理和温度。 良久。 他目光冷冽地定在余惜脸上。 “你不是我母亲。” 不待余惜反应,谢烛罗就像一只迅捷的猛兽一样,掐住近在眼前的脆弱脖颈,翻身将余惜压制在床上。 “你是谁?” 余惜说不出话,脸颊涨红。 谢烛罗却仿佛认出了她的身份,手上的力气加大,大到轻轻一扭,就能掐断她的脖颈。 “你是他派来杀我的。” “我…不…是…” “…狱长——” 谢烛罗有一瞬间的怔愣。 余惜喘不过气,眼角生理性地溢出泪水,泪滴划过脸颊,落在耳廓,掉在床上,最后有一颗顺着她的脸往下, 滴在他的手背上。 谢烛罗心头猛地一颤,绿色的瞳孔焕发了神采。 清醒过来的他看到眼前这一幕,遽然松开了手。 将余惜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 余惜柔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微弱。 谢烛罗说:“深呼吸。” 见怀里的人没反应,他低头看向她苍白的脸,重重强调: “深呼吸!” 余惜眼角的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掉个不停,但随即,她又照做。 几次深呼吸后,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谢烛罗落在她后背上的手没停止,将她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搂着,低声开口: “对不起。” 余惜愣愣地抬头,红润的眼睛盯着他凌厉的侧颌面,仿佛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谢烛罗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头看来,和愣在原地的她距离骤然拉近。 视线相对,余惜慌乱回神,躲开了视线。 “我说对不起。” “嗯。” 这回她听见了。 谢烛罗见她只低着头回应,眨了下眼,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他将被子堆起放到余惜身后,让她靠着。 然后下床去拿医药箱,过了会儿他回头问: “你的药在哪儿?” “…在床头的柜子里。” “好。” 谢烛罗很快拿了药回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温开水。 余惜喝药的过程中,他就在一旁开医药箱,准备绷带和伤药。 “抬头。” 余惜乖乖仰头。 谢烛罗用棉签把药抹在她脖子上被他掐出来的手印上。 “嘶—” “疼?” “…嗯。” 谢烛罗斟酌着力度,又轻了些。 余惜微微弯着唇角。 谢烛罗瞥见,眼底也不自觉带了浅浅温和的笑意。 “笑什么?不是疼吗?” 余惜下意识摇摇头,被他一把托住后颈。 “别乱动。” 余惜像只被掐住了后颈肉的猫咪一样只能乖乖就范。 谢烛罗又问:“以后我意识不清的时候,离我远点儿。” … “听到了吗?” “…好。” “可是狱长受了伤呢?”余惜下意识握住他给她上药的手。 见他目光落在那儿,余惜仿佛被烫到似地挪开手。 “可以叫弥洛来照顾我。”他答。 余惜微微垂眸,低声呢喃:“他并没有我细心…” “什么?” 余惜却不再说没什么。 她抬起头,盯着谢烛罗的目光莫名灼热坚定。 谢烛罗喉头一紧。 她微微抬腰凑近他的脸,“狱长,您救了我两次。” “第一次,您让我脱离水深火热的监区生活,第二次,您替我中了蛇毒。” “就算在入狱前,也没有人会这样帮助过我,更何况是入狱后。” “所以在我心里,您已经是很重要的人。” 谢烛罗瞳孔中的绿色好似有浮光一瞬间跳跃起来。 “你说这些做什么?” 余惜最终还是低垂了头,不敢直视他此刻璀璨如宝石的眼睛。 “狱长,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却忍不住告诉您。” “我在意您。” “只是这个?” “也欢喜您。”余惜抬眼,视死如归一般。 谢烛罗轻轻笑着。 过于深邃冷酷的容颜像瓦解的群山,消融的山冰,有些暖洋洋的,却也有些让人读不懂。 “如果我对你的感情不屑一顾呢?” 余惜眸光黯淡,语气却果决: “我会掐灭任何对您不该有的想法。” 谢烛罗手心不受控制地抓紧。 心也在一瞬间被揉皱。 她比他的母亲清醒多了,他想。 明明同样柔弱,同样轻易对一个不该且与其差距巨大的人付出感情,她却可以比她母亲更果断,更坚决。 明明他憎恨母亲的愚蠢,讨厌她一副以爱情为生命全部的模样,现在在听到她会果断割舍这些情感的时候,又会难受,还会生气。 说到底,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她和他的母亲也不一样。 她是清醒果决的。 他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他不能承认。 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得到权力前,沉溺于爱情的陷阱。 所以他说: “那么,你就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想法。” 余惜猛地抬眼,满眼错愕。 她咬住唇,抑制住喉间突如其来的酸涩和哽咽: “好…如您所愿。” 第18章 初具雏形 万如初一见到余惜,近乎冲了上去。 “你怎么样?” !“你脖子怎么了?” 余惜说:“我没事,脖子是因为我做饭不小心被汤烫到了,所以包起来了。” 万如初将信将疑:“真的?” 余惜笑着点头。 万如初拉余惜在病床边坐下,“一会儿让弥洛再给你看看。” “不用,我都已经上好药了,而且烫伤摘取绷带很疼的。” “这是烫伤药,回去拿着抹,每隔两小时一次。”弥洛拿着药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万如初替余惜接了过去,然后放到一旁,“一会儿你记得带走。” 余惜乖乖点头,然后看向弥洛: “狱长醒了,我是来请您去再为狱长检查一下身体的。” 弥洛说:“你倒是还挺尽责。” 余惜像是不好意思地垂头。 “我去配点东西带给他,清除他身体里的毒素残留,你在外面等我。” 边说着,他已经进了配药间。 临走前,他好像无奈地看了一眼万如初,特意留空间给她和余惜说话一样。 余惜有所察觉,问万如初: “我们的计划要透露给弥洛医生吗?” “不。”万如初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告诉他。” “我们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只会成为我们离开的阻碍。” “明白吗?” 余惜眼睫微颤:“我知道的,如初姐姐。” 她凑近万如初的耳边,“我已经知道监狱的布局图了。” 万如初惊讶看向她。 余惜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在谢烛罗昏迷的时候,余惜以在他耳边念书为由,去书房找书,“不小心”又弄翻了一排书。 那张夹在书里的图纸掉了出来。 余惜假装捡书进入监控的盲区,由书桌挡住自己的身形,看了那张图纸。 “没被发现吗?”万如初在她手心里写。 余惜摇头。 她抱住万如初,藏住自己的嘴型,“在矿山西北方向挖一个大约深500米的矿洞,尽头处向上挖空,可以逃出监区,躲入丛林。” 她只能说这么多,这些也只是她的判断,希望没有错。 怎么具体的计划和执行,还需要从长计较。 “怎么了?” 弥洛奇怪地看着拥抱的两人。 万如初手一下下轻拍着余惜的背,眼睛也不眨地撒谎: “她有些晕,不太舒服。” 弥洛不喜万如初和别人这么亲近,“既然不舒服,那就起来让我检查检查。” 余惜故作虚弱地抬头:“不用了,我已经好很多了。” 她愧疚道:“都怪我身体太差,制造这么多麻烦。” 万如初不赞同:“别乱说,这怎么能怪你。” “好了好了。”弥洛不耐烦,“我一个医生都没说麻烦,你一个病人就更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拎着药箱,对余惜说:“走吧。” 余惜握着万如初的手松开,“那我走了。” 万如初察觉到手心里的异样,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见弥洛和余惜离开,万如初的手藏到被子下面摊开。 是一张纸条 ——如初姐姐,88号很在意我,如果你愿意,他会成为我们很好的帮手,或者说是,垫脚石。 万如初将纸条直接吞进肚子,神情若有所思。 办公室。 “既然他那么喜欢养蛇,就割断他的手脚,把人塞进蛇桶。” “尽管去做,上面我会交代。” 谢烛罗挂断电话。 莱姆:“弥洛医生正在门外。” “让人进来。” 见到主动过来的弥洛,谢烛罗疑问:“你怎么过来了?” 弥洛挑眉,原来这女囚是自作主张请他来看这位的啊。 “你的助理不放心你,所以特意请我过来看看。” 谢烛罗的视线往他身后看去。 后者却站在弥洛身后,没有看他。 谢烛罗站起身,坐到一旁,“检查吧。” 弥洛掏出针管,掀开他的袖子,针孔对准他微微凸起的青筋。 看到这一幕的余惜下意识上前。 谢烛罗抬眼:“我没事。” 余惜脚步僵在原地,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弥洛揶揄地看着谢烛罗,眼神仿佛在说你俩氛围不对劲啊。 谢烛罗瞥了他一眼:“你要把我的血抽干吗?” 弥洛笑着抽出针管。 样管里有5ml的血。 弥洛晃了晃,盯着说:“你这身体健康得很。” 他回头,看向余惜,轻笑: “你倒是比他自己还紧张他。” 余惜张了张唇,不知道怎么应对这句话。 谢烛罗说:“你快走吧,我还有事。” “啧。”弥洛说,“我还不乐意待在你这儿呢。” 临走前,弥洛从药箱里拿了一些药给余惜。 “这是用来清除他体内可能潜伏的致幻因子的,一天一次,睡前服用。” 余惜双手接过:“我知道了。” 弥洛说:“行,那我走了。” 空气随着第三者的离开而凝固下来。 余惜捧着药,“我去给您放好。” 谢烛罗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目光略微失焦。 她在躲他。 —— 熄灯前,握戈从黑水牢里被放出来。 不会有人主动送他去卫生室,他自己也没打算去。 他的双腿上大大小小留下了被咬得血肉斑驳的伤口,踩在地上的水迹里混杂着滴滴血丝。 他回到囚房门口,狱警盯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倒没做什么,只是催他快点儿回囚房待着。 “喂。” 旁边有人叫他。 握戈头也没回,对方就扔了一个药袋在他脚边。 “捡回去。”握戈说完,抬脚走进囚房。 “是0324让我带给你的。” 握戈刚跨进去的一步又退了回来,偏过头看向旁边的人。 “她让你给我带的?” 万如初抱着双臂,倚在墙上,“骗你干嘛。” 握戈将药袋捡起来,里面有解毒的药瓶和包扎的绷带。 他的手抓在上面,很紧地用力。 良久,他似是微微弯了唇。 “她是在意我的。” 万如初将他的神态和反应收入眼底,眯了眯眼。 无论是学习日那天他对余惜全力的保护,还是现在因余惜而融化的冷硬。 88号对余惜的在意程度大大超乎她的意料。 然而余惜对他看起来并没什么感情。 万如初想,余惜本质上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理智的人。 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余惜会尽力发挥其利用价值,连一丝真心都不会多给。 万如初承认,她对此觉得欣慰。 这个荒岛监狱里,本来就没什么纯粹的好人,也不需要纯良的人。 88号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万如初会心动他的加入,毕竟如果有他的参与和帮助,她和余惜越狱应该会更加顺利。 但同时,这人本身于她们而言就是一个风险。 总之,必须慎重考虑。 第二天矿上。 由于万如初自荐,狱警将她拖到了矿上。 挖矿的囚犯被分成八组,分别在不同方向和位置开采。 握戈是第二组的组长,恰好在西北向。 万如初自动加入了这一组,进了矿洞。 握戈瞥见尾部的她,微不可察地蹙眉。 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点开始开采矿石后,只剩万如初还愣在原地。 握戈走到万如初面前:“跟我来。” 万如初仅犹豫了一秒就跟了上去。 矿洞越深,里面越黑。 两人走了很久,外面敲打石矿的声音都在耳边变小了。 万如初停在原地,不再往前,“这个矿洞挖了多深了?” 握戈转过身:“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万如初说:“我只是问问。” 她毕竟和握戈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所以即使有余惜的话兜底,她对他的警惕心依然很重。 握戈对她的防备并不在意。 他抬手用手电筒往矿洞深处一照,万如初便看见了这个矿洞的底。 前面十米左右,已经没有路了。 这么算来,这个矿洞只挖了将近两百多米。 握戈手电筒转而照向万如初,光刺得她眼睛一痛。 “你想越狱。” 万如初眼神骤然凶狠。 握戈平静地看着她,“她也想,对吗?” 万如初觉得他敏锐得可怕,而且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实在是太令人心惊胆战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只是沉沉否认。 “我会帮她的。” 握戈将手里的一把铁锹丢给万如初。 万如初下意识接住,不确定地看他: “你说真的?” 握戈不答反问:“我要怎么做?” 万如初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 许久后,她说:“就这个方向的矿洞,挖到500米深的地方,向上凿空,可以暂时躲到丛林里。” 握戈问:“然后呢?躲到丛林里,虽然他们抓捕困难,但你们要如何在短时间内离开丛林,离开这座岛?” 万如初摇头,“暂时还没有想到,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契机。” 两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握戈忽地说:“离开荒岛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偷渡每月中旬都会来的货船离开,那艘货船会停留三天,两天卸货,一天修船,修船后的第二天早上五点离开。” 万如初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么多消息。 握戈说:“所以要想离开,必须趁机躲到船上,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白天的时候他们一旦消失,一定会立刻引起警觉,船也根本不会开。 所以就需要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到船上,第二天直接跟船离开,等到点狱警清查人数发现她们不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找回她们了。 另外,想直接躲在货物里混到船上也十分不可能,每次卸货修船,旁边都有一大堆狱警守着,平时想要接近完全没有机会。 那么这个矿洞是目前唯一可以思考的出路,可具体要怎么借这个路走下去,他们暂时还没有想好。 还是有太多不知道的信息盲点。 万如初皱着眉,还是需要再搞清楚丛林的出口通向哪里,她们到底有没有机会在晚上离开,又能不能在离开后上船。 第19章 炸掉矿山 乌鸦低垂飞过天际,呼啸出一串凄厉的叫声,带来不祥的气息。 此时矿山上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许多囚犯一筐一筐地运出矿石,矿山已经被开采了大部分。 这些矿山上的囚犯不知道的是,在昨晚,这座矿山地下已经被埋入大量的炸药。 尼安放下望远镜,神情凝重,再次向旁边的人确认道:“狱长还是决定这么做吗?” 艾米斯面无表情:“狱长做了决定的事情,便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不会更改。” 昨天,狱长将他和尼安一起叫到了了望台上,望着矿山的方向,狱长的眼底弥漫着冷酷无情的底色。 “炸了这座矿山需要多少炸药?” 艾米斯耳边好像再次响起了狱长问出这个问题时的语气,那么平静,连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就仿佛在问天气如何。 他和尼安都感到不可置信,狱长会突然决定要炸了这座矿山,毕竟这座矿山很快就开采完了,现在毁掉矿山实在可惜。 然而更令他们惊愕的是,狱长决定毁掉的不只是这座矿山,还有所有在矿山上劳作的囚犯,并且要他们今天就完成。 这件事情的紧迫性和残酷程度让他和尼安意识到狱长急于掩饰利用囚犯私挖矿石的事情。 一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故即将发生,才促使狱长做出这个决定。 尼安心情凝重,他囤的矿石还不足一筐,现在炸掉矿山,无异于腰斩了他变卖矿石换取金钱的计划。 里面油水这么厚,却是再也捞不着了,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他就不应该犹豫那么久,早点儿动手囤起矿石。 “六点,准时按下开关。” 尼安听到艾米斯的声音,回了回神,“知道了。” 下午四点三十五的矿洞里。 握戈和万如初一直在努力地向里面深挖。 不管后续的越狱计划如何展开,现在首先要打通这个矿洞。 挖了大半天,万如初已经手软脚软,汗如雨下,却不能停。 她看了眼搬矿石出去后走回来的握戈,发现他忽然在离她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万如初心有疑惑,走了过去,“怎么了?” 握戈不语。 他一滩死水般的面部动了动,露出个微微错愕的神情。 万如初更好奇了,她走近蹲在他旁边,眼神落在他沾满灰土的手掌上。 “硫磺。” “什么?” 万如初伸手在他摸过的地坑里摸了一下,然后放到鼻尖底下嗅了嗅,瞬间脸色大变。 她看向握戈,不敢置信地问:“是…火药吗?” “嗯。” 万如初拿起铁锹在那个小坑里深挖,大概挖了将近半米的坑后,她和握戈确信了。 这就是炸药。 且用量巨大。 万如初和握戈对视一眼,“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她说。 尽管还不清楚为什么矿洞下面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火药,但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不快点儿离开,他们今天或许就要埋在这矿洞下面了。 尼安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 他拿着望远镜,目光些许怜悯地落在那群毫不知情的囚犯身上。 “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是吗?反正他们早就罪该万死。”他自言自语道,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因为接下来可能造成的巨大杀孽而愧疚。 “上帝会原谅我的。” 就算要下地狱,也该是狱长那个冷血的刽子手吧。 … 余惜见谢烛罗吃完晚饭,走上前去收拾餐盘,全程一言不发,也没有抬头给谢烛罗一个眼神,宛如一个只会走程序的机器人。 谢烛罗想到明天那个人来了以后可能会造成的麻烦,抬头望向余惜:“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离开生活区了。” 余惜手里的动作一顿,以疑惑的眼神极快地看向他。 谢烛罗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竟有些期待她开口向他询问原因。 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但余惜只看了一眼,就应道:“我知道了。” 谢烛罗垂了眼。 余惜将餐具都端到厨房后,把它们放进水池里开始清洗。 谢烛罗走到她身后,骤然出声:“余惜。” 余惜被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惊得一愣,转过身看他的过程中墙上的时针重重指向了六点,巨大到仿佛能撕开天际的爆炸声瞬间穿破耳膜。 她手里的盘子掉落在地,摔个粉碎,惊得余惜抬眼,正对上谢烛罗沉沉的目光。 不知道过去多久。 余惜愣愣出声: “那是什么声音?” “爆炸声。” 谢烛罗看着她回答。 余惜眼睫颤个不停,手发起抖。 谢烛罗蹙眉,刚上前一步,就见她宛如折断的杨柳,倒了下来。 他立刻伸手接住人,见她脸色发白,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不舒服?你怎么了?” 余惜面目有些痛苦地说:“不知道,突然心脏好疼,好难受…” 谢烛罗把人抱起,大踏步离开,“我送你去卫生室。” 余惜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为什么会有爆炸声?” 谢烛罗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实话: “你不用害怕,那只是矿上在开采新的矿洞,所以用了炸药。” 余惜却不信,那么大的爆炸声怎么可能只是开一个矿洞,那已经不是一个炸药包的威力了。 她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正在发生。 到卫生室后,弥洛一见到谢烛罗就冲了上去,神情是罕见的愤怒。 “你做了什么?” 谢烛罗将余惜抱到床上放下,对弥洛的怒气视而不见,“给她看一看,她心脏不舒服。” 弥洛拧着眉同他对视。 谢烛罗重复:“给她看看。” 弥洛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 他沉默着给余惜检查,脸色因为憋着怒气而发黑。 在这种莫名紧绷的氛围里,余惜识趣地没开口,任由弥洛给自己检查。 治疗后,弥洛将听诊器拿下扔到一旁,气势汹汹对谢烛罗开口:“你过来。” 谢烛罗先是偏头看了眼床上半昏迷的少女,才跟着弥洛走了进去。 两人离病床较远,弥洛压低了声音,因而让人听起来他的语气更加咬牙切齿: “你为什么连矿上的人一起炸?!” 谢烛罗不咸不淡道: “明天谢灯林会登岛。” 弥洛一怔,紧接着拧眉:“那个家伙…” 他瞬间明白了谢烛罗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谢灯林知道谢烛罗在这边非但没有意志消沉,还在暗中韬光养晦,那家伙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了。 现在大局未定,谢烛罗为了遮掩而炸矿,他也能理解。 如果矿上没有他在乎的人,他才无所谓谢烛罗的这些计划和行动。 可今天万如初上了矿,那么爆炸发生,她也是会被灭口的一员。 这让弥洛无法忍受。 他气红了眼:“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保的人也在矿上?!” “要是我不问你,直接杀了外面这女囚,你能好受?” “别胡说。”谢烛罗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弥洛讽笑一声,撞开他跑了出去。 他要去看看矿上的情况,以及万如初有没有出事。 第20章 真情假意 谢烛罗走出去,发现原本该待在病床上的人现在却消失不见,他当即往矿山的方向走去。 爆炸后的矿山几乎被夷为平地,火焰还波及到了山后的丛林。 但因为岛上天气潮湿,丛林茂密,水汽重,所以烧到丛林的火势并不大。 有些离爆炸中心远的人拼了命逃出来,但还是无法幸免,或多或少都受了不轻的烧伤。 他们以为这是意外事故,但在他们向远处围着的狱警求助却被忽视时,他们开始发现不对。 有人想冲去卫生室,反被狱警用电棍无情打倒在地。 对方根本不让他们出去,就是要活活地烧死他们。 有人忍着灼烧的痛苦怒吼,上前和狱警肉搏,但根本都是无济于事。 矿上还传来连绵不绝的凄厉惨叫。 氛围带着死一般的沉默。 余惜赶到附近的时候,弥洛已经在和尼安交涉了。 “救火!”弥洛发怒。 尼安微笑:“弥洛医生,我很理解您救死扶伤的心情,不忍看见这么多条人命死去,但是也请您同情同情我吧。” “我只是在执行狱长的命令而已,还请弥洛医生不要让我为难。” 弥洛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刺目的冲天火光,咬紧了牙重复:“灭火!” 尼安还是微笑不语。 这时,旁边一个狱警上前对尼安说:“有将近十几名囚犯从爆炸中逃了出来。”他犹豫地请示:“要放他们出来吗?” 尼安缓缓瞥了他一眼,狱警低着头。 “扫射。” 狱警吃惊地张大嘴。 尼安微笑:“没听到吗?” “…是!” 弥洛猛地拽住那个狱警,趁他不注意,掏了他的枪抵在尼安的额头前。 尼安看起来并没有想反抗的意图,反而贴心提醒: “这枪容易走火,您注意安全。” 弥洛冷声:“你不让人灭火,我这枪可保不定走火。” 尼安坚持:“这不是我说了算。” 弥洛眼神冷得不能再冷,手指拉开保险,食指搭在扳机上做出一个开始用力的动作,但紧接着他的动作就被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如初哥哥!”余惜对着从爆炸余波中冲出来的万如初和握戈喊道。 他们两人虽然衣服有破损,但看起来不像别人伤的那么严重。 尼安微微眯起眼睛,见弥洛注意力分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他手里的枪。 顿时对天一枪。 枪声响彻四周,尼安高声:“全部扫射,一个都不能放出来。” 场面顿时一片血腥混乱,不断的枪声响起,轻易夺走了这些原本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生命。 双拳难敌四腿,肉体博不过热武器,只能被打成窟窿。 与此同时,尼安放低重心,将枪口对准握戈右侧的万如初。 余惜瞥见,惊声:“小心!” 她跑上前,要去拉万如初,握戈瞥见,一时心惊胆战,先是用力一拽万如初帮她躲子弹,随后用身体抱住冲过来的余惜。 余惜被握戈突然的动作弄得重心不稳,身体往后倒,握戈为了抱紧她,身体随着她的方向倾倒,单膝跪在地上摩擦,被尖锐的石头割到,瞬间涌出血。 但两人也因此掌握了平衡。 握戈双手紧紧扣住余惜的背,不让她和地面接触分毫,将她的头按在怀里。 尼安看见握戈凶狠的眼神,顿时加深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免得这家伙事后捅出篓子报复他。 反正贪污矿石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施了。 尼安朝着握戈的后背,毫不犹豫开了一枪。 “砰!”“砰!” 两声枪响?! 尼安的手腕被震得发麻,枪掉落在地。 因为刚刚有人突然开枪打中了他的枪管,逼迫他的子弹歪了方向。 弥洛看过去,发现是谢烛罗开了枪阻止。 他快步走过去扶起地上的万如初,见她身上的擦伤大小不等,不禁皱着眉: “去卫生室。” 万如初没怎么在意身上的伤口,她着急关心余惜的状况,想要过去问一问。 弥洛拉住她,没好气道:“你比她伤的重,况且她现在也不用你操心,你过去也轮不到你。” 谢烛罗穿着黑皮靴踩在乱石地上,也依旧步伐稳健。 他手中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缕白烟。 他将枪换到左手,随后弯腰拉住余惜露出来的一只胳膊,对握戈命令道: “放开她。” 握戈冷硬着脸,没什么动作,根本不把他这个所谓的狱长放在眼里。 谢烛罗并不生气他的傲慢无礼,但是他不喜欢对方这样紧张在意余惜的模样。 见谢烛罗脸色不好,余惜推了推握戈的手臂,引得握戈低头。 “松开我吧,我喘气有点儿困难。” 握戈见她脸色苍白,仿佛真的有点难受,瞬间松开了手。 “你怎…” 他的话还没问完,谢烛罗已经倾身将余惜抱了起来。 握戈骤然起身去拽,被谢烛罗躲过。 谢烛罗冷沉着眼扫视他,他背后的狱警抬起一排排枪口对准他,仿佛只要握戈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把他打成一个血窟窿。 余惜微不可察地对握戈摇了摇头。 握戈攥紧了拳头,眼底隐忍不甘。 每次都只能看着她跟别人走… 万如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别忘了她的心愿。” 是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握戈紧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万如初觉得他像是随时会决堤的洪水,压得越狠,爆发得越猛。 这样好啊,越在乎小惜,越会成为感情的奴隶,忠诚地为她们所用。 万如初垂眼,掩盖住自己阴暗的心思。 —— 余惜被谢烛罗直接抱回了生活区。 这已经十分出格了,如果谢烛罗要和她拉开距离,就不应该这么做。 期间她多次要求可以自己下来走,都被谢烛罗沉默的强硬给打发了。 后来,她干脆不再挣扎,只是用手捂着脸,以免被旁人看见。 反倒让人看起来有些羞涩。 莱姆仿佛通人性,在两人进入生活区后,它主动开口询问: “狱长,请问您和0324需要缠绵音乐或者电影的辅助吗?” “在相爱的时候,这些能为您和0324带来更好的体验。” 余惜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 谢烛罗有所察觉,低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轻笑,拒绝了莱姆。 余惜说:“您可以放我下来了。” 谢烛罗将余惜放到沙发上,然后去厨房倒了热水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接着又去端了热水和毛巾出来。 见她没喝桌上的水,他将手里的毛巾浸入热水里,问:“喝点儿水。” 余惜摇头,客气出声:“谢谢狱长,我不渴。” 谢烛罗去拉她的手,余惜往后缩,他用了力,将她绵软的手心捏在掌心,低头用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她掌心的脏污。 暖意浸润着皮肤,舒适的感觉慢慢席卷至心头。 余惜忍不住开口:“狱长,您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 他轻声:“嗯。”手上的动作一点儿没停。 余惜像是被他的忽冷忽热折磨得难受,咬了唇问起其他: “您为什么要炸矿山?还要炸死那么多人?” 这话本不应该是她一个普通的女囚可以询问的,但是谢烛罗的态度足以表明她在他眼里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所以她可以放纵。 谢烛罗开口:“你是在责怪我吧?” 余惜沉默不语。 “如果0320出事,你现在一定不只是对我有所责怪,而是憎恨了。” 谢烛罗将冷却的毛巾重新放到热水里过了一遍水,又拧干,覆上她的另一只手。 “坦白讲,我从不会后悔做出的任何决定,所以即使知道0320在矿上,我还是会选择炸掉矿山,因为为了自己,我必须这么做。” 他的话听起来冷酷又自私,但他又紧接着说道: “可除此之外,我又矛盾地庆幸着,你在乎的人没出事,因此你不会恨我。” 余惜盯着他的眉眼,没有用“您”称呼他,“你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吗?很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们难道不只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谢烛罗听后,唇角无意识弯了弯,像是无奈地笑了。 “在意。” 余惜怔住。 谢烛罗手上的动作停下,温热的掌心依旧包裹着她的皮肤。 “因为在意,所以我才一直不敢承认我对你的在意,害怕自己陷入失控的状态,害怕自己变得不理智。” 他像是忽然决定对她肆无忌惮地剖白了。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是坚定的利己主义者,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先考虑自己,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爱情在我看来,只是拖累。” “所以在发现自己对你有不寻常的在意后,我选择压制,努力将你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断告诫自己,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会因为你而犹豫炸矿山的决定,不会特意放过你在乎的人。” “一旦0320因为我的决定出事,我和你之间的任何可能就瞬间被抹除,在这之前,我是有所预料的,但我还是这么做,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不好的后果,对你毫不留恋,但刚刚那份庆幸让我明白… 如果她真的出事,我会接受不了你因此恨我。” 谢烛罗抬眸,看着她的眼睛: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我们命中注定有走到一起的可能,那么即使我如何将自己和你的关系逼入绝境,也会有天意让其绝处逢生。” 说完,他扯了扯唇,觉得自己身体里不愧流着母亲的血,因而受了影响,连这种关于爱情的缘分说,他此刻竟然都深信不疑。 余惜想,谢烛罗是一个心防很重的人,现在却愿意和她说这么多,足以表明她在他心里已经变得很重要。 “询问数值。” “当前男主谢烛罗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82。” 余惜抬眸,立即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着谢烛罗的时候,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 “如果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你,你还是要拒绝…” 谢烛罗忽然起身抱住了坐在沙发上的她,微微叹息:“我以为我说了那么多,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态度。” 余惜想要偏头看他,却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那么这次由我向你发出请求。” 或许陷入爱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陷入腐烂的爱情无法自拔,到最后自己也跟着腐烂。 “和我在一起。” 他郑重地开口。 他想带着她杀回谢家,站在权力之巅向腐烂的人心和畸形的爱情宣告,拥有权力和纯洁的爱情并不冲突。 忽然,余惜轻声在他耳边开口:“我见过你两次梦游症,每次你都很痛苦。” 她察觉在听到这句话后,谢烛罗的身体微微僵硬。 余惜推开他,看向他的眼睛:“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母亲吗?” 话音一落,她清楚看见谢烛罗瞳孔中的光亮暗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知道他抗拒,她应该开口收回刚刚的问题,但她没有,还是执着地看着他,想要等他开口。 在感情中一味的退让和包容只会表明你有多爱对方,却不一定能让对方加深对你的感情。 适当的强硬,走进对方封闭的心灵,才有可能让彼此纠缠得更深。 谢烛罗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余惜以为需要她再使些手段让他开口的时候,他唇瓣动了动,低声吐字: “我的母亲是一个外国女人,在我八岁那年,她死了。” “死前她挂念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弃她如敝履的男人。” ……他说的很简短。 提起早逝的母亲,总是与许多不好的回忆挂钩,让他有些晦涩难言。 绿色的瞳孔都黯淡下来,陷入回忆的他罕见地露出一丝脆弱。 余惜往前挪动身体,靠近他,然后像一个母亲抱孩子一样,试探性地轻托住他的后脑勺,见他僵了一下后没有抗拒,她微微用力,让他的头靠在她瘦削却莫名有力的肩膀上。 双手搂住他的头,女性的芳香包裹着冷硬的男人。 谢烛罗目光有些凝滞。 在这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儿时瘦弱的自己。 儿时的他在无数软弱黑暗的时刻,都渴望得到母亲温暖的拥抱,可事实却是,哪怕他故意顶着大片伤口出现在她近前,她也发现不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永远只看得到她腐烂无望的爱情。 余惜说:“我的父母见我不是男孩儿,将刚出生的我扔在了孤儿院。 后来我被人收养,但收养我的人是为了让我给他们的亲生女儿当移动血包。 我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后就想办法离开,他们就将我卖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千金,让我当了她的替罪羊。 最后又因为运送错误,我被关在了这里。” 她似是苦笑地弯着唇角:“我的一生不是在被嫌弃就是在被算计,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开心快乐过的一天。” 谢烛罗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余惜笑着:“狱长,你真的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遇见你,我才不那么想死了。” “其实我从小给自己取了个小名,”他忽然说。 余惜歪了歪头:“是什么?” “叫阿火。” 余惜笑起来:“听起来有点儿土,而且和你不相配。” 谢烛罗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因为火可以烧灭一切,和我的烛相配,所以我给自己取了这个小名。” 余惜了然地点头,谢烛罗拉住她的手,“以后就叫我阿火吧。” 余惜抱住他,声音忽地哽咽:“好…” “阿火。” “嗯。” “我们永远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原生家庭,能决定的只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哪怕他们的爱是沙漠,我们也要自己找到绿洲。” “好吗?” 谢烛罗伸手穿过她的手臂下方,环抱住她,将头埋进她满是馨香的怀抱。 “你就是我的绿洲。” “当前男主谢烛罗恨意值为0,爱意值89。” 余惜眼眶还红着,唇角却微微牵起,手心轻轻划过他骨骼分明的背脊。 其实女性身上一直都有一种很强大的能力,那就是母性。 再强大的男人,只要你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他们就会变得像孩童一样依赖你,迷恋你身上如水般的包容,迷恋那种似有若无的母性。 但她身上没有这种特质。 有,也是她装出来的。 第21章 不速之客 清晨的薄雾中,一艘巨大的黑金货船缓缓停靠在岸边,早就做好接船准备的人架挂起牢固的悬梯,走上了货船。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又退了出来。 双手举起,额头上均被黑压压的枪口顶住。 一步一步往后退下货船。 一个黑发男人从船舱暗处走出来,神情似笑非笑地俯视着岛上的人群,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把最先进的手枪。 岛上在场的所有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为什么会跟着送货的船来到这里,带着满是危险的气息,像乌云一样席卷开来。 谢灯林随手抬枪,对准底下站着的一个头目瞄准,开枪爆头。 那人的额头处立刻绽开一朵绚丽的血花,直直仰倒在地。 周围的人顿时吓得后退分开。 谢灯林戏谑一笑,大步下船。 “谢烛罗!你大哥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看来你在这个荒岛当狱长已经当得退化了!” 有人看见稳步走来的谢烛罗,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立刻围了过去,高声指控道: “狱长,这人开枪杀了厨师长。” 谢烛罗挥手,让他走开,随后抬眼看向面前满脸狂妄的谢灯林。 哪怕有相同的父亲血脉,两人除了头发的颜色一样外却也再无相同之处。 一个是纯种华人,黑发黑眼,眼底带着邪性。 另一个则黑发绿眼,骨相深邃,同他对视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因为血液里的基因优势,谢烛罗明显比谢灯林高半个头,这也是让睚眦必报的谢灯林十分在意和讨厌的事情。 一个私生子,就应该长得懦弱不堪,丑陋无比。 偏偏,谢烛罗长得无比优越。 谢灯林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定,拉开的距离弥补了因身高差距而带来的视觉缺陷,让他可以随意平视对方。 他上下打量一眼,轻哂: “弟弟,看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啊,一个人在这边这么久,也不知道和家族里的亲朋联系联系。”似是想到什么,他一拍手,“差点忘了,他们到现在都不怎么待见你这个私生子,不过有你大哥我在,已经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但凡你打电话求着回来,我让他们必须都好声好气地听着,不把话拒绝的那么难听。。” 说到这儿,他顿住,笑了一声,“你看我这个哥哥当得称不称职?” 监狱里的人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放到谢烛罗身上,像是没想到狱长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但是谢烛罗积压已深,所以哪怕听到这种贬低和诋毁的话,他们都没敢生出瞧不起谢烛罗的心思。 谢烛罗对于谢灯林一出场就明里暗里的打压,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他只是很平静地开口:“我们这里是监狱,不是旅游景点,你来错地方了。” “不不不。”谢灯林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我怎么会来错地方呢?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 “你在这我不放心,所以我这个做大哥的必须来探望一下你,顺便告诉你,爸爸已经快不行了。”他笑着歪头,“怎么样?要不要跟大哥回去看看?” 谢烛罗说:“守着这里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会轻易离开。” 谢灯林啧了一声,“不愧是私生子,骨子里流的血肮脏又冰冷,连爸爸的死活都不在意。” 他像是随口感叹,语气里对于谢烛罗的轻蔑却刻到了骨子里。 但紧接着他又变脸迅速,口吻轻松:“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也就在这待几天。” 他抬眼,戏谑地盯着谢烛罗,意味不明地开口: “你会好好招待我的吧,我的好弟弟。” 谢烛罗唇边的肌肉若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瞳孔中的绿色在暗处的光线下变得很深,像是掺杂了别样的黑,仿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动声色,只是紧盯着猎物。 “当然。” 进入监狱后,见谢烛罗要分开安排住的地方给谢灯林和他带来的人,谢灯林的副手,面色一沉,“我必须和少主住在一起。” 谢烛罗挑眉。 只需要微微低下视线,就能看向谢灯林,谢灯林对别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尤其是谢烛罗这种自上而下的视线,让他从中感到了无言的轻蔑。 他眼底闪烁着怒色,反手给了自己的副手一巴掌。 “我是要你端屎端尿还是要你追着喂饭?没了你我还不行了。” 副手是个接近一米八的壮汉,被谢灯林这突然使了全力的一巴掌扇破了嘴,身体却稳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谢烛罗淡淡收回视线。 对于谢灯林突然发怒,壮汉想都没想就要跪下认错。 “站着。”谢灯林冷声。 壮汉头低到极致:“是我说错话了,少主别生气。” 谢灯林原本严肃愤怒的神情忽地消失,仿佛刚刚生气的不是他,带着笑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跟我一起住,但可以守在我的门口。” 他看向谢烛罗:“这样可以吧,我的好弟弟?” 谢烛罗轻声:“随意。” 谢灯林带来的人有几百人,但是跟着他下船的只有十几个人,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谢烛罗对他动手后自己打不打得过。 不过这十几个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覆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均携带枪械,看起来危险系数很高。 艾米斯本想和狱长建议,找借口卸了对方身上的枪才允许他们上岛,但是谢烛罗对他的担心显然早就料到。 他只说:“想要羊,入虎口,就不能强硬地夺去了它自以为能保命的武器。” 艾米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在暗中默默加强了警戒。 谢灯林看向不远处那栋金色建筑,“那就是狱政大楼?” 艾米斯看了一眼谢烛罗,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回答谢灯林道:“是。” 却没想到,谢灯林忽然一脚踹向艾米斯,艾米斯紧急后退,但是胸前还是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他猛地抬眼,眸光不善。 谢灯林眯眼:“还敢这么看我,好弟弟,你在这儿的人很差劲啊。” 艾米斯问:“您为什么向我动手?” “呵。”谢灯林不屑,“我刚刚和我的弟弟说话,你胡乱插什么嘴,我没割了你的舌头就不错了。” 他又看向谢烛罗,略带挑衅:“你说是不是啊?” 谢烛罗眸光沉沉,没应。 他对一旁的艾米斯说:“回去换身衣服。” “狱长…” “去吧。” “是。” 艾米斯不放心地离开了原地。 谢灯林说:“没想到你还挺心疼你的手下的。” “既然这样,你就让他们都滚远点儿。接下来我说什么问什么,我都只要你给我解答。” 谢烛罗绿色的瞳孔对视上谢灯林的黑色瞳仁,一时仿佛有无形的硝烟在这之间弥漫。 谢烛罗率先转身,走向狱政大楼。 谢灯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和轻蔑。 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谢烛罗那尖锐的性子竟然都磨平了不少啊,这一路任他怎么羞辱,始终都还能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能忍多了啊。 谢灯林轻笑。 忍着吧,最好永远别反抗,你也没几天好活了。 第22章 另有原因 两人走进狱政大楼,谢灯林看似漫不经心地瞥过每个经过的地方,实际上在默默衡量,谢烛罗有没有暗中做什么。 转完一楼的时候,谢烛罗脚步停住:“你已经参观完了。” 谢灯林说:“楼上还没去。” “楼上除了工作人员,外人不能入内。” 谢灯林轻哂:“是吗?不会是在偷偷地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见谢烛罗眸光冷漠地看着他,谢灯林垂眸挑了下眉,勾着唇浮起一抹坏笑。 “既然不让我上去,那我不去了。” 见谢烛罗已经转身往外走,谢灯林猛地提腿,往楼上跑去。 谢烛罗盯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插着兜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不一会儿,腰上挂着的对讲机震动,谢烛罗拿起。 “狱长!有一个外人突然闯进来了,他还拿着枪威胁员工告诉他您的办公室在哪儿!” 听完,他轻声吐字:“告诉他。” “啊??…哦,哦,好的,狱长。” 对讲机那边的人虽然不解,但是决定听从狱长的吩咐,对被挟持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会意,颤抖着把办公室的位置告诉了谢灯林。 谢烛罗不紧不慢地走到另一边的电梯间,乘电梯上行。 鱼线要松一点儿,鱼儿才会放松警惕上钩。 如今的谢灯林已经狂妄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不对劲。 也是啊,那个男人快死了,谢灯林成为下一代继任家主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谢灯林迫不及待地来找他炫耀,顺便斩草除根。 或许谢灯林是做了准备的,不是真的毫无防备,但是那防备真的够吗? 谢烛罗轻扯着唇,蔑笑出声。 神情中明明没有张扬的狂妄,却足以让人于无形中感受到来自其与天俱来的压迫感。 电梯叮咚打开的一瞬间,刚走上楼的谢灯林和电梯里的谢烛罗撞个正着。 谢灯林说:“早知道有电梯我就不那么累的爬楼了。” 谢烛罗抬步略过他,走向办公室。 谢灯林眯了眯眼,手里拿着的枪悄然对准了他的的后脑勺,唇瓣无声:砰~ 谢烛罗却在这时有所感应似地回头,谢灯林已经飞速将枪收了回去,故意对他咧开一个笑: “怎么,怕我被弄丢了?” 谢烛罗收回视线,说出了第一句听起来有些攻击性的话:“自作多情。” 谢灯林走过去,伸手去推办公室的门,被谢烛罗挡在门前。 谢灯林挑眉: “怎么?弟弟这是要拦我?” 谢烛罗垂眸轻呵:“我并没有说过要带你看我的办公室。” “你这样不请自来,我没有让人把你赶出去就已经我对你的礼待了。” 谢灯林轻笑一声,“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担心你工作上有什么不顺,进去帮你看看,给你提提建议。” 说着,他的手又绕到门前去抓门把手。 “我这一切都好,不需要操心。” 谢灯林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露出几分本来面目:“谢烛罗,我今天还偏要进去看看,你到底背着我在这儿做了什么。” 谢灯林强硬去推门,谢烛罗装作被他推开,让他开了门。 谢灯林走进办公室,眼神环视了办公室一圈,脚步径直走向了办公桌。 他毫无顾忌,随意拿起办公桌上的资料,看完后又去拉抽屉,将办公桌翻得乱七八糟,像是势必要找出谢烛罗藏着的什么秘密,好对他发难似的。 然而,他翻箱倒柜半天,都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抬头一看,谢烛罗挺拔站立在门口,静静围观了他的行为全程,平静的目光中似乎隐有戏谑。 谢灯林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谢烛罗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藏着秘密的模样,各种抗拒,让他以为他会抓到谢烛罗什么把柄,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什么,肯定也早就被谢烛罗狡猾地藏起来了。 谢灯林冷笑。 他还以为谢烛罗真变成一个乖顺的绵羊了,原来还是喜欢暗中阴人。 不过这样也好,杀一只没有反抗之力的绵羊,一点儿也没有成就感,还是杀一头狼比较好,还能扒了他的皮在继任为家主的时候取暖。 静默的片刻内,空气缓缓凝结,仿佛此刻的两人才隐隐撕去了伪装的面具,变得针锋相对,到最后势必会争得头破血流。 最后,还是谢灯林忽然露出一个笑,打破了有这一瞬间紧绷的氛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就是帮你整理一下桌面,可惜我从没干过这些粗活,反倒把你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不过你从小就会做这些脏活的经验,想必你一定会很快整理好的吧?” 说完,他抬手要去拍谢烛罗的肩,被谢烛罗躲开。 他笑意一顿,收回了手,转而说: “行了,上岛这么久我也有点儿累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休息好,我再来好好找你玩。” “玩”这个字被他的语气拉长,带着些莫名的意味儿。 显然不是真的一起玩。 谢烛罗侧开身,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灯林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尖锐的恶意,再抬眼又已经消失。 “狱长?” 谢灯林走出门外的脚步一顿,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瞥见她身上的囚服,又发现她来谢烛罗的办公室似乎极为熟悉,不禁诧异地挑眉: “你是?” 余惜仿佛才后知后觉,刚才自己认错了人。 面对这个高大陌生的男人,余惜应该感到害怕和警惕,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张了张唇,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身后走出来的谢烛罗,她立刻跑过去,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兔。 “狱长。” 谢烛罗偏头看了她一眼:“嗯。”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无言的安抚。 谢灯林眼眸中闪过兴味,伸手去碰,“这小女囚…” 被谢烛罗抓住手腕。 谢灯林动了下,发现谢烛罗的手劲儿极大,他竟然敌不过。 他眯着眼看向余惜,无情地扯了扯嘴角。 “你在这日子过得不赖嘛,还玩小女囚。” 余惜“害怕”地往谢烛罗身后躲了躲。 谢烛罗甩开他手,挡住了他看向余惜的视线。 谢灯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劲儿这么大,她不会被你玩坏…” “谢灯林。”谢烛罗冷声警告,“你该回去了。” 谢灯林闻言轻哂:“这么在乎她啊?” 眼见谢烛罗脸色越发冷漠,他心里的兴味倒越大了。 不过现在他还不打算立刻和谢烛罗这小子撕破脸。 谢灯林摆手后退,玩味着笑: “我现在就回去休息。” 他弯了下腰,对余惜故作友善:“再见了小女囚。” 谢烛罗冷着眼,盯着他离开。 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谢烛罗发觉自己的袖口被人轻轻拉住,他眼底的思绪一顿,散了干净,低头看向垂着头的少女。 “怎么了?” 余惜低垂着眉眼,抿着唇:“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谢烛罗闻见她衣服上的消毒水味儿,问: “去卫生室了?” 余惜抬眼,在他平静询问的目光下点了下头。 谢烛罗转过身看她:“哪里不舒服?” 还是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余惜说:“我去看0320了。” 谢烛罗站直身体,嗯了一声,往办公室里走。 余惜见状,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想要看他是不是生气了。 “…阿火。” 谢烛罗脚步顿住。 余惜忙走到他面前,委屈地瘪着嘴:“你是在和我生气吗?” “对不起,明知道你说让我不要离开生活区,我还是出去了。” “不是这个。”“我…” 余惜懵:“什么?” 谢烛罗走到她近前,离她很近很近。 然后低下了头,一张东方骨西方皮的深邃面孔,骤然在她眼前放大。 余惜不适应这个距离,要后退。 被他抓住肩膀。 他专注地盯着她眼睛,“仔仔细细看我。” 余惜一怔,“阿火?” “我和他一样吗?” 余惜又被问懵了一下。 但因为求生欲发作,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他”是谁。 是刚刚那个男人。 谢烛罗生气的是她把他认错了。 余惜嘟着唇抱歉:“对不起,阿火,我没有想过会有别人在。” 她声音忽地变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想找你,所以才没看清人就喊错了人。” 她故意瞪圆一双温柔的眼,罕见地卖起萌: “阿火,你别怪我好不好?” 谢烛罗没反应。 余惜不由有些丧气地垂眼。 他的手却忽然掌住她的后脑勺,微凉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趁她呆滞,他声音轻松下来: “以后绝不能认错。” 余惜呆呆地点头。 她害羞地摸了摸额头。 谢烛罗说:“在禁止你行动自由后,我仔细想过,这没必要。” “所以你想去哪儿,只要提前告诉我和艾米斯就好,不用限制在生活区。” “只是有一点。”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严肃,“刚刚那个男人,一定要远离和避开。” “尽量不去c区。” 说完,谢烛罗像是不适应一般,问: “好吗?” 余惜肯定地点头:“我听你的。” 谢烛罗嘴角弯了弯。 第23章 下药逃跑 余惜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引得谢烛罗疑惑看向她。 “已经五点了,我忘记给你煮汤了。”她一脸懊恼。 谢烛罗正要开口今天不喝汤,就见余惜匆匆忙忙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了起来,因此他也不再说不用的话。 余惜敏锐察觉到谢烛罗在她身后盯了一会儿后就去办公室了。 她看着汤锅,面无表情地拿出兜里的药瓶。 药瓶上的英文字母标着安眠药。 她将一整瓶全部倒了进去。 “如果男主死亡,可能会触发世界崩塌,你也会死在这里。”系统忽然开口。 余惜说:“死不了。你都说他是男主了,这么点儿剂量,配这么多水,不知道稀释了多少倍,他死不了。” 系统沉默了。 余惜打开煤气开关,起火熬煮。 今天她去卫生室见了万如初,得知了他们重新制定的计划。 他们计划今晚就要离开。 矿山被炸后,那附近没有了值守的狱警,而万如初和握戈他们从爆炸中逃出来之前,发现了一条可以隐蔽逃到丛林里的捷径。 越早离开越好,万如初告诉她。 因为船已经到了,他们需要先出监狱,然后想办法上船。 余惜自然答应了。 不过,她今天晚上要离开的话,就必须药倒谢烛罗,不然以他警觉的性格,她应该很难出去。 另外还有莱姆这个碍事的人工智能,到时候她离开找借口骗过莱姆的时候,也需要谢烛罗不清醒。 当时,在她提出自己的这个想法后,万如初主动找弥洛说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安眠药放在很显眼的柜台上,似乎是给什么人经常使用。 余惜趁机拿了一瓶最里面的新的,不易让人察觉有人动过这个药柜。 “怎么在发呆?” 谢烛罗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伸手关了火,看了一眼锅里沸腾个不停的汤,问她: “是不是不舒服?” 余惜顺着他的话捂住胸口,蹙起眉:“是有一点儿。” 谢烛罗问:“药在哪儿?” 余惜抓住他的手腕,摇头:“还没到吃药的时间,我现在缓一会儿就好了。” 谢烛罗凝视着她,余惜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怎么了吗?” 他开口承诺:“我会尽快带你出去,给你找最好的心脏病医生治疗。” 余惜发愣,神情有些不自然,被谢烛罗捕捉到。 他以为她是不相信她,不由强调: “很快了,你相信我。” 余惜不停点头,“好啊。” 只是始终没看他的眼睛。 口说无凭,谢烛罗无意让她立刻相信,等他真的做到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 余惜走去旁边拿了碗,盛一碗汤出来,庆幸: “还好没熬干,你快尝尝。” 说完,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都是期待。 谢烛罗把碗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 “很好喝。” 余惜伸手将碗往他嘴边推近。 “那你把它喝完吧,对睡眠有好处的。”她笑着说,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谢烛罗这时并没有察觉出她的一语双关,如她所愿喝完了一大碗汤。 之后在余惜的怂恿下,谢烛罗不忍心拒绝,又喝了一大碗半。 过犹不及,他恰好拒绝她盛的第三碗汤,她也不再强求。 余惜缓缓勾勒出一个笑容: “原来关系转变之后,还有这样的好处。” 谢烛罗问:“什么?” 余惜仰着头看他:“从前战战兢兢,根本不敢和你提要求,现在却能让你为了哄我开心而喝了这么多汤。” 她蹦蹦跳跳扑进他怀里,一时娇俏得不成样子。 谢烛罗觉得她今天格外热情。 余惜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声闷气从他怀里传出: “阿火。” “嗯。” “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存在?” 谢烛罗一顿,倒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似乎感受到她缺乏的安全感,凝神开口: “是…” “经过冰川的暖流。” 他的语气认真。 余惜像是被他感动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额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谢烛罗迫使她抬起头,“怎么这么问?” 余惜摇摇头:“就是会好奇嘛。” “告诉我吧,阿火,好不好?” 谢烛罗不明白今天的她为何格外的黏人,他只觉得很特别。 “我会找到你。” “那如果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他沉声否定。 “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他瞳孔中的绿色如湖水缓缓流淌,变得莹润梦幻,仿佛能吸人魂魄。 余惜笑了起来:“那一言为定。” —— “当前男主谢烛罗恨意值为0,爱意值91。” 还差最后一剂猛药。 —— 乌云一团一团飘过来,遮住了监狱上空的天光,光线暗沉下来。 余惜一直等到外面的天色变成一片浓郁的黑后,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径直走向书房,推开了门。 原本坐姿端正的男人,此刻伏着身子趴在书桌上,一点儿动静也无。 余惜站在门口,微微提高声音:“阿火?” 惨白的灯光下,只余一片沉沉的静谧。 余惜走进去,将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取下来,披在了谢烛罗的身上。 谢烛罗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露出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如山峦起伏,却又平滑流畅。 余惜抬起手,在空中迟疑了半晌。 最后缓缓落下,轻抚在他的一半脸颊上,低头轻声开口: “阿火,对不起,我要走了。” “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不要找我。” 灯光啪地一声被关掉,书房的门被人紧紧合上。 黑暗中,谢烛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余惜快步下楼,在打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发现门无法打开。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灯骤然亮了起来,紧接着空气中响起莱姆的声音: “0324,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四十,你应该在房间休息。” 余惜搬出早就想好的借口:“狱长生病昏迷了,我现在很着急,想去卫生室,莱姆,这是紧急情况,请帮我开门!” 她咬着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着急模样。 电流声滋滋滋响了五秒左右,莱姆的声音与开门声一同响起: “确认,狱长行为异常,0324的话语具有真实性,可以离开。” 余惜毫不留恋地跑了出去。 … c区职工宿舍外,一处隐蔽的角落,艾米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楼门口,他身后的尼安则有些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并不如艾米斯一样全神贯注。 自从谢灯林回来后,他们就一直盯着这里,以免出什么幺蛾子。 一个狱警匆匆忙忙跑过来,艾米斯拧眉:“跑什么?” 狱警气都没喘匀,急忙开口:“今天白天来的那个人,他带来的人都从窗户那边利用绳索离开了大楼,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溜走了大部分人。” 艾米斯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尼安闻言也站直了身体。 狱警战战兢兢解释:“那些人训练有素,天又太黑了,大家一开始没听到动静,就…” 追究责任的事情放到最后,艾米斯当即决定:“留一部分人,紧盯着三楼的房间。剩下的人跟我走,一定要找到那些溜出来的人!” 所有人顿时动了起来。 艾米斯动身的脚步忽然停住,转头对那个狱警说: “你立刻将这件事去告诉狱长。” “是!” 第24章 诡异画面 另一边,监区宿舍里。 狱警清点完人数和编号后,将所有囚犯赶回了囚房就离开了。 确认监区宿舍安静下来后,第四层的两个房间悄然打开。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了。 握戈和万如初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熟练地避开监区宿舍里的监控。 两人顺着早就摸好的路线一路前往矿山。 忽然,握戈回头拽住万如初的胳膊,往旁边的墙后一躲。 万如初察觉到异常,聪明地没有开口多问。 正好此时,一行人从不远处离开。 每个人跑起来发出的动静都很小,是刻意控制过的。 而且这伙人穿着黑衣,在晚上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形。 万如初疑惑地看向握戈。 握戈低声说:“他们应该是早上跟着货船上岛的那批人。” 万如初说:“他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握戈不发一语,往刚才那伙人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万如初急忙跟上,“你做什么?” 现在可不是管闲事的时候,万一余惜比他们先到却没看见他们,到时候出了意外怎么办。 握戈却执着:“看看。” 万如初忍了忍,想着接下来的路少不了握戈的帮助,就还是跟了过去,早看完早结束。 握戈蹲到地上,手指在这堆草丛里翻了翻。 下一秒,万如初看到他身体肉眼可见地滞了下来。 “怎么了?” 握戈手臂微动,带出手里的东西。 万如初惊愕:“又是火药?!” 她顷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伙人趁着夜深人静,想在这座监狱布满炸弹。 说不定时机一到,所有人都会在睡梦中被炸死。 “必须先把余惜接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异口同声。 随后毫不犹豫,往狱政大楼那边的方向离开。 而余惜早就离开了狱政大楼。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没走多远的时候,她和谢灯林的人撞了个正着。 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她被立刻抓住,眼看下一秒他们就要悄无声息抹了她的脖子。 余惜只好搬出谢灯林,编了一些真假参半的话,让他们决定先留着她的命,送她去见谢灯林。 留在c区的狱警显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人,他们见到有几个人往这边来,当即抬枪警告,但对方早就有人偷偷溜到狱警身后,用刀杀了好几个人。 反应过来的另几个狱警慌乱要开枪,被他们冲过来扑倒,枪掉在了地上。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扣动了扳机。 刺耳的枪声穿破夜色,惊醒了监狱里的人。 开枪的狱警吓得面色惨白,刚推开身上死掉的黑衣人,背后就忽然被人刺进一把刀,穿心而过。 折损了一个人,黑衣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好,对待余惜也更加粗鲁。 凶恶的眼神仿佛在说,但凡待会儿情况不是她嘴里说的那样,谢灯林并没有要留着她做什么的意图,那么余惜就会当场被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因为杀了狱警,他们的行动不再畏手畏脚,直接从大楼进去,见一个人杀一个人,脚下的血淌了一地。 直到谢灯林房门前,黑衣人手里的刀都仍在嗒嗒流着血。 壮汉像一座煞佛,直直的矗立在谢灯林的门口。 “少主休息了吗?”黑衣人里的一个小头目问。 “做什么?” “这是我们在外面抓到的女人,想带她来见一下少主。” “杀了就行。”壮汉又木又冷地说。 “她说少主会想要见到他,如果杀了她,少主一定会生气。” 壮汉凝着虚空的眼神动了动,缓慢地看向余惜。 余惜只好开口:“等你们主人见到我,你们就会明白了。” 壮汉垂着眸,思考了一会儿后,转身敲门。 “少主,是我,我有事情要交待。” 没过多久,门就被拉开,露出谢灯林闲适的脸。 不用壮汉解释,谢灯林立刻就看到了门外被扣着的余惜,讶异地挑眉,走了过去。 见到这幕,壮汉和黑衣人都明白过来,这女人没撒谎。 少主真对她有兴趣。 余惜被抓着他的人松开手腕。 谢灯林低眼一看,就见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像戴了两个红宝石手镯。 他觉得稀奇,这是监狱,又不是纸醉金迷的会所。 待在这的女人竟然能养出这么白皙细腻的皮肤,可见谢烛罗对她的上心程度。 兴味加深的谢灯林勾起唇角,看向她: “谢烛罗竟然让你跑出来,被我抓到,他可真是没用啊。” 余惜紧闭着唇不说话。 壮汉上前要抽她巴掌,被谢灯林拦住。 “别用你那套凶残的审讯方式吓坏了人,吓坏了她,你赔吗?” 壮汉讪讪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谢灯林对着余惜特意露出一个笑容,风流的眼底带着魅惑,“你做一个选择题,答对了,我就饶了你。” 余惜抬眼。 谢灯林说:“我和谢烛罗,谁更帅?” 幼稚的问题。 这问题的正确答案显而易见,余惜却久久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灯林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 “看来你是死心塌地要跟着他了。” 谢灯林冷漠地说:“既然这么不怕死,还非要来见我做什么?” 他猛地朝余惜的脸反手抡起巴掌,余惜急忙躲开。 谢灯林也不生气,又拿枪指着她,笑: “再给你一次机会,答。” 余惜轻哼一声,像是嘲讽他逼问下隐藏的可怜和自卑。 她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开口: “他永远比你帅,比你强。” “你永远比不上…” “闭嘴!!” “砰!”“啪!” 响起的枪声却不是从谢灯林手里的枪发出来的,而是从另一边。 开枪的正是在楼外捡到枪的握戈,旁边还跟着拿枪戒备的万如初。 谢灯林毫无防备被人打中小臂,枪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向开枪的两人,眼神无比凶残: “杀了他们。” 谢灯林让壮汉将地上的余惜拽起来,挟持在身前。 他这边人多势众,黑压压的枪口一错不错地对准万如初和握戈,手指均扣在扳机上。 握戈和万如初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两人和余惜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安抚,让她不要怕。 眼看是死局,余惜叫出系统: “使用第二次机会。” “宿主请说。” “谢灯林这边拿枪的人调转枪口对准自己开枪。” “宿主,这不符合常理,无法生效。” 余惜立刻改变主意: “除了握戈和万如初手里的枪,其他人手里的枪全部报废。” “不要说不合理,完全有可能。” 系统像是妥协:“已为宿主生效。” 这个交易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黑衣人纷纷扣动了扳机,握戈和万如初同样开了枪。 可空中却只单薄地响起了两声枪响。 在枪声的余响里,两个被击中的黑衣人瘫软倒地,一个额头、一个胸口,血流不止。 除了余惜,所有人都惊讶地在反应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灯林反应最快,但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犯蠢,不知道开枪才反被杀了。 “都是蠢货吗?不知道开枪!” “都给我立刻开枪,把他们杀了!” 黑衣人闻言纷纷再次扣动扳机,可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的枪全都没有反应,像变成了一堆废铁。 谢灯林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拿起枪,直接指着余惜开枪。 仍然只有一声枪响。 还是来自握戈。 壮汉挡在谢灯林旁边,用后背挡了这一枪,子弹穿过他墙一样厚的后背。 谢灯林拧眉,觉得这跟撞邪了有什么区别。 来不及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必须先离开,不然待在这里,只会成了那两个家伙的移动靶子。 局势陡然转变,落荒而逃的成了他们。 谢灯林的壮汉还想带走余惜。 “放下他,否则…”握戈威胁出声。 谢灯林冷着脸:“放了她” 壮汉听话。 一行人飞快消失在原地。 万如初跑过去扶住余惜,面露担忧:“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余惜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走过来的握戈,“我们赶紧离开吧,保不齐他们一会儿就报复回来了。” 握戈蹲在她身前,“上来。” 余惜也没矫情,干脆地趴了上去。 如果让她自己跑,只会成为拖累。 此时。 生活区的谢烛罗,已然醒来。 目光复杂,隐隐带着不可置信,浑身的气度如寒似冰。 面对艾米斯派来的人,他冷声开口: “带我过去。” “另外,找到0324,活要见人,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除了她,她身边的人全部枪决。” 第25章 混进船上 因为之前混乱的枪声,监狱里瞬间戒严了。 余惜三人藏在不远处,望着矿山的方向。 门口守着三个狱警,但是看起来警惕度都不高,可能觉得这个已经被废弃的矿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握戈提议:“我去从侧面偷袭。” 万如初说:“我也去,两个人速度更快。” 余惜看了看两人,“那我去吸引他们三人的注意力吧。” “不行。” 他俩异口同声地拒绝。 万如初抓住她手:“你身体不好,不能让你冒险。” “只是三个,我们应付得过来。” 余惜抿着唇:“好吧,那你们小心。” 万如初点了点头,观察形势后猫着身子第一个出去。 握戈定定地看着余惜:“在这里等我们,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你放心吧。”余惜说,“你们快去快回。” 握戈这才跟在万如初后面,和她从两侧包抄过去。 余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 其中一个狱警抽出一包烟,另外两个狱警就围了过去。 这是个好机会。 握戈和万如初速度很快,握戈瞬间扭断了他近前那个狱警的脖子,万如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一个尖锐的石头,直接把另一个砸得头破血流。 站在中间的狱警,嘴里还含着烟,神情呆滞,明显没反应过来。 当他反应过来要大声呼救的时候,握戈已经一拳击中他脆弱的喉管。 三个狱警当场毙命。 余惜刚要走出去,却听见一道略显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你们打算今晚趁乱越狱啊。” 余惜刚要转头,后脑勺就被人用枪抵住。 握戈和万如初见到这一幕,身体瞬间紧绷。 万如初沉声:“尼安。” 尼安轻嗤:“现在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尼安好笑出声,“你们要当逃犯,我抓你们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和艾米斯去抓谢灯林的人,他本想趁乱杀了握戈,但没想到他的囚房空空如也,这让他内心不安,便找了个借口来这边搜查。 余惜开口:“你要真想抓我们就应该在见到我们的时候立刻叫人过来。” 尼安轻笑:“就知道你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绵羊。” 余惜感觉枪口用力地往自己的后脑勺处顶了顶,随后她被尼安牵制着往前走。 他声音发沉,满眼恶意:“88号,如果你想救她,就拿你的命来换。” “尼安。” 尼安挑眉,垂眼看向被他挟持在身前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少女。 长相温柔甜美,此刻面对生命危险,脸上也毫无惧色。 倒是别样的迷人。 他饶有兴致地开口:“叫我的名字叫什么?想求饶吗?” 余惜偏了偏头,试探性的把手搭在了他的右手臂上。 尼安没抗拒,因为他知道她手里没有任何东西,根本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可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就瞬间被手臂上传来的麻痹感击了个粉碎。 那一瞬间,他竟然使不上任何力气,任由余惜接住了他手里掉落的枪支。 尼安又震惊又愤怒,刚抬眼看向余惜,对死亡的恐惧就瞬间袭上心头。 “不…!!!”他张大嘴,再发不出多余的一个音节。 瞳孔中难以置信的情绪永远定格,随后倒在地上,死相极其恐怖。 余惜脱力似地往后一倒,被人接住。 她回头看,正好对上握戈担心的眼神。 万如初担忧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余惜摇头,宽慰道:“我没事,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握戈让万如初将人放到他背上后,三人正要往丛林的方向飞奔,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行,如果我们还往矿山里走,山路难走,被炸药炸了以后,乱石堆了一地,更不好走,严重影响速度,我们会很快被他们发现和追上的。” 万如初有些焦虑地咬着唇肉,现在实在是十万火急。 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必须尽快做个决定。 握戈说:“混进那伙人里吧,然后直接跟着他们上船。”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可行,瞬间调头往码头跑去。 在路上,他们碰到了几个从监区跑出来的黑衣人,当机立断决定偷袭。 然后扒了对方的衣服,三人自己穿上,又掩住了自己的脸,大体上一看已经和谢灯林带来的人没有区别了。 除了余惜看起来格外瘦小一点儿。 握戈和万如初将她围在中间,往码头走,渐渐和另一伙黑衣人汇合。 他们本来还担心黑衣人之间彼此有什么暗号,他们会对不上,没想到他们各自为伍,彼此冷漠,即使碰到也不会打招呼,反倒为他们省去了很多麻烦。 从c区离开后,谢灯林回到了船上。 这早就不是什么所谓的货船了,而是被他改装过后的战船。 船的两侧都装备了火炮,足以炸平这座监狱。 船上灯火通明,谢灯林站在船头,用望远镜观察监狱里的情况,对于身边陆续上船的黑衣人,他没在意。 余惜被握戈和万如初围在中间,三人走得快而紧密,上了船后本想立刻溜到船尾,却忽然被人叫住。 万如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谢灯林缓步走过来,脚步声像一下又一下的死亡警钟敲在三人的心上。 握戈藏在黑衣中的身体绷得像一只拉满了弓的箭,只要情况不对,随时都会爆发。 氛围异常紧绷,三人心跳如擂鼓。 终于,他们听到谢灯林开口。 “炸药都放好了吗?” 原来是问这个。 握戈低垂着头说:“已经按少主您的吩咐都放好了。” “少主”是他在c区的时候听到那群人对谢灯林的称呼。 因为黑衣人普遍都是这样冷漠呆板的,所以谢灯林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他点了下头,又转身走了回去。 停在原地的三人不再耽搁,立刻远离了谢灯林。 此时,c区大楼外,艾米斯带着抓到的两个个黑衣人回来,却发现留守在这的狱警全死了。 一个狱警匆匆从楼上跑下来,“楼上没有人。” 艾米斯皱眉走到被抓的两个黑衣人面前。 “你们还往哪里藏了炸药?!” 在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埋炸药的时候,他就知道谢灯林他们想炸了这座监狱。 现在是晚上,他们又早有行动,所以艾米斯还无法搜出所有他们藏起来的炸药。 面对他之前的严刑逼问,两个黑衣人却咬死了不说。 素质非常硬,不愧是家族里养出来的人。 艾米斯正要不耐烦先开始杀一个,忽然听到了狱长的声音。 “情况如何?” 艾米斯连忙走上前: “他们在监区里埋了很多炸药,然后现在谢灯林他们不在c区。” 艾米斯指着两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我刚才怎么逼问他们,他们都不肯交代出炸药的位置所以我很担心炸药会不定时爆炸,到时候整个监狱都会被波及。” 闻言,谢烛罗眼底却没有太大波动。 “不用问了。” 艾米斯惊愕,下意识问:“为什么?” 谢烛罗偏头看向他,眼底很冷,不容拒绝和置疑。 艾米斯无端觉得狱长现在处于低气压状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冻伤。 艾米斯向来不会违逆狱长,所以收回刚才的话不再追问。 这时,往矿山方向巡逻的人跑了回来。 见到谢烛罗,便立刻向他汇报,声音有些颤抖和紧张: “狱长,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三具狱警的尸体,以及…尼安长官的尸体。” 艾米斯骤然瞪大眼睛。 “尼安他死了?!” “是的。” “怎么死的?” “…被枪射中眉心,当场死亡。” 谢烛罗抬眉,问: “周边还有其他人吗?” 狱警说摇了摇头。 谢烛罗眼神沉了沉,布满思绪。 没过一会儿,谢烛罗掏出腰边的枪,手指扣动扳机,在路过的时候随手杀了两个黑衣人。 “带上所有人去码头。”他命令。 艾米斯立刻带人跟上。 第26章 命悬一线 浓稠的夜色下,屹立在海上的荒岛监狱被巨型火炮对准,船上的人俯视着岛上逐渐聚集的人,仿佛在看一群能被轻易踩死的蝼蚁。 船上的探照灯像一束骤然亮起的激光,笼罩着下面的人。 谢烛罗闭了闭眼睛。 谢灯林轻笑一声,朝身旁的人招手,将喇叭拿在手里。 “我的好弟弟,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和你撕破脸的,毕竟我们这么久没见,我是很想和你平静地相处一段时间的。” 事到如今,他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一些令人作呕的话。 谢烛罗不屑于再搭理他的嘴皮子把戏,压低帽檐,挡住了探照灯带来的刺眼光芒。 “谢灯林,你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谢灯林眼底不自觉闪烁了一下。 见谢烛罗这样问,他刚才居然下意识怀疑起了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因为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评估谢烛罗还有什么实力和他抗衡,最后发现他谢烛罗这话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谢家里的族人和长辈都是支持他这个血缘正统的继承人的,而谢烛罗被他打压到这荒岛监狱后,就算能在暗中扩展实力,也绝不可能比拟得上一整个家族绵延几百年的势力。 他背后有谢家的支撑,就足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包括谢烛罗这个私生子。 想到这儿,谢灯林嗤笑一声: “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有着不切实际地幻想!” 他猛地按下左手心里的遥控开关。 一大片轰隆的爆炸声在谢烛罗他们身后响起,火光冲天而起,夹杂着惊人的惨叫。 艾米斯回头看过去,皱眉。 那是监区宿舍的方向。 他焦急地看向谢烛罗,却发现后者的神色无波无澜。 暗夜阴影下,狱长的神情看着比那个亲手制造爆炸的刽子手谢灯林还要冷漠。 艾米斯呼吸都停滞了一下,慌乱收回视线。 如果监狱里的炸弹再次爆炸,会很快波及到他们脚下的土地。 这座监狱都会堙灭成废墟,他们到时候就算插翅也难飞,可是狱长的神情镇定得让艾米斯怀疑,他究竟是早就留有后手,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么多人的死亡,包括他自己… 谢灯林只觉得爆炸引起的惨叫是今夜最美妙的乐章,就像是在游戏中宣告的一杀、三杀…一样让人身心愉悦。 谢灯林抬起一只脚踩在甲板上,弯腰俯视着下面的谢烛罗。 谢烛罗长得再高又怎么样,只要他站得够高,就可以把谢烛罗这个家伙狠狠踩在脚下。 出于变态的心理,谢灯林不愿轻易这么快结束掉谢烛罗的性命,最好是先尽情地将其羞辱一番,最后再将他碎尸万段丢进海里喂鱼。 “谢烛罗,如果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求饶得让我十分开心,我甚至可以带你回到谢家,给你一个容身之地。” 谢烛罗独身站在首位,身形挺拔,目光深幽,直面大他几百倍的战船,却不显渺小,散发出令人震撼的气势。 他似是极轻地扯了下唇,便撕开了许久以来隐藏至深的伪装。 海上的天空中,隐约响起令人心惊的轰鸣声。 远远看去,像是夜空中闪烁起了繁星,但紧接着,无论是船上还是岛上的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风声,那是空中的气流被搅乱造成的。 除了谢烛罗,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中,惊愕发现那飞到近处的物体是几十架军用飞机,渐渐包围了谢灯林的战船。 谢灯林的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岛上的谢烛罗,带着愤怒出声:“你怎么会?!” 谢烛罗缓声开口:“说真的,我本来的目的确实是想要把控整个谢家,但后来我发现,我实在不屑于成为谢家的家主,不屑于收下早就被蛀虫蚕食将尽的空壳子,还是亲手毁了谢家,毁了你们,才更得我心意。” 谢家的势力在a国盘根错节,早已经成为a国的蠹虫,a国政府有想将其铲除的心,但是谈何容易。 所以谢烛罗就给他们一个理由和机会。 现在谢澜危在旦夕,谢家正处在一个需要过渡的脆弱时期,而可能成为家主的谢灯林如果在此时公然炸毁a国政府的监狱,不就可以被扣上一顶与政府作对的帽子吗? a国便完全有理由和借口对谢家发难,谢家再强,没了谢澜,就是一盘散沙,而谢灯林相比于起谢澜,能力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儿,所以根本不足为惧。 谢烛罗为了和政府达成交易,隐去了一半矿山所得,将剩下的都给了政府,充盈了他们的财库,a国政府不知道矿山的具体情况,只觉得自己赚了便宜,更何况谢烛罗给了他们一个扩大政府势力、铲除谢家的机会,所以面对谢烛罗对军用飞机的请求,他们也是破例配合。 再抬眼,谢烛罗眼中已经杀气毕露。 他抬起手,谢灯林瞬间明白那是示意战机开始攻击的信号。 “谢烛罗!你要不要看看这船上还有谁?!”谢灯林厉声喊道。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压制着从船后方走出来,抬头露出的脸正是余惜。 在她身后,还有受了伤被扔在地上的握戈和万如初。 谢烛罗见到余惜,抬起的手肉眼可见地停在了半空中。 谢灯林见状,不禁冷笑出声: “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个小女囚啊,我也没想到关键时候她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余惜的整个上半身都露出了船外,低垂的发丝黏在她苍白脆弱的脸上。 谢烛罗盯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口发紧。 他转头看向狂妄的谢灯林,“你想做什么?” 谢灯林说:“让他们全部离开!” 他指的是围在船舱上空的这些威胁性极强的军用飞机。 到现在他仍然觉得不可置信,谢烛罗居然和a国的军方有勾搭,能让军方出动这么多重型武器和军人为谢烛罗所用,简直是匪夷所思。 见谢烛罗没有立刻答应,谢灯林愤怒拔枪,指着余惜的太阳穴,威胁: “看来你是想她去死!” 余惜闭了闭眼,并没有向谢烛罗投去求救的眼神。 如果这时候拼命露出害怕和求救的眼神,谢烛罗或许会救她,但这对感情的升温没有太大的益处。 毕竟她才不辞而别,可以说是背叛了他,现在又上赶着要他救命,岂不是显得她很活该,在他眼里掉价。 在感情中,往往是你进他退,你退他进。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表现出一副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的疏离模样,或许他反而越会抓心挠肝,放不下这段感情,甚至对于她的离开和背叛,都选择包容,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实也如她所料。 谢烛罗看见余惜疏远的眼神,心绪微微沉闷。 她竟然一丝向他求救的打算都没有,宁愿等死。 谢烛罗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在风中飘摇的身体。 哪怕知道了她为了偷偷越狱而给他下药,他也没想过要就此将她丢弃,更没想过负气要她的命。 因为无论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等他将人带回来,他都会一一找她解决。 总之,他认定了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不是那种一气之下就可以对在意的人见死不救或者冷眼看着对方去死的人。 可他没想到,她似乎认定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将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决绝地推开,绝不对他开口求救,一副甘愿等死的模样。 她好像轻易就能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从未给过他足够的信任。 令人心寒。 谢烛罗压下心间无言的酸涩,冷漠地看向谢灯林: “放她下来,我答应你。” 谢灯林却不信:“你先让他们离开,否则我立刻让她没命!” 谢烛罗冷着脸和他对峙。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被谢灯林挟持的余惜忽然大喊,平时温柔的声线在此刻变得尖利: “阿火!你不用管我!” 说完,她奋力一挣,压制她的人没意想到这情况,力气被她挣得松了很多。 余惜趁此机会拉住谢灯林持枪的手臂,看似是要和他同归于尽,实际手指精准地按在了谢灯林的麻筋上,但是谢灯林的手指会更快,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就会射穿她的胸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地上,有个人宛如弹簧一样冲了过来,用身体撞在谢灯林身上,将他撞倒在地的同时,余惜也成功用力狠狠地按住了谢灯林的麻筋,让他的手臂仿佛被电流电过一样脱力。 手枪掉在地上,余惜刚蹲下身体去捡,后背就响起一声枪响。 痛苦的闷哼声在她耳后响起,紧接着一具温热的但软绵绵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了她的背上。 余惜惊慌回头:“如初姐姐!” 与此同时,谢烛罗抓住机会,对军用飞机上的指挥官发出指令。 “向这艘船的船尾、中部和船身投射炸弹,随后派一架飞机过来接我,立刻!” 十几架飞机的炮口像精准捕捉人像的摄像头一样,对准了底下的大船,炸弹宛如携带响雷的狂风暴雨一样飞速落下。 船上的人惊呼惨叫:“快跳海!!” 几乎是在炸弹爆炸的一瞬间,许多人像下饺子一样往海里跳,却敌不过炸弹的爆炸速度,在空中被炸得四分五裂,全身着火,最后落进海里,尸骨无存。 船身瞬间像一方失重的跷跷板一样,一方高高翘起,一方逐渐沉入海底。 船上的人重心不稳,纷纷摔倒,底部的人瞬间被涌进来的海水淹没。 余惜抱紧了万如初,手臂死死抓住甲板的边缘,不让身体下坠,握戈见状,立刻跑过来,帮助两人稳住身体。 谢灯林也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稳住身体,然后努力往余惜这边走。 谢烛罗那家伙不敢炸船头,不就是怕伤了他的心肝宝贝吗? 只要牢牢把控住那个小女囚,等逃出去后他在找谢烛罗算账。 他就不信,谢烛罗一个人斗得过一个百年大家族,就算谢烛罗背后有军方支持又怎么样? 这么多年,政府对谢家一直忌惮,怎么敢明目张胆和他们过不去?除非他们想让自己国家的经济下滑,毕竟谢家手里可是垄断了a国将近一半的产业链。 然而谢灯林却没想过,这个百年大家族因为谢澜的苍老和生病,早就不如从前,只剩下一个外表华丽的空壳子了。 而这次a国政府更是准备了充足理由,铁了心要铲除这个蠹虫。 余惜见到谢灯林满脸恶意地走过来,就猜到他要做什么。 她因为一只手要抓着甲板,另一只手要抓住万如初,便没有多余的手去拿枪,而枪也早就因为船的倾斜而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头顶上空忽然袭来一阵强烈的气流,狂风扰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 余惜勉强睁开一丝眼缝,发现是一架吊着谢烛罗的直升机飞在近前。 谢烛罗单手抓在绳梯上,右手因为用力而肌肉贲张,他左手持着一把突击步枪,单手瞄准底下的谢灯林,毫不犹豫开枪。 竟然精准射击! 他的绿色瞳孔在此时仿佛缩成了扫描点,变成了最精密的仪器,残忍且无情。 白天的时候还嚣张无比、不可一世的谢灯林,此刻已经变成了谢烛罗步枪下待宰的羊羔,毫无还手之力。 谢灯林被子弹击中眉心,临死前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恶意,对他的副手命令: “杀了那个女人!杀了她!拼死…” 你一定比谢烛罗的枪更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左胸口就又被威力巨大的子弹射穿一个洞,随后所有的怨言和恨意都永远埋葬在了这艘船上。 他的手指却仿佛还保留着最后的肌肉跳动,摁下了手心里的开关,引爆了岛上剩下的所有炸弹。 制造出一片炼狱,让岛上还活着的人为他的死亡陪葬。 谢灯林的副手,那个壮汉,满眼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少主死在眼前。 他眼眶通红,布满了红血丝,仿佛嗜血的怪物一样看着余惜,在察觉上方的谢烛罗对他瞄准后,他狞笑一声,猛地朝余惜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烛罗要是敢开枪,就让这个贱女人和他一起死! 谢烛罗仅迟疑了一瞬,就再次精准诡谲地找到了最佳射击角度。 可在这期间,壮汉已经死死拽住余惜的肩膀,将她拽倒在地,握戈去救,抬脚狠狠踹在壮汉的身上,却怎么也踹不走使出濒死之力的壮汉。 壮汉右手持枪,顶在了余惜的喉咙处,大喊一声: “你去死吧!!” “去给我的少主陪葬!!” 他用力扣下扳机。 空气中划过剧烈的破空声,血液飞溅的声音在近处的几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不亚于爆炸带来的耳鸣,有人的心脏开始停跳,呼吸开始微弱,最后重重倒地。 余惜紧闭的双眼睁开,恰好对上满脸血的壮汉。 他眉心处一个大洞,瞳孔惊恐地收缩,身形扭曲地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她的方向。 “你是…妖”怪… 为什么, 他的枪又没响…? 第27章 永不干枯 船体倾斜更加厉害,大部分船身都已经被海水吞没。 余惜身体脱力,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心跳快得想要跳出嗓子眼儿,因此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逐渐拽不住受伤昏迷的万如初。 握戈的右手在谢灯林发现他们后,被谢灯林的人打骨折,他现在用左手紧紧拉住余惜已经是极限。 他正要想办法将两人拉起来,在他们近前,一节绳梯甩了下来。 随后,谢烛罗跳到了甲板上。 他脚上的作战靴很好地帮助他在倾斜的船上稳住身体。 他一手抓住绳梯,另一只手伸到余惜面前。 “把手给我。” 余惜没给。 这时候让她把手给他,无异于是让她抛弃万如初和握戈。 “阿火,可不可以救救他们?” 谢烛罗眸若寒潭:“他们试图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不会放过他们。” “是我自愿的!不是他们的错。”余惜红了眼眶。 “阿火,求求你…” 她的声音因为之前尖利的喊叫而变得嘶哑,柔弱的语调中夹杂着凄厉的哀求,像饱经风霜快要凋零的花。 余惜见他久久没有答应,眼底越发灰败,没了血色。 她轻声开口:“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让我和他们一起死好了…” 巨大的噪音淹没了她微弱的声音。 可谢烛罗还是清楚读出了她嘴里的那个“死”字。 不是说他是她很重要的人吗? 现在居然为了别人用死威胁他。 她就是仗着他还在意她,所以这样要挟他。 谢烛罗不想打破自己的原则。 可原则终究比不过此刻脸色苍白的她。 他想起她还有心脏病,经历了这么多麻烦,一定很虚弱,所以谢烛罗罕见地在众人面前妥协了。 “我答应你。” 余惜有些惊喜地抬眼。 谢烛罗把手伸得更近,“把手给我。” 余惜却微微摇头。 谢烛罗拧眉。 “你先把他们救上去。” 谢烛罗险些讽笑出声,难以置信的眼底隐含着受伤: “你怕我出尔反尔?” “你,不信我。” 余惜沉默的低着头,温软的模样显然是肯定了他的话。 谢烛罗胸口顿时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气上不去下不来。 眼见着余惜的唇瓣已经没有了血色,谢烛罗暂时不再计较,招手唤来另一架直升机,把万如初拉了上去。 握戈却迟迟不动,守在余惜身边。 余惜偏头看他:“你走,不用管我。” “不。” 他固执的模样,让人觉得他这次死也不会离开余惜身边。 谢烛罗眼底的寒意一寸寸凝聚。 海水已经快淹到他们的脚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答应余惜放过他们,可既然有人不识好歹,那他正好遂了意杀了对方。 余惜明显感受到谢烛罗的寒意,面对握戈的神情骤然冷冽,寒声道: “一直以来,我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工具,在利用你而已。” “我只喜欢阿火,现在我要和阿火一起离开,过以后的二人世界,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我能让他救你,已经是给你的最大恩惠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被一句又一句尖锐的话刺进心脏,握戈只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余惜干脆不耐烦道: “你不是说好什么都听我的吗?怎么才没多久,你就要反悔了?” 握戈抬了头,哑声问: “没反悔…” “那我让你现在立刻离开!从我身边永远消失!” 握戈忍住胸腔中无尽的酸涩,“你真的喜欢他吗?” 余惜苍白着脸,毫不犹豫点头: “是!” “你真的要我离开?” 余惜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难受,刚开始是演的不耐烦,现在是真的,于是说话越发没好气。 “是!你走!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看见你。” 握戈眼底的光一寸寸凐灭,仿佛瞬间变成了被抽干了精气的行尸走肉。 他终于转身,离开。 “你的话…” “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 像风一样飘散。 谢烛罗将余惜抱在怀里,随后把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让人拉了上去。 到了直升机上,谢烛罗明显发现余惜的不对劲。 她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皮肤和嘴唇慢慢变成了青紫色。 谢烛罗神色剧变:“药在哪里?!” 余惜半天说不上话。 谢烛罗急声吼道:“以最快的速度立刻出岛!” “是!” 谢烛罗低头焦急地在余惜身上翻找着药瓶,被余惜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摁住。 “药…不在我身上。” 谢烛罗发怔:“那在哪儿?” “我没带。” 只是吐露几个字,就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谢烛罗已经开始有些崩溃。 “你出来竟然不带药?!” “阿火,别凶我…” 谢烛罗黯淡着眼睛抓住她的手,“好,我不凶你。” “你撑住好吗?我很快就带你去见医生。”他素来平静的声音此刻颤抖中带着软弱的请求。 余惜费力地摇了下头。 “没用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谢烛罗骤然握紧她的手。 “阿火。” 她想要起身抱住他,谢烛罗立刻察觉,将人用力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 现在说这些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她活着最重要。 谢烛罗哑声:“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绿洲,你又要让我变成干枯的沙漠吗?” 余惜艰难地笑了笑: “不会的,阿火,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永远陪着你的。” “永远,不要做回贫瘠的沙漠。” 谢烛罗不说话。 余惜要求:“答应我,好吗?” “…好。” “我爱你,我会永远永远的爱你。” “无论我在哪里…” 她的头渐渐无力地歪了下去。 谢烛罗身体僵住,瞳孔瞬间惨淡下来。 绿色的瞳孔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 “我爱你。” “无论你是死是活。” “无论你在或不在。” 在这一刻,在某种程度上。 他理解了母亲疯狂的爱情。 “当前男主谢烛罗的恨意值为0,爱意值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正在助宿主脱离这个世界…” 第1章 翻脸无情 贺兰王朝的西南地区,永嘉城内。 此时已经是亥时时分,街上基本空无一人。 西北方向的一条小巷内,不时有殴打声和惨叫声传出。 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女安静地待在巷子外,穿着碧绿色的衣裙,肩上披着一件狐毛大氅,腰间佩戴猫眼云纹玉佩,发呆的神情让她看起来人畜无害,仿佛稚童。 她撑着脑袋,无聊地把玩着腰上堆叠起来的玉佩。 里面这群家伙今天在书院里背地骂她是个死瘸子,却以为她永远不知道,殊不知书院里到处是她收买的眼线。 谁面上对她笑嘻嘻,谁背后对她嗤之以鼻,被她知道了,她都要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最好跟她一样,都变成死瘸子好了。 少女眼底闪过纯真的恶意和扭曲的快感。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右侧突然响起暴虐的吼声,少女刚偏头看过去,眼前就被一个急速后退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男人察觉到身后的异物,下意识抬剑,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少女白皙的脖颈处瞬间浮现出一丝血线。 男人抬眼,和少女湿润无辜的圆瞳对上,不禁一怔。 “少侠,放了我…” 少女的声音和她的外貌一样甜美,此刻带着委屈的颤音,让人听得心都要化了。 然而在场的两个男人皆是冷心冷肺之人,不会轻易就被美色所惑。 刺客见是个坐轮椅的残废,一剑挑去,要取人性命。 杀人灭口,顺势而为。 少女拽住近前男人的手臂,惊呼: “少侠,救我!” 男人一把将少女提了起来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剑舞出残影。 刺客冷嗤:“死到临头还想着英雄救美!” 语罢,攻势更猛。 可双方始终僵持不下,刺客没想到对方都中了药还能和他打上这么久,更何况他现在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个人。 这样都不落下风,可见平时他的武功有多高。 刺客越发心神紧绷,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今天不一定能交差。 他瞅准那个被对方护在怀里的少女,剑势只朝她去。 贺兰云随本有信心今晚躲过这次刺杀,但没想到刚才一时冲动,起了恻隐之心,救了个不相干的少女在身边。 现在刺客转变攻击对象,他处处掣肘,身体的力气在飞速消耗,药效也发作得越发厉害,眼前的视线竟有些模糊。 就这么一丁点儿疏忽,刺客的剑就近了少女的身,割破了她的裙边和里裤,猩红的血染红了她的双腿。 少女似是痛苦地轻嘶一声,贺兰云随才反应过来,飞速后退。 他瞥见少女的腿,在见到不正常萎缩的双腿后,脸上露出惊讶表情,刚要开口说话,他的左胸忽然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去,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锋利匕首正深深插进他的左胸。 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贺兰云随猛地将少女丢在地上,长剑还没挥出去,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带走了少女。 黑衣人轻功极好,转眼间贺兰云随就看不到他和那个少女的身影了。 他皱了下眉,忍住伤口处的疼痛专心应敌。 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今天保不齐真的会命丧黄泉。 他掏出一把迷药,撒了出去,然后转身就跑。 今夜他是被身边亲近的护卫背叛,所以才着了道。 他没想到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要他的命,所以这次带来永嘉城的人便没多少。 今天一夜,他的人就基本上都被陷害杀了个干净。 没想到只是一个大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贺兰云随收敛懊悔的情绪,转而思考脱身的办法。 他这样赤裸裸暴露在街道上,迟早会被刺客追上。 他目前所在的这条街道,旁边是浣衣湖。 虽然现在才刚入冬,深夜的湖水却已经足够冰冷透骨。 贺兰云随耳朵动了动,知道是刺客已经离他不远。 他没再犹豫,朝反方向丢了一个自己的随身物件,然后转身闭气跳入湖中。 瞬间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冷得发抖。 贺兰云随极力冷静观察着岸上的情形。 没过多久,刺客果然追到原地。 他四处张望,目光在湖面上盘旋了一会儿,有一瞬间,贺兰云随以为他已经发现自己。 但很快,刺客捡起了他丢在地上的玉佩,立刻朝那个方向追去。 贺兰云随又在水下待了片刻,确认刺客不是虚晃一枪后,缓缓浮出水面。 北方善骑射,会水的在少数。 贺兰云随虽然就是那少数之一,但是负伤在水下待这么久,早已经到达他的极限了。 他的身体已经冻的没有知觉,再在这湖底待下去,他很快就会没命。 贺兰云随刚游到岸边,忽然身体一僵。 抬头就发现原本已经被他误导离开的刺客,现在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 “你没走。” 刺客冷笑:“你以为这些小把戏能骗过我吗?” “太子殿下,别再挣扎了!” 贺兰云随猛地抬眼:“你是贺兰宁辉的人。” “你知道的太迟了!” 刺客使出一记毒掌,正中贺兰云随的左心房,原本有所结痂的伤口被震裂,血如泉涌。 毒素蔓延全身,贺兰云随素来冷厉的眼神灰败下来,吐出一口血,身体便重重地跌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刺客判断他已无生还可能,便毫不犹豫离开了作案现场。 … 永嘉城是西南地域最富裕的地方。 城内住着一家做纺织生意的富商,便是迟家。 迟家老爷迟仲,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俊俏后生,但因为一心经商不喜功名而被人渐渐唾弃,嫌他满身铜臭、眼皮子浅。 不过时间久了,大家才发现自己找的秀才老爷整日捧着书,视金钱如粪土,毫不知柴米油盐贵,根本不适合过日子。 而曾经被他们追捧后又嫌弃的迟家老爷,却是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裕生活。 只是迟老爷的夫人死得早,没有享福的命。 但迟老爷对自己的妻子格外深情,在人死后再未续弦,深情得让所有已经嫁作他人妇的女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书生比商人好,哎。 现如今,永嘉城外的村落小镇遭遇旱灾,她们住在城外的娘家人整日吃树根草皮,严重的甚至将自己家的孩子卖到妓院或者牙婆,直让人揪心。 可去求自己的秀才丈夫,他们只会告诉你: 既然已经嫁了过来,就不要再想着娘家人。 是死是活,都是他们的命。 如果她们不从,他们就会用三从四德和出嫁从夫来警告她们。 怎么不让人寒心? 若是嫁给迟仲,定然不会是这般待遇。 迟家在旱灾发生后,便每隔一段时间施粥布济,最近还张贴公告,要采买有才艺的男奴女婢。 据说是给迟家小姐迟存玉选买逗乐用的。 因为这永嘉城内无人不知,迟家的千金从小就是个坐轮椅的残废,性格喜怒无常,骄纵跋扈,所以时常需要采买新的奴仆来逗她开心。 虽然整日应付喜怒无常的迟存玉并不好受,但因为迟家给出的待遇非常诱人,现在又是旱灾之际,便还是有许多娘家困难的妇人劝自己适龄有才能的侄子侄女去竞选。 反正这么久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被迟存玉打死。 所以去为奴为婢,无非只要忍受一下她的坏脾气,最后就能得到大笔工钱,兴许还会有一些赏金,能够帮助一家人平安度过旱灾。 被众人忌惮的迟存玉,也就是余惜,才从观津书院下学,正坐在回府的软轿上。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自从半月前的晚上遇到过男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男主的消息。 她都怀疑,男主那晚是不是被她一刀捅死了。 不过男主的心脏异于常人,长在右边,被她捅死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男主有强大的气运,不可能在故事还没开始前就死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很典型的强取豪夺虐文。 男主贺兰云随是太子,被派来永嘉城救灾,结果遭野心勃勃的皇弟、也就是男二的谋杀,中毒落水,失去记忆,被奴隶贩子卖给恶毒千金迟存玉。 与此同时,女主昌蓉是一个老中医的女儿,从小喜欢医书,清醒孝顺。 旱灾发生后,父亲重病,家庭拮据,为了贴补家用和给自己的父亲治病,女主自卖为奴进了迟家,遇见了男主。 迟存玉对男主一见钟情,却因为扭曲和自卑的心理,对男主非打即骂,但凡心情不好就拿他出气。 男主受伤,女主自然施以援手,男主一开始也是冷漠以对,但渐渐地被善良和坚韧的女主打动。 两人互生情愫,约定终身,被迟存玉发现,疯狂吃醋,要棒打鸳鸯。 男女主在她手下吃了好一顿苦头,但两人不但没有被拆散,感情还越发深厚。 迟存玉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这个人却对她嗤之以鼻、嫌弃憎恶,甚至转而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让她嫉妒得发狂,想要让人打断女主的腿,将她也变成瘸子,看男主还喜不喜欢女主。 但这件事被男主发现,他出手阻止,却在救女主的过程中头部受伤,再清醒后已经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的他对女主不辞而别,回了都城,做回太子。 女主发现自己被抛弃,不禁伤心欲绝,再加上父亲去世,她就偷跑离开了迟家以及永嘉城。 男主打压恶毒皇弟、稳住朝廷后,以通敌叛国罪抄了迟家满门,更是将迟存玉剁碎了喂狗。 他恢复记忆后之所以不辞而别,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一个农家女,他以为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等他回到都城就会彻底忘掉女主。 但他发现他错了,他根本忘不掉。 于是他大量派出人手,去寻找女主的踪迹。 在江南一个小镇发现女主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她已经要和别的男人成亲,甚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这让男主崩溃,怒不可遏。 杀新郎,夺女主,最后孩子也因他而死。 但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四年前他和她一夜春风留下的种。 女主彻底心灰意冷,男主开始漫长而痛苦的追妻火葬场。 最后一番虐身虐心后,男主排除万难,迎女主为后,并且为其遣散后宫,独宠女主一生。 余惜半撑着头,所有青丝都被拢到身后,仅用一根墨蓝色发带系住,打扮极为素朴。 她盘腿蜷在轿中的软榻上,腿上放着一本人物传记,是今天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 让学生们回去通读一遍,然后写下自己的读书心得。 余惜看得昏昏欲睡之际,素来平稳的马车突然急停,惯性使然,余惜身体从榻上摔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外面的丫鬟忙上轿掀开帘子,“小姐,你没事吧?” 思年神色紧张,弯腰将小姐从地上扶到榻上坐好。 她蹲下身体,下意识要掀开小姐的衣裙检查腿上有没有伤,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摁住。 思年身体一僵。 她忘了小姐最讨厌别人随便碰她的腿了。 余惜说:“我没事。” 她的双腿常年无力,走不了路,连痛觉都没有,所以刚刚摔在地上,腿倒不疼,就是胯部被震麻了一下。 她脸色并不温和,“外面出什么事了?” 思年见小姐没有朝她发火,稍稍松了口气。 “有一个乞丐从旁边冲了出来,挡了路,马夫下意识拉紧缰绳,才带得轿子不稳。” 余惜刚要说不必管这些,绕路回去,外面就响起了一阵粗俗的叫骂声。 “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沾了盐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地上男人皮开肉绽的后背上,刺痛传遍男人全身。 周围聚集起看热闹的人群,不时有唏嘘声,交织在一处格外嘈杂,将轿子围在马路中间,一时前进不得。 很快,帘子外传来马夫为难的声音: “小姐,路都被人堵住了,暂时走不开。” 思年有些生气:“这些刁民,凑热闹也不分个时候,见到小姐的马车还敢不让行。” 余惜抬手去掀软轿的窗帘,思年急忙出声:“小姐,不可…” 然而余惜已经掀开了窗帘,手的动作没有因为她的制止而停顿分毫。 思年便闭了嘴。 什么大家闺秀、不抛头露面,小姐向来是当作耳旁风听的。 窗帘被掀开微微一角,外面的场景便都映入了眼底。 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男人狼狈地躺在地上,他身后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奴隶贩子。 奴隶贩子将手里的鞭子挥得虎虎生风,把男人打得遍体鳞伤,使得男人裸露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男人却始终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只是尽力护着自己的头,以免受伤。 余惜淡漠地看着男人凄惨的模样,心中无波无澜。 似是察觉到有隐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男人低垂的眼睫抬起,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睛,看向面前的轿子。 从他的角度仰视,只能看见一只掀开窗帘的葱白指尖,以及那缝隙中隐约露出的半张芙蓉面。 男人刚要收回目光,突然吹来一阵轻风,将轿子的窗帘往里掀开了几分。 他挪开的视线就此顿住。 在那一瞬间,他看清那张芙蓉面上有着怎样的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如山泉水清亮的眼眸。 那里面还有从未被人踏足过的孤高。 从被鞭打至今都毫无波动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颤了一分,宛如冰面下悄然裂开的一丝缝隙。 她的眼睛—— 为什么会让他觉得那么熟悉… 第2章 男奴女婢 奴隶贩子抽鞭子抽得气喘吁吁,让自己的手下把贺兰云随抓了起来。 要不是看他身量好,长得也还可以,能卖个好价钱,奴隶贩子才不会费这些精力教训他。 直接一碗哑药,或者打断他的腿,保证让他服服帖帖的。 “带走!回去把他和狗一起关到笼子里,不要给他吃饭喝水!” 男人被两个牙人粗鲁地拽起来,被拖在地上走。 短短一米不到,他的膝盖就被地上的石子磨破,留下两道蜿蜒的血痕。 眼见热闹凑完了,周围的人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轿子里忽然传出一道嘹亮的女声: “慢着!” 周围的人散开的脚步顿时停住,惊讶地看向轿子的方向。 这迟存玉想做什么? 迟家的千金向来是永嘉城的话题中心,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关注。 轿中有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众人一看,发现并不是迟存玉,不禁有些失望。 但转而想到,迟存玉是个瘸子,怎么可能站着下轿? 因此,他们猜测这个女子应该是迟存玉的婢女。 思年摆出迟家大小姐贴身婢女的派头,神情冷傲地走到奴隶贩子面前。 奴隶贩子才来永嘉城不久,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谁,但是对方明显衣着不凡,若还只是一个婢女,可见其背后来头不小。 他带着恭敬,殷勤道:“这位贵人…” 思年伸手一指,问:“他是你们的人?” 奴隶贩子回头看了眼,见她指的正是他的那个男奴,眼底闪过喜色,知晓这是生意要上门了。 “是啊,是啊。”他忙点头介绍道:“贵人,他是我们这批货里的上品,无论是体格还是样貌都是极品,买去当奴仆还是护卫,都是很好的选择啊。” 说完,他试探性地抬头:“您看…” 思年直言:“我要了,多少钱?” 奴隶贩子努力压制着上翘的嘴角,伸出手比了个数。 思年皱眉:“五两?” 奴隶贩子“腼腆”地笑了笑,“五十两。” 思年冷笑:“既是狮子大开口,我便不要了。” 奴隶贩子见她转身就走,连跟他还价的打算都没有,瞬间惊了。 本来他还以为她特意叫住他们,怎么也是有所心仪才会来和他交涉,结果居然连谈都没得谈,就像是随口一问。 奴隶贩子纠结要不要叫住对方卖个人情给她,毕竟对方来头实在不小,要是得罪了对方,他在这永嘉城难保混得下去。 可他手下的这个男奴确实是个极品,就这样贱卖出去,他又觉得不甘心。 “牙主!这家伙好像快不行了!” 奴隶贩子一惊,忙过去看了一眼。 才发现这男人忽然浑身发颤,眼球泛白,嘴唇青紫,活像是染了什么重病,时日无多的模样。 两个牙人害怕得松了手,生怕被传染。 奴隶贩子又急又怒。 不明白这鞭子都抽不坏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像要毒发身亡一样。 无论他怎么恐吓威胁,男人都还是那副模样,甚至越来越严重,四肢的皮肤都变成青白色。 奴隶贩子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不是装的。 这家伙竟然有他不知道的隐疾! 真是可恶,本来把这男奴卖出去能大赚一笔,现在谁还敢要? 要是这奴隶就这样白白死在手里,那他在这男奴身上花的所有钱和心血都回不了本,简直就是亏大了! 奴隶贩子正欲哭无泪,忽听人怒斥: “本姑娘好心买你的奴隶,你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他竟还是个染了重病的,难道你想等我将人买回去,让他将这重病传给我家小姐?!” “你如此居心叵测,我这就拉你去见官!” 奴隶贩子震惊,他哪敢啊。 他忙跪了下来,吓得急忙解释:“贵人!我岂敢啊!!我是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这样了,要是知道他身体有疾,我是绝不会将他卖给您的!” “我也是被骗了啊!贵人,您千万不要拉我去见官!!您请饶了我吧。” 他哭泣求饶的模样与方才蛮横嚣张抽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思年只冷着脸,任他说得再多,也不应一句。 奴隶贩子以为自己这牢饭吃定了,情急之下想出一个极端的方法,抽出匕首就要朝男人的胸口捅去。 “我这就杀了他,以证明我的清白!” 他手底下的奴隶都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反正卖身契都在他手里,就算有些不在,他也可以伪造出来。 思年抬脚一踹,将他手中的匕首踹到远处。 “别脏了我家小姐回府的路。” 思年见奴隶贩子绝望地瘫坐在原地,唇角微不可察地划过一抹讽笑: 和我家小姐作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算了,我家小姐也不愿与你为难,今天这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但若让我再发现你将染病的奴仆卖给他人,害人性命,我家小姐定让你倾家荡产、牢狱终身!” 奴隶贩子惊觉事情峰回路转,险些喜极而泣,拜了几下后就和两个牙人落荒而逃。 思年走过去踹了踹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见他没反应,便假意回轿子旁请示。 方才都只是演的一出戏而已,那男人被她悄然撒了小姐给的毒药,才会突然发病中毒。 现在将那奴隶贩子恐吓走,便只需要将地上这男人拖走即可。 过了一会儿后,众人听见那婢女高声: “来人,把地上的人送去义庄火化。” 众人本以为这迟存玉善心大发,要救人于水火,没想到竟将还有气的活人直接送去火化。 “迟小姐,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先将地上这位兄台去医馆治病吗?怎么可以直接将活人火炼?您这样做实在是有违人性。”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出来打抱不平,引得许多人附和。 这迟存玉果然恶毒残忍,竟能见死不救,还要夺人生还的机会。 思年气愤地看着这些人,只恨不得将他们大骂一顿,他们知道个屁。 还有,那是什么狗屁书生,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刁民! 竟然想要拿她们的手去施恩惠,倒冠一个好名声给自己戴,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书生只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因此理直气壮。 见声讨的声音越来越大,轿中一直没说话的人忽地开口: “这位公子。” 声似清幽钟鸣,荡人心弦,让众人浮躁的心都平静了许多。 书生听得有些心猿意马,他还未曾见过这位名声极差的迟家千金。 听声音倒像是个大美人。 心中想法再多,他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正直严肃,“不知小姐您要如何解释?” 余惜轻笑一声:“解释什么?” 书生一怔:“您直接将一个大活人送去义庄那死人之地,这绝不是一个大家闺秀所该为,难道您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既然你那么在乎他,便由你送他去医馆治病,承担所有医治的费用,若他身上的病被诊断出是瘟疫,你也绝不要逃跑,应该身先士卒好好照顾他,以免瘟疫扩散,导致城中民不聊生。” 说到最后,少女的声音沉沉落下,让在场的人心中一紧。 瘟…瘟疫? 地上这男人的病可能是瘟疫? 看着男人身上恐怖的症状,众人联想起最近的旱灾,顿时害怕起来。 旱灾之中,最容易起疟疾,这病一旦大肆传播,便十分恐怖。 这样想来,其实迟家小姐将那人送去义庄火化,是为了将可能发生的瘟疫扼杀在摇篮中,是顶顶明智的举动啊! 于是立刻有人高声呼喊: “迟小姐,我来向您道歉,方才是我目光短浅,竟然误会了您,这疟疾一发,死伤无数,您将人送去火化,能够最大程度地抑止瘟疫的爆发,此乃仁义之举啊!” 这样一说,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愧悔。 书生没想到这迟家小姐仅仅几句话,就调转了不利于她的形势,自己方才的正义此刻变成了为人无知莽撞的笑话。 他脸红得厉害,心中对这迟家小姐生了埋怨,既然早有缘故,为何不说出来,造成误会,让他出丑。 不会是特意让他这样的人当垫脚石,然后好改变自己恶臭的名声吧? 若真是这样,这迟存玉有这般恶毒的心机,样貌也定然丑陋不堪,他真是猪油蒙了心,方才才会对她有所期待。 他愤愤然甩袖,离开了原地。 原本喧闹的人群一联想到这里还有个可能染了瘟疫的人在,便瞬间作鸟兽散。 一时冷清得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思年,扶我出去。” 思年忙上了轿,将小姐的轮椅搬了下来放到街上,随后又伸手将小姐抱了下来让其坐在轮椅上。 她能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原因之一就是她天生大力,照顾小姐的生活起居十分方便。 余惜坐到被布置得华美舒适的轮椅上,青丝滑过椅背,斜散在胸前。 衬着她今日没上妆的素白面孔,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过于苍白的冷艳。 “推我过去。” 思年照做,将小姐的轮椅推到地上男人的身边。 余惜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思年,“给他吃了。” 思年掐住男人的腮帮,将药丸丢了进去。 没过多久,男人身上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血色和正常的肌肉状态,脸上也没有了要毒发身亡的迹象。 余惜支着下颚,轻声感叹:“没想到在书院小老头那儿无聊研制的毒药这么好玩。” 思年不敢搭话。 如果小姐研制的毒药失手,便又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没了,不过小姐向来不在意。 “把人带回府上吧,安置在我院子里,随便找一间房间。” 思年点头:“是。” 迟府大院里,最小12岁,最大21岁,无论男女,从矮到高依次站了三排人。 迟仲正从这些人中间一一看过,挑选适合待在女儿院子里的人。 “小姐回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迟仲眼中一亮,走向门口。 “女儿。” “父亲!” 余惜褪去了脸上的冷淡,笑得温软,清冷的眼角翘起,眼皮圆润,瞳仁晶亮,看着十分乖甜。 迟仲亲切地应了一声后,急忙说: “女儿,你快来看看,这些都是府上新采买的奴仆,你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挑一个放到你的院子里。” 余惜没有说自己已经在外面带了一个人回来。 轮椅是由永嘉城内最好的木匠和机关师设计制作,她只需要转动扶手上的一个机枢,轮椅就可以自动向前行走。 见小姐没叫自己推,思年便只紧紧跟在一旁,随时注意小姐的安全。 迟仲指着新来的这群人,吩咐: “都有什么才艺,全都展现出来,让小姐看看。” 余惜平淡的眼神扫过面前的这些少少小小,没有什么兴趣。 “我会跳舞!”“我会唱歌!”“我会种田!还会爬树!”“我会学习各种鸟叫,我…” “够了!”除了唱歌跳舞,其他的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迟仲尴尬地回头看向女儿。 本想讨女儿一个欢心,没想到反倒被看了个笑话。 “女儿,爹爹我这次看走眼了,等过几天我再给你挑一些优秀的人过来陪你取乐。” 余惜说:“爹,不用了。” 她的院子里已经有了男主,到时候还要加一个女主,已经够热闹了,不需要无关的人再进来。 “爹,我累了。”余惜后背靠在轮椅上,“思年,推我回去。” 迟仲遗憾叹气,也没拦女儿离开。 正想招手把这些人都遣散回家,一道清正的女声忽然响起。 “我会医术。” “思年,停下。” 迟仲惊讶地看向最后一排被挡住的女子,“你真会医术?” 昌蓉走到人前,恭敬道:“民女昌蓉,不敢欺骗迟老爷。” “都已经自卖为奴了,还自称民女呢。”有人见到迟老爷眼中的欣赏,忍不住嫉妒的嘀咕着。 迟仲挥了挥手。 那多嘴的人就被人丢了出去。 顿时再没人敢多舌。 迟仲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子,见她不卑不亢,面容清丽,眼神端正,看着是个出身干净、品性良好的人。 他转头想要征询女儿的意见,却发现女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 迟仲笑起:“你这是对她很满意?” 余惜眉尾轻轻挑起,“我这边正好缺个对我胃口的、能照顾我的医女,既然她说会医术,就让她来我院子里待几天,我亲自检验。” 迟仲自然无有不应:“都听你的。” 第3章 他是贱奴 余惜回到闺房,便脱了外衣,让思年将她抱到软榻上,随意歪坐着。 房间里烧了火炉,因而榻上暖烘烘的。 她随手抓了本桌几上没看完的杂书,头也没抬地问: “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思年点头。 “带回来的男奴住在西边的下房,那个医女奴婢将她安置在了偏房。” 余惜抬眸:“你不是也住在偏房?” 思年低头:“奴婢想着她是医女,要随叫随到,便将她和自己安排住在了一起。” “嗯。”余惜应了一声,补充道:“不必对她太好,我没怎么看重她。” 思年原本有些担心自己被冷落而黯淡的眼眸一亮。 小姐特意对她解释,是在肯定她的重要性。 只是小姐如果不在意那个医女,为什么又要把人收进来呢? 思年无法理解,但不妨碍她无条件执行小姐的命令。 余惜想了想,抬头说: “拿纸笔来。” 思年立刻去书桌上拿了纸墨放到余惜面前。 余惜落笔间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洋洋洒洒地写完了两张纸。 她吹了吹墨迹,将纸递给思年。 思年一看,发现是两张卖身契。 第一张是名叫碎昀的卖身契。 碎昀应该就是小姐给那个男奴取的名字。 她目光下移,在看到“贱奴”两个字的时候一惊。 余惜问:“怎么了?” 思年摇头:“没…” 等再看到第二张“昌蓉”是良奴的卖身契时,思年心中越发琢磨不透小姐的想法了。 明明是费了心思带回来的人,给的身份确实比作蓄产的贱奴。 明明是张口同意收进院子里的医女,却表明不对其有任何重视,可现在给的身份却又是可以靠自己努力提高地位或有机会自赎的良奴。 “拿去官府盖章,以证效力。” 余惜看出思年的困惑,却无意解释。 她只需要一个听话且忠心的奴婢就够了。 思年敛下所有复杂思绪,立刻照办。 等思年走后,余惜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窗外。 从她的角度往外看去,恰好能看到西边下房的位置。 似是想到什么,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似纯似恶。 大约半个时辰后,外边的丫鬟请示道: “小姐,新来的医女昌蓉求见。” “让她进来。” 昌蓉一走进房间,就看到了闲散坐在榻上的迟存玉。 这迟家小姐看起来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喜怒无常、飞扬跋扈,反倒有些娴静。 余惜见人进来,放下手里的书,甜笑着问:“医女姐姐,你找我什么事?” 昌蓉一怔。 她居然称她为姐姐? 余惜见她怔愣,也不催,仍旧笑着等她的回答。 昌蓉并没有因为她甜美亲和的外表而忘记自己的本分。 她准备答话的时候低下了头,以示恭敬。 但她一开口便仍是自称为“我”,余惜就知道她骨子里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家奴。 低头或者是恭敬,都只是源于她不错的教养和识时务的态度。 昌蓉说:“小姐,我自幼跟随我爹学习医术,饱读医书,在治疗腿疾方面也有所涉猎,不知小姐能否让我看看您的腿?” 闻言,余惜嘴角的弧度还挂着,眼底却冷了下去。 “你要看我的腿啊?” 她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来什么异常。 昌蓉低着头,看不见她眼底的冷意,以为她只是好奇地一问,便肯定道: “是,我需要清楚知道您的病况后,才能思考如何治疗。” “可是…我最讨厌别人看见我的腿了。” 少女低语着喃喃,昌蓉没有听清,便下意识追问:“您说什么?” 余惜见她抬头,又弯了眼睛: “我说——” “好啊。” 昌蓉点点头,见她答应,便拿出了自己的针袋,蹲到榻边。 “还请小姐将衣裙拉起来。” 余惜抬手慢悠悠拉起衣裙,连脚踝都还露出,她却忽地松了手。 昌蓉疑惑:“小姐您这是?” 余惜笑了一下,“我忽然想起,过去说要看我腿的,或者是看过我腿的,都被我杀了。” 昌蓉脸色一白。 见她当真,余惜失声大笑,笑弯了腰。 “哎呀骗你的啦,医女姐姐,莫非你真信了?” 见她是开玩笑,昌蓉心头微松,但还是柳眉微簇,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小姐,这并不好笑。” 余惜手指卷着胸前的长发,随意道:“对不起啦医女姐姐,我就是看你太严肃了,才想着逗逗你的嘛。” 昌蓉不语,收起了打开的针袋,“想来今天并不适合给小姐医治。” 余惜见她要走,忙拉住她的手腕,撒起娇来: “我都说对不起了,医女姐姐你就别生气了。” 昌蓉说:“小姐,您唤我昌蓉就可以了,这声姐姐我受不起。” “我既这么叫你,你便受得起。” 她脸上娇纵的神情忽而变得黯然,“从小我娘亲就离我而去,除了爹爹,都没有人愿意陪我,也没有年纪与我相仿的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知道,我脾气差,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瘸子…” 余惜松开抓住昌蓉的手,别过头不看她,“你走吧,我不强求你留下。” 昌蓉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听到她这么说,不禁心生同情。 父亲从小就教她医者仁心,面对病人更要耐心、细心。 这迟小姐眉眼清澈,面相纯真,心思看着并不坏,想来只是太娇纵了些,又因为很少与人打交道,缺乏正确的引导,所以才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分寸。 她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就对病人不管不顾,更何况,对方还是她的主子,都没有责怪她刚刚的无礼。 这样想着,昌蓉心思静了下来,重新蹲到她身边。 “只要小姐答应我不再同我开刚刚那样的玩笑,也不同别人开,我便愿意成为小姐的朋友。” 余惜惊喜地看向她,“真的吗?” 昌蓉也不自觉带了点儿笑意,“嗯,昌蓉从不说谎。” 余惜圆润的眼睛泛红,激动地抱住她。 “谢谢你,蓉姐姐!” “我终于有朋友啦!” 听着耳边兴奋的语气,昌蓉原本对她抱有的防备松了许多,也默许了她亲昵的称呼。 却不知,此刻抱着她的少女,在她背后,眼底除了冰冷哪有感动? 余惜松开手,主动拉起自己的衣裙。 “蓉姐姐,你现在来为我看看吧。” 昌蓉正了脸色,低头看去。 她本以为会看见带疤或有损的双腿,毕竟她听说迟小姐并不是天生就残疾,那应该就是后面双腿出了问题,才影响了行走。 可眼前的这双腿,白皙细腻,光滑无瑕,哪里像是有碍的样子? 要不是看到她的双腿因为常年坐轮椅,而有不正常的萎缩状态,她都要怀疑这迟小姐一直是健全的了。 既然症状不在外面,那就应该在里面。 昌蓉掏出一根细针,作势要刺探她腿上的神经和穴位。 察觉腿的主人正害怕地后缩,她不由轻声安抚: “放心,不会疼的,这套针法是我爹行医数年总结出来的经验,能够帮我精准地诊断你腿部的情况,并用于后续对你腿部的治疗。” 余惜犹豫地点了点头。 诊断的过程中很安静,昌蓉确实醉心医术,面对这种疑难杂症,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去关注余惜的状态了。 余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扎满银针的双腿,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昌蓉皱着眉开始收针。 余惜见她脸色紧绷,不由低落道:“我的腿,根本就治不好对吗?” 昌蓉抿唇,看着她神伤的表情有些不忍。 想到刚才的诊断情况,昌蓉心情有些沉重。 她居然没判断出迟存玉的腿是因为什么丧失了行走能力。 期间,她甚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中毒。 但她的银针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便又觉得不该是中毒。 虽然病况复杂,但昌蓉被激起了斗志,想要弄清这里面的原因。 她安慰道:“你的双腿并没有坏死,所以你放心,日后一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的腿疾。” 余惜也没说信不信,轻轻点了下头。 该了解的情况也了解了,昌蓉没有多待。 正好没过多久,思年从官府回来了。 “小姐,事情都办好了。” 余惜说:“把碎昀的那张给我。” 思年依言递过去。 余惜见到上面的公章,轻轻笑了一下。 太子变贱奴,真是有意思。 “走,把这张卖身契给那个贱奴看看。” 第4章 耍他玩的 西侧男杂役房。 院子里的男奴小厮都住在这里,睡一张大通铺。 贺兰云随发着高烧,无知无觉地躺在角落,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私自打下了贱奴的烙印。 “都是下人,凭什么他就可以躺在那里光明正大地偷懒?”旁边一个负责花草的家丁不满地说。 有人说:“你没看他生病了吗?哪里还能做事情?” “听说他是小姐在外面买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弱,一进来就生病偷懒,有这么金贵的身子就该去做那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 可惜,他偏偏没这命,和我们一样都是伺候人一辈子也出不了头的贱命。” “哦?你很不满现在的处境?” 那家丁以为是旁边的人接话,下意识就开口:“当然,难道你能接受每天在一个小院子里伺候一个死瘸子?” 他旁边的人见到余惜,再听到这话,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忙跪在地上: “小姐明鉴!奴从未如此想过,奴不明白石安为什么要空口白牙地污蔑奴,但奴对小姐绝没有半点儿二心!” 他的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又快又狠,仿佛生怕忠心表慢了,或者程度轻了,他就要被小姐拉出去,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意识到刚刚是谁在说话的石安仿佛被一道天雷劈遍全身,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辩解几句,余惜已漠然抬手: “打断他的腿,送去南风馆。” 听到南风馆,石安吓得脸色惨白,膝行到余惜裙边,凄声求饶: “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小姐饶命!!” 余惜按动机枢,轮椅向前移动一步,牢牢碾在了石安的手背上。 她支着下巴,眼眸孤高中带着不屑: “你不是想要出头吗?机会和关系我都给你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石安涕泗横流、满眼绝望地被人从余惜面前拖了出去。 思年蹲到地上,将余惜裙边翘起的一片裙角压平。 “去把他叫醒。” 思年提起旁边准备拿去浇花的水桶,直接泼在了床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身体几乎全部被打湿。 原本还高烧不醒的男人,因为这冰冷的一桶水,意识渐渐清醒几分。 余惜对地上还跪着的人说: “你,去把他扶起来。” 竹七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男人的肩膀,让他坐了起来。 贺兰云随眼睛微微睁开,模糊的视线里闯进一张含笑的脸。 他目光微抬,看向面前女子的视线逐渐清晰。 等看到面前女子的那双眼睛,他不禁微微睁大了眼。 余惜问:“记得我?” 贺兰云随听见她的问题,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点了下头。 余惜又问:“那我是谁?” “…轿上,的人。” “错。” 贺兰云随无言启唇,像是不解。 余惜眯起眼睛,软萌的弧度不再,素淡的脸越发清冷,有些锐利。 “我救了你,把你带回来,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贺兰云随皱了眉,心里生出一种被冒犯的不悦,眼底浮起的冷厉之色让他浑身的压迫感增强。 竹七感受最明显,膝盖莫名有些软。 这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场?竟不像个奴隶。 贺兰云随也有些不解,从能记起的画面里,他一直处于一种卑贱的地位,为什么他心里会本能地瞧不起这些人? 甚至有种将冒犯自己的人全部杀头的欲望。 贺兰云随将这些疑惑不着痕迹地压在心底。 他看向对面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就觉得格外熟悉,但心里却并没有因此产生亲密感,反而有一种微末的冷意。 之后但凡他细想下去,他的头就开始疼,对于自己成为被售卖的奴隶之前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 就像是,突然间失去了大段记忆。 虽然记忆的空白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和未知,也让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信息,但贺兰云随的性格并不会因失忆而改变。 他很快地接受了自己失忆的事实,并伪装起来,绝不能让人发现他的异常。 余惜笑盈盈问:“听见了吗?” 贺兰云随垂下眼睛:“是。” 现在的形势不明,他又在别人的地盘,还是暂时应付下来,之后再慢慢弄清楚心中的困惑。 余惜说:“我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她推着轮椅走到他近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贺兰云随根本记不得自己是谁,于是他找了个借口: “既然我已经是小姐手下的人,还请小姐为我赐名。” 余惜轻笑。 虽然失忆,但能屈能伸,识时务,反应快。 “既如此,你便看看这个吧。” 贺兰云随眼眸微顿,将她手里的那张纸拿了过来。 只一眼,他便瞬间捏紧了这张纸。 贱奴… 她竟然将他变作贱奴?! 余惜见他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怒气,愉悦地勾勾唇。 “可还满意?” 贺兰云随咬紧腮帮,几近冷笑: “小姐凭何将我当作贱奴?” 余惜挑眉:“你当时重病濒危,牙侩将你丢在街上自己跑了,所有人看见你的症状,都以为你得了瘟疫,叫嚷着把你送去义庄火化,是我极力阻拦,才救了你的命。” “你的命都是我的,所以我当然有权决定你的一切。” 听到小姐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思年眼底不由闪了下。 然而很快,她就调整好了不自然的表情。 要想跟着小姐,她绝不能拖小姐的后腿。 贺兰云随拧眉盯着对面面上含笑好似十分温柔的女子,始终抿唇不语。 他记得,当时他不知为何突然呼吸困难、全身麻痹,所以对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没有印象。 刚才见她言辞间没有闪烁,并且语气和神情中无不透露着理所当然,倒不像是撒谎骗他。 贺兰云随不动声色地看向她身边的丫鬟,却发现后者始终冷着一张脸,神情中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垂下眼睫,暂时就当她说的都是真的。 可她既然费功夫救了他,又有心将他收作奴仆的话,为何要他当个贱奴? 那个奴隶贩子总说他是个上品,一定要将他卖个好价钱,由此可见,他的综合能力并不差。 既不差,她却不用,那么她救他的目的就根本不是为了让他给她做事,反倒像是有意羞辱和贬低。 “小姐能否给我一个良奴身份,日后我一定忠心侍奉小姐。” 为示郑重,他甚至撑着病体,只穿着薄袜踩上冰冷的地面,拱手对余惜作了一揖。 哪怕他此刻形容惨不忍睹,但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难言的贵气和气度。 余惜问:“你在替我做决定?” 贺兰云随说:“是请求。” 他身体又往下弯了三分:“请小姐允我第一个良奴身份。” “呵。” 听到这声极浅的轻哂,贺兰云随抬了头。 面前的女子脸上温软的笑意已经消失,看着有些冷淡和倨傲。 但那仿佛才是真实的她,所有的嬉皮笑脸都只是她装出来的而已。 “你这也算求吗?”她问。 贺兰云随垂眼,低声开口:“不知小姐想要如何?” 余惜支着下巴,“跪下来。” “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就可以考虑除了你的贱籍。” 贺兰云随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愠色,神情紧绷。 他的身体告诉他,他绝没有这样卑贱地跪过谁。 余惜叹气:“既然你不愿,那你便没有资格向我提要求。”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临走前,她极快地给了竹七一个眼神。 竹七怔了一瞬,随后会意过来。 贺兰云随刚要抬头把人叫住,忽然察觉身后的动静,他极快地闪躲。 但因为他受了伤又还在病中,因而实际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慢了许多倍,恰好被竹七的脚踢中了膝盖。 下意识就是一软,他极力撑住。 竹七又是狠狠的一脚。 他必须做好小姐交代好的事情,在小姐那里讨个欢心。 贺兰云随再撑不住,一只腿跪在了地上。 另一只腿却任竹七如何踢打都绝不弯下去。 “好了。” 听到小姐的声音,竹七收了腿,又变成伏低做小的乖巧模样。 贺兰云随喘着气,忍受腿部传来的疼痛。 “挺有骨气。”余惜笑着说。 贺兰云随抬头看见她的笑脸,只觉得想立刻撕了她那张假面。 这女人喜怒无常,行事狠辣,根本不像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倒像是日夜被毒汁浇灌的食人花。 余惜推动轮椅,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她膝盖处的衣裙离他的胸口仅有一掌的距离。 贺兰云随下意识撑直了身体。 余惜伸出一根手指,要挑住他的下巴,他往后退。 “躲什么?” 贺兰云随说:“小姐,我身上脏。” 余惜说:“我不介意。” 语罢,手指强硬地挑住了他的下巴,恰好擦去他下巴处掉落的一滴水珠,余惜不禁摩挲了一下指尖上的水渍。 感受到下巴处传来的细微痒意,贺兰云随皱了眉,头往后撤。 “别动。”余惜立刻说。 贺兰云随僵硬在原地,不解地看过去:“小姐,您这样做有失身份。” 余惜不答,继而轻笑道:“我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当一个贱奴倒是可惜了。” 贺兰云随眼睫微颤。 “不如这样吧。” 贺兰云随抬眼看向她含着细碎笑意的眼睛,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这个季节我的腿总是有些不舒服,不如你现在给我揉揉吧。” 贺兰云随一时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思年和竹七亦瞪大了眼,满脸吃惊。 虽然知道自家小姐并非寻常闺阁女子,但刚刚那话实在是过于放浪形骸。 怎可让一个男性贱奴去摸自己的腿? 更何况小姐不是最厌恶别人看见她的腿吗? 思年张口欲言,但紧接着又想到自家小姐独断的性子,就又闭了嘴。 她颇为严厉地瞪向竹七,警告他闭紧自己的嘴,今日所见所闻,都不可传出去。 竹七明白她的意思,顺从地低下了头。 余惜却还嫌不够似的,补充: “若揉得好,我便除了你的贱籍,让你做我的床奴。” 贺兰云随险些被她厚颜无耻的话给气笑。 床奴比之贱奴有何区别? 甚至于,床奴就如同那通房丫鬟,更加让贺兰云随难以接受。 余惜见他不动,便自己将手搭在了膝盖上,欲要当众掀开裙边。 竹七立刻别开了眼,思年跑去将门关上后也挪开了眼睛。 就算失去记忆,贺兰云随也可从心里的震惊知道,他从未见过这样不识礼数、惊世骇俗的女人。 让一个身份低贱的男人看自己的腿,可以说是自降身份,不知廉耻。 他别开视线,沉声:“还请小姐自重。” 余惜脸上亦没了笑意:“你要知道,违逆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贺兰云随挣扎一瞬,将视线挪了回来。 总归也不是他吃亏。 余惜命令:“揉。” 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 贺兰云随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抬手,目光只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一瞬就被烫到似的移开。 “你不看,怎么知道我哪里不舒服?” 贺兰云随深深拧着眉,心里仿佛有一百个人打架。 余惜见到他脸上的挣扎犹豫,似乎觉得极有意思,唇角不明显地弯着,也不再催。 “小姐,冒犯了。” 贺兰云随仿佛做好了心理建设,眼神严肃地低垂着,手按在了余惜的腿上。 像是碰到了一团白面,极为绵软。 一时间,贺兰云随发觉自己的耳朵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胸口处过快的心跳。 余惜说:“动一下。” 贺兰云随手一僵。 过了几秒,他的手心包裹住她的小腿肉,迟疑地发力,转了一个小圈。 不等他抬头询问这样的力道是否合适,他的脸就毫无征兆地挨了一个巴掌。 耳朵处原本环绕的剧烈心跳声骤然降了下去,只余巴掌带来的轻微嗡鸣声。 贺兰云随恍惚觉得刚才自己喝了一杯假酒,才有了醉的感觉。 现在这一巴掌,带来的是意识无比的清晰,还有冷静。 因此,他清楚感受到了胸口处洪水泛滥般的羞辱感和无地自容。 他冷淡地抬眼,问:“为什么?” 余惜仿佛不知他心里的情绪变化,只委屈地看着他说:“你按疼我了。” 其实她的腿根本没什么感觉。 贺兰云随一怔。 原来是他按疼她了吗? 他原本以为…她是故意羞辱他。 余惜说:“当然了,你力气那么大。” 贺兰云随垂眸:“是我的错,还请小姐见谅。” 顿了顿,他补充:“接下来我会控制好力道的。” 余惜却将衣裙放了下去,遮住了自己的腿:“不用了。” 她转头叫来思年,“推我回去。” 思年犹豫:“小姐,那他?” 贺兰云随抬头看向余惜,却只能看见她勾起唇角的侧脸。 “卖身契已经给官府盖过公章,效力三年,三年未到,无法更改。” “所以碎昀,你只能是贱奴。” 贺兰云随遽然握紧拳。 “哦,还有。” 余惜侧过头,清冷的眼底带上了真正的笑意: “今后你还是我的床奴。” 说完,思年就推她离开了这里。 贺兰云随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她果然, 一直在耍他。 第5章 有钱有颜 “小姐,竹七找来,说碎昀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余惜写字的手一顿,将毛笔放了下来。 “夫子布置的课业太多,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思年问:“要找大夫给他看看吗?” 余惜擦去手腕处沾到的一点儿墨迹,放下帕子。 “走,先去看看。” 思年忙拿了旁边挂着的披风给她披上,推她出门。 竹七一见到余惜,就迎了过去,“小姐。” “他怎么样?” 竹七低着头说:“他自从前天下午就开始发高烧,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我怕烧出问题,这才去找了您。” 余惜点头。 等走到门口,竹七疑惑:“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关了门啊。” 旁的小厮都早早出去做工,不到时辰是不能回到这儿的。 而碎昀又还病着,所以他走的时候才关了门,以免凉风吹进去。 但现在这门却是大喇喇地开着。 寒风呼啸个不停。 余惜说:“进去看看。” 竹七点头应是。 他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向最角落的位置。 床上显然空无一人。 他忙跑出去,“小姐,碎昀不见了。” 思年斥道:“跑什么?” 竹七身体僵了下来。 “在小姐面前,无论何时都要稳重些,知道吗?” 竹七连连点头:“奴知道了。” 余惜说:“去把人找回来。” 竹七应了是,忙叫人去寻了。 思年问:“小姐,他不会是逃了吧?” 余惜点点头:“也说不定。” 思年一噎,小姐看起来完全不担心对方跑了啊。 两人调头回房间,路过偏房的时候,里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余惜让思年停下,随后仰头对走出来的昌蓉笑道: “蓉姐姐。” 昌蓉突然听到迟存玉的声音,神情中显而易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尽管很快被她掩饰好。 “小姐。” 余惜假意往里看了看,昌蓉不禁掐了掐手心。 余惜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只是问:“蓉姐姐可是要去哪儿?” 昌蓉说:“近来我重新翻看了医书,找到了一个治疗腿疾的医方,所以想去药房看看能不能把它配出来。” 余惜故作惊喜:“真的吗蓉姐姐?那个医方可以治疗我的腿疾吗?” 昌蓉有些惭愧自己撒了谎,现在看到面前少女如此激动的模样,她竟有些不忍心看她失落。 但她已经撒了个谎,不能再继续骗她。 “对不起,小姐,这个医方还不能…” “没关系的。”余惜打断她,笑容依旧灿烂,“这么多年来给我诊治的大夫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我早就接受了我的腿难以治好的事实。” 她眨了下眼,掩盖住失落:“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昌蓉郑重说:“不是不切实际。” 余惜懵然抬头。 “我会治好你的。” 余惜失笑,显然没将她的话当真,只是不愿打击她的热情: “那就期待蓉姐姐给我带来的好消息了。” 昌蓉应:“嗯。” 余惜说:“那蓉姐姐便去忙吧,我要回去了。” 昌蓉退开一步,让开道路。 见迟存玉进了房间,昌蓉便转身将门关好,随后疾步去了药房配置伤药和退烧药。 一进房间,便仿佛进入了暖春。 余惜嫌热和累赘,将披风随手一扔,思年赶紧接住。 余惜说:“去看看她房间里藏着什么。” 思年方才也察觉出昌蓉的不自然,于是应声:“是,小姐。” 余惜坐在榻上,拈起一块儿糖糕咬了一口。 甜味儿瞬间覆盖了发苦的舌头,她不禁愉悦地扬起眉梢。 这昌蓉房间里藏着什么,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 就是不清楚,是男主主动求的女主救命,还是女主主动要救冷漠的男主呢? 贺兰云随正坐在昌蓉的房间里,神色并不放松。 尽管病痛还在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的意识止不住地昏沉,但他不能让自己昏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仔细回想着碰见这个医女的每个细节,想要看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对,怀疑着这个医女会不会是那个女人派来戏耍他的。 今早,病重昏迷的他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因为他深处的潜意识提醒他已经生病了很久,如果他自己不清醒过来自救,便很有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角落。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门。 一出门寒风就瞬间穿透他身上单薄的外衣,刺痛每个毛孔,令人冷到发颤。 他抱住双臂,眼中寒气比这冬日更甚,往外走去。 然而他刚走到院子的门口,便意识一闪,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不仅有左胸处的刀疤,还有背部成片未愈的伤痕,再加上风寒重病,他能走到这里都是极限。 不知过去多久,身体都快要冻僵的时候,他察觉到有人在推他,还有人在耳边说话。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面容清丽、神情温婉的女子。 他第一反应竟是想着,那个女人的温柔和笑意果然都是装出来的,眼神丝毫没有眼前这个女子的柔和。 对方自称是这院子里的医女,主动要求帮他治病,而他始终缄默不语,眼神冷得吓人。 可她非但没有被他吓跑,反而越发耐心温柔,坚持要带他治病。 由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敌意,当时他的情况又不容再拖延下去,于是他默许被她带回了这里。 如此想来,似乎只是一个巧合。 只是她既是医女,那必然是专门为那个女人治疗腿疾的,说不定她们关系密切。 因此他并不能掉以轻心,轻信对方。 没过多久,门口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贺兰云随眼神骤然凌厉,身形迅速地藏到了床帐后。 若是医女回来,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他放轻自己的气息,凝神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人。 那人一进来,便四处张望,没过多久,对方便绕过屏风走到内室,露出了真容。 贺兰云随眯眼。 是那个女人身边的婢女。 思年打量着昌蓉的房间,任何可疑的东西都被她拿起来检查了一番。 但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就是一间很符合医女形象的房间。 思年在原地困惑,那为什么昌蓉当时见到小姐的神情会那么慌张? 没等她想出答案,门口再次传来了响动。 思年往四处一看,便往床帐后疾步走去。 贺兰云随此时动与不动,思年都会发现他。 于是他便站在原地,和思年在床帐后撞了个正着。 思年瞪大眼睛,顿时明白过来,就要怒声高呼:“原来…”是你! 贺兰云随听到外面直接往内室里走来的脚步声,便伸出手牢牢捂住了思年的嘴。 “得罪了。”他低声说。 思年怒视着他,倒暂时没有挣扎。 昌蓉是小姐的医女,若被她发现自己偷偷进她房间,保不准她会因此对小姐产生不好的想法。 至于这个碎昀,她十分震惊昌蓉房间里居然藏的是他,难怪当时昌蓉神情那么不对。 莫非,他们有奸情?还是在密谋什么不好的勾当? 思年脑内风暴,对碎昀和昌蓉的敌意和怀疑写满了眼底。 贺兰云随看到,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外面的昌蓉将手上的药包放在桌上,四处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不由奇怪:“人呢?” 她小声唤:“你在吗?” 这内室不大,一眼就能饱览,因而在没听到应答后,昌蓉便神情担忧地出了门,像是要去外面寻人。 不等思年动手,贺兰云随就提前松了捂住她嘴的手。 思年质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仿佛若贺兰云随说不出个所以然,思年就要将他拖出去打板子一般。 贺兰云随也不反问她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干嘛,而是低了头,恭敬答道: “我生了重病,遇见了这房间的姑娘,她说她是医女,可以为我治病,我才来了这里。” 他这话是实话,思年没听出毛病,再加上她第一眼看见他,就发现他唇色惨白,面容黯淡,身体明显也有些发抖,可见确实病得很严重。 思年眯着眼:“今日你看见我了吗?” 贺兰云随会意:“并没有。” 思年满意垂眸,转身离去。 贺兰云随听到关门声后,抬了头。 他看了看桌上的药包,也不打算等昌蓉回来,便将其提起,随后也离开了房间。 余惜见思年匆匆开门进来,随口问道:“看见什么了?” 思年说:“奴婢在昌蓉房间里发现了碎昀。” 余惜看书的目光顿都没顿一下,“哦,找她治病去了?” 思年诧异于小姐平淡的反应和精准的猜测。 “是,他说他生了重病,出门后恰巧遇见了昌蓉,昌蓉医者仁心,便提出为他治病,将他带回了房间。” “恰巧?”余惜放下书,“有意思。” 可不就是恰巧吗?毕竟可是命定的缘分。 思年皱着眉说:“奴婢觉得这昌蓉心也太大了些,她与碎昀素不相识,碎昀又形容狼狈,看着不像善人,她却敢轻易将人带进自己的房间。” 余惜点了点头,这小婢女还挺敏锐的。 思年迟疑开口:“小姐如何觉得?” 余惜笑着:“你说的对。不过她是医女,男女大防、性命安危,她应当是都抛之脑后的。” 思年觉得小姐的话怪怪的,她一时听不出小姐是在夸昌蓉还是在反讽。 余惜说:“等他治了病,便将人提过来。” 思年惊讶:“小姐您当真要让他当您的,”后两个字她有些羞于启齿。 余惜笑盈盈追问:“我的什么?” 思年头快埋到地里:“床,床奴。” 余惜失笑出声,笑倒在榻上。 思年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小姐笑得这么开心她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余惜擦去眼角的眼泪,笑意很快淡了下来。 “小思年,不用不好意思,他们男主人便可以七八个通房丫鬟,我也是主人,凭何不能拥有一个小小床奴?” 她支着下颚,本是纯真的年纪,眼角眉梢却莫名有些妖媚。 “若你想要,我亦可给你寻来,或者你看上谁,只管告诉我一声。” 思年听闻这话,脸瞬间红了个透顶。 小姐说这话,真是羞死人了。 但是… 仔细一听,怎么觉得那么有道理呢? 思年悄悄打量小姐的容颜和身姿,只觉得倾国倾城、无人能比。 别人都觉得小姐是个残废,而以此来贬低嘲讽,但她却觉得这是独属于小姐的美。 一种颓废又慵懒的美。 有钱有颜,小姐合该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不被世俗道德捆绑。 第6章 再一巴掌 竹七抱着一叠衣服低头走进来,“碎昀,这是小姐给我们发放的冬装,我将你的也拿来了。” 贺兰云随听到声音,双手迅速地合上了刚才因上药而拉开的衣襟。 竹七无意间看到他胸口遍布的伤痕,以及伤痕下结实的肌肉,有些诧异: “碎昀,没想到你看着瘦削,实际上身材这么魁梧。” 贺兰云随说:“没有。” 竹七将冬装放到他床边:“你倒还挺谦虚。” 这府上的小厮普遍身材矮小,他也不例外,而护卫又都太壮,穿着衣服也无法遮住他们像小山一样壮硕的身体,因而他们往往缺乏了美感,更别说有什么气度了。 当然,这不包括护卫的头领钟翊,因为他常年为迟府的生意行走在外,所以竹七从来没见过钟翊长什么样。 这样想来,碎昀就是竹七见过的身材最好的人。 浑身的肌肉看起来充满爆发力,穿上衣服却又不显山露水,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度。 和碎昀待得越久,竹七在心里越发觉得他不是笼中鸟。 不管碎昀之后是否真的会一飞冲天,总归现在他适当的讨好对自己没坏处。 贺兰云随扫了一眼旁边的衣服。 因为是下人的衣服,所以用料不好,看起来十分笨重,针脚用线也不精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本能地评价起这些身外之物,仿佛失忆前的他是如何高贵的身份,才总会有对这里的一切都嗤之以鼻的想法。 但现在不是挑这些的时候。 贺兰云随拿起冬装里塞了棉花的上衣,穿在身上。 暖意渐渐包裹住一直僵硬的身体,温热处浮起丝丝痒意。 竹七也赶紧穿上自己的冬装。 虽然刚入冬,外面还没下雪,却时常刮风,就算有太阳,也不见暖。 今年是深秋快入冬时干旱,农民大多秋收完成,有了过冬的粮食,但尽管如此,因为贺兰王朝的税负较重,所以农民手里的粮食剩的并不多。 如果旱灾一直持续,后面的麻烦便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儿,他忽然叹气:“也不知道今年的旱灾什么时候过去。” 贺兰云随一怔。 旱灾? 他捂着突然疼了一下的头。 竹七关心:“你怎么了?” 贺兰云随问:“今年有旱灾吗?” 竹七奇怪地看他:“你不知道?” 贺兰云随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闪,“我之前一直被人关了起来,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竹七想起小姐说的,碎昀是被奴隶贩子丢在街上的。 奴隶贩子为了更好地管控手下的“商品”,确实会用笼子把人关起来。 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随后他将旱灾的大致情况给碎昀说了一遍。 贺兰云随听后,不禁皱眉。 为什么这些话总觉得有人跟他说过? 竹七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严肃: “听说北方的朝廷派了一个大官来永嘉城救灾,就是这么久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有真才实学,真能救百姓于水火。” 贺兰云随追问:“那大官到永嘉城了吗?” 竹七以为他好奇,便都为他解答道:“听跟着老爷的小厮私下说,半月前那大官就到了,当时还邀请了永嘉城的官员和老爷去赴宴。” 贺兰云随陷入深思。 竹七没发现,自顾自说起:“这么久过去,也没见那大官在城中采取什么行动出来救灾,所以我才觉得,或许这大官是个酒囊饭袋呢。” “不是。” 被他突然笃声否定,竹七一惊。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贺兰云随眼睫颤了下,不露破绽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对方既然是大官,那么一言一行都会有眼睛盯着,不可能这么久了什么都不做,就算是装样子也会做些什么的,否则他不好交差。” 竹七闻言,赞同道:“你说的也是。” 紧接着他又疑惑:“不过,那他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动静呢?” 贺兰云随眼神微沉,随口道:“或许他出事了吧。” 竹七点了点头。 很快就不再去深究里面的事情了,反正他在迟家,吃饱穿暖,在外面,也没有自己的亲人要担心和照顾。 他笑着说:“你还挺聪明的。” 贺兰云随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他在想,找到那大官,或许他忘记的那些事情,就都会得到清晰的指引。 这是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这么做。 “碎昀在吗?” 贺兰云随和竹七同时抬头看向门外。 外面再次传来思年的声音:“竹七。” 竹七下意识答:“思年姐,我来了。” 他打开门,外面正站着思年。 竹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还有仆人提着两桶热水,一个妇人手里捧着男子的衣物。 那衣物,一看就是上乘。 “思年姐,有什么事吗?” 思年没管他的称呼,探头往里面看:“碎昀呢?” 竹七刚要回头叫人,就发现人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了他的身后。 思年一见到碎昀,立刻就说:“跟我出来。” 贺兰云随扫了一眼,“做什么?” 思年转身的动作一顿,皱眉:“话那么多做什么?让你过来就过来。” 贺兰云随沉默。 竹七疑惑地看着一行人离去,心里有个不可置信的想法慢慢成形。 看那架势,莫非小姐今晚就要碎昀去当她的床奴? 思年推开一间收拾出来不久的空房间,里面是个小浴房。 身旁跟着她的人自觉走了进去,进行浴前的准备。 思年对贺兰云随说:“进去吧,以后这里是你专属沐浴的房间。” 她一一交代,“作为小姐的床奴,在进入小姐的闺房和靠近小姐时,都必须保持清洁干净。” 贺兰云随咬牙:“小姐真要我当她的床奴?” 思年脸色不好,看着一个男人近小姐的身已经让她不爽,现在这男人还推三阻四,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不成。 “小姐有令,不可违抗,否则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贺兰云随抑制住嘴角的冷笑,“既如此,我遵令就是。” 思年严声:“以后需自称贱奴。” 贺兰云随压抑住胸中再次翻涌的怒气,一声不吭。 思年讽笑一声,笑他身份卑贱,却还空有一身骨气。 她也不再劝说什么,等他犯了错,见识了小姐的脾气,多挨几次板子,那骨气自然就散了。 贺兰云随望着房间里忙碌的仆人,眼中一沉,走了进去。 思年回去时,余惜已经沐浴结束。 思年上前接过小丫鬟手里的巾帕,将小姐的湿发轻盈拢在手里,慢慢擦拭。 余惜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看着妆奁盒里的首饰,随口问: “他什么反应?” 思年动作没停地答道:“十分隐忍和不满。” 余惜轻笑:“正常反应。” 思年犹豫着开口:“小姐晚上真要让他进房间吗?” “嗯,别让父亲知道了,免得他担心。” 思年点头:“我会封好下人的嘴的。” 余惜抬头看向镜子,见镜子里的思年始终愁眉苦脸,不禁笑道: “小思年,你总这么愁眉苦脸的马上就要变成小老太太了。” 思年笑不出来:“小姐,奴婢担心他对你不利。” 余惜本不以为然,可忽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道: “钟翊回来了吗?” 思年在心里算了下日子,“翊头领应该在明天早上才会回来。” 余惜点头:“等他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是。” 是夜。 贺兰云随沐浴完毕,身上穿着一件空青色交领锦衣,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腰带。 因为天冷,为免他生病传染给小姐,仆妇递给他一件银丝素锦斗篷。 贺兰云随披上,神色沉冷,抬步跟在领路的小厮后面。 院子里的旁人瞧见,恍惚以为是府里来了贵人。 那样的气度和容姿,竟看着比他们家老爷都要非凡。 思年站在小姐房门口,见到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近,便往前走了几步。 仆妇见到思年,忙恭敬道:“老奴将人给小姐带过来了。” 思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见到身姿笔挺、面若寒霜的男人时,有一瞬间的诧异。 没想到经过打扮后,他倒没有不伦不类的感觉,反而将一身素色锦衣穿出几分贵气。 不过这也只是让她满意了一点儿。 她家小姐,王公贵族也是配得的,何况只是一个姿色不错的床奴。 “进去吧,别惊了小姐。” 贺兰云随沉默地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就在思年皱眉不满的时候,他抬步走上台阶,往里踏了一步,走进了房间,没再动。 思年沉着脸,在他身后将门关上。 内室里有一座屏风挡在床前,两侧有几盏烛火时而摇曳,光线昏黄,并不明亮。 贺兰云随视线移向屏风处。 透明的屏风上,经过烛火的映射,可以看见一道影影绰绰坐在床上的窈窕身影。 他站在原地,仿佛沉默的树桩。 室内静谧了很久,偶尔他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轻微翻书声。 晚风的寒意不断从身后的门缝处溢进来,吹动他斗篷上的毛领,但他丝毫不觉得冷。 因为这室内的暖气烧得格外足,就好像置身于炽热的阳光下。 “你还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贺兰云随听到她将书随手扔在一旁发出的声响。 他抿着唇,没有答话。 本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前来,可真等站到了这个房间里,他竟无法再往前一步。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一阵窸窣的动静。 他听出,是她的轮椅转动的声音。 她要出来。 贺兰云随转过身,打算离开。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门扉,一阵轻呼声忽然从里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人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贺兰云随没能打开门,离开这个令他充满抗拒的地方。 他抬步往里面走去,绕过屏风,看到了摔坐在地上的余惜。 余惜仰起头,如瀑的青丝落在她的胸前,掩盖了肩颈处单薄寝衣露出的那一片白皙。 她嘟起唇,像个负气的小女孩儿:“你进来干嘛?” 贺兰云随见她这般娇气的模样,怔住。 但很快,他就拧眉。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余惜朝他伸出手,“抱我起来。” 贺兰云随只神色紧绷地盯着她。 他不动,余惜就一直这么把手举着。 直到手酸了,她要收回手的同时,嘴里恶狠狠地说:“你死定了。” 刚说完,她的手还没收回去,面前站着的人就如压倒的小山一样,向她靠近。 随后,余惜身体悬空,双腿无力地垂在他的臂弯下,被她抱到了床上。 话也没落下半句,他转身就走,仿佛在懊悔自己方才进来做什么。 余惜娇喝一声:“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兰云随遽然转身,仿佛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做什么?” 余惜无辜地眨眼。 贺兰云随恍了下神,太阳穴重重地跳了一下。 就是这个圆润无辜的眼神,那么熟悉,那么的让他熟悉。 他狠狠地闭了下眼。 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画面,可当他想要急速地捕捉到确切的信息时,又是一片雾霾般的虚无。 “你过来帮我揉揉腿,我刚刚摔疼了。” 听到少女委屈的声音,贺兰云随布满戾气的眼睛睁开,沉沉盯着她此刻人畜无害的脸。 心中不住地冷笑,喜欢和他玩是吗? 那他就奉陪到底! 贺兰云随大步跨过去,也不再讲究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住她薄裙下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余惜被他这粗鲁地一扯,身体骤然失去重心,往床上仰倒。 但她却咯咯笑着,娇俏又活泼,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 贺兰云随听着她的笑声,觉得刺耳无比,握住她小腿的手便用了力气,想要让她吃疼闭嘴。 然而并未能如他所愿。 因为他的抓揉,她腿上的裙摆往上移,露出一小截腿肉,上面像拓印了一幅画一样,清晰留下了他五指的痕迹。 鲜红的指印淤痕,和她原本光滑无瑕的皮肤形成鲜艳对比。 刺得贺兰云随眼神一闪。 “你不疼吗?”他忍不住看向仍旧笑意盈盈的少女。 余惜侧撑着头,原本平静含笑的表情忽变,泪珠便像那涨潮的海水,将岸上的人冲刷得猝不及防。 “疼…疼死我了。”余惜哽咽着声音卖惨:“你竟这般对我,我是个瘸子,所以你们都欺负我!” 她越说越来情绪,眼泪越发汹涌,像一个吃不着糖委屈无比的小女孩儿在宣泄自己的难过。 贺兰云随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具象化地体会到什么叫喜怒无常。 明知道她有可能是装的,故意惹他同情,但他还是松了手上惩罚的力道,并且在心里暗嗤自己,竟然和一个女子如此斤斤计较,使出一些幼稚的把戏。 他再次萌生出逃离这里的想法,却忽然听见床上的少女因为哭得过于忘我,口水呛住了气管,不住地剧烈咳嗽。 他一看,发现她的眼眶竟比刚才还要绯红百倍。 贺兰云随没犹豫,将人拽起身,然后拍着她的背。 余惜就着这个姿势,牢牢地靠进他怀里。 贺兰云随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余惜咳了咳:“继续。” 贺兰云随推开她,一手防止她靠近,一手落在她背上帮她舒缓呼吸。 余惜瘪了瘪嘴。 贺兰云随见她呼吸顺过来,偏头想要说话,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他第一反应是被自己气笑出声。 他刚刚帮一个白眼狼做什么,就应该让她咳死最好。 余惜说:“这是给你的教训,告诉你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和违逆。” “是吗?” 余惜仿佛没有察觉他此刻阴沉得要滴水的神情,倨傲点头: “是啊…嘶!” 贺兰云随像一只暴怒的狮子,猛地用力掐住她的脖子。 然而还没等他发威,他就被余惜不知从哪里掏出的一罐药粉偷袭。 很快,他就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在慢慢消失。 余惜轻松掰开他的手,将他推到地上。 贺兰云随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地上。 他愤恨地盯着床上居高临下的余惜,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余惜故作害怕地拍拍胸口,然后眨了眨卷翘的睫毛,笑着问: “怎么样?软筋散的滋味儿可还好受?” 贺兰云随闭了眼睛,紧紧抿着唇。 今天上当,是他掉以轻心,小瞧她了。 余惜抱着双臂,高声呼唤: “来人。”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思年就带着护卫冲了进来。 余惜看到这思年严阵以待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她严肃着脸说: “把他拖出去,打十下板子,然后监督他跪在我的房门口,整夜悔过。” 思年问也没问,就雷厉风行地执行了余惜的命令。 余惜也折腾累了,打了个哈欠后睁开眼,正好对上被拖走的贺兰云随的眼神。 她温柔地弯了弯眼睛,唇瓣无声而动。 贺兰云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看懂唇语,但他宁愿看不懂。 她对他说:好梦。 呵,他冬夜长跪,她暖被衾香,自是好梦。 贺兰云随沉着脸。 但愿她日后也能夜夜好梦。 第7章 坐实罪名 翌日清晨,天际线处晨光微露,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气息。 薄薄的白雾像一层轻纱覆盖下来,落在人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凉意。 院子里跪着的男人眉峰之间沁着露珠,双唇抿成一条线,神色苍白,却勉力跪得笔直。 思年端着小姐的洗脸水出来,见到门口的人,冷着脸将水泼了出去,正好泼在贺兰云随的右侧衣摆上。 “我向来不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有些人如此不识时务,我该劝小姐早些将其发落了好。” 贺兰云随情绪仿佛跟这周遭的景物一样被冻住了,对思年的指桑骂槐没一点儿反应。 思年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门。 没过多久,旁边不远处的偏房里,昌蓉开门出来。 她打算去药房里泡着。 毕竟自告奋勇要治好迟存玉的腿,就该让人看到价值。 况且她爹还病着,虽然请了人照看,她也并不放心,需得早早做出些成就,好告假回去看望。 昌蓉关好门,朝院门口走去。 一抬头,就看见了院子里跪着的人,正是那天莫名离开的男人。 她忙走了过去,“你为何跪在这里?” 贺兰云随对她视而不见。 昌蓉并未在意。 她关注到他身后衣摆上的血迹,以及他身上被水打湿后冰凉的袖子,惊声道: “你这是怎么了?!” “你被人欺负了吗?” 情急之下,她抓住了他的袖子。 贺兰云随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冷淡地扯出了自己的袖子。 “滚。” 昌蓉错愕地松开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有些难受。 她明明帮了他,为什么他待她如此冷漠。 昌蓉站起身,发现他是对着迟存玉的房门跪着的。 这郁离院里最大的就是迟存玉,除了她没人能这么惩罚一个人。 但是迟存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太清楚其中缘由,却莫名觉得这个跪在她旁边的男人没有错。 就算有错,也应该是有苦衷的吧。 这样想着,她走到迟存玉房门前,想要为他说说情。 昌蓉举起手,还未敲门,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思年。 她见到门口的昌蓉,奇怪她这么早站在小姐门口干什么,便问:“有什么事吗” 昌蓉往里看了一眼。 思年皱眉,立刻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道娇俏的声音却从思年身后传出,好似替代了冬日暖阳照亮了这灰沉的天空。 “蓉姐姐,你怎么来了?” 余惜推着轮椅走到门口。 昌蓉低头看向她,向她问好后,脸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余惜只一眼,就明白了昌蓉找她的目的。 “蓉姐姐既把我当朋友,那么在我面前有话尽可直说的。” 闻言,昌蓉终是开口问道:“小姐,我想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惹您降下如此惩罚。” 思年不喜她说话的语气,小姐做什么自有小姐的道理,她一个奴婢真把自己当成受人敬重的医女了不成,竟然敢当众过问小姐的决定。 她看向小姐,却发现小姐脸上没有被质问的不悦,仍是柔和含笑的。 思年垂下眼睫。 小姐心思多变,对这昌蓉的笑脸定然不是真心,只是小姐为何要如此礼待昌蓉呢? 余惜装作不知昌蓉口中的“他”是谁,歪头疑惑:“你说的他是谁?” 昌蓉本想回答,却发现自己还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就已经来小姐面前为他出头。 显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矜持。 她有些懊恼,但此刻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便不能退缩。 否则,他定然会觉得她所谓的关心和帮助都是虚情假意。 昌蓉见院子里多了许多做工的下人,脸皮有些热,强撑着抬起手,指向院子里的男人。 “就是他。” 随后昌蓉迅速收回手,看向余惜: “我发现他身上受了伤,在这冬日里又跪了许久,寒气入体,若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医者仁心,我不愿见一人受如此折磨,所以才来请问小姐,他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若是大错,我绝不再多说一句,若非如此,还请小姐允我为他求情一二。” “原是如此。”余惜莞尔,“我钦佩蓉姐姐有一副仁者心肠,只是这贱奴昨夜轻薄了我,我只是让他跪在这里悔过,已是仁慈,所以蓉姐姐便不必为他求情了。” 昌蓉惊愕到说不出话。 他,竟然轻薄了小姐?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不想相信。 但是迟存玉作为一个富家千金,没有理由用自己的清白污蔑一个下人。 昌蓉沉默站在原地,心中升起愧疚。 若他真轻薄了迟存玉,自己却还为他求情,岂不是又伤了迟存玉的心?甚至于黑白不分,惹人笑话。 “抱歉,小姐,我不知…” 余惜笑着说:“蓉姐姐既不知其中内情,便不必向我道歉。” 莫名成了登徒子的贺兰云随,望着台阶上方慵懒坐着的余惜,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浮起一丝不明显的冷笑,看向余惜的目光亦是格外不善。 余惜眯着眼睛同他对视,眼底无畏,反而满满的都是挑衅。 “蓉姐姐可还有别的事?”余惜偏头看向昌蓉,“若没有,我现在便要去书院了。” 昌蓉摇头,让开道路。 思年将小姐的东西装到一个布袋里背好,然后推着小姐从一旁的滑道离开房间。 路过贺兰云随的时候,余惜看也没看他,仿佛他是什么不值得在意的低贱玩意儿。 贺兰云随却忽然出声:“小姐。” 余惜让思念停下。 她转头露出一个比朝霞还灿烂的笑来:“可是知错了?” 贺兰云随看向她轻“呵”一声。 因为要去书院,余惜不喜累赘的打扮,便只用一个发冠将全部青丝束起,添了几分飒爽的味道。 贺兰云随隐晦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脖颈处。 余惜见他不说话,无趣地正要转头,余光里跪着的人却忽然忍着僵麻疼痛的双腿,朝她扑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这乖顺跪了一夜的人会突然暴起,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小姐。 一院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余惜连带着轮椅被贺兰云随扑倒,他牢牢压在她的身上,像要借此压死她一样。 余惜还未做何反应,靠近脖颈处的皮肤就是一凉,随后一道温热的气息袭过来,狠狠咬住了她的锁骨。 痛意瞬间染红了余惜的眼尾。 她却只皱着眉,没有痛呼出声。 思年又惊又怒,自己上前拽人的同时,厉声命令旁的下人来帮忙。 可贺兰云随就像是黏在了余惜身上一样,任凭他们怎么拽都扯不开。 思年担心伤到小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看到院门口出现的人,那一瞬间犹如看见了救星,立刻大声呼喊: “翊头领,快救小姐!” 然而比她出声更快的,是钟翊手中出鞘的剑。 贺兰云随察觉危险,松开了嘴,起身躲避。 然而以他现在的状态,能躲过钟翊手下的快剑已是不错。 钟翊根本没打算手下留情,刀锋划出一道寒光,要杀了贺兰云随。 在刀锋离贺兰云随的脖子仅剩一根发丝的距离时,余惜轻声叫他: “钟翊,扶我起来。” 钟翊冷峻的目光扫了一眼贺兰云随。 小姐在此时唤他,便是让他放了这个男人。 他放下剑,转身走到余惜身旁,将余惜抱到了轮椅上。 他蹲在她面前,刻意比她矮半个头,然后仰视问:“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余惜任思年担忧地拿着手帕,在她的锁骨处擦拭血迹。 “他对我还有用。” 钟翊沉默。 余惜捡起话题:“可是一回府便赶来我这儿了?” 钟翊脸上戴着一个银色云纹面具,遮住了他的左半张脸。 露在外面的右眼温和,左眼藏在面具下,与银色寒光相映,隐隐藏着冷意和杀气。 此刻听到小姐的问话,他那始终绷直的嘴角翘起一个微末弧度,应:“嗯。” 余惜伸手:“可有礼物?” 钟翊点头,从胸口处掏出一个木盒子。 余惜直接从他手里拿过去,然后对他说:“我今日可是要去书院的,已是要迟了,你快送我去吧。” 思年自觉站到一旁,让钟翊站到了余惜身后,推着她的轮椅。 余惜对思年交代:“今日你不用陪我去书院了,将郁离院的事情处理好。” 思年认真道:“是,小姐。” 昌蓉见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目光忍不住落到旁边一个人虚弱待着的贺兰云随身上。 她到底不忍心,还是走了过去,掏出一颗补气丸递到他面前: “这是补气丸,可以暂时帮你的身体弥补元气。” 她虽仍是温声,但眼底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柔和。 贺兰云随置若罔闻。 他望着离去的一男一女。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喋喋不休地和身后的男人说着什么,眼底都是纯粹的笑意,没有了一丝戏谑和攻击性。 似乎身后那男人对她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贺兰云随冷嗤一声,眼底布满了晦暗和阴沉。 昌蓉几次被他冷落,又想到他做出那般轻薄人的事情,便也收了温和,强硬将药丸扔到他的衣摆上,离开了原地。 贺兰云随仿佛才发现刚才身边站了一个人。 他捡起衣服上的药丸,不甚在意地将其丢进旁边的花圃里,随后撑着腿,有些摇晃地站起身。 思年走到他面前,冷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贺兰云随舔去唇肉内侧的血迹,尝到一丝腥甜。 为什么? 呵。 她既说他轻薄了她,那他便将其坐实。 也免得白受她的折磨。 思年抬手,让人将他关去柴房。 “关三天,什么时候悔过认错了,什么时候给饭吃。” “还有,给他点儿药,别让他死了就行。” 第8章 谁也不爱 去往书院的马车上,钟翊将人抱进轿子里后,便要出去待在车架上。 余惜拉住他手腕,钟翊浑身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 “留下来陪我。” 钟翊被她拽住的那只手腕没动,尽量调转着身体坐到旁边。 余惜说:“你干嘛像个人偶一样,我抓住你的手腕,那处便不能动了?” 说完,她松开他的手腕。 钟翊垂眼,一丝怅然极快地在心底划过。 “坐过来。” 钟翊看向她手指着的位置。 离她很近。 “小姐,这不合适。” 余惜沉了脸:“钟翊,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听话就滚出去。” 钟翊妥协,在于他来说十分逼仄的轿厢内挪动着身体,极有分量感地坐在了余惜身边。 余惜顺势将他当个靠枕,懒懒靠着,然后闭起眼睛。 “要到了叫我一声,我补补觉。” “嗯。” 没过多久,肩上的少女气息便规律起来。 钟翊肩膀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端坐着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和她分开半月,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她。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心,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想念她对他独特的依赖,想念她的嬉笑怒骂。 他不自觉弯起唇角。 脑海里却忽然想到那个在他不在时突然出现的男人,唇角微末的弧度便消弭于无了。 他微微偏了下头,让自己可以看到肩上正在小憩的少女。 那个男人对她究竟有什么价值? 钟翊不禁捏紧了手心。 “在想什么?” 少女头也没抬,却轻易洞察他隐晦的目光,启唇问他的时候,仍闭着眼靠在他肩上。 钟翊问:“那个男人,对你有什么用?” 余惜对此好似早有预料。 她抬起头,发现他绷着脸,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里面满是探询。 若她不给出满意的答案,大概他会受伤地将所有情绪藏在面具后。 他总是不敢质问她对他的感情。 虽然,她对他并没有爱。 余惜却可以表现出爱。 她眨着湿润的眼睛,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这一动作猝不及防,钟翊瞳孔震颤了一下。 余惜抬头与他凑近,吻在他的唇角,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嘴里却说出能让他心口滴血的话: “钟翊,我只能这么说,如果他死,我也活不了。” 钟翊还未来得及欣喜她的轻吻,便被这句话刺得遍体鳞伤。 他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着剑柄,才没让自己失控。 余惜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没毛病。 毕竟贺兰云随是这世界的男主,他若死了,世界崩塌,她确实也活不了。 只是对不知情的钟翊这样说,似乎让他误解太深,受的打击太大。 余惜抬起手指轻抚着他眼尾憋出的红。 他眼睫不住地颤抖,最后像是为了掩盖难以抑制的酸涩,垂下了眼睛。 “怎么不说话?” 钟翊哑了嗓子。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质问,一开口就是难以成句的哽咽。 余惜也不在意,懒散地靠在他怀里。 她就像是一块儿冰冷的血玉,当人触碰时,错以为它有温度,却在恍神间被其割伤,滴下的血流到玉器上,成了滋润她最好的养料。 郁离院柴房。 这里面除了草垛和木块儿,便是一些积灰的杂物,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贺兰云随背靠着草垛,神情沉凝。 不能再让自己受伤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回以前的记忆刻不容缓。 他抬手握拳,感受着体内微弱流动的力量。 会武,但是内力十分微薄。 像是因为受了什么重创,才导致自己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他拉开自己左胸膛处的衣襟,那里留着一个青黑色的掌印以及一道很深的刀疤,都是致命伤。 或许这就是致使他失忆的原因。 永嘉城外,马蹄飞疾,尘土漫天。 等到了城墙外百米处,数百人马的行进速度才慢了下来。 永嘉城主和迟仲是至交好友,此刻携城中的达官显贵,在城门处等候着贵人的到来。 大半个月前,他们便迎接了一次来救灾的大官,对方虽然年轻,却卓尔不群,说话做事都有条不紊,给人观感极好。 本以为对方会很快对永嘉城处的旱灾给出解决方案,但没想到自从那次宴请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连对方带来的护卫和手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主见事情不对,便立刻上报朝廷。 朝廷震怒,他们才知道半月前来救灾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大官,而是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 他们吓破胆,生怕朝廷迁怒,要他们的命,但好在他们提心吊胆等了许久也没见上面发难。 最近还得到消息,皇上派了六皇子殿下贺兰宁辉来替兄赈灾,并且调查失踪的太子殿下。 因而,他们才早早等在这里,倾城迎接,以示郑重。 贺兰宁辉穿着一身黑金色骑装,骑马立在最首位。 左右侧后方,各有两位骑着骏马的随从,追随在贺兰宁辉的身旁。 众人见到六皇子,纷纷匍匐跪地。 “臣杨蓝携永嘉城子民参见六皇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贺兰宁辉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享受。 他下马上前,面带随和地扶起前面的杨蓝: “我这次来是打算低调行事,所以城主不必行如此大礼,以普通礼数相待即可。” 杨蓝惶惶应声:“是,殿下。” 贺兰宁辉低声开口:“此次前来,除了赈济灾民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暗中寻找我皇兄的下落,城主须知,此事切忌张扬,否则我担心会有人对皇兄不利。”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杨蓝一叠声答应,“还请殿下放心,太子殿下失踪的事情,只有我和至交好友迟仲知晓内情,其余人便只知您是来永嘉城救灾的。 在这之前,我已经告知城中百姓,太子殿下因为生病被迫返回了都城,之后由殿下您来接替太子殿下赈灾。” 贺兰宁辉赞同地点点头,继而看向杨蓝身旁的中年男人,问道:“想必你就是城主口中所说的迟仲?” 迟仲低着头答道:“回殿下,草民正是迟仲。” 贺兰宁辉见他神情坦然自若、不卑不亢,倒是有些讶异。 毕竟一城之主刚见到他都是无比惶恐,这迟仲一个白身面对他倒是镇定。 杨蓝有意让自己的好友在贵人面前露脸,便主动介绍道: “启禀殿下,迟仲是永嘉城内家喻户晓的仁厚富绅,在这次旱灾中,多次施粥济民,帮助贫困的老百姓,此次知晓殿下莅临,还早早在厚德楼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贺兰宁辉闻言,“哦?” 他大笑一声,显然极为愉悦:“迟老爷如此宅心仁厚,实乃永嘉城百姓之福,王朝之幸。” 迟仲跪地汗颜道:“草民惭愧。” 贺兰宁辉将人扶起来。 经过简单的一番会话,气氛有所热络。 接着,以贺兰宁辉为首,一行人便前往了厚德楼赴宴。 申时时分,观津书院散学。 钟翊早早将马车停好,准备接余惜上马车。 “这迟家小姐就算瘸了,也有佳人随时接送,还能与男子这般亲密,真叫人嫉妒 。” “行了,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宁愿过得平淡点儿,也不想一辈子做一个死瘸子。” 那人散漫不屑的声音格外刺耳。 钟翊刚抱起余惜,便听到怀中少女轻声说道: “去割了她的舌头。” 钟翊将人抱进马车里后,便立刻走了出去。 轿子里的小榻上铺盖了松软厚实的绒毯,人躺进去便格外惬意,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里面还放了汤婆子暖脚,让余惜上了一天学下来变得冰冷僵硬的双腿能够源源不断地汲取暖意。 她一手吃着旁边盘子里切好的水果,一手翻看着杂书。 没过多久,外面隐约响起一声惨叫。 余惜淡定自若地翻了一页书。 钟翊恰好在此时回来。 但他只是站在帘子外,“都办好了。” 余惜知道钟翊是怕把寒气过给她,所以才不进来。 她这样趴在榻上姿势累了,偏偏自己连翻个身都难。 “钟翊,进来。” 话音刚落,钟翊便掀了帘子进了轿厢。 他紧靠着门口,也不凑近,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余惜说:“扶我坐起来。” 钟翊一顿,将剑放在一旁,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气息冷热相交,余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钟翊察觉,便下意识要起身离开。 余惜却掀开绒毯,搭在他身上,随后挪动着身子钻进了他略有些寒凉的怀里。 “虽然有些冷,但还是你怀里舒服。” 钟翊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儿石头。 “钟翊,抱着我。” 钟翊被这声音蛊惑,无法拒绝。 伸手将人牢牢抱在怀里的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颗空荡的心,被填得满溢。 他不敢过问两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但他知道,他与她,不是迟家护卫头领和迟家小姐这么简单的关系。 冬日天光暗得早,又因为寒冷,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大多都去了温柔乡。 马车稳稳地朝迟府行进,恰好路过灯火通明的厚德楼。 厚德楼里,酒席过半,贺兰宁辉放下酒杯,听到楼下的车辕声,便往窗外探了一眼。 见到马车上明显的“迟”字,贺兰宁辉不禁开口问旁侧的迟仲: “迟老爷,楼下可是你家的马车?” 迟仲尚未喝醉,听到殿下问询,便起身朝窗外看去,瞬间三分酒意也没了。 “回禀殿下,这确是迟家的马车。” 贺兰宁辉观测了一下天时,笑着说:“可是迟老爷的家眷游玩回府?” 迟仲不愿让自己的女儿牵扯其中,便顺着说:“殿下英明。” 贺兰宁辉便没再注意这件事。 第9章 忽然毒发 “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孕妇从旁边的小巷里跑了出来,拦在马车前。 “还请贵人救命!!” 孕妇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 马夫怕撞到人,赶紧勒马。 “小姐,前面有一个孕妇!” “这娘们跑的还挺快。”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提着把刀追了过来,见到一架富贵的马车,顿时大笑: “老二老三,快看看我们撞见了什么好东西!” 老二快活一声:“今日我们撞大运了!不仅能捡个婆娘回去,说不定还能带上金银财宝!” 老三附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个壮汉提刀走向马车,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喜意。 孕妇惊恐万状,哭声越发凄厉,期间她不停地呐喊:“肚子…我的肚子…” 见此惨状,马夫不忍地回头,犹豫要不要请示小姐。 “把人扶上来。” 马夫眼睛一亮。 是小姐的声音! 他立刻下了车架,奔向孕妇。 与此同时,三个强盗厉喝一声,将马车团团围住。 “里面的人听着,要想活命,便留下买路财,否则我们叫你有来无回!” 锵! 利剑出鞘,寒光似惊雷一闪。 三个强盗眼睛只一眨,老三便被割了喉。 “老三!”“老三!” 剩余两人凶狠地瞪着钟翊。 “你杀我兄弟,我要你碎尸万段!” 三人迅速缠打起来。 马车上,孕妇连声对余惜道谢。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民妇感激不尽。” 余惜温柔一笑:“不碍事的。” 见到马车上放着的轮椅,孕妇眼底微微一闪。 她的手悄悄摸向肚子里藏着的刀,脸上笑着试探: “小姐,外面强盗可危险了,我们就这么待着也不安全,不如你跟我一起逃去官府搬救兵吧。” “是吗?可是我自小不良于行,怕是无法跟你去报官。” 听到少女天真又委屈的声音,孕妇垂着头渐渐露出一个狞笑。 “既是个瘸子,那就好办了。” 她骤然抽出染着血的砍刀,抬头宰向这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绵羊。 “噗嗤!” 孕妇吐出一口血,手里的砍刀掉在了马车上。 她满眼震惊地看向面前不耐烦的少女。 怎…么会? 刚刚还一脸纯良无害的余惜,此时冷漠地将插进孕妇,不,贼妇心口的匕首,又用力往里摁了摁。 贼妇很快气绝身亡。 余惜随手从她肚子里掏出一团布,擦拭着指尖和下巴处的血迹。 “真是白瞎了我好不容易发作的善心。”她不满地抱怨着。 “小姐,你没事吧?!” 钟翊焦急地掀开车帘,身体探了进来。 见到马车里有个死人,他立刻握住余惜的肩膀,上下打量,见其无事才松了口气。 余惜控诉出声:“她弄脏了你给我布置的马车。” 钟翊说:“下次我给你弄个更好的。” 余惜情绪不高地应:“嗯,我要下去,这里太臭了。” 钟翊如她所愿。 余惜刚坐到轮椅上,便听到了迟仲由远及近的声音。 “女儿,女儿!” 余惜回应:“父亲,我在这儿。” 迟仲焦急地上前,“你可有事?” 他满脸忧色,围着余惜看了又看。 余惜摇头:“父亲,我没事。” 她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迟仲看向他身后不远处跟来的人,神情凝重下来。 余惜目光跟着看过去,微微一顿。 杨蓝最先过来,“存玉没事吧?我和你父亲听到这边有打斗声便立刻赶了过来。” 余惜浅笑了一下:“谢城主伯伯关心,存玉没事。” 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余惜回望过去。 是一个莫名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杨蓝忙介绍道:“这是六…” “钦差。”贺兰宁辉温和一笑,“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特来永嘉城救灾的。” 杨蓝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余惜闻言,只朝他点了下头。 “民女腿脚不便,礼数不周之处,还请钦差大人见谅。” 贺兰宁辉疑惑看向迟仲。 知道女儿没事后,迟仲复又变得稳重起来:“小女自小便患了腿疾,未能得到有效医治。” “原是如此。” 贺兰宁辉对余惜说:“迟小姐受苦了。” 余惜莞尔:“民女已经习惯,多谢大人关心。” 贺兰宁辉看了她一眼,才发觉这迟小姐淡然的模样和迟老爷如出一辙,都非普通性子。 而且她长得秋月霜华,很有味道,比之都城的女子也不差。 但可惜,是个残废。 他心中冷淡地想着。 回府后。 迟仲对余惜和钟翊说了实情:“方才那位并不是钦差大人,而是当今六皇子。” 余惜平静地哦了一声。 迟仲见女儿一脸云淡风轻,却还是忍不住操心:“之后他为赈灾,定会时常在城中主道行动,你每次往返书院,记得绕道走。” 余惜轻笑:“父亲莫非怕他看上我这个瘸子了?” 迟仲心中一痛,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他佯怒道:“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迟家的千金,我的掌上明珠,就算是太子殿下也配得,他怎么就不能看上你了?” 余惜支着下巴,“那父亲就是想让六皇子看上我喽?” 迟仲一噎,无奈道:“女儿,你明知道父亲不是这个意思。” 余惜笑起:“女儿只是同父亲开个玩笑,父亲可别怪我。” “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岂敢对你有所责备?” 余惜假意打了个哈欠:“既如此,天色已晚,父亲,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迟仲点头。 余惜看向钟翊:“推我回去。” 钟翊下意识看了迟仲一眼,见他没反对,才上前推余惜离开。 郁离院。 贺兰云随听到门外的响动,原本就只是假寐的眼睛瞬间睁开。 “小姐,您回来了!” “嗯,小思年,快带我去沐浴,今天我身上脏死了。” “早已经为小姐准备好沐浴的东西了,奴婢这就伺候小姐洗漱。” …伴随着一道关门声,所有声音远去。 贺兰云随目光落在门上的窗纸,隐约能看见斜对面被暖黄烛火照亮的地方。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次日天还未亮,余惜就被脑海里一连串的警报声给吵醒。 “警告!警告!男主毒发!危在旦夕!世界即将面临崩塌!” “警告!警告!男主毒发!危在旦夕!世界即将面临崩塌!” “够了,我知道了,不要再叫了。” 警报声瞬间消失。 余惜睁开一双满是戾气的眼,不耐烦地坐起来。 缓了很久,才平复了起床气。 “思年。” 思年匆匆走进来,“小姐,怎么了?” 余惜说:“跟我去柴房。” 思年一惊,但看小姐脸色不好,便没多问,立刻为小姐穿衣。 柴房里,原本静靠在草垛上的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唇齿间呼出的都是寒气。 他的眉宇和眼睫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露出的手背上被青黑色的纹路爬满。 贺兰云随不想让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他努力伸出手,往门口的方向爬。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微亮的光线下,贺兰云随只能逆着瞧见一个坐着的光影。 “救…我。” 他头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余惜说:“把人抬去房间,然后立刻去把府医找来。” “是。” 思年闻言只迟疑了一下,便让小厮将地上人事不省的男人抬起来,预备将人放到小姐房间里的隔房。 隔房一般是下人守夜用的。 余惜说:“把他放去暖阁吧。” 思年错愕:“小姐?” “去吧,救他命要紧。” 思年闭了嘴。 府医衣冠都没理好,就被人拉来了郁离院。 余惜朝暖阁榻上的男人轻抬下巴,示意府医: “去给他看看。” 府医说:“是,小姐。” 虽然天还未大亮,但郁离院的动静不小,传府医的时候就惊动了迟仲。 他脸上浮起沉重的慌乱和紧张,忙赶去郁离院。 钟翊已经早早等在了门外。 “迟老爷。” “可是存玉出事了?” 钟翊眼眸一颤:“不是她。” 迟仲疑惑:“那是谁?” 竟然能让女儿为其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钟翊沉默了。 他要如何张口承认,房间里的人是正在为一个床奴担心? 钟翊眼神越来越黯。 若不是今日,他竟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她收的床奴。 迟仲见钟翊垂眼不语,察觉到他的低落,不禁问: “你和存玉可是吵架了?” 钟翊是他两年前在城外的官道上遇见的。 当时他从邻城谈完生意,连夜赶路回府,却在城外突遭大雨,便遇见了一身黑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钟翊。 那时他身上的血混着雨水流了满地,看着十分骇人。 迟家的下人都以为他死了。 迟仲不忍心见他曝尸荒野,才叫下人去埋了他。 谁料一碰他,才发现他还活着。 迟仲便命人救了他。 钟翊醒来后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 他强烈要求留在迟府报恩,迟仲便让他跑了一次商队来考验他的能力。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满意的,这之后钟翊便留在了迟府。 钟翊和存玉,两人向来是点头之交,钟翊敬重,存玉不屑。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有了不一般的变化。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钟翊对存玉的格外在意。 迟仲对此乐见其成,因为他有意让钟翊入赘,这样他的女儿就不用嫁出去受苦了。 听到迟仲的问话,钟翊摇头:“并未。” 迟仲也不深究,或许只是他们两人闹了小别扭呢?他一个做长辈的还是少插手。 不一会儿,余惜从房间里出来,见到钟翊和父亲,问:“你们怎么来了?” 迟仲说:“我和钟翊听到你这院里传了府医过来,以为你出事,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余惜闻言,看了钟翊一眼。 门口的男人沉默得像一把未出鞘的长剑,挺拔站着的身形和院子里苍劲的银杏树重合。 钟翊敏锐察觉到小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刚要看回去,她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眨了下眼,遮住眼底的黯淡。 余惜对迟仲说:“现在时辰还早,父亲还是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我这里没什么事。” 迟仲摇头:“已是没有困意了。” 想到什么,他叮嘱道:“今日散学若早,便多在外面逛逛,晚点儿回来也无妨。” 余惜挑眉:“父亲现在又不担心我碰见那六皇子了?” 迟仲扯出一个苦笑:“乖女儿,你总是这般聪明。” 他浅浅叹了口气,交代事实:“今日六皇子和你城主伯伯都会来府上,一起商议赈灾的事情。” 余惜问:“为何不去城主府或者六皇子自己的地方?反而要来我们一个商人家里。” 迟仲有些讪讪:“昨日喝多,因而有些多嘴,说起家中的藏品,引起了六皇子的兴趣,这才让六皇子把商议事情的地方顺便定在了迟府。” 余惜点点头:“既是如此,便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大可不必为我忧心,我若见到那六皇子,必然是逃之夭夭了。” 迟仲无奈失笑。 只觉得最近的女儿不如从前阴郁,时而会活泼地同他开起玩笑。 这样也好,总能叫他心底的负罪感少一些… 第10章 挑逗 见迟仲走后,钟翊迟疑着走到余惜身旁。 “今日我送你去书院吧。” “今日不去,我已经让人去书院告假了。” “为什么?” 钟翊声音发涩,“难道是因为屋里躺着的那个男人吗?” “嗯。”余惜承认,没说贺兰云随中毒的事情,“他病得很严重,我需要在一旁看着。” “有下人…” “我不放心。” 钟翊泄气。 好似一瞬间耗费了许多力气,让他感到有些疲累。 “既如此,我还有事要忙,就先离开了。” 他连她的神情都没敢看,便转过头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迈向门口。 耳边除了偶尔吹起的风声和下人的洒扫声,便无旁的了。 那种时常在身后唤他名字的清澈娇俏的嗓音没有响起。 在这一刻,他忽然怀疑自己对余惜来说是否就是无足轻重的。 “钟翊。” 风好像在此刻停了下来,钟翊身上荡起的黑色衣摆落回原位。 余惜说:“记得把我的马车布置好。” 在她的目光里,钟翊脸上的神情似乎愣了一下,但紧接着,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好。”他应。 余惜让思年将门关上,进了暖阁。 府医愁眉苦脸地坐在榻边,显然对于贺兰云随的毒发束手无策。 余惜问:“怎么样?” 府医忙跪下来:“小姐,他身上有奇毒,我实在见所未见,无从下手。” 料想也是这个结果。 余惜也没发怒:“你可能帮他暂时压制或者延长活命的时间?” 府医冥思苦想,最终摇头。 余惜说:“你出去吧。” 府医走后,暖阁里就剩下三个人。 “思年,你也出去吧。” 思年见榻上的碎昀此时神志不清,才低头道:“是,小姐。” 房间里安静下来。 余惜推动轮椅,停在榻边,看着贺兰云随痛苦的脸。 “系统,我可以直接向你要一颗解毒丸吗?” “宿主,不可以。” “可他快要死了,他死了我也就死了,我没了你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系统沉默了几秒,“女主可以救他。” “呵。” 余惜轻嗤一声,这还真是斩都斩不断的纠葛啊。 “对了,很久没问,这个世界的数值变化。” “当前男主的恨意值-25,爱意值0。由于男主暂时失忆,因而失忆前男主的数值没有计算在内。” 余惜轻喃:“爱意值为0么?” 系统以为她感到气馁,声音自带机械的冰冷: “宿主本可以沿用上一个世界的攻略方式,用爱和温暖提高男主的爱意值。” 余惜说:“迟存玉可不是一个会用爱和温暖感化别人的人。 况且在原剧情中,女主就是这样做的,如果我也这样做,是要走女主的老路,开启被强取豪夺的路线吗?” 系统沉默,经过数据算法后,它承认她的考量是有道理的。 宿主一直都在根据原身的人设加以调整和改变自己的攻略方式,最后都成功完成了任务。 余惜轻轻笑起:“再说。” 系统听着。 “人心复杂,怎么会是一堆冰冷的数据能衡量的。” 系统觉得自己似乎被嘲讽了,但它并没有人类的情绪,所以连生气都不会。 它默默隐了身,不再干涉宿主。 余惜抬起手,擦去贺兰云随眼睫上的白霜。 引得他敏感一颤,眼珠转动,下一秒竟睁开了眼。 只是眼神看起来并不清醒。 余惜说:“你毒发了。” 贺兰云随只能看到面前少女张合的唇瓣,她说的字一个也没听进去。 余惜懒懒地垂眼,看到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上面青黑色的纹路骇人。 余惜伸出自己白玉般的手,沿着他手背上的纹路往下抚摸。 好似挑逗。 贺兰云随手臂颤了一下。 他眉峰拧紧,眼皮重重地垂下。 “别…碰我。” 余惜轻笑:“你现在有一种破碎美。” “况且…”余惜的手转而摸向他冰凉的脸,手指一抬,挑起他的下颌,“是你求我救你,那么现在我如何碰不得你?” 贺兰云随浑身冷得发颤,只觉得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冻住了。 瞥见眼前少女脸上的玩味和闲适,他四肢百骸莫名涌起一股冲动。 用尽所有力气,拽住少女,将她拉了过来。 他将她当作恒温的热源,把她整个人都紧紧锁在怀里。 余惜被迫提起腰。 她像是感受不到贺兰云随身上的冰冷一样,脸上玩味的神情没变过半分。 “都要死了,还占我便宜。” 贺兰云随抿着唇。 反正已经成为她口中的登徒子了,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竟都有了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余惜说:“若想活命,便把手上的力气松开些,刚刚府医都说你没救了,说不得我这个半吊子能救你。” 贺兰云随闻言,迟疑地松了手上的力气,“你会医术?” 余惜轻笑,猛地伸手一推,将他推倒在榻上。 贺兰云随怒声:“你…” “你现在就是外强中干,在我面前耍什么横?” 贺兰云随说:“若我想杀你,奋力一击,你根本跑不了。” 余惜轻蔑地笑了笑。 “我不怕死,但你应该不想死。” 她眯了眯眼,声音含魅:“碎昀,你现在都这么痛苦了,就给我乖一点儿。” 贺兰云随强迫自己忽视掉她的话,冷着脸:“你当真能救我?” “当然能。”余惜低下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可听说过合欢功法?只要我们快活一夜,你的毒就都能解了。” 贺兰云随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后,斥声:“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 与此同时,热气烫红了他整张脸。 看着他又惊又怒的眼神,余惜不禁怀疑他脸上的红晕是气的还是羞的。 余惜抬起头,盯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于是愉悦地笑出了声。 贺兰云随望着她此刻柔和的笑脸,怔了怔。 “…你笑什么?” 余惜将手交叠搭在他的胸口,然后下巴放了上去。 “我看你那么冷,好心帮你热热身体而已,你没发现自己的身体都不发抖了吗?” 贺兰云随绷着下颌,身体僵硬:“你起来。” 余惜见他语气中含了几分不自在,便顺从地将手从他身上挪开。 贺兰云随缓了口气。 刚刚她以那样的姿势在他胸前说话,他竟莫名地连呼吸和心跳都放缓了。 本就深受寒毒折磨的身体,一时变得更加难捱。 “好了,便不再逗你了,得去找人来救你了。” 贺兰云随脖颈间的青筋如根茎盘旋,是他在用力忍受痛苦。 余惜说的什么,现在他是真的再没有精力和余力去反应了。 恍惚间,他能感受到,那个女人又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可这次,又好像不一样。 不是那种挑逗玩味的触碰。 而是用带着清香的帕子擦去了他额际渗出的汗水,带着异样的温柔和安抚。 但很快,她就将手收了回去。 随后,那帕子上的香气也远离,身边变得冷清。 贺兰云随意识不清地抬手,嘴里喃喃自语:“别走…” 思年见小姐出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你没事吧?” 余惜说:“我能有什么事?” “昌蓉呢?”她问。 思年回答:“她一早就去了药房,这些天她日日泡在药房,看着是无比认真的,就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绞尽脑汁思考治疗腿疾的方法。” 余惜说:“去把人叫回来,让她给碎昀诊治。” 思年点了点头:“是。” 昌蓉这几日都醉心查阅翻找古老的医书,还有研究和精进父亲传给她的针法。 她卯足了劲要找到可以医治腿疾的方法。 药房里守着的药童从外面走进来,“昌蓉姐姐,外面有人找。” 昌蓉头也没抬:“就说我有事。” “可是,是小姐让思年姐姐来叫你回去的。” 昌蓉抬头,放下了医书。 思年见到昌蓉出来,说:“小姐有事寻你。” 昌蓉问:“什么事?” 思年下意识就是要开口训斥,问那么多做什么。 但是想到小姐平时都装出对这昌蓉一副礼待的样子,思年自觉不能拆了小姐的台,便解释道: “小姐让你去救一个人,去晚了人就没命了,所以你快跟我走吧。” 昌蓉心中疑惑,但还是立刻跟在后面回了郁离院。 等见到要救命的那个人时,她满眼惊愕,“他怎么了?” 昌蓉见到榻上男人的惨状,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迟存玉为了报复而下此毒手,将人折磨得没有了人形。 那股怜悯和难受便涌上了她的心间,再看向这迟家小姐的目光便少了友善。 余惜察觉后,故作委屈地问道:“蓉姐姐莫非以为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昌蓉见到她天真单纯的面庞,一时又升起了愧疚,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将迟存玉想得这么恶毒。 将那丝不明显的愧疚压下,她还是微冷了声音问:“那他是怎么了?” 余惜无辜道:“我也不清楚怎么了。我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所以将他关去了柴房…” “你还将他关去了柴房?!他已经罚跪受冻整夜,本就伤病未愈,你这样做不是要他的命吗?”昌蓉满脸质问。 余惜仰着头,眼眶渐渐泛红,似是被她忽然的质问和指责弄得不知所措,她低下头掩饰伤心: “他当时突然咬我,我气不过,才将他关去柴房的…” 昌蓉一愣。 显然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也想起了榻上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是个轻薄迟存玉的登徒子。 她尴尬难堪地看了余惜一眼,缓了语气:“小姐对不起,我…” 余惜摇了摇头,像可怜的小猫:“没关系的…蓉姐姐还是快救他吧。” 昌蓉又看了少女一眼,见少女埋着头不看她,她垂了眼,心里满是自责和挣扎。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一个身患腿疾的少女? 昌蓉坐在榻边,拿出针袋,目光扫过男人虽痛苦却英俊非常的脸。 为什么一碰到和这个男人相关的事情,她就总也忍不住地情绪失控,忍不住对迟存玉心生敌意和疏远。 昌蓉压下所有复杂的心思,认真看诊起来。 殊不知刚刚的一切,榻上的男人虽然没睁眼,意识里却能听见周遭发生的一切。 第11章 相像的脸 昌蓉取出一根银针,在贺兰云随手背的青黑色纹路上扎了一针。 针孔处很快渗出黑血。 昌蓉在房间里看了看,起身走到花瓶前,摘了一片绿叶,然后让黑血滴到上面。 那黑血滑过绿色的脉络,原本盎然的绿色很快枯黄下来。 昌蓉神情凝重:“果然是寒毒。” 余惜问:“府医说他从未见过这种毒,没想到蓉姐姐你竟认识,既如此,他是否有救了?” 昌蓉说:“这寒毒其实是一种罕见的蛇毒,多见于最南部环境潮湿的森林深部,此地离我们所居的永嘉城有几百里远,因而府医不认识也正常。 我之所以认得,是因为我爹年轻时走南闯北,最爱深入险地,寻找和研究奇珍异草,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记载了下来。 我继承了我爹的衣钵后,便时常翻读他的那本手札,对里面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因而才知晓这毒的来源。”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父亲对于寒毒的记载里,分明说了这寒毒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侵入人体的四肢百骸,最后夺人性命。 可榻上的男人,身体里的寒毒却像是存在已久,并且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制寒毒的蔓延。 现在他毒发,更像是因为那股强大的力量微弱起来,寒毒渐渐冲破压制,在他的身体里扩散所致。 这时,余惜听到她的解释,顿时满脸惊羡道:“蓉姐姐真厉害。” 昌蓉心底微暖,她没想到被她咄咄逼人的质问后,迟存玉还能对她不吝夸奖。 余惜又问:“那他的毒是不是很快就要解了?” 昌蓉摇头:“这毒我虽知道如何解,但是这解毒的药,难寻。” “这解药莫非在那森林深部?” “不仅如此,那药名为茯寒草,长于寒潭,周围常有毒蛇环绕。”昌蓉皱起眉,目光复杂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能取之者,百中无一。” 余惜错愕:“便再无其他的途径可以拿到这药草了吗?” 昌蓉沉吟道:“这药草生长的地方凶险,平民百姓虽难以涉足,但因为它的价值奇高,自然不缺铤而走险的人。” “当初我爹在深入森林的时候,偶然救治了一位中了蛇毒的大侠,他正握有茯寒草,本想拿出去卖个高价,最后却没想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父亲也是因此得知了蛇毒和茯寒草的存在,那位大侠为感谢我爹,便将剩下了茯寒草都给了我爹。” “那你父亲…” “我爹在回程的路上,因不慎露出茯寒草,便被人打劫了,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余惜气馁地看向榻上的男人:“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不会的。”昌蓉几乎是立刻否定道,引得余惜疑惑抬眸。 昌蓉怔住,诧异于自己激烈的反应。 很快,她转而说起:“我会先暂时压制住他身体里寒毒的扩散速度,然后我需要回去问问我爹,看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解毒。 毕竟当初他用茯寒草熬制过解药,说不定会有什么关键是我不知道的。” 余惜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昌蓉开出一副药方后,便告假急匆匆地出府,穿过竹园的时候,迎面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 她听出里面有迟老爷的声音。 这里就一条路,她已经走了大半,如果此时退出去,定会被迟老爷看到,到时显得自己刻意躲闪,没有礼数。 于是她退到路的边缘站定,等人先过去,她再离开出府。 说话声离她越来越近,不断传进她的耳朵里。 先是一道沉稳含笑的男子声音响起:“迟老爷的府邸构造十分雅致,可见您品味甚高。” 随后便是迟老爷的声音:“殿下过奖。” 虽然迟老爷的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但里面的恭敬意味十分明显。 昌蓉刚在心中疑惑是什么贵人可以被称作殿下,能让迟老爷如此尊敬,下一秒,一片鸦青色云雷纹的衣摆就闯进了她的眼底。 “你是何人?” 男子落在她头顶上的声音忽地有些清越。 昌蓉不知他是何身份,因而一时没答上来。 迟仲见状,便替她解了围:“殿下,这是小女院子里的医女,刚来没多久,因而还不是很懂礼数,还请殿下勿怪。” 说完,他催促昌蓉:“这是六皇子殿下,还不快跪下行礼。” 昌蓉心中一震,忙要跪了下去,却被面前的男子制止。 “不必行此大礼。” 贺兰宁辉说:“既是令爱的人,想必她此刻有事要做,便将她放行,我们继续往里走。” 迟仲应:“是,殿下。” 他看向昌蓉:“殿下既已放话,你便快离开吧。” 昌蓉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听闻此言,便急步转身离去。 可刚没走出去十步远,身后那位六皇子殿下忽地叫住了她。 昌蓉脚步一顿,不得不停了下来。 贺兰宁辉捡起地上的香囊,走了过去,递到她面前。 “你香囊掉了。” “多谢六皇子殿下。” 昌蓉忙接过去,下意识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却不知这一眼让看清她容貌的男人久久愣在原地。 香囊她已接过,男人的手却仍停在半空中不动。 昌蓉疑惑抬头,还未开口,便被眼前人紧紧抓住了肩膀。 “阿莺!” 昌蓉震惊且不解:“…殿下,您认错人了。” 贺兰宁辉往她的鼻梁处看去,却没看到那颗他熟悉的小痣。 他一愣,缓缓松开了手。 昌蓉立刻退后几步。 贺兰宁辉平复了一会儿心中翻涌的情绪后,扯出一个歉意的笑: “抱歉,一时认错人了,没吓到你吧?” 昌蓉摇了摇头。 见她神色警惕,贺兰宁辉心中越发不能平静。 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阿莺明明在三年前就死了,他刚刚竟然想都没想就认错了人。 贺兰宁辉目光落在对面神色疏离的女子身上,便像是生了根似的挪不开。 乍一看过去,两人容貌有七分像,但气质却各自悬殊。 阿莺娇媚,对面的女子却并无这种勾人的气质,更像一株坚韧的雪莲。 昌蓉低头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皱眉道:“若殿下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贺兰宁辉见她自称“我”,便更加觉得她和阿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阿莺是别人送来讨好他的舞姬,擅长以色侍人和低姿态的奉承,常常在他耳边用魅惑的声音自称为“奴家”,从未自称过“我”。 如此想来,贺兰宁辉心底那些激动便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说:“刚才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昌蓉沉默着摇了摇头。 贺兰宁辉脸上再无失态之色,复又变得风光霁月: “既然姑娘有事,便自行离去吧。” 昌蓉只匆匆行了个不像样的礼,便离开了原地。 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迟仲和杨蓝对视一眼,都从刚刚那个插曲里嗅到了什么: 看来这六皇子心底有个念念不忘的佳人。 知道这个事实后最开心的莫过于是迟仲了。 既然六皇子早就心有所属,现在还痴情难忘,可见短时间内不会另觅新欢,所以迟仲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被六皇子所觊觎了。 第12章 刺激接吻 思年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余惜示意她放到一旁。 “小姐,我来给他喂药吧。” 余惜说:“不用,你出去吧。” 思年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出去。 余惜将药碗放凉了以后,才端起来,挖了一勺黑乎乎的药汁。 只是用鼻尖闻了闻,便知道这药奇苦无比。 余惜凑近贺兰云随,将药勺放到他唇边,缓缓抬起勺柄。 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她喂的药汁一分没进去,全从他的唇边还有下巴处流走了。 余惜将碗放到一旁,先用手帕给他把黏腻的药汁残渍擦去。 随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粉彩色的小瓶子,拔掉塞子,将瓶口对准贺兰云随的鼻尖,让气味缓缓进入他的身体。 “这可是软筋散的进化版——软骨香,只需闻上一点儿,便立刻全身筋软骨乏,使不上任何力气。” 余惜将塞子重新塞回瓶口,把药瓶收进袖子后说: “便宜你了,这可是我求了老顽童许久,他才答应给我的一小瓶。” 说完后,余惜重新端起药碗,将药勺放到贺兰云随嘴边,轻松挤开他无力的唇瓣,将药喂了进去。 “一滴也不许剩,你若是死了我怎么办。” 贺兰云随沉沉的眼皮下,眼珠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等到晚上,余惜又亲自给贺兰云随喂了一次药后就准备洗漱休息了。 昌蓉告假回去三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三天,压制贺兰云随体内毒素的药都不能断。 所以余惜打算白天的药就让思年帮着喂,若喂不进去便只管使用一些强硬的办法即可。 到了傍晚她从书院散学回来,药便由她喂。 这样想着,余惜便吹了床边的烛火,在床上躺下。 知道小姐睡了后,下人们都放轻了手脚,直到将近亥时时分,下人们都干完了活回了房间休息,郁离院内变得一片寂静。 一道人影形如鬼魅,如入无人之境,穿梭在郁离院,最后跳进了余惜的房间。 窗户被推开又关上的片刻,只有一丝凉风侵袭进来。 钟翊站在暖阁里的榻边,望着床上昏迷的男人,手中的长剑无声跃出,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寒光。 “钟翊。” 身后忽然响起的轻柔女声,让钟翊的身体立刻僵硬在原地。 手中的长剑又无声落回了剑鞘。 隐隐的月色辉光穿透窗纸映射到房间里,却照不进封闭的暖阁。 因而当钟翊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余惜便再看不见他的身影。 但她知道,钟翊就在那里。 “你想杀了他吗?” 她有些轻有些缥缈的声音落到钟翊耳朵里,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将他的险恶用心公之于众。 钟翊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贺兰云随的目光越发狠戾。 莫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反正小姐也已经发现了他凶残的一面,不如将错就错,杀了人好了结心腹之患。 就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钟翊,过来。” 钟翊感觉自己产生了错觉。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轻而柔,像是有一根绒绒的羽毛在他的耳边逗弄。 “别让我说第二遍,钟翊。” 钟翊心沉了沉,转身朝她的床边走去。 每一步,他都觉得背负了巨石,迈得格外艰难。 小姐叫他过去做什么呢? 是斥责,还是警告? 亦或是… 他不敢细想下去。 手上温柔的触感拉回了他失落的神志。 钟翊微愕:“小姐?” “嘘—”余惜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钟翊吞了吞喉咙,莫名口干。 余惜拉起他的手,让他整个人在她面前蹲得更近。 余惜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他的脸。 从他锐利的眼睛,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形状好看的淡粉唇瓣。 余惜眼神一暗,手搭在了他的面具上,“我想掀开它。” 钟翊眼神闪过慌乱,手搭在她柔嫩的手背上,哑声乞求:“丑…” “我不在乎。”余惜手上动作果断,将面具掀开。 钟翊用力闭上了眼睛。 怕看到她眼底的害怕和嫌弃。 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从他的颧骨延伸到左边的鼻骨。 看着有些骇人。 但或许是因为晚上,疤痕的形状被影子模糊了边缘,它的恐怖性便大大减弱。 钟翊低落地垂着眼,伸手想要捂住她看向伤疤的眼睛。 长满薄茧的手却被她握住。 “这里是怎么受的伤?” 钟翊喉间苦涩,好半晌才答:“被仇人追杀。” “好可怜。” 钟翊从来不喜别人同情自己,可这话从小姐嘴里说出来,他却止不住泛起愉悦的神色。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道被他视为污点的伤疤忽然被人用温热的唇瓣安抚。 “当时一定很疼吧。” 钟翊瞳孔震颤,不可置信道:“小姐,你…” 余惜弯了弯唇,摸着他的脸,神情中竟有几分强势的味道,“回答我。” 钟翊被她的抚摸弄红了脸,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不疼…” 余惜忽然说:“我想吻你。” 宛如一道惊天霹雳落在钟翊头上,让他忘记了该喜还是惊。 或许是惊喜吧,大大的惊喜。 少女在男人沉默的震惊中靠近,用粉红的唇瓣印在了他的薄唇上。 钟翊僵硬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余惜吻了吻他略微干涩的唇瓣后,伸出舌尖,舔了舔,像一只亲近主人的小猫。 钟翊被这过于亲近的行为刺激得红了眼眶,眼中难忍异常,身体却硬是没动半分。 像是怕自己失控发疯,吓到了小姐。 余惜贴着他的唇瓣浅笑:“我可不想自己亲的是一块儿木头。” 钟翊眼睫颤了颤。 闻声开始试探性地回吻。 一下,两下…最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两人缠吻的水声环绕整个房间。 躺在榻上的贺兰云随紧紧皱着眉,仿佛陷入了梦魇,在不断挣扎。 余惜被钟翊吻得喘不过气,不自觉往后退。 钟翊却从一开始的温柔和试探变得逐渐霸道起来,追吻着她略略红肿的唇瓣,无师自通地含吮吸咬,将余惜伺候得筋软骨麻。 意识到再不停下来,怕是要天雷勾地火,余惜推了推钟翊的肩膀。 虽然极其不舍,但察觉到怀里人在抗拒的钟翊还是缓缓退开一些距离。 深情无限的眼眸执着地凝视着她,像要把她的灵魂给吸进去。 余惜稍显疏离地说:“我困了。” 钟翊一怔,随即有些失落地松开抱着她的手。 为什么她可以抽离得这么快?就好像刚刚动情的人始终只有他自己。 钟翊掩藏好自己的低落,朝她露出一个温存的笑: “那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去书院。” 余惜已经周正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嗯,你回去吧。” 钟翊见她这样,身上的热度随着冷静下来的心情也迅速冷了下去。 他站在床边似乎许久,才应: “好…” 然后飞身离开了房间。 余惜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翻了个身,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可怜你、心疼你,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亲你寻找刺激感而已,就像男人和你聊人生聊理想,心疼你的过去,最终也只是为了睡你而已。 男人做得,她余惜做起来也得心应手,且乐在其中。 第13章 钟翊的血 第二天一早,余惜忍着困意,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在镜子前,用指尖蘸取点点青黑色的螺黛扑在眼睑下方,伪装成黑眼圈。 随后走进暖阁,趴睡在贺兰云随的榻边。 大概一柱香后,贺兰云随放在榻边的手动了动,碰到了少女垂在榻上的发丝。 男人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垂眼看向手边。 少女双手交叠,上半身趴在他的榻边睡着了。 从他的方向,隐约可以看见她压着手的那边脸上有红印。 贺兰云随想要挺起身体,却发觉浑身乏力,他只得老实躺了回去。 “你醒了?” 少女显然被他想要起身的动静给吵醒。 贺兰云随应了一声:“嗯。” 余惜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冷淡,真心笑着: “还好你醒了过来,不枉我守了你一整夜,总担心你会出事。” 贺兰云随眼底流露出困惑:“你因为担心我而守了一夜?” 余惜猛地凑近他:“难道不像吗?” 她歪了歪头,对他真诚地眨着眼睛。 贺兰云随别开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她眼底的乌青。 倒是没有说谎… 她竟真守了他一夜。 “当前男主恨意值-24,爱意值1.。” 这点变化聊胜于无。 余惜打量着他的脸,“你的眉眼间没有了寒气,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一点儿。” 她笑着邀功道:“这都是我的功劳,怎么样,我厉害吧?” 贺兰云随确实感觉身体的痛苦较之昨日减轻了很多。 但要他说感谢她,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救的我?” 余惜随口说:“以毒攻毒喽。” 紧接着她故作苦恼:“不过也只是暂时帮你压制了毒素的扩散,要想解毒还得我绞尽脑汁另想法子。” “是吗?”贺兰云随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可是我昨日意识朦胧间听到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 他沉沉盯着她,像是发现她撒谎。 余惜摆手,“真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见到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贺兰云随心里莫名来气,质问脱口而出: “总是骗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余惜轻笑一声:“你在生气吗?” 贺兰云随哑然。 是啊,他在生气吗? 生气她为什么总是将他当猴一样耍,又要转过头来对他好,反复无常地折磨人。 贺兰云随虚弱地闭起眼睛,不想看她那张永远猜不到真实情绪的脸。 余惜推了推他的手,“你这是不愿与我说话的意思?” 贺兰云随一言不发,宛若睡着了一般。 余惜开始自怨自艾:“对不起,是我的反复无常伤害了你。” 贺兰云随微微睁开眼。 余惜捧起他青黑色纹路未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哀伤道: “其实…我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呵。”贺兰云随想都没想,便冷嗤出声。 余惜酝酿起来的情绪没被他的冷漠打断。 “从有记忆起,我就坐在轮椅上。 想要结交的朋友都背地里嘲笑我是个残废, 表面尊敬我的下人实际心中骂我是个天生孤煞的死瘸子, 唯一爱我疼我的父亲却日日忙于生意,疏于陪伴。” 贺兰云随脸上的冷笑微微僵住。 “在这样充满折磨的日子里,我的性子渐渐扭曲,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不知如何表达关心与在意,害怕失去,害怕背叛…还有太多太多。” 余惜眨了下眼,泪珠便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饱满的泪珠将贺兰云随被抓着放在她脸上的手心打湿,让他的心底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我知道自己是病态的,有缺陷的,但我改不了了。” 余惜抬起湿润的眼睫,水润的眼底满是脆弱和无助。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从不敢表达出自己的一丝在意,我怕换来的是你的嘲讽和嫌弃。” 她垂下头,自嘲一笑:“毕竟谁会愿意被一个瘸子喜欢呢?” 贺兰云随看向沉浸在伤心过往里的少女。 她的泪水还有她浑身快要凝成实质的忧伤,此刻看起来没有一丝虚假。 如果她这也是在骗他,剖开自己的伤疤也只是为了耍他,那她简直就是没有心。 贺兰云随拇指动了动,主动为她擦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 余惜有所触动,怔然地抬眼,含着不解和怯懦,“碎昀,我…” 贺兰云随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闭上眼睛。 “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余惜落寞地垂眼,不舍地将目光一遍遍落在他脸上。 贺兰云随只当作不知道。 良久,他听到少女略带苦涩的妥协: “那我先去书院,傍晚再回来寻你,你…好好休息。” 轮椅声响起,人离开了暖阁。 贺兰云随闭着的眼睛睁开,满眼复杂。 思年将小姐送到府外,见到早已等候在此的翊头领后就松开了手。 钟翊上前一步,推过余惜的轮椅。 余惜见到门口停放的马车,有些惊讶: “这么快你就布置好了?” 现在这辆马车,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特别,是很普遍的雅致和简约,但是和其他普通马车不同的是,它看起来格外的牢固。 显然是因为上次遇匪,吸取教训刻意将马车加固了。 经过昨晚的旖旎,钟翊再见到余惜,面具后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 这落在思年眼里就是这翊头领莫名地神情紧绷,不如从前面对小姐时的柔和。 余惜却是没有这种不自然的。 她张开手,显然是一个等钟翊来抱她的姿势。 钟翊将剑别在腰上,沉默上前,将少女抱到怀里,就像是抱了一团轻软的棉絮。 余惜自然地将头靠进他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问:“昨夜回去可睡着了?” 钟翊唇瓣动了动,“…睡着了。” 实际上昨夜他回去后根本无心入睡,心绪难宁。 一时想到和小姐在一起的亲密画面,一时又低落猜测小姐的心思。 如此一夜,他的头现在还隐隐作痛。 余惜声音轻飘飘的,“撒谎。” 坐进马车后,钟翊便要松开手。 “不想多抱我一会儿吗?” 钟翊的手诚实地停在了原地。 但他没有再抱回去。 “小姐昨夜…为什么亲我?”犹豫了很久,他还是问了出来。 余惜软声说:“很想知道?” 钟翊点头。 “当然是因为——” 钟翊看过去。 余惜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钟翊怔了怔,“小姐?” “好了,好了。”余惜有些娇蛮道:“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她伸手摸向他的心口,“我们顺心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呢?” 钟翊垂眸。 顺心走吗? 他低声应着:“好…” 余惜手指不自觉卷起跑到胸前的长发,郁闷道: “也不知道蓉姐姐能不能找到救碎昀的法子。” 钟翊心微微提起,试探性地开口:“很难治吗?” 余惜闻言偏头,玩味地看着他。 钟翊逐渐被看得不自在,“小姐为何这样看我?” 余惜凑近去看他的眼睛,问:“你是想他活还是死?” 钟翊悄无声息地捏紧了剑柄,低声说: “小姐想让他活,便是活。” 余惜便收回了视线,“可惜事与愿违,能够救他的解药极其难寻,就算花大价钱,也不知该向谁买。” 听到这里,钟翊心中卑劣地生起窃喜。 他憎恶有人夺走小姐的注意力和关心。 可他昨夜已经在小姐面前展露了自己不好的一面,他害怕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会惹小姐不喜。 于是他只问道:“是什么解药?” 余惜看他:“茯寒草你可听说过?” 钟翊瞳孔一缩,许多黑暗画面如潮水般一股脑涌上脑海。 地道、密室、厮杀、同伴、毒蛇… 余惜发觉他的不对,拉起他的手。 触感一片冰冷。 她问:“你怎么了?” 钟翊感到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我,我没事。” “你是不是想起以前不好的事情了?” 钟翊愣住,“小姐怎么知道?” “你脸色不好。” 余惜牵着他靠近自己,将自己温热的掌心包放在他的手背上,循循诱导: “钟翊,你从来没和我讲过你的过去。” 钟翊垂着眼:“我怕吓到你。” 余惜说:“不会的,因为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钟翊抬头望着她。 良久,一段尘封了两年多的记忆开启。 “我曾经是无失楼的一名暗影杀手,后来因为犯错被自己人追杀,奄奄一息之际是老爷救了我。” 余惜问:“什么是无失楼?” 钟翊解释:“无失楼是专门培养杀手、替人杀人的地方。每一年无失楼的楼主都会从外面带回来一批资质上乘的孤儿,用残酷的训练来将他们培养成嗜血冷酷的杀人机器,以此来不断壮大无失楼的实力。 而我,就是无失楼楼主培养的第一批杀手之一。” 余惜看着他,目露心疼:“听起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钟翊盯着她温柔的眼睛,“只要小姐心疼我,那些苦就不算什么。” 余惜微微翘起一个笑容。 “能告诉我关于茯寒草你知道多少吗?” 钟翊眼睫一颤,心又沉了下去。 其实茯寒草,才是小姐最关心的是吗? 他低声说起: “无失楼的楼主爱蛇嗜蛇,特意建造了一个蛇窟,里面各种毒蛇上百种,其中最厉害的当属纹钩蛇,也就是在寒潭中守护茯寒草的毒蛇。 楼主利用纹钩蛇的致命毒素练成独门绝技寒毒掌,同时用其控制手底下的杀手。 每到月圆之夜,杀手体内的蛇毒就会发作,需要回无失楼领取茯寒草制作的解药,否则届时彻底毒发,会让人在中毒后产生严重的幻觉,从而感到极度的寒冷,最后能在炎炎烈日下被冻死。 死状…恐怖。” 他刚说完,便听见少女担忧的声音: “那你呢?你离开无失楼这么久身体里还有蛇毒吗?” 钟翊安抚性地弯起一侧唇角:“我是试验品之一,是他用来研究寒毒掌和制作控制杀手的毒药的工具。” “那段时间,”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黯淡着,“日日被丢进蛇窟,被蛇缠绕、噬咬后中毒,再解毒,都已经成为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余惜心生不忍般,倾身凑近,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所以。”钟翊低头看向她,在她抬眼看过来的目光中轻声说: “我的血,一半毒,一半药。可能是催命的利器,也可能是救命的及时雨。” 余惜目光微滞。 他的双眼似一潭沉沉死水,上面一丝生机也无。 或许只有余惜的一句话,才能让他流光溢彩起来。 “试试吧。” 钟翊向来挺直的肩膀在此刻塌了下去,他极力扯出一抹笑:“好。” —— 昌蓉仔细打点好父亲的一切后,便辞家归城。 这次回来未能如她所愿,连见多识广的父亲都不知晓如果没有茯寒草该怎么解毒,她又该如何做? 因为藏着心事,所以她全程忧心忡忡,低头疾步往迟府赶。 没成想在街上迎面撞上一个人。 来人身形高大,昌蓉急急从对方胸前退开,肩膀被人轻握了一下,熟悉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没事吧?” 昌蓉抬头,见是那个六皇子,便要行礼,被他制止。 “街上人多眼杂,我不愿暴露身份,所以你不必多礼。” 昌蓉应:“是。” 贺兰宁辉的眼睛还是没办法轻易从她那张相似的脸上挪开。 方才在粥棚看见她蹙眉的模样,只觉得她和阿莺的神态在眼前高度重合。 昌蓉蹙了下眉,显然不喜欢他这种怀念又灼热的视线。 像是在透过她看谁的影子一般,她很不喜。 但因知晓对方身份尊贵,她的眉头很快就又松开。 “殿下,若没事民女就先行告退。” 她敷衍地福了一下就想离开。 “姑娘是在躲着我?” 昌蓉脚步一顿,否认:“殿下多虑了。” 贺兰宁辉轻笑:“既是我多虑,那姑娘定然是不排斥我的,那我能不能请姑娘去厚德楼小坐一下?” 昌蓉捏着手指,低头道:“我…” “若姑娘拒绝,那刚刚的话莫非是为了搪塞我?” 见他的声音发沉,有意威慑,昌蓉顺从地改了口: “民女不敢,能陪殿下小坐,是我的荣幸。” 贺兰宁辉复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姑娘请。” 昌蓉心情有些许凝重,走向厚德楼。 贺兰宁辉抬步跟在她身后。 他丝毫不觉得刚才用强权压人有何不对。 毕竟他眼角眉梢装得再怎么随和,也改不了他霸道专横的本质。 贺兰宁辉迈步走进厚德楼,目光随意一瞥间,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的身心瞬间紧绷。 “贺兰云随?” 昌蓉听见后方说话声,疑惑回头:“殿下您说什么?” 贺兰宁辉俨然已经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 他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处理,还是改日再聚吧。” 说罢,他脚步生风,往刚刚不经意间捕捉到的那道身影追去。 昌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虽然奇怪这六皇子的反复无常,但乐得和他远离。 她也不再耽搁,快步离开了此处。 贺兰宁辉强硬地推开厚德楼里拥挤的人群,直追到厚德楼的后院。 他的不管不顾引得周围抱怨声迭起,但一见他衣着华贵、气度斐然,便知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纷纷忍气避让开来。 贺兰宁辉面色冷凝,环顾四周,却再也没看见贺兰云随的身影。 他不禁怀疑,难道刚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吗? 贺兰宁辉并不放心,招来手下,将这厚德楼近乎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大动静惊得人群四散,厚德楼老板欲哭无泪。 “殿下,属下已经带人全面盘查过了,并未看过可疑人员。” 贺兰宁辉说:“知道了,散了吧。” 他扔了一袋银锭到掌柜的桌上,随后踏步离开。 今日若是普通人,或许该怀疑自己眼花。 但他不是普通人,所做的事情也绝不容许有一丝差池,否则即是万劫不复。 这永嘉城,他必然是要翻个底朝天的。 若这贺兰云随当真命大未死,那这永嘉城便是烧了,也要变成他的葬身之所。 第14章 杀机 “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来人样貌清秀,眉眼间却自带一股煞气,正是贺兰宁辉的心腹之一:唐烨。 贺兰宁辉摇头,问起:“粥棚那边怎么样了?” 唐烨说:“周梵在那边看着,已经开始施粥和发放冬衣了。” “嗯,尽快把所有受此次灾情影响的人员登记在册,并随时记录此次的救灾情况,我要定时上奏给父皇。” 唐烨说:“是,殿下。” “还有。”贺兰宁辉目光似狼,环视警惕:“若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先杀再报。” 唐烨微惊,抱拳领命。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将厚德楼抛之身后了。 而在厚德楼厨房的灶炉旁,蹲了一个与楼里伙计格格不入的男人。 即使他身着粗布麻衣,脸上已经沾满了烟灰,但当他露出那双凌厉的眼睛时,他脸上的烟灰不但不显得他狼狈,反而愈发突显双目有神。 “爷,您要的冬笋炒肉和太白鱼头已经装好了,是直接给您送到府上吗?”小二满脸殷勤地问。 毕竟来人可是富商迟家千金的小厮,做得好说不定能讨个赏钱。 贺兰云随接过食盒。 小二见状,笑着问:“是记账还是…” 贺兰云随身无分文,于是他说:“记账。” “好的。”小二立刻去拿了账单,“辛苦爷在这空白处签下您的名字,小的们到时候也好和贵府管家对账。” 贺兰云随微顿,拿起笔在空白处刻意歪歪扭扭写下了竹七的名字。 小二一看,脸上满意的同时恭敬道: “好嘞爷,小的这就送您出去。” 贺兰云随说:“不用了。” 小二暗暗腹诽,难道这是个抠门的? 一般若有赏钱,在送贵客出门的时候,贵客便会将赏钱给他。 可现在这人拒绝了他,不就代表他殷勤半天,将捞不着一分钱吗? 这样想着,他的态度也就淡了下来,“那爷您慢走。”语气听着不咸不淡,就差没把嫌弃和白眼写在脸上了。 贺兰云随在奴隶市场见惯了踩高捧低、人情冷暖,因而小二的脸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走出厚德楼后,他身形一隐,走进一条暗巷,里面住了几个脏兮兮的乞丐。 贺兰云随将食盒摆在他们面前,便转身离开。 “贵人!” 身后的乞丐叫住他。 贺兰云随转过身。 四个身形瘦弱的小乞丐跪在地上,“还请贵人告诉我们您是谁,我们不想吃白食,我们想报恩!” 贺兰云随看着他们晶亮的眼睛,心中微有动容。 莫名地,他说:“迟府千金不忍世人受苦,特命我所赠。” “若要报恩,便报去迟府吧。” 小乞丐们不知晓迟府千金的恶名,因而闻言后,都将那迟府千金当作在世菩萨,连连拜谢。 再抬头,他们心中的菩萨使者已经消失在原地。 粥棚。 一下午过去,粮食和冬衣均已发放大半,走在街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现在只有陆陆续续几个得到消息慢的百姓过来领取救助。 贺兰宁辉放下茶杯,对一旁的迟仲和杨蓝说: “辛苦城主和迟老爷陪我守了一天,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二位可先行归家。” 二人站起来,俱说:“殿下为赈灾尽心尽力,至今都不曾抱怨过一句,我们又岂敢说辛苦?” 贺兰宁辉笑了一下:“救灾刚刚起步,日后还劳二位与我齐心协力,共度此难关,届时我定上奏父皇,言明二位的功劳。”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言至此,杨蓝说:“那下官就先行告辞,殿下也切莫过度劳累。” 贺兰宁辉点头。 杨蓝走后,他看向一旁不动的迟老爷,打趣道:“迟老爷莫非还想同我喝喝茶?” 迟仲说:“实不相瞒,草民是在等即将从书院散学的小女。” 贺兰宁辉恍悟:“原是如此。”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入冬后,这天便比暑时黑得早了些,现在又正是特殊时期,若令爱在这时辰散学,需得有护卫保证出行的安全才是。” “多谢殿下关心,我已为小女安排了护卫,护送她来回。” 贺兰宁辉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上。 余惜探出窗外,恰好看见冒着寒风在街上叫卖的糖葫芦小贩。 “小姐,别着凉了。” 余惜刚偏过头,身上就是一暖,是钟翊给她披上了绒毯。 余惜正好拉住他过来的手,神情有些娇俏,“我想吃糖葫芦。” 钟翊不自觉反手握住她手指,同时叫住外面的糖葫芦小贩。 “贵人,可是要买糖葫芦?” “是,多少钱一串?” 小贩脸上带着纯朴的笑:“不贵的,只要两文钱。” 钟翊直接递给他一两碎银,“来一串。” 小贩又惊又喜:“谢贵人!”然后挑了一串最大最好看的糖葫芦递给钟翊。 钟翊应:“嗯,去吧。” 小贩离开后,钟翊将糖葫芦递到余惜面前。 余惜没接,双手搭住他的手背,凑近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笑说: “原来我们钟翊也是面冷心热的人啊。” 钟翊微怔。 小姐说的是“我们”,如此亲切… “你也吃一个。” 嘴唇突然被甜腻的糖葫芦堵住,他抬眼,少女正眉眼盈盈地盯着他,示意他张嘴。 他眼睫眨了一下,乖顺张嘴去吃唇边的糖葫芦。 在他刚咬住糖葫芦的瞬间,少女也凑了上去,像是贪吃的小蛇一般,舔咬着另一半糖葫芦。 钟翊错愕地抬眸,嘴里的动作停止。 那一半糖葫芦只在他嘴里留下了浓浓的甜味儿便溜走了。 余惜双唇含着另一半糖葫芦,抬手扣住钟翊后颈,吻了上去。 钟翊喉结滚动,近乎下意识启唇包裹住她的唇瓣,还有那一半他没吃到的糖葫芦。 他逐渐把主动权夺了过去,将这吻变得越发汹涌,最后余惜的嘴被吃得红肿不堪。 余惜受不了退开,钟翊顺从,但眼底仿佛藏着深深的痴迷,凝望着她不语。 他摊开手掌,放到余惜嘴下方。 “吐出来。” 余惜张了张唇,两颗小籽便落在他手心。 “丢了吧,脏。” 钟翊似是无声弯唇,将小籽丢了出去。 若能日日有这样的时刻,他便可以用此时的幸福抚慰任何的伤痛。 “女儿!” 马车外面忽然响起迟仲的声音,两人皆是微惊。 余惜看向钟翊,无声询问着自己的妆扮是否有乱。 钟翊下意识看了眼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嘴…” 余惜摸了下唇:“肿了吗?” 钟翊不好意思地低头:“嗯。” 余惜不在意道:“若是有谁问起,便说是因为今日的口脂不小心抹重了些。” 说完,余惜便掀开窗帘,见到了面带欣喜站在马车旁的迟仲。 “父亲,你怎么在这儿?” 迟仲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今日在此地有要事要忙,结束后我便想等你散学,一起回府。” 贺兰宁辉从粥棚处走过来,笑着道:“迟小姐。” 余惜面上划过惊讶,然后转头对钟翊说:“快扶我下去见过六皇子。” 贺兰宁辉阻止道:“迟小姐不必出来,天冷风寒,若是不慎着凉了就不好了。” 余惜便依言,安稳地坐在马车上。 实际上她刚刚身体也没动分毫,只是嘴上听着匆忙而已。 她低了低头:“多谢殿下体恤。” 贺兰宁辉隐隐生出好笑。 这迟小姐的性子与都城女子真是大相径庭。 她看似尊敬,实则对他做的那些礼数都浮于表面,或许心里根本就不在意他这个皇子。 虽觉得有意思,但贺兰宁辉对瘸子没什么旖旎的心思,便没有出言多留。 余惜的马车跟在迟仲的马车后面,从贺兰宁辉他们面前经过,朝迟府的方向离开。 地面上有一小段不平整的路,余惜的马车走在上面时幅度极小地颠了颠,晃动的窗帘露出一角。 原本一直躲在暗处的男人只是照常打量周边的事物,却恰好在这不经意间看到了马车里戴着面具端坐的男人。 “殿下!” 贺兰宁辉瞥见来人,顿时心生不悦:“你怎么出来了?” 来人用一个黑色斗篷将自己藏得几乎密不透风,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还请殿下告知,刚才马车里的人是谁?” 贺兰宁辉听他语气凝重,于是先应答了他: “那只是当地的富商,难道有什么异常在里面?” 斗篷男人说:“我刚看见了我的一个部下,一个本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家伙。” 贺兰宁辉微怔:“谁?” “恨影。”斗篷男人语气充满古怪的怀念,“他是我手下最优秀的杀手,可后来他却弃无失楼不顾,背叛了我。” 恨影? 贺兰宁辉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因为无失楼的横空出世,所有人都有了惧怕的杀手,排名第一的就是无失楼楼主独孤傲,其次便是这恨影。 独孤傲出手,便如被毒蛇绞住喉咙,直至猎物窒息他才罢休。而恨影出手,被买命的人喉间常会留有一条丝滑锋利的血线,快而狠。 江湖乃至朝廷都知道,落在这两人手里,九死无生。 不过。 这无失楼楼主就在他身旁,那恨影在近两年已经销声匿迹。 原来是早就叛出了无失楼吗? 贺兰宁辉问:“恨影是那个戴银色面具的男人? 斗篷男人藏在脑子下的头点了点。 贺兰宁辉了然。 竟真是他,那个迟小姐的护卫。 当时知道那个护卫一人杀了三个匪徒,他只以为这里的匪徒不入流,并不凶悍,所以一个护卫就能顺利解决。 却没想到那护卫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恨影,再杀十个都绰绰有余。 贺兰宁辉说:“要我派人去杀了他吗?” “他,只能由我来杀。” 斗篷男人伸出藏在黑色广袖里的手,手背上竟长满了黑褐色的蛇鳞。 他双手掀开暗色斗篷,抬起头,露出下巴同样长满蛇鳞的脸。 蛇鳞外,他的皮肤泛着墨青色,诡异至极。 贺兰宁辉见到他的状况,皱眉说: “你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独孤傲翻转着手掌,活动手腕,漫不经心道: “是啊,本以为撑不了多久了,没想到老天给我送来一个惊喜。” 贺兰宁辉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说:“你已经撑不住再一次换血了。” “不,恨影和普通人不同,他是我最早的试验品,我了解他的特别之处,只要这次我换了他的血,”独孤傲摸着手上的蛇鳞,“我就再也不用受这寒毒掌的折磨了。 闻言,贺兰宁辉也有些喜色。 他和独孤傲做交易多年,独孤傲已经成为他暗处的一把利剑,一手寒毒掌帮他解决了许多麻烦,他自然不希望独孤傲出事。 可这寒毒掌用得越频繁,独孤傲的身体也逐渐异化,长出蛇鳞,血液坏死,只有靠换血才能维持的人的体征。 但换血多次,这招对独孤傲也失去了作用。 没想到,来到这永嘉城竟有意外之喜。 第15章 不是解药 越接近郁离院,钟翊的心情便越发沉重,其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低落。 余惜好似察觉,却一言未发。 回到房间后,进了暖阁,余惜惊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榻上,问思年: “碎昀呢?” 思年看起来有些气愤:“自小姐去书院后,他便硬要自请回柴房待着,我看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把您的好心更是当成驴肝肺。” 余惜不应她的气话,说道:“推我去柴房看看。” “小姐——”思年不情愿地拉长声音。 这碎昀如此不识好歹,小姐就该任其自生自灭才好呢。 余惜不耐烦道:“思年,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思年哑了声音。 “听我的话去做就可以了,知道吗?” 思年低着头掩饰因委屈而瞬间发红的眼尾:“思年知道。” 是小姐最近太好脾气了,才让她忘了从前小姐有多可怕,她竟然得意忘形到想要左右小姐的决定。 钟翊只沉默站在一边,对于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置一词。 柴房里。 贺兰云随正靠坐在草垛上,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白天的那个男人。 几乎是一种本能,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就从心里产生了一种警惕和强烈的敌意。 后来那个男人让自己的人满厚德楼盘查,像是在找寻什么可疑的物品或者说,人。 贺兰云随立刻就躲了起来。 他可以肯定,对方要找的是他。 即使从前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但是那个男人,和从前的他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以后再出去探查,势必要小心,不能被发现。 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若被对方抓到,逃不过一个死字。 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贺兰云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声音,从思绪中回了神。 哐啷一声,柴房门被打开。 在进去前,余惜对钟翊说:“你先在门口等我。” 钟翊忽然觉得左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好。” 见他答应,但神情寡淡,余惜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钟翊虽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余惜低声在他耳边道: “若今日事成,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无论是何。” 钟翊冷寂的眼神猝然亮了一瞬。 余惜偏过头,在他眼前温柔一笑。 没给他反应和说话的时间,余惜便让思年推自己进了柴房。 余惜和钟翊是耳语,因为贺兰云随并没听见有说话声,只是察觉原本早该进来的人在外面耽误了些许时间。 余惜眼眸看向坐在脏乱的柴房里也不减风华的男人,“待在这儿觉得很舒服?” 贺兰云随说:“既是贱奴,自然应该待在该待的地方。” 余惜轻哂:“这才几天,你便从容接受自己成为一个贱奴?我倒没想到你的骨头这么软。” 贺兰云随看着她白天黑夜判若两人的模样,一丝割裂在心间蔓延。 她上午凄声向他倾诉过去和现在咄咄逼人的画面在他眼前融合又分开。 他在心里发问,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余惜见他盯着自己,目光似乎流露出复杂和困惑,便推着轮椅靠近了他。 “碎昀,你在想什么?” 贺兰云随收回视线:“没想什么。” 在近处看,余惜发觉他的气色又变差了很多。 “今日的药都喝了吗?” 见贺兰云随不说话,思年在后面答道:“回小姐,白天的药已经给他了,但晚上的还没有,要现在去端过来吗?” 余惜说:“不用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细竹筒,在贺兰云随面前晃了晃,笑问:“碎昀,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贺兰云随觉得她此刻的笑容是要玩弄什么恶作剧的前兆,便干脆闭上了眼睛,充耳不闻。 余惜顿觉没意思,推着轮椅转身,“这竹筒里本装着解药,谁料有人根本不领情,既如此,我这就出去把它倒了。” 贺兰云随睁眼:“小姐。” 余惜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转过头:“叫我做什么?” 贺兰云随抿唇。 她这是明知故问。 余惜笑盈盈看着他,一副他不说话就不给他的模样,反正受寒毒煎熬的又不是她。 “你若不说,我便走了。” 贺兰云随似有叹气一声,妥协:“还请小姐赐药。” 余惜便立刻靠近,将竹筒递到他手边。 贺兰云随伸手去拿,对方却又快他一步将竹筒收了回去。 他无法忍受般,恼羞成怒地看着余惜: “这就是你口中的喜欢?!便是要拿救命的东西戏耍我、愚弄我,你才开心?” “当前男主的恨意值-35,爱意值为0。” 余惜没管系统的播报声。 她看着发怒的贺兰云随,神情由刚刚的戏谑变得柔软、委屈和愧疚,“对不起,我没想耍你。” 贺兰云随看着她变换自如的表情,一时不为所动。 余惜低声解释:“我刚刚是想告诉你,我手里的虽是解药,但它只能算是半个解药。” “什么意思?” 余惜抬眸,怯怯的:“因为它既是毒,也是药,我不知道你喝了会是哪一种结果…” 贺兰云随冷笑:“这样的药,你刚刚还敢理直气壮地拿着戏耍我。” 余惜咬着唇,像是被他说得自闭了。 “撒谎精。”他冷冷吐字。 贺兰云随看着她手里的“解药”,心中陷入犹豫。 若这毒不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天。 可若喝了这来历不明的“解药”,说不定也是必死无疑。 要相信她吗?贺兰云随抬眼看向对面神情娇怯的少女。 要相信这样一个,上午还在说喜欢他,到了晚上就喜怒无常的人吗?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余惜抬头,小心翼翼问:“你要吗?” 空气中一时静默了很久。 “…拿来吧。” 贺兰云随伸出手。 这一刻,他仿佛参加了两场赌博。 一场是赌竹筒里的药究竟是不是解药,一场是赌对面的少女口中的喜欢真还是假。 余惜眸中欣喜,将竹筒递给了他。 贺兰云随望着她,“你希望这竹筒里的是药还是毒?” ——希望他生还是死? “当然是药啊。”余惜毫不犹豫地回答。 贺兰云随拔开竹塞,一饮而尽。 一股血腥味儿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他惊愕抬眸:“这是血?” 余惜点头:“是啊。”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竹筒便被摔落在地。 贺兰云随瞬间抖着唇颤笑,看起来有些崩溃和癫狂。 一股疯狂的悔意爬上心间,他狠狠懊悔起自己的愚蠢。 他刚刚是相信了她的,居然是相信了她的。 可她居然拿人血糊弄他,还让他喝下这么肮脏的东西。 她个骗子! 贺兰云随眼球渗出红血丝,目光冷厉地看着余惜,将那些暗暗滋生的柔情全部斩断。 余惜不解他的反应,伸手想去碰他,“你怎么了?” 被他猛地用力挥开,“滚!” 怒声和巴掌的响声一同乍起,余惜捂着渐渐红肿的手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红了眼眶。 思年瞧见这一幕,怒火窜进天灵盖,“碎昀你疯了吗?!!” 她忙拉起小姐的手仔细查看,眼底满是心疼。 外面的钟翊犹如一道罡风闯了进来,剑尖快得余惜险些没拦住。 “钟翊,别杀他!” 钟翊手里的长剑已经在贺兰云随脖子上留下半指血线。 贺兰云随冷着脸,不曾畏惧。 余惜说:“钟翊,把剑收回来。” “为什么?” 余惜一怔。 钟翊的声音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有些强势。 她抬首望着他,还是那句话:“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贺兰云随像是被一道巨石重重砸了一下,目光复杂又难掩错愕地看向少女。 少女虽口中坦荡说着表白如殉情的话语,此刻却一眼不肯看贺兰云随,仿佛对他心生失望。 钟翊握在剑上的五指抓得死紧,久久没有挪开剑锋。 同样受折磨和痛苦的又岂止贺兰云随一个? 钟翊沉寂了两年的嗜血杀意,在余惜话语落地的那一刻,快要爆体而出。 恨不得杀光所有她所在意的人。 将她带到阴暗的世界去,只有他可以给她温暖。 但钟翊还是极力压制了。 他不愿也不会伤害小姐和她在意的人和物。 他虽收回剑尖,却猛地踹出一脚,踢在贺兰云随胸口。 贺兰云随后背撞到柱子上,又狠狠地摔下来,竟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血。 很明显,钟翊的血不是解药。 余惜没阻止也没责怪钟翊的自作主张,只冷漠地要离开柴房。 贺兰云随微微抬眼,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侧影,胸中泛起刺骨的痛苦。 一时竟不知是毒发引起,还是另有原因… 余惜三人还未出门,一道竹青剪影从门口突然冲了进来,去搀扶地上的贺兰云随。 余惜看过去,发现正是昌蓉。 而贺兰云随也借着她看过来的目光,凝视着她冷淡的眼眸。 “小姐!你明知他中了剧毒,为何还要重伤于他?!” 昌蓉一开口,冰冷的质问带着怒气冲到了余惜脸上。 “他伤了我,” 少女似是伤心到极致,感到疲倦,便懒得再伪装,对着昌蓉并无平时的亲切温和。 少女又淡睨一眼贺兰云随,说完未尽的话: “便该被重罚。” 昌蓉见余惜冷言冷语,便更觉来气,说话愈发尖锐。 “上次小姐也说他轻薄于你,我不知真假,便没再阻拦小姐罚他,可现在小姐又说他伤你,敢问小姐,” 余惜抬眼看向她。 “他一个中了剧毒、虚弱无比的人,如何伤得了有两个人保护的你呢?!” 昌蓉目光如炬,仿佛自己是高台上的清官,正执法为不公。 “呵。” 余惜轻笑一声。 昌蓉严肃的神情一怔,皱眉道:“小姐为何发笑?” “蓉姐姐,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何你要向着一个陌生的贱奴说话?” “我不喜你称他为贱奴,你怎么会如此仗势欺人?”昌蓉陌生地看着余惜,“况且,现在论理不论情,还请小姐不要混淆视听。” “妙哉妙哉。”余惜拍手鼓起掌,“好一个论理不论情。” 气氛因余惜奇怪的反应而诡异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 余惜原本含笑的脸陡然冰冷: “没想到平时尊你一声蓉姐姐,你便真把自己当回事,不将我放在眼里。” 昌蓉错愕,望着眼前气势逼人的少女,她已经无法把她和之前软糯温柔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迟存玉不是很珍惜她这个朋友吗?甚至自降身份,受了她的委屈也不曾用地位压人。 余惜继续说:“既然你论理不论情,我便不必同你讲情分,从此以后,你在我郁离院,就只是一个奴婢。” “既是奴婢,便要日日尊我为主,不能乱了规矩。 若你行差踏错, 别怪我论理,罚你。” 昌蓉忽然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余惜他们离开。 直到察觉旁边人的动静,昌蓉才回过神来,慌忙去扶,却被人避开。 她的手僵在空中。 方才她还为了他顶撞迟存玉,他居然一丝也不领情。 “你为何总是对我冷漠以对?” “我没兴趣和白眼狼接触。” 贺兰云随的话比这寒冬的风吹得还要冷。 昌蓉顿觉无地自容。 第16章 不眠之夜 回到房门口后,余惜对站在一旁的钟翊说:“你回去吧。” 钟翊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刚要点头,却骤然察觉身后异动,有猛烈的寒风在背后聚集。 然而来人的袭击却不是冲他,而是冲着余惜那个方向去的。 钟翊发觉后极速反应,飞身冲到余惜身前的同时,一手将余惜和思年以掌风推进房门,一手在空中已经拔剑而出,在将房门关好后猛烈攻向来人。 看见这一幕,贺兰云随原本踏出柴房的腿又退了回去,并带上柴房门。 昌蓉意图说话,被他呵斥:“闭嘴。” 随后贺兰云随戳开窗纸,冷静观察起外面的动静。 月影稀疏的院中,直到对方被迫防守一招后,钟翊才看清对方是谁。 独孤傲掀了斗篷,长着蛇鳞的脸对钟翊阴沉着笑: “恨影,别来无恙啊。” 钟翊目光一凛,有些诧异。 但只是分秒之间,他已欺身而上,毫不犹豫使出了这两年从不曾用过的狠绝杀招,绝不给对方留一丝生存空间。 独孤傲见状,不禁冷笑一声:“今日我就来看看你这两年有没有长进!” 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杀人,一是对自己实力的极度自信,哪怕他现在是将死之人,但只要使出寒毒掌,几乎无人可敌。 二是因为据殿下告知,这府中除了恨影再无一个高手,而恨影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若说有什么变数,那便是在这两年之间,他不知道恨影的武功是否突飞猛进到可以攻克他的寒毒掌了。 独孤傲怀着傲慢的心态接招,可几招下来,他逐渐发现不对。 好快!他皱着眉。 钟翊手中的剑宛若有灵,不仅快如闪电,还总是极其诡异地在各个角度克制他使出寒毒掌。 独孤傲脸上不再轻松:“看来你在这府中当个小小护卫,也还是有长进的!” 以为这点儿把戏就能拦住他吗?真是可笑! 等钟翊寒剑再次指来的时候,独孤傲不退反进,蛇鳞成为他手掌的盔甲,让他在抓住钟翊剑尖的时候没有受伤。 钟翊的剑势被迫中断一瞬。 可还没等独孤傲开口嘲讽几句,钟翊已经弃了剑,将左手的剑鞘快速换到右手。 将毫无杀伤力的剑鞘使出和长剑一样如虹贯日的气势。 见状,独孤傲心中终于升起警惕和危机感。 恨影的剑法竟然已经如此出神入化。 他心感不妙。 今夜他来这儿的目的是屠杀,是碾压式的掠夺,而不是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他没忘记自己是个快死的人。 本以为会很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杀了恨影,获取新生,他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使用寒毒掌和内力。 若是最后没杀死恨影,或者说杀死了恨影,但同时他也付出巨大代价,到最后连换血的时间都撑不过。 那他今晚的一切必将功亏一篑。 独孤傲看向那扇被关闭的房门,心中立刻转移了策略。 既然恨影那么在意那个女的,那他就逼恨影为情自戕! 独孤傲抓住机会骤然使出一记寒毒掌,逼退钟翊半分。 随后便如夜行蝙蝠一般,冲开房门。 他五指成爪,去抓轮椅上的少女。 思年从旁边抱起一个小香炉砸了过去,“休想碰我家小姐!”她坚决挡到余惜面前。 独孤傲一掌挥开香炉,“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察觉身后恨影已经追了过来,独孤傲不再耽搁,解决了碍事的思年。 余惜趁乱偷袭,扔出一把软筋散,却被独孤傲用斗篷震散。 “无用的挣扎!” 最终,余惜被独孤傲从轮椅上抓了过去。 钟翊的剑变得刚烈,“放开她!” 独孤傲说:“我还以为你变成了一个哑巴,原来你还会说话。” 他带着蛇鳞的手掌掐住余惜脖子,余惜被这诡异的触感弄得不适,皱了眉。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扭断她的脖子。” 钟翊强劲的攻势便如洪水遇堤,被冲撞得停了下来。 “放了她。”他看独孤傲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独孤傲说:“想救她,可以,不过要用你的命来换。” 钟翊手背青筋暴起,身体紧绷,浑身蓄满了杀气。 独孤傲眯了眯眼,心中隐隐忌惮又不由觉得满意。 当初在他的试验下,所有人都不能承受的寒毒淬体,恨影却承受住了,还拥有了几乎百毒不侵的体质,飞速成为了无失楼的顶尖杀手。 没想到现在仅两年过去,恨影的武力又提高了不少。 他都可以想象到,如果换了恨影的血,自己将是如何称霸江湖的了。 想到这儿,他眼底泛起邪恶贪婪的光芒,掐住余惜的力气加大,沉声催促:“我的耐心可有限。” 钟翊眼见余惜的神情变得痛苦,他手中的剑缓缓对着自己抬了起来。 见到恨影当真将剑放到了脖子上,独孤傲大笑:“恨影啊恨影,想不到你居然肯为一个瘸子付出生命,你虽武功增进了不少,却变得愈发愚蠢!” 他丝毫没把蝼蚁般的少女放在眼里,却不知被他挟制的少女,在听到他口中“瘸子”两个字眼的时候,眼神骤然阴狠。 “我最讨厌有人当众戳我的痛处。” 少女阴沉呢喃的声音被独孤傲的笑声掩盖,因而他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恶狠狠警告:“最好给我安分点儿!” 钟翊紧张地看向余惜。 独孤傲显然已经不耐烦,“太慢了,恨影你的剑从来不会这么慢!” 他陡然收拢掌心,要拧断余惜的脖颈。 “钟翊!”余惜在被掐得说不出话之前猛地大喊一声。 独孤傲说:“今天你们都得死!” 钟翊心惊,将长剑调转,用尽全力将其震出,直指独孤傲的眉心。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长剑势如破竹,独孤傲不得不腾手去防,左手却想同时掐死余惜。 但余惜也同样抓住他分心应付钟翊的这一空隙,左手握着从袖中掉出的短刃,狠绝地往后一捅。 独孤傲刚避过钟翊的剑,就在猝不及防间被一个他瞧不起的蝼蚁捅了一刀。 他下意识就是一掌,击在余惜瘦弱的肩背处。 即使只用一成功力,也绝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承受的。 余惜被独孤傲打出门外,双腿无力如风筝的断线,整个人好似在空中变得支离破碎。 “钟翊,杀了他!” 少女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在钟翊耳边响得剧烈,含着极度的恨意。 余惜闭了闭眼,等待重重摔在地上的疼痛传来。 身后却遽然冲上来一个人,从后抱住余惜,甘当肉垫,两人一起从台阶上滚落。 一道痛苦的闷哼声在耳后响起。 余惜怔了怔,回头看去。 贺兰云随正盯着她,神情隐隐痛苦。 钟翊见有人救了小姐,也管不得对方是令他不喜的人,忍痛没去关心,而是以更加凌厉迅猛的攻势,要杀了独孤傲。 独孤傲随意抽出插进他左侧肋骨处的短刃,丢在地上。 一个小小蝼蚁给他造成的伤害,简直不痛不痒。 这次,他不会再陪他们玩一些无聊的小把戏了。 “恨影。”他长着蛇鳞的脸在阴影处无比森寒,“你受死吧!” 两人缠打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余惜挣了挣贺兰云随锁在她腰上的手,“放开我。” 贺兰云随看着她冷淡的脸,眼底微暗,松开了手。 余惜手臂撑在地上,想要撑起上半身从他怀里离开,喉间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痒意。 “噗!” 余惜吐出一大口黑血,重新倒回了男人的身上。 贺兰云随睁着眼,只觉有铺天盖地的血色在眼前蔓延,紧接着身上就是一重。 他下意识将松开的手抱了回去,神情发着愣,“迟存玉?” 身上的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贺兰云随眉头松了又紧,他卡壳似地转头,看向昏迷倒在他脖颈处的余惜。 少女脸色苍白,秀眉拧紧,唇边残留黑色的血线。 贺兰云随心中一震。 他伸出因寒毒影响而时时发抖的手,握紧拳用力将余惜扶了起来。 指尖迟疑地探了下她的鼻息,直到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贺兰云随从刚才起就莫名提起的心终于微微回落。 他看向不远处的昌蓉,高声道:“快救她。” 昌蓉望着余惜生死不知的脸,脑海中浮现少女不久前冷言冷语的模样,踏出去的脚步犹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接下来她走过去的步子越来越坚定,到最后是小跑过去的。 无论如何,她不能因为私心而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医者的责任。 贺兰云随让她给余惜诊断,紧绷的神情里让人看不出一丝漠然,反倒藏着深深的担忧。 昌蓉定下心来,开始诊断余惜的状况。 看到那一滩黑血时,她的神情陡然凝重。 贺兰云随发现她的不对,立刻问:“怎么了?” 昌蓉没说话。 她还无法确定余惜是不是也中了寒毒。 她掏出针袋,决定先为余惜施针,护住心脉。 贺兰云随见她神色认真,便强忍了疑问静待在一旁。 另一边,钟翊和独孤傲从屋内打到屋顶。 残影交织中,却能清楚看见钟翊孤身剑影,在这场生死难料的厮杀中占据了上风。 独孤傲越打越吃力。 这恨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一百倍。 若是全盛时期,恨影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现在,他身体里除了寒毒在作怪外,隐约还有另一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加速了他体内的毒素蔓延,以致于他不敢再使出寒毒掌,否则那会立刻成为他的催命符。 黑褐色的蛇鳞在萧瑟的月光下发着沉寂的暗光,渐渐爬满了独孤傲整张脸。 他的视线也受了鳞片所限,在他抬手拔去眼周的鳞片时,钟翊的剑狠狠刺穿了他的肩膀。 他狼狈后退,捂住肩膀,血却像是凝固的流体一样掉落,而不是带着温热像水滴一般掉落。 这表明留在他身体里的血,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 独孤傲沉着脸,伸手掀开自己的斗篷,去看自己左腹上方的伤口。 原本不值一提的皮肉伤,不知何时竟扩大到了拳头大小,伤口中心宛如一个黑洞,引起周围皮肤强烈的灼烧感。 那把短刃上竟淬了剧毒! 独孤傲顿觉怒火中烧,无法相信自己被一个不起眼的蝼蚁阴了一招。 他暴怒一声,冲开钟翊,杀气腾腾地冲向地面上躺着的少女。 因为昌蓉的施针,余惜暂时清醒了过来。 抬眼看见裹挟杀气奔涌而来的独孤傲,她眯起眼,声音冷得彻底: “钟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立刻杀了他!” “贱人,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贺兰云随翻身而起,将余惜护在身下。 轻微的摩擦声过后,是长剑洞穿人体血肉的声音。 独孤傲骇然的脸和手中的毒掌凝固在空中,僵硬低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口处杀死他的血剑。 “恨影,你居然,从始至终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是你反应变慢了。”钟翊抽出剑。 独孤傲倒在地上,整个人如同缩水的枯木一样,皮肤皱缩,头发变白,宛如一个八十老翁,很快命丧黄泉。 余惜从贺兰云随颈侧望过去,正好见到钟翊擦拭着从独孤傲体内抽出的长剑。 他逆着月光的脸上,染血的银色面具泛着诡异的光泽。 钟翊察觉余惜的目光,抬眸看过去时,眼中褪去了冰冷的杀意,柔和下来。 余惜推了推身上的人,贺兰云随看了她一眼,在起身离开的同时将她也拉了起来。 钟翊挥剑入鞘,然后蹲下身,在死不瞑目的独孤傲身上摸索片刻,掏出一个淡紫色的药瓶。 他拨开塞子,闻了闻,然后将它拿到了余惜面前。 “这里面是由茯寒草制成的解药。” 这药丸对于普通中了寒毒的人能解,但是对于独孤傲这种刻意融合蛇毒修炼寒毒掌的人来说,只能减缓他被蛇毒异化的速度,却不能帮他彻底摆脱蛇毒的影响。 余惜将药瓶拿到手里,倒了一颗药丸出来。 几乎只有食指大小,竟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她又倒了倒药瓶,里面却空了。 昌蓉错愕:“竟然只有一颗…” 虽然她还没确定迟存玉是不是中了寒毒,但是目前来看,迟存玉也中了寒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看向拿着药丸的少女,那这一颗药丸,迟存玉会给谁? 钟翊意识到不对,想到独孤傲在余惜背上击的一掌,他上前抓住余惜握着药丸的手,“快吃了它。” 余惜盯着手里的药丸没动。 “我也中寒毒了吗?”她看向昌蓉。 昌蓉垂了眼:“很有可能。” “这样啊。”少女的声音轻飘飘的。 贺兰云随的视线从药丸上轻轻掠过,落到余惜的脸上,目光中没有对药丸的急切和压迫,显得很是镇定。 仿佛马上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昌蓉见少女想把药丸一分为二,不得不说出残酷的事实:“这种药丸里,茯寒草的剂量不确定有多少,若是分半,或许两半都会彻底作废。” 余惜手指微微僵住。 钟翊望着她,难道现在她要为了救别人而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反正他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不如还是把药丸给他吧,说不定我没有中寒毒呢。” 一句如惊雷一样的话语在其他三人耳边炸开。 余惜趁贺兰云随怔愣之际,素手强硬捏住他的下巴,将药丸丢进了他嘴里。 贺兰云随第一反应就是要吐出来,被余惜捂住嘴。 “你敢吐以后就给我滚出郁离院。” 贺兰云随张着嘴,药丸滑进了他的喉管,被咽下。 他嘶哑着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惜单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 “我说过的。” “因为,喜欢。” “当前男主恨意值降为0,爱意值飙升为86。” 余惜松开贺兰云随的脖子,对他虚弱地一笑,好似失了艳丽的海棠,焉嗒了下来。 钟翊狠狠闭了眼,自嘲地笑出声。 他接过昏倒的少女,一脚踹开靠近的贺兰云随,把人抱进了房间,关了门。 贺兰云随还想追过去,却被昌蓉拽住。 “你现在过去,他会杀了你的。” 贺兰云随才不管,他狠狠甩开昌蓉的手,可刚走出去一步,他因虚弱而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依然执着地伸出手,想去抓那个反复无常、却真的可以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少女。 第17章 另一种毒 钟翊将昏迷的少女放到床上,让她斜倚在床架上。 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他低声坚决: “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的。” 钟翊抬手放在少女纤弱的后背上,闭眼开始运转周身内力。 用内力替人排除体内的毒素,极其耗费心力,相当于要用内力在人体的每一处一点点将毒素赶出体外。 若有不当,轻则损伤经脉,散尽内力也无法解毒,重则催发毒素,使人当场毙命。 一股股温热的力量宛如初夏的涓涓细流,带着舒适的温度逐渐到达少女身体每一寸。 钟翊面具后的眼睛紧闭,所有心神都汇聚于手心指尖。 “…钟翊,我没事。”少女轻缓的声音响起。 一只温度较低的手掌搭到钟翊的手臂上,他猝然睁开眼。 刚刚汇入余惜体内的内力如烟飘散,化为星星点点滋润了她的经脉。 余惜顿时觉得自己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但她仍有些疲累地往后倒,任由钟翊撑住她的上半身。 “小姐,你…” 余惜困乏地闭着眼:“我没中毒。” “可是我看到你背后中了一掌。” “但他那一掌没毒。” 在知道药丸只有一颗的时候,她就已经问过系统自己是不是中了毒,系统的答案是否。 所以才有她舍己为人的一出戏。 余惜抬手去碰肩上他的手,“若不信,便替我看看背后的掌印。” 钟翊手微颤,“我不能。” 余惜轻笑了一下,没再逗他。 虽然她中的不是寒毒掌,但不代表她没受伤,而且当时她吐了一口黑血。 只能说明她身体里不知不觉早有另一种毒存在。 这涉及到隐藏剧情,系统不会告诉。 “思年…” “我检查过了,她受了一些皮外伤,晕过去了,明天就能醒。” 余惜幅度极小地点头:“好。” 钟翊说:“我去叫大夫。” 余惜被他平放到床上。 见他起身,余惜拉住他袖子,眼皮沉重地叮嘱了最后一句:“别让父亲知道,善好后。” “好。” 钟翊扯开她的手,给她盖上被子。 门外,昌蓉安放好贺兰云随后,便一直等在这里。 见到钟翊后,她上前问:“小姐怎么样了?” 钟翊知道她是医女,但是因为她前不久顶撞余惜,所以钟翊对她甚是冷漠。 “今夜之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昌蓉被他眼中的寒意逼得退了退,她低下眼:“我知道了。” 见钟翊要走,昌蓉还是开口: “我很担心小姐,可否让我进去看看?” 钟翊停在原地。 这个时辰已是深夜,若他去找府医过来,说不定会惊动其他人。 府外的大夫更是麻烦,小姐受了伤,他一刻都不想多耽搁。 昌蓉补充:“小姐的情况不会有大夫比我更清楚,更何况小姐应该尽快得到治疗。” 钟翊答应:“进去。” 昌蓉得了准许,神情一松,转身去开门。 “你可有心存报复?” “头领尽可放心,我是一名医者,更是小姐的奴婢,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想要害小姐。” 身后没再传来声音,昌蓉以为钟翊不会再说什么,正要走进房里,身体突然被人定住。 紧接着她的下巴被卸,一颗黑色药丸被丢进她嘴里,强迫咽下。 钟翊恢复了她脱节的下巴。 “若无事,我回来后自会给你解药。” 昌蓉虽有气,却也还是忍了。 总归她刚说的都是实话,她从未想过要趁人之危,害迟存玉的命。 昌蓉进房间后,钟翊将目光投向地上躺着的尸体。 他提起轻功,将尸体运到城外的村落附近。 在旱田和枯木林交接的地方燃了一把火,将尸体丢进火焰中心,看着它焦黑,不具人形。 天有旱灾,空气干而冷,容易引起火灾,实属正常。 钟翊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府。 “小姐?” 昌蓉见床上的人彻底陷入昏迷,神情凝重下来。 她现在需要确认迟存玉是不是中了寒毒。 同是女子,她又是医者,所以在密闭的房间里她也没在乎其他,上手脱去余惜上半身的衣服。 “小姐,冒犯了。” 说完后,就开始检查。 见正面没有伤痕,昌蓉又将余惜翻了个身,让她趴在床上。 覆盖了半边肩胛骨的淤青掌印哭了出来,在白皙瘦弱的女背上看着十分骇人。 昌蓉蹙了眉,拿出针袋。 刚在背上刺入一根银针,钟翊突然走了进来。 昌蓉面色一变,慌忙去拉被子给床上的人盖上。 钟翊见她鬼鬼祟祟,顿时拔剑指向她。 “头领饶命!”昌蓉急急解释,“方才我正在查验小姐是否中毒,谁料头领突然进来,我怕小姐名誉有损,才行为慌乱,而非做贼心虚。” 钟翊手中的剑分毫未动,“把被子掀开。” “头领?”昌蓉惊讶,“这不合…” 钟翊不多废话,空着的那只手将被子掀开一角。 昌蓉只好当自己没看见。 钟翊打量几眼后,并没发现不妥。 他收回剑,身形隐到烛火的阴影处,藏住自己绯红的耳尖。 “继续。” 昌蓉静下心来,正要抬手继续,又听他说:“小姐没有中寒毒,先为小姐疗伤。” 昌蓉微愕,沉闷的心情有所舒缓。 没中毒…便好。 疗伤过程中,钟翊全程站在一旁,将昌蓉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仿佛她一有异动,那把杀人无数的剑就会从背后洞穿她的心脏。 就跟洞穿外面那个怪物一样。 昌蓉思绪仅分散一瞬,便全神贯注地落在了余惜身上。 简单的外伤并不难治,昌蓉很快给余惜涂药包扎后,便打算起身离开。 可她刚起身,床上的人忽然咳嗽两声,喷出一口黑血,溅到了昌蓉素净的裙摆和鞋面上。 她忙坐了回去给余惜把脉。 钟翊神情凝重地走到了床边。 “这并非我所为。”担心误会,昌蓉第一时间解释。 钟翊并非不辨是非。 他只担心地看着床上的少女,“小姐怎么了?” 昌蓉摇头:“我需要全面深入地诊治后才能知道。” 如果迟存玉没有中寒毒,为什么还会吐出黑血?和当时在院子里她看到的那滩血迹一样。 迟存玉的身体里,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毒素在。 昌蓉一时思绪纷乱地想着。 第18章 意图发难 永嘉城,六皇子住宅。 在堂中正坐的男人,开口问道:“人还没回来吗?” 唐烨答道:“回殿下,楼主至今未归。” 贺兰宁辉背手走到门外,“天已经快亮了,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出事了。” 另一旁的周梵说:“不会吧,以楼主的能力,谁能伤到他?” “过去是不会,但现在却不好说。” 贺兰宁辉说完,便大步往外走,“跟我去迟府一趟。” 唐烨和周梵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寅时时分,迟府大门被人大力敲响,门内打着瞌睡的小厮被吓得浑身一抖。 “谁啊,大清早的,我们家老爷还歇着呢,不见客!” 唐烨上前一步:“快开门!门外是你们老爷怠慢不起的人物。” 小厮拧着眉,怕惹麻烦,悄悄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唐烨带着清早寒气的脸。 他吓了一跳,又往旁挪了一下,看到了贺兰宁辉。 正是上次来过府上的贵客。 小厮急忙拉开门栓,迎了贵人进来。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是贵人前来。” 贺兰宁辉大步往里,唐烨对这小厮说:“不必惊动你家老爷,我们主子这次过来是来寻上次不小心落在府上的东西的,拿了便走。” 这贵客来访,哪有不告诉府里主人的道理,小厮心有疑惑,但是想到之前老爷非常敬重来人,他也不敢多嘴,便听了唐烨的话,没有跑去通禀老爷。 望着这府中四通八达的路,贺兰宁辉停在原地。 周梵立刻会意看向小厮,顶着一张比唐烨更冷和不耐烦的脸问: “我家主子上次落的东西好像是在你们小姐院子附近,现下已经忘了路线,便请小爷告知一二。” 小厮惶恐摇头,他哪担待得起他们的一句小爷。 只是听见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小姐的郁离院附近,他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厮也知道,小姐的名誉是大,哪怕对方地位高贵,那也不能在清早随便靠近小姐的院子啊,而且是府中主人都没跟在身旁的时候。 唐烨横了周梵一眼,说话如此莽撞直白,显得他们是一群不知礼数的登徒子。 他便转圜了说道:“我们并非是要去你家小姐的院子附近,只是依稀记得,当时的方向是朝着你家小姐院子去的,实际上还离得很远,因不熟悉贵府的路,所以说得直白了些。” 小厮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便抬手一指。 贺兰宁辉抬头看去,是一条东北向的游廊。 从进门到现在始终没开口的贺兰宁辉对小厮温和一笑:“多谢小哥。” 小厮受宠若惊,摆手说不用。 贺兰宁辉收起笑,一行人朝着郁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等人走光后,小厮后知后觉还是觉得不对劲,怕给老爷闯祸,悄悄跑去了老爷的院子,将此事告诉老爷。 大概走了将近一刻钟,贺兰宁辉看见了那棵高耸的银杏树。 枯瘦的枝干像落在灰色天空上的水墨画线条。 上次来偶然瞧见,好奇一问,才知道那是迟存玉的院子。 他和独孤傲原本是合作关系,独孤傲成为他暗地里剪除政敌的利刃,待上位后他便能成为无失楼声震江湖的强大后盾。 互利互惠,独孤傲已经成为他夺位路上的得力助手。 一旦失去独孤傲,无异于给他增添了许多麻烦。 所以贺兰宁辉必须知道昨天独孤傲来这迟府杀恨影,是死是活。 郁离院的下人出来洒扫,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疑惑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这,青天白日,还是这个时辰,怎么会有如此多陌生男人朝小姐的院子而来?! 小丫鬟立刻扔了扫把,要去禀告小姐,一把剑拦在了她的身前。 她惊恐抬头,对上唐烨冷漠的眼神,“你家小姐可在?” 小丫鬟发着抖,不言语。 贺兰宁辉见状,令唐烨收了剑,轻斥道: “在别人府上舞刀弄剑,你难道也是个莽夫?” 唐烨低头退下,对着小丫鬟说:“抱歉。” 小丫鬟愣愣摇头,然后就见一个俊贵的男人朝她温柔一笑: “不用怕,我们今日来是听说昨晚有贼闯入贵府,我担心迟老爷和你家小姐应付不过来,所以特来抓贼的。” 他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小丫鬟却来不及反应,只因在听到“有贼闯入”等几个字眼后,想到翊头领的嘱咐,她神情中顿时有藏不住的一丝慌乱。 这点被贺兰宁辉敏锐捕捉。 他旁敲侧击道:“难道真有贼子胆大包天闯了进来?我们这就进去将那贼子抓到官府。” 贺兰宁辉嘴上随意说着,身体已经掠过丫鬟往郁离院走进。 唐烨得到贺兰宁辉的示意,立刻和周梵分工,往郁离院的两侧房屋里探去。 小丫鬟来不及制止,就被人捂了嘴。 小浴房里,因外面的动静不小,贺兰云随被惊醒。 他一起身,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力量的充盈,以及五感的敏锐。 毒解后,他才发现自己原本有这么雄厚的内力。 听到外面靠近的脚步声后,贺兰云随轻松跃起,不动声色地躲到了角落的房梁处,放缓了呼吸。 进来的人没有唐烨和周梵,来人四处翻找了一番,见没人就迅速去下一个房间了。 贺兰云随下来,到窗边往外探了一眼,见到院子中的人后,顿时警惕地眯起眼睛。 难道对方是来找他的? 不对,对方行动急切,且目标明确,不可能是来找他的。 …恐怕和昨夜那个刺客脱不了干系。 贺兰宁辉不知他最想杀死的贺兰云随离他近在咫尺。 他观察这院中一圈后,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主房。 他刚向前踏出去一步,左侧忽然传来一声训斥。 “你们是谁?怎么能明目张胆地擅闯郁离院?” 他转头看去,眉尾一挑。竟是熟人。 “姑娘,又见面了。” 昌蓉说:“殿下,我认为在这里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着这院子里他带来的人,“还请殿下立刻将您的人叫回来,您这样做未免太过欠妥。” “姑娘怕是有所误会,迟老爷于救灾一事上帮我良多,所以在听闻昨夜有贼子闯入迟府后,我心系迟老爷和迟小姐的安危,才早早带人来抓昨夜闯进来的贼子。” 昌蓉说:“昨夜并无什么贼子,虽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听到的消息,但传出消息的人定是误传。” 她弯腰,加重了声音:“还请殿下带着您的人离开,否则这么多陌生的外男留在郁离院,传出去,定会有损我家小姐名誉。” 贺兰宁辉看向唐烨和周梵,后者均摇了摇头。 也就是没有发现独孤傲。 他眼皮微抬,朝主房走去:“万事不会空穴来风,待我全面盘查、确认没有藏匿起来的贼子后,也能给大家一个心安。” 昌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六皇子来意不善。 她伸手拦在他面前,声音也提了起来:“还请殿下留步!” 唐烨直接上前压住昌蓉,昌蓉那点儿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贺兰宁辉连个眼神都没落下,走上台阶。 贺兰云随见到这一幕,不禁要出手阻拦,但紧接着的一幕,让他隐忍在了原地。 贺兰宁辉抬手刚碰上房间的门,心便突地一跳。 他急急后退。 几乎是在他手挪开的瞬间,房门破开,一道凌厉的剑气劈在他掌心原本停留的地方。 贺兰宁辉皱眉看向来人。 黑衣墨发,银纹面具,不是恨影又是谁? 他竟没死。那独孤傲… 贺兰宁辉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钟翊横剑拦在门前。 “殿下请退。” “大胆!你敢对殿下动手!” 周梵拔刀要冲上去,被唐烨按住,“不要自作主张,听令行事。” 周梵看了一眼贺兰宁辉的脸色,见他没发话,便忍住了冲动。 贺兰宁辉眯着眼:“你可知对我动手是死罪?” 钟翊抬眸:“我只知谁也不能擅闯小姐的房间。” “我是来帮迟小姐抓贼的。” “这说辞,殿下自己信吗?” 贺兰宁辉眼中渐有狠戾:“自然。” “这贼今日我定要抓到。” 他一步一步往上,唐烨和周梵在殿下两侧严阵以待。 一旦钟翊对殿下动手,到时死了人便不是他们的错了。 就算将这迟府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到楼主,之后给这迟府安上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便无人敢过问。 钟翊古井无波的眼睛紧盯着贺兰宁辉的脚步,手中的剑在暗暗蓄势。 三级台阶,贺兰宁辉敢踏上来,他便敢出剑。 贺兰宁辉走上台阶的时间在众人的眼里一时间被无限拉长,小小一个郁离院中的空气竟带着风雨欲来前的肃杀。 “好生热闹。” 清脆的女声打破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氛围。 贺兰宁辉的脚步停在第二个台阶处,钟翊侧过身看向身后。 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过后,余惜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双方之间的微妙,含笑看向贺兰宁辉: “没想到刚睡醒,就能看到神武不凡的殿下出现在我的房门外。” 贺兰宁辉忽略她的奉承,说:“迟小姐好睡眠。”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现在才醒。 余惜轻笑:“昨夜有事,睡得晚了些,也沉了些。” “哦?”贺兰宁辉看向她,“不知是什么事妨碍了小姐入睡?” 余惜故作愁恼地叹气:“还不是因为昨夜我的院子里进了个贼。” 贺兰宁辉和他身后的唐烨、周梵闻言俱是神色一变。 “小姐说这院里昨夜进了贼?”贺兰宁辉眼中满是犀利的探究,“可你这院子里的人方才都说昨夜没有贼子闯入,我倒是不知该信谁了。” “是我令他们不要将有贼闯入这件事说出去的,一来是不想我父亲担心,再者不想让外人知道后将这事情传得变了样,损害了我闺中的名声。” 余惜弯唇,寻求肯定一般,看向贺兰宁辉:“殿下,想必能理解吧?” “当然。”贺兰宁辉极浅地笑了一下,“不知昨夜闯进来的贼小姐可捉住了?” “一个小小毛贼,穷疯了才敢闯到迟府来,我的护卫本领高强,早已将其抓住送到了官府。” “毛贼?”贺兰宁辉声音发沉,“只是毛贼吗?” 余惜浅笑着反问:“那殿下以为呢?” 贺兰宁辉凝望着她,并不作答。 他倒是小瞧了这富商之女,笑谈作答间便撒了个谎,将事情轻轻揭过。 若她坚持说没贼,他便可坚持说为了迟府的安危,借机发挥,找到独孤傲。 可到头来她自己承认有贼,还说贼已经抓到,自然就不需要他“帮忙”了。 至今,贺兰宁辉已经肯定,独孤傲要么被抓,要么…已死。 院外,迟仲姗姗来迟。 见到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六皇子,迟仲勉强维持住了笑脸:“不知殿下清早大驾光临,都怪草民贪睡才让殿下在这府中迷了路,走错了院子。” 迟仲意在维护女儿的名声,贺兰宁辉赏脸踩了他递的台阶:“无妨,是我叨扰了。” 迟仲抽空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没事便收回视线,回道: “经昨夜苦思冥想,草民得出一个关于救灾的拙见,想献给殿下,还请殿下移步。” 贺兰宁辉惊讶挑眉:“迟老爷竟能为救灾之事如此费心,我深感欣慰,定会洗耳恭听。” 迟仲低头:“只是草民愚见,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贺兰宁辉点头,随迟仲离开。 转身之际,他眼底虚伪的温和骤然散去。 今日他明目张胆地来,这迟存玉和恨影必然已经知晓昨夜的杀手和他有所关联。 现在不知独孤傲生死,若是他被抓,说出一些不该说的,那事情就不妙了。 迟仲还在耳边说着什么,但贺兰宁辉早已分神,见他看过来,便依旧温和一笑。 或许这迟府,不能留了。 第19章 扭曲的爱 等人一走,余惜绷着的心弦松了下来,感到十分疲累。 钟翊走过去,“没事吧?” 余惜说:“我想回去再睡会儿。” 钟翊点头,“我推你过去。” “不用了。”余惜说,“你昨夜肯定也没休息好,先回去休息吧。” 钟翊说:“我不累。” 余惜抬眼,不容置疑。 钟翊妥协:“那你醒了唤我。” 余惜点头,命暂时顶替思年照顾她的丫鬟关门。 钟翊转身,发现昌蓉望着他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我是想同你聊一下小姐的情况。” 钟翊目光一定:“你诊断出什么了?” 昌蓉难掩心中的诧异和郑重:“小姐…似乎已经中毒十几年。” 钟翊错愕:“你确定?” 昌蓉低声:“昨夜我给小姐施针后,有心再去检查一下小姐的腿部,才发现那毒素多数汇集于此,也就是说,小姐所谓的腿疾,是中毒所致。” “若不是这次小姐受伤,激发了小姐体内隐藏至深的毒素,恐怕我还无法发现。” 究竟是什么人,十几年前就蓄谋给迟存玉下毒。 这是得有多恨她,才会不立刻毒死她,而要折磨其十几年,让迟存玉在大好年华受尽白眼、孤独长大。 昌蓉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钟翊说:“这件事我会去查,你在小姐面前务必守口如瓶。” 昌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我明白。” 钟翊很快离开了郁离院。 昌蓉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往小浴房走去。 她敲了敲门,“碎昀你醒了吗?” 过很久里面都没有回应。 昌蓉试探性地开门。 门开了。 她走进去,“碎昀?” 四处观望后,她才发现房间里原本躺在小榻上的男人不见了。 昌蓉抿唇,心中隐有失落,转身离开。 余惜后背挨了一掌的地方淤青得厉害,碰都不能碰一下。 她趴在厚厚的床单上浅眠,丫鬟则守在门外。 紧紧拉上的床帘外,不知不觉出现一个人影。 男人站在床边,盯着床帘里她不甚清晰的脸,又看过她的手,发现没有中毒的迹象,他才稍感心安。 余惜睁开眼,命令道:“出去。” 贺兰云随垂眸:“我想来看看你。” “看我死了没吗?” 贺兰云随被她话里的尖锐刺痛,哑声:“我并不想你出事。” 床上的少女一笑,带着嘲讽。 她冷淡抬眼:“碎昀,什么好处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贺兰云随向她走近,看向她时微微灼热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我想伺候你。” 余惜挑眉,“我的身边除了女婢,就只有床奴。” 贺兰云随神情中罕见地没有抗拒,“我愿意。” 余惜笑得有些媚:“但我不愿意了。” 贺兰云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余惜疲倦地闭上眼,无情道: “你的脸,我看腻了,明白了吗?” “况且你总不听话,惹我心烦。” “以后不会了…” 贺兰云随的声音很低,落在余惜耳里竟有了卑微乞求的味道。 若是他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是太子后,定不会在她面前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吧。 没得到余惜的回应,贺兰云随又说: “我以后绝不再违逆你,更不会惹你心烦。” 他只字不提她看他的脸看腻了这件事儿。 余惜饶有兴趣地睁眼,像是来了几分精神。 “你说的钟翊也能做到,况且他能做得比你更好。” 贺兰云随骤然握紧拳,眼底闪过一丝敌意。 钟翊的心思,只要不瞎都知道。 他十分不喜少女嘴里对另一个男人满是赞赏和信任的语气。 “你信我。”贺兰云随像是急切地自证,“我以后做得定不比他差。” “而且,我…” “你什么?” 贺兰云随咬牙:“我本来就是你的床奴…” 语气越来越低。 余惜假意没听见:“你说什么?” 贺兰云随猛地抬头:“我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床奴,他如何能比?” 余惜看着他,忍俊不禁起来。 贺兰云随看着她眉眼间荡开的笑意,有些无法回神。 渐渐地,余惜停了笑意。 她将头慵懒地歪在软枕上,偏头看向他。 “想要伺候我也可以,但是你之前惹我很不开心,我要你在我面前跪着伺候,你若答应,我就留你在房间。” 只需放在前几天,听到这话贺兰云随一定发怒,斥她折辱戏耍他,然后掉头就走。 然而现在,贺兰云随听到余惜的要求后,仅仅只是愣在了原地,并没有立刻爆炸。 余惜见他犹豫,无趣地瘪嘴:“滚出去。” 她头往里转,打算懒得再看外面的人一眼。 贺兰云随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我答应。” 紧随着的是膝盖接触地面时“咚”地一声。 余惜得逞地弯唇。 “碎昀,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面对她忽然的探究,贺兰云随答不出口。 余惜又说:“若是不喜欢,为什么这么无理的要求你也愿意答应?要是之前,你一定会发火的。” 贺兰云随又想到昨夜,少女苍白着一张脸,却用戏谑冷漠的语气,将药丸给了他。 她还说,是因为喜欢。 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全然接受了她别扭的、与常人不同的爱。 “小姐对我真心以待,我自然想报答小姐。” 贺兰云随莫名地不想这么轻易承认喜欢。 因为他看得出,对面的少女想要报复他,报复过去他对她的轻视和忽略。 所以即使他承认,少女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希望能够弥补之前犯的错,然后在彼此都认真的时候,倾诉自己的情意。 余惜知他嘴硬,也没心情逼他。 她懒懒阖着眼:“我要休息片刻。” 贺兰云随望着她困顿的脸,眼底有柔和:“好。” 少女不自觉轻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点着暖炉的室内蒸腾着淡淡的药香。 贺兰云随飘泊许久的心莫名找到了停靠点。 他一定会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知道自己的过去后,再向她求一个未来。 “啊痛!” 床上的人口中忽然溢出一声痛呼,刚酝酿起的睡意瞬间消失。 余惜痛到抬起上半身,想要去碰自己明明早已失去痛觉的双腿。 贺兰云随直接掀开床帘的遮挡,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之色看向她痛的地方。 余惜甚至已经被腿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锤子在敲她的骨头。 贺兰云随说:“让我看看。” 余惜胡乱地点着头,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来支撑自己的上半身。 贺兰云随拧眉,掀开她的衣摆。 等看到她一双腿上蛛网似的血线时,他瞳孔骤缩。 “怎么会这样?”他呢喃一声,猝然起身。 余惜错乱中抓住他一角衣料,声音疼得发颤:“你去哪儿?” 贺兰云随回身握了下她的手,安抚又难掩心急如焚:“我去叫人,你等我。” 余惜闻言松了手。 昌蓉还在房间里苦思冥想余惜体内藏了这么久的毒是什么,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她有些惊怒地看向来人,见到是贺兰云随时一怔:“碎昀?” “小姐她毒发了,你快跟我过去。” 昌蓉震惊地放下手头的事情,小跑着去了余惜房间。 等见到余惜腿上蔓延的血线时,昌蓉急急蹲下:“这个症状…” 那些血线竟像是刀子划过后的伤痕,让人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余惜的小腿被分裂成了许多块儿。 昌蓉先喂了余惜一颗药丸,然后立刻施针,试图去控制这种症状。 但其实她也没有把握和具体的方向怎么去阻止这种突发的症状。 她有些怨恨自己经验竟然如此稀少,不论是寒毒,还是这种状况,每次突然遇上都让她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快去将老爷叫来!” 这是一种大胆且恐怖的猜测。 是的,在知道迟存玉体内被种下十几年的毒后,她竟然怀疑了看起来如此疼爱女儿的迟老爷。 但现在救人迫在眉睫,昌蓉觉得有必要验证一下。 贺兰云随暂且选择盲从,因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床上痛苦到汗流浃背的少女。 “你照顾好她!” 送走六皇子后,迟仲便忧心忡忡地待在书房。 总觉得今天六皇子一行人来得蹊跷,看起来和他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况且在同六皇子交谈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六皇子偶尔的心不在焉,以及看向他时,六皇子脸上隐隐的微妙,这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老爷!小姐出事了!” 迟仲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水。 他从书房出去,正好见到女儿院里的那个贱奴站在门口,神情凝重。 他疾步上前:“存玉她怎么了?!” “小姐似乎腿疾复发,十分严重,现在特别痛苦,老爷你可有办法?” 闻言,迟仲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神情震惊又恍惚。 没站稳一般往后倒,被他的小厮扶住,“老爷你没事吧?!” 迟仲定了定神,眼底隐有痛楚,“快,快去给小姐熬药,立刻!” 小厮匆匆忙忙地跑开。 贺兰云随暗暗狐疑,迟仲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奇怪。 “迟老爷,您知道怎么治小姐的腿疾?” 迟仲没有抬头看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 他叹气一般,“存玉患有腿疾这么多年,小时候经常会出现这种状况,我寻遍名医,用尽良药,才勉强得了一个可以压制她腿疾发作的药方。”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状况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复发了。” 贺兰云随问:“不知小姐的腿疾是如何造成的?” 仿佛被勾起了久远的记忆,迟仲眼底充满复杂与挣扎,只是他垂着眼,因而贺兰云随并没看得很真切。 “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可今天那种症状,分明不像是普通的病症。 更像是一种毒。 贺兰云随缄默,藏住深思。 第20章 药中有毒 “女儿,药来了!父亲给你把药带来了!” 贺兰云随运起轻功将迟仲带到院子里后,迟仲便焦急地提着药盒走进房间。 昌蓉说:“老爷好。” 迟仲将药碗端出来,递给她,“快将这药喂给存玉。” 昌蓉迟疑:“这药…” 迟仲忽然厉声:“还等什么,没看存玉已经疼到快昏过去了吗?这药是专门用来压制这种症状的,耽误不得。” 昌蓉还在震惊温和儒雅的老爷竟有凶悍的另一面,手中的药碗就被迟仲夺了过去。 迟仲要将药喂给床上的少女。 她拦过去,“老爷,还是让我先检查一下吧,用药须得对症。” 迟仲说:“你没看存玉疼成什么样了吗?我还能害自己的亲女儿不成。” 昌蓉见他这样,心底那个骇人的猜测忽然落了实地。 迟存玉身上的毒或许真的跟迟老爷有关。 至少他是知情的。 明明不是所谓的腿疾,而是中毒,可这么多年来除了他无一人知晓。 那他手中的这碗汤药… “给我吧。” 余惜有气无力地开口,打断了昌蓉的犹豫。 迟仲扶她起来,将药递给她,忽然郑重说道:“女儿,你要相信父亲,没有谁会害自己的女儿。” 余惜会心一笑:“我自然不会怀疑父亲,父亲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迟仲望着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继而有了泪水:“你放心,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疾的。” 余惜神情中满是依赖:“好,谢谢父亲。” 昌蓉见余惜喝完了那碗药,紧拧着的眉没松开过。 等看到迟仲直接接过药碗,意图将其带走的时候,昌蓉更加确定这其中有鬼了。 但别人父慈女孝,她一个医女贸然开口,只是自找麻烦。 试问迟府上下谁能相信如此疼爱女儿的迟老爷,对自己的女儿或许没安好心呢? 昌蓉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迟仲离开。 临走前,迟仲忽然抬头看了昌蓉一眼。 昌蓉微怔,低头作恭敬状,避开他的视线。 迟老爷看她的这一眼,意味不明,让人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 迟仲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 贺兰云随提出要送,被迟仲留下。 迟仲第一次正眼打量女儿身边的这个贱奴,才发觉他和钟翊一样身形高大,气质不俗。 想到他刚刚露出的那一身功夫,他说:“你武功不错。” 贺兰云随低头:“都是皮毛功夫。” 迟仲说:“钟翊不在的时候,你留在存玉身边,要守好她。” 听到钟翊的名字,贺兰云随脸上有过不自然的僵硬,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应道:“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小姐的。” 等迟仲走后,贺兰云随回到房间,去察看余惜腿上的状况。 那些红色的血线竟然真的在一碗药后慢慢消失了。 “还疼吗?” 余惜摇头,没开口。 她伸手去够旁边的一个药瓶,但手刚伸到半空中就无力地垂下了。 贺兰云随察觉,忙将药瓶递了过去,“怎么了?” 昌蓉见状,说:“那是普通的镇痛丸,我已经喂过你一颗,不能多吃。” 余惜却不是要吃,她将药丸全部倒在床上,随后便像憋不住一般,将药瓶放到嘴边,一口含了许久的药液吐进了药瓶里。 昌蓉震惊地凑近,“小姐,你…” 余惜身体软绵绵地想要歪倒,贺兰云随立刻坐到床上,让她靠在他身上。 余惜将药瓶递给昌蓉:“拿去看一下。” 昌蓉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 难道她也发现了不对劲,对自己的父亲有了怀疑?否则她何必特意留下药液。 贺兰云随静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泛起心疼的涟漪,望着身前的少女。 昌蓉跑出去,见到竹七,让他去柴房抓了一只老鼠。 然后她将药瓶里的药液用竹管喂到老鼠嘴里,等了一刻钟后,老鼠依旧活蹦乱跳。 昌蓉错愕。 难道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 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高兴,迟老爷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 她回到房间,将这件事说给了余惜和贺兰云随听。 余惜精神欠佳,闻言后暂时没说什么。 贺兰云随忖度:“或许需要时间。” 昌蓉望着余惜,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贺兰云随的隐晦之意。 就算迟老爷真在那碗药里做了什么,也绝不可能是剧毒。 从迟存玉体内堆积的十几年毒素就可以知道,这毒是慢性的、被人精心控制过的。 所以怎么可能是立竿见影的剧毒呢? 那么给老鼠喂了药后,无法立刻看出什么也是再正常不过。 等待的过程无疑十分煎熬。 昌蓉的目光频频落到余惜身上,带着担忧和同情。 换做她自己,如果有人说,疼爱了她十几年的父亲背地里可能是害自己残废的真凶,她一定会十分愤怒,并不会相信也不敢去想象有这个可能。 绝做不到如迟存玉这般冷静,还能理智镇定地去寻求真相。 余惜仿佛感受不到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的焦虑。 补了一觉后,她抬起眼皮:“去看看吧。” 贺兰云随犹豫很久,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几乎是立刻被她回握住,他抬头看过去。 余惜淡笑着:“我没事。” 昌蓉极快地瞥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便转头出去,往柴房走。 在推开柴房前,昌蓉迟疑了一瞬。 结果竹七以为她害怕,直接上前将门推开了。 “不用怕,那只老鼠我一刻钟前看了,已经焉巴了。” 昌蓉微微瞪大眼,看着地上死去的老鼠。 竹七惊讶地看向昌蓉:“蓉医女,你之前给它喂的是什么?” 昌蓉不答。 她走上前,拿出一块布包在老鼠身上,将它提起来。 老鼠的身体里却传来骨裂的声音,身上的皮肉也变得软塌塌的。 昌蓉忍住恶心,将老鼠放回地上,捡起一根木枝翻看了下,在老鼠皮毛下发现了同样的血线。 和迟存玉小腿上的症状一样。 如果不是迟老爷那一碗药及时,是不是迟存玉的小腿也会渐渐地和这老鼠一样,轻轻用力,这骨头就断了? 能导致人体强健的骨头萎缩疏松成这样的毒… 昌蓉呢喃:“腐骨花…” 可以用来制作传说中的化尸水,也是奇毒之一。 她来这迟府才多久,真是长了见识,又是寒毒又是腐骨花。 不过好在,这腐骨花的解药不如茯寒草那般难寻。 唯一的困难恐怕就是,迟存玉体内积毒已久,怕是没那么容易治好。 她转身回去。 见昌蓉推门进来,余惜主动问:“怎么样?” 昌蓉在她和贺兰云随看过来的目光中,点了头。 两人皆明白其中的意思。 贺兰云随担忧地看向余惜。 余惜却笑:“人生还真是糟糕啊。” 贺兰云随下意识捉住她手,黑眸坚定:“你还有我,我说过永远不会背叛你。” 余惜目光微垂,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翻过身,“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姐…” “出去。” 昌蓉看向不舍离开的贺兰云随,无声启唇,劝他先离开。 贺兰云随握着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昌蓉在最后将门阖上。 “她中的是什么毒?” 昌蓉一愣,看向他,“腐骨花,会让人肾精亏虚,渐渐骨萎,一折就断。” 贺兰云随皱眉:“那你能解吗?” 昌蓉点头:“可以,就是需要时间。” 贺兰云随悄然松了口气。 昌蓉本欲回房间,走出去几步后还是没忍住回头,对他问出口: “你喜欢小姐吗?” 贺兰云随望向她。 昌蓉没在他眼底看到一丝一毫柔情,就如同今天一天他看小姐时那样。 “与你无关。” 昌蓉扯唇,却连任何回应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垂眸,掩盖住失落和忽然刺痛的心,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贺兰云随毫无波澜地收回视线,入定一般站在门口。 这样里面有任何情况他都能第一时间反应。 第21章 离心 “你去哪儿了?早上后我就再没看见你。” 余惜看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钟翊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被小姐察觉了。 他突然有些好奇,小姐是怎么感知到他的出现的。 毕竟他的轻功极好,便是外面的贺兰云随也没察觉他进了房间。 “小姐如何知晓是我?” 余惜朝他招手:“只有你总是如此神出鬼没。” 钟翊听话地走到她能碰到他的位置。 余惜将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他的掌心,谁料他的手也毫无温度。 “冷得跟冰块儿一样。”她下意识抽手。 钟翊反手包裹住她的掌心,内力运转,掌心很快就热了。 余惜轻笑:“我也真想有内力。” 她双腿有碍,根本练不了武。 钟翊垂眸,不知作何回答才能不伤到她。 余惜说:“你还没说,你下午去哪儿了?” 钟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去调查了下毒的人。” 从早晨起,他就在调查可能给小姐下毒的人。 那人至少是在小姐很少的时候就待在身边的,否则无法和小姐的中毒时间对上。 他所做的一切都很隐秘,防止打草惊蛇。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天下来,几乎毫无头绪。 他本打算先回郁离院看看小姐,之后再多花些时间盘查。 在经过府中净房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形迹鬼祟的毁容阿婆。 对方四处张望,头脸用布裹得严实,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 起先面对他的试探和逼问,对方都咬紧口舌,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但他发现对方在听到“小姐”两个字时,格外敏感。 因而钟翊有意夸大小姐中毒的事情,对方在听到小姐时日无多后顿时慌了神,再面对他的问话便溃不成防,很快就交代了很多。 从她那里,钟翊得知了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 余惜嗯了一声,“查到什么了?” 钟翊看向她的目光里隐有纠结。 余惜故作生气:“难道你背着我去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钟翊惊声反驳:“小姐,我没有。” 余惜抬手捧住他的脸,逼近他的眼睛,语气忽然正经: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钟翊眼睫一颤,视线往下瞟。 余惜挑起他的下巴,冷声:“说话。” 钟翊纠结了很久,“是…” “钟翊,你知道今天傍晚我知道了什么吗?” 钟翊抬眸困惑。 余惜在他眼前一笑,带着些许鄙夷和自嘲。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对我百依百顺的父亲是给我下毒、让我变成残废的幕后黑手。” 钟翊脸色一白,错愕地看着她。 可少女的脸上却仿佛筑起了一堵高墙,一丝悲伤的风也透不出来。 钟翊在她面前低下头:“小姐,今天我见到了您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尚微。” “我出生后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当时伤心过度,决心遣散母亲身边所有的人,并给予他们一笔不菲的钱财。”余惜眨了下眼,“不过这些事都是管家告诉我的。” 钟翊轻皱了下眉:“我见到的那个丫鬟面容被毁,体态佝偻,在府上靠洗恭桶谋生,就连这件事,她都担心被迟老爷发现。” “可见,管家也有所隐瞒。“ “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余惜似是想笑,却又敌不过话题带来的沉重。 她问:“那个丫鬟说了什么?” 钟翊说:“她说您母亲并不是简单的病死,而是…被老爷下了毒,郁郁而终。” 余惜眸子一颤,“他竟然也给母亲下了毒。” “是。”钟翊说,“她说当时夫人突然就双腿生疾,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余惜眼底藏着深深的悲伤,嘴上却轻哂:“他给母亲和我下了同一种毒。他就这么恨我们…” 她伸手摸向自己严重萎缩的小腿,目光沉寂。 钟翊说:“小姐,这还只是那个丫鬟的一言之词,不一定就是事情全部的真相。” 余惜回得很快:“可他给我下了毒是事实,不管里面有怎样的隐情,他始终对我有恨在。” 钟翊承诺:“我会替小姐查出所有真相的。” 余惜靠在他的肩上,“不必了。” “或许等哪天时机到了,我会亲自去问他。” 她好像很累,声音发着虚,落在钟翊耳里那么飘渺。 “若他不说——” “我与他便从此断绝父女关系。” 钟翊看不到她眼底的冷漠和狠绝,轻声:“我会永远追随小姐。” 余惜问:“是我父亲救了你,你这样做不算背叛吗?” 钟翊脸上的面具银光变换,“我本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年,他披星戴月跑商队,替迟仲扩大了商业版图,也算是报了一部分恩。 这剩下的,待他将想做的事情做完,他会以命抵恩。 余惜盯着他形状好看的眼睛,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冷静了?在知道父亲对我这么多年的疼爱都是假的后还这么冷静,看起来甚至有点儿冷血了对吧?” 钟翊缓缓伸手,大胆地搂住她的腰,像要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哑声说: “小姐只是很坚强。” “傻子。” 已是半夜,风中寒冷,树叶枯黄稀少,乌鸦带着饥饿飞过天空,发出苍凉凄厉的叫声,在月光暗淡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贺兰云随凝神听着房内的动静,里面带着让人十分心安的静谧。 他捏了下眉心,让自己清醒,随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郁离院。 毫无记忆的他能做的太有限,他必须尽快找回自己的记忆。 到时无论是揪出下毒的人,还是解毒,他莫名都有信心,替她解决。 贺兰云随蒙住面,往贺兰宁辉的府邸探去。 一定要在小姐醒来前赶回去,她才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身体又那么虚弱,他想守在她身边。 第22章 知晓身份 虽然夜深,六皇子府宅里的书房却还亮着灯。 护卫在府中来回巡逻,一道黑影从他们背后极速穿过,落到亮着灯的书房外,借由柱子挡住自己身形。 书房里,除了贺兰宁辉外,还有唐烨和周梵站在房中。 周梵说:“独孤傲竟然死得这么悄无声息,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 唐烨分析着:“那件水火不侵的斗篷出现在城外,现场又有大片火烧的痕迹,可见独孤傲确实已经出事,这才被人弄到城外毁尸灭迹。” 周梵点点头,“想不到那个恨影的实力已经这么强,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 唐烨看向殿下,“殿下,独孤傲一死,无失楼就成无主之楼,我们要不要趁机将其收入囊中?” 贺兰宁辉说:“失去独孤傲的协助是会有些束手束脚,但若因此得了无失楼,也算是有所弥补。” 唐烨明白了殿下的意思,心中开始琢磨怎么接替无失楼。 “不知道独孤傲死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若是透露了殿下的大计,那可就麻烦了。”周梵像是随意抱怨道。 贺兰宁辉眸子凉薄,语气近乎残酷: “我早有此虑。赈灾的粮食衣物,水利的兴建,还有接管无失楼以后要花的费用,都是大笔的资金,我看便让这迟府的钱财全数交出吧。” 周梵和唐烨俱是一惊。 殿下的意思是要灭门吧。 贺兰宁辉看了眼燃掉大半的蜡烛,对他们说: “这件事由周梵去办,唐烨继续去找贺兰云随,二者都只许成功,知道吗?” “是。” 他们要找的人——贺兰云随,快速离开了书房外。 在暗处,他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头,脑海里反复响起那四个字。 “贺兰云随,贺兰云随…是谁?” 这会是他的名字吗? 不怪他这么怀疑。独孤傲死前在郁离院对着小姐使出的最后一掌,他当时没来得及在意,事后看到自己左胸前仍遗留的掌印,忽然就觉得那一掌格外熟悉。 一记寒毒掌,而他中的又是寒毒,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独孤傲当初袭击过他。 在最后一刻,独孤傲或许已经认出了他。 死去的瞳孔里,不只有对被杀的惊恐,应该还有看到他还活着的震惊。 而独孤傲又是这六皇子的人,所以,六皇子要索他的命。 上次在厚德楼,六皇子只是隐约看见他的背影,便一副如临大敌的凝重,满楼盘查他的踪迹。 到现在,也没放弃抓他。 什么样的人、什么身份地位,可以要一个六皇子拼了命地斩尽杀绝? 他已经肯定自己是贺兰云随。 同姓贺兰,毫无疑问,他失忆前应当也是皇子,和六皇子是宿敌。 至于究竟是几皇子,只需要稍微打听下哪位皇子叫贺兰云随便可知晓了。 议事完后,贺兰宁辉走回卧房。 刚要去点燃蜡烛,忽然一道劲风朝他的面中袭来,他迅速回手。 过了几招后,贺兰宁辉心一跳,“你是谁?!” 贺兰云随压低声音,带着试探:“不记得我了吗?你同我斗了这么久,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死去吗?” 贺兰宁辉陡然睁大眼:“贺兰云随!你果然没死!” 他张口就要叫人。 贺兰云随赶紧开口:“我的人已经带着我的消息前往都城,若我出事,你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你还是这么奸诈。”贺兰宁辉狠嗤一声,“但你真的联系到自己的人了吗?若真如你说的那样,你怎敢只身涉险?” “皇兄,只有你这个太子死了,我才能高枕无忧,至于你所谓的送信,自有我的人会拦截!” 太子?! 贺兰云随目光一凛。 见贺兰宁辉捏住手指,要吹哨唤人,贺兰云随凌空洒出一把药粉。 贺兰宁辉紧急捂住口鼻时,贺兰云随已经跃出房间。 他用力挥甩衣袖,大步去拉房门,才发觉自己竟然全身发软。 清脆一声,他单膝跪倒在地,抬头目光狠戾。 “竟也耍这等阴招!” 贺兰云随利用一丝时间差离开了贺兰宁辉的地盘。 他找到一个水池,看着手上的软筋散,想起小姐,极浅地弯了下唇。 洗净后他赶在天亮前回了郁离院。 到了门口后,他激荡的心情还无法平静。 他失忆前竟是太子。 他一丝不可置信也无,甚至在得知这个答案后只觉得理所应当。 虽然记忆依旧模糊,但贺兰云随和从前的模样已经大致无二了。 明亮的光线刺破灰沉了许久的天幕。 今日应是入冬以来难得的艳阳天。 贺兰云随回去换了干净的衣服后,重新站到小姐的门外,抬手预备敲门。 恰好遇上钟翊开门。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骤然紧绷。 “这个时辰,你怎么会从小姐的房里出来?” 面对贺兰云随的质问,钟翊漠然:“与你无关。” 钟翊抬步走出房门,转身关门时,贺兰云随猛地对他出手。 钟翊抬剑挡住,剑鞘的底部因此打在门上发出一声难以忽视的声响。 “钟翊?” 听到里面少女的问询声,门口的两人都停了手。 钟翊应:“小姐。” “出什么事了?” 钟翊瞥了一眼贺兰云随,“没什么事,是我的剑不小心碰到门了,请小姐恕罪。” “嗯,没事。” 少女的声音变得很小,显然气力不足。 钟翊将剑拿在手中,将门合上后挡在了门前。 看向贺兰云随时,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淬着冷血的微末杀意,“离小姐远点儿,否则你会死。” 贺兰云随眯眼驳斥:“你一个低贱的护卫,对小姐心怀不轨,才是该主动远离。” 钟翊扫了他一眼:“我不与贱奴多做争辩。” 随后便将贺兰云随当作地上的一粒微尘般,踏过去,离开了郁离院。 贺兰云随立在原地,冷笑一声,心中只有被冒犯的不悦,却并未被钟翊的话刺到。 毕竟前不久,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平复心情,敲门道:“小姐,我能进来吗?” 第23章 一个教训 见余惜没有回应外面的人,昌蓉收起针袋后起身。 “如果解毒后我可以站起来了吗?” 昌蓉动作一顿,思索片刻,委婉道:“侵损小姐腿骨的毒已经十几年,我只能让其不再继续恶化,能否站起来,我还不能确定。” 余惜稍显失落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昌蓉推门出去时,贺兰云随正站在门口。 见到她,他表情十分冷淡地退开。 昌蓉不自觉掐了下掌心,低头说:“我刚给小姐做完针疗,她需要休息。” 贺兰云随收回看向房间里的探究目光,看向她。 “你能治好小姐吗?” 男人的声音同之前相比,莫名多了一丝沉稳和隐隐的上对下的问询,让昌蓉某一瞬间颇感压力。 “解了表毒,小姐的情况将不会继续恶化,但是这种毒素毕竟已经在小姐体内存在十几年,深入骨髓经脉,已经造成的伤害难以挽回。” 听到她认真的回答,贺兰云随点了点头,“尽力而为。” 昌蓉心里奇怪,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看见他沉冷的瞳孔。 贺兰云随问:“有什么问题吗?” 昌蓉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 “碎昀。” 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唤。 昌蓉清楚看到男人眼里的情绪变化。只是须臾间,男人的瞳孔便蒙上一层暖暖的亮色。 房门开合一声,原地只剩她一个。 昌蓉默了默,回屋去。 房间里,贺兰云随急步靠近里面的卧榻,到屏风外时被余惜的声音止住。 “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贺兰云随微默,脑海中将当时的画面重演,点头:“记得。”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贺兰云随眼皮微沉,看向自己的双腿。 你是太子。 真的要像之前无知时答应的那样,做一个跪着伺候主人的贱奴吗? “啪!” 水杯猛地被投掷到屏风上,打湿了绸布,一片水渍晕染了大片屏风。 水杯咕噜噜从屏风下的缝隙滚到贺兰云随脚边。 她生气了。 贺兰云随捡起水杯放到一旁的时候,脑子里如是想。 他绕过屏风,见到坐在床上的少女素发披散,神情微怒,诱发轻柔的红晕。 余惜眯着眼:“谁让你动的?” 贺兰云随盯着她,她不甘回视。 原本在他俯视下,带着愤怒仿佛炸毛小猫的目光逐渐变成他仰视中的孤傲,且鄙夷暗藏。 余惜看着他屈起跪下的一条腿,冷笑:“不想跪可以不跪,跪一条腿给谁看。” “你大可以直接从房间里走出去,只需要将钟翊给我叫来就可以,我便不缺人伺候。” 贺兰云随柔和的目光猝然破散,有些吃味儿,还有愠怒。 他抬头,像是质问:“小姐便这么喜欢他?” 余惜伸手捂住他逼人的眼睛,“你说的对,他向来听话,对我言听计从,以我为主。” 像是故意刺激面前的男人,余惜慢悠悠补充:“就连亲热一事,钟翊也允我在上,任我摆布。” ! 贺兰云随一把拽住余惜手腕,将她压制在床。 他俯在上空的脸绷得极紧,声音已然咬牙切齿:“你们…” 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余惜仍带着挑衅,歪头一笑,碎发翩然:“我们怎样?” 看着她这不着调的模样,贺兰云随胸腔又酸又痛,眼眶也发红。 他带着吃人的架势低下头,狠狠吻在她的软唇上,刚想要蹂躏,却听到她轻嘶一声,便不由自主放轻了力道,暂时沉溺在亲到心心念念的人这件事中。 余惜怎会让他快乐? 她左右挣扎,不给回应,满是抗拒。 贺兰云随总是亲偏,还被她微微咬破了唇肉。 他手往上挪,扣住她乱动的手,手指挤进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他落下的吻好似疾风骤雨,不分方向,只想重重砸在她身上,宣泄不满和愤怒,给她惩罚一般。 床榻一片凌乱,像被无情踏烂的落花地。 余惜一声呜咽,哭了出来。 眼眶无神地睁着,望着床顶,神情惊惶害怕。 贺兰云随无意看见,顿时错愕地止住了动作。 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禽兽,他一把将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带着依恋和不舍,他将少女温柔抱进怀里,试图安抚。 余惜却猛地推开他靠近的胸膛,紧接着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贺兰云随的右脸很快肿了起来。 少女的巴掌显然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该死!” 余惜眉眼冷漠,声音发沉。 贺兰云随眨了下眼,忽略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轻声说:“我是该死。” 余惜捋好自己凌乱的发丝,抬手一指:“跪过去。” 贺兰云随看了一眼她手指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过去。 扑通一声,他跪得干脆。 见他听话,少女好似才松了口气,方才冷漠严苛的声音陡然有些哽咽,溢出压抑着的害怕。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少女极没有安全感地抱住自己,像要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信誓旦旦说要报答我,原来你的报答就是这样无视我的痛楚、无视我的诉求,对我硬来吗?” 贺兰云随慌乱抬头,发觉眼前的少女已经泪流满面。 他瞬间被愧疚和心疼淹没。 明明知道她内里是那么脆弱的存在,他刚刚还那样失控地对她… “小姐,对不起,我刚刚就是一时冲动,没控制住自己。” 他目光复杂隐忍。他只是接受不了她说的和别的男人亲热的话。 “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他痛定思痛,心里对小姐的疼惜占了上风,越发后悔和恼恨刚刚做的那些事情。 于是他甘愿跪在她面前,忘记自己的身份,任她出气。 少女哭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可知道我受针疗时有多痛?我已经够痛苦了,你却还要这样对我?我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吗?” “父亲给我下毒,你随意轻薄我,就连蓉姐姐…” 说到这儿,少女忽地噤了声,只低声抽噎。 贺兰云随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词,神情陡然严肃起来:“昌蓉对你做了什么?!” 余惜恍惚才觉自己说错了话,慌乱摇头:“没什么。” 贺兰云随急得想要站起来,被她一看,便又老实跪在了地上。 “你告诉我,她在给你治疗的时候做了什么?” “没什么,许是我心绪烦乱、又不懂针疗之术,才多想了。” 贺兰云随皱眉,想到之前昌蓉对小姐咄咄逼人的模样。 难道她一直怀恨在心、打算在给小姐诊治的时候肆意报复? 这些天昌蓉对小姐的关心不似作假,让他至少觉得她是一个负责的医者,却原来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别有目的。 贺兰云随眼神暗了暗,心有算计。 余惜见地上的男人已经顺着她的话联想颇多,眼底极不可察地掠过一丝笑意。 “你出去吧,我很累,不想再见到你。” 贺兰云随见她背过身,一副对他视而不见的模样,心有失落,憋着一肚子话起身: “那我先出去,我会去领板子以作惩罚,小姐你…好好休息。” 床上的人并不作答。 昌蓉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打板子声音,疑惑地揭开窗往外看。 她惊讶睁大眼,外面院子里,碎昀正趴在长凳上挨板子。 每一下都又快又重,很快碎昀挨板子的地方就红了起来。 昌蓉不自觉蹙眉。 是小姐吩咐惩罚碎昀的吗?他又犯了什么错? 她不禁抓紧手中的窗纸,纠结地垂眸。 在窗户前站了许久,她抬手关上了窗户,重新坐了回去。 何必再为一个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和小姐作对?昌蓉这样告诫着自己。 然而她方才专注的心神已经没了,耳朵和眼前好似都是外面院子里的声音和画面。 她放下书,揉了揉眉。 啪—啪—— 门被敲响。 昌蓉抬首,走过去开了门。 迎面就是贺兰云随苍白冷淡的脸。 即使刚挨完板子,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不见丑态。 昌蓉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惊讶的声音中暗藏一丝不自知的窃喜:“你怎么来了?” 说完,她又自答道:“是来找我拿药的吧。” 她匆匆转身往里走,想要去药架上拿伤药。 身后的人却突然袭来,粗暴地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她推到墙上。 昌蓉痛苦出声,感觉自己的脖子好似下一秒就要被男人扭断。 “别试图暗中对小姐做些不该做的事情,否则,我会震碎你的骨头。” 昌蓉只惊愕地睁大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又难过,连话都没说出来。 贺兰云随放完威胁便无情离开。 独留昌蓉软倒在地。 独自伤心了许久,昌蓉仿佛才有了思考和反应能力。 碎昀怎么会突然来威胁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对小姐做。 电光火石间,她将矛盾的源头指向了迟存玉。 或许是太过伤心,她的理智又短暂消失。 昌蓉从地上爬起来,近乎带着怒气冲进了迟存玉的房间。 余惜仿佛早有预料,正靠在床上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也是等着。 昌蓉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怔了怔。 “你是故意的?” 余惜合起书,故作不解:“蓉姐姐什么意思?” 昌蓉感到别扭,自从那天柴房后,这声蓉姐姐她就再也不曾喊过。 “你跟碎昀说了什么?” 昌蓉刻意严厉的神情也无法掩饰她刚刚经历的狼狈。 余惜轻轻笑起,也不装了。 “蓉姐姐,被在意的人无缘无故冤枉和质问的滋味儿如何?” 昌蓉张了张唇,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以为这么久过去,当时迟存玉说和她从此主仆分明已经是结束。 没想到在迟存玉心中,远未结束。 “看蓉姐姐这模样,想来滋味儿是不好受的。” 昌蓉有些不可置信:“我这些日子来尽心尽力为小姐医治,竟也抵消不了小姐心里对我的怨吗?” 余惜点了点头:“当然。” “毕竟功是功,过是过,而我向来睚眦必报。” “蓉姐姐,希望你永远记得被在意的人误解和冤枉的滋味儿,别再得罪我。”余惜笑了下,“这样我看在你医术过人、还算良善的份儿上,也不会——” 昌蓉看向她。 “得罪你爹的。”余惜笑容扩大,宛如有毒的花束。 昌蓉咬着唇低头,声音发沉发重:“是,小姐。” 第24章 发难伊始 迟仲忙完生意已经是傍晚,他径直往郁离院走去。 思年好转后便重新回到小姐身边伺候,见到老爷后她上前行礼。 “存玉怎么样了?” 思年答:“小姐这几天精神都不好,书院也无法去了。” 迟仲面露忧愁:“我去看看她。” 余惜听到迟仲前来,神情变得疏离了些。 迟仲心疼地看着她:“女儿你怎么样?” 余惜垂着眸:“我没事。” 迟仲见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心里惊了惊,仍关心道:“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余惜揉了下腿,故作不舒服的模样,抬头问: “父亲上次给的药竟有奇效,喝了后我的腿便平复了下来,不过这两天又有些疼了,所以我想问问父亲这药方是什么样的,好要来让昌蓉给我熬着喝。” 迟仲眼神微闪:“这药就是我偶然得知的一个土方子,不宜多喝,你若要,我让身边人熬了给你送来就是。” “何必如此麻烦?”余惜笑着说,“父亲总是忙于生意,我无法时时寻到父亲要这药的。” 迟仲瞧着女儿的脸,心中生起狐疑。 存玉莫非知道了什么? 余惜见迟仲没有立刻应答,便又说:“不过既然这药不能多喝,偶尔父亲将药送过来也是可以,只是——” 她摸着自己的腿,神情黯然:“最近我的腿疼得比从前频繁,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抬头,嘴角有些下落:“父亲,我是不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迟仲心神一震:“胡说!爹一定有办法让你站起来的。” 那种折磨和扭曲的情感又升腾起来,几乎要吞噬了迟仲的心。 若当初林钰没做出那种事,他也不会被气昏了头,忍心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 迟仲眼底闪过痛楚,忽地听女儿问: “父亲,我忽然发现,我从未听您提起过与母亲的点滴。” 迟仲垂落在侧的双手握紧,仿佛心绪极不平静。 良久,他勉强笑了一下:“你母亲是…” “不好了,老爷小姐!外面着火了!!” 迟仲的话被惊断,他对余惜说:“你好好在屋里待着,爹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余惜淡漠地看着迟仲匆匆离去。 思年慌忙跑进来,要为小姐穿衣。 “小姐,府上四周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一时半会儿可能灭不了,奴婢先给您把衣服穿上,以防意外。” 余惜问:“府上的四周都起了火?是一起起的吗?” 思年忙着手里的动作也不忘回答:“好像是,就是下人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到灭不了了。” 听起来是有人故意对迟府纵火。 余惜往还未关闭的窗户外看去,就连郁离院的下人们都被叫去救火了。 没过多久,外面杂乱的声音开始混杂了尖锐的惨叫声。 思年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都僵住了。 余惜淡定地将她没系完的斗篷系好。 “扶我去轮椅上坐着。” 思年一边照做,一边害怕:“小姐,外面是不是…” 余惜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门口。 “放心吧,钟翊会来寻我们的。” 翊头领武功高强,思年定了定心。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思年下意识护到小姐身前,却见进来的是碎昀。 “小姐!” 贺兰云随跑进来,见到余惜安然无事,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带你走,外面很乱,必须先离开这里。” 余惜问:“发生什么事了?” 贺兰云随轻皱下眉,显然也觉得事情奇怪。 “有人故意在府上纵火,还有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见人就杀,明显…” 他迟疑地看了余惜一眼,“明显是要灭门。” 思年瞳孔瞪大,“灭…灭门。老爷向来与人为善,什么时候竟惹了这等要灭人满门的穷凶极恶的歹徒!” 不等几人多想,房间里的四面窗户同时被人破开,跳进来四个黑衣人,门口还冲进来两个。 贺兰云随立刻挡到了余惜面前。 黑衣人露出的眼睛里宛如死水寒潭,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持着滴血的剑冲了过来。 贺兰云随迎上去,内力恢复的他即使手上没有武器,也踹翻了一个黑衣人。 他错身抓住另一个黑衣人的手臂,迫使黑衣人手中的血剑逼近自己的喉咙。 一剑封喉。 贺兰云随顺手将他手里的剑抢了过来。 来的都是一些小喽啰,因而贺兰云随应付得并不困难。 大约一刻钟后,房间里的黑衣人悉数被解决。 贺兰云随回身走到余惜身边,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小姐,我带你离开。” 余惜偏头看向愣神的思年:“小心跟上来。” 思年忙点了点头。 三人刚走出房门,院门处就又涌进许多黑衣人。 而这次,在这群黑衣人的前面还站着一个领头人。 对方露出的眼睛令余惜感到无比熟悉。 只凝神想了几瞬,便记起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了。 是贺兰宁辉身边的心腹之一。 这六皇子心可够狠的,竟然动不动就要杀人满门。 而对面的领头人,唐烨,此刻难掩震惊。 那个抱着少女的男人不是贺兰云随又是谁? 他竟真的没死! 唐烨悄然抓紧了剑柄,目光变得狠辣。 今天若不解决了他,恐怕会后患无穷。 “所有人,今日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随即,他吹了一个口哨,哨声宛如鹰啸。 贺兰云随沉了脸:“他在叫人。” 余惜说:“看来今天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第25章 生死未卜 迟府上空,半边天空黑中带红,也不知是火光穿透了黑空,还是地上红得发黑的血映衬到了天上。 周梵在听到哨声后,唇侧的皮肉上带着冷却的血,笑着走到唐烨身边:“对付几个丫鬟小姐,你还要找我帮忙?” 唐烨依旧神色严肃:“找人拖住那人了吗?” 周梵敛了笑正经道:“放心吧,我们可是找来了恨影以前的好同伴来陪他叙叙旧。” 说话间,余光瞥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出来,周梵手持飞刀要扔出去,被唐烨紧急制止。 “做什么?” 唐烨说:“她是殿下特意叮嘱过的那个女人。” 周梵看过去。 “要我们完好带回去。” 周梵收了手,“确实。” 昌蓉本有些紧张冒汗,见对方没有对她立刻动手,她一鼓作气跑到了余惜他们旁边。 余惜对贺兰云随说:“把我交给思年吧,你去对付他们。” 思年闻言立刻伸手上前:“碎昀,把小姐交给我吧。” 贺兰云随虽然心有隐忧,但还是干脆地松了手。 他对思年说:“照顾好小姐。”思年点点头。 昌蓉默默伸手帮忙扶住余惜的肩膀,余惜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们往后退,尽量别让对方把我们抓住当了人质。” 昌蓉和思年都明白这个道理。 贺兰云随提剑转身前,昌蓉忽然抬头在他身后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余惜在一旁听见昌蓉这话,头也未抬。 贺兰云随身形更是未有半分停滞,轻功跃起,以浓浓的杀气攻向唐烨和周梵。 唐烨和周梵在贺兰宁辉身边并肩作战多年,使出的一招一式如榫卯拼接。 三人暂时无法分心其他,目光中都充斥着将送对方入黄泉的狠戾。 见这状况,其他人便一窝蜂涌向了郁离院四方。 五六个黑衣人捏着血剑,早已磨刀霍霍,毫无怜悯之心地靠近三个相互依偎的弱女子。 余惜假借害怕,头歪倒在昌蓉身上。 昌蓉身体受力不住似地微微一抖,“小姐。” “听我说。”余惜的唇藏在黑影下,“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但是刚刚他们能伤害你却没有这么做,那么你有勇气靠近他们将这把迷药撒出去吗?” 余惜暗中将软筋散塞到昌蓉因为紧张而握着的手心里。 昌蓉不自觉握紧那包迷药,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她的眼神镇定了几分:“好。” 昌蓉让余惜靠回思年身上,抬步走了出去。 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很紧绷。 黑衣人前进的步子一顿,眼神中均流露出迟疑的神色。 忽然,其中一个稍微地位高点儿的杀手看向昌蓉的侧后方,仿佛那里有自己人,他命令道:“杀了那两个落单的女人!” 昌蓉一惊,不知道这是障眼法,担心余惜出事,下意识回头看去的瞬间人就被那个杀手挟持住了。 昌蓉挣扎想甩出药粉,却被身后的人一爪卸了手腕,她瞬间疼得额头冒汗。 余惜皱了下眉,显然觉得女主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对方的把戏让她意外。 她现在防身的东西已经没了,身边的思年虽然力气大,但并不会武,还要带她这么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这种状况下,要突破包围过来的黑衣人似乎有点儿难呢。 原本刚开始交手时,唐烨和周梵以默契的配合,和贺兰云随势均力敌。 但那是因为贺兰云随失忆,很多招式全凭肌肉记忆,因而他还不够灵活和熟悉,才让唐烨和周梵与他交了个平手。 不过很快,在高速紧张的交手过程中,贺兰云随越发得心应手。 因而唐烨和周梵都感受到了对方突然增强的压迫感,担心这次会失手。 昌蓉被抓、而那个迟家小姐也被他们的人逼上绝境后,唐烨敏锐地发现贺兰云随的心神开始分散了。 所谓的太子殿下贺兰云随在自己的安危面前,竟然更担心那个残疾的迟家小姐。 唐烨几乎是有些得意又鄙夷地想道。 他为了加剧贺兰云随心神的摇摆,故意寒声喊道:“古庆,立刻杀了那两个女人!” 肚子上倏忽传来十分强劲的力道,唐烨几乎是在话落的瞬间被暴怒的贺兰云随踢中腹部,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围墙上。 唐烨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唇色瞬间苍白,脸上的清秀也变成了惨淡。 “唐烨!” 周梵惊吼一声,过来扶他。 贺兰云随暂时甩掉纠缠自己的两人后,就去搭救余惜。 唐烨紧急推了一把周梵,急切道:“用袖箭杀了那个残疾女人!” 周梵迅速照做,抬臂射出一箭,贺兰云随听到破空声,立刻回身拦住箭矢。 仿佛早有所预料贺兰云随会这么做,周梵在射出第一箭后没停留,反身跳上围墙,解开箭筒的发射束缚—— 三箭齐发。 眉心,左心房,还有腹部。 贺兰云随抬头见到这三只势如破竹的箭矢朝余惜而去,顿时瞳孔骤缩,拼尽全力拦过去。 然而刚刚周梵的第一箭原本就是为了拖延他,让他来不及去拦接下来射向余惜的这三箭。 思年瞳孔好似灰败了一瞬,情急之下扑过去,恰好趴到了余惜的腹部,挡住了最先落下的腹箭。 扎在她肩胛骨往里的地方。 瘦弱的身板想要竭力起身去拦那一瞬之间快要落下的两箭,却无能为力。 思年后背鲜血如泉,满脸泪痕,沙哑着声音:“小姐……”! “女儿!!” 凭空出现的钟翊勉力挥剑挡下余惜眉心那一箭的时候,被钟翊护来的迟仲也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挡在了余惜身前。 扛下了那最后一支射向女儿左心房的箭,偿还了他十几年的愧疚。 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迟仲的左胸,他无力摔倒在余惜的身边,口吐鲜血。 他不敢相信,如果他没有挡,存玉该流多少血,被射中的那一刻又该有多疼。 ………会有毒发时那么疼吗? 迟仲闭了闭眼,眼角留下一滴泪。 “存玉…你没事吧?”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女儿。 短短几秒,他几乎都打好了腹稿,要怎么安慰伤心自责的女儿,可在抬眼看到女儿眼底的漠不关心后,他被箭射中的地方仿佛又重演了一次。 迟仲惊讶无措到几乎失声:“你,你都知道了?” 余惜平淡地反问:“父亲想让我知道什么?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还是我所谓的腿疾是怎么来的?” 每一次反问,于迟仲而言都是深深的一击。 然而现在的场景不允许他们父女俩过多地解决私人恩怨。 钟翊想要将余惜抱起来离开,她却拉着思年的手。 思年拼命地摇头哭泣:“小姐,你松手,松手,不然我们都会没命的,你快跟翊头领走!” 余惜眼底似有哀伤,她垂眸:“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若他们敢伤害你,我定叫他们万劫不复。” 思年带泪的脸欣慰笑着,嘴角的血格外鲜艳:“小姐,快走…” 余惜松开她手,连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迟仲一眼,主动搭上钟翊肩膀,让他背住自己。 到钟翊背上后,才闻到他身上满是血腥味儿,刺激得令人作呕。 余惜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若不是也受了很重的伤,他不会才赶过来。 贺兰云随也加入进来,宽阔的身躯成了余惜的第二保护盾。 两个男人只知一味厮杀冲上来的黑衣人,并不交谈半句。 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为了保护余惜,两个男人才能有短暂的平和和默契。 时间越久,两人的体力消耗越严重,尤其是钟翊,余惜几乎能听到他向来平稳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可人却越多,仿佛怎么都杀不完。 唐烨和周梵就在隔岸观火,仿佛用这样的人海战术就能把他们耗死。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仿佛想好了一个重大决定,钟翊被面具和鲜血蒙住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用力挥出一道剑气,一下子杀了三四个靠近的黑衣人,震慑了周围人。 趁着这空隙,钟翊将背上的人交给贺兰云随。 贺兰云随慌忙将人抱在怀里。 余惜拉住钟翊因为染血而愈发骨瘦嶙峋的手:“你要做什么?” 只见男人面具下的薄唇干涩地开合:“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而我不想小姐死。”他抬眼,“所以让他带你走,我拖住这里的人。” 贺兰云随眼底升起诧色,看了眼钟翊握剑的手。 他的黑色袖口处,一滴滴血不断涌出。 贺兰云随抬眼。 原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我会照顾好她的。”这是贺兰云随对自己的承诺,但不妨碍说给将死之人听一听。 钟翊垂眸,没有答话。他不敢看一直盯着他的少女眼神,无言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 像是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将它使出气吞山海的气势一般,为心中的少女开一条路。 周梵懒得见这种画面,轻飘飘射出袖筒中最后一箭。 像猫戏老鼠一般,射在钟翊的膝盖上。 钟翊吃痛皱了下眉,撑着剑没让自己跪在地上。 贺兰云随捂住余惜的眼睛,在钟翊的帮助下,无人阻拦地、带着余惜离开了郁离院,随后飞速提起轻功往迟府外走。 周梵狠狠咬牙:“刚刚不该懈怠的!竟然让他跑了!” “让人立刻去追!”唐烨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煞气,看着院中唯一还极力撑着的男人,他抬手下令: “都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 第26章 恢复记忆 两人刚出迟府,杀他们的人就追了上来。 天边只有一线被乌云掩盖的月牙,散发着可有可无的微光。 呼吸中满是冷冽的寒风气息。 贺兰云随剧烈的心跳透过胸膛传到余惜耳边。 他落到一个黑色的小巷子里,一脚踹开一堆杂物,看到一个木质推车。 他抱着余惜坐在上面,随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拿起旁边的破布和杂草,将余惜掩藏起来。 “别出声,我把外面的人解决完了来找你。” 余惜点了点头:“你小心。” 贺兰云随似是笑了一下,“好。” 随后离开了这个巷子。 余惜抬起手指,揉了揉指尖上黏腻的污渍。 她凑近闻了闻。 似乎是…血垢。 她眼珠微转,明亮的瞳仁好似能看透夜色。 “原来这里,是我们初见的那条巷子啊。” “贺兰云随。” — 黑衣人纷纷拽紧手中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牢牢锁住贺兰云随的四肢,还有一条铁链栓住了他的脖子。 他整个人都被极力拉扯,身体悬空。 手脚,脖子,都感受到巨大的力道。 他浑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将他五马分尸!” 贺兰云随坚持到筋疲力尽之际,听到这一声可怖的大喝。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或许今天,真的就是他的死期。 哪怕他是太子。 “殿下!!” 忽然。 四面八方传来铁链被大力斩断的声音,加锢在贺兰云随身上的恐怖力道骤然消失。 他整个人像一摊失去肌肉活性的肉摔在了地上。 头部重重砸到地上一个四面圆钝的小石块儿上。 贺兰云随头部受到刺激,眼睛猛地睁开一瞬,“阿玉…” 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郁离院。 “他活不了多久了,逃跑前还不忘带两个累赘。” 周梵恶狠狠地说道。 “不用管恨影了。”唐烨眉眼间藏着浓浓的担忧,“最重要的是,太子一定要死。” 周梵一顿,“追过去的人身上的武器都很精良,他一个人难以抵抗,更何况,他也带了个残废。” 唐烨摇头:“我心里不安,你要是不想回去受罚,就赶紧跟我追过去看看。” 周梵立刻点头。 等见到断裂的链条和满地的尸体,唐烨也抑制不住地发火。 “竟然让他被救走了!” 否则就凭贺兰云随一个人怎么可能跑得了? 周梵也有些慌乱,下意识问唐烨,“那怎么办?” 唐烨拧着眉,环视荒无人烟的街道和巷口,“从这里展开,把这一片的大街小巷都给我仔细的搜,但凡有所纰漏,就交出自己的项上人头!” “是!” 余惜已经冻僵了。 她身上的斗篷在冷风的不断侵袭下,几乎不再保温。 她僵着唇,冷静地看着巷口的方向。 那里传来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每一步都沉重到像踩在她心上。 危险,又肃杀。 她就算立刻让系统给她插上翅膀,也跑不了。 不如识时务一点儿,争取活着跟他们回去。 唐烨抬剑指着推车,“迟小姐,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请你?” 余惜主动伸手,拿开堆在自己身上的杂物,声音好似带了笑: “我想见你们殿下。” 在黑夜中,唐烨即使因习武视力较常人优越,但也不能很清晰地看清楚黑暗中蜷缩在一个脏污推车上的少女容貌。 只觉得少女的声音有些僵直,因为受冻而发音都显得困难。 可她却偏要说得平淡含笑,好似现在仍是在她的香闺。 还敢提出见他们的殿下。 唐烨说:“可以。” 危机关头,还能处之淡然,冷静理智,他敬她是个人物,便给她一次求生的机会,看她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 他招手,让后面的人把少女带上,在扫荡完周围的街道后带着人回了府邸。 贺兰宁辉负手站在书房门口,抬着头,好似在望月。 “看这天象,说不定明天会降雪。” 身边的人立刻迎合:“是啊殿下,若是降了雪,旱灾一解,说不定皇上龙颜大悦。” 贺兰宁辉像是笑了一下,却又让人看不出来。 唐烨和周梵都大步走了过来。 “殿下!” 贺兰宁辉俯视着他们:“事情办得如何?” 周梵不答,唐烨上前答道:“殿下,事已办妥,等天一亮永嘉城所有人都会知道山匪蓄意报复迟府,放火烧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恨影呢?” “他被我们重创,时日无多。” 贺兰宁辉点头,没再纠结:“接下来连夜把迟府的所有财产转移。” “是,殿下。” 唐烨皱了下眉,低头抱拳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贺兰宁辉看过去:“什么?” “这次在迟府,我们…还碰见了太子。” 贺兰宁辉神色遽然严厉:“他人呢?” 唐烨猛地磕头,周梵见状也赶紧磕头,异口同声: “是属下无能!” “废物!”贺兰宁辉大怒,“你们怎么办事的?!!” 发泄完后,他强自压着怒气:“立刻去找人!找不到你们便以死谢罪!” 周梵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抖。 唐烨率先应下:“属下和周梵定不辱使命!” 随后他拉走了周梵。 杂物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余惜淡定抬眸,破败的环境并未让她变得不安狼狈。 “是要带我去见殿下了吗?” 唐烨挥退周围的人,将门关上。 房中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叫人不至于摸瞎。 余惜见他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安静等着。 唐烨说:“在带你见殿下前,我想同你谈个交易。” 余惜眉头似乎动了动,“哦?说说看。” “帮我把救你走的那个男人引出来。”唐烨边说边暗中打量对方的神色,“只要你答应,到时候不用你去殿下面前想方设法保命,我便能偷偷放了你。” 余惜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唐烨眼睛一亮,刚要追问,又听她说:“但我不愿意。” 唐烨脸色垮了下来:“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余惜主动抬起秀颀的脖颈,“那你便动手。” 唐烨眯着眼,伸手掐住送到眼前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敢吗?” 余惜脸色很快涨红,说不出话,她闭着眼,仿佛真要赴死。 唐烨松了手,站起身。 他冷眼看着急促喘气的少女,“给我个理由。” 余惜轻扯一抹笑,被红晕晕染的眼角眉梢都是傲娇:“我不出卖对我有真心的人。” 唐烨一顿。 似是奇怪地看了她几眼,他没再强迫交易进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一处隐蔽的医馆。 贺兰云随捂着剧痛的头,从记忆海中苏醒。 所有被他遗忘的记忆,都在睁开眼的瞬间汇入脑海。 现在的他,是完整的、真正的太子贺兰云随。 贺兰云随从床上撑起身:“来人。” 门外的人立刻打开门进来,“殿下!您醒了!” 来人一身粗布短袄,在冬日里也不嫌冷。 他双腿重重跪在地上,愧疚:“是属下来迟!才让殿下昨夜遇到如此危险!还请殿下惩罚!” “不必。”贺兰云随问,“昨夜你只救了我一个人吗?” 云霆虎头虎脑,不解地问:“那还有谁?” 贺兰云随心猛地一坠,从床上站了起来。 云霆急声道:“殿下,您身体还没好呢,不能起来!” 贺兰云随说:“不用管,你立刻带我回昨晚的地方,我要去找人。” 云霆见殿下神色和话语间都不容置疑,便重重应了一声。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永嘉城里的人几乎半夜没睡,一等天明就都涌了出来八卦事情真相。 温和的城主得知自己的好友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屠杀,痛怒交加,派人全城搜捕山匪。 巷子附近的一地尸体和铁链被官兵包围了起来,有仵作在里面查看尸体。 贺兰云随说:“你去吸引他们注意力,我去找人,两刻钟后在东南向的乞丐巷汇合。” 云霆不放心道:“殿下,要不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贺兰云随摇头:“照我说的做。” 云霆纠结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不敢违抗殿下的命令:“好。” 云霆将自己白净的脸抹黑,又弄皱了身上的衣服,看着像是卖肉的屠夫。 他大摇大摆走过去,装作好奇八卦的模样闯过去捣乱,一手搂住一个,哥俩好似地迷惑着这群官兵的视线。 贺兰云随抓住机会,几个辗转腾挪,就进了昨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只用一眼,甚至不用到处翻找,就知道他昨夜藏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贺兰云随冷厉的脸色失控一瞬,心脏被紧紧揪住。 他上前查看推车,仿佛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和心力,去掀开车上的杂草。 等见到车上干净的底板上没有新鲜的血迹后,他松了口气。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他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拿回了自己的身份,最紧要的就是联系自己的部下、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及对付贺兰宁辉,而迟存玉应该被他狠狠抛到脑后。 若不是恢复记忆,他都不知道致使自己更深地陷入危险导致失忆的人有她。 她当时毫不留情和没有犹豫的一刀,让他在面对独孤傲的刺杀时落于更劣势。 而在他失忆后,她明明认识他的脸,却还故意将他留在身边,让他以贱奴身份自居。 除了报复、羞辱和践踏他,他想不到她这么做的其他理由。 可这一些如潮汐般汹涌而上的情绪都被另一种情绪疯狂凌驾了。 是恨还是怨,都敌不过他想立刻知道她的安危、找到她。 第27章 识时务 昌蓉被带回贺兰宁辉的人关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房间上了锁,她到处都试过,窗户也出去。 她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门锁被人下掉,有人要进来。 昌蓉赶紧躲在门后。 外面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姑娘…啊!” 端着衣服的小丫鬟被昌蓉一把推倒在地,昌蓉借此机会跑出房门。 小丫鬟急道:“姑娘你不能跑!” 昌蓉不听,一口气跑出院子,但因为不知道出去的路,于是便挑人少的方向离开。 “不好了!不好了!姑娘跑了!” 小丫鬟在昌蓉身后大声嚷嚷着。 昌蓉跑得剧烈,冷风灌进喉咙,一阵难受。 她刚要跨上小桥,穿过池塘,身后就伸出一只铁掌,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拖拽着往回拉。 昌蓉拼命挣扎,那人一扯她的衣领,她立刻被勒得说不出话。 “劝你还是听话点儿,殿下可不喜欢烈性的女人。” 周梵浑身戾气,因为没找到贺兰云随,已经快要焦头烂额,结果还在出府的路上遇见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将人带回院子后,周梵手一扔,昌蓉便像是一个轻飘飘的物件摔在地上,蹭破了手心。 小丫鬟匆忙去扶,周梵说:“把她看住了,还有,立刻把人打扮好送到殿下那里去,别让殿下等急了。” 小丫鬟忙不迭点头,昌蓉屈辱着没说话。 贺兰宁辉看着父皇给他的回信,眉心皱了皱。 父皇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予夸奖也就罢了,回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对贺兰云随的关切和询问,对于他来这里这么久却还没找到人,隐隐有怒气。 贺兰宁辉一把揉皱了信纸,眼中闪过不屑。 纵使父皇再疼爱太子又怎样?只要太子死了,那么皇位就该传给最有能力的他。 “殿下,人被带来了。” 贺兰宁辉将信纸烧掉后,开口:“让她进来。” 昌蓉被推了进来。 她神情抗拒地站在原地,只盯着自己的脚边,不曾看过房间里的人一眼。 贺兰宁辉在看见她身上的绯色衣裙时,怔了怔。 他走过去,望着此刻和阿莺极为相似的侧影,温声开口:“可受委屈了?” 昌蓉听到他的话,只觉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令人不适。 她一声不吭,贺兰宁辉却也不在意。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昌蓉:“过来,替我揉揉额头,我头疼得厉害。” 昌蓉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会。” 贺兰宁辉原本坐等享受的眼睛睁开,无波无澜:“你会。” “从前我头疼的时候,只要你给我按按,我就好了很多。” 昌蓉心里更加不适了。 不管他口中说的是谁,但绝对不会是她。 却叫她模仿那个人的穿衣,还将她直接当作一个替身。 昌蓉也抬起头,目光坚决:“殿下,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贺兰宁辉见她这般冷硬,轻笑了一下:“确实不是。” 他漫不经心地撇着茶杯上的浮沫,“但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学习阿莺,模仿阿莺,然后伺候我。” “否则,”他抬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着你的命?” 昌蓉捏着拳,屈辱感强烈。 这种被人明目张胆践踏自尊的味道并不好受。 她却不想轻易认命,高傲地昂起头:“殿下要杀便杀,让我当别人的替身,绝无可能。” “好啊。”贺兰宁辉几乎是立刻答应。 昌蓉一愣。 不等她欣喜,就被贺兰宁辉接下来的话定在了原地。 “你不愿意,你那老父亲便替你送命。”贺兰宁辉笑着反问,“如何啊?” “你?!!” 昌蓉愤怒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极其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贺兰宁辉收了笑,像是没了闲情:“我喜欢识时务的女人。” 昌蓉见到他眼中的冷意,沉默地咬着唇。 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来人。” 一个小厮立刻推了门进来。 贺兰宁辉挥了挥手,便闭上了眼睛,作假寐状。 小厮会意地走到昌蓉身边,小声道:“姑娘,你跟我出来吧。” 昌蓉看了一眼贺兰宁辉,转身跟着小厮离开。 门重新关上后,贺兰宁辉眼睛微睁,里面的柔情少得可怜。 没过多久,门再次被敲响。 贺兰宁辉问:“谁?” 唐烨在门外答:“殿下,是我。” “进来。” 得令后,唐烨走进去,贺兰宁辉问道:“什么事?” “属下想到一个可以引太子出来的方法。” 贺兰宁辉凝眸:“说。” 唐烨说:“昨天晚上,其实迟府的人还有一个活口,也就是迟仲的女儿——迟存玉。” 贺兰宁辉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张清丽出彩的脸,再然后想到的就是她残疾的双腿。 “你是想用她把贺兰云随引出来?” 唐烨说:“殿下聪明绝顶。经过属下的观察,太子对这个迟家小姐的在意非比寻常,迟存玉不见,太子一定会暗中到处找人,而迟存玉现在在我们的手里,所以我们可以借此引太子现形。” 贺兰宁辉问:“她人呢?” 唐烨说:“被关在杂物房里。” 贺兰宁辉点点头,表示知晓,“既如此,你便去办吧,速度要快。” 唐烨迟疑着没有告退,“殿下,在这之前,她想要见您一面。” 贺兰宁辉眉峰微抬:“见我?一个诱饵有什么可见。” 闻言,唐烨便知道了殿下的态度,起身准备离开。 刚要开门,贺兰宁辉忽地又改口: “把人带过来吧。” 唐烨目光微闪,低头:“是,殿下。” 余惜身体发着抖,她努力蜷缩着,不让身体里的温度流走。 与冰冷的体温相反的是,她额间发烫。 一夜过去,她早就撑不住受寒了。 安静了许久的房门,再次被人打开。 一阵寒风拂面,余惜脸上的血色又掉了几分。 唐烨见到她的病态,并未多言一句。 “殿下要见你。” 余惜牵出一个笑:“是吗?那可太好了。” “但是我要怎么过去呢?” 唐烨看了她面条一样垂在桌下的双腿,抬手招来外面的小厮。 余惜笑着说:“我还未出嫁,不能随意与外男接触,请为我准备一个简单的轮椅。”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烨按她说的让人去搬来一个轮椅。 等轮椅到了后,余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唐烨:“能帮忙吗?” 一旁的小厮自觉想上前帮忙,唐烨却一把拦住他,“我来就行。” 他的手臂温热有力,握住余惜的手臂,使力轻松将她放到了轮椅上。 人刚坐下,少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似是因为有一有二再有三,请求的话被她更加自然地说了出来。 “麻烦,推一下轮椅。” 唐烨眉宇间微不可察地闪过不耐。 如果再答应,他觉得自己成了她一个孤女的小厮。 于是他抬手想叫别人来推她,余惜的后脑却仿佛长了眼睛,她回头仰望着他,软声:“拜托。” 唐烨眼皮微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抬起的手收回,顺势搭在了椅背上,推动。 余惜轻轻笑起,笑意像一道水波在唐烨眼前荡起。 “殿下,人已带到。” 说完后,唐烨便自觉退下,全程冷酷干脆,没有乱看。 等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贺兰宁辉时,余惜抬头看向贺兰宁辉。 “殿下安。” 贺兰宁辉哪怕坐着,亦可轻松俯视轮椅上的余惜。 一开口,他便直将人的心捣得鲜血淋漓。 “迟小姐,我杀了你全家,你还能如此平常地向我问安?” 余惜浅浅笑着,没有因他的话情绪失控。 “虽然无时无刻都希望殿下死无葬身之地,但是现在我需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复仇。” “所以为此,不痛不痒的一句问安,算不了什么。” 贺兰宁辉沉了脸色:“就凭你刚刚的话,我就可以把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变成你。” 余惜垂头:“那多谢殿下,让我仍苟活着。” 贺兰宁辉轻哂:“你活着,实在造不成妨碍。”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余惜的双腿上。 余惜也跟着看过去,眼神有所失焦,语气莫名:“是啊,我是个残废。想杀你,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贺兰宁辉并没有闲工夫看一个女人自怨自艾。 余惜也适时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殿下能让我留在您身边吗?” “做什么?” “让我找机会复仇。” “你这话自己听起来不觉得好笑吗?”贺兰宁辉说,“我为什么要把一个隐患放在自己身边。” 余惜感激道:“多谢殿下抬举。” 贺兰宁辉微怔,意识到她是在感激他刚刚口中的“隐患”二字抬举了她。 他忽地失笑,更像是被她逗笑。 “书笔伺候都会吗?” “会。” “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她又偏要说得冠冕堂皇: “很荣幸能够为殿下红袖添香。” 说完,她再撑不住似地露出憔悴的病态,眼神也有些萎靡。 “那么殿下能先为我请个大夫、再让我换一身衣服吗?” 贺兰宁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嗤她:“得寸进尺原是迟小姐的拿手本领。” 余惜惨笑:“多亏殿下垂怜。” — 两人打听一番消息后,贺兰云随和云霆重新回到医馆。 手下人一见到贺兰云随,立刻迎上前:“殿下,属下有事要报。” “什么事?” “刚才医馆里来了两个人,一个受了重伤,一个看起来身手不弱。我们担心他们来者不善,所以就将人扣了下来,对方却扬言说认识殿下。” “认识我?”贺兰云随一惊,想到一个可能,立刻抬步,“快带我去看看。” 可等见到钟翊和他身旁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迟仲时,贺兰云随心知自己的期待落空。 “你还没死。” 被人用剑团团包围的钟翊正坐在椅子上假寐休息,闻言睁开眼,平静道:“福大命大。” 贺兰云随让人去把医者找过来,“把伤患抬到房间去医治,不可怠慢。” 云霆极快地打量了一眼钟翊和迟仲,“是,殿下。” “剩下的人都退出去吧。” 云霆犹豫:“殿下,要不要将他的剑收了?” 贺兰云随看着钟翊干燥泛白的唇色,“不必了。” 待人都走光后,贺兰云随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正在钟翊对面。 “你伤得很重。” 哪怕对面的人极力掩饰身上的血腥味儿,甚至是清洗过,但是那种被血熏透了的感觉,无法被轻易除掉。 钟翊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问道:“小姐在哪儿?” 贺兰云随倒水的动作一僵。 钟翊瞬间明白,有些怒气:“你把她弄丢了?” 贺兰云随不喜他质问自己的语气,但还是好生答道:“我已经让人去找了,我比谁都急于求证她的安危。” “是吗?”钟翊说,“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还会愿意救小姐吗?” 贺兰云随几乎捏碎茶杯:“过去的事姑且不提,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心上人,我自不会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心上人… 心绪翻涌诱发未痊愈的内伤,钟翊喉间爬上一丝血腥味儿。 他努力往里咽了咽,压抑身体里的痛楚。 既如此,也好。 一番试探,贺兰云随是在意小姐的,那么若这之后他再出事,小姐也不算没有去处。 钟翊的脸叫人看不出他的异常,他问:“六皇子府上去过了吗?” “他的府上戒备加严了,白天不容易进去,我一直在紧紧关注贺兰宁辉的动向,并随时找机会潜进去找人。” 钟翊握剑起身:“照顾好小姐的父亲,六皇子府邸由我去探。” 贺兰云随说:“以你现在的情况,去也是送死。” “小姐不能等。” “你若因莽撞行事送命,我自然欣喜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其实贺兰云随并不在意钟翊的生死,也不想干涉其一举一动,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 钟翊是个能人,而如今他身边的人除了云霆便没别人,因为他的势力大多还在都城蛰伏着。 都城的人只要得知他没事的消息,便会浮出水面,与贺兰宁辉在都城的人作更激烈的斗争,帮他稳住朝廷和父皇。 而他会在永嘉城彻底地除掉贺兰宁辉,这就少不了钟翊的帮忙。 钟翊说:“至多到今天傍晚,若无小姐消息,我便夜探进去。” 贺兰云随答应:“好。” 第28章 红袖添香 临近傍晚时分。 “殿下,有消息了!”云霆直接冲进房间,房间里两人的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顶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冰冷眼神,云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停在门口,“我要不等会儿再来?” 贺兰云随问:“什么消息?” 云霆立刻说道:“殿下,您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钟翊和贺兰云随俱是一惊。 “快说,她在哪儿?” “我们守在六皇子府周围的人传来,府上这两天突然多了两个备受六皇子关注的陌生女人,一个被伺候在院子里,一个被留在了六皇子身边。” 云霆想了想又说,“对了,其中一个还坐着轮椅。” 贺兰云随沉声:“看来阿玉是被贺兰宁辉抓走了。” 阿玉?钟翊短暂地出神一瞬。 如此亲昵的称呼…他也曾想过,想过某一天能够叫小姐一声玉儿。 “我去寻人。”钟翊站起身。 “不可。”贺兰云随说,“这个消息忽然传出来,未必不是贺兰宁辉放出来的鱼饵。” 钟翊自然也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他只要想到小姐身在龙潭虎穴,便不愿让她在里面多待一秒。 “贺兰宁辉的真正目的是我,只要我没上钩,阿玉就暂时不会有事。”贺兰云随说,“我的急切并不比你的少,但是既然要救人,就应该万无一失。” “其中的利害,你是个聪明人,不必我多说。” 钟翊问:“你的计划要多久?” “给我三天。”贺兰云随重复,“不管是你,还是我,最多都只能等三天。” “到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会将阿玉救出来。” 钟翊没再出声。 贺兰宁辉从昌蓉院子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堪称乌云密布。 让昌蓉学习阿莺的穿衣样式、说话方式,学习阿莺喜欢唱的小曲儿等,她一个也不干,否则便是被强迫做了这些事,也是不情不愿、不伦不类,叫人无法舒心。 贺兰宁辉沉着脸推开房门,心里想的是: 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再硬的骨头也有被敲软的一天。 “殿下,您回来了。” 还没习惯书房里多出来的人,乍然听到轻柔的女声,贺兰宁辉显而易见地一怔。 他抬头看去。离书桌不远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放着打开的书。 贺兰宁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滑过书名。 那只是一本杂记。 杂记之类的书都是随便买来堆在书架上以图美观的,一般都被放在书架的最上面几层。 “这书谁给你拿的?” 余惜说:“是我求唐大人帮我拿的。” “唐大人?”贺兰宁辉问,“唐烨?” 余惜点头:“他来找您,但您不在。” 贺兰宁辉略有戏谑地说:“他竟然肯帮你。” 余惜微笑:“只是举手之劳,唐大人自是愿意。” 贺兰宁辉探究地看向她的脸:“从你的言语之中听起来,你对他的印象似乎不错。” 余惜说:“如果是和殿下比起来的话,确实会好一点儿。” 贺兰宁辉神色一黑,冷哼出声:“你若打算以赢得嘴皮子功夫来烦我心,好寻得复仇快感的话,我看你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我可一点儿也不想留你给自己添堵。” 余惜瘪瘪嘴,似是觉得有些委屈,刚刚云淡风轻回怼人的模样瞬间变得楚楚可怜。 “殿下可是在别处受了气?” 贺兰宁辉自顾自倒茶喝水,闻言也不作回答。 余惜说:“殿下从进门开始,眉宇间的折痕便没舒展过。” 闻言,贺兰宁辉的眉宇下意识一松。 换来少女略有些娇俏的调侃:“殿下不愁眉苦脸的时候,真是让人神魂颠倒。” 贺兰宁辉睨了她一眼,倒是没有想到她这样清冷淡然的脸也会有这样油嘴滑舌的一面。 “从前真是一分也不曾了解过你。” 余惜故作哀伤:“殿下一直嫌我残废,不愿了解我也是正常。” 贺兰宁辉心中微惊。 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甚少与人接触的富家千金,竟然对人的情绪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他自问任何时候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藏得很深,没想到他早已在人面前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贺兰宁辉走过去,抬起她脆弱的下巴,让她仰视着自己:“说说看,你对我的了解。” 余惜想收回自己的下巴,却被他两根手指固定得无法动弹。 余惜眨了下卷翘的睫毛,望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如水。 叫人产生一瞬的错觉,快要被她的眼波淹没。 “殿下是王朝六皇子,天潢贵胄,来永嘉城是为了赈灾。” 贺兰宁辉打断她:“说些别人不知道的。” 余惜莞尔轻笑:“别人不知道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贺兰宁辉盯着她“真挚”的眼睛不说话。 “哦不。”余惜说,“杀我全家的凶手是您而不是所谓的土匪,这算吗?” 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的外面的消息,城中皆传迟家惨案,乃土匪蓄意报复所为。 贺兰宁辉一把甩开她的下巴,道了声:“无趣。” 他走到书桌后,拿起毛笔,拇指和食指尖上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肌肤的滑腻之感,手中的毛笔也变得滑溜溜的。 他放下毛笔,看向一旁的女子,“过来磨墨。” 余惜说:“好的,殿下。” 身下坐的是普通的轮椅,她想挪动非常艰难。 贺兰宁辉想让自己无视,却因女子挪动轮椅发出的钝钝声响吵得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下意识想抬头叫人进来,下一秒又觉得麻烦,于是干脆站起身,将余惜推到了书桌旁。 余惜的脸生着红晕,是因为刚才挪轮椅非常吃力导致的。 她将从发髻中顽皮跳出的碎发拨到耳后,望着贺兰宁辉说:“谢谢。” 贺兰宁辉目光闪了下,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要耽误时间,磨墨。” 贺兰宁辉假意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实际上余光一直在观察旁边的人。 若她有心窥探他在做什么,只需要隐晦地瞥过来几眼即可。 然而,她目光专注,一眼也没有从手中磨的墨上离开。 渐渐地,贺兰宁辉有些失神,忘记了自己余光看旁边的女子是为何了。 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女子轻轻摆动的衣袖和规律转动的皓腕上。 贺兰宁辉下意识在心里将她和阿莺对比。 阿莺也给他磨过墨,但那是她使尽浑身解数求他允许她进书房的。 不过没待完一天他就让阿莺离开了,因为阿莺的心思总不正经,磨墨的时候总能找着机会贴在他身上。 他嫌她碍事,耽误公务,还对她发了火,将她赶了出去。 “殿下,墨磨好了。” 贺兰宁辉适时回神,不叫人察觉出自己走神的心思,“嗯”了一声。 “待着别说话,有事我自然会吩咐你。” 女子的声音依旧正经:“好。” 贺兰宁辉再次失神一瞬,望着毛笔上均匀浓稠的墨水,心里想的是: 他为何要不自觉地贬低阿莺,抬举这个女人? 真是,莫名其妙。 医馆内,钟翊急步走进一个房间。 大夫刚刚告诉他,迟仲中的那箭离心脏很近,没有当场死亡而是撑到了现在,已经是极限。 床上的迟仲,儒雅的风度不再,脸色沧桑灰败。 见到钟翊,他努力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朝钟翊招了招。 钟翊走过去:“您要说什么?” “存…存玉…” 钟翊顿了下,没有说实话:“小姐很安全。” 谁料迟仲竟一眼看出他眼底深处的沉重。 “说,说实话。” 钟翊让他平静,妥协:“小姐被人抓走了。” 迟仲瞳孔睁大,情绪激动到说不出话。 钟翊按住他,“我向您保证,我会救出小姐的。” 迟仲无力地垂下手,眼眶里逐渐布满了有些浑浊的泪水。 “你,一定要,救回存玉。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 然后他艰难地从自己的胸襟里掏出一张皱巴的纸,钟翊接了过去。 “这个,找机会给她看。” “告诉她,是爹对不起她…” 说完这句话,迟仲就断了气。 钟翊握着那张纸,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最后,他将写满字的纸叠好收起,没有好奇地往上看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保证小姐的安全,不仅是迟仲的心愿,也是他的毕生职责。 第29章 埋下种子 因为迟府的事情,杨蓝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全城戒严,城门处他派人严防死守,可是这么久了,连个土匪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派人去请六皇子,六皇子却以救灾事务繁忙,将迟府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 可到现在为止,他实在没什么头绪,更何况,这是一桩惨案,他不可能什么都不问,就真的任由自己裁决。 “殿下,城主想要在未时二刻见您一面,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同您商量。”唐烨禀报道。 贺兰宁辉说:“那便准备好饭菜,让他过来吧。总不能一直不见一城之主。” “是。”唐烨说,“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殿下禀报,昨日我们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到目前为止,太子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子已经知道了迟存玉在这里的消息。” 贺兰宁辉问:“你说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贸然前来吗?” 唐烨分析:“城门外我们早有埋伏,无缝监视可疑人群,防止太子报信出去,而且都城也有人专门拦截可疑信件,这短短时间,太子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不过在这期间,需要放点儿猛料,逼太子尽快咬钩。” 贺兰宁辉垂眸沉吟,“那便将人挂去城门吧。” “此女妄图行刺皇子,罪大恶极,特悬其于城门处,不予吃喝,令其气绝,以儆效尤。” “若有人劫尸,便以同罪论,就地斩杀。” 唐烨惊色顿生。 只要太子一党出现在尸体周围,他们便可将其认定为同党,“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殿下如此果断地要取迟存玉的命。 看来是他高估迟存玉的能力,也低估殿下的狠心了。 “去将六皇子请来,就说我想邀殿下共饮一杯,好为从前的不懂事道歉。” 待在昌蓉身边的小丫鬟翠云神色一喜,姑娘终于想通了。 她匆忙应了跑去前院,将此事告诉殿下。 殿下定会高兴。 毕竟之前殿下每次神情阴沉地离开时,她总担心自己会不会和姑娘一起倒霉,但好在,殿下似乎很重视姑娘,没有因姑娘的违逆而发怒。 贺兰宁辉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 他抬脚准备过去,耳边忽然听到轮椅滑动的声音。 他看过去,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只穿着简单的衣束,头上素得连一个簪都没有。 “殿下要出门?”余惜主动问。 贺兰宁辉却不答反问:“不冷吗?” 余惜说:“本想去书房同殿下待着,那样便不会冷了,不过现在,殿下既然要出门,我便没有这个殊荣了。” 她从衣袖中伸出冻红的手指,费力地去推轮椅,身形在单薄的衣裙下显得格外瘦削脆弱。 “进去吧。” 余惜抬首,“殿下说什么?” 贺兰宁辉看着她说:“去书房等我回来。” 余惜有些欣喜,不禁灿然一笑:“谢殿下。” 贺兰宁辉不去看她突然焕发光彩的脸,未置一词,抬步离开了院子。 余惜见到前面领路的那个小丫鬟,心中有所猜测,没太在意。 进了院子,抬眼便看见昌蓉穿着绯红衣裳等在门口,让贺兰宁辉一阵恍惚。 此刻眼前安静的人影同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身影重合。 昌蓉见到他,绷着的脸色刻意放缓,有些僵硬地勾勒出一个笑容。 “不想笑可以不笑。”贺兰宁辉路过她进了房间。 昌蓉的笑容因这一句话彻底僵在脸上,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有些迟钝地跟着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摆好了两个杯子。 贺兰宁辉率先坐下来,“倒酒。” 昌蓉反应慢了一拍后,才上前拿起酒壶,往贺兰宁辉面前的杯子里斟酒。 倒了一满杯。 贺兰宁辉盯着这杯酒,声音没什么温度:“没学过倒酒的礼仪?” 昌蓉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酒杯,脸色赫然。 “没有。”她低声说。 贺兰宁辉没动那杯酒,抬头看她,“很怕我吗?” 昌蓉低垂着眼:“没有。” “阿莺向来大胆,不会像你这般唯唯诺诺、束手束脚。” 昌蓉猛地咬住唇肉,眼底的憋屈和愤怒如有实质。 她能忍受这些天被当作另一个人训练,已经是极限,现在还要听害她至此的罪魁祸首当众贬低她不如别人。 他根本没把她当成独立的一个人来看待,只是他回忆和感情的载具而已。 尽管愤恨,她却决心讨好他,不然该怎么逃出这里? “《伊人笑》会唱吗?” 贺兰宁辉开口问道,语态随意。 昌蓉说:“有伶人教过。” “唱来听听。” 昌蓉做好心理建设,想起几句词,刚开口唱,瞬间走了调。 嗓子也因为没有开嗓,发出的声音有些干瘪涩耳。 昌蓉瞬间哑了声,尴尬地愣在原地,甚至一眼也不敢去看贺兰宁辉的神色。 余光中,贺兰宁辉站起了身,似乎还算平静。 但他径直朝门口走去,在路过她的时候顿了两秒,说道: “你终究不是她。” 话落,贺兰宁辉便大步离开了院子,徒留昌蓉愣在原地,不知该哭该笑。 贺兰宁辉一直走回了前院,径直推开书房门进去。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离暖炉极近,像是极为怕冷。 见到他时,眼神微亮,“殿下回来了。” 贺兰宁辉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嗯。” 他走到椅子上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问她:“很怕冷?” 余惜点头:“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腿便也越来越疼。” 贺兰宁辉瞥了她藏在衣裙下的双腿一眼,没有答话。 余惜主动找起话题:“殿下有心事吗?” 贺兰宁辉问:“为何如此问我?” “殿下大概不知道,您心情有所郁结的时候,您嘴角会些微绷直,眉心轻轻压着。” 贺兰宁辉说:“你一直在观察我?” 余惜游刃有余地答:“殿下应该知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贺兰宁辉看着她的脸,忽地问起:“要怎样才能让你放下杀父之仇?” 余惜笑意微微僵硬,她扩大嘴角的笑意,掩盖那丝僵硬。 “如果殿下爱上我,我可以考虑。” 贺兰宁辉被她戏谑的眼神弄得一怔,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我不会爱上一个瘸子。” 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爱上。若他能成君王,他的皇后怎能是一个孤女残废? 余惜坦然地笑:“殿下如此直白,伤我的心更深。” 她猝然倾倒上半身,整个人就要跌到暖炉上去,贺兰宁辉几乎是立刻出手,将人抱了起来。 “这么想死?”语气中有着压抑的怒意。 余惜却神色轻松,故意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狡黠道: “殿下似乎要食言了。” 贺兰宁辉顿时意识到她什么意思。 “殿下下意识在意我的安危,便表明殿下对我并非嘴上那般冷漠。”余惜慢悠悠开口,“而在意,就是喜欢的开始。” 贺兰宁辉猛地将手上的女子扔到椅子上,“自作多情!” 还好椅子上放了软垫,余惜摔上去,屁股不算太疼。 她抬头继续道:“殿下应该知道,想要一个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需要直接对肉体折磨。” “攻心,也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贺兰宁辉冷笑:“谁给你的自信可以攻破我的心?” 余惜朝他莞尔:“不是殿下吗?” 贺兰宁辉不屑多说,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若她知道他已经将她当成一个死人,要将其挂在城墙上,可还会这么自信笃定地说要攻他的心? 第30章 挂去城门 未时,府中厨房开始准备酒水,频繁有人员进出。 钟翊脱下面具,用头发遮住脸上的疤,佝偻着身子,用衣服塞出一个驼背,扮成收泔水的老翁,混了进去。 他惟妙惟肖的模仿,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推着泔水车往外走的时候,趁四周无人,他将泔水车藏到假山里。 从泔水车上抽出一把短刃放进袖子里,然后戴好面具,隐匿身形寻找贺兰宁辉的书房。 贺兰宁辉已经去了正厅见杨蓝。 虽然两人交谈并不十分愉快,但是余惜并没有被他赶出书房。 她安静地垂首,目光落在腿上的书本上,看着十分专注。 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凉意,余惜有所察觉地回头,见到的正是无声翻进来的钟翊。 “小姐。”他走过来,“我带你离开。” 余惜被他手心的温度一冰,缩了缩。 钟翊怔住,松了手。 手收回去的过程中,他暗自催动内力烘热手心,引起胸口一阵剧痛。 他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很快恢复正常。 余惜说:“你快离开吧,我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钟翊一惊:“为什么?” 余惜不答,她将手伸向胸口处的深襟里,钟翊几乎是瞬间挪开了视线。 “这个你带给贺兰云随。” 钟翊看过去,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章。 余惜拉过钟翊的手,将印章塞进去。 “这个是贺兰宁辉的亲印,你拿给贺兰云随,他会知道怎么用。” 钟翊手指微缩,有些出神。 小姐什么时候和别人有了这样的默契? “快走。”余惜敏锐地听到外面的声音,推了钟翊一下。 唐烨脚步急促地走到书房外面,一掌推开门,神情严肃。 他在后门的假山发现了被藏起来的泔水车,一定有人趁乱混了进来。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这人是来寻迟存玉的。 “唐大人?”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手里还举着一本看了大半的书,见到闯进来的唐烨面露惊讶,“有什么事吗?” 唐烨扫了她一眼,少女的神情并无任何异常。 他沉步环视,目光仔细看过地板、窗户、墙缝和各种可能藏人的地方。 走完一圈后,他重新回到余惜身边。 余惜笑着问:“唐大人是怀疑我在殿下的书房里做什么吗?” 唐烨盯着她,目光深深,“你刚刚不跟救你的人走,以后怕是再没机会离开。” 余惜歪了歪头,单纯不解道:“大人在说什么?什么这人那人,书房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啊。” 唐烨垂眸一哂,不多言语,离开了书房。 钟翊再次从窗户跳进来。 “小姐,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出去。” 余惜摇头:“你带着我走不掉的,唐烨已经发现,一旦我真的离开,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就算死,我也会安全把小姐送出去。” “钟翊,听我的话,立刻离开。”余惜冷下脸,“将东西交给贺兰云随,之后你们再来救我。” 钟翊挣扎许久,脚步动不了半分。 余惜最后说了一句:“我会想办法照顾好自己的,如果你现在不走,我和你都脱不了身。” “我将东西送出去后就来找小姐。” 见他坚决,余惜不再反驳。 正厅,下人倒酒时,不慎撞翻酒杯,泼了贺兰宁辉一身。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那人跪下仓皇求饶。 贺兰宁辉接过帕子,擦拭胸前的酒水污渍。 擦拭到胸襟的位置时,他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住。 脑海中闪过少女倒在怀里的那一幕。 再抬眼,眼神中满是凌厉。 杨蓝看着离开的贺兰宁辉,心中疑问丛生,被人送出了府。 贺兰宁辉一脚踹开书房,二话不说掐住轮椅上的少女脖颈,语气阴森:“东西呢?” 余惜扒着他的手,几近窒息。 贺兰宁辉松了松力道,让她可以说话。 “什么…东西…?” 贺兰宁辉冷笑:“还在跟我打哑迷!” 他一爪将她掼在地上,不再顾忌她会撞到一旁的滚烫暖炉。 “是我好脸色给多了,让你真以为自己在我面前可以随心所欲。” 唐烨见到这一幕,眼神沉了沉,他低下头:“殿下。” 贺兰宁辉背手,居高临下道:“脱去她身上的外衣,将她挂去城门。” 唐烨原本还猜测这个计划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实施。 迟存玉待在殿下的书房里,他总不能直接抓人挂去城门口。 但现在殿下发话了,就不一样。 唐烨表现得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带走余惜。 余惜自始至终捂着疼痛无比的脖子,不曾挣扎和求饶。 贺兰宁辉转过身,看离开的两人。 少女像一只待宰的羊羔被扛在肩上,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黑发长而凌乱地飘荡在脸颊两侧和半空中,摇摇欲坠。 贺兰宁辉的神色未有半分明朗。 过了半晌,他似是极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殿下!殿下!姑娘跑了!” 翠云一脸惊恐,跑得乱发飞舞。 今日因为城主要来,府上稍微乱了点儿。 姑娘说要吃冬瓜盅,想要亲自去厨房看看,结果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姑娘就消失在了厨房。 她立刻火急火燎地跑来禀报。 贺兰宁辉冷眼看过去,翠云瞬间觉得骨头缝儿里都浸了寒意。 就在翠云以为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忽听上首的人说:“不必追了。” 翠云瞬间瞪大眼,怔怔地站在原地。 贺兰宁辉带上房门,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钟翊将小姐交代的东西递给贺兰云随。 贺兰云随在看到刻有贺兰宁辉名字的亲印时,惊喜跃上了眉头。 “她竟这么聪明…” 他抬头问钟翊:“你见到她了?” 钟翊只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是她不让你带她走的吗?” 否则,以钟翊的性格,不可能在见到人后却没将人带回来。 钟翊脚步一顿。 贺兰云随在他背后笃定地说: “她留在那里,是想报仇。” 贺兰云随往前走了一步,“我们要帮她。” 钟翊回头看他:“等贺兰宁辉发现自己的亲印不见,小姐一定会出事,我不能冒这个险去赌她安然无恙。” 说完,他再没有犹豫地离开。 贺兰云随紧紧攥着那枚亲印,神色狠戾: “云霆,这次我要贺兰宁辉永远翻不了身。” 第31章 不是她 “大家伙儿快看!这城门口怎么吊了个人?!” 清晨城门放开,路过的人见到头顶上吊着的人纷纷驻足惊讶讨论起来。 “还是个女子!”有人惊呼。 虽然被麻袋套住了头,但身形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吊着的是个女子。 越来越多的人群堵积在城门口,见时候差不多,唐烨出现在城墙上。 “所有人听着!”他沉声厉喝,“此女意图谋害皇子,罪当诛杀,但殿下自救灾以来,奉行宽宥,不愿见血,所以将此女悬于城门处,令其悔罪,并作警示之用。” “若有人敢救下此女子,便视为同伙,就地斩杀!” 一番话落,底下一阵唏嘘,大多骂这女子胆大包天,竟然去行刺来赈灾的皇子。 唐烨见人群已经有所沸腾,便无声离开了城墙。 钟翊本欲再探去贺兰宁辉的府邸,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行人的探讨声。 他当即拦住路过的一对男女,将人吓了一跳。 被拦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妻,见一个戴着面具、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男人挡在他们面前,不由紧张结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想做什么?” 钟翊见他们害怕,便退后一步,礼貌问道:“方才听两位在讨论什么皇子和女子,心中觉得好奇,才贸然拦了两位的去路,希望二位勿怪。” 见他彬彬有礼,夫妻二人瞬间松了脸色。 “你会好奇也正常,因为这件事实在令人震惊。”女人说,“今早那城门口吊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她意图不轨,胆敢行刺来赈灾的皇子,皇子不愿见血,才将其吊在城门处,以作惩罚和警示之用呢。” 女人还准备再说,面前戴面具的男人已经一脚迈开,转眼就离他们十几米远。 “真是个怪人。” “哎呀你还说呢,快回屋吧,刚刚那人看着就瘆人。” 对于丈夫的抱怨,女人嗔怪一声,便也匆匆抬步同丈夫回屋了。 离清晨城民发现城门口吊着的女人起,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钟翊赶去城门时,城门处的人群已经散了很多。 他站在人群之外,视力极好的眼睛在看到城门上方被紧紧缚住双手吊住的女子时,瞳孔一震。 手间的剑瞬间抓得死紧。 “小姐…” 城墙上下守满了贺兰宁辉的人,个个全副武装,可谓严防死守。 一旦有异动,城墙上的弓箭手会率先发动攻击。 钟翊眼眶中渗着血丝,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神中满是强烈的隐忍和杀气。 入夜。 唐烨和周梵一左一右,守在城墙两边。 明亮的火光将城墙映照得大亮,女子飘摇的身影被投射出一个巨大的怪影。 空无一人的街道暗处,钟翊用绷带包裹住自己的手掌,防止自己因出汗而握不住剑柄。 他看着手中锋利依旧的长剑,用衣摆仔细地擦过剑身。 剑身的寒光中倒映出钟翊面具下沉静坚韧的眼神。 小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火光的阴影处,一个心神松懈的守卫被一剑割喉。 呼救声被钟翊的手掌死死捂住。 将人无声放倒后,钟翊套上他的衣服。 随后丢掉了自己的面具,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站住,做什么的?” 钟翊压低着声音:“我刚在东北侧发现了异动,有可能是来劫囚的,想上去报告给唐大人。” 拦住他的士兵见钟翊身体佝偻,极低地垂着头,看着有些怯懦但又十分恭敬的模样,不禁嘲讽一笑: “想上进是好事,只是你这样上去就是越级上报,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钟翊身体更低,“颤巍巍”道: “对不起,头儿,我只是想着自己发现的异动未必准确,要是因此受到责罚也是我自己担了,要是有功,我定说是您发现的,您只是不想擅离职守,才叫我去禀报的。” 听他这么说,男人立刻笑了起来,欣赏地看着他:“算你识相。” 男人让开道路,乐呵呵道:“上去吧,等着你的好消息。” 钟翊垂着头快步走上城楼。 “慢着!”男人忽然又出声叫住他,声音隐隐发沉。 钟翊脚步一顿,手掌悄然拔出长剑半寸。 男人一步一步踩上台阶,停在他身旁,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说教道: “一会儿见到唐大人只管把头抬起来点儿,别这么畏畏缩缩的,叫大人看了不喜。” 手中的长剑严丝合缝退回剑鞘。 钟翊“感激”道:“多谢头儿提醒!” “嗯,快去吧。” 钟翊快步上了城楼。 唐烨听到下面有人发现异动上来禀报,立刻走了过去。 见来人弯背驼腰,乍一看似乎是个不起眼的小兵,但是唐烨眼尖。 对方分明长手长脚,走路稳健有力,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小兵! 唐烨几乎是立刻拔剑,但终究慢了钟翊一步。 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钟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剑挟持了唐烨。 “大人!” 周梵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见唐烨被挟持,他瞪大眼,生怒道:“什么贼人?胆大包天!” 钟翊的剑贴紧唐烨的脖子,但凡他说话或者滚动一下喉咙,都会被削铁如泥的长剑割破喉管。 钟翊推着他往前走,周梵看着唐烨喉间的长剑,不得不往后退步。 “你若不尽快放人,今日我必叫你尸骨无存!” 钟翊一声不答,推着唐烨走到了城楼中央。 护墙外吊着的正是他的小姐。 周梵狠戾眯了下眼,钟翊身后的弓箭手得到指令。 箭矢破空而出,射在麻绳上面。 麻绳瞬间断裂。 钟翊瞳孔一缩,抽剑去救人,剑锋毫不留情地割过唐烨的喉咙,唐烨惊恐退后自救,但喉咙还是被割破。 “唐烨!”周梵焦急上前,接住唐烨,按住他喉咙。 血如泉涌,根本按不住。 他声色俱厉,呐喊:“杀了贼子!!” 一时弓箭手齐出,所有人涌向城门处。 钟翊将小姐抱到怀里,轻功一展,落到地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四面八方的箭雨。 他右手像陀螺一样极速转动,阻挡任何射到小姐身上的箭矢。 箭矢未拦完,拔剑的守卫又蜂拥而上。 所有人很快将钟翊逼近力竭边缘,但钟翊依旧咬牙拼命坚持。 噗嗤一声,突兀出现的匕首狠狠扎进钟翊的胸口。 女人握着匕首,掀开头上的麻袋。 出现的脸赫然不是余惜。 第32章 拔刀自刎 钟翊一掌打在女人心口,女人吐血飞出。 与此同时,无数箭矢落在抵挡不及、出剑迟缓的钟翊身上。 钟翊双膝后弯被射中,无力支撑,一腿重重跪在地上。 带血长剑勉力撑住他发软的身体。 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 弓箭停手,守卫握剑逼近,将受伤脆弱的男人团团包围。 有守卫眼中满是立功的兴奋,举起手中剑刃,对准钟翊后脖颈,狠狠劈下去。 “不要!!!” 声嘶力竭的女声如银瓶乍破,刺耳钻心。 举剑的守卫刚一愣,便被凭空而出的弩箭射中眉心,倒了下去。 马蹄践踏,尘土飞扬。 贺兰云随带着自己的人及时赶到。 钟翊虚弱地抬起眼皮,寻找刚刚女声出现的地方,眼底满是焦急和期待。 城门右侧的楼阁二层,窗户大敞,余惜坐在轮椅上,身体极力前倾,却被贺兰宁辉抓住肩膀。 昏黄的烛光陷进余惜流泪的双眼,忧伤和痛苦像蛛丝一样爬进钟翊的心底,将他的心脏缠绕到窒息。 “小姐…” 一张唇,他嘴里便是吐不尽的鲜血。 余惜看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心疼。 贺兰云随不合时宜地被两人对望的目光刺了一下。 他逼迫自己不在这个档口胡思乱想,而是目光凌厉地看向贺兰宁辉。 “贺兰宁辉,从前我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贺兰宁辉冷笑:“分明是你技不如人,你这么说倒显得你大度了。” 贺兰云随说:“带有你亲印的罪证已经被送去御前,父皇很快就会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你逃不了一死。” 贺兰宁辉反唇相讥:“是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到父皇来为你主持公道。” 他抬手,五指的虚影好似巨大的五指山,轻轻一晃,便地动山摇。 “动手。” 他的语气很轻,却瞬间让底下冷寂的气场沸腾浓烈,充满血腥和狂暴。 周梵带着怒意和愤恨抽刀飞下城墙,直奔钟翊而去。 余惜抓在窗框上的手指瞬间抓得死紧。 “我还以为你会更在意贺兰云随。” 贺兰宁辉忽然在她身后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 余惜回头,清冷的目光里像烧了一团燎原的火,“贺兰宁辉,你放了他。” “谁?” “我的护卫。” 贺兰宁辉满不在意地轻哂:“你还有什么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用你这双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睛吗?” 余惜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死气沉沉: “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让你杀了贺兰云随呢?” 余惜抬眼,眸光深处藏着令人颤栗的冷漠。 “可以。” 贺兰宁辉盯着她,调侃的神情消失。 “你还真是绝情。”贺兰宁辉让她看向窗外,“可惜,你要救的人已经要死了,所以这个交易根本做不成。” “而且不需要你,他们也只会成为我的手下亡魂,乱葬岗尸骨一堆。” 贺兰云随纵身从马上飞跃而下,替钟翊挡住了周梵。 如果钟翊死了,他竟然下意识会怕阿玉因此恨他。 所以他只能出手救人。 看着无力支撑的钟翊,余惜咬着唇,眼眶湿润,泪水滚烫。 贺兰宁辉看见她侧脸不断落下的泪水,皱了皱眉。 像是极为不悦,他将她的轮椅一拉,让她远离了窗边。 换来她的怒斥。 “你做什么?!” 贺兰宁辉说:“我没杀你,已是恩赐,你别不识好歹。” “贺兰宁辉,你这辈子,无论求人求事,都终将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贺兰宁辉看着她冷淡的脸半晌,冷嗤一声。 他只当她说的是气话。 昌蓉跑出府后被贺兰云随的人所救,今晚她也跟了过来。 贺兰云随命人护着钟翊,昌蓉一路小心穿过混战的人群,来到钟翊身边。 她随身带了药和针袋,手脚迅速地为钟翊暂时止住血。 “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昌蓉眉眼凝重。 钟翊身体里的血根本止不住。 他有很严重的内伤。 昌蓉意识到,他似乎大限将至了。 钟翊似乎也知道,他说:“想办法,让我再撑半个时辰。” 昌蓉眼中满是难过,但她没敢哭。 她点头,声音嘶哑中带着坚韧:“好。” 贺兰宁辉的人太多,又武器齐全,哪怕贺兰云随带人来支援,但他在永嘉城的人手也只有云霆带来寻他的十几人而已。 云霆右手上臂不慎中了箭,脸上身上也有好几道伤口,他和贺兰云随靠在一起,声音沉重: “殿下,我们的人几乎都没了。” 还剩两个人,渐渐靠拢过来,四人一起防备着周围。 弓箭手的弓箭虽然已经耗尽,但是贺兰宁辉的手下远远压过贺兰云随这边。 贺兰宁辉见胜负已分,轻轻勾了下唇,信步下楼。 余惜抓住他的手臂,贺兰宁辉低头看她。 “让我下去。” “好。” 余惜狐疑抬首。 贺兰宁辉笑得恶劣:“让你亲眼见见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唯二的手下再次战死,包围圈中只剩下贺兰云随和云霆。 周梵煞气不减,仿佛不知道累,像个杀人机器。 他举刀,犹如残忍的刽子手,砍向贺兰云随,被云霆提剑抵挡。 残剑却被劈断,周梵的刀带着巨大的重力砍进云霆的右肩。 几乎卡进他的骨缝。 云霆痛苦大叫一声,贺兰云随拔剑救人,周梵躲避不及,刀脱手而出,还停留在云霆的肩膀上。 周梵一把夺过身旁人的剑,还要再攻上去。 “周梵,够了。” 周梵当即愣在原地,“殿下?” 贺兰宁辉走过来,包围圈自动退开一条通行的路。 余惜亦被人推了出来。 贺兰云随紧张担忧地看向她:“阿玉!” 贺兰宁辉挡住他看向余惜的视线。 “贺兰云随,你爱上一个孤女残废,根本做不了太子。” 贺兰云随怒视:“不许你这么说她!” 贺兰宁辉低头轻笑一声,再看回去时,他内力爆发,一掌击在贺兰云随胸口,将人震去数米远。 “殿下!”云霆担忧大喊。 贺兰云随单腿跪在地上支撑住身体,几乎是呕出一口血。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凉薄地看向贺兰宁辉,不断尝试站起来,却又颤抖着跪下去。 贺兰宁辉抬脚如闲庭信步,满是傲气和鄙夷地走到贺兰云随面前。 “贺兰云随,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但你从来都斗不过我。” 他抬手停在贺兰云随的头上,聚起罡烈的掌风,下达死亡宣判: “去死吧。” 余惜伤心痛苦的眼底划过一抹狠绝的光。 若是男主没有后招,她只能朝系统借一招“邪术”救人了。 云霆高大的身躯拼命地在地上爬动,想要去救殿下,看着十分心酸。 贺兰云随感受到贺兰宁辉的掌风,心脏也是猛地一紧。 他无比痛恨,自己难道要功亏一篑、再次栽在贺兰宁辉手里?! 贺兰宁辉一掌劈向贺兰云随的头骨,却在下一秒察觉破空而来的强劲箭矢。 他手中的内力不得不调转抵挡。 箭矢顷刻间被碎成粉末。 望着披甲执锐闯进来的人马,贺兰宁辉眸子一震。 “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 是贺兰王朝的骠骑将军王自白。 周梵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快护送殿下离开!!” 所有人精神一振,同王自白带来的精锐士兵厮杀起来。 但疲兵哪里敌得过上过战场的精兵? 贺兰宁辉的人几乎很快被屠戮殆尽。 局势瞬间朝贺兰云随这边压倒性逆转。 “王自白,我是当朝六皇子,对我动手,你反了天不成?!”贺兰宁辉怒喝。 王自白不以为然道:“我只知今夜有歹徒当街刺杀太子!” “保护太子,是我职责所在,何谈造反?” “你?!” 王自白镇守边关,一直保持中立,从未站队哪个皇子。 贺兰宁辉没想到,他早就成为了贺兰云随的走狗。 再待下去,今晚很有可能折在这里。 他果断决定,先离开再谈之后。 在转身离开的过程中,贺兰宁辉几乎毫不犹豫去抓轮椅上的少女。 贺兰云随厉喝一声:“王自白救人!” 一支强劲的箭矢再次破空而来,贺兰宁辉不得不收回手。 只一错开,便再没机会去抓人。 因为王自白已经持枪跳马,像一尊杀神逼近贺兰宁辉。 周梵敌不过三招,就人头落地。 贺兰宁辉心知自己不是王自白对手,身单力薄,他已经跑不掉了。 “王自白!我是王朝六皇子,还轮不到你来杀我!” 王自白正要不管不顾挥枪上前,被贺兰云随制止。 “带他回都城,我要他沦为庶民,受尽痛苦而亡。” 王自白压制住贺兰宁辉,叫人将他绑了起来,随后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 贺兰宁辉正好狼狈地摔倒在余惜脚边。 他抬眼,恰好对上余惜看过来的眼睛。 第一次,他想率先移开眼神。 是躲避她的眼神。 然而余惜眼底晕染而生的笑意将他定在原地。 她的唇瓣对着他动了动: 废物。 贺兰宁辉猛地瞪大眼。 贺兰云随被搀扶走到余惜身边,“阿玉,你没事吧?” 余惜将那丝笑意收敛,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还好吗?”看着他的伤口,她轻声问道。 贺兰云随被在意的人关心,心生甜意,“我也还好。” 余惜忽地问他:“太子殿下,你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贺兰云随眼中的柔情微僵。 “不论太子殿下想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余惜看向远处的钟翊,眸光中溢满担忧和失神,“但在这之前,请太子允许我和钟翊说几句话。” 贺兰云随掐了下手心,压制住憋闷的情绪,“我不会惩罚你。”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别的男人,求你。 如果还在迟府,大概他可以直截了当地将这句心里话说出口。 但在这么多士兵和王自白面前,他还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可以当众像个求爱的伶人一样,卑微地乞求她。 “当前男主恨意值为0,爱意值96。” 消失许久的系统忽然播报。 余惜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谢谢太子殿下。” 一声声疏离的太子殿下,像又钝又锈的刀片刮得他心脏生疼。 “让我去看看他好吗?” 看着她眼底平淡到有些绝望的请求,贺兰云随胸口情绪起伏,神情几度变换。 最后,他像是极为无力,“好。” 余惜这次真心地笑了笑:“谢谢。” 她被人推过去。 贺兰云随望着她远离的背影,怔怔呢喃: “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你离我那么远…” 曾经说的喜欢,不作数了吗? 昌蓉看着过来的余惜,对虚弱闭眼的钟翊说: “她来了。” 钟翊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 朦胧的视线里,他日思夜想的容颜,越来越清晰。 “小姐。” 还未再靠近一些,余惜便撑着扶手,直接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昌蓉急忙去扶。 余惜拒绝:“不用了。” 昌蓉默默站远了一点儿,让他们有个说话的空间。 在钟翊心疼紧张的目光中,余惜在地上挪动着身体,艰难地挪动半米后,她抓住了他垂在身上无力的手。 他手上的绷带已经崩开成碎布条,掌心还是那么冰凉。 “从前都是你主动到我身边来,可现在你却一动不动。”她低着头,似是苦笑,“你知道这半米我挪得有多丢人和艰辛吗?” 钟翊眸光变得自责,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求饶一般,碰了下余惜的手心。 余惜抓紧他的手指,忽然哽咽出声: “你的手…不热了。” 钟翊闻言,试图像往常一样催动内力,让手心发热。 但一催动,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余惜的身上都被溅了他咳出来的血。 钟翊看着她衣服上的血渍,“对不起,小姐。” 余惜摇头,不再在意这些。 钟翊另一只空着的手伸进里衣,掏出一张被手帕保护良好的纸张,递给余惜。 “这是老爷,让我交给你的。” 余惜打开来看,读完后,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震惊中带着自嘲。 “原是如此…” 当初迟母爱上外男,被迟仲发现,他深爱迟母,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怒不可遏的他残忍杀害了那个男人,又打断迟母的腿,将她囚禁。 迟母郁郁寡欢,迟仲怒气微消准备和迟母重新相处时,迟母却丢给他一个惊天霹雳。 她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也就是迟存玉。 生下迟存玉后,迟母也没能开心多久,就因心情郁结和体虚多病离世。 迟仲大受打击。 看着小时候的迟存玉,他一度想掐死她。 但爱而不得的他感情已经变得极度扭曲,一边觉得这个孩子身体里有迟母的血脉,他不忍心伤害,一边又想到孩子不是自己的种,让他又恨又恼。 所以他一边给幼小的迟存玉下毒,一边对她极好。 既是不舍和怀念,又是报复和憎恨。 一开始如此,可十几年过去,迟仲已渐渐将迟存玉当作亲生女儿,而不是他发泄的容器。 他开始后悔当初给迟存玉下毒,但这毒已经积留太久,解不了。 甚至每当毒发的时候还要以毒压毒,就像吸食五石散一样,每一次开始痛苦,都需要再吸食一次五石散压制。 迟仲几乎一生都活在悔恨中。 他最愧疚的无疑是害了什么都没做、最无辜的迟存玉。 钟翊被滴在手背上的温热一烫。 少女的泪水流到他的指缝,生出凉意。 钟翊要开口,却被余惜抢先。 “他人呢?” 钟翊垂眸:“…他死了。” 余惜听完一默,十分死寂。 “那…思年呢?” 钟翊无声望着她,像是说话吃力,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余惜眨了下眼,压住眼眶的酸意。 从他的神情中,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忽然用双手抓住他的手,抬首说: “钟翊,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她仿佛变成一个极度缺爱的小孩儿,在不安地求证他会不会陪在她身边。 钟翊点头:“我会。” 无论他在不在人世,他都会永远陪着小姐。 余惜却哭着说:“你骗人。” 男人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迷蒙涣散。 他快死了。 钟翊想说自己没有骗人,却发现张口便是满嘴的血腥味儿。 连话,都已经说不出了吗? 他盯着余惜,眸光眷恋落寞,极力在心里描绘她的模样。 仿佛要带着对她的记忆进入下一世轮回。 “小姐。” 余惜的视野被泪水朦胧,他的脸变得那么模糊。 她用力擦去眼眶中的泪水,听到他说: “我,爱,你。” ——天空是下大雨了吧? 她的眼前越发模糊,耳边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她伸手接住他无力歪倒的头,泣不成声: “怎么可以说完这句话就丢下我一个人?” 贺兰云随无声来到她身后。 “他已经死了。” 少女一动不动地用手撑住钟翊的头,空气中带着死寂的哀伤。 “碎昀,你爱我吗?” 贺兰云随疲色中带着痴狂: “我爱。” 爱的并不比钟翊少。 “那你会娶我吗?” “会!”贺兰云随毫不犹豫答道。 昌蓉不自觉皱眉,与她一同皱眉的还有王自白、贺兰宁辉、所有站着的精兵。 高高在上的太子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孤女残废呢? 贺兰云随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有多么无力。 但他口中绝无半句虚言,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贺兰云随。” 贺兰云随抬眼。 “忘了我吧。” 少女的手似乎动了动,还没等他意识到她在干什么,见到她在做什么的昌蓉已经失态地扑了过去。 血色与寒光将他的眼睛变得千疮百孔。 “不!!!” 贺兰云随疯了一般扑过去,将自刎的少女抱在怀里,“我不许你死!不许!!!” “当前男主恨意值50,爱意值100,恭喜宿主优越完成任务。” 贺兰云随痛不欲生地捧着余惜灰败苍白的脸,毫无形象地癫狂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撕碎他的心?! … 这个冬天的旱灾,带来的是他心中永久的枯萎和裂痕。 第1章 轻生 末世一个月后,最早一批觉醒异能的人已经陆续出现症状。人们从刚面临末世时的惊慌,至今已经能够作出一些应对。 南城,一座末世下沦陷得比较晚的小城,此刻也已经空寂无人。 一辆越野车目标明确地穿梭过混乱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个老小区外。 “沈湛和肖灿看车,张鸣和我上去。”驾驶位上的男人干脆地做了决定。 车里的其他三个男人都没有意见。 孟虔推门下车,后座的一个眼镜男跟了出来。 原本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调整座位坐到了驾驶座,然后偏头对孟虔说:“注意安全。” 车外的男人侧颜挺拔,冷峻疏冷,但当他转过脸,神情却温和:“你们也是。” 他招手,让张鸣跟在后面,然后迅速消失在了车内两人的视野中。 后座坐着的少年瘪着嘴看向离开的两人,对驾驶座上的沈湛说:“队长为什么不带我或者你?带了张鸣那个聒噪的家伙。” 沈湛一如既往沉默寡言,非必要不出声。 肖灿见他心神都放在车外,没搭理自己,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们四个是大学室友,相处三年早就了解了彼此习性。 队里最容易吵嘴的就是他和张鸣那个牙尖嘴利的家伙,所以刚才他也就是习惯性地说了那么一嘴,过下嘴瘾而已。 孟虔一路奔向小区里的第12栋楼房。 他的爸妈就住在第7层。 末世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回来找爸妈,但当时他所在的大学和城市一片混乱,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已经不容易。 在半个月前,他惊讶地发现在一场持续了三天的低烧后,自己觉醒了超乎寻常的能力。 抬手收放间,能够释放出火焰。 虽然微弱,却让人足够惊喜。 他是四人中最先觉醒异能的,在当时的情况稍加稳定后,他便想独自回城找自己的家人。 但肖灿直言自己也要回去找家人,张鸣和沈湛劝说,现在的末世,一个人终究比不上齐心协力的四个人,便提议组成小队,找到彼此的家人后在这末世彼此帮助立足。 因为孟虔是最先觉醒异能,而且很有领导力,得到其他三人一致赞同,成为了新建小队的队长。 肖灿家庭富裕,父政母商,因而比起孟虔的普通家庭,抵御能力更强。 沈湛对自己的家庭向来闭口不谈,也没提出要去找家人,至于张鸣,他是孤儿院里出来的,所以更不需要寻家人。 因而最先去寻的就是孟虔的家人。 来到南城,已经是末世一个月后了。 孟虔不可否认自己时刻心急如焚,担心爸妈的安全,但是他是队长,不能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了队友。 家近在咫尺,他再无法压抑,健步如飞,对冲过来的丧尸抬手就杀。 他没有用异能,现在觉醒异能的人太少,他不想自己被暗中之人窥视,太早成为众矢之的。 张鸣拼了老命才跟上孟虔的速度。 天知道他和孟虔同为理工男,怎么孟虔身体素质就那么好? 解决掉楼道里的丧尸后,孟虔谨慎地敲响家门三下,两重一轻。 敲完后,他一时心跳如鼓。 当初因为不想见到某个人,他大学三年都没回家,放假也选择留在学校兼职。 现在他只觉得后悔,如果他放假回来,爸妈的安全就可以由他保证,而不至于让他们独自面对末世。 过去了约三分钟,就在孟虔打算撬锁的时候,门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缝,传来少女微微颤抖的问询声: “哥哥?” 张鸣一愣,看向孟虔。 他还有个妹妹?怎么没听他说过? 虽然不喜欢这个继妹,但孟虔不可否认,在听到她的声音正常时,心里一松。 理所当然地认为爸妈也没事。 “开门。”他言简意赅。 确认来人是哥哥后,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瘦弱的穿着裙子的身影,扑进了孟虔怀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张鸣摸摸鼻子,示意两人先进去。 孟虔拉开少女,走进家。 张鸣关上门,在门口警惕,没掺和进孟虔的家事。 “爸妈怎么样?” 少女哭声一止,无神的眼睛里快速蓄满了泪,满是惊惶。 孟虔心感不妙,一言不发地在各个房间找人。 看到凌乱的厨房和不明的血迹时,孟虔心重重一沉。 最后一个房间。 他走到父母的卧室外,门把上满是深红血迹。 他按上去,准备推开门,原本站在门口的少女突然冲过来制止道:“哥!不要!” 孟虔不听,推门,带起一阵锁链的声音。 门从里面被牢牢反锁住了。 孟虔手心聚起土豆大小的火焰,熔化了锁链。 在少女的震惊中,门已经松松垮垮地敞开来。 恶臭和血腥味儿顿时浓重地袭向两人的鼻端。 孟虔刚一推门,两具血肉模糊、形容恐怖的丧尸就冲了过来。 孟虔下意识放出异能,击中了丧尸。 换来少女痛苦的呻吟:“爸爸,妈妈…” 孟虔的手瞬间僵在空中。 眸光迟钝地落在倒地的两个丧尸身上。 从破烂的衣着上可以分辨,这就是孟父和孟母。 孟母脖颈处缺了一大块,身体干瘪瘦弱如枯柴,孟父断了一只手,半边脑袋都没了。 两人被火系异能击中后,便渐渐没了行动能力。 孟虔仓皇一跪,看着神情狰狞、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父母,眼神震颤,透着雾气般令人喘不过气的痛色。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低苦发沉,又含着锋锐的冷意,问门外的少女。 “突然末世,我和爸妈都没反应过来,邻居敲门说要商量生存的对策,爸妈本来没同意,但是家里的食物所剩无几,邻居又说可以送我们一些吃的,爸妈就同意让他进来了。” 说了一段话后,少女的声音哽咽越发严重,泣不成声:“谁知道那个邻居早就被感染了,突然发狂变成丧尸,爸妈为了保护我…将那个丧尸引到自己房间锁上,然后就…”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少女裸露的膝盖猛地跪下,跪在孟虔身边,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对孟虔说:“哥哥,你杀了我吧,让我为爸妈偿命。” 记忆中从来嚣张跋扈不会低头的继妹,现在竟能忏悔自责得要偿命。 孟虔居然感到了一丝丝欣慰。 至少…爸妈不是白死,他们救的不是一个白眼狼。 可这丝情绪太过微弱,终究不能抵过他心中的悲痛…还有自责。 如果他不是那么任性,能够忍一忍这个继妹,待在家里,那么年迈的爸妈就不会这样死去。 孟虔手指僵硬地摊开,瞳孔几近空洞地望着地上面目全非的父母。 抬手发动异能,一分钟后,地上的两“人”已经烧成了灰。 ——对不起,爸,妈。 是儿子不孝,才让你们枉死。 火化,让你们干净地离开这个混乱失序的世界,是儿子唯一能做的。 如果有下辈子,没有末世,我一定全心孝敬你们。 孟虔站起身,没在意旁边还无声痛哭着的少女,找了一个小瓶子,将父母的骨灰装了一部分进去,贴身放好。 张鸣见孟虔面目沉重地出来,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拍了下孟虔的肩。 世事无常,更何况在这只会更残酷的末世,他希望孟虔还是能够振作坚强地活下去。 孟虔说:“走吧。” 张鸣刚点头,忽地想到刚开门的那个少女,“那个女孩儿呢?” 爸妈的死,孟虔没迁怒她已经是极限,这不代表他心中无气。 从前关系不好,也无血缘关系,自此后,她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走。” 见孟虔神色冷硬,张鸣怔了下,不再多嘴。 张鸣伸手拉门,敏锐发觉里面响起的轻微脚步声,不禁回头看过去。 少女的白裙子早就脏污褶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因为用力的哭泣,脸蛋生起不正常的红润。 她走到客厅后就不再往前,静静地站在那里,死水一般的瞳孔望着他们,像是早已了无生气的木偶。 他们一走,她必死无疑。 不过她哥哥都不管,他又何必在意。 张鸣转过头。 孟虔更是自始至终没回头。 两人一同踏步出去前,少女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嘶哑无比,却带有真诚的祝福,却也让人听出那是诀别的颤音。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张鸣敏锐地发觉孟虔在那一瞬间情绪紧绷,陷入某种挣扎,停在了原地。 张鸣垂眸,等着孟虔的反应。 少女说完这句话后,已经转身走进厨房。 很快,刀具碰撞的声音响起。 张鸣看向孟虔,发现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已然转身走了回去。 余惜看到自己细弱的手在握住菜刀时轻微地颤抖。 少吃少喝,又受精神折磨,少女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听到厨房外靠近的脚步声,余惜将刀放在手腕上,轻轻一割。 轻薄的皮肉才破浅浅一层,握刀的手就因被突如其来的小火苗烫到,而松了刀。 她吓了一跳,惊惶地抬头。 “爸妈为救你付出生命,你就这样轻生,对得起他们吗?”孟虔满脸冷漠地说。 少女哭干的眼睛再次泪流满面,哑着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我害死了爸妈,我不配,不配活在这世上。” 孟虔说:“你的命是爸妈给的,所以你根本没资格求死,你只能活着,活到活不下去为止。” 瘫坐在地上迷茫痛苦的少女仿佛被他点醒,空洞的眼神中泛起一点光芒。 她自言自语着:“是啊,我的命是爸妈给的,我要好好活着,代替他们好好活着…” 见她已经没了轻生的想法,孟虔仿佛完成任务一样转身离开。 少女愣愣地看他离开,几秒后,她费力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孟虔察觉,但没回头,也没阻止她跟上来。 张鸣见到孟虔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心道: 他就说孟虔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冷漠无情的人。 一个关系不好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 第2章 我跟你去 “她是谁?” 看着夹在孟虔和张鸣中间的少女,肖灿眼神中隐有敌意。 这一看就是个会拖累人的累赘。 孟虔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带个累赘在身边? 肖灿将其上下打量,难道她是孟虔的妹妹? “她是队长的妹妹。” 张鸣一开口,肖灿就不情愿地收回了眼底的敌意。 既然是亲人,总归他不好再说什么。 余惜小心翼翼地看向孟虔,害怕他会反感。 孟虔没什么反应,率先上了车。 张鸣见状,便招呼少女坐到后座。 肖灿皱着眉往窗户边挪了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臭美穿裙子。” 他自以为小声的嘀咕,实际上车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余惜上车的动作僵在原地,咬着唇看了眼自己脏污染血的裙摆,手指默默抠紧,将裙摆揉成一团。 “不用管他,他就是嘴碎。” 张鸣在她身后开口,缓解了她的难堪。 肖灿登时挑起眉毛:“张鸣,到底谁嘴碎?你给我说清楚!” 张鸣不咸不淡地回应:“你啊。” 他改变想法,自己坐到中间,让少女靠近窗边坐下。 肖灿不屑冷笑:“这么快你就和外人统一战线了。” 张鸣说:“要说外人,你,我,沈湛都是外人。” 沈湛没反驳。 肖灿顿时哑了声,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孟虔适时开口:“走了,都集中注意力。” 余惜抬头往后视镜看了看,孟虔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神。 四目相对,后视镜里少女的目光转瞬间惊慌挪开。 孟虔淡然收回视线,启动了车子。 接下来,他们要离开南城往北开,去往奉开市。 肖灿的家就在奉开。 当务之急是先搜集齐全路程中的物资,他们之前找的物资已经在来南城的路上用完了。 孟虔记得去往南城郊区的方向有一个批发市场,旁边不远就是一个中型加油站,是为开向高速公路的车辆服务的。 孟虔开车很稳,一路遇到丧尸都是直接撞过去。 如果丧尸较多,就立刻换道,实在避免不了的,他们四人也能很快解决。 大概两个小时后,越野车终于来到了那个大型批发市场。 这里主要批发水果、蔬菜和水产,也有很多私人开的百货超市。 车停在批发市场500米外隐蔽处,没有再靠近。 批发市场的入口外,散布着二十几个丧尸,有的女丧尸手里还提着购物袋。 地上除了有散落的商品,便是各种惨不忍睹的残肢断臂。 “有点儿麻烦。”沉默的沈湛第一个开口说道。 门外就这么多丧尸,就算他们能够全部解决,但难保不会在解决的过程中或者解决完后吸引了里面的丧尸出来。 到时候他们就双拳难敌四手了。 即使孟虔和沈湛都有异能,但一旦数量多了,异能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孟虔赞同沈湛的话,心中也没打算硬闯。 “我先去探探路。” 肖灿刚要自告奋勇跟去,就听见另一边的少女抢先出声: “哥哥!我跟你去。” 肖灿想也没想就说:“你去添什么麻烦?!” 余惜垂着头,又看向驾驶座上的孟虔。 他的瞳孔看着她时没什么温度,甚至比之前更冷,或许觉得她本性毕露,和从前一样开始任性妄为。 “我来过这里。”余惜无助地垂下头,“我知道一个地方人少,可以进去。” “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的声音瞬间哽咽起来,但被她强行压抑,于是语调变得奇怪: “就在丧尸爆发前一周。” 她看了一眼孟虔又颤着睫毛垂下,“当时爸妈以为,放假你会回来,就带我来这儿买东西,想要为你…” “够了。” 孟虔猛地打断她的话。 余惜声音瞬间哽回了喉咙里。 孟虔的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双眼皮褶皱在平时并不明显,当他眼角吊起时,双眼皮才会显露出来。 可那无疑是他心情不佳的模样,双眼皮不增温和,反倒让他看起来威压十足。 孟虔说:“告诉我位置,你不用去。” 余惜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肖灿不耐烦:“你到底知不知道?别是信口胡说的!” 张鸣不理解他对一个女孩儿莫名的敌意,“肖灿,你的绅士风度呢?” “无论如何,她是队长的妹妹,都轮不到你来教训。” 肖灿被怼,不爽地想要呛声回去。 沈湛插话:“时间紧迫,不要浪费时间。” 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未知的危险也就越多。 肖灿闭了嘴,抱着臂懒得再说话。 孟虔仍旧盯着在费力描述的少女,“不用说了。” 余惜急切:“我…” “出来,跟我一起去。” 余惜一怔,立刻点了点头。 张鸣抓住她手腕,余惜出门的动作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去。 张鸣立刻松开她手腕,礼貌性一笑:“这个可以用来防身。” 余惜看着手里的玻璃瓶,“这是?” “一个自制燃烧瓶,必要时候可以朝丧尸丢过去。” 少女的眼睛宛如一汪泉眼,总是轻易积满泪水,她感动看他: “谢谢你。” “快去吧,紧紧跟着队长。” 张鸣不太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余惜点头,转身离开。 肖灿在一旁“啧”了一声,显然对张鸣的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张鸣神情中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没听到一样。 孟虔放低身体,回头看向余惜,不等他出声,余惜立刻照做,还小跑几步,跟在了他身侧。 “你在前面带路。” 被孟虔那双深潭无波的眼睛盯着,余惜脸上没有流露出抗拒,虽然害怕,但仍然坚定地走到他前面。 孟虔望着少女小心翼翼的背影,眼中的探究一闪而过。 人真的会因为突遭事变而在一夕之间性格大变吗? 两人走进一条窄道,两边都停满了车,很好地挡住了两人的身形。 余惜是在孟父孟母死后到这个世界的。 这是一本末世重生文,是女主陈晚上辈子拼命求生却被队友陷害,然后重生复仇开大的故事。 男主就是孟虔,上辈子的末世强者,和女主没有任何联系。 但是男主的人品和基地声名远扬,在他那里,可以得到正常人的对待,无论老幼病残,都会得到善待。 整个基地井然有序,欣欣向荣,不会有其他基地肆意欺凌残暴的事情发生。 女主重生后有意加入男主的小队,但一直没碰到人。 直到在男主他们前往奉开寻找肖灿家人的途中,遇到了女主。 当时女主正独自面对已经进化的二阶力量和速度型丧尸,却能游刃有余地解决,让男主小队的人刮目相看。 而原主当时也在小队里。 上一辈子,孟父孟母也为保护原主而死,孟虔回去后,原主就用孟父孟母各种威胁和死皮赖脸求男主带上她。 孟虔虽然妥协,但是队伍里的人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包括张鸣。 有了原主娇纵愚蠢的对比,小队里的人尤其是肖灿,就特别欣赏女主的独立强大,邀请她加入了小队。 原主心生嫉妒,后期不断作死,却没换来任何人的在意。 在到达一个基地后,孟虔便心灰意冷她这个继妹的存在,将她放在这个基地,任她自生自灭了。 不过临走前,孟虔仍是找人帮助原主在基地立足,只是到底没有特别用心,所以找的那个人见男主他们一走,便对原主嗤之以鼻,毫不在意。 在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原主因为贪心,想要独吞物资,结果掉进丧尸的巢穴,被包围啃咬,痛苦死去前,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这是原主第一次感到后悔,却不是后悔生前的娇纵任性,而是悔恨自己没有觉醒异能,才会被人甩来甩去,又这么轻易死去,变成恶心的丧尸。 余惜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多久,就觉醒了精神系异能。 但她被系统感知,能觉醒异能,完全是因为她自身灵魂的原因,原主的身体还是异能绝缘体。 余惜心里莫名好受了一些。 她并不想原主拼命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因为她这个异世的人来临,原主的身体就又可以激发异能了。 在觉醒异能后,余惜就开始了训练。 首先就是精神力的延展,用来对周围情况的观测,她一开始只能观测到周围十米,后来经练习,现在已经能观测一百米以内的危险情况了。 令她惊喜的是,在她出去找食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精神系异能可以操控丧尸的行动,甚至丧尸见到她也不攻击她,视她于无物。 系统说,在丧尸眼里,她就是一个被驱使行走的尸体而已,不具备活人的气息。 余惜血液沸腾,身体急遽升温。 这种特异,完全能让她在末世自由行走,别人艰难的求生于她来说,就是生活不方便了些,居无定所了些。 知道这个,她承认自己很激动,激动到差点儿晕过去。 因为原主有严重的贫血,情绪波动过大,也会让她产生眩晕。 虽然瘦弱,但她也是强大的。 余惜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就连系统也感受到她的兴奋,明白过来宿主一切的委曲求全和示弱都只是为了任务而已,真正的她渴望权力和能力。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破旧生锈的铁门,铁门底部和地面都被打湿。 旁边墙角甚至生了青苔。 余惜说:“一进去就是一家鱼店,老板每天都会用大量的水冲洗地面。当时妈妈想要买一条鱼,拿去做糖醋鱼块,我无意间走到这里,才发现的。” 孟虔“嗯”了一声,抬步走到她身前去推门。 余惜闭眼,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百米以内的场景。 那个鱼店的老板,变成了丧尸。 余惜暗中驱使始终在鱼店里徘徊的鱼老板,让他悄悄地靠近。 孟虔推开门走进去,观察了一下,四周无人。 见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便转过头:“我无法时刻保证你的安全。” 他言语间有些严肃:“在这种场合,为了安全,你必须自己集中注意力。” 余惜已经将丧尸驱使到了门边。 闻言,她放松了精神力,神色略略苍白,歉声:“谢谢哥哥提醒。” 孟虔自认为担不起“哥哥”这声称呼,“你以后和小队里其他的人都叫我队长。” 少女显然以为他想和她撇清关系,不自控地红了红眼眶:“我知道了,哥哥…不,队长。” 余惜抬头,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孟虔对于孟希的转变还有些接受无能,有些难以想象从前嚣张任性的继妹变成了如今柔弱可欺的模样。 他不想去深究,总归要不是因为爸妈,他不会插手她的人生和安全。 “哥哥,小心!” 余惜在朝孟虔冲过去时,眼眸一眯,孟虔身后迟缓的丧尸骤然加速,扑向了孟虔。 孟虔反应极快,一手拦住冲过来的余惜,一手举起随身携带的铁棍,将丧尸的脑仁狠狠击碎。 丧尸鱼老板浑身抽搐挣扎地“牺牲”在了孟虔脚边。 解决完突发情况后,孟虔冷着脸看向余惜:“以后这种情况不要高声呼喊,更不要自不量力。” 余惜被他训斥得红了脸,神情瞬间低落下去,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儿: “我只是担心哥哥出事,爸妈已经…” 哽咽的声音有些颤巍:“我不想再失去唯一的亲人。” 孟虔手握紧铁棍,眉头皱着,望着少女,却没有一句话可说。 “以后不要再说这些。” 冷漠地说完后,孟虔已经率先离开。 余惜收回脸上的表情,一边跟上去,一边垂着头在脑海里探查周围的情况。 因为身体原因,她使用精神力最多只有五分钟。 不过好在,在她不要命的试验下,只要她的精神异能越强,身体就会得到反哺,从而让她使用精神系异能的时间更长。 孟虔判断力和执行力极强,很快在陌生的批发市场里顺利地找到了百货超市。 孟虔拿起超大塑料袋,装小队需要的东西,食物是首要。 见余惜也有样学样,装东西进塑料袋,他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打包好两大袋后,孟虔没说话,视线放在玻璃门外。 余惜抽空看了他一眼,他的背影高大而不魁梧,肩宽而不瘦弱,背肌和手臂在用力时充满力量感。 是能让人安心的存在。 即使他不喜欢她这个继妹,在这种情况下也会给她时间任她拿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好了。” 余惜提着半袋子,走到他身后。 孟虔回头,扫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里面除了女性必需品外,大多是不饱腹还占位置的食物,甚至还有口香糖和薯片。 他目光抬起,对上余惜试探求认同的眼神。 孟虔没出声,又以极快的速度在一分钟内装好了满满一袋东西。 “走。” 余惜伸手,“给我一袋吧。” “不必。”孟虔头也不回,“提好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