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皇子开局,选欣贵人当妈》 第1章 有的选么 “滴——”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电子音,赵佑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眼,他还是被眼前悬空的电子大屏幕吓了一跳。 周围纯白色的空间上方突兀的显现出闪着蓝光的大屏幕,上面还有字在不断闪动着。 “欢迎来到...甄嬛传体验空间!” 随着赵佑迟疑的念出声来,屏幕上的字换到了下一页“你将有进入到甄嬛传中沉浸式体验的机会,请问宿主是否要绑定?” 甄嬛传! 赵佑此时眼睛闪得光比屏幕还要亮,他酷爱甄嬛传,每天吃饭也看睡觉也看,这不是打瞌睡就遇到枕头了么! “绑定!我绑定!”他生怕系统反悔,抢着说道。 “滴——绑定成功,已自动为您分配角色。” “您的角色为...” 屏幕上身份角色一栏不停滚动,在赵佑紧张渴望的目光中,慢慢的停了下来。 “千万不要是太监!千万不要是太监!千万...啊!” 属于觉得的框里此刻两个大字闪着金光,照的赵佑险些流出泪来。 “您的角色为—皇子” 赵佑眼冒金星的看着系统口水直冒“那我是大清巨人三阿哥,还是最后赢家四阿哥,最好还是胖橘亲侄子六阿哥!实在不行小透明五阿哥也行!” 许是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殷切,系统不得不跳过既定程序,单独为他解答了一下。 “本系统无法让宿主在别人身体中寄生,宿主到甄嬛传中需要有自己的身体,为了保持真实性和世界不崩塌,宿主会从胚胎期开始存在于甄嬛传世界。” “嗷~明白了,胎穿吗。”赵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诶!”他忽然想到什么,两眼放光的盯着系统问道“那我妈是谁?也能选么?” “最好是皇后娘娘!这样我一出生就是嫡子,多尊贵啊,或者端妃也行,妈够聪明,我们娘俩肯定能笑到最后。” “甄嬛?眉姐姐?”见系统没了反应,赵佑有些心虚的试探道。 他干笑两声说道“我都行啊,我接受调剂。” 屏幕闪烁两下,电子音并未理会赵佑的异想天开,自顾自说道“接下了系统发布第一个任务——请宿主尽快为自己选择母亲!” “我去!还能给自己选妈!系统你这也太智能了!”赵佑险些要蹦起来,兴致勃勃的等着系统给出选项框。 可不想蓝白的屏幕滚动片刻,突然自顶部开始闪烁红色的光。 “诶?怎么了系统?你坏了?!” 电子音波有些颤抖“检测到宿主积分不足,选择受限,请在以下免费选项内选择。” 赵佑闻言凑上前看去“a——余莺儿 b——夏冬春c——孙答应 d——欣贵人” “额...靠!你这有选择的权利吗?除了欣贵人其他三个有生下来孩子的机会吗?!”赵佑满头黑线,叉着腰不满的冲着系统说道。 系统并未理他,红光还在不停地闪烁,大屏幕上显示出倒计时来。 “10,9,8,7...” “诶诶诶!我选d!我选欣贵人!”赵佑见他真不会更改了,赶忙叫住大声喊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这系统怎么还是个急性子啊。”赵佑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一抬头却注意到屏幕上的倒计时并未消失,下方还多了一段话。 “倒计时结束后,宿主将被投放,祝您好运。” “3,2,1!”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 一瞬间,纯白空间再次恢复平静,虚空屏幕也闪烁两下,朝着白光褪去的地方,一头扎了下去。 赵佑感觉自己被裹挟在风暴中,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都险些晃成了浆糊,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本想睁眼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像被什么东西呼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他想用手去扒拉,可手脚忽然一同都不听了使唤。 他努力压制住心理上对于自己身体失去掌控的控制,在心底默默的叫了两声“系统!系统!” 在听到熟悉的“滴——”一声时,他的心才稍微放下些,系统还在,最起码就说明现在局面是可控的。 “系统!我现在这是...” 系统看出他的不安,出声解释道“你现在是个胚胎,在你选择的母亲肚子里。” 赵佑这才想起来临走前系统给的提示,胎穿,也是方才传送过来时太颠簸了些,把这个都忘了。 但是胎穿也没说是从胚胎开始啊! 赵佑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待多久,他忍不住问了问系统“系统哥,你们有没有什么电影电视剧能在我脑子里放一下吗,我看别的书里系统都有。” “有。”系统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但需要积分,你没有。” 依旧是平静的机械音,赵佑却从其中品出来几分瞧不起,他不死心的问道“那你们没有什么新手大礼包吗?我看别的系统都有。” “有,但需要积分,你没有。” “...” 赵佑满头黑线,仿佛用尽了力气和手段“那怎么才能有积分!” 说到这系统回复的很快“系统将不定时发布任务,完成即有积分,未完成会有随机惩罚。” “任务...惩罚...”赵佑跟着系统喃喃的念叨“怎么还这么费劲啊,我不是来体验的吗?” 系统并不理他,而是又闪烁两下,发布了最后一则注意事项“注意你发疯动作小点,旁边是你妹妹,别踢坏了。” 随即就下线了。 这一句倒是看的赵佑一愣“妹妹?妹妹!” “我这还是个双胞胎!” 赵佑凭着感觉朝旁边摸索,这戳一戳那碰一碰,想要近距离看一看妹妹是什么样的。 按照他的甄学储备,此事没办法判断这个妹妹是欣贵人的大女儿淑和,还是那个没能出生的小孩,但是不管是哪个,双胞胎!双黄蛋!这以后地位肯定稳稳地了。 他开心的挥舞着手,尽力比了一个“耶!” 第2章 新手任务 玉堂殿内。 一个颇为风韵的美妇人此刻正斜倚在床前,一双凤眸此刻满含温柔的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身侧的男子一身紫色蟒袍,一向严肃的脸上此时也柔和了不少,一双大手轻轻的抚摸着身前人的肚子。 “盈儿你这一胎怀的好,也未听下人说你害喜,如今气色也是越发好了。” 吕盈风笑着点点头“是啊王爷,想必定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不曾闹腾妾身呢。” 说着她纤细似玉的一双手轻轻盖到王爷手上。 就在二人正要往下说时,却忽然均是一怔。 苏培盛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主子面色不对正要上前,胤禛却笑了出来,面上的笑意比之前要大了许多,“这孩子是个有力气的,就是女儿也定是个健壮的!” 吕盈风方才手搭在胤禛上方,自然也感受到了,刚才肚子里一向不爱动的孩子不知怎的,一下就不知是踢是踹,直直撞在王爷的掌心。 胤禛膝下如今大阿哥二阿哥都没留住,只一个三阿哥。 四阿哥...想到那刚出生如同小猫一样的孩子,和他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不提也罢。 他鲜少有和孩子互动的机会,偶尔来看吕格格一次,恰好这孩子就在他掌心里动了,他自然高兴。 一向冷脸的雍亲王此时目光中透露着慈爱,又顺着方才动过的地方顺着抚摸了两下,见再没了动静,他也不失落,抬头看向床边散着发髻的美妇人。 伸手将她一只手拉过来,攥在手里轻轻晃动两下,慢慢说道“若是个女儿,就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女儿,是本王的长女,本王会好好的爱护她。” 吕盈风面色动容的看着王爷,认真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两句,因着吕盈风有孕,胤禛没有留宿,见天色不早,给她掖了掖被子要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吕盈风渐渐收了眼底小女儿的爱意。 “雪信,倒盏茶来。” 雪信是吕盈风贴身伺候的侍女,她端着茶走到吕盈风身边,慢慢扶着她将水喝了,颇为不乐意的说道“主子你怎么不留一留王爷啊,你看年福晋有孕那阵,恨不得日日将王爷留住,就咱们这,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回。” 吕盈风却摇摇头,她轻拍着肚子,轻声说道“那你看年福晋的孩子,可留住了?” 在雪信惊讶的眼神里,吕盈风慢慢说道“这王府里生养孩子艰难,尊贵如年福晋,家里的权势,王爷的宠爱她全都有了,不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一时的恩宠有什么用,忍得了一时,才能有长久的安稳。” 外面的一切声音赵佑都能听见,听到这他忍不住给自己妈竖了个大拇指,有这份觉悟,怪不得能活到大结局。 其实仔细想来,欣贵人真是个不错的选项,川蜀成州知府之女,娘家官位不低,虽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人家也不添乱啊,在扳倒安比槐的时候,欣贵人的娘家还出力了呢,可见不是个弱的。 再说为人,欣贵人可是甄嬛传里少有的实诚人了,快人快语,心地却不坏,前脚讽刺完富察贵人,后脚见人摔倒了还能去扶。 有眼界,认识牛毛藓,矮子松,鸽血红,大珊瑚。 美中不足就是位份低了些,可自己来了啊!齐妃那样的都能成个妃位,还有封号,自己娘差什么! 赵佑越想越高兴,仿佛都能看见了以后的美好生活,甚至想哼几首歌来庆祝一下,却及时被系统制止了。 “请宿主不要给妹妹做不好的胎教。” “额...小苹果也不行吗?” “不行!”难得听到机械音也有情绪,赵佑撇着嘴点了点头。 在母亲腹中不知年月,迷迷糊糊赵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滴—” 终于又听到了系统上线的声音,赵佑激动的想着。 “为宿主发布第一个任务—新手任务” “完成此任务可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任务失败惩罚—无” 大礼包! 这东西日思夜想的终于要来了!但… 赵佑努力动了动四肢表示抗议,“老子现在还是个胚胎啊!靠北!” “新手任务:帮助吕盈风从晨昏定省中脱身。” 晨昏定省? 赵佑回忆着自己这些日子收集来的信息,现在正是年下,如今雍亲王和福晋都进宫去了,现在还要给谁晨昏定省? 难不成… “格格,年福晋派人来传话说,如今王府里由她代掌,请所有格格侍妾都每日去她住处拜见听训。” 吕盈风听完冷哼一声,语气不善的说道“我如今怀着身孕,连福晋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不叫我雪天路上折腾,她年福晋倒是叫起我来了。” 她一双凤眸含着些怨气,可还是不得不扶着肚子慢慢站起身,没办法,年福晋势大,在这府中平日里吕盈风是不怕她的,可如今怀着孩子,她宁可少一事。 毕竟得罪了年福晋是何下场,看那位被灌了红花的齐格格就可知了。 她家可比自家要显赫多了,还是武将之女,这不现在也在那生了杂草的屋子里生不如死的熬着。 雪信轻手轻脚的帮吕盈风整理着衣服,嘴上宽慰的说道“没事的格格,奴婢扶着您,咱们走慢些,怀着身孕年福晋总是不好苛责的。” “不好苛责?府中这么多人不好苛责也都苛责了个遍,还有什么是她年世兰不好做的!” 话虽这么说着,可人在屋檐下,主仆二人还是冒着雪小心翼翼扶着肚子走出门了。 赵佑听着她们说话,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欣怼怼果然名不虚传,他脑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接下来就看自己表演了。 吕盈风一路上走的胆战心惊,满地的积雪生怕什么地方滑倒了,在数九隆冬里主仆二人硬是走出来一身的汗,可紧赶慢赶到年福晋处,还是有些迟了。 来不及拍打拍打身上的雪,吕盈风进屋扶着肚子朝年福晋行礼“给年福晋请安。” 年世兰倚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抬了抬眼皮不满的说道“往日里见你是个老实的,可一有了身子怎么就原形毕露了。” 吕盈风一听这口吻就知今日要冲着自己来了,忙抬头恳切的说道“实是今日风雪太大,路上不好走,这才迟了些。” “风雪大不会早出门吗?还是你本就对本福晋心存怠慢!”年世兰凌厉的眸子瞪向下面跪着的人。 这些日子王爷来自己这的日子都少了两天,定是这个狐媚子仗着自己有身子纠缠王爷,今日非得给你些颜色瞧瞧。年世兰忿忿的想道。 她并未叫起,看着吕盈风因着身子沉重已经有些跪不住,不得不用手撑着,她眼中显露出得意的神色,语气不善的说道“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连跪都不会了吗?” 吕盈风走来本是一身的汗,可粘在衣裙上的雪水此时都已经融化,冰冷冷的贴在她身上,激的霎时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冯格格(敬妃)见此面露不忍的朝着年世兰开口“年福晋,还是先叫她起来吧,吕妹妹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吕妹妹身子一向康健,都是多亏了福晋照顾,怎么给福晋行个礼还会撑不住。” 一旁的费格格(丽嫔)瞅准时机开口,曹格格坐在她一旁,眸光闪了闪,低垂着头并未开口。 “既然不懂规矩,那本福晋就该履行职责,好好教教你规矩,先在此处跪上半个时辰再说吧,”年世兰懒懒的开口说道。 第3章 新手大礼包 闻言吕盈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她,一旁坐着的格格侍妾此时也是满脸的惊讶,坐直了身子看向上首之人。 “福晋明鉴,我家主子如今有身孕,实在是跪不得呀!”雪信有些急了,在吕盈风身后一直不住的磕头求情。 吕盈风也强忍着不适开口说道“福晋,今日是我来晚了,往后必定不会了,还望福晋…高抬贵手。” 冯格格急的向前倾了倾身,“福晋,有身孕的人,怎么能罚跪呢!” “有身孕又如何!打量着谁没怀过孩子吗?”年世兰说道这颇有些咬牙切齿,“她都六个月了,胎像稳固,跪半个时辰不打紧的,再闹可就是故意要欺瞒本福晋了。” 说吧悠悠的闭上双眼,不再看向众人。 李福晋虽也是侧福晋,可在这时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如个木头一样坐在那,冯格格面色倒是焦急,可她也改变不了年世兰的决定。 吕盈风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向上首之人,手上紧紧托着自己的肚子,一股隐隐下垂的坠痛之感让她的心如同烈火灼烧一般。 “孩子,是母亲没用,没能保护你。” 别误会,这坠痛是赵佑在肚子里做引体向上。 他听到外面年福晋在为难自己妈,已经到了罚跪的阶段,他搓搓手“到我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正要有动作,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也不管吕盈风能不能感受到,自顾自的说着“妈,我一会吧要蹦两下,你别害怕嗷,我也不会踹着妹妹的,放心嗷。” 等了半晌,见外面没了动静,他慢慢试探着动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吕盈风的身形越来越缩成一团,在她身边一直撑着的雪信先发现不对劲,连忙叫出声来“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雪信的呼喊,吕盈风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忽然猛的跳动一下,这力道是之前都未曾有过的,吓的她心脏都要揪到一起,忍不住的痛呼出声“啊—我的孩子!” 这一声喊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年世兰也有些惊疑的站起身,看着面前跪着的冷汗直冒的人,嘴上还是虚张声势的说道“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你…你怕不是装的?” 她虽这么说着,可她却知道,这个吕格格不是个矫揉造作的性子,为人向来直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之前并未多加针对她的原因。 “福晋,还是快叫府医来吧!”冯格格此时也走到吕盈风身边跪下身来恳求道,李福晋见此也不好再装哑巴,跟着说道“是啊,看着她那样不像是装的,请府医来看看吧。” 年世兰恍惚的站在那,她刚小产不久,见吕盈风这样突然想起了自己失去孩子的时候。 曹格格见她神色不对,上前两步走到年福晋身后,低声说道“福晋,将人挪去偏殿吧,是不是装的,府医一看就知,若真伤了孩子,怕王爷回来迁怒于您啊。” “那...去请府医来,就在偏殿看,若是让本福晋发现你是装的,定有你好看!”她在这色厉内荏的说着狠话,其实内里已经透着些心虚。 底下人见她松了口,七手八脚的将吕盈风扶起来,架着托着就往偏殿去。 “滴——恭喜宿主,新手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已经到账,请查收。” 赵佑此时却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忽然没了动静再将自己怼怼妈吓个好歹,只能慢慢放缓自己动弹的架势,擦了擦根本不会存在的汗,疲惫的说道“给...给我打开看看。” “新手大礼包已为您打开,其中包含:健体丸x2,美容丸x2,养身丸x2,脉象作弊x1,天降祥瑞x1” “嗯?脉象作弊是什么?”前面这些赵佑都看得懂,天降祥瑞也很好理解,就是脉象这个赵佑有些纳闷。 “宿主完成新手任务之前,系统会保证宿主安全,暂时接管宿主母亲脉象,让人看不出是双生胎,现在宿主已经完成任务,系统撤销接管。” 怪不得...赵佑了然的点点头,若是让王府里这群人知道了怼怼妈怀的是双胞胎,没有主角光环怎么可能挺到现在。 那一会儿正好府医要来,赵佑想了想开口说道“系统,我要用了脉象作弊给我妈,继续之前单胎女孩的脉象,加上严重些的胎象不稳,随时会滑胎的。” “滴——已生效。”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府医此时也该来了,赵佑彻底收回了不停蹬动的手脚。到底是如今的身体还太过幼小,消耗了太多体力精力,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撑不住,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不要紧,可给他怼怼妈吓了一跳。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不动了!”吕盈风躺在侧殿的美人榻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攥着身边冯格格的手,一双凤眸噙满了泪水,惊惶的看着正在把脉的府医。 府医一路小跑进来气都没喘匀,见状忙将走上前药箱放下,刚一搭上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分明是胎死腹中的脉象啊,胎心只存一丝险些就要察觉不到了。 他捏了捏胡子,不知如何开口,为难的看着众人,暗说这宫门王府里的孩子当真是生的艰难,怪不得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这还没生出来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了。 “这吕格格到底如何了,府医你倒是给个准话,不必顾虑别的。”李侧福晋见府医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没耐性的出声催促道。 站在最外围的年世兰听这话也往里走了走,难得的附和着说道“是啊,若是有人让你帮忙作假,也尽管说出来,本福晋耳朵里可听不得假话。” 府医一看便知这两位是能主事的,站起身行了一礼“回禀二位福晋,老朽无能,这孩子保住的机会不大了,往后只能斟酌用药,能拖一日是一日了。” “什么!”吕盈风承受不住的哭喊出声“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哭得声嘶力竭,冰冷的手颤抖着,不断摸索着方才还闹腾厉害的高耸着的肚子,可此时却得不到一点反应。 冯格格面露不忍的攥紧她的手,此时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是徒劳的,她们这些人恩宠不多,位份也不高,能得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后半生的依仗慰藉,可今日就这么白白没了,无论是谁也不能不恨的。 “怎么会...”年世兰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她连半个时辰都没跪到,怎么会...你这庸医!若是把错了脉,本福晋定要你好看!” 府医依旧恭敬朝她行了一礼,“这脉象明显得很,就是个学徒都把的出来,福晋若是不信,大可多找几人一同瞧瞧。” 说罢背上药箱,摇摇头离开了。 第4章 羸弱脉象 赵佑本以为这事闹得不算小,很快就能传到自己便宜爹耳朵里,可不曾想他都睡醒一觉了,怼怼妈人已经回玉堂殿三日,便宜爹才姗姗来迟。 雪信这边将熬得浓浓的汤药端到吕盈风嘴边,扶着她慢慢喝下去,忍了又忍可还是带着气恼的说道“王爷昨日中午就和福晋从宫里回来了,连福晋都来咱们屋里看过两次,王爷一次都没来过。” “王爷见了那年世兰,怎么还会再来咱们这。”吕盈风面无表情的斜倚躺在床上,眼神有些看透的麻木。 自己的孩子还在,只是胎像不稳了,就算是罚王爷也不会下重手,这是吕盈风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可他竟对这个孩子不在意至此!说不伤心也不可能。 正想的出神,就听到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王爷来了,参见王爷。” 吕盈风怔了怔,勉强撑起身体朝着雪信声音的方向看去,还在病中的沙哑嗓音低声喃喃道“王爷来了?” 胤禛自进屋起便一直皱着眉,当日事情的经过苏培盛都与他说了,此事确实是世兰的错,可...世兰到底年轻,总是娇纵些,气性也大些,倒也不是什么极恶之人,她自己也刚失了个孩子。 再者,皇阿玛的身体这两年愈发的差了些,年羹尧、年家正是要重用的时候。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罚她太重,左右吕盈风这一胎也还在腹中,大不了日后自己对这个女儿好些,多加弥补也就是了。 他一直拖着不想来玉堂殿也正是为此,一来想必便一定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要自己讨个公道,当真是缠人的紧。 虽抱着如此心态进门,可看见吕盈风此时不施粉黛,病弱的样子,他也做不到完全不动容,还是紧着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不必拘礼了,身子要紧。” 紫色蟒袍的男子坐在身侧,身上刚从外面沾上的寒气还在不断往外冒,吕盈风不着痕迹的往回缩了缩。 借着床头的烛光,她看清身前男子的眸光里闪动的并不是疼惜和担心,而是藏得极深不易察觉的防备与审视。 吕盈风本就没对王爷抱有多大的希望,可亲眼见到之后还是心凉了半截。 胤禛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倒是有些诧异,“盈儿就没有什么要对本王说?” 吕盈风眸子闪了闪,脑中极快的思索着应对。 “妾身本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可今日见王爷来了,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平日里是个爽利的性子,这样一番姿态倒是让胤禛有些摸不着头脑。 “妾身知道王爷公务繁忙,王爷身份尊贵,可妾身知道有多尊贵背后就有多少心酸,妾身不似嫡福晋能为王爷排忧解难,不似年福晋能让王爷宽心,妾身只想着不多给爷您添乱,安安分分的生下个孩子也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说话间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凤眸蓄满泪水,一副委屈的神色还偏偏说着大度的话,胤禛看了也是心中一软。 他定定的看了榻上人半晌,吕盈风一向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快人快语不说假话,将人逼到如此地步,想来这次也当真是吓着了。 沉吟片刻后说道“苏培盛,去库房里将宫中送来的节礼分出一份来,给吕格格送来。” “诶。”苏培盛认真听了,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吩咐,却听见一旁榻上的吕格格拦了一声“公公别忙。” 吕盈风微微撑了撑身体,微凉的手试探着轻轻覆在了胤禛的手上,直接了当的说道“宫中赐下的节礼金贵,妾身久不出门也用不上这些,就不劳王爷破费了。” “只是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能应允。”她目光殷切的望着身侧的男人。 胤禛皱了皱眉,并未应下了,而是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吕盈风轻抓着胤禛的手,慢慢移动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低垂着眉目平和的说道。 “这孩子还未出世就跟着妾身吃了一番苦了,妾身别无他求,只期望王爷的孩子能安稳降世,还请王爷能专门请一位府医,照顾妾身这胎吧。” 仿佛是附和她这一番话,这些日子都没了动静的肚子,此时轻轻地在二人手掌的贴合处顶了一下。 胤禛感受着手心下的波动,沉默片刻点点头,他明白吕盈风是害怕什么,也知道她要的并不过分,自己膝下单薄,哪怕是个女儿,能健康出生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此事本王来安排,盈儿你只需安心养胎就是。”说罢他轻拍两下她的手,在吕盈风感激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了玉堂殿。 雪信进来侍奉时,就见自家格格双眼无波的直直望着围帐处,很是吓了一下,赶忙上去问道“怎么了格格,可是哪里不舒服?” 吕盈风摇摇头。 “那是...”她咬了咬唇“是王爷没能罚年福晋?” 吕盈风听后嘲讽一笑“不罚她?王爷自昨日回府后在年福晋处待了一夜才出来,不罚她不早就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么。” 说罢她轻叹了口气,一直撑着的颈子此时也低落的垂下来“我只是忽然看清,咱们王爷当真无情至此,就算今日来看我,却还是提防着我要向他告状。” “格格别伤心,您受了委屈王爷福晋都是知道的,这不刚一回来就下令,免了您日后的晨昏定省,咱们再也不必折腾了。”雪信见格格这模样,忙捡着好听的在她耳边念叨着。 “福晋下令是福晋和善,也怕担我这个责任,罢了罢了,我只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往后的日子,我才有的熬。” —— 赵佑听着怼怼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母体影响的原因,罕见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他看过无数遍甄嬛传,也剖析过无数次各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其实他早该料到这一场“虚惊”根本不会动摇“华妃”的一点地位。 而“胖橘”这个自私冰冷的帝王,在面对此抉择的时候,吕盈风和腹中的孩子加在一起都不能算作他眼中的一个选项,甚至于被放弃时都不需要权衡。 作为局外人他能看明白一切,可当他真切成为那个被放弃者时,心情可就不这么美妙了。 想着电视剧里从未出场的淑和,自小就离开母亲自己住在公主所里,不似温宜一样,靠着华妃能时常让皇上瞧见,又是皇上登基后宫里的第一个孩子。 更不似胧月,灵犀有个得宠高位的额娘,连出生就没了母亲的静和都比不上,毕竟嬛嬛对她定然会比对自己亲女儿还要好。 明明是这宫里的长公主,却鲜少被人提及。 “如今我来了,就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赵佑虚空的攥了攥拳,感受着此时安静睡在自己身边自己身旁的小人。 “系统,统哥!” “滴——” 赵佑想了想问道“新手大礼包的丹药能给别人用么?”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掰着手指盘算一番,而后笃定地说道“健体丸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美容丸这东西我用不着,给妹妹和怼怼妈,面容生的愈发好看些,说不得在便宜爹眼中也能看重些。” “养生丸听着就是调养身体的,怼怼妈要生产定然会有损耗,这个留着给我妈吃。” 说完他猛然想起来“这药丸她们能直接吃吗?”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宿主选定受用人后,丹药会自动混入到她们体内,起效时间会循序渐进,宿主不用担心。” 赵佑满意的点点头“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第5章 我要出生 “剪秋,吕格格的胎府医可来禀报了?” 宜修手下笔走龙蛇,不经心的问道。 “今早来过,还是老样子,这吕格格也真是厉害,眼瞧着每个府医都说脉若游丝恐怕保不住,还是安安稳稳的挺到了八个月。” 剪秋捧着手炉站在一旁,语气有些讥讽的说着。 宜修听完轻轻一笑“她是厉害,硬生生在屋里躲了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出,送去的礼照样收了也不用,瞧着不声不响,却是个有主意的。” 剪秋看着福晋的面色,若有所思的说道“她既然不出来,总拦不了别人进去吧。” 宜修笔下一个“顺”字跃然纸上,满意的放下笔,赞许的瞥了一眼剪秋道“去叫上李侧福晋,年侧福晋,再叫上她们院子里几个格格,身为王府的老人,总该去关心关心姐妹才是。” “是。” 玉堂殿 “眼瞧着冷的日子要过去了,你这里也好熬些。”冯格格坐在雪信搬来的绣凳上,一边绣着肚兜一边陪吕盈风说着话。 “好熬什么呀,我这身子是愈发的沉了,两个月来连地都不敢下,外面天气再好,也不敢出去呼吸一口。” 天气渐暖,吕盈风依旧盖着厚厚的锦被倚靠在榻上。 屋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火,这是年福晋自上次一事后送到吕盈风这来的,一次送来的量足够她充裕的烧三个月。 听着烛花不时爆开的声音,悠悠的叹口气“这日子难熬的很,得亏有你来陪陪我。” 冯格格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着瞧了她一眼“左右你这里炭火足,你不嫌我常来叨扰就好了,咱俩也做个伴。” 说罢扯断手中的丝线,将绣棚冲着光亮处举起来瞧了又瞧,满意的点点头,吕盈风也朝那看去,嘴里念叨着“做的可够多了,这孩子出来穿的用的你都给做了个遍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挡也挡不住。 屋中一派岁月静好,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引得二人注意。 “格格,福晋带着年福晋、李福晋,曹格格、费格格,许格格(芳贵人)来了,就要到门口了。” 雪信得了消息一路跑进来,怕带进去了冷风直站在门口远远的说着。 闻言冯格格与吕盈风对视一眼,面上都是担心的神色,如今吕盈风月份愈发大了,憋着两个月不曾出门就是不想让府中人再有可乘之机,这次浩浩荡荡一来,还不知要闹什么幺蛾子。 说着人声就近了,冯格格赶忙站起身,吕盈风也借着如意的搀扶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衫作势要下地行礼。 “见过福晋,见过年福晋、李福晋” 宜修走在最前面,最先进屋就见到屋内两人,忙贴心的对吕盈风说道“妹妹快别拘礼了,如今王府里最要紧的就是你这身子了,剪秋快去扶一扶!” 俨然一派善良大度的王府女主人模样,剪秋也紧着向前走两步,挤开如意走到吕盈风身侧,稳稳的将她扶坐在榻上。 人群中,年福晋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如今大好的日头不让在自己屋里待着,反而把所有人都叫来看她充好人,内心满是不屑。 吕盈风面上感激的谢过福晋,可身上却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方才剪秋一靠近她就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家是不显赫,可川蜀成州知府好歹也是个四品官,他家的千金也是吃过见过的,几乎在闻到这个味道的一瞬间她立刻反应过来这香有问题。 吕盈风对着众人一笑说道“我这屋子小,今日来了这许多贵客,当真是蓬荜生辉了,雪信快去将窗户打开,久不见风可别生了霉味。” 雪信低低应下一声就要去开窗。 “慢着。”宜修见此拦了一下,满脸担忧的走上前两步,贴心的说道“你如今身子弱,少顾及这些虚礼了,真冲了风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福晋发了话,雪信自然也不敢再去开窗,吕盈风也只能勉强的笑了笑。 屋内炭火烧的足,李侧福晋怕冻着吕盈风还特意又多加了两块炭火,主子丫头在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或坐或站,紧紧巴巴的挨在一处,都出了一身的汗。 惟独年侧福晋不愿与她们挤在一处,自己远远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众人在这屋里都坐的辛苦,可偏偏福晋不发话让走,谁也不能先起身。 屋子中各色香粉熏香被热气这么一熏,更是变着法的往鼻子里钻。 眼瞧着吕盈风面色越来越不好,冯格格也是在一旁干着急。 宜修说着说着见众人声音都渐渐弱下来,这才突然发现一般,不好意思的说道“看我,光顾着和妹妹们在一起说笑了,倒是忘了吕格格身子重没这个精力,既如此我们也不多叨扰你了。” “你好好修养身体,可一定要为王爷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啊。” 说罢率先站起身,一直站在吕盈风身边的剪秋此时也走回到宜修身边。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朝着吕盈风告辞。 吕盈风如蒙大赦,撑着笑意目送众人出去,冯格格走在最后,见众人都走了,她示意雪信赶紧将窗子打开,又走上前帮吕盈风掖了掖被子。 赵佑一直屏息凝神的听着外头的动静,自方才他就感觉到怼怼妈的身体有些不同寻常,怕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我这是,终于要出生了?”赵佑想着。 方才人多,实在不是发作的好时机,他便一直强忍着不肯动弹。 听着如今外头渐渐安静了,他这才放开心神,顺着一股接着一股,有规律的挤压感,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这一放松不要紧,吕盈风自方才人多时就感觉下腹部一阵发紧,却并不严重,如今好容易能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可腹部传来的一阵接一阵的胀痛却让她更加心惊。 她本以为忍忍就能过去,却不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来的愈发剧烈频繁,到底是第一次生孩子,此时也是慌了心神。 “雪信!雪信!快去请府医来!我怕是要生了!”她有些失态的呼喊道。 雪信闻言也是吓了一跳,格格如今才八个月,民间都说八个月的孩子不成活,一下也是三魂丢了七魄,撒丫子就往外跑。 吕盈风一身的冷汗,赶紧躺回到榻上调整好姿势,不断做着深呼吸去抵抗拧着劲的痛感。 索幸府医得了雍亲王的吩咐,一直专门负责她的胎,雪信脚程也快,二人匆匆走进屋来,就看到吕盈风面色煞白,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滚落。 都不用把脉,他只看一眼就去外面叫粗使丫头来“快去请稳婆,你们格格要生了。” 吕盈风撑着身子朝雪信招招手,胸膛不断起伏,喘着粗气说道“只请稳婆来,我知道生孩子没这么快,等真快要生了再去请王爷来。” “一定要先去请王爷,再去请福晋她们!” 雪信紧紧攥着她的手,紧张的点了点头。 吕盈风知道自己在王爷心中占不了多少份量,甚至他可能都不会枯坐着一直等到她生产结束,她想让王爷亲自等着孩子降生,听听这孩子的哭声。 也盼着能靠这个唤起一些他为人父的怜子之心,对这个孩子能记得深些。 稳婆来的很快,一进门就吩咐着小丫头去烧热水。 “去给格格熬参汤来,宫口未开,还有的熬呢。” 屏风架了起来,卧房成了产房。 赵佑迷糊着还不忘嘱咐系统,“统哥!可别忘了把那个天降祥瑞给我用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闪了闪算作回应。 第6章 天降祥瑞 她这胎还不足月,且是被香料刺激才早产的,因而一直硬生生从正午熬到月上枝头,才终于得了产婆一句“可以了可以了,能开始生了!” 雪信一直在旁边守着,得了这句话如同兔子一般就朝外面跑去。 书房外。 苏培盛在殿外倚着柱子打瞌睡,一个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挑起了他的神经,他眯着眼睛远着看了看。 “诶?这不是吕格格身边的雪信吗?这么晚怎么来这了,还慌慌张张的。”他身边一个年幼的小太监独自念叨着。 苏培盛脑子一转“坏了。”说完他紧走两步迎上雪信的身影。 没等开口问,雪信扑通一下就跪在他面前,给苏培盛吓的往后猛地退了两步。 “雪信姑娘,这可...” “还请公公快些通禀王爷,我家格格早产了!千万请王爷过去瞧瞧!”雪信到底是个小姑娘,看着自家主子折腾一下午整个人气息都弱了,此时怕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苏培盛见她哭成这样更是暗道一声不好,吕格格怀像自上次一事后就不好了,这阖府上下谁都知道,如今未足月就早产,恐怕... 来不及细想,他将雪信扶起身来转身就往书房里面走。 书房内 胤禛正捧着一本折子翻看,听到苏培盛进来也未曾抬头。 “王爷,吕格格要生了,您看...要不过去瞧瞧。”苏培盛放低声音,顺手收走了一旁已经放凉了的茶水。 “要生了?”胤禛皱着眉从折子中抬起头,语气带着疑问“她不是才七八个月吗?” “正是,怕是早产了,看外头雪信哭的,怕是...”苏培盛说着,抬头瞧了瞧王爷的面色,见他拧着眉,手中的折子也一直没放下,眼神一转又接着说道。 “这吕格格身子一向康健,连王爷您之前都说,生的孩子也一定是个康健的,就是上次一事,唉,吕格格也是受罪了。” 胤禛沉吟半晌,还是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揉揉眉心说道“罢了,那就去瞧瞧。” —— “福晋,玉堂殿里那位要生了。” 昏暗烛光下,剪秋放低的声音中带着事成的得意。 宜修此时已经卸了拆坏坐在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通着手中的发丝,一听这话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剪秋“要生了?” 虽是疑问,可面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东西可处理好了?” 剪秋点点头“福晋放心,都已经烧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那就好。”宜修坐直身体,打量着镜中之人“那就梳妆吧,不必太繁多,早点去看看这位吕格格。” “是。”剪秋笑着接过梳子,走到宜修身后。 玉堂殿内 宜修带着众人匆匆赶来,就见王爷已经端坐在殿外。 “参见王爷。” “更深露重,难为你们来的及时。”胤禛扫了一眼宜修头上简约的小两把头,颇为欣慰道。 挥了挥手,苏培盛搬来一个绣凳放在他身侧。 宜修面带笑意的坐下,语气轻柔道“吕妹妹发动的突然,咱们也都有些担心,急着来瞧瞧有什么帮得上的。”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忽然瞧见人群中一抹玫红色身影。 “世兰前些日子病刚好,也赐座吧。” 年世兰本是好梦被打扰,非被拉过来瞧人家生孩子,一肚子的怨气,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目光对着胤禛流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得意“多谢王爷惦记着。” 宜修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转过头去手下攥着手帕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血水也是一盆接一盆的端出去,眼见着屋内吕盈风传来的痛呼声越来越沙哑,声音越来越弱,可就是不见这个孩子出来。 瞧着天色有渐亮的趋势,苏培盛心底盘算着时间,宜修先开口说道“王爷也在此等了一夜,已经是吕格格的福气了,快要到上朝的时间,不如回去稍作歇息。” 胤禛本在闭目养神的捻着手串,听自己福晋开口,向外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见白,瞧着里面还不知何时才有音讯,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长时间的坐姿让他双腿有些麻木,苏培盛有眼色的借着帮王爷整理衣裳的姿势让他能站着缓上一缓。 正要迈出第一步时,产婆欣喜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生了生了!孩子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极为嘹亮的一声婴孩啼哭。 孩子都已经出来了,胤禛也不着急此刻就走,众人也是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个孩子,此刻都围上前来。 产婆手脚麻利的将孩子擦干净包裹严实,一出门对着王爷和福晋喜气洋洋的说道“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是个女孩,健康得很。” 胤禛崩了一夜的脸上此刻也是有了些笑意,因为这个女儿长得着实是喜人,一点也没有早产孩子的瘦弱,看着像是足月生产一般,白白嫩嫩的。 “女孩也好,康健就好。”说着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她肉乎乎的小脸颊,得到了婴孩的一声轻哼,更是开怀的笑了笑。 宜修虽不甘心,可到底是个女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此时也是附和着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生的真是好看。” 众人都凑到婴儿身边瞧,胤禛却不愿多留,交代两句就要去上朝了,可这一步也还是没迈出去,就又被绊住了。 “坏了!”另一名稳婆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吕盈风又响起的痛呼声。 众人都是已经,生产了之后又出乱子,怕不是... “怕不是血崩了!”李侧福晋惊呼出声,屋内一片安静,许是察觉众人眼神不对,李静言默默的闭上了嘴。 众人都猜的事情,偏偏就她说了出来,还说的这么大声。 “怎么回事。”最后还是胤禛沉着脸发话。 “回王爷,吕格格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没生出来呢!”稳婆喜的声线都颤抖的不行。 这番话如同一个巨浪,将整个屋内所有人的心绪都掀翻了。 “当真?!”胤禛收回迈出门的脚,踱步走回屋内,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面上的惊喜掩饰不住。 同样掩饰不住的还有宜修几乎要掰断的指甲,和年世兰要咬碎的一口牙。 “她怎么配有这样的福气!”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可回答他们的并不是稳婆,而是一声更加嘹亮的啼哭声。 “哇————” 这第二个生的倒是比第一个快多了。 胤禛来不及欣喜,就听到苏培盛有些惊慌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王爷您看外面!” 他声音不小,众人也都顺着向外看去,只见方才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如今骤然霞光大作,隐隐成七彩之色,祥云之下,锦鸟成群徘徊天边,久久不散。 第7章 我会笑 这一幕景色震惊了众人,同时也震惊了京城所有人,看到者无不停下来观望。 胤禛也被眼前景象所吸引,但他感叹的并不是奇景之美,而是这奇景是伴随着这对孩子,或者说刚出生的这个孩子而来的,这对自己也会是一大助益。 稳婆在产房内不知外面是何景象,她将孩子抱出来,一张脸笑的要拧出花来“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也是健康得很!” 胤禛这次凑近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是高兴“不错!赏!通通有赏!” 本以为是个病恹恹的小格格,却不曾想是一对健康的不得了的龙凤胎,阿哥看着要比小格格还要壮硕些,一张小脸是如出一辙的白白嫩嫩。 他正想伸手去碰一碰,这可被赵佑逮住机会了,这一幕他在怼怼妈肚子里练了两个月,就为了这一天! 虽睁不开眼,可赵佑凭借着感觉,准确的握住了自己便宜爹伸过来触摸自己的手指,刚出生的婴孩使不上力,可虚握着的触碰还是让胤禛感受到了,一张白嫩带着红晕的小脸可爱至极,嘴角似有似无的抿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倒像是抓住心爱之物的满足。 胤禛感受着指间的温度,心中一角悄悄融化开来。 先头的稳婆也极有眼色的抱着小格格并排上前,两个孩子一同给王爷瞧,她们口中想来是不缺吉祥话的,方才的天降异象她也是瞧见了,怀中这二位以后准差不了。 “恭喜王爷,都说这龙凤胎难得,阿哥天生聪慧,更难得的还是小格格先出来,更是凑了一个好字,日后必定事事顺遂。” 胤禛面上的笑是止也止不住,眼神牢牢扒在两个孩子身上怎么也挪不开,重重的拍了拍宜修的肩膀“好!很好!” 宜修此时如同吃了苦瓜一般,心中苦涩的要命,可面上还是不得不撑起笑容,摸了摸自己肩膀,勉强说道“吕格格瞧着身子弱,还是早产,这双生子还这么康健,可真是不容易。” “嗯,是!”胤禛点点头深以为然,转头吩咐道“苏培盛,你留下来在玉堂殿,看着孩子们那,还有吕格格那有什么缺的,立刻补上,照看好了!” “是!”见王爷高兴成这样,苏培盛也是喜得满面春光,要说这吕格格真是真人不露相,吃了一个又一个亏,偏偏在这时狠狠打了众人的脸。 “爷要去告诉皇阿玛,请皇阿玛给孩子取个名字。”说着就脚步匆匆的从玉堂殿走了出去。 连背影都透露着轻快。 年世兰自打方才瞧了一眼,就偏过头去不愿再看,那贱人生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她的儿子活下来,定然比这孩子好看百倍,王爷肯定比现在还高兴。 她倔强的仰起头,可眼底的落寞与委屈还是止也止不住,一旁的颂芝心疼的抬头看向她。 王爷走了,这地方年世兰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着,未说一句话气势汹汹的带着颂芝走了出去,却未回自己院子。 瞧着是往齐格格的院子去了。 见年福晋走了,费格格扫视一周,给身边一直沉默站着的曹格格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对着福晋告辞而去。 许格格和李侧福晋见状也相继离去。 眼瞧着方才热热闹闹的殿中如今空荡下来,宜修依然站在正中,垂眸慈悲的看着产婆怀中的双生儿。 冯格格在一旁低垂着头装木头,此时心神也完全放在了这位福晋身上,无他,只是她平静的太过于让人心生恐惧了。 如同死水一样沉寂。 只见她慢慢伸出手,用不带护甲的一双手慢慢凑近五阿哥的襁褓。 冯格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佑此时已经慢慢能睁开眼睛,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可他还是能感觉有东西正靠近自己。 “?不是吧,又来?” 他咂咂嘴,行吧,别管来几个,练了不能白练。 只见襁褓中的婴孩挣扎着慢慢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再一次准确无误的碰上了宜修的手指。 宜修仿佛触电一般,整个人心尖被烫了一下,手指猛的一蜷。 自大阿哥弘晖离世后,她在没有这样碰过一个会拉着她手的孩子了。 她慢慢收回手,不过几息之间,便又调整回宽容和善样子,对着下人好一通嘱咐,将对王府妾室和庶子女的爱护关怀做到了十乘十。 做完一切,她撑着精神,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走了出去。 冯格格生等着所有人都走了,见屋中只剩下苏培盛和产婆,她这才拉着产婆担心的问道“吕格格如何了?怎么打刚才就没听到动静!” 苏培盛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折腾了这一早上,没一个人想起来问问里头生产的人如何了,见此也走上前两步,打算仔细听听。 产婆表情并不紧张,“贵人您放心,吕格格虽胎象一直不好,可母体身子却不弱,折腾了一宿还能使得上劲,如今只是太过劳累,脱力睡过去了,不打紧的。” 冯格格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转头对苏培盛说道“劳烦公公,从前准备的东西都是一人份的,如今确实有些不够了,这新生儿娇贵,一应事物劳烦公公多费心,吕格格那边交给我也就是了。” 苏培盛堆着笑意一哈腰“格格言重了,小格格小阿哥的事格格放心,奴才盯着出不了岔子。” 这两位现在可是王府里的宝贝疙瘩,谁出了问题他们俩都不能出问题! 冯格格也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 吕盈风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已经是将近正午了,产房中血腥味已经散去不少,她脑子懵懵的缓缓看向四周,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 “孩子…孩子呢?” 冯格格正端着汤药进来,一听这话赶忙走上前两步“你醒了,别忙,两个孩子都好着呢,如今都在侧店睡着,雪信在那边看着呢。” 她轻声细语的让吕盈风脑子发蒙“都?” “我果真生了两个!” 原来不是梦,她迷迷糊糊听到产婆叫嚷着还有一个,本以为已经是自己临死前的走马灯,无意识的顺着用力后连哭声也未听见就失去了意识。 冯格格瞧她这样,欣慰又带着些艳羡的说道“是啊,一男一女,小格格先出来的,都健康的很,喜的王爷嘴都合不拢了。” 短短两句,可却将吕盈风的泪都逼了出来,她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不敢出大门一步,就这样还是着了算计,本以为命悬一线了,可峰回路转,竟会让她遇见这样的好事。 “好…好…健康就好,健康就好。”她面色依旧苍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胸口不断起伏抽噎着。 冯格格瞧她这样也是心疼的凑近,小心翼翼的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轻柔的说着“月子里不好哭的,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往后你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可擦着擦着,冯格格也沉默下来,有些话她是要叮嘱的。 “你的日子有指望了,别人的可就不一定了。” 吕盈风躺在床上,看着冯格格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波中满是凝重,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出生,自己就算彻底惹了人的眼。 她抬手抓着冯格格纤细的手腕“姐姐知道我的,我不争宠,日后只守着我的孩子过,李侧福晋那样的都能把儿子养大,我自然也能。” “只是姐姐,我初为人母,一下两个孩子怕是手忙脚乱的,还得请姐姐多来帮帮我才是。” 这一下说到了冯格格的心坎里,她感激的看着吕盈风,“好,我定来帮你,只你别嫌我烦也就是了。” 第8章 第三个任务 傍晚 胤禛坐在吕盈风身边,吕盈风头上戴着素纹抹额,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倚靠着,乳母抱着两个孩子站在一旁。 胤禛此时已不似早上初得消息的失态,可面上依旧是喜气洋洋的看着俩孩子。 早上皇阿玛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说大清从来没有诞生过龙凤胎,自己王府中这是第一对! 皇阿玛要亲自给这两个孩子取个名字,还说等满月了一定要抱进宫去,让皇玛法亲自看看! “盈儿,你有功,你是本王的大功臣!” 吕盈风也笑着看着两个小娃娃,闻言轻笑着说道“妾身哪敢提什么功劳啊,给王爷开枝散叶,本就是妾身该做的。” 说着就看离得极近的两个孩子,姐姐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弟弟的手,却被无情躲开怎么也抓不着,当真是可爱极了,让她忍不住看的入了神。 胤禛也看着二人打闹,可目光不知怎的就被一旁烛光下的吕盈风吸引了过去,她长相本就是极具川蜀地区女子的特点,皮肤白皙眼睛透而亮,自带一股神采飞扬的气质。 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气质沉静下来,层层青丝乌黑透亮,不饰一点珠翠,盈盈烛光下显得人愈发白嫩,一双秋水瞳泛着水波,眸子里的爱意仿佛要将人溺了进去。 以前怎么从未觉得她有如此美貌? 只是这样的氛围却不好说出口,毕竟她才刚生产完。 胤禛捏了捏手指,压下心中的燥意。 “皇阿玛说孩子的名字他亲自来取,想来也是需要些时日,在此之前你先想个小名叫着,也无不可。” 吕盈风这才回过神,闻言低头思量着“那阿哥便叫…佑儿,王爷说如何?” “佑儿。”胤禛将名字在嘴中滚过几遍,而后点点头道“咱们的孩子,必定得天佑,这名字不错。” 吕盈风面上的笑意更盛,她目光一转,看向乳母怀中红色的襁褓,想了想说道“咱们女儿的小字,还请王爷来取吧,妾身识字不多,还得是王爷取得衬得上这漂亮丫头。” 胤禛也配合着笑了笑,点点她鼻子说道“你是惯会躲懒的。” 虽这么说着,可他目光看向襁褓中挥舞着手闲不住的漂亮娃娃,还是认真思索起来。 “静女其姝,咱们的女儿就叫姝儿,瞧她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必定和盈儿一样,有倾城之貌。” 吕盈风面色一红,摸着脸将头垂下来,有些赌气的说道“王爷惯会打趣人。” 胤禛嘿嘿笑两声,灯下美人面红耳赤,更是赏心悦目。 关于异象的事情,吕盈风早就从雪信和乳母口中听说了,如今二人对坐,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盈儿诞下双生子,本是该晋一晋位分的,可…府中如今两位侧福晋都已齐全,不好轻易动。胤禛转了转手中的玉珠,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吕盈风像是没察觉的他语气中的试探,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妾身不当什么侧福晋,拼命生下这两个孩子也不是为了这些的,王爷您是知道我的。” “如今赏赐如流水一般进来,已经很是惹眼了,盈儿不愿做众矢之的,只想好好的将孩子抚养长大,等着王爷来也就是了。” 美人目光浅浅,一字一句诉说的全是想要安安稳稳不求名分待在自己身边,胤禛目光深处的动容不是作假的。 他凝望着眼前人,似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旁的赵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耳朵竖着一直听着这边二人说话的动静,在听到自己的小名还叫佑儿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到怼怼妈说让便宜爹来取妹妹的乳名时,赵佑也很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虽说是女孩先出来的,可他一直认定了自己是哥哥,自然不会轻易改口。 自己是阿哥,还身带异象得皇上赐名,自然是日后不愁的,可妹妹却不一样,让王爷来取这个名字,日后想起来也能多念着这个女儿几分。 姝儿... 这个名字好,听起来比电视剧里的淑好了不少,那个淑大多是赞女子贤淑,淑和虽都是不差的词,但也都是用惯了的字眼,同后面一连串妹妹的名字比不得。 自己妹妹肯定是最漂亮的,如今的姝字赵佑更喜欢! 只是自己便宜爹这时居然还不忘试探,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侧福晋不侧福晋的,赵佑拿自己智商打赌,他就不可能去给怼怼妈晋一个侧福晋之位,说这些有的没的谁不知道他满是权谋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也亏得怼怼妈聪明,不愧是活到大结局的女人。 吕盈风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有子有女万事足的样子了,连年世兰的人来自己房中请王爷她都不觉得什么,左右她无法侍寝,王爷早晚都是要走的。 “把他们的小床搬来吧,今晚在这睡。” 乳母在一旁担忧的说“格格您如今还在月子里呢,生产时亏了气血要好好休息,小格格小阿哥半夜要起上好几次,怕是...” “无事。”吕盈风目光从两个孩子身上挪不开,毫不在意的摇头“若是和我分开,我才真是睡不安稳呢,就在这吧。” 也不知为何,明明才经过一场将半只脚踏入鬼门关里的生产之痛,可吕盈风现下却并未体虚之感,就连李侧福晋曾与她说的产后重重难受她如今也感受不到多少,相反身体没了负担,反而轻快不少。 定是她这一双孩儿懂得心疼人,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宝贝。 她温柔的环着两个孩子,目光盈盈如水,阴影遮蔽着烛光覆到赵佑身上,单属于母亲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环绕在赵佑身边。 无比安稳的环境下,赵佑也忍不住的朝着母亲的方向蹭了蹭,伸出藕节般的小手,在吕盈风疼爱的目光下,紧紧攥住了她胸前的衣襟,而后慢慢闭上眼睡去。 两个如玉般的小人静静在夜色中安睡,吕盈风眼都不眨的望着他们,心底生出无限的爱意和勇气。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来到了赵佑与姝儿满月宴这日。 “滴——触发第三个任务:请宿主在满月宴上完成一次宫斗。” 嗯?赵佑如今正打扮的一身喜气,如同个福娃娃一样的在软垫子上看着妹妹吃手,猛地一听这声音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宫斗?一个月话都不会说能斗得过谁?” 系统也沉默一会“...系统有单独的评判标准,以你现在的实力来看...斗了就行,结果不重要。” 赵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没心没肺的妹妹要将所有东西都放进嘴里咬一咬的架势,小小的人脸上居然能看到无奈的表情。抬手波动两下金玲,发出的声响引起乳母注意,示意她们将妹妹自己的脚丫子从妹妹嘴里解救出来。 啊啊两声,像是在告诉她这个不能吃。 一旁的乳母看的险些笑出了声,跟身旁人说道“这五阿哥瞧着真是爱护姐姐,这么看倒不应该是姐弟,应当是兄妹才是。” 赵佑听懂了,正要点头去赞这乳母有眼色,就听到另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忽然严厉的开口。 “胡说些什么!如今王府里宫里都知道,这两位主子是身带祥瑞出世的,女子先出,是为个好字,哪轮到你在这说三道四乱排辈分,舌头是不想要了?!” 那说话的乳母也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哀哀切切的恳求着嬷嬷不要透露出去。 赵佑未曾想过,只一句玩笑话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朱红明黄的琉璃瓦下,藏得是看不见的礼教封建统治束缚,一言一行都不可超脱,眼前的一切再不是他看剧时随意评论暂停的电视剧了。 第9章 满月宴 按理说赵佑和姝儿不过是雍亲王府一个格格所生,就算身份尊贵,可满月宴依旧是不该如此隆重的。 可谁让这是整个大清开国以来皇家诞生的第一对龙凤胎呢,那日的天降异象大家也都看得清楚,连钦天监都惊动了,算了几日得出来的结论也是“此乃大吉之兆!” 这孩子还偏偏诞生在子嗣不丰的雍亲王府,还得了皇上满月亲自赐名的殊荣。 这都赶上叠buff了。 这些种种叠加起来,怕是想不热闹也不行了。 只是前院再如何热闹,同玉堂殿也没关系。 吕盈风今日出了月子,也穿了一身鲜亮的藕荷色宫装,多日不曾正经梳妆,今日雪信也伺候着将头发绾了起来,眉目愈见凌厉的美感。 可此刻她一双美目却忧心忡忡的瞧着乳母怀中的两个小人。 “可都准备好了?东西都检查过了?去了前厅万万不能出岔子!” 看着吕盈风一遍遍的询问,雪信将手中东西放下,走过来安抚的在她身边说道“格格放心,都检查过了,该咱们准备的一样不差,乳母们也都知道规矩。” 吕盈风勉强点点头,可面上却不见放松的样子,看着前面福晋派人来催,这才定下心叫两个乳母跟着剪秋去了前殿。 赵佑这还是一个月来第一次出院子,新鲜的他撑着脖子扒着乳母的肩膀向外探头。 乳母也是习惯了他什么都好奇的性格,双手交叠将他抱着直了些,好让视野清楚点。 剪秋此时还未梳成入宫后的风扇头,想来她如今也不是后宫内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不需要这么突显气势,今日只梳了个寻常的盘辫包头,一根素银簪子做点缀,簪子下缀着的短流苏随着走路轻轻摇晃。 赵佑盯着那个坠子慢慢出了神,“要不要现在就把宫斗任务做了呢?” 左右如今路上人不多,系统也没多做要求,自己只要指着剪秋痛哭出声,这都算是栽赃嫁祸了吧。 剪秋在前头规矩的走着,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打在自己背上,她脚步一转,停下身转头看去。 正想瞧瞧是哪个这么不守规矩的,一双眼睛就恰好对上了赵佑有些发愣的眼神。 剪秋顿了顿,看着赵佑半个身子要从乳母怀中支了出来,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头? 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摸了摸发髻,触及一丝冰凉,顿时这才明白,想来是这摇晃的发簪吸引了小孩的注意。 不知怎的,她看着穿着喜庆的小阿哥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脸痴迷的看着她,鬼使神差的她朝乳母伸出了手。 “小阿哥喜欢这个步摇,给我抱吧,能看的清楚些,免得在你怀里摔了。” 两个乳母面面相觑,她们其实是极其不放心的,临走前吕格格叮嘱了半天,不能让小格格小阿哥离了视线。 可...剪秋是福晋身边的大宫女,再说到了宴会中,还是要将格格阿哥交出去的。 这般思量着,乳母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赵佑递了出去,帮着剪秋将孩子抱稳,一行人朝着殿内走去。 赵佑是在感觉到自己悬空之后才骤然反应过来,还未等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落到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不同于乳母身上的奶香味,这个怀抱中充盈着果香,迷得赵佑一时口水都要下来了,他好久没吃水果了。 于是殿内来赴宴的诸位亲王,福晋和大臣,见到的就是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抱着这位五阿哥,五阿哥也不认生的抓着衣襟,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宜修看着剪秋怀中的赵佑也暗自挑了挑眉。 一番请安行礼过后,剪秋抱着五阿哥,后面跟着乳母怀中抱着姝儿,走到雍亲王面前。 胤禛平日里的一张冰山脸此刻笑意盎然,恨不得将这两个孩子一一抱到自己兄弟前,让他们看看,这是我雍亲王府里的双生胎!是雍亲王府里的吉兆! 尤其是前些日子算计他的老八,如今想到那个面容丑陋 的宫女胤禛就更加深恨他几分。 因着这事还惹怒了皇阿玛,若不是这对龙凤胎来得及时,自己要解困境还真需要些时间。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头来报,宫中来人了。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胤禛却似早就知道一般,带着众人走上前接见。 来人正是李德全,是康熙爷身边的大太监,皇上特意将他派出来参加满月宴,可见对这对龙凤胎是有多喜爱了。 他手捧明黄绢纸快步走进来,带着得体的笑意朝着诸位皇子见礼。 “万岁爷知道今日是王府里阿哥公主的满月宴,这也是许久都没有的喜事了,万岁爷高兴,特意交代趁着今日人都在,将名字赐下来,给阿哥公主添添福气。” 宜修此时别管心中怎么个想法,面上对同着王爷一起,高高兴兴的谢过,这可不是给两个小孩子面子,是让整个雍亲王府都增光的事。 李德全打开绢纸开始宣读“...朕心甚悦,今雍亲王府五阿哥赐名——弘昭,王府大格格赐名——弘锦。” 众人哗然。 弘昭这名字说得过去,昭字确实不错,昭本为光明之意,也合了弘昭出生时的天光大亮之异象。 可一个格格居然叫弘锦!这就不同寻常了!一个公主居然和阿哥一起排字辈,往前数几朝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胤禛知道自己儿女的名字定然是不会差的,可却也想不到是如此好的出奇,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怔愣。 李德全早就料到会如此,笑着解释道“万岁爷说,这样尊贵的格格,命格当如同皇子一般,因此也取了弘字开头,锦这一字是德妃娘娘取的,取美丽尊贵之意。” 胤禛了然的点头,颇受感动的说着“多谢皇阿玛和额娘费心。” 李德全笑着说一定将这话给万岁爷带到,又称着宫中事多,见此间事了匆匆的就走了。 “四哥!这边!” 一声清亮的少年音响起,胤禛回头看去,是十七弟在拿着一幅卷轴朝他挥手。 宜修也看在眼中,“王爷去吧,宴会妾身会安排好的。” 胤禛捏了捏她的肩膀,放心的点点头,转身朝着角落里走去。 宜修带着两个福娃娃,得体的辗转于妯娌间,喜气向众人介绍着,在场的也都是人精,见状也给面子的围上去看。 “知道的是个庶子,不知道的看继福晋高兴成这样,还以为是您的嫡子呢。”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尖锐的传出来,顿时打破了在场的氛围。 第10章 三岁啦 宜修面上僵了一瞬,而后很快的调整过来。 这话就像在她的心窝上插了狠狠几刀。 庶出,继福晋,嫡子。每一句都稳准狠的踩在宜修的神经上。 众人面面相觑,见此谁都不愿做第一个开口的人,连一直神游天外的赵佑...此时该叫弘昭了,连他都顿时回了神,眼睛瞪大了奋力抬头望去。 婴儿视力不太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孔。 “既然如此,那你可就别怪我了”弘昭心想着自己的任务,还真是打瞌睡就有递枕头的。 宜修脊背僵直,胸前的起伏大了些许又被她很好的压下,正要想着对策开口回应,就听得身后剪秋怀中一向安静的孩子如鸣笛一般,“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他放开了剪秋的衣襟,转而去扯身边宜修的袖子,伸着手朝她示意着,仿佛哭闹着要一个拥抱。 宜修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看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她衣袖下的手攥了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弘昭接过来抱在怀里。 她抱孩子的动作并不生疏,就仿佛她曾经练过千百遍去怀抱一个小孩一样熟稔,调整两下就让弘昭仰面躺在她臂弯里,弘昭待的也不难受。 弘昭自来熟的费力伸着小手去够宜修的脖子,手攥着她胸前的衣襟,毫无预兆的“哇—”的一声哭嚎出来,哭嚎声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他声音悲切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宜修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有些无措的拍着他的背。 她甚至荒唐的想到“这孩子...是在帮她撑腰?” 不管如何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她不会错过,她心疼的拍着弘昭的背,看他哭的面色通红更是面露心疼之色,“三嫂何必跟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过不去呢,皇家的孩子向来是尊贵的,我没福气留不住弘晖,如今别的妹妹能诞下孩子我自然是开心的。” 远处的王爷贝勒也注意到了这的动静,见众人围成一团也都来看个究竟。 弘锦看着自己弟弟哭成这样,小小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她的行为告诉众人,她学会了。 只见她将一直含在口中的手指抽了出来,咂咂嘴,哇的一声加入了战队。 胤禛穿过众人就看到自己福晋面色委屈的哄着怀中幼子,又不得不分身照看着身侧一同哭闹的大格格,这两个小人往日白皙的脸上如今涨得通红。 在场没有不聪明的,端看众人脸色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诚亲王面色难看的走到胤禛身前,拱了拱手说道“四弟,实在抱歉,我这福晋不太会说话,这...” 胤禛也是一颔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无妨,三哥,想来今日高兴,多吃了些酒难免的。” “是是是,酒后失言了。”诚亲王赔笑应下,转而对着两个孩子夸赞起来“这弘昭弘锦果然天生不凡,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 胤禛很是受用的点点头。 此事轻轻揭过,弘昭也借此一直停留在了宜修怀中,没再被放开。 此次宴会一结束,外头就流传了出来“这对龙凤胎极为聪慧,雍亲王福晋与这对孩子也极为亲近,怕是有抱养之意。” 消息传到府中,吕盈风胆战心惊的过了些时日,生怕哪一日福晋就让剪秋来要孩子了,她是嫡福晋,若是真来要吕盈风没有不给的道理。 可左等右等也没人来说,也就放下心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宜修的耳朵里,彼时她立在窗前,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春雨,剪秋说的话绕在耳边,又好像一下子距离拉远,她又回到了抱着弘晖尸身的那个雨夜。 弘昭抱在怀中是软软的温热的,他靠在自己怀中哭的心碎,宜修感受着他身体的起伏,仿佛那夜抱着弘晖一般。 可弘晖却没有力气那样哭闹了,他是冰冷的,安静的,没有回应的。 宜修只觉得头痛欲裂,那晚呼啸的寒风在她心中刮了这么多年,从未停歇。 耳边剪秋本还在劝说着,不如借此机会顺势向王爷提一提,将孩子抱过来,可见福晋这样就知道她头风又要发作了,也及时住了口。 宜修当然知道,若是她想有个孩子,弘昭就是最好的选择,年岁小又不认生,是能养的熟的,姑母一定也会赞成此事,她是嫡母,弘昭身带吉兆,若再占上嫡子的名分,不愁来日。 可她就是不想!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弘晖嫡子的位置。 一个三岁上早逝的阿哥,王爷鲜少提起他,王府里也都避讳着,若是她这个额娘都找了个别人来代替他,那就更无人记得她的弘晖了。 “此事不必再提,也不许下人议论。”宜修满脸泪痕的扶着额头,声音被雨声遮盖,听不大真切。 弘昭自己不知道自己还险些因为嚎的那一嗓子被抱养,他日子过的是滋润非常。 额娘疼爱这自然不必多说,父亲的关怀居然也是意外的不少。 胤禛自吕盈风出月子后常来玉堂殿,留宿的日子比之前多了不少,自然也常常能见到弘昭,弘昭也经常仗着自己年纪小,腻歪在父亲身边。 胤禛初来时是不习惯的,在他眼中父子便应如君臣一般,可面对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两个福娃娃,他也实在是硬不下声线,只能绷着脸说句“胡闹。” 这句胡闹现在在弘昭眼中就等同于“可以。” 什么攀着大腿爬上膝盖,什么在父亲怀中酣睡,再大一些打开书本自己指着要听他念书。 弘锦这个小丫头有样学样,弟弟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 胤禛最常做的就是绷着脸说句“胡闹。”而后接着纵容着两个娃娃做自己想做的。 若是玉堂殿中的情景让外人看到,一定会惊掉大牙,往日里冷面王爷,居然也有如此慈父的一面。 胤禛对此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他年过四十只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出生时自己正与柔则浓情蜜意,倒是没分给那个孩子太多的心神,况且那个孩子也没福气早逝了。 二儿子刚一出生就浑身青斑,还带走了自己爱妻的性命。 三儿子弘时,这个儿子倒是康健,就是性子欠佳学问也不行,见了自己像是老鼠见了猫,瑟瑟缩缩的样子胤禛很是看不上。 四儿子...不提也罢。 只如今这个五儿子胆子大些,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连胤禛都纵容着他,在这王府里几乎就没有弘昭不能走的地方了,他常带着弘锦去清凉殿,去找冯娘娘玩,两个小人一唱一和,每每都能将冯格格逗得开怀。 清凉殿是年福晋的住处,冯格格是她房中的人,去清凉殿不能不去拜见,弘昭弘锦每次去也不空着手,都带些“礼品” 有时候是吕盈风做的一小包糕饼,有时候是弘锦采花,弘昭编的花环,有时候是一只蝈蝈... 反正每次年福晋都皱着眉说不喜欢,烦死了,可每次姐弟二人都能从清凉殿中分得一盘蟹粉酥,吃的满嘴渣滓还有颂芝姑姑给擦嘴。 福晋那他们去的也是轻车熟路,自从知道了宜修没有抱养弘昭之意,吕盈风就常带着弘昭弘锦去给福晋请安,弘昭弘锦有样学样,能自己走了之后也常常去请安,每次去殿中的瓜果倒是吃了个够。 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王府中,弘昭迎来了他三周岁的生辰。 “滴——触发第四个任务:请宿主保住吕盈风腹中的胎儿。” 第11章 假孕丸 满嘴流油的弘昭愣了一瞬,随后继续跟没事人一样的闷头对抗着盘中的肘子。 系统自从满月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将近三年时间都让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不爱搭理人的系统,今日突然又有了任务,一上来就说额娘怀孕了。 他记得原剧中秀女入宫是雍正登基三个月之后,此时欣贵人就已经小产了。 此时有孕,就说明距离康熙驾崩雍正登基已经不远了,短则三个月,最长也不会超过五个月。 弘昭记得清楚,剧里嬛嬛说欣贵人小产是因为失足滑到,但观众大都默认不可能是意外,太后也说欣贵人和富察贵人的两次小产,要算在皇后头上。 跌伤滑倒...剧中唯一一件与此相关的就是甄嬛刚回宫时,差点从轿子上摔下来那次——带牛毛藓的鹅卵石。 这事八成是瓜六做的,只是单以她的脑子估计想不出来这么周密,扫尾也不会如此干净,那就只能是皇后在背后指点。 说不准想到用鹅卵石就是因为以前尝过甜头,顺利得手过。 毕竟那带着牛毛藓的鹅卵石还被甄嬛用来试探欣贵人,欣贵人也是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弘昭推测,原剧中欣贵人大概是在入宫后没多久,各处都还未安排妥当,趁乱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在府中也不能掉以轻心。 要说此时有孕的人不算少,算算日子许格格,也就是后面的芳贵人,曹格格也都先后有了身孕,三人最后只有曹格格一人顺利生产,还生的伤了元气。 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头衔不可谓不尊贵,相争也是难免的事。 出手的不一定只有宜修一个人, 想要保住这个孩子,难度倒真是不小。 首先一直瞒着不说是不可能的,此事赶上康熙丧仪,若是有着身子将所有礼数都做全了,都不用别人出手,孩子自己就留不住了。 既然决定了要说,那什么时候说。 若是...正巧有另一件大事,能恰巧转移了所有人,尤其是宜修的注意力呢。 “系统,第三次任务我保留的奖励,拿出来给我看看呗。”弘昭戳了戳没动静的光屏。 光屏闪动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丹药,下方鲜明的标注着“假孕丸” 乳母嬷嬷见公主阿哥都吃完,轻手轻脚的撤了饭菜,弘昭将妹妹带到软垫处,看着她天真的玩起了地上的九连环,自己放松的坐在一边,有模有样的撑着脑袋继续打算。 如果是有一个让府中众人都更为忌惮的人有了身孕,那盯在额娘身上的眼睛就会少很多了。 谁有身孕会让所有人都忌惮呢? 弘昭面色未变,眼底情绪却凝重起来,府中能做到这样的,人选其实明显的很。 ——华妃 若是她忽然有了身孕,别的不说,宜修怕是夜夜睡不安稳了,头风说不得还得多发作几日。 再说年世兰以为自己有了身孕,以她的重视程度,想来是无暇去算计别人的了。 只是…弘昭没立刻做决定,他少见的犹豫了。 假孕丹药如其名,就算是男子吃了也能让人看起来同正常孕妇一般无二,就算太医日日来把脉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只是到底是假孕,“孩子”最多不会超过六个月就会小产。 弘昭记得自己当时就问过系统,吃了这药假孕到六个月小产,也是同真实小产一般的感受,是真的能感受到一个“生命”从自己身体中慢慢流失的。 若是和甄嬛后期一样,以小产去陷害对手,那这个丹药真是最佳选择。 但是若是用在一个日日期盼孩子,又失去过孩子的女人身上,让她得到的喜极而泣又失去的痛彻心扉,弘昭却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兴许是因为那一盘盘的蟹粉酥太好吃了。 又或许… 看着姝儿天真可爱的笑容,举着九连环朝自己伸手,憨态可掬的样子惹的弘昭自己也笑了起来,慢慢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研究了起来。 弘昭偏头看了看自己脸侧圆滚滚的脑瓜顶,心中主意定了定,或许也因为姝儿是女子,自己日后也不愿让姝儿吃这样的苦。 “系统,我现在有多少积分,能兑换什么?” 系统“宿主目前积分剩余600,已为您打开系统商城。” 弘昭顺着光屏看去,商城里他倒是第一次看,琳琅满目的东西确实不少,价格一个个确实也是高的惊人。 他心神一动,选择了价格倒叙,而后慢慢浏览了起来。 没看多久,一个东西就吸引了弘昭的视线。 “系统,这个我要了,帮我兑换。” 系统“好的,兑换完成,请选择使用时间和对象。” 赵佑垂下眼帘,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月后,宜修。” 此时,玉堂殿主殿 吕盈风正捂着嘴指挥着丫头将面前的鱼汤撤下去,雪信看自家格格面露不适,也赶忙将窗子打开扇了扇。 “想来是厨子今日未曾做好,才让这鱼汤有了腥味,往日里格格可是最爱这道菜的。” 她心疼的给吕盈风顺着气,又布了几道清口小菜到她盘中。 吕盈风却一直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这桌菜,长眉轻蹙,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四下里没有旁人,吕盈风拽了拽雪信的袖子,示意她低头,压低声问道“我的月信多久没来了?” 雪信掰着手指算了算“格格您上个月就不曾来,这个月也…”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她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惊喜的抓着吕盈风的胳膊“格格莫不是又有了!” “自从格格诞下两位小主子后,王爷是常来咱们院子里的,格格年岁正好,如今有了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奴婢去请府医来!”说着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却被吕盈风一把拦住。 吕盈风没有她如此乐观“再正常不过?府中这么多年岁正好的人,为何三年都没有动静?偏偏我如今又有了,旁人会如何觉得?” “咱们要请府医,但是不能是现在,最近王爷愈发的忙了,整日整日的不在王府中,咱们先只当什么事都没有,等个机会。” 雪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吕盈风借着桌子的遮挡,轻轻抚摸上尚看不出弧度的肚子,喃喃道“只希望这机会来的快些。” (弘昭:包的呀!) 第12章 两个呕 “什么?佑儿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吕盈风尽量压低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吓到孩子。 弘昭如今正是开蒙的年纪,和姝儿一人一本大字帖正认真翻看着,弘昭听额娘上了心来问,将手中的书合上,不经意的说道“我和姝儿今日去找冯娘娘玩,出来正巧路过曹娘娘的屋子,正想进去拜见就看到曹娘娘面色不好的样子。” 姝儿如今也正是爱学人的时候,争着要和额娘说话“曹娘娘吐得可厉害了,就像姝儿平日里吃积食了那般厉害,还不让叫大夫。” 吐了?吕盈风深知这个曹格格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吃积食一事基本不可能发生,那还能因为什么... 她目光一转,转而又问“那佑儿你刚刚说许娘娘那又怎么了?” “许娘娘身边的丫头去取膳食,里面的饭菜鲜香的很,辣椒的味道隔着老远孩儿就闻到了,我和姝儿都觉得馋,就去问了膳房可是今日的午膳。” 姝儿又开口补上下半句“可膳房说不是,是许格格自己掏银子让膳房做的,也不是午膳,这几日每日都要加上几道咸辣的菜呢。” 许格格若是没记错,应该是南方水乡来的,不似自己是川蜀之人,平日里最吃不惯的就是辣菜,这些日子却单独让膳房加了这许多,却容不得吕盈风不多想。 她不动声色的嘱咐了两个孩子几句,叫他们这些日子不要到处乱跑,又嘱咐了乳母嬷嬷多多看顾,就带着雪信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弘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额娘绝对是个聪明人,相处三年弘昭很清楚这一点,这就不枉他这二十多日天天带着姝儿不着家的往外跑。 吕盈风心中盘算着,若是佑儿与姝儿没有看错,她猜测这许格格和曹格格如今都有身孕了,曹格格向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密而不发吕盈风能明白,只是这个许格格却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 她是个乐意掐尖捏醋的,连年世兰的宠爱也敢去争,这样的喜事一直未说一定是在等什么时机。 这两个月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吕盈风垂眸坐在窗边,思绪铺开,在排除了众多吉利的日子后,却忽然被窗外一抹艳色吸引了目光——一株开的荼蘼的紫红色芍药花。 下月月初是年世兰的生辰! 是了是了,吕盈风茅塞顿开,许格格只知道唱戏听戏争宠,想不到在这时选什么吉利日子,她最想的就是能在怀孕生子之事上狠狠压年世兰一头。 若说最诛心最能让她生气的,莫过于在她的生辰宴上宣布自己有孕的喜讯。 而距离生辰宴,也不过六七日了。 —— 吕盈风一贯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怼天怼地性子耿直,但她只对事不对人,也不争圣宠,只在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守着儿女安稳的过,因此府中众人对她也是比较客气。 这日年侧福晋生辰宴,她倒是在人群中聊得如鱼得水,别管平日里如何,几人都是一副一团和气的样子。 最高兴的莫属年世兰,王爷近日忙起来连觉都睡不了,却还是能记住她的生辰在府中办一场宴会,这足以证明王爷有多爱重她。 吕盈风座位在正中,不靠前也不靠后,正正好好能瞧见所有人的面色,她借着仰头喝茶的动作掩饰着打量一圈,默默将许格格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曹格格连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面色尽收眼底。 她正等着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 虽说是年世兰的生辰宴,可尊卑有别,还是宜修这个嫡福晋与王爷一同坐在上首,年世兰虽不服气,可在王爷安抚且充满宠溺的眼神中,还是委屈的坐了下来。 宴席过半,身为今日的寿星自然要说两句。 年世兰酒过三巡,又得了王爷许多的赏,面色红润透着春光的举杯站起身,朗声说道“今日生辰宴,多谢王爷...” “呕——” 她话未说完,一声及其突兀的呕吐声就明晃晃的打断了她。引得胤禛和宜修也一起朝声音处看去。 她愤愤一咬牙,将酒杯“哐”的一声放到桌子上,转头怒目看向破坏了气氛的许格格,没好气的说道“许格格你若是身子有疾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没的在这恶心了旁人。” 年世兰话说的不客气,许格格也丝毫不怕她。 常年唱戏养出来的好身段,如今做西子捧心状婷婷袅袅的站起身来,黄鹂鸟一般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回王爷,妾身并非是年侧福晋说的病了,而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胤禛也睁大眼睛看过去“果真么,这是好事,方才可是难受了,宣府医来瞧瞧。” 话音刚落一个有眼色的小太监就朝外头快步走去找府医。 吕盈风见状向后偏了偏头,雪信见此也借着夜色缩着身影慢慢退了出去。 胤禛面露喜色,高兴的叫下人快将许格格的席面换了,椅子也换成软和些的。 宜修此时脸上也是真切的喜意,但却不是因为许格格这个孩子。 她一个嫡福晋,要在侧福晋的生辰宴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她浓情蜜意,看她出尽风头,想到这都觉得心中不能不恨。 可谁想到峰回路转,今时今日出尽风头的变成了旁人,她年世兰倒是成了那个陪衬。 看着她双眼冒火,胸膛剧烈起伏的样子,宜修不得不克制自己一下压了压嘴角。 许格格面颊粉红,很难说是因为对王爷关心的羞涩还是对狠狠气了对手的兴奋,反正满脸的神采飞扬是做不得假的。 屋中正乱着,外头脚步声也传来。 “府医来了。”那小太监脚程快,没一会就拉着府医到了门口。 “快传进来,给许格格瞧瞧。” 吕盈风在座位中抬头看去,看到熟悉的面孔,心底松了一口气,此人正是三年前给自己保胎的那位。 喜脉并不难摸,刚跪下搭上脉没片刻府医就确定了,转身朝着王爷一拱手“恭喜王爷,这位贵人有孕已经两月有余了。” “好,赏!”胤禛也喝了不少酒,嘿嘿笑了两声,大手一挥播下许多赏赐。 可许格格并不想要这些,只见她捧着并看不出来的肚子磨蹭着站起身,“王爷,咱们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样的喜事,您赏妾身些特殊的吧。” 今日胤禛心情好,也乐得哄一哄自己养的这只会唱戏的小百灵鸟,大方说道“说说,你想要什么。” 许格格得了这话就像是得了个定心丸,欢欢喜喜的说“妾身想要年侧福晋独有的欢宜香,王爷也赐给妾身一份吧。” 虽和王爷讨要礼物,可眼神却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年世兰。 这可把年世兰气坏了,她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忍不住猛地一摔杯子“你这贱人!” 杯子落地清脆的一声响,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就连胤禛喝的本就不多的酒都醒了几分。 宜修也是面色一变。 大殿之上没人开口,许格格瞧着没了动静又要去求,可吕盈风是个忍不住话的,她轻笑一声,带着讽刺的开口“这欢宜香是王爷特意让人调制的,单独送给年侧福晋一人使用的,你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面子,这种东西也敢指名道姓的要,啊?” 许格格被吕盈风这么一说,又见王爷如默许了一般不说话,顿时面色涨红,眼圈登时就含了一圈泪水。 年世兰此时的目光像是能杀人一般,亏得吕盈风帮她说话,自己生气起来根本没有这个口才,只想要打死这个贱人。 可恨那两个费格格和曹格格,此时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还要一个外人来帮她! 见气氛凝滞,宜修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可又是一声突兀的呕吐声自下方传来,却不是许格格。 而是坐她身边此时捂着嘴拼命干呕的曹格格。 第13章 换地图了 “府医去给曹格格也瞧瞧。” 胤禛皱眉看着下方身影,曹格格却惊恐的抬起头连连摆手“回王爷,妾身只是吃坏了东西,回去歇一歇便好,不必劳烦府医了。” 胤禛并不松口,看着近在咫尺的府医,曹琴默只能认命的将腕子递了出去。 不消片刻,同样的恭贺声再次响起“恭喜王爷,这位贵人有孕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曹琴默心如死灰,面如金纸的偷偷看了一眼仍站在前头的年世兰,见她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带着寒光射过来,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一切都隐藏的很好,她都打算好了等生日宴结束,趁着年世兰高兴将自己有孕的事情悄悄跟她说出来,她有把握让年世兰保着她生下这个孩子。 可不知从哪传来的鱼腥味,引得她失了态,如今仔细去闻却又闻不到了。 没人注意到府医此时悄悄从殿中退了出去。 年世兰此时心中恨不得将这殿里所有的东西都一并砸了,怒火熊熊燃烧,尤其是在触及到宜修意味不明的眼神的时候,几乎将到达顶峰。 可对上王爷满是笑意的眸子,他是那么高兴,高兴的杯中酒都多喝了好几杯,年世兰不得不逼着自己强挤出一抹笑容,她知道这笑容如今定然是难看死了,也低着头不肯再抬起来。 不知是怎样的意志力,才让她硬生生的将这场生辰宴忍了过去。 回到殿中如何摔砸都不必多说,新鲜的是这次连曹格格的屋子都没能幸免。 生辰宴上的几件事已经足够惊人,一下两位格格有孕,全府上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安眠。 是夜,一件更大的事将所有人都从屋中拉了出来。 “快请府医来,福晋梦魇了!” 一时间王府里各个院子烛光都亮了起来,人影在院墙间不断穿梭。 吕盈风安顿好弘昭弘锦匆匆梳了妆披上衣服出来,雪信在身边紧紧搀扶着,一路惊心的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同样匆忙的冯格格,二人一同迈进院子。 外头的动静不小,弘昭也早就被吵醒了,他闭着眼睛假寐,心里盘算着时间。 他一个月前在系统兑换了的东西,正是梦魇作弊器,生效时间最长可以达到一个月,本是想着在额娘肚子要瞒不住的时候用在宜修身上,让她一时半刻无法去动手。 这样府中大权只会落到年世兰身上,如今康熙病重,自己老爹登基已经是时间问题,王府中必须有个女主人主事,若是此时让年世兰掌了权,等宜修缓过气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权。 她们二人争斗起来,额娘也就有了自己发展喘息的空子。 却不曾想时间竟然真的这样凑巧,此时端看自己额娘要怎么往下演这出戏了。 果不其然,吕盈风没让自己宝贝儿子失望。 在剪秋安排诸位侧福晋格格侍疾的第三天,吕盈风就不负众望的“晕倒”了,还正巧赶上王爷好容易在府里。 吕盈风如今生育过后愈发的焕出风韵来,瓷白的皮肤,透着光亮一双颇具神采的眼睛,配上有话直说不争不抢的性格,还有一双玉雪可爱龙凤胎,胤禛如今是愈发的喜爱她,也愿意同她待在一处,听了这事虽疲累得很,却也是着急的赶过来瞧她。 刚一进屋,就瞧见已经醒来的吕盈风倚在美人榻上,府医跪坐在下首,两人面色都还不错,胤禛也放心的舒了口气。 “怎么忽然晕倒了,可是近日太过劳累的缘故?”他撩起袍子侧身坐下,身子朝着吕盈风倾了倾。 只见她轻轻一笑并未说话,执起胤禛的手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肚子上,轻轻的晃了晃,目光狡黠的望着身前的男人,自喉咙轻轻发出一声娇俏的“嗯?” 胤禛顺着她的力道俯上去,感受着掌心下温热的皮肤,轻轻摩挲两下,微微隆起的触感在掌心浮现。 他一向深邃的眼中露出惊喜,攥着吕盈风的手又紧了几分“盈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咱们又有孩子了?” 看他高兴的样子,吕盈风也是忍不住的喜意,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此时弯的如月牙般。 “府医说已经快五个月了,偏偏什么都如往常一般,这才没发现。” 府医见王爷看向自己,也忙低头说道“回王爷,确是如此,今日晕倒也是有些累着了,格格身体康健,连安胎药都不用喝,多休息几日就大好了。” 胤禛闻言点点头“嗯,盈儿的身体一向是康健的,之前怀弘昭弘锦时也是如此...” 许是想到当时的几次险境,又是为了什么才险些没保住这对孩子的,胤禛罕见的有些心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转而说道“福晋那日夜都要用人,身子康健也不能这么折腾,往后侍疾不必去了。” 如今他正是最后见分晓的关键时候,宜修却在这时候病了,眼见着这几日都不见好。 如今一个病人三个孕妇折,腾的府中日日都闹闹腾腾的,从内从外,府里都不能没个主事的。 他本想着让盈儿辅佐着世兰,最起码能稳住府中的人心,可盈儿这时也有身孕了... 那这个担子,只能落于世兰身上了。 他做了决定,免得夜长梦多当晚就去了年世兰处,次日一早,年侧福晋掌家的消息就传遍了王府。 年世兰自觉狠狠出了一口生辰当日的的恶气,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瞧着院子中哪哪都好看,就连得知吕盈风也有孕的消息,她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下一声“知道了。”嘴角的笑容都没压下几分。 毕竟在她看来,会直言直语帮她说话的吕盈风,可比那两个算计着抢她风头的贱人强上不少。 但是许格格是怎么胆战心惊,曹格格又是怎么枯坐到天明,就不是旁人能帮得了的了。 玉堂殿的日子就这么安安稳稳波澜不惊的,倒真是如一片桃源一般。 弘昭就在这片桃园中,迎来了自己身份上的转变。 他不是雍亲王府的五阿哥了,如今他成了皇宫里的五阿哥。 颁下圣旨的那一日,好巧不巧,也是宜修梦魇头疾彻底好全的一日。 第14章 两虎相争 这日府中闹哄哄的,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却唯独宜修这里,屋内气氛像是被冰封一般,宜修头戴抹额,一言不发的倚靠在床头,面色沉得可怕,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还是觉得如坠冰窟般刺骨的僵硬。 这些日子浑浑噩噩,严重时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每日不知活在梦境还是现实,梦魇中见到的或是眉目可憎的嫡母,或是怨气冲天的姐姐,有时又是在自己怀中不停哭泣的弘晖,是含着泪将自己送进府中的额娘。 缠着她每日不得安睡的梦魇在今日忽然毫无征兆的痊愈了,还带走了时而复发的头疾,可就在听着剪秋一件一件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讲与她听时,她却感觉自己的头风似乎并未痊愈,隐隐又有要发作的趋势。 如今吕格格也有孕了,府中的孕妇一下就变成了三个人。 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康熙爷今日驾崩了!雍亲王继位登基,按理说府中早早的就该操办起来,准备先帝爷丧仪,安顿入宫事宜,都是宜修这个嫡福晋该去操心的。 如今这些事情都牢牢握在年世兰手中! 她才是正室嫡妻,才是王爷真正的妻子,来日也只会是皇上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太后。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压制年世兰的资本了,可若是连参加先帝丧仪,皇上登基安顿后宫众人这些事都是由她年世兰来做,宜修不敢想入宫后自己该是如何的境地,往后对上她自己又有多少的把握。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年世兰也不会如此好说话的拱手相让,此时她正亲自带着颂芝在前头盯着,此时服丧不好多做打扮,可白布绢花也掩盖不住她倾城之色。 此刻正长眉轻蹙的看着下人搬搬抬抬,她不断踱步,思量着有何缺失。 “你们办事可都小心着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找周宁海领了来,不拘用多少银子,这事一定得给我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能丢了王爷的面子。” 她常年的威压在此,又是一番严厉的训话,唬的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差事办到如今她自己搭了不少银子进去,样样件件都要用最好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出去,她却丝毫不觉心疼,反而愈发的欣慰。 果然这种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帮得上王爷,自己才是最应该站在王爷身边的女子。 乌拉那拉氏那老妇只会抱着脑袋缩在院子里,根本不配做王爷的妻子,更不配为后宫之主! —— 登基在即,胤禛直接就住在了宫中,可府中的一众人却要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后,皇上皇后商讨了位份、分配了宫殿,才能入宫,如今也免不了日日在皇宫与雍亲王府之间折腾。 所幸吕盈风有了身孕免了这折腾,只在最开始几日去磕个头就能回来。 可弘昭弘锦就不能幸免了,身为皇子皇女,他们在丧仪中是要从头跪到尾的,也亏得他们如今年岁还小,才将将三岁,皇宫就是再规矩森严也不至于变态至此,每每到一半时乳母嬷嬷就会得了示意将两个孩子抱到后殿休息。 吕盈风虽也心疼,可她知道,皇家的孩子可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这些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也只能扶着肚子强忍着不去看两个小小的身影。 宜修自大好了之后,也曾软硬兼施的朝年世兰要过几次掌家之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到底是嫡妻,是未来的皇后,你一个妾室管到这也算是到头了。 可几次都被年世兰四两拨千斤的驳了回来。 “您躺在床上这些日子,王爷将王府交给我,妾身事事亲力亲为样样不敢疏漏,福晋身子刚好,贸然接手恐怕没个头绪,如此时候,还是别让王爷操心了。” 她这一番话每次都能将宜修气的厉害,自然也越发得意。 可宜修身子大好,先帝丧仪自然不能缺席,长幼尊卑有别,皇家更是如此,就算暂时不能主事,可站在最前头带领府中诸人跪拜的还是宜修。 年世兰在后面拧碎了帕子,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乌拉那拉宜修有个好姑母呢。 也亏得是有个好姑母,德妃先一日见过自己面色憔悴的侄女后,当晚就带着参汤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次日清晨,胤禛走到宜修面前,看着她身后跪着的白压压一片人,都规规矩矩未出什么岔子,转而又看最前方的宜修,低眉颔首,一双眼睛含着水光,眼圈眼位晕出淡淡红色,在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上格外明显。 他将手搭上宜修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沉着声音辨不出喜怒“这场病来的凶猛,倒叫你清瘦了不少。” 宜修感受着肩膀上的触感,默默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珠,“妾身如今已然大好了,倒是您瞧着眼底都熬红了,妾身这身子骨当真是不争气,这时候竟不能为您分忧。” 宜修是年岁上来了,可容貌并未苍老多少,胤禛瞧着她一身素白,上次见她这样穿着还是...纯元的丧仪上。 想到这他目光深处流露出些许哀伤,想着昨晚额娘的话,又看着跪在宜修身后,偷偷抬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世兰,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既然身子好了,那一应事务都有你来安排吧,若是有顾及不到的,也可让世兰辅佐你。” 府中局势内里不管如何波涛汹涌,可表面上到底风平浪静,这一番话如石子掷入水面,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都被激的泛起涟漪。 王爷发了话,年世兰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愤愤的将权力拱手交了出去。 这边宜修拿回管家权,可这半路接手的摊子却也让她愁的险些生了白发。 若放在平时,或许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可放到如今来看,每日里宜修与年世兰明争暗斗的不亦乐乎,倒是让众人,尤其是有孕的三人都得空缓了口气。 这一缓,就到了要商议众人位份的时候。 第15章 商议位份 是夜,宜修提着食盒,步履款款的走进养心殿。 如今妃嫔宫殿虽还未定,皇上却早早定下了养心殿作为自己的寝殿。 皇帝本应居于乾清殿,可他一片仁孝之心,为父守孝不敢擅居,这才选了旁边的养心殿作为寝殿,宜修也不是个蠢的,自然她也不能住进坤宁宫去,只选了个景仁宫做皇后寝殿。 宜修捧着自己拟的单子,脚步轻轻的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帝身边。 胤禛并未真睡着,离得近了似有所觉的睁眼看向来人,属于帝王的气势瞬间铺开来。 宜修柔柔一笑“皇上,算算日子,如今也是该将诸位妹妹接进宫中来了,臣妾粗粗的拟了个单子,其中细节还需皇上您定夺。” 胤禛坐起身,甩甩手上碧绿的玉珠,将单子伸手接过,对着灯细细看了起来。 “侧福晋李氏——妃位——居长春宫主殿 侧福晋年氏——妃位——居翊坤宫主殿 格格齐氏——妃位——居永和宫主殿 格格吕氏——妃位——居储秀宫主殿 格格冯氏——嫔位——居咸福宫主殿 格格曹氏——贵人——居翊坤宫偏殿 格格费氏——贵人——居太极殿侧殿 格格许氏——常在——居碎玉轩偏殿” 胤禛眉头紧锁的往下看着,不断晃动的明黄色挂穗昭示着他有些烦躁的心情,自己后院人数并不算多,可此时也是颇为让人头疼。 他倾身拿起来桌案上朱红的御笔,在齐格格处轻轻划了一下“永和宫...她身子弱怕吵闹,来来往往的人莫吵到她了,迁去延庆殿吧,那清净。” 宜修未说什么轻轻颔首,换个宫殿这样的小事,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到底是为了养病清净,还是为了他心尖上的年世兰,想必皇上自己也清楚。 顺着往下,御笔轻轻一点,朱红色的印记留在了吕盈风的名字前头“盈儿于子嗣上有功,家室也不俗,也是该选个好些的封号。” 这却由不得宜修不在意了,她眸光闪了闪,斟酌着开口道“是啊,弘昭弘锦玉雪可爱,臣妾也很是喜欢呢,只是吕妹妹如今还怀有身孕,不如封号一事先暂缓,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议不迟,不然…怕是不好加封了。” 本以为可以让皇上打消念头,可不曾想胤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盈儿不是个在意虚名的人,这点皇后大可放心,封妃之后不日她膝下就有三个孩儿了,储秀宫到底小了些,不大方便。” 宜修的笑意有些勉强,“那...永和宫如何,宽敞也清净,适合居住。” 胤禛却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她是个爱热闹喜欢说笑的,清净的宫殿怕是要闷了...永寿宫不错,大,漂亮。” 宜修面上的笑容险些要撑不住,深吸口气握了握拳想要去拦一栏,可胤禛直接对着苏培盛吩咐道“着人将永寿宫收拾出来,缺什么物件尽管添置,要快。” 看着苏培盛领命走出去的背影,宜修默默咽下了自己未出口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 所性皇上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接着向下看了过去。 再看到费云烟后面跟着的贵人二字时,他食指动了动,思量片刻,却也没有再做更改。 他确实是喜欢费氏的容貌,也喜欢她的愚蠢可爱。 可如今对比下来,若是论容貌,吕盈风却也是不比费云烟差的,同样的一副有话直说的性子,盈儿说起来却更为直率可爱。 同费云烟说话久了,倒是费心的很。 “碎玉轩?” 看着最后写在许格格名字后的宫殿,胤禛想了想,却不记得有这样一处地方。 宜修点点头,面上挂着平和的笑容解释道“是先帝爷听戏的地方,清新雅致,臣妾想着许妹妹喜欢唱戏,那处刚好有个戏台子,离得远也不扰人。” 要知道在王府里时,住在许格格旁边的格格可没少向宜修告状,说整日咿咿呀呀的,吵的人不得安眠。 胤禛合上单子,拉过宜修的手将单子塞回去,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皇后做事想来是周全的,就照这样去办吧,朕待会将封号拟了,就去宣旨吧。” 在皇帝难得的温情的目光中,宜修从养心殿走了出来。 想想吕盈风那仍觉得有些憋气,可转念又想到弘昭日日带着弘锦往自己屋里跑,一口一个额娘的叫着,胸口聚起来的火却莫名其妙的就散了。 罢了,左右是个汉军旗,若是吕盈风一直是这么个性子,自己也不是容不下她。 今日虽有些改动,可总的来说宜修还是满意的,别的不提,单是齐格格也封了妃,就足够让年世兰难受了。 到底是多年的老对手了,猜测对方的心思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 冬日里寒风阵阵,顾及着有三个孕妇并未让众人久跪,年世兰与李静言一左一右打头垂手而立,身后跟着各自房里的格格。 “侧福晋李氏,封为齐妃,居长春宫主殿 侧福晋年氏,封为华妃,居翊坤宫主殿 格格齐氏,封为端妃,居延庆殿 格格吕氏,封为欣妃,居永寿宫主殿 格格冯氏,封为敬嫔,居咸福宫主殿 格格曹氏,封为贵人,居翊坤宫偏殿 格格费氏,封为丽贵人,居太极殿侧殿 格格许氏,封为芳常在,居碎玉轩偏殿” 太监一一宣读完,赶紧侧身避开主子娘娘的行礼,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他敏锐的察觉到最前方这个衣着华贵的华妃娘娘浑身唰唰的冒着冷气,忙恭敬说道“皇上说让娘娘小主们都准备好,明日一早就有车架来接了。” 此处虽四个妃位娘娘,可都有隐隐以华妃为尊的架势,没办法,皇上心之所向众人也只能低头。所以此时都在等着她发话,可年世兰似是忍了又忍,胸膛起伏两下,才堪堪说出来一句“谢皇上皇后隆恩。” 随后不等众人附和,一甩披风转身就走。 颂芝见状紧紧的跟上自家娘娘,一路上走得飞快,她不断用眼神打量着娘娘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劝道“娘娘别生气,皇上心中还是您的分量最重的。” “本宫自然知道”她倔强的声音传来,气哼哼的声线都带着怒意“李静言和吕盈风都有孩子,她们虽不配妃位,可我也不多说什么,齐月宾那贱人,她凭什么!都是皇后那老妇存心恶心我罢了!” 说罢她脚步定了定,颂芝也跟着一个急刹。 “皇上不是让咱们好好收拾吗,你去派人盯着,不许她带药,也不许将王府里的东西带过去!” “是。”颂芝见娘娘在气头上,小心翼翼的应了下来。 后宫中娘娘小主明日启程,可府里的皇子公主却早早就跟着皇阿玛住了进来。 赵佑比吕盈风自己还早得知了她的位份,和弘锦二人对着嘿嘿傻笑半天,如今正兴冲冲的在永寿宫当监工呢。 “这边的地板也撬开,那边的树好似拦了,挖开瞧瞧。” 弘昭坐在外院的摇椅上,一边照看着弘锦,一边叉着腰指挥着宫人。 在这古代身份高贵就是好,弘昭敢打包票,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在瞎指挥宫人刨土,只会拖累进度罢了,可还是不得不由着他,这敲两铲子,那埋一捧土。 只有弘昭自己明白,他怕的是如甄嬛刚进宫时一样,院子里埋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这么想来...那个芳常在落胎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第16章 选秀 吕盈风本想着,这次入宫能得个嫔位便已经满足了,她本也不大在意这些,好歹是个一宫主位,不用瞧别人眼色过日子,弘昭弘锦也能养在自己膝下,不用送去阿哥公主所。 可却没想到得了个妃位,还有个好听的封号,倒算是意外之喜,旁人是喜是忧她顾不上,她这边喜滋滋的带着雪信挺着快七个月的肚子赶回去收拾东西。 儿子女儿如今都在宫里,她想快些见到他们。 有人欢喜有人忧,曹琴默苍白着脸站在后面不起眼的位置,瞧着众人渐渐都离去,眉宇间的愁色怎么也化不开。 她这胎怀的辛苦,孕期的百般不适她是一样都没落下,可饶是这样,年世兰仍是三天两头的刁难不断,就因为生辰那日自己有孕抢了她的风头。 后来好歹是借着与皇后争斗,她跟在年世兰后面出了几次主意,才在她的指间缝里寻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本以为府中的日子快要熬到头了,进到了宫中她还要与年世兰同宫而居,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孩子啊,你可千万要是个公主啊,这样额娘才能留住你。”她捧着肚子微微仰头,阳光的刺激让她眼角不自觉分泌出泪水来。 次日。 弘昭带着弘锦站在永寿宫门口,两个小人如出一辙的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望着远方的宫道。 “额娘什么时候来呀,我想她了。”姝儿软软的声音问道,弘昭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背着手故作老成的晃了两下脑袋“莫急,莫急,算着时间早就进宫了,还得去谢过皇玛嬷,皇阿玛和皇额娘,想来也快到了。” 正说着,只见一行人远远的自宫道拐角处走出来。 弘昭还未注意到,姝儿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个猛子扎了出去,边跑边喊着“额娘!” 弘昭目光一缩,额娘如今七个月的身子,可禁不起这么一扑,也忙跟着跑出去。 他这一动不要紧,后面跟着的丫鬟太监二十余号人,呼啦啦一起跟着弘昭跑了起来。 吕盈风许是没见过一下子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跑向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还是身边雪信机灵,忙蹲下身揽住了扑过来的小公主。 姝儿觉得自己没能抱到多日未见的额娘,心中不觉有些委屈,小嘴一撇就要流出泪来。 吕盈风见了煞是心疼,姝儿和佑儿从未离开过自己这么长时间,心中定然是害怕的,看着他们二人如出一辙水汪汪的大眼睛,当下心像是融化了般。 她慢慢蹲下身来环抱住两个小娃娃,轻轻拍打着两个孩子的后背,温柔宠溺的说道“想额娘了是不是,额娘也想你们了。” 如今天气稍微见暖,可到底是不能在外久待。 “娘娘,咱们先进屋去吧,奴才摆好了炭盆,烧好了地龙,也好让娘娘您和阿哥公主去一去寒气。” 吕盈风抬头看一眼说话之人,见此人身着太监服饰站在最前头,衣服上绣着花纹,想必是个有品级的,一张圆脸天生一副笑模样,看着就感觉喜气。 想必这就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了。 吕盈风起身,在一众簇拥中走到永寿宫主殿,雪信扶着稳稳当当的坐在软塌上,一左一右乳母将弘昭弘锦抱上去,依偎着坐在吕盈风身边。 “奴才洪喜海,带领永寿宫诸人,恭请欣妃娘娘安,娘娘吉祥,恭请五阿哥安,五阿哥吉祥,恭请大公主安,大公主吉祥。” 最前头的正是方才说话的的首领太监,弘昭对他很是满意,额娘没住进来的时候,永寿宫修缮都是他在操持,能一边由着弘昭左右指挥,另一半还能盯着如期完工,可见此人是个有脑子的。 “都起来吧。”吕盈风微微抬手,雪信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 她虽不似年世兰一般,家里送来的银子无数开销如流水,可到底也是有底气和资本的,日常用度不缺,打点也颇为大方。 众人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效忠之心更盛。 “本宫不是个爱生事的,自然也看不得别人生事,你们好好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不然别怪我秉了皇上打发出去,可都明白了。” “奴才们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到底是身子重,一路过来也疲乏了,并未说太多,交代了洪喜海两句就让众人退下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不必急于一时。 —— “各宫众人都安置好了吗?”宜修低头注视着桌面上洁白的洒金纸,上好的狼毫握在手中斟酌着下笔位置。 “安置好了,华妃那边东西多,很是闹腾了一会,芳常在嫌地方太远,走了一半就要去找皇上哭闹着换个地方,可听说碎玉轩里有个戏台子,也就不闹了。” 宜修勾起笑容,眉目慈悲如菩萨一般,可偏偏就是能从眼底读出不屑的情绪来,笔走龙蛇一个“和”字跃然纸上。 “听说...皇上答应选秀了...”剪秋试探着看向娘娘的神色。 宜修笔下一顿,好好的一笔短横结尾,却硬生生多了一个顿点,突兀的墨迹毁了整幅字,她眉间轻蹙,未发一言手下将纸揉成一团。 “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是难免的,选秀有什么稀奇的。” 宜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平淡的说道“本宫是皇后,自然该母仪天下,就算是再多新人入宫,初一十五皇上也是要到景仁宫来,同以往有什么分别。” “娘娘说的是。”许是见她面上确无难过之色,剪秋才松了口气“对咱们来说没分别,可别人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芳常在既然觉得碎玉轩偏远,就送几株白玉兰去吧,栽在院子里,玉兰花香气袭人,也合了她的封号。”说罢深深一眼看向剪秋。 剪秋了然的点头,嘴角扬起神秘的笑容。 第17章 要生了 说是三个月后开始选秀,可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大宴,是要早早就开始准备的。 准备的消息一出,自然人人都知道了,一时之间后宫中议论纷纷。 弘昭是早就知道这一回事的,还知道这次选秀选出来的可都是人才,他故作不经意的去偷偷瞧了瞧自己额娘的脸色,见她没有难过之色悄悄松了口气。 吕盈风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小动作,见他如此担心自己心中更觉一片熨帖,伸出手在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抚摸两下,“不必担心额娘,额娘早习惯了,如今你们二人好好长大,腹中这个能平稳出生,就是额娘最大的心愿了。” 吕盈风说的情真,弘昭听得也动情,他伸出自己短短的胳膊一手拉住姝儿,一手挽住额娘,小小的一个人声音倒是如此坚定。 “会的,额娘所想都会成真的。” 有我在,一定会的。 如今弘昭严防死守,整个永寿宫别说鹅卵石了,就是一小片苔藓都得给铲干净,他如今已经开蒙读书,可距离去上书房还有几个月,闲暇时候就在院子里充当保安。 这时就不得不夸一夸洪喜海了,连吕盈风自己都笑这孩子有些小心的过头了,洪喜海却每次都躬身跟在弘昭后面,目光随着弘昭一起搜寻着,活像两条警犬。 吕盈风将这些也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记下。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宫都安静的可怕,皇后娘娘头风又发作了,筹备选秀一事就落到了华妃手上,她也是第一次上手如此大宴,也是无暇分身。 加之初登基诸多事宜都要处理,皇上已经多日未进后宫,就连弘昭都以为,这次说不准这次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时,一声哭嚎打破了他的幻想。 “外边这是怎么了?”吕盈风刚将姝儿哄得睡着,听见远处似有不小的动静,忙披上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来。 洪喜海躬身回话“回娘娘,好像是碎玉轩那边出事了。” “芳常在?”吕盈风皱着眉,她素来是个热心肠的,虽有时看不惯这个芳常在的作风,可这时也不愿落井下石“给我梳妆,我瞧瞧去。” “娘娘,更深露重的,您这身子...”雪信不赞同的看向吕盈风,一旁的洪喜海也面露为难。 “去吧,如今皇后娘娘尚在病重,皇上今日翻了华妃的牌子也是不会去了,左右我在妃位,总要有个能主事的人看着。” 听着声音渐渐远了,一旁屋子里假寐的弘昭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他是有私心的,他知道芳常在这个孩子定然会没,可若是他想要提醒,似乎是能避免的,可日后呢? 芳贵人的脑子连瓜六都比不得,满脑子争宠,谁得了皇上的宠爱她便针对谁,如同吃了枪药一般。这次帮她躲过了,后面若是她发起疯来波及到额娘,弘昭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后悔。 “所以,别怪我。” 他将头缩进被子里,紧闭着眼睛故意不去听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边吕盈风虽说及时出来,可始终不敢走得太快,本想叫步辇送自己去,可不知为何,吕盈风总想着日日低着头在院中挨个石头翻看的小小身影,心中莫名一紧,还是选择了自己走着去。 雪信和洪喜海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快八个月的身子走到碎玉轩已是累的微微气喘。 “参见欣妃娘娘。”门口急的直跺脚的小丫头瞧见欣妃来了,如同看见自己亲爹妈一般,飞扑着跪到吕盈风身前。 “芳常在如何了?可请了太医了?” 那小宫女的声音依然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说道“回欣妃娘娘,太医如今在殿中,我们小主没吃什么特别的,只多吃了华妃娘娘送来的一盘蟹粉酥,到晚间就...” “住口!”话未说完,便被吕盈风厉声打断,连雪信都少见自家娘娘发怒的样子“你有几个胆子敢去编排华妃娘娘,是非真相到底如何太医一验便知,容不得旁人信口雌黄。” 华妃送蟹粉酥这件事吕盈风是知道的,可却不只给碎玉轩一处送了,后宫中除了端妃处,基本处处都得了,因着弘昭弘锦都爱吃,永寿宫送来的足足多了两盘。 若说是这么明显的下毒,吕盈风是不相信的。 说来也荒谬,虽说自己那次早产与年世兰脱不得干系,当时也是真的深恨她,可日后再想起来,她那日面上的惊惶与失落却也不是作假的。 或许她当真没想过要去害自己的孩子。 吕盈风没再去看那小宫女,绕过她进到侧殿,刚一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让她刹住了脚步。 她连退几步走到白玉兰花丛边,深吸几口花香尽力压下心头恶心的感觉“雪信你去告诉太医,看诊过后出来跟本宫回话,咱们在主殿里等。” 夜里风紧得很,雪信紧紧拽着吕盈风身上的大氅,洪喜海也背身站在风口处挡着风,可吕盈风的心还是随着隔壁一声声的痛呼哀嚎渐渐冷了下来。 寒风吹了整整一夜。 临近天亮时,吕盈风有些撑不住的靠在雪信身上打着盹,才终于听到旁边屋子里有人走出来的动静。 “芳常在如何了?孩子怎么样?” 太医知道自己一身血腥味,不好冲撞了贵人,因此远远地在门外跪下朝着屋内回禀道。 “回娘娘,芳常在此时已经脱力昏睡过去了,孩子...没能保住,芳常在似乎长久的接触什么性寒之物,五月上小产对孕妇损伤极大,日后于子嗣上怕是艰难了。” 吕盈风叹口气,似乎将整夜的担忧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 孩子没了确实可惜,但芳常在能保住已是很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既如此还望太医多加照看,本宫也会去禀明皇上的。” 见此时也没什么再需要她的地方,吕盈风慢慢的站起身来,声音略带疲惫“雪信,回去吧。” 依旧是未曾做轿辇,可回时却觉得这个宫道格外漫长些,起先吕盈风觉得是自己熬了一夜劳累的原因,可慢慢越来越隐隐下坠的肚子,却提醒她不是这么回事。 经过一次生育,她当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雪信!本宫好像要生了!” 第18章 血崩了 “你说什么?” 胤禛早起正闭目正坐于榻上,华妃服侍着他穿戴,就见苏培盛面色凝重的走进来,一下丢下两个坏消息。 苏培盛见皇上面色不善的望过来,忙低头斟酌着说道“回皇上,芳常在昨夜小产了,昨夜折腾了一夜,现在闹着说是…” 说到这他小心的抬头瞧了瞧一旁华妃的脸色,语气纠结的说道“说是吃了华妃娘娘送去的蟹粉酥,才…” “这不可能!”华妃没想到这都能与自己扯上关系,厉声开口打断苏培盛的话,手上捧着的朝珠被她拽的哗哗作响,她转头看向皇上,“臣妾没有做过,皇上,是她在污蔑臣妾!” 胤禛一直沉默听着,见年世兰如此激动虽未说话,还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抚。 苏培盛见状接着说道“是啊,欣妃娘娘也是如此说的,这蟹粉酥永寿宫还多得了两盘,欣妃娘娘同阿哥公主一起吃了都没事的,定是旁的东西出了岔子。” 华妃听到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略略舒了口气,一双美目委委屈屈的望着皇上。 胤禛虽失了个孩子,可听到此事与世兰无关时,心里也是放松了些,虽他打定主意要维护世兰,可若是此事真是她做的,自己难免失望。 他想了想开口道“盈风向来是个实诚的,她都能为华妃作证就证明此事不真,告诉下人不许在议论。” 说着转头看向身旁委委屈屈的美娇娘,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叫上欣妃,朕与你们一同去瞧瞧芳常在,可不能再耍小性子了。” 华妃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就见苏培盛面色为难的抢先说道“皇上,欣妃娘娘在碎玉轩盯了一夜,回去路上便觉得不适,怕是…要早产了!” “什么!” “怎么不早来禀报!” 皇上眉头紧锁,一改方才坐的稳当的做派,赶忙站起身来穿戴整齐就要去永寿宫,华贵的朝服配着朝珠玉带,疾步走起来晃的叮当作响。 “朕去瞧瞧欣妃。” “皇上!”苏培盛紧追两步,未曾梳妆的年世兰此刻也是脑袋发懵的跟着往前走去。 “皇上,欣妃娘娘叫人传话来,说生孩子这事她经历过,不会这么快,叫皇上千万国事要紧,别耽误了上朝。” 见皇上脚步蹲了下来,苏培盛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欣妃娘娘还说,若是皇上惦记,还请下朝之后早些来瞧瞧。” 胤禛听着苏培盛一句一句说着欣妃的嘱咐,眼神飘忽的望向远方,不知怎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了欣妃说这些话时候都声音神情。 她向来是个坚毅的,可再坚毅的女子此时都难免脆弱,后宫中众多女子哪一个不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嚷嚷着叫自己去看看,可偏偏她不同。 生弘昭弘锦时似乎也是早产的,可现在胤禛几乎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吕盈风是何状态,是虚弱还是激动,只记得自己看过孩子兴冲冲的上朝去了。 胤禛心中升起一种名为亏欠的情绪。 年世兰见胤禛站在门口身形一动不动,想着方才欣妃的话,咬咬牙探着头说道“皇上去上朝吧,欣妃那臣妾去看着,保准不让她出事,她身子康健上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些也定然可以。” 离上朝时间越来越近,也容不得再多做考虑,胤禛仰起头闭了闭眼睛,藏起内里翻涌的情绪,回身逆着阳光深深地望了一眼站在身后身着水红色寝衣的女子。 “告诉欣妃,朕一下朝就去看她。” —— “娘娘,使劲儿啊!” 吕盈风紧紧攥着枕头,受力扬起的脖颈上挂满汗珠,她不断调整着呼吸,顶着一口气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产婆“弘昭弘锦,可安顿好了?别吓着他们。” 产婆反手托住吕盈风伸出来的手给她借力,“娘娘放心,雪信姑姑已经把大公主和五阿哥送到敬嫔娘娘处去了,娘娘安心生产便是。” 吕盈风听她说完才放下心来。 “娘娘,华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也来了,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也来了,皇上说下朝之后就会来,请娘娘安心。” 洪喜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可传到吕盈风耳中却似水波一般层层隔着听不真切,一阵阵的疼痛如潮水拍打般袭来,她觉得好似自己像是案板上不断扑腾挣扎的鱼,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将她困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不得解脱。 朦胧之中她只一个念头——这比上一次生产可是痛多了。 弘昭坐在咸福宫的门槛上,他不是真正年幼的姝儿,不会被敬嫔娘娘两句话糊弄住,雪信是额娘亲信,她这么急匆匆的将自己和姝儿送到咸福宫,自己又急匆匆的往回赶,定然是出事了。 能是什么事呢... 没听说额娘在路上摔了,可额娘还是早产了那只能是在碎玉轩出了事...碎玉轩! 弘昭攥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怎么忘了碎玉轩底下埋着的麝香,能让芳常在闻一个月就流产,那定然是个烈性的。 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 “系统!养身丹我还有一个,给我额娘!现在就给!” “滴——宿主,养身丹终身有效,不可叠加。”系统不带感情的声音倒是响的及时。 “终身有效为什么额娘还会早产!”弘昭此时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着朝系统发问。 “...系统计算,如果没有这个养身丹,母子平安的概率为12.33%,目前母子平安概率为85%,是很高的概率.” 弘昭目光带着疑惑的看向那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屏,上面闪烁的白字显示的是自己母亲生还的概率,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你是个机器,是个数据,只会计算概率,我现在看不到那85 ,我只能看到15!” 他歪了歪头,眼泪不由自主的顺着面颊滚落下来“要真是那15%怎么办,额娘现在一定很痛苦...我还有多少积分!我能兑换什么!” 系统似乎无法理解宿主过于复杂的情绪,光屏罕见的卡顿了一瞬,随机闪动起来。 “已为宿主选择最佳商品——顺产作弊器。” “兑换兑换!现在就给我额娘!” “滴——已使用成功。” 顺产作弊器,效用顾名思义,只是他还有一个独特的技能,就是生产时能让旁人都以为使用者难产垂危,但使用者本人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是一大宫斗利器,按理说在商城里需要的积分不少,最起码现在的弘昭不会付得起。 但是不知为何,系统就这么直接的拿了出来。 这边弘昭放下了心,另一边华妃却吓破了胆。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第19章 贵妃位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这也是胤禛下朝冲向永寿宫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怎么回事?太医呢?” 胤禛疾步走进殿中,无视了跪了一地的妃子奴婢,直直的就往内殿冲。 “皇上,可不敢进去呀!” “皇上!” 两声阻拦自身后传来,打断了胤禛的步伐。 华妃见状起身走到皇上身边,语气焦急的说道“臣妾带了江城来,他是最擅长妇人生产的,等他来回话吧皇上。”她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袖,生怕一撒手人就冲进去了。 “是啊皇上。”苏培盛一路小跑跟着进来微微气喘,在旁边跟着添补道“里头生产血腥,若是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胤禛不再言语,低眸沉默的站在屏风前,此时室内不知为何恰巧也没了声音,整个屋中静的出奇,只有胤禛手中玉珠之间不断摩擦划拉出的窸窣声低低的敲打在众人心上。 胤禛胸膛微微起伏两下,“盈儿,是朕来了,你莫怕,只管安心生产。” 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语气是帝王难得的温柔与安心,吕盈风虽早已不奢望帝王之爱,可在听到声音的这一瞬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吕盈风觉得自己方才仿佛一瞬间从阴曹地府中走了一遍,再睁眼已是到了仙界,听着产婆与丫鬟叫嚷着自己血崩了,可莫名的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了,相反自腹中丹田处一股隐隐的气力源源不断蔓延至四肢胸膛,让她一瞬间有了继续使劲的力气。 不知这样是好是坏,但她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有了力气便是好事,若是再生不出来,孩子难保住,就连自己也难活命。 她重新攥紧枕头,咬着牙绷住劲,按着产婆所说将力气都使了出去,可在产婆和太医眼中,这倒像是欣妃娘娘的回光返照一般。 她越用力,出的血就越多,可她不用力,只有母子俱亡一条路。 江城见势不对赶忙走出内殿,迎面就对上了挨得极近的皇上,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娘娘此时情况不妙,若是真到那个地步,微臣敢问皇上,保龙胎还是保娘娘。” 胤禛低眸看向他,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冷着声音说道“什么保不保的,欣妃与皇嗣都要平安,否则朕让太医院一同陪葬。” 独属于帝王的威压铺开,压得江城几乎抬不起头来,弯着脊背战战兢兢的答了一声是,撩起袍子转身又进了内殿。 他们二人谈话声音不小,里头吕盈风自然也听见了,她虽觉得自己此时问题并不严重,可太医都下了定论,她也不是完全不害怕的。 她趁着此时阵痛并未到来,歇了口气不再用力,将头侧到一边哑着嗓子朝外面说道“皇上,若是臣妾有个三长两短,佑儿有皇上皇后,还有太后照拂,妾身放心,还请皇上将咱们的姝儿,交由敬嫔照料吧。” 她这话说的毫无生气,配上疲累沙哑的嗓音,倒真有种听着不久于世的感觉, 胤禛皱着眉,“说什么胡话,有朕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吕盈风并未听他的话,若真如太医所说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在皇家舍母保子才是最常出现的结果,况且竹息姑姑还在这,吕盈风能预想到自己的结局,可在她走之前,她要把自己孩子日后的路铺好。 “皇上,今日臣妾之难,全然因为臣妾自身身子弱吹不得风,与华妃无关,更不干那盘蟹粉酥的事,还请皇上明察。” 华妃自方才说她血崩开始,便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她是不想后宫中任何人能生下皇上的孩子,可眼睁睁的看着人在产房中挣扎,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她又觉得遍体生寒,好似又回到了自己小产的那一日。 胤禛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瞪着一双圆眼一言不发的世兰,心下定了定,安抚着说道“朕知道,你放心。” 听到这句答复吕盈风才长舒了口气,希望华妃能承了自己这份情,若是自己真过不去这关,不求他照拂孩子,能略略善待些也是值得得了。 话已说完,接下来就是她为自己求得生机的时候了。 苏培盛搬了椅子,让皇上好坐在外头等。 这一等便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里头连产婆说话间都没了力气,众人从心焦等到现在几乎心死。 一声微弱的哭声将所有人神经拉了回来。 “哇——” “生了,终于生出来了!” 里头产婆高兴的叫着,长时间说话声音已经有些撕裂。 众人听闻都连忙站起身来。 不多时产婆抱着一个红色锦被包裹的幼儿走出来。 “欣妃如何了?”胤禛率先开口。 产婆笑的脸上绽开了花般答道“欣妃娘娘安好,欣妃娘娘真是福大命大,刚刚太医诊脉,娘娘只是累的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说着将怀中的包裹举到皇上面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 胤禛这才注意到包裹中这个皱皱巴巴的小孩。 嗯...肤色有些黑,皮也皱皱的,不如弘昭弘锦生下来好看。 竹息姑姑也凑过来看,她许是看出来皇上未言说的意思,笑了笑开口道“新生儿出生大都这样,像五阿哥大公主那样的着实少见,还请皇上给赐个名字吧,奴婢回去也好跟太后娘娘交差。” “嗯,是该赐个名字”胤禛点点头,对着襁褓中尚未睁眼的儿子注视片刻,“就叫弘昼吧,昼,便是从白天到黑夜,日后也要记得自己额娘生他时,从白天熬到了黑夜。” 年世兰罕见的沉默站在一旁,微微踮着脚前倾着去看那个孩子,如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拨开襁褓一角。 这孩子真小,比弘昭弘锦看起来瘦弱多了,哭声也是弱弱的,到现在只听他哭喊过一声,其余都是独属于婴孩的哼哼唧唧。 这么小的孩子,险些要了两个人的命。 她一向飞扬的眉目不知怎的染上了些哀伤。 见母子平安,胤禛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也放松下来,他终于也带上了些笑意,看向一旁刚从内殿出来的雪信,伸手隔空点了点她“告诉你们主子,她生育有功,朕要晋她为贵妃!” 贵妃之位凌驾于年世兰之上,若放到平时她定然头一个就要跳起脚来,可不知为何今日倒是好似没听见一般。 可她不拦着,却有旁人拦着。 —— 次日清晨,寿康宫 太后与皇帝对坐在软榻上,中间隔着红木的小桌,太后叹了口气,看着对面明显神色不悦的皇帝,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皇帝,欣妃不能封贵妃位。” 第20章 升官进京 寿康宫中,世上最尊贵的天家母子沉默对坐,屋内气氛凝滞。 太后见皇帝蹙着眉沉默以对,明白他内心是不愿意听的。 她何尝不想事事都顺着皇帝,晚年也落得个母慈子孝,可她没办法,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这话必须由她来说。 欣妃母家是远离京城,可却不是小门小户,川蜀知府也是个正四品的实官,她父亲吕文忠也是个能干的,川蜀地区这些年也从未出过乱子。 加上吕盈风本身就是潜邸的妃子,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如今又有两子一女,有子有宠,若是再封了贵妃之位,对宜修的威胁可就要超过年世兰了。 可这些都不是能直接拿出来同皇帝说的。 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着皇帝继续说道“后宫平稳之道在于制衡,哀家知道皇帝中意欣妃,她是个有福气的,哀家也喜欢,可将她封为贵妃位皇帝可曾想过华妃该如何想吗,正值选秀新人不久就要入宫,后宫若是一开始就不平息,难免落人口实。” “世兰当时就在朕身边,她并无不愿。”皇帝淡淡的反驳道。 太后似是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噎了一瞬转而又道“华妃愿意,她哥哥会愿意吗?华妃跋扈,她哥哥就要加个更字,届时若是借着由头闹起来,那才真是不得安宁。” 提到年羹尧,胤禛抬了抬眼,眉头锁的更紧了些。 这句话说进了他的心窝里。 世兰跋扈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失有骄矜可爱之处,近来也越来越愿意体谅。 可年羹尧确实愈发的大胆了。 见皇帝神情似有松动,太后也不好逼得太紧,语气放缓了些,掩着帕子轻咳两声“欣妃当时在王府里诞下双胞胎便是早产,如今生六阿哥弘昼也是未满八个月,她母亲一直未得恩典进宫看看她,皇上若是想封赏,不如开个恩典吧。” 又是一阵磨人的沉默,胤禛手支着桌子,目光飘渺的看着远方,沉思半晌,忽然轻拍了一下桌子“苏培盛,传旨。” 苏培盛听见叫自己,躬身快步走了进来,站定到皇上面前。 “着升川蜀知府吕文忠为直隶总督,去派人将他家女眷接进宫来,总督府未建好之前,陪欣妃在宫中小住。” “是。” “皇帝!” 听见太后有阻拦之意,苏培盛停下脚步,悄悄抬眼瞧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对上皇上目光深处的催促之意,明白了此时的意思,如同什么都没听见般转身走出去拟旨。 “川蜀知府是正四品官,直隶总督是正二品官位,皇帝是不是该仔细思量。”见拦不住苏培盛,太后提高了音量捂着胸口朝皇帝问道。 胤禛却也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他侧着头目光沉着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皇额娘,朕年过四十,如今膝下说得上的只有三个儿子,两个都是盈风生的,只有一个女儿,也是盈风所生,此等功劳若是轻轻揭过,未免太让人寒心。” 太后也是知道皇帝子嗣艰难,她更深一层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子嗣为何如此艰难。 柔则太心软,宜修太心狠。 单说最近的,芳贵人小产,乃至欣妃早产,这里头有多少皇后的手笔太后不必去查都能想到。 见太后不再开口,皇帝也不咄咄逼人,“皇额娘好好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说罢起身走出了寿康宫。 其实那晚皇上的承诺吕盈风并未听见,之后听说此事让太后拦了下来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在她看来贵妃不贵妃的并不要紧,如今在妃位正好,不会变成众矢之的惹人眼红嫉妒,也不会让生性多疑的皇上忌惮猜忌。 可不曾想皇上居然为了弥补自己升了父亲的官位! 对吕盈风来说这才是意外之喜,比贵妃之位来的划算得多。 从前自己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若不是命好得了弘昭弘锦这两个惹人爱的孩子,恐怕没有今日的造化,连贵人说不定都轮不到自己。 直隶总督...二品官位...那便是要进京了! 皇上还说,要让母亲进宫陪自己小住。 想着自入宫来就再也未曾得见的父母,吕盈风喜得双手合十,咧着嘴不知是哭是笑,眼中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 “额娘,不哭。” “不哭,额娘。” 两个小人扒着床边手脚并用的往上爬,高高的伸出手想要抹去额娘面上的泪痕。 吕盈风弯腰抱起两个孩子,将脸贴在两个孩子散发着奶香味的软乎乎的脸蛋上,深吸一口气带着笑意说道“额娘没哭,额娘是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 弘昭伸出自己的小手,在额娘的后背模仿着她往日里的温柔模样,轻轻拍打。 “额娘,弘昭会让额娘永远都这么高兴。” 吕盈风偏头,亲昵的蹭了蹭弘昭的鼻尖,只当他是心疼额娘的一句孩子话,却不曾见他纯净的一双眼眸下,是怎样一副认真的神色。 那晚六阿哥弘昼出生,皇上许诺晋欣妃为欣贵妃,这话如同长翅膀了般不多时就传遍了后宫,后来虽不了了之,可谁却都不敢拿这个取笑。 虽贵妃没能封成,可能让多年职位未变的父亲一下子连升四级成为京官,让娘家从千里之外的川蜀到了京城,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后宫女子哪一个求的不是恩荫家族,提携父兄,旁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欣妃娘娘短短三年便做到了极致。 可就是有些个没脑子嘴快的,偏偏喜欢说嘴。 ——齐妃便是其中翘楚。 “欣妃还没出月子呢?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这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吧。”说罢捂着嘴故作骄矜的假笑两声,见无人在意她尴尬的假装理了理袖子,又开口说道“我要是欣妃,皇上前脚说了封贵妃位,后脚又不封了,我也是没脸出来的,这...” 第21章 监控器 年世兰一脸不耐烦的坐在原地,本身此时临近大选,各项琐碎事务都够让她头疼的了,皇后这老妇头风这时又好了,自己还要日日晨昏定省。 本来就烦,现在还要听齐妃这个蠢货在这出洋相,越想越气,直接攻击力拉满没开口便是嘲讽的笑意“你要是欣妃?你有那样的服气么,呵。” 一句话将齐妃刻意的假笑打断,她面色一下子变了,皱眉看向华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妃倚靠着坐在景仁宫的凳子上,挑衅的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随后轻笑一声“欣妃能生,也会生,龙凤胎天降祥瑞人家都能生出来,你能么?” 齐妃紧跟着要说话,年世兰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嗷,我倒是忘了,齐妃你也生过,皇上常常为三阿哥的学业发愁呢,当真是不让人省心,听说弘昭去上书房了,老师日日夸奖呢。” 齐妃“你!” 华妃此时心中不畅快,嘴上愈发的不饶人“欣妃父亲得力,刚升了直隶总督,按理说齐妃你也有个儿子,怎么不见皇上给你父亲也升一升?” 华妃突然恍然大悟般捂了下嘴,动作简直比刚才齐妃的假笑还要假“嗷,我倒是忘了,齐妃你父亲是罪臣,若不是因为你有这么个儿子,怕是都不知身在何处了吧,啊?” 说完她看向众人笑了出声,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齐妃此时脸涨红一句话说不出来,用手指着年世兰,“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向皇后,期望她能替自己做主。 可对上皇后此时难看非常的面色和含着警告的眼神,还是悻悻的闭上了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赌气不再去看年世兰。 宜修自打一个多月前就一直病着,最先前的“病”其实是受皇上示意的,选秀一事耗资巨大,还事关皇家颜面,必须办的漂漂亮亮的,可国库此时并不充裕也是真的。 国库虽不充裕,可年家却充裕的要命。 年世兰深爱皇上,此事若交给她,她必然无论搭进去多少钱都会办的漂亮。 宜修也乐得借头风这个幌子。 可自打吕盈风生产一事开始,之后种种事情,六阿哥,升官,贵妃,进京,倒真是把她的头风硬生生给激了出来。 若是自己这么一直病下去,这后宫会不会就要变天了。 是时候得让新人进宫,换一换血了。 ——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满月了的弘昼一改刚出生时的瘦小虚弱,此时也是个白白胖胖的的娃娃了,弘锦正拨弄着破浪鼓逗着弟弟,弘昭也从上书房回永寿宫用晚膳。 吕盈风散着头发身着寝衣,执着棋子倚在窗边,面露轻松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敬嫔此时也在殿中,她也是懒洋洋的坐着,一面盯着没有头绪的棋盘,一面听着弘锦的童言童语不住发笑。 “娘娘可听说了,今日汉军旗选秀,皇上好似很是高兴呢。”雪信搬了个矮凳坐在吕盈风脚下,手上做着绣活闲聊着说道。 “你说说。”吕盈风向来是爱说笑的,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看着雪信。 敬嫔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失笑说道“你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般。” “姐姐不想知道咱们日后跟什么人相处吗,雪信你快讲讲!”吕盈风催促道。 雪信站起身子,仿若个说书先生,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的说道“要说这今日最出风头的,当属是济州协领家的女儿,举止端庄大气,很是得太后喜欢,连皇后娘娘都说,很有当年敬嫔娘娘的风范呢。” 敬嫔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自己的事,听她这么说有些脸热,“你这丫头,怎的什么话都记得。” 雪信嘿嘿一笑,进而说道“可皇上最中意的却不是这个姓沈的秀女,而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甄家的长女,听说容貌惊人,叫皇上太后见了都赞的,还颇有才情,听说还在前头与皇上对诗了呢。” 雪信敲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此时恨起来自己在家时没能跟小姐好好学学认字“叫什么...什么一鸟...什么腰的。” 吕盈风跟着敬嫔一起深思,可雪信说的太过于笼统,一时倒是没什么头绪。 “就这二人吗?听说汉军旗选了不少呢。” 雪信点头“是选了不少,可出风头的就这二人...哦,还有个包衣佐领夏家的女儿,叫夏冬春的,皇上说了句有趣,也留下了。” “夏冬春。”敬嫔轻轻念了一遍笑道“名字确实有趣,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雪信“奴婢听说夏家小姐跋扈得很,有个小秀女不小心污了她的衣裳,她见人家家室不显,要她跪下道歉,还要扬手打人呢,很是不规矩。” “那小秀女好像也入选了。” 吕盈风和敬嫔对视一眼,二人均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担忧的意味,这样的人进宫,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绝对是祸非福。 这边弘昭背对而坐,看似正与姐姐玩的正好,实则立着耳朵听着雪信的情报。 真是打个瞌睡就来枕头,他正琢磨着怎么能得到一些前头选秀的消息,雪信这边就正好撞上来了。 看来虽然宫中额娘这变数颇多,可整体剧情走向并未影响,还是那些老朋友要入宫了。 他思量着系统一个月前给自己的任务奖励——“目标任务监控器” 这可是个好东西,该怎么用,用到谁身上呢? 除了女主甄嬛,应该没人配有这样全程直播的待遇了吧。 弘昭心神一动,系统的背包栏中瞬间空了一格。 —— 一切都未变,负责甄嬛与安陵容的教习姑姑依旧是芳若,只是教学内容稍有变化。 弘昭剥着坚果,默默看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屏,忽然找回了坐在家中追剧的快乐。 芳若进到府中,一眼便看出这位甄小主不是池中之物,无论是性情头脑,又或是那张恰似故人的脸,因此她也愿意多说些买个好处。 “咱们皇上在王府中时,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与皇上恩爱非常,不过大婚后三年福晋难产离世,皇上至今都十分伤心。”她娓娓道来的语气,仿佛让两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带入其中,目光中都透露出惋惜来。 “听闻...当今的皇后是庶出?”身前身着碧色衣裳的丫头开口问道。 若是在宫中,奴婢是不能在主子说话前贸然开口的,只不过此时教习才开始,芳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正色道“有福之人是不分嫡庶的,皇后娘娘人品贵重,母仪天下。当今皇后娘娘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皇上对她倒是十分的敬重。” 浣碧自知失言,悻悻的闭了嘴,甄嬛淡淡向后看了一眼,也未曾开口。 芳若“只有嫔位以上的诸位娘娘,放尊敬了可以称一声娘娘,其余贵人,常在,答应都称小主。” “那我是最末的答应的?”安陵容此时还是笑容明媚,用自嘲掩盖着心底的自卑。 “错了,官女子才是最末的。”芳若也不着急,慢慢的讲起紫禁城如今的局势。 第22章 有福气 芳若“如今宫中妃位四角齐全,华妃娘娘是年大将军的亲妹妹...” 弘昭在监控器这边,亲耳听着芳若说出了这句最着名的台词“就是满蒙八旗加在一块儿,都不及华妃娘娘凤仪万千。” 此时的甄嬛说一句心高气傲也不为过,要不然也不会对着芳若说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兴致勃勃的听着芳若从华妃的位份延伸到子嗣,“后宫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否则一辈子无所依靠。” 看着两个小主又被说的忧心忡忡,她也改了语气乐观的说道“就好比欣妃娘娘吧,现如今宫中的五阿哥六阿哥和大公主,都是欣妃娘娘所出,欣妃娘娘也凭着孩子位列妃位,还提拔了自己的父亲,这便是最好的例子了。” 甄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记得这位欣妃娘娘曾在三年前诞下双生胎?当时城中人人羡慕呢。” “是啊。”芳若笑着接话“欣妃娘娘便是有福气的,年纪不算大,有子有宠,家族得力。” 安陵容笑容中带着些羡慕,好奇问道“欣妃娘娘是不是很得宠啊,能生下这许多孩子。” 芳若对她颇为天真的话有些失笑“欣妃娘娘自然得圣宠,你们入宫便知,欣妃娘娘的性子是最好的,最为爽朗大气,热心肠又爱谈笑的一个美人。” 二人眼中均冒出向往的神色来。 “齐妃娘娘当年也是如此,如今年岁上来,三阿哥又是皇上长子,长子之母的位份是不好太低的,这便是有子嗣的依仗。” 安陵容见说了半天只听到三位妃位娘娘,轻声开口“那还有一位娘娘呢?” “...”芳若沉默一瞬,解释道“端妃娘娘身子不好,不见人的。” 二人似懂非懂却也没再多问。 这边秀女还未入宫,翊坤宫那边却先热闹了起来。 “娘娘,翊坤宫的曹贵人要生了,华妃娘娘请您过去瞧瞧!”外头小丫头萱儿高声禀报。 吕盈风闻言没来得及多问,交代洪喜海两句叫他看好阿哥公主,转身带着雪信脚步匆匆的朝着翊坤宫走去。 其实曹贵人生产大抵是今日天不亮时就有预兆了,未过一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但是因着她到底只是个贵人为,又有自己的主位娘娘看顾,平日里与吕盈风也没什么交情,她便也没有多事,只在晨起派了丫头去问问。 这时候华妃来叫人请,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种预感在看到同样匆匆赶来的齐妃时得到了证实,前些日子因为自己,华妃与齐妃在皇后面前吵了一架,如今能舍下面子将她也请过来,那应该不是小事。 二人对视一眼,匆匆见了礼,一同往内殿去。 此时殿内华妃焦躁的在原地踱步,江城江慎两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跪在殿前不断交换着眼神。 “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孩子都保不住!”一个茶盏重重的被掷出来,在二人身前炸开,温热的茶水阴湿了二人的衣袍,他们却不敢躲。 齐妃被这飞来的茶盏吓得退了两步,紧紧攥着旁边吕盈风的袖子。 吕盈风向来是个胆子大的,见状只是脚步顿了顿,依旧面色如常的拉着齐妃走进去“华妃别这么大火气,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华妃见自己叫的救兵来了,深吸了两口气压了压胸中的怒火,指着江城江慎恶狠狠的说道“这两个废物!曹贵人自寅时就嚷嚷着要生了,如今天都黑了,折腾的人都要没气了!他们说没办法!” 确实,华妃这一说吕盈风才发现,这内殿血腥味不小,可却听不见呼痛使劲的声音,连丫头来回打水都蹑手蹑脚的,生怕触了霉头。 “是不是...没劲了?”齐妃也发现了,她试探着问道“参汤熬了么?拿块参片让她含着。” 江城见状开口“回娘娘们,药熬了,参片也含了,可都不顶用,若是再生不出来,莫说皇子,就是贵人本身都难保啊。” 难就难在这,曹贵人现在因为什么生不出来他心中知道,江慎更是明白,日日受欢宜香的熏陶,如今能撑到八个月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是他们知道不顶用,娘娘不知道。 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纠结神色恰好被吕盈风看在眼里。 华妃一听这话又要急,吕盈风上前两步拉住她伸出来的手臂,安抚的拍了拍,转头一改往日里的笑脸,严肃的看着下首跪着的二人。 “二位太医是太医院中的翘楚,这事虽我与齐妃都生育过,可到底不如二位明白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有什么法子能救治,日后封赏不论是皇上还是娘娘,不会亏待二位的。” 江城江慎自然不敢再多求什么封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踌躇着说道“倒是有个民间的方子,专治夫人生产艰难的,只是药效太猛,不敢给宫中贵人娘娘们使用。” 吕盈风明白,能让他二人都不敢动手的,这方子定然不简单。 华妃催促着他们赶紧抓了药来给曹贵人用上,吕盈风却在此时出声问道“这方子药效猛,可有什么副作用?” 江城见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飞快的回应道“回娘娘,这方子用药极为大胆,针对的也是乡间身强体壮的女子,饶是她们用了这药,日后怕是再无生育的希望,还...”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殿中的三位娘娘,咬咬牙继续说“还有血崩的危险。”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再说话,齐妃此时脑子倒是难得的聪明,她悄悄向后退了两步,还不忘拉一拉身旁的吕盈风。 按理说兹事体大人命关天,怎么也要皇上皇后拿个主意,可曹贵人眼见着如今出气多进气少,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这个主意只能现在就做。 华妃是她的主位娘娘,这药用与不用由她来说最好,既不会落埋怨,出了事皇上追究起来也不会担责任。 华妃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思量了片刻便沉着声音对着江城说道“你只管去用药,其他的本宫来处理,若是保不住皇嗣,本宫要你好看!” 这边江城江慎如蒙大赦匆匆走出内殿,周宁海一瘸一拐的快步从外头走来。 他面色瞧得出急的狠了,进屋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娘娘,芳贵人那闹起来了,说娘娘害了她的孩子不够,还要害曹贵人的!” 第23章 求个室友 “她这个贱人!”华妃怒不可遏向前走了两步,放开声音叫骂道“贱人果然就是矫情!仗着自己失了孩子缠着皇上这么久,自己没本事保不住孩子,到来攀扯我!” 吕盈风见她越说越难听,还是略略拦了一下,看着满头是汗的周宁海说道“怎么回事?皇上不是前日里晋位了芳常在为贵人,她怎的又开始闹了。” 周宁海撇这嘴,“这芳贵人不知道打哪听说曹贵人难产了,就疯魔了一半披头散发的跑到了养心殿前,嚷嚷着娘娘害了她的孩子,要皇上给做主呢。” 吕盈风听明白了事情原委,拉着年世兰不让她太过激动,带着她走到太师椅前按着她肩膀慢慢坐下,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呢。”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华妃瞥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轻轻翻了个白眼。 吕盈风不在意她带刺的话,笑了笑说道“这蟹粉酥太医查了没问题,这事皇上也知道的,你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她做什么。” 年世兰是不想去管,可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火气,指着外头不忿的说道“就由着她在皇上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吕盈风挑眉笑了笑“你的名声在皇上那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败坏的?” “芳贵人这一个月来日日哭夜夜闹,就连我这都日日听的烦心,更别提皇上了,她那些话没头没尾的翻来覆去说,能动摇什么,如今好好看着曹贵人剩下皇子才是要紧事,她那自有皇上去处理,你何必烦心。”吕盈风短短几句,便将年世兰的脾气劝了下来。 颂芝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吕盈风,就恨不得能拿个本子记一记。 “...对,对!”年世兰将话听了进去,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越想越放下心来,一直挺着的脊背也慢慢靠回椅背上,喃喃道“那贱人胡言乱语污蔑本宫,皇上肯定是不会相信的,皇上会向着本宫的。” 见她想通了,吕盈风也不再多说。 此时许是江城的药方子起了效用,屏风后终于又响起了曹琴默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烛光影影绰绰,三个本就互相没什么话的女人沉默对坐,盯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忙活了一夜。 “生了生了!曹贵人生了!”随着产婆疲惫又解脱的声音传出来,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来朝着里面走两步。 “是皇子吗!”华妃走在最前面,见产婆出来拉着就问。 产婆熬了一日一夜眼中都是红血丝,面上掩盖不住的疲惫,听这话顿了一下,撑着笑容将孩子抱到华妃面前“恭喜娘娘,曹贵人平安诞下公主。” “公主...”年世兰失魂落魄的松开手,没再去看那襁褓中憋了一夜浑身发紫脑袋变形的孩子。 “只是个公主...” 吕盈风与齐妃对视一眼,明白此时她们不适合待在这了,对着颂芝示意一番二人便走出了翊坤宫。 —— “娘娘可算是回来了,怎的去了一夜,奴才和小主子都担心着呢。”洪喜海见吕盈风终于回来,忙不迭的过去搀扶。 吕盈风疲惫的摆了摆手,一直撑着的神经直到回到自己宫中才觉察出麻木。 “娘娘可听说了?芳贵人被打入冷宫了。” 洪喜海的一句话让吕盈风的精神一下子又被挑了回来“怎么回事?是皇上的旨意?” “是,旨意是昨天晚上下的,人是一早被带走的。”雪信手脚麻利的卸着吕盈风头上的钗环,洪喜海在身后弓着身子说道。 方才的一番试探吕盈风基本确定,芳贵人小产一事与华妃并没什么关系,她这个人善恶喜恶都写在脸上,方才如此震怒都不露痕迹,她没有这么强的定力。 只是好好的孩子也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没了,那必然是另有其人。 只是可怜芳贵人,好好的孩子没了,还被人当枪使,入了冷宫怕是难有出来的一日了。 —— “朕看着弘昼如今壮实多了。” 永寿宫里,胤禛盘腿坐在榻上,身边乳母抱着六阿哥弘昼,吕盈风依偎着坐在对面,也探着头看自己的小儿子。 “是啊,能吃能睡的,可是长了不少呢。”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眼含笑意的对着吕盈风打趣道“盈儿身子强健,生的孩子自然随你。” 吕盈风嗔怪的瞥了皇上一眼,低下头来不肯接话。 胤禛怕将人逗得狠了,转而问道“你母亲入宫有几日了,可习惯吗?” 说到这吕盈风抬头,水润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胤禛,目光中全然是敬仰感激之情,“都好,都好,多谢皇上还惦记着,母亲进宫也直感念皇上恩德呢。” “你高兴便好。”胤禛向前倾了倾身体,带着笑意认真的说道“你素来是爱说笑的,你母亲入宫有人陪你说说贴心话,很好。” 说到这吕盈风想起来什么般,手支着桌子,捧着脸歪头看向皇上,好奇的问道“皇上,听说两日后新人入宫,臣妾能不能求皇上个恩典,给臣妾也找个伴。” 胤禛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惊讶“旁人都恨不得一宫独居,盈儿怎么想起来朝朕要人了?” 这其实本也不是吕盈风自己想要的,而是弘昭这孩子,这两日磨着自己一定跟他皇阿玛提一提这个事情。 弘昭向来早慧,这吕盈风也清楚,因此对于这个大儿子的想法,吕盈风一直不多加干涉。 所幸他的要求也并不算过分,要个家世低又温柔恬静的娘娘住永寿宫侧殿,也不是办不到。 她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皇上您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最是爱与人谈笑的了,母亲早晚是要出宫了,皇上您也不能时时都来,永寿宫空空荡荡又只剩下臣妾自己了。” “这三个孩子也着实是精力旺盛了些,若是有个温柔恬静又会说话的妹妹能同我一起谈笑绣花看孩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屋内熏着松竹的馨香,配合着半开的窗子渗进来的缕缕春风,灯下的美人捧着脸一双盈盈美目热切的注视着自己。 肤白如雪,青丝如墨。 试问哪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时的请求呢,况且这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胤禛伸手摸了摸吕盈风不饰珠翠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好,依你所言。” —— 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 —— “娘娘,汉军旗秀女的今日入宫了。” 第24章 初入宫闱 “给各宫的贺礼可都准备好了?”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吕盈风也有些来了心气。 雪信大方一笑“娘娘放心,都准备好了,规格没越过皇后娘娘,同华妃娘娘差不多,选的也都是不易动手脚的金玉布料之类的,洪喜海已经带着去了。” 雪信办事吕盈风向来是放心的,她探头朝外面看了看,顺着窗子见西侧殿那边一个小丫头孤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想了想转头说道“到咱们宫里来的那个安答应,你别忘了单独备一份礼来,到底在咱们宫里,不好薄待了去。” “诶。”雪信点头应下,随即转身出去准备。 安陵容自宫门口与甄嬛分开,只身一人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在宫道上,一路上朱红明黄的琉璃瓦,走不到尽头的宫道,身边匆匆而过神色麻木的宫人,都让她格外的拘谨不敢言语。 “恭喜小主,这永寿宫可是个好去处。”领路的小太监自然都是伶俐的,他好似丝毫未发现这位小主的局促,讨笑着说道。 “永寿宫离皇上的养心殿近,修的又大又漂亮,主位的欣妃娘娘也是个和善人。”小太监脸上堆着笑,弯腰在前面带路。 安陵容听见这话心中稍微定了一定,已经紧张的有些僵硬的面容也放松了些。 “小主,到了,这便是您日后的住处了。”引路的小太监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安陵容恭敬的说道。 安陵容抬头略打量了一眼,目光从银钩铁画的“永寿宫”三字上划过,这地方当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华美。 小太监等了片刻,见这位小主只对着他欠了欠身,半点要表示的意思都没有,维持了一路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原是个这么寒酸的,当初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他心中想着。 既没有赏钱,小太监也不欲在此多耽误工夫转身要走,却听得自宫殿内传出一道声音来。 “公公留步!” 那小太监是个脑子灵活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立马机灵的转身谄媚道“这不是雪信姑姑吗,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雪信端起平和的笑意,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递到那小太监手中“我的事你都敢问了么,胆子也太大了。” 说罢点点他手中的荷包“这是安小主赏你的,还不谢过。” “奴才多谢安小主赏!”这荷包分量不轻,一瞧就知道欣妃娘娘这是为了给安答应做面子的,小太监立马跪下结结实实的朝着安陵容磕了个头“奴才多谢安小主赏。” 安陵容没想到他会这样一跪,吓的不由得后退一步,却不料一双温暖的带着温度的手将她扶稳站好。 “小主慢些。” 安陵容回头看向雪信,听那小太监的意思,这应当是欣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可若不是有这个小太监提醒,她都以为雪信是这宫里的娘娘小主。 虽首饰不多,可衣着佩戴没有不考究的,单说耳边的玉坠子,晶莹剔透不见杂质,这样好的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几次,衣裳手帕用的也都是上好的料子,能让身边的奴婢打扮的这样气派,想必欣妃娘娘只会更加气派。 看安答应呆呆愣愣的样子,雪信也稍微放心些,她生怕这永寿宫住进来个不省心的小主,闹得不得安宁不说,再教坏了三位小主子。 “宝娟,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参见你家小主。”她朝里头唤了一声,一个身着碧粉色竖着小两把头的宫女小跑着往门口走来。 “奴婢宝娟,参见安答应。” “起来吧。”安陵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想要亲手将她扶起来。 雪信将这些看在眼里,随后和善的朝着安陵容福了一礼“奴婢雪信,是永寿宫欣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小主入宫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 “不敢劳烦姑姑。”安陵容摆了摆手,低头腼腆的说道。 雪信带路陪着安陵容往寝殿去,边走边介绍道“安小主,您的寝殿是西侧殿,主殿是我们娘娘居住,东偏殿与东厢房是我们五阿哥与六阿哥居住,主殿后头的连着的厢房,是大公主居住的。” “哦对,小主旁边的是西厢房,供欣妃娘娘母亲在宫中小住的地方,这也是皇上恩典。” 安陵容面上认真听着,脑中想起的是芳若在甄府中说的话“欣妃娘娘有福气,两子一女...有子嗣便是有依仗。” 如今看来真是如此,深宫中日子难熬,有自己的孩子能陪在身边,母亲还能时常入宫,当真是旁人比不了的福气了。 她低下头,颤悠悠的睫毛遮盖了眼底藏得深的羡慕。 说这话到了西侧殿门口,雪信也不好再往里走就此止了步“安小主,便是这里了,我们娘娘说了,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来说,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安陵容匆匆打量了两眼自己日后的住处,见布置的极为雅致,也是心生感激,朝着永寿宫主殿的方向福了一礼,想着芳若的教导说道“深谢欣妃娘娘恩德,待我这里收拾完了,就去拜见娘娘。亲自向娘娘道谢。” 雪信侧身避过,面上笑容更盛“奴婢定会为小主讲话带到的,这是我们娘娘赠与小主的贺礼。” 说罢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二等宫女春息捧着盒子向前一步,慢慢交到宝娟手中。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安陵容带着宝娟走到内殿,盯着精美的雕花木头盒子看了半晌,轻轻掀开,里面布料首饰钗环满满当当放了一堆,都是自己如今这个品阶能用得到的。 甚至安陵容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荷包,里头打开了是做的极为精美好看的金银瓜子金银花生,一般都是打赏用的。 欣妃娘娘知道自己连打赏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连这个都想到了要准备,今日若是没有雪信,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丑。 安陵容觉得难堪的同时,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从未被人如此贴心的照顾过,她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欣妃娘娘是个好人,我...我一定会报答她的。” 与她这边一派温暖之色不同,甄嬛那边可谓是温度骤降。 与她分别之后甄嬛跟着小太监往自己的宫殿走去,只是越走越荒凉,不仅流朱浣碧觉得不对劲,甄嬛自己内心也颇为紧张。 虽然小太监说“不是冷清,是清净。”可瞧着碎玉轩这座宫殿远离尘嚣之外无人往来的样子,里头还有个破败的戏台子,着实是有些意料之外。 只这棵桂花树还茂盛些,给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增了些色彩。 康禄海圆圆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这个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碎玉轩多种些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后宫吉庆。” 甄嬛好奇的扶着花枝凑上前闻了闻,确实是沁人心脾,到底是小女孩性子,当即满意的笑了笑。 进到内殿见过了碎玉轩诸人,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就听得外头匆匆地脚步声靠近。 “奉华妃娘娘旨意,特来贺小主入宫之喜。” 第25章 一丈红 碎玉轩这边虽地方偏远了些,可奈何甄嬛是新晋宫嫔中皇上最为看重的,这一下午碎玉轩也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众人走后,槿汐捧着沉甸甸压手的木箱子,弯腰在甄嬛面前打开“恭喜小主,华妃娘娘对小主青眼有加。” 甄嬛探头看去,箱子里名贵的金玉首饰成堆的放着,一箱算不出要值个多少数目。 见甄嬛面上不见惊喜之色,崔槿汐心中对这位小主也是高看了几分,随即指了指旁边摆着的几个托盘。 “这个是齐妃娘娘送来的,那边是欣妃娘娘送来的,奴婢看着都是实用的东西。” 甄嬛站起身走到托盘前,轻轻打开匣子略打量一番“这欣妃娘娘当真是个思虑周全的,送来的都是如今正好能用上的。” “是啊。”槿汐也跟着走到她身边,思虑片刻低声说道“如今宫中,皇后与华妃分庭抗礼,齐妃是偏向皇后的,欣妃倒是不参与这些,小主可千万不能怠慢啊。” 这番话倒是给甄嬛提了个醒,后宫不是让她来养老的地方,她也收了些新鲜的神色,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方才来的路上,瞧见了一个妇人,看着穿着打扮不像是宫嫔,倒像是命妇,不知是谁?”甄嬛突然想到,转头看向康禄海与槿汐。 槿汐与康禄海对视一眼,略思考了片刻脑中就有了人选“小主说的应当是欣妃娘娘的母亲。” “欣妃娘娘?”甄嬛歪着头好奇的重复了一遍。 槿汐“是啊,宫嫔有孕满八个月可让亲人入宫陪产,欣妃娘娘两次有孕都在七月上下,六阿哥出生后皇上格外高兴,特意开了恩,准欣妃母家入宫小住。” 听着槿汐的话,甄嬛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十七年未曾离家,如今不过半天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了,若是日后自己也能得个一子半女,能让母亲和妹妹有进宫探望的机会便是最好了。 —— 三日一闪而过,转眼间便到了新人第一次请安的日子。 吕盈风出门便见安答应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了,因此也没有坐轿辇,左右时间赶得及,带着她一路聊着往景仁宫走去。 她现在愈发觉得听自己儿子的真是听对了,这个安答应倒真是合了她这个姓,当真是安宁得很。 第一日来拜见吕盈风早知道她家室不显,也没指望她能带什么贺礼来,可谁曾想这水葱似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好的绣工,她拿了块绣帕来说拜谢自己,这帕子用料虽一般,可瞧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一株玉兰,绣工当真是不同寻常。 不作妖不闹腾,日日来给自己请安陪自己说话,吕盈风现在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因着走路,吕盈风到的不算早,安陵容的位置在最末,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只是吕盈风要走到右首边第一个位置,难免惹眼了些。 秀女在中间站成两排。方才听了太监的唱和都知是欣妃娘娘到了,难免好奇这位生下三个孩子的欣妃娘娘是何等人物,忍不住偷偷抬头瞧了瞧。 吕盈风今日带的钿子头,鬓边以两朵天青色绒花坠流苏做点缀,衬得人高贵却又不失素雅,行动间身姿清瘦,一身暗花蜀锦云纹旗装剪裁合体,穿上身都有些晃荡缥缈的美感,全然不像众人想象般生育过的样子。 吕盈风站定朝着皇后一欠身,又与齐妃互相见了礼便稳当坐下。 目光瞥向对面依然空着的位置,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平日里晚到是常事,想来今日皇后是不会等她了。 果不其然不出她所料。 皇后温和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对着新入宫的嫔妃好一通关怀,正说着江福海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华妃娘娘到!” 只见一明艳美人身姿摇曳的走进来,环佩之声叮当作响。 “臣妾来的不算迟吧。”华妃带着挑衅的笑,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对着齐妃欣妃二人的行礼也只是点点头就当示意了。 吕盈风倒是不太在意,甩甩袖子坐下来。 本以为是个有趣的茶话会,却不曾想无聊至此,她坐直身体微微低着头,看似是在认真听着诸人说话,其实脑子里早就想着弘昭今日的课业。 听着华妃炫耀皇上对自己的爱重,听着后面那个好似是叫夏冬春的常在没脑子的“悄悄话。”,又听着众人向皇后三拜九叩的行礼。 等到华妃时,她却好似压根没注意到一般,转而与皇后讨论起了今年的翡翠。 看着对面欣妃那副出神的样子,年世兰也没放过她,还拉着她说了两句。 “欣妃你也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穿着打扮上也该注意些,没得丢了皇上的面子。”说罢还颇为骄矜的给了她一个白眼“改日将我送你的那套头面戴上,也该庄重些!”。 吕盈风懵懵的摸了摸自己耳边的绒花,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口中不重样的怼人功夫在嘴里转了一圈,却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罢了,是挖苦还是口是心非她还是分的出来的。 “一套怎么够啊,总不能日日都带那一套,不如华妃娘娘再多多送我几套,我也好好装扮装扮。”她调笑的语气歪头看向华妃,让她忍着一句话不说也着实困难些。 华妃轻哼一声,转头不再看她。 跪的摇摇欲坠苦不堪言的新人都盼着这几位能快些说完,好让自己站起来。 心声终于还是被皇后娘娘听见了。 “呦,怪我一时忘了,妹妹们还拘着礼了,都起来吧。”华妃演技并不好,但是却无人敢说一句话。 除了夏冬春。 吕盈风对这人也是颇为纳闷,进宫第一天就听得了她的大名,一句“华妃娘娘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皇后娘娘的。”可谓是如飓风过境一般传遍了后宫。 上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对抗华妃的,还是冷宫里的芳贵人。 她蠢的让人扶额的话吕盈风不想再听,倒是这个沈贵人和菀常在,倒是称得上一句玉雪聪明。 吕盈风着急想回去看看姝儿和弘昼,众人拜见自己时她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直接叫了起,听了皇后训话几句便结束了今日的拜见,随着众人一齐起身离开。 本想带着安答应一起回去,她却支支吾吾的表示想要同菀常在和沈贵人一处说话去,吕盈风知道她们有些交情也不强求,只笑着问候嘱咐两句就带着雪信离开了。 本以为今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吕盈风回宫便换了身舒服的衣衫,将姝儿抱在怀里哄着玩闹。 “娘娘,方才...夏常在被华妃娘娘赐了一丈红。” 第26章 拔得头筹 弘昭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上书房里。 他来上书房上课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月来他拿捏着尺度,尽量让自己贴合成一个在众人能接受范围内的神童。 上书房的先生目前除了三阿哥弘时还没教过别的皇子,见弘昭如此天赋简直是要落下泪来,一个个都喜滋滋的拿着弘昭的课业去皇上面前展示。 话里话外委婉的意思就是“不是我们教学能力不行,是没遇上好苗子!” 皇上也被说的有些意动,一边故作不在乎的说着“不过三岁幼童。”一边口嫌体正直的迈步朝着上书房走去。 到了未曾进去,而是远远的在外头听着,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有扩大的趋势,眼中的赞赏与骄傲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出他一向冷淡的眸子。 老师不多读过一遍,他便能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过目不忘,举一反三。 不愧是朕的儿子! 其实弘昭本身前世就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底子不弱,但是绝对谈不上过目不忘,他如今能这样也全是靠着系统给他的第五次任务的奖励。 是的,第五次任务。 就在新人入宫的前两天,系统给弘昭发布了一个任务——同安陵容之间距离不超过10米,时间12个时辰。 弘昭是皇子,安陵容是宫嫔,就说年纪小,也不可能有如此长的时间相处。 这个没头没尾的任务让弘昭摸不到头脑,可任务奖励却又格外诱人——语音转文字读取器。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把别人说过的话都转成文字形式记下来,存在系统里,有需要的话就像查找聊天记录一样翻出来看。 有了这个弘昭在上书房就可谓是如履平地了。 他冥思苦想,再也想不出比给额娘找个室友更好的办法了。 胤禛来过几次,看着如此早慧的弘昭,不可避免的也对教孩子起了些心思。 弘昭无奈的看向自家阿玛暗自跃跃欲试的模样,也配合的学了起来,不得不将自己的本事多展露一些出来。 没办法,怎么不都得将自己老爹哄好了,才能以待来日。 这日也不例外。 弘昭正坐在皇上怀中,被他握着笔手把手教着临摹大字。 这情景放在寻常人家再常见不过了,可这是在皇家,条条框框身份规矩仿佛要将每个人都隔离开来,弘昭如此稳稳当当的坐在龙椅上,苏培盛也早就有眼色的将人都清了出去。 可就这一个没看住,险些就惹了大祸 “皇上!启禀皇上,夏常在被华妃娘娘赐了一丈红!”一个红衣小太监匆匆跑来,一句话打断了屋内父慈子孝的氛围。 这话是该自己在这的时候说吗? 弘昭此时恨铁不成钢的瞥了那小太监一眼,瞧着面熟却叫不上来名字,应该也是御前的人,只是不太打眼。 苏培盛一听里面的动静就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快步往里走。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正巧对上懵懂抬眼的五阿哥身后,皇上不带一丝感情,冰冷的如同看一个死人般骇人的目光。 “你这糊涂东西!”苏培盛急中生智,踹了这小太监一脚训斥起来“阿哥还在,乱说什么污了阿哥耳朵,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好了,怎么回事。”正欲再说,却被皇上出言打断,他眉目间已有不耐烦之意,苏培盛识趣的赶忙住手解释道“夏常在在宫道上要掌锢宫嫔,还对华妃娘娘出言不敬,娘娘一气之下赐了一丈红。” 说着抬头瞧了瞧皇上的脸色,见他眉头紧皱又赶忙补充道“欣妃娘娘派人前去将人带回了储秀宫,叫了太医来看,夏常在于性命无碍,想必打得时候也是留了手的,只是日后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看着怀中仿若什么都没听到的弘昭,胤禛烦躁的搁下笔,捏了捏鼻梁。 连孩子都比华妃懂事些。 一个夏冬春,就算是打死了也不要紧,可她父亲夏威平日里为官不错,宫中内务府上三旗的奴才都归他管,人脉也是一向的广。 方才那个着急忙慌的小太监说不得就是夏威的手下。 也亏得欣妃能明事理,这桩事处理的也算得当。 “既如此便叫人收拾出一个清净院子,让夏常在住进去吧,宫人便由内务府看着安排吧。” “诶。”苏培盛小心应下,踢了踢身边的小太监,示意他跟着自己,踮着步子转身往出走。 “苏培盛!” 猛的顿住脚步,身子一僵转身继续听皇上说道“花房新培育的矮子松,欣妃最爱这个,都给永寿宫送去吧。” 说罢掂了掂怀中拿着毛笔玩的孩子,弘昭也适时的抬头朝着皇阿玛露出了一个甜掉牙的笑容,奶声奶气的说道“儿臣替额娘多谢皇阿玛赏。” 苏培盛看着这对“如胶似漆”的父子,识趣的拎着小太监快步退了出去。 弘昭不动声色的继续画着大字,心里悄悄给自己额娘竖了个大拇指。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想来额娘便是这样的人,原剧中她不声不响,不依附任何人,没有家族与相识的太医王爷的帮助,也平安的生下来一个公主,可见是有脑子的。 只是原条件下只能保全自己,这才在后宫不声不响了这许多年,最后熬出头也成了个太嫔。 如今身在妃位有此能力,这些事情不管出发点如何,额娘是愿意伸手去拉一把的。 说蓄意拉拢也好,歪打正着也罢,夏威这个包衣佐领都不得不承了额娘的情。 自进上书房开始,弘昭身边就不能只有乳母跟随了,选个合适的小太监就是额娘这些日子一直思虑的事情。 如此一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第二日额娘就带了个瞧着约莫七八岁上的小太监来到他面前。 吕盈风“弘昭来,这是小德子,日后就跟着你了。” 那小太监极为机灵,欣妃话音刚落,他麻利的跪下对着弘昭行了个大礼“奴才小德子,参见五阿哥,日后定随五阿哥差遣,生死无二话!” — 五阿哥身边多了个小太监倒是无人注意,只因有一事更为平地起波澜。 新人中最有望第一个侍寝的菀常在吓病了,倒让沈贵人拔得了头筹。 第27章 雪中送炭 御花园井中发现宫女尸体,还正巧让三位小主撞了个正着,这事如同长了翅膀般一夜就在后宫传遍了。 宫女出身八旗,无错不可随意打杀,这一下倒是闹的人心惶惶。 华妃皇后之流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菀常在看似机灵,实则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这一下就病倒了,平白失了得宠的机会。 而吕盈风则是亲自带着姝儿去了趟西侧殿,对着安陵容好一顿嘘寒问暖。 正值深秋殿中只摆了一个炭盆,用的也是吕盈风派人送来的上好的银丝炭,房中暖和的安陵容只穿了个中衣,粉粉嫩嫩如同小兔子一般,动作生疏僵硬的抱着同样粉嫩可爱的小公主。 吕盈风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求助的看向自己,倒把吕盈风给乐坏了。 “妹妹别怕,我们姝儿不是个瓷娃娃,可抱不坏,你安心同她玩会就是了。”吕盈风捂嘴笑着,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恶劣,还是出声安慰了她一下。 安陵容红着脸低下头,紧了紧在怀中安静玩着布老虎的小人,她知道欣妃这是怕她也吓着,才带着公主来看望,心中感激的都要溢出来了。 “公主这样玉雪可爱,又有娘娘您这样好的额娘,嫔妾真是瞧着都羡慕呢。”她低头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怀中的小人,语气轻轻,若是不仔细听都容易忽略过去。 经过这几日相处吕盈风也看出这小姑娘是个心思敏感的,可这不要紧,她向来是个直言直语的,见状她收了笑,执起安陵容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我年长你几岁,又早几年入宫,有些话我见你不是听不进去的,才想与你说说。” 见她抬头紧张的看向自己,吕盈风转头示意雪信将公主抱走。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只有蜡烛爆开的“噼啪”声。 吕盈风凑近,压着声音慢慢的说着“在这宫中,皇上的恩宠固然要紧,可也是最不好把握的,试问这宫中谁没得过皇上的恩宠,又是谁没有失过宠。” 她目光盯着摇曳的烛光有些出神,声音也带着回忆“哪怕尊贵高傲如华妃,却也依然有被皇上生气冷落的时候,可见君恩如流水。” 感受到自己掌心下覆着的手轻轻一颤,吕盈风顺着看去就见安陵容眼眶红红的不安的坐在那,面上忐忑之意更胜刚才,不由得轻笑一声“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吓唬你,瞧你紧张的。” 说着手上将雪信刚斟好的热茶拿过来递给她。 吕盈风“我是想告诉你,皇上不可怕,得宠失宠更是不可怕,若是想要像我这般过上安稳的日子,便要算的准时机,抓得住机会。” 安陵容知道欣妃这样是在教自己怎么在深宫内生活下去,能这般倾囊相授的人少之又少,她将每一句话深深刻在心里,甚至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来。 “娘娘,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啊?”许是吕盈风娓娓道来的语气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又或许是她温热的掌心实在让她贪恋,本是不该问的一句话,在此刻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听她这么说,吕盈风思量片刻,目光在安陵容周身打量一瞬,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后宫中不缺美人,可妹妹这样的却很是少见,但是妹妹你只记住姐姐一句话。” 吕盈风正色道,安陵容也听得认真“你可以在皇上面前胆怯,楚楚可怜,但绝不能让他觉得你怕他,明白吗?咱们皇上最不喜欢强迫。” 安陵容目光真挚,重重的点点头。 这一番话都算是将饭嚼碎了喂给自己吃了,若是自己还不能明白,也趁早去和夏冬春作伴算了。 —— 这些日子来,宫中的老人几乎都是孤枕难眠,无他,新人进宫皇上难免要先去新人处,这个常在这待两天,那个贵人那待三天,几乎轮了个遍,足足有一两个月不曾召见她们了。 说是轮了个遍,但其实还漏下几个,比如年龄小的纯常在,病中的菀常在,还有...安答应。 华妃欣妃倒还好,皇上有时还会来翊坤宫吃个午膳,有时也会陪着弘昭一起从上书房回永寿宫小坐。 饶是这样华妃还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看着宫人匆匆将翊坤宫所有的菊花都搬出去,她还是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进了内殿。 “这个沈眉庄,勾着皇上这么多日还不算完,还被准许学六宫事宜!”颂芝看着如今气不顺的娘娘,也是小心翼翼的哄着不敢说一句话。 方才搬错绿菊一事娘娘就生了大气,想必这个沈贵人是要倒霉了。 “去将曹琴默叫来!”华妃厉声一喝,门口便有小太监朝着侧殿跑去。 永寿宫这边。 吕盈风失笑的看着安陵容兔子挪窝般,今日拿些这个去碎玉轩,明日搬些那个去碎玉轩,今日眼瞧着到了下午,她又折腾了一堆东西,宝娟抱着就要往外走。 吕盈风倚着门满眼笑意的看着她。 安陵容与她相处几月也知道她是何性子,也不再害怕,高高兴兴的福了一礼。 见吕盈风盯着宝娟手中的东西瞧,安陵容解释道“娘娘不知,菀姐姐尚在病中,有没有娘娘您这样和善的主位娘娘常常接济,日子难过得很,我这边承蒙娘娘关怀,什么也不缺,就想着分出来些,也好让菀姐姐冬日里好过些。” 吕盈风倒是不知道说这丫头什么好,宫中到了年纪还不在病中,未侍寝的新人也就她一个了,她也丝毫不为自己着急,就连皇上平日来永寿宫,她也是早早的关上房门不再出来走动。 难不成是自己那日说的太过严重,给她说的心如止水了? “你这蚂蚁搬家似的,什么时候能凑够一冬的炭火啊。”吕盈风摇摇头失笑的点了点她,回身对着雪信吩咐道。 “雪信你带着洪喜海,跟安答应一起去,多拿些炭火,还有过冬的衣物布料送去。” “陵容替菀常在谢过娘娘!”她激动的想要拜下去,被吕盈风一把扶住,“你那份例本就不多,也该自己留着些,我这边三个孩子的份例是足足的,用也用不完呢,去吧。” 看着她轻快的脚步迈出永寿宫,吕盈风默默算了算日子,心中有了成算。 —— “安小主如今有了靠山,原是不用天天过来的。”浣碧端着一个素白毫无花纹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了安陵容的面前。 安陵容正与甄嬛沈眉庄热切的说着自己带来的和欣妃娘娘送来的东西,被这一声响打断,顿时变了面色也没了后文。 外头雪信与洪喜海东西送到刚出门还未走远,就听见里头毫不背人的这么一声阴阳怪气,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复杂之意。 第28章 你怕朕? “浣碧!”甄嬛轻喝一声,声线冷冷的说道“外头我晒着的桂花好了,你去帮我收起来去。” 见甄嬛冷了脸色,浣碧颇为不服气的轻哼一声,甩甩袖子脚步重重的走了出去。 安陵容抿着唇,浣碧走的每一步仿佛都重重的踏在了她的心口上,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要在这里受一个奴婢这样的奚落。 许是见气氛太过凝滞,沈眉庄出来缓和着说道“要说我与陵容是命好的,我主位敬嫔娘娘是个和善人,欣妃娘娘虽接触不多,可看陵容时时挂在嘴边提起,想来也是个好相与的,端看这些布料炭火就知道了。”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甄嬛,甄嬛也倾身接着说道“是啊,我如今在病重不好走动,劳烦妹妹帮我带个话,替我多谢欣妃娘娘,日后我必定登门拜谢!” 陵容勉强的挤出来个笑容,也不肯再抬头,勉强的说道“眉姐姐说的是,我一个入宫无宠的答应,都是靠着欣妃娘娘接济才能安稳度日的,我哪配有这么多好东西。” 这话一说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见实在是说不下去,安陵容也识相的起身道别离开。 槿汐在旁边听完了全程,见安小主要走面露为难的看向甄嬛想要送上一送,却被安陵容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 眉庄瞧着外边模糊走远了的粉色身影,轻叹一声“陵容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一来怕是要多想了。” “我就是怕她多想,每每与她说话都要深思熟虑几分。”甄嬛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的说道。 眉庄轻轻摇了摇头,“你别怪我多嘴,浣碧这样你也该约束一二,我瞧着陵容是好心,这样的银丝炭火我那里都不多呢,想来欣妃娘娘给她的她没留多少,全攒着拿来了。” 甄嬛低着头,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抱枕,低低的说道“姐姐知道的,浣碧与我一同长大,我总是纵容她多些,今日之事我会说她的。” 她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瞧她这个样子沈眉庄就知道她并未听进去多少,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 —— “她当真这么说?”吕盈风震惊抬头,看着雪信和洪喜海笃定的神情,沉默片刻将怀中的弘昼交给乳母。 “这个菀常在瞧着拜见皇后那日的聪明样子,竟是个不会约束下人的?”吕盈风有些想不明白。 在这后宫中,奴才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主子的意思,皇后华妃不必多说,颂芝剪秋都是顶顶忠心能干的,尤其是剪秋,八风不动自带一身气派,代替皇后管理起妃嫔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就连齐妃身边都有忠心谨慎的翠果,端妃身边也有吉祥这个生死不弃的,看这意思...难不成这成堆的炭火布料还给错了不成? 正想着外头就听见了略微凌乱的脚步声,吕盈风快步走出去,正撞见安陵容眼眶红红的闷着头往里冲。 猛地一见欣妃娘娘站在主殿门口,脚步一顿,撇撇嘴眼泪就要落下来。 她忙低头遮掩着,行了个礼就匆匆进了西侧殿。 “瞧瞧,方才走的时候,都算是蹦着走的,影子都险些没赶上她,这不过半个时辰这副样子回来了。”吕盈风有些担忧朝着雪信说道。 “若我是她,便当场将东西甩她脸上,哪怕被责罚也好过自己在这生闷气。” 雪信无奈笑着看着自家娘娘又在怼人,安抚的说道“左右安答应早些看明白也好,好东西也得给自己留些。” 吕盈风打定了主意,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道“皇上有些日子没来看我们弘昼了,洪喜海,去请皇上来用晚膳吧。” “诶。”洪喜海躬身听完,快步走出内殿。 “雪信,你等晚膳前去告诉安答应,让她准备着。” 看着吕盈风的眼神,雪信自然明白是准备什么,认真的点头应下。 —— “浣碧,安小主又没得罪你,你何必对她那样说话。” 等人都走了,甄嬛才将浣碧叫进屋来,语气中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几分,更多的是教导之意。 浣碧此时依然是气鼓鼓的样子,“奴婢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往日在府里都是我们把好东西给她,她如今扒上了欣妃娘娘,倒跑我们这炫耀来了。”说罢仍觉不过瘾,狠狠“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甄嬛“安小主是好心,若不是这些炭火咱们还受冻要熏那烟大的黑炭呢,你这样让我与人家怎么相处?” 见小主声音高了些,浣碧不再犯倔,低下头来依然嘟嘟囔囔道“眉庄小主会给咱们送,也用不着她来充好人。” 甄嬛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忍多苛责些什么,憋了半天只说“你若是当真不喜欢她,下次她来你躲开便是了,让流珠槿汐伺候。” 浣碧见自家小主还是向着自己的,高兴的点了点头。 —— “那朕可当真去了。” 皇上背手站在主殿门前,含笑看着身前这个为自己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女子,月光下更显美人肤白纤细,往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若有一汪泉水般清澈,却又引人深入。 吕盈风含笑握拳轻轻在皇上胸前捶了一下,含羞带笑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皇上脚步都迈出去了,还非让臣妾去做这个坏人,臣妾自知年老色衰不讨人喜欢了,皇上自然要去寻新鲜妹妹。”吕盈风拿着腔调故作骄矜的说了起来,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胤禛也跟着开怀的笑了两声,伸手捏了捏眼前人嫩滑的脸蛋“妮子当真是口齿伶俐,是你说让朕雨露均沾不可独独落下永寿宫的人,如今倒成了朕喜新厌旧了,嗯?” 直捏的吕盈风连连讨饶,二人又打闹一番,皇上这才抬步朝着西侧殿走去。 直到见着人影消失在西侧殿的门后,吕盈风这才收了面上动人的神色,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收回视线淡淡的对雪信说上一句“回去吧,把门关上。” “娘娘可是难过了?皇上去了安答应处。”雪信仔细打量着自家娘娘的神色,不确定的问道。 “难过什么?”吕盈风挑眉,轻轻敲了敲雪信的头,“后宫嫔妃众多,皇上哪一个都要顾及,我不难过别人,偏偏要去难过刚见上皇上一面的安答应?” 雪信缩了缩脑袋,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那娘娘这是?” 吕盈风将脑袋上所有钗环取下来,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我只是觉得太累了,做事累说话也累,明明是要将皇上引荐给她人,却偏偏要装得一副万分不舍留恋回头的模样,要是不这样的话,咱们这位皇上怕是就要多心了。” 说罢她又是一声长叹“当真是累得要命。” —— 安陵容虽晚膳时就得了雪信的消息,也跟着嬷嬷学了侍寝的规矩,可当真的见到皇上走进来时,她还是紧张的连呼吸都开始打颤。 看着僵硬的行礼,身子微微发着抖的安答应,胤禛一直挂在脸上未曾放下的笑容僵了僵,眉头蹙起。 “你怕朕?” 第29章 迟到风波 安陵容不敢抬头,一个劲的盯着皇上脚上的那双绣着金龙纹样的靴子,他虽踏进殿中,可并不往里走,反而足尖朝外,大有转身就走的架势。 安陵容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欣妃娘娘跟自己说的话“不要让皇上觉得你怕他。” 藏在袖下的十指紧紧攥起,力道之大几乎嵌入掌心。 她强迫着自己抬头,眼神慢慢顺着划到身前伟岸男子的胸膛处不再往上,深吸一口气企图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皇上是天下之主,臣妾小小女子自然惶恐,却不害怕。” 她虽这么说着,可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睁大,眼下隐隐有些许红晕,睫毛不听使唤的颤抖个不停。 此等口是心非倒是给胤禛看了些乐趣出来,他轻笑两声并未叫起,而是自己挪动步子欺身上前,在她身前半寸站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娇嫩怯弱的女子。 慢慢伸出手,带着温度的手背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 安陵容一直乱跳的心在此刻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欣妃娘娘没骗她,这样果真是皇上喜欢的! —— 皇上去了永寿宫,却没在欣妃处过夜,反而留在了西侧殿安答应处。 答应竟然敢和主位娘娘抢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以为欣妃今夜定是不得安睡了。 可确实有人不得安睡,但这个人却不是吕盈风。 弘昭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他去上书房的时候早些,此时永寿宫还是静悄悄的呢。 弘昭想的简单,既然安答应早晚会承宠,那这个好人由皇后做还不如由额娘来做,安陵容能为此效忠皇后,自然也能为此效忠额娘。 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谁害安陵容,安陵容都害甄嬛。” 原剧中皇后几乎要将她利用尽了,她也抓住了一个皇后最大的把柄送给了甄嬛,但是其余再无任何还击。 额娘不会有这样大的把柄。 所以他想要让安陵容也住进永寿宫就存了这样的考量,可他却忘了问额娘愿不愿意,就好比昨夜,他的屋子算是隔得远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能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都如此,那额娘会不会更加难过。 答案是... 还真没有。 吕盈风一觉醒来皇上早就去上朝了,雪信边伺候她洗漱边说“皇上留了话,说娘娘您与敬嫔娘娘常常对弈,叫苏公公将库房里的暖玉棋子拿出来给您,还给安答应留了赏,奴婢瞧着皇上心情不错。” 吕盈风坐在镜子前醒神,听她念叨着也笑了笑“心情不错便好,最起码是记得有这号人了。我不能时时照看着,永寿宫的人总不好出去让人随意欺负,在皇上那挂了名,日后就是哭诉也知道该去哪。” 她是个清醒的,或许也曾沉溺过,可或许是在王府里沉寂的无数个漫漫长日中磋磨的,又或许是生下弘昭弘锦时最为虚弱的时候无人问津,她现在看的当真是明白得很。 不能把皇上当做夫君,要当做君主,你可以爱戴仰慕他,但是不能爱上他。 如今深宫中除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旁的都不重要。 于是在带着安陵容一起去景仁宫拜见时,她也是如此做的。 吕盈风身后跟着安陵容一前一后的走进殿中,瞧着二人面色都不错,甚至进殿时还是有说有笑的,倒是引了一众人侧目。 “欣妃这是气疯了不成?”齐妃本来做好了看热闹的打算,这一来面上的震惊怎么也收不回去。 她这一句声音不小,刚出口就获得了皇后一个警告的眼神,悻悻的闭上了嘴。 众人看着安陵容朝着皇后三拜九叩,得了几句延绵子嗣的话坐了回去。 华妃今日也到的颇早,可却不是为了看安陵容的热闹,看着一直坐立不安频频朝着门外看去的敬嫔,和她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华妃得意的笑了笑。 吕盈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明白了为何今日华妃会到的这么早。 想谁来谁,众人都沉默不曾开口,自门口处脚步声匆匆接近。 “呦,沈贵人来的好早啊。”丽贵人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沈眉庄自知理亏也不多话,当即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后请安认错“臣妾向皇后娘娘请安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宜修自然不会多加苛责,“请安贵在有心,偶尔一次没什么的,起来吧。”贤淑大度的一番话不仅宽宥的沈贵人,还将华妃绕在其中,当真是厉害。 谁迟到了不止一次,当然是华妃呗,吕盈风想到这不由自主面上带了些笑意。 她看着华妃与丽贵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扣好了帽子定下了沈贵人的罚,皇后都在她们二人之间插不进去话。 宫中这样的争斗每日都有,真数起来不计其数,吕盈风本也不想多事,可偏偏敬嫔开口了。 “娘娘,沈贵人虽然有错,可她一向侍奉娘娘勤谨,请娘娘饶恕她一回吧。” 她并未对着一直发难的华妃,而是对着上首而坐沉默的皇后开口。 吕盈风明白她,在王府中时她是华妃屋里的格格,明里暗里的磋磨没少受,就是现在都是有些怕她的,能让她这样出头说话,也无外乎是因为沈眉庄是她宫中的人罢了。 可吕盈风更明白年世兰的性子,敬嫔这一开口,怕是连自己都得受牵连。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华妃面色冷了下来,眼神凌厉的扫向敬嫔“你是咸福宫主位,沈贵人有所缺失也是你教导不善所致。” 说着又看向皇后,见宜修一副全然交由她处理的样子更加得意,支着俯首微微倾身“沈贵人藐视皇后本该杖责三十。”说到这她停了一下,环顾众人面色震惊更是得意的翘起嘴角“念在初犯,便罚两个月月俸吧,敬嫔教导不善同罚两个月。”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便如此决定的时候,一声好听的笑声自对面传来。 吕盈风捂着嘴,边笑边摇头,这一下可气坏了年世兰。 她颇为咬牙切齿的说道“欣妃因何发笑,可得说给我们好 好 听 听!” 吕盈风用帕子掩着嘴,冲着她摆了摆手,转而对着皇后说道“臣妾是看今日之事,想起了弘昭的一桩趣事,这才忍不住发笑。” 宜修知道聪明如吕盈风,定然不会只是讲个笑话,于是也给了她个台阶顺着问道“弘昭做了什么,引得妹妹这样发笑,也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吕盈风对着众人摊摊手,话家常一般开了口,仿佛方才殿内的紧张气氛根本不复存在。 “弘昭如今去了上书房,日日起早贪黑,他年岁小冬日里难免贪睡些,有一日就睡过了头,着急忙慌的往外跑可还是迟了,也没赶上张夫子的课。” 说着她转向对面认真听着的齐妃问道“齐妃姐姐可听弘时说过张夫子。” “对对对!自然听过!”齐妃满脸认同的回应道,其语气之诚恳让一旁的年世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齐妃仍不知不觉的喋喋不休“这张夫子最是严厉的,每每一点小错便要狠狠责罚,弘时可怕上这个张夫子的课业了...” 见齐妃附和吕盈风接着说“正是如此,我本以为这次弘昭定是要狠狠挨罚了,可却不想当晚他还是蹦蹦跳跳的回了永寿宫,不见为难之色,姐妹们可知这是为何?” 她环顾众人,聪明如曹贵人早已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颔首不说话。 一时安静无声,吕盈风也不在意,“弘昭告诉我,张夫子说迟到不是一件小事,自然该狠狠责罚,罚他戒尺十下抄书百遍,却并不当即执行,,只待下次若再犯,此罚翻做三倍执行。” 绕了个圈子终于来到重点,吕盈风转身正对着皇后略略欠身说道“弘昭回来告诉臣妾,这叫做张弛有度,臣妾深以为然,弘昭忌惮着三倍的责罚,往后再也没迟到过。” 华妃觉得不对想要打断,却听的宜修温和笑着接过话来“正是,一赏一罚,张弛有度,一视同仁,到哪都是不会出错的,既如此今日咱们也便接着弘昭学上一学,敬嫔和沈贵人的罚就先记下,若下次再犯一并罚过。” 敬嫔接收到吕盈风隐晦的目光,忙带着沈眉庄拜谢“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宽宏,日后定然不敢再犯。” 看着自己今日收获的两枚亮晶晶的目光,吕盈风高兴的走路都带风。 至于华妃? 无所谓,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她平日也没少给自己白眼,从前不会少,日后更是不会消失。 —— 下章预告: 华妃“今日叫你来帮我瞧瞧,这除夕夜宴我操办的如何?” 吕盈风“这个梅花不好,不如改成芍药,花房培育的冬日芍药能在雪中盛放,皇上看到了便能想起来你的功劳。” 第30章 不如芍药 此事之后沈眉庄自然是对着吕盈风千恩万谢,一个连话都不曾多说过几句的主位娘娘居然肯帮自己在华妃面前说话,这样的恩情容不得她不感激。 吕盈风笑着应下安抚几声,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得多。 敬嫔就更不用说了,之后几天几乎住在了永寿宫中。 “我帮你省了月俸,你还日日来我这里蹭吃喝炭火,早知就该让华妃多罚你两个月,好好治一治你这性子”吕盈风将手中棋子一扔,故作不耐的朝对面说道。 敬嫔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不去理她,只一味的低着头举着风铃逗弄着怀中的姝儿。 旁人都求神拜佛的想要个皇子,就比如温宜吧,若是个皇子此时定然养在华妃膝下,可就因为是个公主,华妃瞧不上,才能由曹贵人自己养着。 旁人提起欣妃,说的多的也是两个皇子的母亲,莫大的福气。 可敬嫔偏偏就最爱怀中这个粉嫩如玉的小人,姝儿向来不是个爱哭闹的,盯住什么一玩便是好半晌,安静得很最是惹人疼,敬嫔越看越是喜欢。 她不在意的说道“我在这可不是为了看你,是为了我们的姝儿公主,是不是呀~”说着话风铃轻轻晃动,清脆的叮铃声惹得姝儿拍手笑个不停,脸颊上小小的梨涡可爱非常。 两人闲话家常,敬嫔摇晃着姝儿,闲聊着说道“你听说了吗?今年除夕夜宴是华妃操办。” 吕盈风支着脑袋,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想而知的事情,如今宫中开销大的宴会,哪一个不是华妃操办?也只有她肯一个劲的往里搭银子,换了二一个可没有这样的心思,也没这样的能力。” 敬嫔也深以为然,目光深远的抬头望向吕盈风“西北的战事瞧着就要有个结果了,华妃怕是要更加锦上添花了。” 吕盈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凑近故意压低声音“那她到时候封个贵妃,姐姐你也正好当个敬妃来威风威风!” “你这张嘴啊,真是谁都绕不过!”敬嫔在永寿宫是难得的开怀,放下姝儿与吕盈风玩闹起来。 —— 要说日子是最禁不起过的,每日看着弘昭弘锦打打闹闹的,看着弘昼除了吃就是睡,慢慢学会了翻身,转眼就到了年关底下。 这日。 吕盈风跟在年世兰身后,挑着眉眼中全是不解的情绪,看着年世兰对着已经装扮一新的大殿挨个介绍。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瞧你那个没见识的样子,得亏皇上没有把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你,你这样能做成什么?” 吕盈风听她这话并不气恼,只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是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孩子玩了,一连三个当真是磨得我没心力了。” “你!”年世兰气结,冷哼一声别扭的转过头“今日叫你来帮我瞧瞧,这除夕夜宴我操办的如何?” 她只觉得自己做的处处都好极了,可却也知道自己不是个缜密的性子。 本来这活是该曹琴默干的,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她怀了温宜却密而不发那日开始,年世兰已然不能全然信任她了。 宫中只有吕盈风这个人,直言直语不弄虚作假,华妃还算信得过。 华妃让她看,吕盈风也不客气,真在殿中细细观察了起来。 要说流水的银子花了出去,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吕盈风也硬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在目光瞥到殿中随处可见的梅花时,不由得一愣。 弘昭今早与她说的一番话在心底响起。 弘昭说“额娘可知皇阿玛最爱什么花?” 吕盈风自诩对皇上还算了解,可这一下却还是有些被问住了胤禛绝对是个合格的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喜恶也不能为人所揣测。 索性弘昭也没想等额娘回答,自顾自的说道“皇阿玛最喜欢梅花,这是我在御书房偷偷瞧见的,皇阿玛在以梅花思故人呢。” 弘昭知道自己说的这自然是假的,可没人能真去御书房中翻一翻来拆穿他。 想到除夕宴,弘昭脑中不可避免的出现的第一个人——余莺儿。 这个曾经是自己选妈选项里的女人。 想到她原剧中曾经把刚小产的欣常在关入慎刑司弘昭就恨得牙痒痒,虽然那时候欣常在还不是自己妈,但是他爱屋及乌。 思前想后,这般又狂又蠢的女人,还是不要在后宫出现的好,免得害了别人,还赔了自己一条命。 就算这句话没起作用,皇上还是去了倚梅园,他自然也准备了旁的对策。 小孩子童言童语,大都没头没尾的,说完弘昭就跑去练字了,独留吕盈风一人屋中静坐沉思。 “思故人...” 咱们皇上的故人还能是哪位呢? 除了那位传奇般的纯元皇后,吕盈风不做他想。 ... “怎么了?”年世兰见她愣神,顺着她的目光处看去,可只能看见一盆含苞待放的红梅,颇为摸不着头脑。 吕盈风回过神,轻眨两下眼睛,语气自然的说道“这个梅花不好,不如改成芍药,花房培育的冬日芍药能在雪中盛放,皇上看到了便能想起来你的功劳。” “果真?”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华妃眼中越来越明亮的神采无不表示着,她心动了! —— 等真到了除夕这日,弘昭看着满屋盛放的芍药花,满意的点了点头,华妃娘娘的办事效率真是高。 弘昭弘锦牵着手,两个人穿着毛茸茸的披风,带着滚毛边的帽子如同两只小熊一般可爱至极。 此时就是佛口蛇心的皇后和一直口是心非的华妃都忍不住去捏一捏碰一碰这两个糯米团子。 弘昭与弘锦性格也好,从不认生,见到了谁就甜甜的叫一声,很是招人喜欢。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宴会开始自然皇上先开口,俗称“定个调。” “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照规矩来啊,还是拘束。”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是果子狸! 弘昭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身形不羁的坐在那,一双桃花眼眼睛好似天生含了几缕风情,与之对视不觉低俗,只觉得此人深情至此。 弘昭悄悄回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老爹... 只能说“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容色倾城。” 皇阿玛身上单属于帝王的威压与气势,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想必年轻些时候的冷面王爷,也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了。 宴会中一切都按照弘昭记忆中的发展,皇后敬酒,华妃干了,年羹尧立功,问莞常在去哪了。 就在弘昭为拿捏剧情而放心时,就听到对面一道故作娇俏的声音,颇为不合时宜的传出来。 “按理说这数九隆冬,当属梅花开的最好,华妃舍了梅花选芍药,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齐妃吃了两杯酒,两颊带着些红晕,些许挑衅的看向年世兰。 可她这话一出口,变了脸色的却不止华妃一人。 如同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 华妃狠狠瞪他一眼还未说话,就听得上首皇上独自喃喃道“梅花...倚梅园的梅花都开了么?” 宜修平和的笑意僵硬在脸上,还是声音正常的回道“凌霜而开。”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弘昭无奈扶额,这是凑巧还是剧情会自动修正?这倚梅园就非去不可? 看着后面的台词又变得熟悉,苏培盛和果子狸都跟着皇上追了出去,弘昭不得不使用自己的nb 只见他悄然蹲下身,借着桌子遮挡隐去身形,悄悄从角门溜了出去。 第31章 另类除夕夜 弘昭心急如焚脚下如生风一般,奈何身体限制太大,小小的身体步子迈出去一步不抵三步,饶是这样小德子在后面小跑着都要追不上他。 路过的守卫与太监纷纷让路,这可是大清最为受宠的小皇子,谁敢阻拦? 绕是这样,紧赶慢赶到了倚梅园,弘昭还是听见一句“别过来...我鞋袜湿了,正在换呢。” 弘昭深吸两口气,压下奔跑间呼进去刺骨的冷气,正了正帽子,回头对小德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留在原地,独自走上前来。 他小小的身子出现在胤禛视线中,却不曾停下脚步,独属于孩童纯真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块有人藏身的大石头,踏着雪慢慢靠近。 胤禛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儿子歪着头朝着阴暗处走去,也未曾出声阻拦。 鞋袜湿了他一个男子碍于礼节自然不好贸然去看,可三岁的天真孩童却无妨。 弘昭赌的就是自己皇阿玛此时对这念诗之人的万般好奇,听着身后并无阻拦之意,也知道自己这是赌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步并两步走到了石头前探头看去。 甄嬛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一双手死死攥着手中的灯笼,寒冬腊日掌心硬是沁满了汗渍,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见自己说完这话后,那男子就再未出声,暗道这人还算个君子,事不宜迟拎起裙摆弓着腰弯着身转身就要往碎玉轩跑去。 这一转身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的来时路,而是离得极近的一张冻得发红小脸,和水灵灵眨巴眨巴盯着自己的大眼睛。 “啊!” 她猛的一抖往后跌坐到雪里,心跳如擂鼓一般,不由自主的叫了出声,又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弘昭见真把人吓着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后退半步整整衣袖,恭敬行礼说道“儿臣见过菀娘娘。” 他怎么知道!甄嬛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下的情景了,菀娘娘...那面前这个孩子是个皇子? 那外面的人... 甄嬛不愿再往下想,但愿不是她想的这样。她闭着眼睛,心中快速思量着对策。 “什么?”胤禛皱眉,不自禁的抬步靠近,边走边问道“弘昭你说什么?” 能让弘昭给她行礼,此人必定不是什么倚梅园宫女,胤禛明白自己是被骗了。 可是菀娘娘? 除了那个久病不出的菀常在,胤禛不做他想,可这个菀常在入宫一连病了多日,连除夕夜宴都起不来身,为何会在倚梅园呢? 弘昭故作没看出二人的心思,对着皇上故作孩子气的说道“皇阿玛,儿臣没看错,就是菀娘娘,额娘冬日里给碎玉轩送过炭火布料,儿子偷偷跟着去瞧见过的。” 甄嬛颇为绝望的合上双眼,世间能被称作皇阿玛的只此一人。 此时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她趁着已经酸软在雪中冻麻了的腿微微起身,换了个姿势麻利的跪下,伸手掀开宽大的兜帽,对着凑近的高大身影恭敬说道。 “嫔妾碎玉轩甄氏,参见皇上,五阿哥安好。” “甄氏...”皇上意味不明的顺着她念了一遍就不再开口,只揣着手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跪在雪地中的女子,眼神晦暗不明瞧不出喜怒,只短短两字就与方才气氛不同。 弘昭是知道自己这个皇阿玛的多疑的,见此也不再开口,默默退出了纷争圈。 甄嬛撑着微微颤抖的身体,紧咬着舌尖让自己脑子清醒些,张张嘴磕绊的说道“嫔妾一向身子弱...可今日除夕也惦记着热闹,怕...过了病气才不敢去宴会,只能在倚梅园独自祈福。” 说完她停顿片刻,依旧不见回音,只能硬撑着接着往下说“方才...深更半夜,嫔妾带病外出,深觉男女授受不亲,才谎称是倚梅园宫女,不是有心期满皇上的。” 胤禛顺着往下看去,鞋袜好好的穿在她的脚上,边缘沾了些雪水,却并无更换的痕迹。 甄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心的将脚往回缩了缩,扯着披风遮盖起来。 看着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胤禛神情出现一瞬的恍然,仿佛如今身处不是皇宫中的倚梅园,而是王府里的梅林,也是这样的雪夜,也是这样的梅花。 纯元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翩若游龙。 被自己看到后,她也是跪下朝自己行礼,面上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 纯元的脸慢慢与眼前甄嬛的脸重合,就仿若纯元跨越生死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胤禛此时再也不愿忍耐。 他并未开口,欺身上前将辫子甩到身后,弯腰抄手将跪在雪中的甄嬛抱起,站直身体停顿片刻,掂了掂手中的人惹得怀中人一声轻呼,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他仿佛恶趣味得手般笑了笑,大步流星朝着养心殿迈步走去。 弘昭正伸着脖子看戏看得出神,视线却猛然被遮挡。 一双骨节分明的冰冷双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他一把扣住这双略微消瘦的腕骨,转身向后看去,就见低垂着头的小德子站在他身后,对他扯着脖子看自己老爹抱妃子的举动满眼的不赞同。 他无趣的撇撇嘴正要说话,目光却忽然瞥见后面一个青色的滚金衣角在梅林中若隐若现。 “青色?...怎么把这事忘了!” 弘昭一拍脑袋,扒开小德子就往后面窜去,眼瞧着就要接近背着身的十七叔,却被一道声音无情打断。 “呦!五阿哥您怎么也跑出来了,这寒冬腊日...十七爷也在啊。”苏培盛带着一队人顺着人影找过来。 允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右手猛地往身后藏了一下,一抹正红色在弘昭眼中一闪而过。 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吃瓜的机会,故作天真的问道“十七叔你方才从花枝上拿了什么?我看着红红的,却不像是花。” 允礼也不知为何自己在见到人的一瞬间要将手背到身后,只是现如今要是只有弘昭还好,皇兄身边的苏培盛也在此,若是私藏小象一事传到皇兄耳朵里。 以皇兄多疑多思的性子... 他看似洒脱的笑了笑,轻挥了下手“只是个窗花罢了,想必是宫人留下的,弘昭若是喜欢改日十七叔带你一起做一个。” 不想在此地多呆,他转而对苏培盛说“皇兄方才抱得美人归,想必已经回养心殿了,那这宴会本王也不回去了。” “啊?”苏培盛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位十七爷,又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的院子“这...哪来的美人啊?” 允礼轻笑一声不再回答,自己晃晃悠悠的朝着另一边离开了。 “恭送王爷。”“送十七叔。”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弘昭拽了拽正嘀嘀咕咕的苏培盛说道“苏公公可瞧见了十七叔手里拿的什么?我瞧着可不像是窗花。” 苏培盛配合着低下身子,含笑的看着这位小主子,顺着问道“那阿哥说像什么。” 弘昭想了想,笃定的开口“像个女子的剪影。” —— 除夕宴一去就不见皇上再回来,华妃心中是要将齐妃从头到脚骂了个彻底,宴会主角不在,其余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草草就结束了。 今日是除夕,按理说该是皇后娘娘侍寝,当然也有特例,华妃哥哥今日大捷,皇上高兴也有可能去翊坤宫。 可偏偏都没有。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从倚梅园抱了个女子回养心殿,进去了就不曾再出来。 消息的真实程度,端看翊坤宫这满地的碎瓷片就可得知了。 紫禁城中最不缺流言,这一晚上女子的身份早就猜测过许多轮了,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直到第二日晋位的圣旨下来,众人才猛然想起来,宫中还有个久病不出的菀常在,竟然闷声不响的干了个大事。 除夕宴上悄无声息的争了华妃与皇后的宠,又没了杏林微雨,没了亲赐汤泉。 有的只有第二日,新人第一次承宠拜见皇后时,所有人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32章 药物所致 “臣妾给皇后请安。”甄嬛身着贵人服饰,带着一副懵懂之色的浣碧,规矩的跪在下首对着皇后三拜九叩。 她规矩学的极好,一板一眼丝毫不出错,只是宜修却面色僵硬。 按理说看着和姐姐如此相像的一张脸跪在自己脚下,恭恭敬敬的行妾妃礼,她心中该是痛快的。 除夕之夜皇上应留宿于皇后宫中,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就在昨夜,还是这张讨厌的脸,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自己的脸。 一如姐姐当初入府顶替自己成为福晋那样。 一想到这宜修就控制不住自己,目光中的幽深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思量间甄嬛已经行了礼跪在原地等着宜修训话,见上方迟迟没有声音传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叫苦,早知今日不是如此好过的,没想到这就来了。 这放在众人眼中,便是一向宽宏大量的皇后娘娘都忍不下去了,更是来了兴致。 华妃目光自她进殿起就如同喷火一般,牢牢地盯着她恨不得将这身衣服盯出两个洞来,冷笑一声冷着脸开口“莞贵人真是好手段啊,前一刻还病的起不来身不能赴宴,后一刻就跑到了倚梅园去勾引皇上。” 甄嬛早知道今早怕是不能善了,也是早有准备,微微转过身体对着华妃看似恭敬的颔首说道“嫔妾确实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这才未能赴宴,倚梅园与皇上是偶遇,事先并不知情,勾引二字嫔妾实在担当不起。” “当不起?”华妃音调拔高“本宫看你当的好极了,若不是你引着皇上,除夕夜宴能抛下满屋子的嫔妃宗亲,一去就不曾回来?” 说罢突然想起来什么,隐晦的看了曹琴默一眼,“再说,你入宫时也受过教导,除夕夜这等大日子皇上该去哪,都是老祖宗定下的,你这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得意的瞥了皇后一眼,如愿以偿的看着她脸色微变。 这话说的极妙,甄嬛没法开口辩解,只能转而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并无不敬之意,还望娘娘宽恕。” 事已至此不能再不开口,宜修沉了沉气,撑起面上一贯的笑容“好了,本宫自然知道,你年纪小,皇上多疼你些也是正常,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起来吧。” “谢娘娘。”甄嬛借着身后浣碧的力,慢慢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娘娘您就是太过纵容了。”齐妃对着皇后切心的打抱不平说道“莞贵人一直称病,别说是我们这些人,就是皇后娘娘也未受过你几次请安,请安来不得,倚梅园就去得?” 甄嬛心中一紧,还没站稳又赶忙跪下解释道“娘娘明鉴,嫔妾实是怕病气有损娘娘凤体,加之病情这两日才见了起色,之前一直起不得身的。” 这话倒是让丽贵人抓住了把柄,她心中对这个莞贵人颇为不忿,自己潜邸出身才封个贵人,这个莞贵人不过一夜就和她平起平坐了,她也配。 “皇后娘娘凤体损伤不得,皇上龙体就能损伤了不成?莞贵人你安的什么心!” 甄嬛跪在正中,一时之间沦为众矢之的,她脑中思索着对策,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什么风浪,几瞬间冷汗都要落下来。 沈眉庄虽也是昨日里不得安眠的众人之一,可看着甄嬛被如此唇枪舌剑针对,也忍不住不开口帮忙。 “娘娘,嫔妾之前常去碎玉轩看望莞贵人,臣妾能证明莞贵人确实是病的起不来身,不是有意怠慢娘娘的,病情如何太医一看便知,总是做不得假的。” 她这话一出,甄嬛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瞬间变得苍白又僵硬。 这个角度只有坐在第一排的华妃和吕盈风能看清她的面色,吕盈风看着这个莞贵人用力的指节发白的一双手紧紧攥着,长长的睫羽轻微的扑朔个不停,她嘴角勾起颇有意味的笑,原本只有三分懒洋洋的兴致一下提到了七分。 方才这般的针对都没让她紧张至此,怎么一说请太医就这样了。 她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沈贵人,清清嗓子坐直身体对着皇后说道“娘娘,沈贵人说的是,不如请个太医来给莞贵人瞧瞧,若是大病初愈,这便也算说得过去,咱们也不为别的,只怕有损皇上龙体,也别冤枉了莞贵人。” 说罢不经意间回过头,正巧对上沈贵人投来的颇为感激的目光。吕盈风微微挑眉,含笑应下。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沉思片刻同意下来“剪秋,去请太医章弥来,给莞贵人看诊。” “皇后娘娘!” 甄嬛急忙开口阻拦,膝行两步言辞恳切道“嫔妾的病一直是由温实初温太医照料的,换了太医怕不知病情,还是请温实初太医来吧!” 听闻这话华妃最先做出反应,她不咸不淡的开口,语气中讽刺之意不加掩饰“莞贵人之前是一个久病无宠的常在,能分到什么好太医啊,章弥可是太医院院判,给皇上皇后看诊的,你这都不相信吗?” 剪秋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开口阻拦,随即转身出了门。 “莞贵人也别跪着了,坐着等吧。”皇后发了话,浣碧急忙伸手去扶,接触到甄嬛如同冰块一样的双手也是一震,顿觉不妙。 甄嬛浑浑噩噩的坐到凳子上,左思右想竟也找不出一个两全之法,心中如坠冰窟,自眉姐姐说出请太医这番话开始,她就没有退路了。 她如今可谓是如坐针毡,只能祈求时间过的慢些再慢些,祈求温太医的药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祈求自己能顺利度过这一关。 可偏偏事与愿违。 章弥跪坐与她身前,三指并拢搭在她的腕上,面色凝重久久不语,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回禀娘娘,这位小主并不是生病,而是药物导致的心悸懒怠之症,此等药物于身体无碍,只要停用便可恢复如初。” 第33章 温太医没啦! “你的意思是说,莞贵人被下毒了?”皇后手扶着方枕直起身子严肃问道。 众人也都是一脸惊疑的看向甄嬛,要知道,甄嬛是入宫后第三日就开始抱恙摘了绿头牌了,谁会去害一个刚入宫三天还未侍寝的常在呢? 甄嬛自己也是捂着嘴,惊讶与害怕的神情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只是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慌张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一个是一直注意她的吕盈风,另一个则是心细如发的曹琴默。 曹琴默坐的离她最近,见她浮于表面的震惊,默默低下头,心中了然。 章弥回忆着方才的脉象,倒是觉得奇怪得很“回娘娘,倒不见得是毒,只是让人身体显现出异常的药物,微臣觉得用药之人斟酌用量极其慎重,不会对贵人自身造成伤害。” “呀!”曹贵人环顾一圈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开口“是何人如此歹毒,硬生生让妹妹这么水灵的一个人在后宫空磋磨这么久!” “可谁会用这么没效果的药害人?”富察贵人有些不相信,皱着眉开口。 甄嬛见众人越说距离真相越近,实在是不敢放任再猜下去,她宛如溺水之人渴求氧气般重重吸了两口气,眼眶中流转间登时蓄满了泪水,帕子攥在手中挡着嘴角,这便无声的哭了起来。 “娘娘!嫔妾初到宫中未曾与人为敌,不知为何要遭此劫难。”她缓缓从凳子上滑落跪到地上,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着,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轮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声惨。 “但是。”她话锋一转“此人虽是想害嫔妾,可却并未真正损伤嫔妾身体,想来也是一时想错了主意,还是心存善意的,嫔妾不欲再追究,也请娘娘再给此人一次机会。” 皇后一向慈悲的神情此时也沉了下来,并未顺着她的话“你刚入宫,年岁又小,不懂得这些事情的重要,兹事体大,去给本宫查,后宫中不允许出现这样的脏东西!” 后宫之主一锤定音,便算是开始了调查,此次晨昏定省也是草草结束。 “嬛儿!” 景仁宫外,沈眉庄出来后便等在原地,想着与甄嬛能说上几句话,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话一出口,近在咫尺的甄嬛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扶着浣碧的手面无表情的从她身前走过,连浣碧都觉察出不对,奈何现在更不对的是小主的情绪,无奈只好抱歉的冲着眉庄小主点了点头。 “嬛儿这是怎么了?方才离得这么近我叫她她都没理我。”沈眉庄矗立在原地,望着一主一仆互相搀扶走远的背影,面上满是不解。 安陵容走出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她顺着眉庄的眼神往前看去,一个刚刚得宠,此时却显得颇为孤寂落寞的背影,回头对着沈眉庄说道“眉姐姐,在看菀姐姐呢?想必菀姐姐今日是被吓着了,这才显得有些反常。” 眉庄看着自己身侧穿的粉嫩水灵的陵容,默默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罢了,等她缓过来些了,我再去找她说话。” “嗯!”陵容点点头附和道“到时候我跟姐姐一起去。” 沈眉庄想着吕盈风方才在殿中的维护之意,眉目舒展了些,走上前挽着安陵容的胳膊亲切的说道“我今日与你一同往永寿宫去,欣妃娘娘三番两次帮我说话,我总得亲自感谢一下才是。” 提到欣妃安陵容脸上的笑容明媚了许多,高兴的点点头。 —— 弘昭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蝴蝶翅膀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化。 听说早晨这事闹得不小,皇阿玛一下朝就直奔碎玉轩而去,自然而然苏培盛接手探查此事。 要说皇上身边大总管的能力不是盖的,整整一日就连路过碎玉轩的毛都得拨开毛发迎接检查,这等重压下都未等过夜,傍晚时就得了结果。 “雪信姑姑,你说是温太医给嬛儿下毒?” 沈眉庄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 今日也是凑巧,敬嫔安常在,沈贵人齐聚永寿宫正殿,四人带着三个孩子倒是难得的畅快聊了一回。 雪信认真的点头“确实如此,奴婢也纳闷呢,一个太医怎敢给小主下药,当真是太大胆了。” 沈眉庄面色有些不好,旁人不知道嬛儿与温太医家的关系,沈眉庄是知道的,她不相信这个温实初会对自己恩人的女儿用这样的手段,况且...也没有他动手的道理。 陵容思索着,也问出来她想问的“我平日里见过那温大人几次,瞧着倒是个温吞的,怎么敢犯如此大事,他为什么要害菀姐姐?” 众人也都好奇,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雪信。 吕盈风有意让两个孩子也听些事情,他们生于皇家耳濡目染,这些争斗暗害自然是避免不了的,与其被动承受中成长,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雪信也不卖关子,用着说书人一般颇为引人入胜的语气,老神自在的说道“听说顺藤摸瓜找到那温太医时,并未费什么事他自己便认了罪,言说都是自己鬼迷心窍,之前莞贵人未入宫时在佛寺惊鸿一瞥,便存了心思。” 看着众人听得入神,雪信更起了兴致“温太医说,自己擅自给莞贵人用药,只是希望能多见她几次,并无害人之心。” 雪信“可皇上却不听这些,觊觎宫嫔,戕害嫔妃这是大罪当即判了革职斩首,全家流放宁古塔。莞贵人倒是一直拦着劝着,不想罚的这么重,可却也无济于事。” “诶呀,那莞贵人定是得吓坏了吧。”敬嫔有些担忧这个刚入宫的才十七岁的小姑娘。 雪信感同身受的点头附和“可不是吗,莞贵人自得知这事后一直啼哭不止,也不愿意见人,皇上见这样也没离开,一整天都在碎玉轩陪着。” 弘昭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呼唤系统。 “统哥!完啦!温太医没了!” “滴——”系统应声开机,随机在弘昭脑中闪动片刻,屏幕上弹过几道算式,不知是在计算什么。 到底是高级文明,很快就给出了结果“没事,你在这个世界里的可操作性很大,只要多做任务就能弥补。”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的权威性,紧接着就弹出来了弘昭最熟悉的任务界面。 “第六个任务——请宿主帮助沈眉庄,顺利度过假孕事件” “任务完成奖励:生子丸(男女可选)” 第34章 分而化之 皇上得了新宠,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十日有八日都是甄嬛伴驾,往日里各宫嫔妃每一两个月还能分得一天,如今是连这一天都没有了。 就连华妃那边要见皇上都难,更别提别人处了。 这日弘昭又是早早的就从上书房回了永寿宫,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吕盈风暗暗心中记下,装似不经意的问起“这几日上书房了有什么趣事,佑儿回来的早,陪额娘说说话。” 弘昭听得懂额娘的话外之意,也乖乖的走到额娘身边贴着坐下,有些落寞的望着额娘“皇阿玛这两个月来,几乎很久不曾来上书房问过儿子功课了,也不曾带着儿子一起练字了,左右无事不如早些回来陪陪额娘。” 吕盈风听了并未说话,心疼的将儿子搂在怀里,不带护甲的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光亮的小脑袋瓜。 佑儿如今不到四岁,可早已显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与天赋,见过的便没有不夸赞的。 她如今这般早就不这么在意恩宠了,可她的儿子不行,若是不趁着年岁小多与天皇阿玛接触,等到来日身强力壮之时,谁知皇上如此谨慎猜忌的心思,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百般忌惮。 谁也不能挡了她佑儿的路。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 华妃手捧着敬事房的档案,看着这两个月来满篇纸都写的菀贵人,菀贵人,菀贵人。 手指用力的纸面显出褶皱来,将本子“啪”的一声用力合上,咬牙切齿的念着“前儿菀贵人服侍用晚膳侍寝,昨天上午菀贵人伴驾,晚上侍寝,今天人又在养心殿!” “娘娘消消气。”颂芝大着胆子将档案接过来,换了一盏温茶递到年世兰手边“皇上这个月来了咱们翊坤宫两次,连永寿宫都只去了一次,还是未过夜就走了,可见皇上还是念着娘娘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华妃更是怒火中烧,她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声脆响杯子应声而裂,只是此时殿中完全没人顾得上。 “只来了两次!还有一次用过晚膳匆匆就走了!去永寿宫也是为着看看孩子,却日日都与那贱人在一处,你叫本宫怎么能消气!” 颂芝缩了缩肩膀,眼珠转了转凑近闻到“娘娘,奴婢去将曹贵人请过来,让她给咱们出出主意。” 见年世兰沉默不语,她得了默许转头就要去请。 “诶你等等!”华妃忽然出声拦住她,沉思片刻咬咬牙说道“你去永寿宫叫欣妃来。” 颂芝点头应下快步走出去。 年世兰这才平复了下怒气,转念一想又对周宁海吩咐道“你去将沈贵人叫来,皇上不是让她学着协理六宫吗,本宫就好好教教她。” 既然现在动不了甄嬛,就拿她的好姐妹开开刀。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格外早些,欣妃慢悠悠的走进翊坤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了,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昏暗不已,吕盈风一进来还颇为不适应的眨眨眼睛 “你华妃娘娘的宫里什么时候节俭至此了,连蜡烛都舍不得点。”她声音调笑着走近。 “参见欣妃娘娘。” 角落里突然传来的请安声吓了她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阴影中矗立着一个人影,瞧着是沈贵人正向自己行礼。 她身前只一个桌子,并不见椅子的踪影,烛光也是零星几盏,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笔,吕盈风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她不见外的直接往里走,拨开珠帘就进了内殿,见华妃仍闭目假寐也不出声,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华妃并未真睡着,听着吕盈风一言不发径直坐到了自己旁边,没好气的睁开眼白了她一下,撑起身体改躺为倚对着吕盈风。 吕盈风撑着下巴玩味的看着她动作,“华妃找我来,是让我来看你睡觉的?” 华妃没理她这话,转头看了看外头站着写字的沈眉庄的身影,示意颂芝将竹帘放下来。 看着已经隔绝的内殿,华妃语气哀怨愤懑的说道“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今日叫你来也是想让你出出主意,皇上一连两个月都陪着那贱人,你给本宫想个法子,断了那贱人的宠。” 吕盈风能猜到今日她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事,却不曾想她能说的如此直白,猛然一挺也是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华妃娘娘神通广大,竟然也有要我出主意的时候?你若是想见皇上还不简单?自己去请就是,何必拉上我呢。” 华妃听了更没好气,碍着距离太近又不能高声,只能压着火气冲她说“你当本宫没去请过?请三次皇上能来一次,也是用了晚膳急匆匆就走了,定是那贱人勾引!” 在她眼中皇上是不会不爱她,只是暂时被狐媚子迷了心智,必得找机会处置了甄嬛这个贱人,才能让皇上重新想起来自己的好。 吕盈风见她这样也不再多劝,摇摇头隔着两层帘子看向外头朦胧的身影“既是要对付甄嬛,又干沈眉庄什么事?你何必折腾她呢。” 华妃顺着她目光看去,冷哼一声“甄嬛是个狐媚的,这个沈贵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刚入宫几天啊,就勾着皇上要插手六宫事宜,她不是想学吗,那本宫自然要好好教导她。” 吕盈风听完忍不住轻笑一声,引得年世兰偏头看向她,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平白给敌人添了帮手。”吕盈风摇摇头,用帕子挡着笑了个痛快,见年世兰目光越来越不善也不再卖关子。 “沈贵人与你虽有旧怨,可到底只是个晨昏定省迟到,也没伤筋动骨本不打紧,可你脑中那些法子若是真做出来,可就是平白把人都往莞贵人那边推了。” 华妃看着她不再言语,只眼神高傲的暗示她继续说下去。 吕盈风压低声音“后宫的女子入宫大都是为了家族,为了父兄,沈贵人和莞贵人她们就算是旧交,可到底也有个远近亲疏,真到了大事上,哪个会肯为对方赌上家族前途父兄性命的呢。” “你的意思是...”华妃罕见的迟疑了。 “我的意思是,只要没有共同的敌人,二人便不可能一直紧密的连在一处,新人中富察贵人不是个聪明的,眼瞧着拔尖的除了莞贵人就是沈贵人,若是将她们二人逼急了,你过得也定然不如从前舒心。” 在华妃怀疑的目光中,吕盈风淡淡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分而化之,才是上策。” 第35章 喜脉 吕盈风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要起身离开,临走还不忘了招呼着沈眉庄一起走。 沈眉庄踌躇着将笔搁下,向里看了看见华妃并未出声阻拦,飞快的行了个礼拖着酸软的腿快步跟上欣妃娘娘的步伐走出翊坤宫。 咸福宫与永寿宫并不在一条路上,出去后二人便要分道扬镳。 “多谢欣妃娘娘出手相助,否则嫔妾还不知要写到什么时辰去呢。”沈眉庄对着欣妃郑重的福了一礼。 吕盈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采月扶好你家小主,“华妃是个心急的,皇上属意你学六宫事宜本不用这般天色来的,我想着你是大家出身,家中定然也是教过的,有底子便好上手些,日后多学多问,也不枉我今日跑着一趟。” 沈眉庄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眼神亮晶晶的朝着吕盈风点头。 —— 寂静的宫道上,雪信见四下没有外人,低声问道“娘娘,什么叫分而化之,咱们要对付莞贵人和沈贵人了么?” 吕盈风慢悠悠的走着,神色也不见往日里的轻松惬意“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只是告诉华妃收敛些罢了,若真把人逼急了,这两人拧成一股绳,勒也能勒死个人。” 吕盈风“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信不信,不出几日沈贵人必定会出事,按照她往日里的手段,不是投井就是坠湖,我瞧着她是个聪明人,也有一番傲骨在身上,帮着说两句罢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往日凌厉的美目中沾满了愁绪“皇上确实偏宠太过了,无论是哪,一家独大的局面都是不会长久的,更何况还是暗潮汹涌的后宫中,那人又是个无甚根基的年轻贵人,想来要不了多久,旁人也会出手了。” 对于后宫局势的预见,吕盈风就没走过嘴。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也不再找沈眉庄的麻烦,可她那边丽贵人却不是个闲得住的。 听雪信说丽贵人去了寿康宫走了一遭,出来后太后便亲自去了趟养心殿。 所为何事众人也都心里清楚,效果也还算显着,皇上断了一连八日去碎玉轩的记录,转而去了齐妃处。 但是之后没待多久就又走了出来,想来是齐妃没能留住皇上,半路又顺着湘妃怨的琴声来了碎玉轩。 这可是惹得齐妃第二人在皇后处请安时面色一直僵硬的厉害,众人的目光不论是不是看向她的都让她坐立不安,要说齐妃当年得宠时对比莞贵人也不遑多让,只是如今年老色衰,才要受这般屈辱。 若是只这一件变故倒还说不上什么,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莞贵人。” 浣碧站在甄嬛身后,听见上方皇后猛然叫起,正要扶着她站起身来,却见椅子上的甄嬛岿然不动。 她震惊的想要上手提醒,却发现小主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都闭上了,手支着桌子才让脑袋没滑落下来。 “小主,小主!”浣碧轻声焦急的唤了两声想要叫醒她,这一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甄嬛身上。 甄嬛被浣碧一推骤然惊醒,费力的睁开双眼,待看清室内情形后赶忙起身向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失仪,一时倦怠就睡着了。” 皇后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无妨,你年纪小爱困些也正常,如今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春困秋乏倒也正常,起来吧。” 齐妃却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说道“莞贵人盛宠不断,方才困倦本宫还以为是好事将近了,正要道喜呢,没想到只是春困。” 这句话几乎要说到曹琴默的心坎上了,她急忙接过话来,倾身凑近甄嬛真切的说“我怀着温宜的时候也是常觉得困倦的,妹妹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没有?” 甄嬛一听这话走心的想了想,犹豫着说“倒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常觉得身子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不更是对上了。”华妃破天荒的也跟着一起开口“欣妃怀着弘锦弘昭之时便是不爱动弹,硬生生在屋子里躺了一个多月呢?” 吕盈风诧异的看她一眼,其实很想大声地问一句,我躺了一个月是因为谁? 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咽回到肚子里,只对上甄嬛的眼神沉默点头表示赞同。 “剪秋,去请太医来给莞贵人瞧瞧,若真是有了皇嗣,那本宫也就安心了。”在厅内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皇后一锤定音。 吕盈风抱着膀安稳的坐在一处看戏,但看华妃的样子便知莞贵人是否有孕一事不会简单,她得意的都要将嘴翘上天了。 不消片刻太医匆匆赶来,却不是皇后一贯用的章弥,而是个生面孔。 “微臣刘畚,参见皇后娘娘。” 看着皇后询问的目光,剪秋在一旁解释道“娘娘,年大将军府来人说夫人病了,请走了太医院所有的当值太医,现下宫中可用的只有刘畚太医一人了。” 皇后隐晦的看向自己身侧的年世兰,没说什么只点头示意他去给莞贵人诊脉。 莞贵人目光深处看得出是存有期待的,她忐忑的伸出腕子让太医搭脉。 不出意外。 是喜脉。 “回娘娘,这位小主有孕刚满一月,胎像不算太稳固,微臣开个保胎药的方子,只要每日里按时服用,可保无虞。” “真的!”甄嬛惊喜出声,少女白嫩的面庞上浮现出激动地粉红色,一双手轻轻的抚摸上自己尚且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小腹,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母性的光环。 众人贺喜声一时间连成一片,吕盈风却破天荒的没有凑上去,只假托六阿哥需要人照顾,辞了皇后转身走出了景仁宫。 莞贵人此时的处境就好似烈火烹油一般,吕盈风早早看出来今日的花团锦簇都是镜花水月,自然不愿意自己也去坐那火堆里的一颗柴。 她与莞贵人素来没有什么过节,如若不是她的盛宠影响到了自己的佑儿,她或许是会拉她一把的,只是后宫之中如果人人都想帮,最后被踩下去的只能是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皇上得知此事后有多高兴不用想都知道,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碎玉轩不说,自己更是日日在身边陪着,众人本以为莞贵人有了身孕,侍寝总能分自己一杯羹了,可不曾想竟与之前的景象没什么两样。 若让吕盈风来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御膳房的人真是长本事了,永寿宫阿哥公主的份例也敢克扣!” 吕盈风看着面前几乎全素的饭菜,加一起也见不到什么荤腥,皱着眉将筷子“当啷”一下撂在桌子上。 雪信看着一桌子下不去口的饭菜也是直皱眉。 洪喜海躬身走近,温声劝道“娘娘消消气,御膳房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咱们永寿宫的,是...沈贵人。” “沈贵人?”吕盈风更是不明白了。 洪喜海接着解释道“是沈贵人说要节俭宫中开支,往后的午膳晚膳基本都按这个规格来做,点心也要限制用量和进价,昂贵些的,例如蟹粉酥都不再做了,还有,沈贵人还提议取消了每个宫人夏日里都能领到的绿豆汤,说折成银子发放,可...” 洪喜海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吕盈风也明白。 若是绿豆恐怕没人愿意费力去克扣,哪怕是最卑微的小奴才也能在盛夏喝上一碗,可若是折成银子,就不知道是要进谁的口袋了。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这沈眉庄虽出身大族,却是个没学过管家理账用人的? 她皱着眉头,掂了掂怀中咿咿呀呀的弘昼“咱们永寿宫不用减,差多少拿了咱们自己的银子补上,得亏有个小厨房,平日里荤菜便在小厨房点吧。” 第36章 杏林偶遇 其实不止是永寿宫这样,各宫各院对此都颇有微词,免不得都要自己掏些银子补上这个缺。 但是也总有拿着银子也束手束脚的,譬如敬嫔和曹贵人。 敬嫔向来是个老好人,从不冒尖出头,更何况此事还是由和自己同宫而居的沈贵人定的,一墙之隔她不好直接去打她的脸,因此也只能看着略显潦草的饭菜悠悠的叹气。 曹贵人更是如此,华妃重压之下她连上妆打扮都格外小心,又怎么会去往内务府使银子,只是暗暗庆幸温宜还未断奶,不用遭这个罪。 她们是脾气软的,自然也有脾气烈的。 在华妃几次三番没能从内务府要来一盘蟹粉酥之后,彻底压不住火气了。 “这还没协理六宫呢,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还什么分而化之,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真要爬到本宫脑袋上了!”华妃将桌子拍的梆梆作响。 一旁颂芝心疼的过去拦“娘娘,都是沈贵人的不是,娘娘可别伤了自己。” 华妃看着两盘朴素的点心气就不打一处来,胡乱拨到地上没好气的说“那银票去,各宫下人都吃得苦,也给他们好好补贴点油水,再去小厨房咱们自己出钱买蟹粉来,制成蟹粉酥给永寿宫也送去一盘,姝儿弘昭都爱吃这个。” “是。”颂芝笑着应下,躬身就要退出去。 “再去给本宫把曹贵人叫来!” —— 弘昭坐在御花园不知何时架起的一座秋千上,心中默默关注着女主视角的监控器,确认皇阿玛马上就要带着莞贵人来此处“杏林微雨” “小德子,你推我玩会吧。”他双脚离地摇摇晃晃的抓紧了两边的麻绳。 小德子应了一声轻轻推动秋千,不敢太过用力,整个身体成环抱式的挡在后面,他日日都跟着五阿哥,不知道五阿哥是何时发现此处有个秋千,直奔着就来了。 、 但不重要,五阿哥教给他说的话他都记得,一会定然不会给阿哥拖后腿。 看着人离得越来越近,弘昭45度抬头望天,故作惆怅的开口说道“小德子,你说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尚且不到四岁,稚嫩的声音就能听出惶然与忧愁的意味来。 不远处皇上正与甄嬛携手走来,后头苏培盛和槿汐含笑远远跟着。 这处秋千是甄嬛临时起意要在御花园中扎的,还没去看看就让皇上得知了此事,一方面不放心她怀着身孕,另一方面也存了些温存的意思,二人随即有说有笑携手前来。 还未等凑近,就听得僻静无比的杏花丛中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小德子,你说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尚且不到四岁,稚嫩的声音就能听出惶然与忧愁的意味来。 皇上与甄嬛脚步皆是一顿,后头人跟着也纷纷屏息凝神停下脚步。 小德子一愣,温声哄道“阿哥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皇上最疼的就是阿哥您了,之前日日带着您读书写字的。” “你也说了是之前。”小小的人儿眼中透露着迷茫,四下看了看无人,压着声音小声问道“那是不是皇阿玛不喜欢额娘了,所以才不想见我和姝儿,弘昼也连着不喜欢了。” 胤禛听这话眉头紧锁,眼中饱含着深思,隔着层层树枝绿叶望向那个孤零零坐在秋千上敏感忐忑的孩子。 一时间不知是心疼这个早慧的小儿子,还是透过层层树荫瞧见了年幼时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的自己。 甄嬛迟疑的望向身边沉默不语的皇帝,心中也升起紧张的情绪来,也知道这小孩便是除夕夜那日将自己认出来的五阿哥。 小德子听这话更是笑了“诶呦我的阿哥,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啊,咱们娘娘的人缘脾气说得上是合宫上下最好的,皇上不会不喜欢咱们娘娘的,更不会牵扯到阿哥和公主身上。” 可他这番说辞却不能让弘昭认同,他期期艾艾的转过身,一双与吕盈风越来越像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小德子。 碍于角度皇上和甄嬛能看见弘昭白嫩的委屈的小脸,但弘昭却看不见他们,只以为满院子就他和小德子两个人,也难得的吐露了心声。 “你们都觉得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告诉我,可是我知道,不是我犯错了就是额娘犯错了,不然为什么皇阿玛不来看我了也不来看额娘了,就连午膳晚膳都与从前不一样了,额娘需得自己添银子才能让我和姝儿吃上肉。” 越说越委屈,他尾音都染上了点点泣声,大颗大颗的泪珠自脸颊滑落,抽噎个不停“就连今日中午的蟹粉酥,都是华娘娘送来的,我们跟御膳房根本要不到。” 胤禛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不曾想自己这些日子沉浸于亡妻在世的幻境中,竟然忽略这个儿子至此。 沈贵人提议要削减份例节俭开支这事他是知道的,其实以他的能力,早就看出这法子在宫中难以施行,可皇后极力赞成,加之沈贵人第一次参与后宫之事他也不好不给面子,也就随他们折腾去了。 可却不曾想竟然连皇子公主的份例也跟着一起减了,还因为这个让弘昭误以为自己失了父皇的宠爱,连带着额娘也不受重视了。 他拧着眉回身看了一眼苏培盛,这一眼似是责怪又似是嘱托。 苏培盛一言不发,只是弓着的身子越发低了些,里头五阿哥的声音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该说不说这几句哭诉真是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 他自幼就跟着皇上一路长起来,自然知道皇上年幼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惶惶的模样怕是让皇上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里头弘昭愈发伤心,胤禛也不想在这么听下去,抛开众人踏着步子走进了杏林中“谁说皇阿玛不喜欢咱们佑儿了。” 许是因为他子嗣稀少,对这几个儿子女儿倒是都很慈爱,三阿哥即使再蠢笨他也不曾多加苛责过,由此就可见了。 他眯眼带笑,自以为放缓了声音说,可饶是这样还是将弘昭吓了一跳,他眼眶红红的看过来,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痕。 “奴才参见皇上!”小德子见状立刻跪地行大礼,可弘昭却顾不得这些,他愣了片刻撑起身体,不似从前炮弹一样的冲向皇阿玛怀中,而是期期艾艾的伸出双手,目光期望而又躲闪的望着自己的父皇。 “...皇阿玛。” 这一声叫的胤禛心都软了,走上前两步一把将弘昭从秋千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故作严肃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哭哭啼啼。” 可手上还是很自觉的轻抚着弘昭抽噎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弘昭也不大声地哭闹,只一双小手环住皇阿玛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乖巧的搭在父亲肩头,压抑着默默流泪。 此刻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都被胤禛抛在了脑后,将怀中孩子向上掂了掂又抱紧了些,心疼的叹了口气,抬步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小德子机灵的快步跟上,苏培盛有些懵的看了看同样被抛在脑后的甄嬛,行了个礼也追着皇上而去。 热闹了一会的杏林又恢复了冷清,霎时间只剩下了甄嬛与槿汐二人。 甄嬛望着匆匆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仍轻微晃动着不曾停下的秋千,眼中满是落寞“除夕夜我所求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我这一心人,偏偏是世界上最无法一心之人。” 槿汐担忧的走到她身边宽慰“那就退而求其次,不求一心,但求...用心。” 第37章 周岁宴 皇上一路抱着五阿哥回了永寿宫,不仅令内务府恢复了各宫的份例,还亲自挑选了些珍贵赏赐列了长长的单子,苏公公亲自带人捧着到了永寿宫门口。 持续时间仅十天不到的一场后宫新政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沈眉庄似是也在四散的留言中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办了一件蠢事,懊恼的待在殿中几日不肯出门。 越想越觉得自己那日真是太过于急躁了,可自己当时没想明白,嬛儿也就在旁边坐着,她聪颖至此竟也猜想不到吗? 就算顾忌着皇上皇后在场不好多做表现,也可私下来与自己说说,倒不至于让自己就这么惹了众怒。 到底是入了宫各自都为着自己谋算,也不能如从前一般亲密无间坦诚相待了。 往后几日皇上虽常命苏培盛送东西去碎玉轩,可自己多日不曾再踏足,而是恢复了以往甄嬛尚未得宠之时,后宫中雨露均沾起来。 弘昭也得偿所愿,日日都能在上书房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之前的事也没人再提起来,也算是告一段落。 —— 景仁宫 帝后盘腿坐在榻上闲话,殿内气氛是难得的悠闲。 瞧着窗户外头葱葱的绿意,皇上甩了甩手中的玉珠深觉得难熬的夏日就要来了“莞贵人如今有身子最是怕热,今年不如早些去圆明园。” 宜修也含笑赞同“圆明园那边一直打点着,皇上可随时起驾,就是不知人选上...” 皇上“有子嗣的嫔妃都去,再带上华妃端妃,沈贵人安答应也就是了。” 宜修恭顺的道了声是,随后笑着打趣道“敬嫔最是稳妥的,留她看家也算放心。” 帝后这边敲定了时间,各宫都马不停蹄的准备了起来。 弘昭一边看小德子忙前忙后的搬着东西,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任务,若说是破解倒也是容易,找个信得过的太医一看便知,只是沈眉庄此时正是年轻又得意的时候,外表看起来稳重端方,其实内里是急躁担不得事的。 这样的性子若是不狠狠磨一磨,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亏。 弘昭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没用的一个东西——假孕丸。 心中默默有了主意。 —— 进了圆明园本该举办一场宴会,合宫上下乐上一乐,正巧又赶上弘昼和温宜即将周岁,便也一起办了。 因着是借着给孩子办周岁宴会的名头,吕盈风和曹琴默都坐在了最前头第一第二位,第三才是华妃。 弘昭弘锦穿的喜庆,一左一右安稳的坐在额娘身边,吕盈风坐在最上首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身着群青色的妃位服制,少见的打扮的耀眼了些,钿子头以点翠、翡翠为主,珍珠做配,通身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一位风韵清雅的美人被孩童簇拥着,正低头轻声哄着怀中更小的婴孩。 胤禛不过是轻轻一瞥竟有些挪不开眼了,盈儿哄孩子的模样他最是喜欢看的,莹莹散发着母性温和的光辉,她常爱说笑,声音自然清亮非常。 可他最爱的还是那一首低哑着的摇篮曲。 宜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仍保持着正宫的威严,心中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端妃娘娘驾到——” 太监一声唱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弘昭也探着头向外头看去。 只见一个云母色吉服的夫人,撑着丫鬟的手缓缓走进,仪态款款一瞧就不是凡人,若让弘昭来看,端妃的容貌确实可以和华妃相较一二,只是如今面带病色,气色不好,才让人忽略了她的样貌。 说来可叹,一碗汤药,让两个将门虎女都折在里头。 只能说帝王不愧是帝王。 端妃环顾众人,在看到甄嬛时怔愣了一瞬,随即迅速调整过来,轻声细语的说道“恭贺皇上又得佳人了。” 宫中见过纯元皇后的老人只有她们两个了,宜修自然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笑容也颇为有深意“你长久的不见生人,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 弘昭特意转头偷偷关注着自己阿玛,果真从他眼中见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神情,正待细想,就有看见紧跟着的,更为明显的不耐。 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他才真算是明白了。 “上次见弘昼温宜还是他们满月的时,一晃都这么大了。”听着她虚弱的语气,说两句就要嗑三嗑。 吉祥打开盒子,端妃慢慢从盒子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雕花祥云模样的玉佩,一样是做工精致的银项圈,分别给了弘昼和温宜。 “那便替孩子们谢过端妃娘娘了。”吕盈风看着华妃面色实在不善,曹琴默此时也不敢开口,只得自己出来打圆场。 吕盈风进府也晚,见端妃次数也不算多,因此端妃也多看了她两眼,目光扫过两个可爱的孩子,闪过一丝羡慕。 送了礼不曾多留,口称身体不适就离开了宴席。 人刚离开座位,吕盈风就听得一边华妃并未压低多少的嘀咕着“身子弱就别出来扰人,没得过了晦气。” 也只能无奈摇头,她们二人的事当年在王府中就众说纷纭,如今更是一本烂账。 宴会看多了都是一样的丝竹管弦本就无趣,她也只是低声哄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消磨时间,只盼着这个磨人的时候早些过去。 余光瞧着一身翠绿吉服的莞贵人提着裙摆悄悄从后门绕回来,裙角还沾了些湿意,圆明园处处傍水,想必也是少女心思好玩乐,不知去哪踩水去了,便没有在意。 曹琴默得了华妃示意,笑意盎然的站起身对着皇上“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不如想些轻松地玩意可好?” 她能这么说自然是有备而来,宴会无聊,皇上也起了些兴致,由着她介绍规则 “将各位姐妹的长处都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哪个,都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 弘昭虽知道这是直奔着甄嬛来的,可还是忍不住敲了敲系统“统哥,那个技能兑换我积分够吗?” “...够。”系统颇为冷漠,但其实他的积分已经可以用负债来形容了,得亏系统大方。 一做起游戏来,众人也都来了精神。 皇后抽到了书法,也不推脱当场左右双手同时书写了两个笔体不同的“寿”字,分别赠给了弘昼和温宜。 曹琴默再往下摸去“这是欣妃娘娘的...请娘娘弹奏箜篌表演一曲。” 第38章 惊鸿舞 “这...”吕盈风抬头看向皇上,痛快的讨饶“皇上您知道的,那箜篌臣妾能拨弄响就不错了,哪还能演奏啊,快饶了臣妾,别让臣妾丢人了。” 她说的直白,众人也都笑眼看着她,皇上听了更是指着她笑道“你惯是个会说的,若是说话的功夫能分出三分来练练乐器,今日也不会被小小箜篌难为住了。” 曹贵人凑着热闹也在一旁跟着起哄“今日高兴,就算不会弹奏也是让皇上和众位宾客开怀一笑,无伤大雅的。” 倒不是她故意为难欣妃,只是欣妃若这么逃过了,开了先例,让莞贵人做惊鸿舞可就难了。 欣妃见状也不扭捏,站起身走到殿中,宫人准备好箜篌摆在她身前,“那臣妾就献丑了。” 弘昭乐呵呵的坐在一边,边吃着葡萄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额娘摆开架势的样子。 放心吧额娘,有我在也丑不了。 其实吕盈风不是全然不会弹箜篌,最起码的指法还是知道的,她想着随便拨弄两下,再让人调笑几句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可谁知双手刚一触碰到丝弦,灵台就仿佛被注入什么精魂一般,猛然间有醍醐灌顶之感。 她试探着轻轻拨动几下,上好的箜篌随着她的指尖流淌出几个空灵悠扬的音调来,她眼睛微闭不再迟疑,跟着自己身体的本能,纤细的手指在丝弦间轻轻划过,轻盈的跳跃,琴声如清泉溪流涤荡青石山岩。 一颗颗水珠编织成桥通往天际,像是要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几声重重的低音跳出又好似一下来到了威严庄重的神圣之地。 弘昭跳脱出来看着众人都眼含迷离之色,如痴如醉的望着正中的额娘,心中暗道果然系统出品就是不一样,已经跳脱了凡人能达到的最高技能,不愧起了个“神谛”的名字。 手指滑动的越来越快,调子也越来越急,本是悠扬的乐器硬生生有了种金戈铁马的感觉出来,随着“镪”的一声重挑,鸣金收兵。 吕盈风双手按住琴弦压住余韵,缓缓睁开双眼,大殿内一时安静至极无人开口。 她利落的站起身,笑的明媚“臣妾可是献丑了,皇上怎么不说话。” 她这一声好似才把众人从方才的的梦中醒来,皇上惊喜的看着殿中的人,如此神音他从未见她弹过,就是提起都不曾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环顾众人神色都是沉醉赞美,吕盈风也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雕虫小技,博人一笑罢了,皇上喜欢便好。”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盈儿琴艺了得,朕今日才得见。”皇上显然不想就这么结束“苏培盛,库房中有一架蜀地桐木面板的箜篌,取来赐给欣妃,这后宫中再也无人能比盈儿你更为适合之人。” “多谢皇上。”吕盈风大方的谢过,走回座位上转身带着佑儿和姝儿对着皇上一起行礼。 曹琴默缓了缓神,见华妃面色并无异样,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计划,站起身来继续。 “这是莞贵人的——请做惊鸿舞一曲。” “皇上,莞贵人姿容本就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此话一出又是满堂哗然,这与方才欣妃弹箜篌不同,左右宫中没有特别出彩的,弹得好与不好都无伤大雅,这惊鸿舞可不同寻常。 纯元皇后明珠在前,甄嬛无论舞的如何都不可能超过先皇后,只会让皇上看了厌恶罢了。 甄嬛也是满脸错愕,直言说自己并不会舞,沈贵人在一旁看的着急,也帮着说不如换了作诗来,看看才情也好。 可就在这时,坐在对面一直满脸不屑的十爷却开口了“臣弟听闻,皇上又得了一位莞贵人,才貌双全却...一舞不会,恐怕,连臣弟府内的歌舞伎都不如啊,怎能侍奉皇上啊。” 他这话一出皇上瞬间变了面色,目光不善的投向他,宜修也面色凝重起来。 拿有品级的皇上亲封的贵人与王府歌舞伎相比,不知是要打谁的脸,甄嬛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蹙着眉静静站着想着对策。 “这才貌双全倒成了虚名,这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了。”十爷由嫌不够继续开口不知死活的讽刺道。 宜修看着下首的华妃面上不加掩饰的得意的笑,明白此事是谁授意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惊鸿舞易学难精,莞贵人有着身孕还是不要做了。换个别的什么吧。” 吕盈风看不下去也跟着帮腔“是啊,莞贵人才多大年纪,怎么做得了惊鸿舞呢,也别太过难为人些,怀着身孕跳舞,有个差池谁能担得起。” 可别人不知道她的身孕是怎么回事,华妃和曹贵人不可能不知道。 华妃眼神动了动悠悠开口“莞贵人胎像稳固得很,听说刚才还出去踩水玩了,若是借着孩子扯引子,那可就是欺君罔上了。” 听到这话甄嬛身子一僵,方才去踩水难道被人发现了...那果郡王... 她虽急着匆匆走了,可若是被人看到方才的一幕,那真是八张嘴都说不清,她不知到底被人看到了多少,此时本就焦急的心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她求助的望向最上面坐着的人,期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 胤禛眉头紧皱,目光在下面开口的几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面色上瞧不出什么异常,说出口的话却让甄嬛彻底死了心。 “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莞贵人有着身孕,你随便一舞即可。” 其实将皇上顶到这个份上,她跳舞是必然的了,若是不跳便是在打皇上的脸,若是没跳好,更是给人留了把柄。 “容臣妾先去更衣。” 此局阴谋阳谋几乎都用上了,倒真是高明得很。 若放在之前,沈眉庄定然挺身而出和她一起承担,可如今她踌躇半晌,却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 既入了宫,各自为谋各凭本事罢了。 因着没了伴奏唱歌之人,只是一个乐妓弹琵琶伴奏,甄嬛本就心中惴惴不安,又估计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敢有太大动作,与音乐可以说是毫无默契基本合不上,倒是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连皇上看了也忍不住拧眉。 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是一通冷嘲热讽,一旁福晋拉了他两下这才收敛些。 甄嬛自己也是十分着急,动作中思量着对策。 忽然一阵清亮的笛声传来,打断了殿内的焦灼。 大门被打开,只见果郡王吹着笛子踏步走进来,甄嬛愣了片刻,福至心灵,随即变换脚步合上笛音,舞步总算是进入了正轨。 吕盈风也是替她舒了一口气。 皇上眼眸深处透露着追思,自笛声起后,殿中翩翩起舞之人仿佛就不是莞贵人甄嬛了,粉色身影渐渐模糊,是他的纯元。 若纯元还在... 一舞终了,虽不曾如欣妃的箜篌一般获得满堂喝彩,倒也不算是出丑,最起码十爷看了无话可说。 十爷又欲说些扫兴刺人的话,果郡王敏锐察觉率先开口“这惊鸿舞本就起源于梅妃,小王今日也算是得观古意了。” 这舞虽不算太惊艳,可依旧让皇上圣心大悦,连带着果郡王也让他看着无比顺眼。 吕盈风静静的搂着孩子倚着看戏,在听到曹贵人又故意说起纯元皇后的时候,内心满是不屑 可她离得近,看着皇上眼中转瞬而逝的恍然与思念,又看向皇后明显不悦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就想起来端妃方才怔愣的那两眼。 “...再得佳人”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却不知有几分真假。 莞贵人到底是聪慧的,用“明月之辉”与“萤烛之光”相比,轻轻松松的过了关,还得了皇上亲赏的长相守琴。 后面的宴会也没甚意意思,该有的重头戏也都演完了,只象征性的又点了几人便就此作罢,草草结束了。 —— “娘娘,听说沈贵人有孕了” 第39章 忽染风寒 “娘娘,听说沈贵人有孕了”这天晚上,雪信一边给吕盈风梳头,一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哦?这个日子怀上倒是好,月份大了天气也见凉了,不至于受罪。”吕盈风并未觉得什么,她能有孕,别人自然也能,更何况她们年轻又多宠,早晚的事。 雪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要说莞贵人与沈贵人关系真是好,有孕都一起,这样也好,恩宠总能分给别人些。听说皇上极为高兴,还赐了“惠”字作为封号呢。” “是啊。”吕盈风也闭目养神,慢悠悠的附和着“咱们旁边的安答应,宫中的富察贵人,我瞧着都是不错的,只是宫中一下多了两位有孕的嫔妃,华妃不知道睡不睡得着。” 想着她定是一副气恼的模样,吕盈风颇觉好笑的摇摇头,可谁知雪信却道“知道娘娘好奇,奴婢特意去打听了,华妃娘娘处什么信儿也没有,静悄悄的,甚至今日还多用了盘蟹粉酥呢。” 听她这么说吕盈风倒是郑重了些,直起身子睁眼看向雪信“你说华妃今日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一个杯子都没碎?” 得到的雪信的肯定后,她还是觉得此事颇为不对劲。 “请脉的太医是谁?” 雪信想了想“是照顾莞贵人这胎的刘畚刘太医。” 吕盈风沉思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处处都不对劲,不放心的对着雪信嘱咐“你去跟洪喜海说,叫他这些日子不必跟着我,去陪着弘昭弘锦,叫他们这些时日别多乱跑,身边一定得多些人跟着。” “诶。”雪信点头答应,迟疑着问道“娘娘是怕…菀贵人和沈贵人的胎不能平安生产?” 吕盈风疲惫的支着头“妇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走一遭,本就惊险非常,加之一连两个得宠的新人接连有孕,皇上正是高兴的时候,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能担待得起,左右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避着些总没错的。” —— “姐姐求子得子,当真是大喜。”甄嬛虚虚扶着腰身,一进屋就对着眉庄道喜。 眉庄见她来了也是高兴,起身迎上去拉住手“你可算来了,这两日可是给我闷坏了,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的,当真是没意思急了。” 二人说笑着相携在桌前对坐,离得近了眉庄有些担心的看着甄嬛的面色“我这孩儿才一个月倒还显不出什么,我瞧你这几日面色属实不太好看,可问过太医了?” 甄嬛面色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施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可还是挡不住透出的青色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愈发睡不醒了,一天难有几个时辰清醒的,太医说倒也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沈眉庄也就放心的点点头,太医都说没事那定然就是没事的。 并未多做思考,沈眉庄便又陷入喜悦中,拉着甄嬛亲近的说道“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入宫,现在又一同有孕,真是莫大的缘分了,我只盼着我们两个的孩儿都能健康,如大公主和五阿哥一般玉雪可爱就好了。” “是啊。”想到了弘昭弘锦福娃娃一般听话又懂事的模样,甄嬛也向往的笑着“欣妃娘娘生育多次,教导的也好,咱们也该去向欣妃娘娘请教请教。” “哎。”眉庄悠悠的叹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吧,欣妃娘娘病了,就前两日的事,此时都有些起不来身了,我去探病都没叫我进去,直说怕过了病气对孩子不好。” “怎么回事?”甄嬛诧异,这些日来真是睡得糊涂了,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左右不是什么辛秘,眉庄也并未卖关子“欣妃娘娘身子一向强健,可前日不知怎么的,忽如其来一阵风寒人就倒下了,皇上连着去瞧了两日,见病得实在厉害就让先好好养着,阿哥公主如今都不常出来走动了呢。” ... 四阿哥来拜见欣妃娘娘,听到的也是这一套说辞。 他跪在欣妃所居的镂月开云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儿臣拜见欣娘娘,愿娘娘早日安康,儿臣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站起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其实欣妃并不是他的首选,皇家的孩子大都早熟,他也不是什么一心只求母亲庇佑的小白兔,欣妃膝下有两子一女,听说长子还颇受皇阿玛喜爱,压根用不着照拂他一个被皇阿玛厌弃的,常年进不得宫的皇子。 只是皇后与华妃的意思他自然也看得明白,她们都瞧不上他。 若是找不到高位的妃子做母亲,那便要找个受宠的,否则就算是进了宫还是得不到皇阿玛的认可。 想到这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人,那日跪在父皇殿外求见,偶然见一清丽身影,苏公公对她极为客气,想来便是皇阿玛新宠,是叫...莞贵人! —— “娘娘,方才四阿哥来了。”雪信见着四阿哥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回身进了内殿来到吕盈风床边。 吕盈风做的倒是真,夏日里厚厚的被子偎着,苍白的面色更衬得五官清丽透亮,到不同于往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却仿若个西子病美人般。 也难怪皇上这两日天天来。 “我听见了。”吕盈风见四下无人,也不再用气声说话“他这两日怕是后宫有些地位的都拜访遍了,本宫有三个孩子,他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必多想。”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丫鬟春息的声音响起,隐隐还夹杂着些哭声传进来。 吕盈风诧异挑眉,暗道自己这病真是装对了,对雪信使了个眼色,自己赶忙悄默声的钻回被子里。 “春息姐姐,求求你帮我通传一下吧,我有要是要求见娘娘,春息姐姐行行好吧!”安陵容一路哭着来镂月云开,早已不知哭了多久,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发丝也乱的不像样子,可她也顾不得这些,紧紧拉着春息的手苦苦哀求。 到底是小主,春息不好直接拂开,只能耐心的解释道“小主,我们娘娘当真是病的起不来身了,不见人的,小主您别为难奴婢。” 可安陵容此时已经慌得听不进去话了,她急忙说道“我父亲出事了,皇上不愿见我,娘娘这两日病着我知道,我不会多打扰的,只是期望娘娘能见到皇上帮我说两句话。” 这事春息定然没法做主,正为难着,就听到身后内殿有了动静。 “春息!外头在嚷嚷什么!不知道娘娘病中需要休息吗?”雪信压着声音轻喝一声,撩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待看清眼前人有些诧异“呦,这不是安答应吗,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放开春息的手转而一把抓住雪信的又是一通哭诉。 雪信自方才便在门口一直听着,心中早已如明镜一般,却还是故作惊讶的安慰道“安小主先别伤心,你所求之事我知晓了,只是我到底是个丫鬟,做不得我们娘娘的主,我们娘娘这两日又病的实在是重,连皇上来了都不知晓,哎——” 安陵容听着话的意思,无错的放开手,若是欣妃娘娘都不愿意管她,她还能去求谁呢? 雪信见她这样话锋一转又说到“这样吧,我跟安小主保证,这事情我记在心里,我们娘娘一旦好些了我就立刻向娘娘禀报,绝不拖延。” “只是...”她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循循善诱的说着“安小主也该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们娘娘这一直不清醒,别再给小主正事耽误了,那就不好了。” 第40章 神女 “娘娘,安答应走了,瞧着方向是奔着闲月阁去了。”雪信等人彻底走远了,才遣散了众人,走回吕盈风身边。 “本以为来圆明园能畅快些,却不想是个多事的时候。”吕盈风没趣的撇撇嘴“事情如何问清楚了么?” 讲故事正是雪信的长处,她来了兴致站直身子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方才安答应的话“松阳县丞奉命押送西北军粮,安小主的父亲是随行之一,可谁知半路遇上敌军流兵将军粮给劫走了!” 吕盈风诧异挑眉“西北...那便是送给年羹尧的?这事情便不好办了,就是华妃那关都不好过。” 雪信深以为然“而且那县丞还临阵脱逃了,带走了不少银饷,皇上生了大气,下令将人抓回来与安答应父亲一起下了大狱,生死未定呢。” 吕盈风说是装病,可到底还是对这事情走了心思“这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这雪信没细问,仔细想了想大概说到“约莫是...济州境内吧,安答应支支吾吾也未曾说清楚。” “济州...济州协领是惠贵人的父亲,那这案子多半会交由她父亲来处理。”吕盈风语气不甚乐观,长眉轻蹙,眼中透露着深思。 雪信不明便娘娘在担心什么,探出头去凑近好奇的问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沈贵人休书一封就能解决安答应的困境了。” 吕盈风看着凑近的一张俏脸,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想的也太简单了些,这事不是这么好做的,事关西北,华妃这边就不可能坐视不理,本是安答应一人承受也便罢了,惠贵人怀着身孕,实在是不宜再在华妃面前惹眼了。” “再者说。”她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皇上正是气头上,这么去求情定是不管事的,轻了说顶多是自己让骂一顿,重了说牵连家族父兄,再背上个干政勾结的罪名,那才真是翻不得身了。” 雪信想不到这些,见主子沉思她也不做打扰,只静静的在旁边陪着。 ——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几日人像是扎堆一样的往九州清晏里凑,第一个就是惠贵人沈眉庄。 她前脚听了陵容的哭诉,后脚头脑一热就直奔着九州清晏而去,还未见到皇上就被苏培盛苦口婆心的劝了回来。 皇后和华妃倒是都顺利进去,只是二人分别各执一词,一个说事关粮草军政,一定要严惩以绝后患;一个说秉公办理,不可使人冤屈下狱。 二人虽未碰上面,可说法全然背道而驰,还未争出个定论先惹烦了皇上,当即下令不许有人再提起此事。 陵容最开始就一直不得皇上召见,见如今这个局面也只好暗自垂泪,直道全看自己是何命运了。 这日夜里,胤禛本想去碧桐书院瞧瞧有孕的莞贵人,可苏培盛看了看天色说道“皇上,莞贵人有身孕如今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个时候想必是已经歇下了。” 胤禛沉默抬头望了望天“嗯,确实,她如今贪睡,朕便不去了,去...瞧瞧欣妃吧,也不知病了多日好没好。” “诶。”苏培盛笑着应下,正过身一甩浮尘朗声说道“摆驾镂月云开。” ... 因着是临时起意,便没人给吕盈风这边送信。 她连日躺着身上乏得厉害,今日倚在床头将首饰匣子翻了出来,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床。 胤禛并未着人通传,只身走进来便瞧见了床上之人只着中衣,鸦青色的长发松松的绾了个髻,随着身体的挪动也散落下来披在肩背上,本就清瘦的人被头发一档更是恍若飞升一般。 他并未出声,床上人也没发现他,一身素衣不配任何首饰的美人正恹恹的看着琳琅满床的金玉翡翠宝石一类珍宝,可却并不展颜,月光渗透窗户散落在她的面庞上,更显得清透如玉高洁如瓷。 极致的素与琳琅刺目的珠宝在胤禛眼中泾渭分明却又莫名契合,真好似天边神女落入凡间了一般。 吕盈风这边却不知他竟想了这么多,她只心里盘算着“这些给姝儿将来做嫁妆也太少了些,到时候款式还时不时兴?”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胤禛情不自禁的出声打断这幅美好景象。 吕盈风猛地一怔看向门外,见是皇上又放松下来,扬起笑容作势要起身“皇上来了,怎的不让人通传一声。” 她脱离了方才仿佛要飘然成仙的样子,一笑又落回到了人间帝王的宅院之中,胤禛模糊间倒真有了种自己征服了神女的感觉,心中熨帖非常,赶忙进走两步按住吕盈风不叫她起身。 “朕临时起意,若是让人通传,到是要错过了这番美景。”他扶着吕盈风继续依靠着,自己挑了卧榻边的空地坐下随便拿起一件镯子看了看,不甚满意的又扔回到床上“这些都是俗物,怎堪与盈儿高洁之姿相配,过几日,朕命内务府打了好的给你送来。” 吕盈风不知今日皇上是抽了什么风,可赏赐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于是扬起笑容大大方方的对着皇上“那臣妾可等着了。” 说罢拨弄了一下床上的玩意,掩面轻咳两声,顺着气说道“这东西臣妾不经常带,可姝儿却喜欢的很,每每拿出来都要盯着半晌不住地把玩,小丫头当真是有趣极了。” 说起自己的大女儿,胤禛面上也带着笑意。 若说之前是母凭子贵,一双龙凤胎保全了欣妃的地位,可如今谁凭着谁早已不好说了,皇上如今心中对于吕盈风是越来越爱重,心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不可替代。 提到弘锦又与弘昭不同,弘昭到底是皇子,胤禛在他面前还需得是个严厉君父,可对弘锦就更为随和些,父亲对于女儿的疼惜也更多些。 吕盈风见皇上此时心情不错,眼珠转了转趁机说道“臣妾跟着皇上也许多年了,年纪长些,又自身就有个女儿,看着安答应她们,也当是看小孩子一样的心疼的。” 提到安答应,胤禛看向对面之人,见她一双大眼睛丝毫不心虚的对望过来,沉默片刻“你也是要给安答应的父亲求情吗,你身在病中,她竟都求到你这了?” 见他语气中有了不耐和怀疑,吕盈风四两拨千斤的伸手搭在皇上的手背上,不在乎的摇摇头“为人子女担心父母,也是难免的事。” 吕盈风指尖微凉,触碰到肌肤上的触感格外明显,胤禛咽了咽口水,握成圈的手暗自摩挲一下,却还是没能忍住转而翻过手心将上面软若无骨的一双玉手包在掌心。 有了这个动作吕盈风更是有了底气“臣妾知道皇上定是也烦心不已,臣妾只说一句,都说子女肖父母,安答应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如同兔子一般胆小,想必那安比槐也不是个有胆子犯这事的。” 胤禛认真听着并未插话,只是看着盈儿为别人之事撑着病体也要劝解的模样有些出神,盈儿当真是爱朕至此,以至于贤惠到能包容这后宫的每一个人。 吕盈风说完皇上不发一语,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只是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 她身在病中也不方便留皇上,二人又是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见她神色有些倦怠,胤禛直嘱咐着早些休息,一边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殿中。 见人走远了,吕盈风揉揉眼睛“雪信,去跟安答应说,她父亲的事情有转机了。”紧接着又嘱咐两句“今日殿中我说的话,万万不能让他人知晓,记住么?” 雪信严肃的点点头。 这事情皇上虽没给她个准话,可到底是瞧得出来有些动摇,既然自己使了力,便要让那得益者知道事成了该感谢谁。 再者说,吕盈风悠悠想着,就算自己说的皇上并未全然听进去,不是还有莞贵人吗,她还未去找过皇上,以吕盈风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个会坐视不理的。 届时无论是因谁而成的事,自己的一番助力总是少不了的。 第41章 蜀锦谁穿 事情也确如她所料。 安陵容喜极而泣的送走满面喜色的剪秋,转回身独自对门而坐,一个劲的抽噎着。 “小主,安大人得以沉冤昭雪这可是喜事,小主可别再哭了。”宝娟心疼的低下身凑近安慰。 安陵容深知这个道理,可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眉姐姐平日里与我姐妹相称,一遇到事情就唯恐避之不及,我算是知道了,谁说的话,都没有皇后娘娘的话管用。” 见她如此落寞,宝娟轻声附和“还有欣妃娘娘呢,昨晚皇上去瞧了欣妃娘娘,今早莞贵人又去见了皇上,这两位对小主是真心的。” 安陵容却并不动容,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如以往般清亮,倒像是多了几分埋怨怪罪“欣妃娘娘身在病中都这般助我,恩情我自是记得的,菀姐姐却...” 她顿了顿,轻轻吐出未尽的话“锦上添花罢了,随大流的事情谁不会做。” —— 甄嬛这边可顾不上安陵容的诸多心思。 近些日子她嗜睡的症状愈发严重了,有时就连皇上来了都清醒不来。 这日又是。 浣碧将一朵娇艳的粉色绢花小心翼翼的戴在鬓边,对着镜子抻了抻身上浅柳色团花蜀锦小褂,喜气洋洋的捧着茶盏步履款款的来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我家小主还没醒呢,先喝盏清茶消消暑气吧。”她笑的温婉,将茶盏轻轻摆在皇上面前。 皇上并未抬头看她,可身后的苏公公眼神可就不一样了。 跟在皇上这么多年,他可不是不识货的,单说这件团花小袄,瞧着这织造纹样,应当是最上乘的蜀锦所制,宫中蜀锦一般都是蜀地进贡而来,这样的缎子十人绣三个月方得一匹,一寸之价可比十斗金,宫中唯有年节或者赏人时才能有娘娘小主得了一两匹。 浣碧一个丫头,便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将蜀锦穿在身上,这莞贵人居然也不加以教导吗? 苏培盛低下头掩盖着自己复杂的面色,暗自思量着将槿汐调来碎玉轩是不是错了。 见皇上并未注意到自己,浣碧不甘心的再度出声“皇上来本该是准备太平猴魁的,可奴婢想着这茶性寒如今天气炎热,皇上定是用过冰了,便自作主张换了碧螺春来,皇上喝的可还习惯啊?” 胤禛温声蹙眉抬头,目光从她笑着的脸上划过,扫到鬓发上的粉花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你确实是自作主张。” 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独属于帝王的威压让浣碧一下就失了注意,双腿一软跪倒地上,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她若是不懂还好,这一动身上的小袄泛起褶皱,蜀锦中金银线铺满了整面在阳光下恍若泛起波澜一般。 “你这衣服?”皇上面色凝重,将手中茶盏放下,不耐烦的依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匍匐脚下的人。 浣碧此时早已六神无主,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回皇上...奴婢衣服是小主赏的,奴婢这才...” 皇上不耐烦听她这些,甩了甩手中盘着的玉珠“朕不记得赏过莞贵人蜀锦,她又是从何而来。” 苏培盛见皇上动了怒,浣碧又支支吾吾东张西望的说不完整,赶忙躬身答道“回皇上,今年进贡的蜀锦是还没送到,只是欣妃娘娘那边家里在蜀中待了多年,想必有些留存。” “欣妃...”胤禛轻轻念了出声,对,欣妃那好东西多,她又素来是个大方的,自然不吝惜送给旁人,只是这番心意倒是丝毫不被人珍惜。 “你说这是莞贵人赐予你,叫你穿着的衣服?”他眼睛微眯,眼神中的凌厉几乎要凝成实质。 浣碧一怔也知道症结究竟出在了何处,颤着手想要将这小袄从身上拨下来,可夏日衣着清亮,若真脱了不知要将脸面放在何处,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涨红着脸几乎要哭了出来。 可皇上依旧没放过她“欣妃勤俭,这样好的衣服朕都未见她穿过几回,岂是你一个奴婢能上身的。莞贵人既然自己不想穿,那便永远不用穿了,往后碎玉轩只供应基本的锦缎棉布,像这样好的料子就不必送了。” 说罢烦躁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茶盏,面色难看的起身离开。 苏培盛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路过槿汐身边时轻轻对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浣碧死死咬着嘴唇,正殿大门开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似乎都能瞧见她此时的狼狈样子,她不敢回头,耳边仿佛早已听到来自众人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目光。 流珠看她这样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想将她扶起来。 浣碧猛地一抬胳膊推的她一下坐到地上,自己撑着地慢慢爬起来,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 这事传到吕盈风耳朵里,还是因为皇上回去后越想越觉得此事亏了欣妃,开了库房取出来了五匹浮光锦,一股脑的全送来了镂月云开。 吕盈风看着这些缎子和满面堆笑的苏公公倒有些哭笑不得。 左右这浮光锦的颜色花样都还算经典,留到姝儿再大些也不算过时。 只是甄嬛一觉睡醒后,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就惹了圣怒,到底是何心情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那个叫浣碧的宫女亲自到欣妃的殿外道歉,只是欣妃尚在病中也未见她,旁的处罚倒是也没听说。 算着日子,吕盈风病了也有一个月了。 就说是再严重的风寒如今也该见好了,连皇上都日日询问,吕盈风纵使再不愿出去掺和这场争斗,却也是躲不了太久。 只是大病初愈也有大病初愈的躲法,三次的小聚有两次都不去,她盘算着这概率怎么也该降低些。 这天傍晚却不同。 “欣妃娘娘,这是皇上亲口说的,叫后宫嫔妃小聚,您别为难奴婢。”颂芝面上挂着笑来请,还将皇上的话搬了出来,吕盈风沉默的看着她。 许是看出来欣妃的不放心,自家娘娘在后宫中也就与欣妃还能说得上两句话,颂芝也不愿多做为难,略略思量片刻颇有深意的说道“娘娘放心,只是宴会,就算有个什么,娘娘大病初愈,也和娘娘沾染不上干系的。” 单着一句话吕盈风就明白了,想来年世兰憋不住要作妖了,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就...看看热闹去! 第42章 一个假孕 因着出发的比旁人晚,等人都到齐了吕盈风才姗姗来迟。 她大病初愈并未多做打扮,想着到底只是小坐,选了一身月华色的立领斜襟长衫,未着旗装,瞧着倒不像满清宫中的妃嫔,倒像是汉女仿古之风。 夏日里本就燥热,小聚地点选在了沈眉庄的闲月阁,也不算宽敞,一屋子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人闹得胤禛烦躁的闭上双眼,后悔今日听了华妃的劝告。 就在此时一个素净的身影踏着月光而来,婷婷袅袅的踱步到殿中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皇后,病久了身子懒怠,竟不想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吕盈风的出现就仿佛万艳丛中一点白,一见着她霎时间觉得周身都清凉了几分。 “快平身。”胤禛说着沉着起身,大老远的伸出手一把托住身前女子的胳膊将她扶起身来,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早就预留好的座位上。 “朕瞧着盈儿面色好了不少,想来是太医伺候的尽心。”他并未着急回去,而是站着仔细端详了一番。 皇后见状也颇为欣慰的开口“是啊欣妃,你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本宫和皇上都很担心你啊。” 吕盈风大方的抬头“有劳皇上皇后挂怀,臣妾身子好多了,只是病着一个月,倒还没来得及恭喜惠贵人,如今皇上可是双喜临门了。” 皇上听这话也是笑着看向桌边紧挨着坐着的两人,惠贵人面色有些羞红的低下头,想来今日是没少被打趣,甄嬛则是一双颇具深意的眸子对上皇上投来的视线,期期艾艾又迅速偏开头来。 浣碧那丫头没轻没重,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祸,皇上这几日都没再去了,她心中也是着急委屈的很。 其实过了这许多日,胤禛心中早也消气了,这事情若是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个约束下人不力,自己冷待了她这些日子也是差不多了,今日被这一眼看的心中有些燥热之意。 “菀菀与眉儿都是好的,双喜临门,说的果真不错。”皇上含笑拍了拍吕盈风的肩膀,转身坐了回去。 曹琴默看了看华妃催促的面色,心中定了定开口“嫔妾瞧着惠贵人的怀象真是好,莞贵人面色却有些倦怠,可是孩子太过闹腾的缘故。” 在接到甄嬛忧虑的认同时,她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贴心的说着“菀贵人不知道,我当初怀着温宜的时候就磨人的厉害,还是江慎太医给我开了一副药才得以缓解,妹妹可要试试?” 甄嬛听这话却有些迟疑了,若说是吃她定是不敢的,可又不能直说,只装作很是心动道“竟还有这样的好方子,还请姐姐给我瞧瞧,我去问了太医,对症的话我也来吃上两日。” “方子怎么好乱用呢?”皇后不赞同的看着她“总该叫太医来把把脉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皇后说得对。”皇上也认同点头,“既然江慎有这个本事,便将她传来替莞贵人看脉吧。” 外头的小太监领命快步走出去。 甄嬛反应过来对着外头扬声嘱咐了一句“记得将刘畚刘太医也请来!” 江城江慎都是华妃的人,她不敢轻信,只有这个刘畚还相熟些,若是温太医还在... 甩甩脑袋不敢再细想下去,这几日不仅越来越嗜睡,梦魇也多了起来,大多是光怪陆离没什么具体的,可偏偏独属于温实初的哭声哀嚎夜夜在她脑中无比清晰,吓的她夜夜不敢入睡。 不消片刻,江慎拎着药箱匆匆赶到。 “启禀皇上,并未找到叫刘畚的太医,想来今日并非他当值。” 甄嬛听到这便觉得心被提起来些不安,有些紧张的目光投向皇上。 拜见众人之后一通准备,丝毫不耽误的跪到莞贵人身前,伸手搭上脉。 屋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登时在皇上耳中称得上聒噪的内殿一下子落针可闻。 只见江慎的眉头越皱越紧,搭脉的时间早已超出了往日里,可他还是未能收回手。 甄嬛的心仿佛要被揪到了嗓子眼,不确定的颤着声音问“太医,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江慎心中此时也是万马奔腾,早知道华妃娘娘今日要安排自己干个大事,可却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事啊。 左右这事是瞒不住的,他心一横将手收回,也不去看任何人,对着皇上磕头回答“启禀皇上...莞贵人她并无胎像啊!” 一句话挑起了屋内所有人的神经,皆是如出一辙的偏头看向莞贵人。 “怎会!你身为太医怎能信口雌黄!”甄嬛猛地站起身,语气之激烈连声音都岔了。 她不可置信的指着江慎,感受到四周各种各样的眼神朝自己投来,尽力定了定心神,恳求的看向皇上“...皇上,不会的,臣妾的孩子好生生的在臣妾肚子里待了四个月,怎么会忽然就没了胎像呢。” 胤禛眉头紧皱,投向她的目光深不可测,握拳的左手在膝头不停的摩挲着,又将目光看向江慎。 江慎知道自己的话引了歧义,忙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娘娘自始至终就未曾有过身孕,自然没有胎像。” “我有怀孕嗜睡的症状,四个月来日日请脉都说胎儿康健,怎的到了你这就什么都没有了!”甄嬛提高声调与他对峙,转而一双含泪的目光恳求的看向在一旁平稳坐着的人“皇上,将刘畚太医请来一问便知,嫔妾的胎都是他来负责的。” 华妃已经要压抑不住自己看戏的得意,跟着开口“是啊皇上,把刘畚请来问问,便知莞贵人说的是真是假了。” 皇上重重的吸了口气,沉着声音吩咐“去找刘畚来,太医院当值太医也都叫来。” 甄嬛听了这话才稍微放松了些,身子一软咣当一下摔进凳子里,若不是沈眉庄在一旁扶了一下,怕是要连人一起仰翻过去。 知道皇上急召,一群人呼噜噜来得到快,一下子就将屋子整个站满了,排着队一个一个的给这位莞贵人看脉。 太医院的嘴倒是难得的如此统一——“莞贵人并无身孕。” 甄嬛心如死灰的瘫坐在凳子上,刘畚迟迟未能找来,事已至此,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遭了算计呢,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大胆!” 天子一怒,屋内所有人皆战战兢兢匍匐于地。 “莞贵人,朕看你向来是聪慧的,如今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到底是喜怒不行于色,不过几息之间他就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饱含失望的看着已经面色苍白的甄嬛。 甄嬛一点一点的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令人费解的是她并未辩解,只是以同样失望的目光回望回去“四郎...便一点都不肯相信嬛嬛?” 见她这副模样皇上也是费解的问道“事已至此,刘畚人去楼空,你叫朕如何信你?” 她此时脑中一团乱麻,已经不知该抽出哪根开始说,这满屋子人都像是在看她的笑话一般“既如此,嫔妾只说一句,假孕之事嬛嬛不曾做过,也不屑去做,除夕夜倚梅园中,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一直是嬛嬛所求,皇上您也一直是嬛嬛心中的解意之人。” 说罢她撑着麻木的双腿缓缓膝行到皇上正前方,破釜沉舟的一拜“责罚嫔妾一力承担,还请皇上能早日还嫔妾一个清白。” 不得不说甄嬛不愧是甄嬛,胤禛本已气愤至极欲起身离开,听了这一番话,定定的望着甄嬛拜下去的头顶,心中不能说不动摇。 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华妃心中愤愤,贱人三言两语就哄得皇上变了主意,她着急的开口“莞贵人当真是巧舌如簧,三两句就将自己摘的这般干净,假孕争宠诓骗皇上,便想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吗?” 皇上并未开口,只冷飕飕的望了华妃一眼,成功让她闭了嘴。 沉默片刻,暗叹一声“那边将莞贵人降为答应,幽禁碧桐书院,非召不得出。” 这一声便是对甄嬛的宣判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一只攒着的力气般,几乎堆在原地“嫔妾领旨。” “全力追查刘畚!”这句是对苏培盛说的。 好好的小聚眼下面目全非,皇上心中厌烦自然不愿多留,说完后抬步就要走出去回九州清宴。 刚迈出门,一抬头便见不远处松树后头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第43章 两个假孕 待到大内侍卫将那人押到皇上跟前时,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鬼祟人影原是一个末等的小丫鬟,怀中鼓鼓囊囊抱着些什么,神色紧张透着一股心虚。 皇上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垂下的眸子如同看死物一般看着脚下演技拙劣的人。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着面熟,倒像是惠贵人屋里的人。” 皇上向一侧轻瞥一眼,苏培盛会意立刻抬步上前,“手里拿的是什么?” 茯苓躲躲闪闪的将包裹往自己怀里藏,苏培盛弯腰伸手猛的从她怀中夺过,当着皇上的面将包裹打开。 里头却不是什么金银首饰,而是打成卷的一团衣物。 苏培盛看穿的目光质问“怎么?想偷了小主的东西,夹带私逃?” 沈眉庄这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松开一直搀着甄嬛的手,快步走上前来看。 这人果真是她屋子里头的二等宫女,叫茯苓的。 看她怀中鼓鼓囊囊沈眉庄气不打一处来,皇上此时本就心烦,这人居然还在这般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严厉怒斥道“好个没出息的奴才,赶快给我拖出去!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叫我没脸。” 前些日子正是因为协理六宫一事出了岔子,今日若是因为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叫自己落下个连自己屋里下人都管不好的名声,那还不知皇上要如何想。 茯苓听了沈眉庄的斥责却不道罪,只见她颤巍巍的抬起身子,大着胆子说道“小主,奴婢这都是一心为了小主,如今事发小主你也不护着奴婢吗?” 吕盈风同齐妃一起缩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看戏,听她这话倒是一下没忍住笑了出声“要这么说惠贵人还得多谢你了,难不成这还是惠贵人求着你偷的不成?” 齐妃也跟着捂嘴一起笑了起来,今日她们二人可是看足了戏。 正说着,没人注意曹贵人踱着步到茯苓身边,弯腰将地上的包裹捡了起来翻看。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后退两步,惊慌失措的将手中翻开的衣物一把丢出去。 沾了鲜血的衣裤就这么明晃晃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纷纷捏着帕子捂住口鼻,胆小些的转过头不再去看,皇上一动未动,脸色阴沉的敛眸,目光带着锐利的审视。 华妃嫌弃的用帕子遮掩着,探着头先前看去,语气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这裤子上怎么有血啊,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皇上,这丫头明显有古怪,不如拖去慎刑司好好审问一番!” 皇上闻言抬眸看了华妃一眼,烦躁的深吸了口气疏解心头的憋闷,未置一词的转头看向惠贵人。 沈眉庄此时已经彻底慌了神,顺着华妃的话就往下说“还不把这手爪子不干净的奴才拖下去,好好拷问一番!” 茯苓听这话猛地抬头,奋力挣开想要压住自己的侍卫,咬牙切齿倒真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势“小主,奴婢一心为你遮掩,你却狠心要置奴婢于死地,既如此也就别怪奴婢了!” 她说着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抬头在沈眉庄目眦欲裂的震惊中,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奴婢不敢再帮着惠贵人欺瞒,其实小主她根本没有身孕!” “事关皇嗣,你怎可妄言!”宜修也没想到今晚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垂手立在皇上身边端庄威严的打断她。 事已至此茯苓索性豁出去了,仰起头大声回禀“奴婢没有说谎,这衣裤也不是奴婢偷窃的,而是小主信期到来,弄污了衣裤交给奴婢让去烧了的,这是铁证啊!” 幽静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胤禛的面色沉得吓人,半个时辰前的双喜临门如今变成了两个明晃晃的骗局。 一切都化作泡影。 甄嬛隐在众人身后,倒不是她不想帮眉庄说话,只是如今她自身都难保,若此刻在皇上面前出现只怕会更加引起盛怒。 待到现在冷静下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和眉姐姐的胎都是刘畚照料的,如今眉姐姐也深陷囹圄之中,刘畚不知所踪,一切都是被人设计了。 可是她又忍不住的有些希望,就仿佛飘若浮萍落水之人猛然间发现了第二个如她一般的浮萍,她们二人若都是假孕,那四郎会不会多信她一些呢。 “太医都还未走,叫他们来给惠贵人看脉。” 皇上看着明显面上没了血色,需要依靠着旁人才能站住身体的沈眉庄,眼中失望之意再明显不过,也是从九龙夺嫡中厮杀出来的胜者,他到现在如何看不出这一个两个都是被人设计了呢。 以她们二人的家世,性情和自己给的宠爱,很是不必假孕争宠。 他只是失望,本以为端庄稳重,家室又好的沈眉庄,竟也如此不堪大用,轻易就遭了人算计。 嬛嬛冰雪聪明,性情容貌都与纯元相似,只是近来所作所为一件件都颇为离谱,到底只是个相似而已,世间再无人能及得上纯元十之一二。 这场闹剧他不愿再看,撇过头转身走进了闲月阁。 太医们可能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返场的时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重新走进殿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此时被波及到。 这一晚上闲月阁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十几年间这屋子都没热闹成这样,守卫大都在正殿外花园中,无人发现西边的窗跟底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将耳朵小心翼翼的贴在窗户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弘昭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本来想通过女主视角远程操作一下,谁成想甄嬛自被罚以后,虽然并未立即离开,但是也颇为萎靡不振的不肯再往前凑,她视角的监控器人影重重看的颇为不真切。 看不见里头究竟是什么状况,急的弘昭不得不自己跑来亲自上阵了。 沈眉庄靠在采月身上,冰凉颤抖的手伸出去让太医搭脉,目光虚晃着透过人群,对上了同样沉寂如死灰的嬛儿的眼神,匆匆对视后二人都收回了目光。 她虽不聪明绝顶,可如今形势如此基本已经能猜到,让自己欣喜多日的孩儿根本不存在,只是旁人一手操控的一个陷害自己和嬛儿的幌子而已。 饶是这样,她还是心痛的无以复加,出身高贵入宫得宠,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屈辱呢。 她目光哀切的望向皇上,就在昨日眼前人还亲昵的抚摸着她的肚子,含笑与她商量着孩子出生后的乳名,如今就这么坐在那,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感觉二人之间相隔万里冰川,是这样的陌生与恐惧。 江慎紧皱着眉头,手下不断在惠贵人腕子上变换着角度,另一只手捏着袖子不断的擦着要滴落下来的冷汗。 半晌,他咬咬牙抬起头,隐晦的对上华妃娘娘催促又迫不及待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对着皇上回禀。 “启禀皇上,惠贵人...有孕两月,只是惊惧之下胎像有些不稳,需得静养一段时间。” 第44章 变成真的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所有人都惊讶抬头的时候,华妃最先坐不住了“你可看好了,若是欺瞒皇上你也是重罪!” 吕盈风顺着声音看去,华妃太着急了,这一嗓子几乎要窜到皇后前头去了,曹琴默面色也变了明显慌了神,显然这事是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 曹琴默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切都安排好了,江城的药方子,茯苓的酸梅汤,加上刘畚... 对啊,若是刘畚一早知道惠贵人真有孕了,为何不上报给她们! 她们自然想不通问题出现在了何处,但是窗户外的弘昭却清楚的要命,毕竟这“脉象作弊”的金手指曾经保了自己的命,怎么用自己当然最清楚了。 “微臣不敢!”江慎又是一叩首,恳切的说道“喜脉微臣看过无数,不可能有错,太医院太医皆可验证。” 本以为被逼入了穷巷,谁曾想竟柳暗花明了。 沈眉庄一直强撑着的神经此时猛地松懈下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成串的滚落下来,她激动的撑着要站起身“皇上您看!嫔妾真的有孕了,嫔妾并未有月信,也并未假孕争宠欺瞒皇上!” 胤禛闻言也是惊喜的看向眉庄,一直阴沉的脸终于见了些笑意,起起伏伏没个定数的心终于也安定下来,安抚着冲她抬抬手“朕知道,朕自然相信眉儿,采月快扶好你家小主。” 此事是谁主导宜修心中明镜一样,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打压年世兰的机会“皇上,太医都这么说了想必此事不会错了,沈贵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上可要严查才是。” “嗯,皇后说得对。”皇上往后靠了靠,伸手按了按眉心,声音淡淡的“依皇后之见该如何办。” 宜修明白皇上说这话就是将权利交付给她的意思,面色沉着身子坐直了些缓缓开口“臣妾以为,茯苓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该拖去慎刑司严加审问一番,必得让她将幕后之人吐出来,另全力追拿刘畚,务必将他活着带回来,皇嗣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放啊。” 这一晚上折腾的胤禛头痛,闻言将手重重的桌子上一拍“就按皇后说的办,惠贵人受了委屈,着晋为惠嫔,回宫再行册封之礼。” 说着他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临近门口,一眼看到最外围的甄嬛,面色苍白神情惶惶,低垂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泪光。 胤禛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喉头滚动两下,终究还是压着声音吩咐了句“命太医院院判章弥照看菀答应,更深露重,你回去吧。” 说罢便不再回头,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他自然知道甄嬛也是被人陷害的,可此时并无证据,兹事体大总不能轻易放过,他的菀菀向来聪慧,定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加害之人是谁他自然心中也有了眉目,但从今日来看齐妃不可能,她的性子胤禛最是清楚,这么大的一个局齐妃没有这样的脑子,欣妃自然也不会做,她本就有三个孩子没必要做这些事情,盈儿又最是和善不过的,皇后这么多年也称得上一句贤德,那就只剩一人了... —— 皇上都走了,宜修又敲打了众人两句,便让大家都散了。 华妃强忍着不耐烦听完皇后说话,恶狠狠的瞪了曹琴默一眼,淬了毒的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气冲冲一马当先的没等皇后先出门,她先一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曹琴默被这一眼唬得登时僵在了原地,面色难看非常,踌躇着不敢抬步跟上去,回宫后定又是一番滔天的怒火。 可想着还在偏殿中咿咿呀呀的温宜,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行了礼后快步跟了出去。 看着甄嬛被人搀扶着顺这边静默离开,惠嫔也是面容空洞的坐在原地默默垂泪,吕盈风摇了摇头,嘱咐了采星两句,转头带着雪信也出了门。 回镂月云开这一路上,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只加紧脚步往回走,直到进了屋子,雪信回身将门栓好将蜡烛点上,二人才一齐松了口气。 “想说什么便说吧。”吕盈风这一路走的身上生了汗,回了屋子就坐在冰盆前整了整衣衫。 雪信拿了扇子搬了个小凳坐到吕盈风脚边,边轻轻为她打扇边问“娘娘,今日之事明摆着莞贵人是被冤枉的,奴婢瞧着十有八九是华妃娘娘的手笔,您说皇上平日里这么宠爱莞贵人...菀答应,怎么今日还是罚了她?” 吕盈风迎面感受着阵阵带有凉意的微风,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这事咱们都能看出来是谁授意的,难道皇上就看不出来?年羹尧如今正在前线酣战,华妃可谓是有恃无恐啊,皇上就算贵为一国之君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雪信不明白“那此事华妃就不会有任何责罚了么?” “自然不是。”吕盈风好笑的觑了一眼面容严肃的丫头“皇上为何将此事全权交由皇后处理,皇后与华妃向来不睦,能有这么大一个把柄送上门皇后又岂能轻易放过,这次无论如何华妃也要出出血了。”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深远起来“此事若只是简单的斗嘴争宠,华妃哪怕就如夏冬春那次一般闹出人命来,皇上也是不会如此生气的,说句不该说的。” 吕盈风顿了顿,环顾门窗关的都严实,还是谨慎的低下头扇子遮挡着压低声音说“华妃这次太放肆了些,这是把皇上当猴耍了几个月,皇上岂能轻易放过啊。” 雪信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学到了的模样“还是娘娘聪慧,什么都看的透彻,此次惠嫔也是因祸得福了,入宫不到一年,一下子就是嫔位了,再把孩子生下来,日子就能和咱们一样舒心了。” 见她说的天真,吕盈风却摇摇头“我看未必,惠嫔瞧着端方庄重,其实我看是个急躁又有傲骨在身上的,今日遭了皇上这般冷待,我怕她过不去心中的坎。” 看着雪信似懂非懂的模样,吕盈风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费口舌,抬手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去瞧瞧佑儿姝儿,这时候该是睡着了,咱们也该歇歇了。” —— 与她这边主仆闲话安逸不同,华妃的清凉殿倒是热闹的如同过年一般。 第45章 替罪羊 打老远就能听见从正殿中传出来的,属于孩童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满地的碎瓷片,茶水泼到地毯上晕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随处可见滚落的精致糕点,碎屑裹着茶水黏黏腻腻的铺了一地。 曹贵人就跪在这满地狼藉中,发髻散落开来也没法整理,半个身子都浸着冰凉的茶水,怀抱着惊吓过度不停挣动的温宜轻轻晃动安抚着,看着温宜哭的通红的小脸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哭哭哭!她就知道哭!”华妃方才一通摔砸颇费体力,此时微微气喘的坐在上首,目光似要喷火一般紧盯着下面的一大一小,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身边方才唯一性存的方软枕狠狠掷了出去。 说是软枕,可金线密织里头还填了香料,带了力气砸在身上也不是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曹琴默不敢躲,可又怕会伤到公主,只得将温宜紧紧箍在怀中,蜷起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娘娘息怒,公主实在是年纪太小,吓坏了这才...”她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明明已经尽力提高音量,可震耳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传到年世兰耳中也听不大真切。 “你出了这样的馊主意,竟真让那沈眉庄有了身孕不说,还让本宫被皇后那老妇抓住了把柄,你要本宫如何息怒。” 她深吸两口气,不屑的看向她怀中依旧闹腾的孩子“你没用,生的女儿也没用!就算不是个皇子,如弘锦一般聪慧漂亮也能让皇上多来看看,只知道哭,什么用也没有!” “弘锦公主得先帝赐名,温宜自然是比不了的,再者说...公主到底年长两岁,弘昼与温宜同龄,如今也是个只知道哭闹的小娃娃。”曹琴默慈母之心,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 这话一下挑动了年世兰的神经,她立马应声反驳道“先帝赐名又如何,温宜若是本宫的女儿,定然是不输弘锦尊贵的...对...温宜若是本宫的女儿,那这次...”她越说声音越低,却越来越笃定。 话未说完,曹琴默立刻警觉的抬头,将怀中的温宜紧了又紧,察觉到孩子不舒服的挣动这次她也没有松开。 要是华妃真把温宜抢走,那才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咽了咽口水,逼着自己快些想个法子。 “娘娘!”她大着胆子开口打断,同时心一横强忍着心痛手下暗暗掐了一把怀中孩子细嫩的肌肤。 本来哭累了声音有减弱趋势的温宜感受到疼痛,哭嚎声又登时尖锐起来,震得华妃烦躁的捂上了耳朵,指挥着颂芝赶紧将孩子抱去偏殿不吵人的地方。 曹琴默顺势将孩子交回到乳母手中,示意她赶紧带着公主回偏殿去。 自己和华妃单独留在殿内,低垂着头飞快的组织着语言“此次咱们败就败在没想到惠嫔真有这样的福气,还真是让她怀上了孩子,不然早就同那甄嬛一样,是娘娘的手下败将了。” 提到甄嬛,年世兰面容缓和了些,到底不是一个人都没扳倒,最让人厌恶的甄嬛被降位禁足,日后还不日任由她搓圆捏扁了。 她舒了口浊气,扬扬下巴示意曹琴默继续说下去。 见她这样曹琴默趁势继续说道“茯苓那边好办,她家人都捏在咱们手里,量她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刘畚这边还需娘娘费心,必得在皇后之前找到他,悄无声息的除掉他。” 她声线是一如往常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非常。 “这本宫还用你说。”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傻子。 “娘娘英明。”曹琴默扯起笑容恭维“茯苓和刘畚都已解决,还有一人需得咱们注意。” 她朱唇轻启“花穗。” 曹琴默“皇上命章弥去照料菀答应,章太医医术高明,她中毒一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咱们也得早做打算。” 看着华妃果决的神色,明白她是想让人一死了之,这确实是最快的方式,却免不了露出更多马脚,曹琴默出声阻拦道“菀答应与惠嫔一事牵扯甚广,暗地里早已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总得有个人站住来担了主使的责,咱们才能坐的安稳啊。” 华妃闻言抬眸看向她,沉默半晌。 曹琴默也不与之对视,只颇为腼腆的低下头避过她锐利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华妃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饶有兴致的冲着曹琴默发问。 曹琴默仿若闲话家常漫不经心的提起来一件事“听说甄嬛身边的首领大太监康禄海,曾在她无宠之时走过丽贵人的门路。” 她话未说尽,可足以让年世兰明白她的计划。 康禄海确实走过关系想要去丽贵人的启祥宫伺候,可还未等真说定下来,甄嬛就在倚梅园偶遇了皇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费云烟... 年世兰不再开口,神情中隐隐透露着些纠结,曹琴默也不去催促,只静静的踱步走到唯一没被战火波及到的一个角落,抄起一个干净杯子斟了一盏凉茶,稳稳的端到华妃面前。 “娘娘将门出身,当知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才能博得出路,左右娘娘地位宠爱在这摆着,何愁没有来日呢。” 华妃转头看向她,凌厉的凤眸盯着她瞧了半晌,低头看向她手中举着的,跟着胳膊一起微微颤抖却不敢放下的凉茶,眼神动了动一把接过。 “温宜你好生养着吧,没事多抱来本宫这给本宫看看。”她转过头用漫不经心的,乃至于施舍的语气,轻飘飘的说着。 她自然是知道曹琴默最怕什么的。 悬在心口的大石终究是落了下来,曹琴默两个膀子酸痛的厉害,却也不敢擅自活动,只面露感激之色连连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 此次也说得上是后宫的一次大动荡,但是对弘昭却没什么影响,甚至额娘不再要求洪喜海日日看着他跟姝儿,他们两个倒是更自由些。 这日他们二人追着一个纸鸢,不知怎的在园子中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虽有宫女太监远远跟着,可黑灯瞎火的还是给人感觉阴森至极,姝儿有些害怕的想要拉着弘昭快些离开。 宫中所有的僻静之处都不能去,这是弘昭看剧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却不曾想自己竟也一时跑的入了迷走岔了路。 正待扬声叫远处的人跟上来,就听得对面方向隐约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却不似正常宫人一般步履平缓,反而带着些匆忙不踏实。 弘昭心神一动,揽过姝儿身子一矮钻进了一边的树丛中,圆明园多植被,他们两个身量又小,借着夜色的遮挡这一下还真是看不出来。 姝儿害怕的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踏踏踏”脚步声越来越近,弘昭目光锐利的紧盯外面。 不消片刻,一双粉色绣花布鞋映入了他的眼帘,树荫下透过的衣角泛着碧色。 额...这个搭配很难不让他想到一个人。 ——浣碧。 第46章 又不好了 甄嬛尚在禁足,按理说她身边的宫人都不得外出,又是在这样的天色,在这样僻静的小路,浣碧为什么能走到这来呢? 弘昭屏息凝神,硬等着人影匆匆走远了,这才拉着姝儿从树丛中走出来。 目光盯着小路尽头的拐角,对着赶上来的小德子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小德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回阿哥,再往前走就是曹贵人和温宜公主的住处了。” 弘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浣碧,曹贵人,这两人凑在一起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只希望她们聪明些,主意别打在额娘身上。 —— 弘昭这几日看监控器看的频繁,他想知道剧情已经更改到如此地步,浣碧为何还能与曹琴默搭上线。 却不曾想浣碧未曾见到,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件趣事。 圆明园不比紫禁城,并不是四面的高墙,菀答应所居的碧桐书院临水临桥,正殿西边的窗子恰好正对。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对情感悲春伤秋的时候,加之章弥太医告诉她,她是中了毒才会终日里沉睡不止。 自己意中人的不信任,让她心中郁郁难解,后宫中毫不留神就要丢掉性命的明争暗斗,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看着不久前皇上赏下来的长相思,忍不住趁着夜色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轻抚琴弦,一连串带有哀思愁绪的音调缓缓从她手下流出。 少女身披着外衫内里只着中衣,鬓发上两朵小花稍加点缀,三千青丝柔顺的贴在身后,正对着全开的窗子,闭着眼睛沉浸于手下波动的指法,口中轻轻的附和着诗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琴声正到酣处,乍然而起的笛声忽的应和进来,甄嬛手下一震,上好的琴弦发出“铮”的一声突兀的响声,她睁开眼有些惊慌的朝外头望去。 入目之处四下无人,可笛声听到却分外真切,却也分外熟悉,圆明园中笛子不离手,还能有这般造诣的,仅一人而已。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仍微微打颤的琴弦,片刻后还是将双手覆了上去,笛声本悠扬,应和间无形化解了琴声的哀愁,倒有几分吟游诗人的洒脱之感。 甄嬛如方才一般闭上双目,可心却再不能如方才般平静。 一曲终了,二人都未开口,只是池塘中微微摇晃的小船暴露了他的踪迹。 甄嬛也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的也不想将窗子合上,目光飘忽的落在那艘小船上。 半晌,一双手从船边围挡中缓缓伸了出来,像是攥着什么东西轻轻一抛,那东西便轻飘飘的落在岸上。 甄嬛顺着看去,是一只带着弯弯绕绕藤蔓的淡紫色牵牛花。 ... 弘昭这边看的恨不得抓把瓜子过一过追剧的瘾。 在前期基本都被他更改的面目全非之后,这两人居然还能因着千丝万缕的偶然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说当真是有命定的缘分在的。 可他也没忘了他本来是要监视什么的,在甄嬛视角的监控器中,已经多日不曾见过浣碧的身影了。 零零碎碎从流珠和槿汐对话中他拼凑出来,浣碧自从被皇上责骂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见人,连吃饭都是流珠端了送进去,这样已经有些时日了。 在她们眼中,浣碧连房门都没出来过,更别提离开碧桐书院的。 可现在温宜还好生生的养在曹贵人自己这,那木薯粉一事也不成立了啊? 弘昭这边还没想明白,皇后的动作却更快一步。 就甄嬛中毒一事,顺藤摸瓜的抓住了小印子和花穗,同茯苓一同关到了慎刑司里。 茯苓着实算不上什么硬骨头,知道自己撑不住刑罚寻死了两次,可回回都叫给拦了下来,可饶是这样还是窝窝囊囊哆哆嗦嗦的硬挺着一句不肯说。 可就在今早,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嚷嚷着有要事要禀报皇后娘娘。 不待人细问,一股脑的将“原原本本”的计划全都吐了出来。 她说“奴婢只是最末的一个棋子,不知究竟是谁主导,只知道安排奴婢的人是菀答应身边的康禄海,他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同奴婢说只需适时抱着衣服出现即可,其余的不用管。” 慎刑司的人不敢耽误,立刻上报给了皇后。 甄嬛看着又突然闯入的侍卫,拖拽着将康禄海和他另一个徒弟带出了碧桐书院,神情从一开始见花穗和小印子的震惊已经渐渐变成麻木。 康禄海不是个忠心的这她是知道的,只是事已至此她被禁足在这方寸之地,得不到好处又能要求谁从一而终呢,就是不知这次他是与哪件事情惹上了干系。 她身边当真是疏漏的如同筛子一般了。 康禄海面对着重重指控自然是不认的,可掌刑之人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授意,手下的格外重,不过半天,一份带着鲜红手印的认罪书就送到了皇上面前。 胤禛单手拿着这张薄薄的纸,面色越看越是凝重“受丽贵人指使,给菀答应下毒,陷害菀答应假孕,陷害惠嫔假孕,给惠嫔下药...” 他将手中的纸往身旁皇后处一递,冷声说道“好啊,朕的后宫竟还有如此毒妇,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皇后一脸为难的看完,看了看下首仿若无事发生的年世兰,不甘心就被她这么躲过,犹豫着开口“皇上,刘畚还没有找到,这份证词是不是还要商榷一下...” “不必。”皇上抬抬手打断她的话“刘畚继续追查,只是丽贵人也确实可恶,证据确凿,朕也容不下她。” “苏培盛。”他目不斜视的唤了一声“传朕旨意,着丽贵人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另晋菀答应为贵人,此间事了也该对她多些补偿。” 苏培盛“是。” 见皇上已经做了决定,宜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还未想完,便听得身边人再度开口“皇后这事办的不错,不出半个月便水落石出,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才安排了华妃协理,惠嫔在旁学习,如今大好了,还是由你担起来吧。” “身为皇上的妻子,这本就是臣妾该做的。”宜修温和欣慰的回望着皇上,虽没能扳倒华妃,但能要回后宫大权,也算是不亏。 胤禛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下面满脸不情愿的年世兰,见她咬着牙委委屈屈的看向自己,自己并未搭理,她也只得赌气般的应了声“是。” 吕盈风低眸敛着眼中兴味的神色,上面三人的眉眼官司当真是有趣极了。 正寻思着,就见一个红衣小太监迈着匆忙的脚步慌张走进殿中,殿内各怀心思的众人都抬头看去—是御前的太监小夏子。 “皇上,不好了皇上。” 皇上拧着眉万分的不耐烦看着殿中之人“慌慌张张的,又怎么了。” 他真是烦透了这句话,只要一说便没有好事,真是处处都让他烦心。 小夏子低着头急促的回禀“皇上,是惠嫔娘娘!惠嫔娘娘不好了!” 第47章 杏仁桃仁 假孕丹设计的颇为人性化,使用者若是没有外力影响,一到六个月就会自然流产,可若是在这期间收到了外力或者药物的影响,也会产生相应的反应。 按理说沈眉庄尚且不到三个月,离六个月还早着呢。 除非...是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 小夏子来报时众妃都在,自然都躲不过的乌泱泱一群人跟着皇上皇后又来了闲月阁。 姗姗来迟的还有刚得了皇上赦免禁足的莞贵人。 甄嬛刚一进屋便觉殿内气氛格外凝重,盛夏天里窗子紧闭,门前还挂了厚厚的布帘遮挡,扑面而来的闷热之感与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屏息蹙眉。 皇上也是面色极为难看的矗立殿中良久,这样大的血腥味,几乎瞬间就让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担心的朝里头望了望,面容满是焦急,回身体贴的对着皇上说道“皇上,此地血腥气太重,还请皇上移步外头等候吧,免得冲撞了龙体。”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行动上认可了皇后的说法,他绷紧了嘴角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失望的抬步走了出去。 苏培盛在院子里摆上了凳子,众人捏着帕子掩着都跟着从屋里出来,只有甄嬛为难的看了看里头迟迟不肯动,停顿了半晌终究还是随着众人一起走了出来。 “叫惠嫔身边的人来回话,朕要知道惠嫔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他靠着椅背,神色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不辨喜怒。 采月跟着苏培盛从内殿走出来,脚步虚浮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求您一定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皇上。” 宜修端庄坐着正色开口“你是惠嫔最贴身的人,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你仔细说说。” 采月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肿的如同核桃一般,颤着声音开口“回皇上皇后,我们娘娘自两日前就觉得小腹阵阵收缩发凉,问了太医也找不出症状只说是动了胎气,可谁知今早刚用过早膳没一会,不知怎的肚子就疼了起来,本以为喝些热汤能好些,可越来越严重,没一会居然开始流血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泣音“皇上!我们娘娘身子一向是康健的,不会毫无缘由的就这样,还请皇上一定明察!” 吕盈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问“采月,惠嫔可是吃了什么平日里没吃过的?或是用了什么往常不曾用过的东西?” 采月似是早就想了个遍,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的,娘娘自有孕以来处处小心,吃的用的都是往常用惯了的,并未换新的。” 一直沉默的华妃突然开口“你既说是吃了早膳才出的事,如今可还有剩的,让太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吕盈风诧异的看了华妃一眼,暗道那股熟悉的作妖的感觉又出来了。 胤禛甩了甩手中的黄穗子“按华妃说的办。” 不消片刻,江慎垂着手从内殿走了出来,谨慎的撂袍行礼,语气颇为低沉遗憾“皇上,微臣无能,惠嫔娘娘的胎未能保住。” 已经猜到的结果,可亲耳听到太医宣判还是心中不由得一揪,甄嬛几乎抑制不住的站起身想要进去瞧瞧,身后槿汐却谨慎的将她拉住了,悄悄对着她摇了摇头。 “什么!” 却不曾想还有人比她情绪更加激动,年世兰本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听这个话不由得往前冲了半步“孩子...没保住?” 江慎一听华妃开口,额头就反射性的要冒出汗珠来,低着头为难的回道“是,惠嫔似是用过什么性寒之物,孩子已然是保不住了。” 许是觉得华妃反应太过,曹琴默在身后轻轻的拽她一下,在收到一个恶狠狠的怒瞪后又悻悻的收回手,莫名的有些心虚。 皇上缓缓睁开眼,那一刹那眼中浓郁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可片刻间又好似无波的古井一般漆黑深邃,抬手指了指他面前地上放着的几个瓷碗“你看看这些,可有问题。” 江慎依言上前,从怀中摸出针包,将银针挨个在饭菜糕点汤粥中点过,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又皱着眉收回,一一拿起凑到鼻尖处嗅闻,轻取一点放在嘴里。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一盘仅剩一块半的杏仁酥上。 他将盘子端起来,冲着采月问道“惠嫔娘娘吃这糕点有几日了?” 采月说“每隔一日上一回,约莫有八九日了,娘娘这几日枣泥山药糕吃了常犯恶心,这才换了杏仁酥来吃。” 江慎点点头,转而面上皇上“皇上,惠嫔娘娘小产正是因为这盘杏仁酥。” “杏仁酥会致人小产?”宜修开口,问出了在场众人都好奇的问题。 江慎“杏仁酥是用甜杏仁制成的,自然不会致人小产,可这盘用的不是甜杏仁,而是桃仁。桃仁与杏仁外形相似,可桃仁乃是性寒之物,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多食自然有伤胎儿。” “御膳房是怎么做事的!”皇上面色上愠色渐浓,风雨欲来的架势席卷了闲月阁。 华妃抬眸看了看,按捺下心底的慌张,强撑着说道“皇上,依臣妾之见御膳房常做杏仁酥,必不会弄错,此事...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话一出登时整个院子再无人开口,静的可怕。 皇后也新鲜的往后瞧了瞧,不知这年世兰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见皇上皇后都望向自己,大有听听她意见的意思,她咬咬牙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不如...去查查这盘糕点都谁经过手,又有谁半个月内取领过桃仁。” 胤禛心情不佳并不开口,沉了半晌只冲着苏培盛挥挥手,示意他按照华妃说的去办。 日头渐渐升上去,里头一开始能听见的沈眉庄压抑着的痛苦哼声也渐渐听不到了,就在皇上要等的不耐烦之际,苏培盛带着人满头是汗脚步匆匆的走进来。 他走近时隐晦的目光扫了甄嬛一眼。 就这一眼,甄嬛心猛地一揪,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脊背蔓延而上。 “皇上”苏培盛轻声唤道,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盘点心何人经手都在这本册子中了,还请皇上过目。”他弓着身子,示意身后太监将册子递给皇上,语气顿了顿“至于何人取过桃仁...” “半个月内,记录在册的只有莞贵人取过。” 第48章 查案进行中 “半个月内,记录在册的只有莞贵人取过。” 皇上诧异转头,正对上甄嬛惊疑的一双眸子,她站起身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身前,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目光交汇只有一瞬,胤禛回过头“菀贵人这段时间一直禁足,如何能取过桃仁?可是记录有误。” 御膳房总管曲着腰,战战兢兢的说“回皇上,奴才决计不会记错,是菀贵人身边的叫浣碧的姑娘来支取的,因着桃仁也可入药,御膳房的人便以为是要给菀贵人治身子的。” 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身后流珠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来越紧,甄嬛不安的低着头轻声解释道“皇上,承蒙皇上恩典,得章弥太医照料,浣碧确实跟着章弥太医一同去取过两次药拿回来,桃仁...想来也是太医说要拿来入药的吧。” “那...”华妃故作惊讶之意捂着嘴说道“既然浣碧能出来,到御膳房取了桃仁,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惠嫔的甜杏仁...” 华妃“菀贵人你好狠的心啊!枉你与惠嫔平日里姐妹相称,竟然如此狠毒!” “事情还未问清楚,华妃你也太着急了些吧。”宜修眉目沉着打断她的话。 菀贵人刚解了禁足,素白的一张小脸此时满是无措的惊惶,胤禛此时本就心存安抚,加之小别之后再见心中更是难耐的动容,闻言摊了摊手“这也不能证明就是菀贵人做的,桃仁入药也有个限度,你宫中还剩下多少。” 甄嬛嘴角轻轻一颤,扯了扯僵硬的面颊,犹豫着说“应当...应当是没用完的。” 华妃咬了咬牙,事情已然做到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她隐晦的朝身后瞥了一眼,不消片刻,两个看身着打扮是圆明园洒扫的宫女走上前来。 打头的是小夏子,他带着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恭敬的跪在空地前“皇上,这二人说瞧见了什么,要来禀报皇上。” 身后宫女并未抬头,反而拜的更深了些“奴婢瞧见莞贵人身边的浣碧姑娘从太医院出来,趁着夜色转而去了御膳房,良久都不曾出来。” 另一个也紧跟着开口,声音如同蚊蝇一般“奴婢见着莞贵人禁足时曾彻夜开窗,似是对着外头与谁说些什么。” 听这话甄嬛猛地心一提,呼吸都跟着乱了几拍,垂下的眸子中掩盖不住的慌乱,睫毛轻轻颤动个不停。 皇上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着扶手,此事越理越乱,他刚刚又没了个孩子也正是烦心“浣碧之事暂且不提,那奴婢说的可是真的?莞贵人你彻夜开窗见了谁?可有人证?” 甄嬛咬了咬唇,强打起精神谨慎的回道“嫔妾...那时心中苦闷,又是病体拖累精神,见着皇上赏下来的长相思一时技痒,便对着窗拨弄了几下,至于说话...皇上您是知道的,琴声合着诗词,有感而发罢了。” “嗯。”皇上点点头,心中认可了甄嬛的说法。 只是他认可了,华妃却不愿轻易放过“既无人证,谁知莞贵人说的是真是假,惠嫔前些日子才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现在又失了孩子,当真是可怜。” 甄嬛此时当真是火烧自己眉毛了,她咬了咬牙正过身对着皇上俯拜下去“皇上,眉姐姐失了孩子嫔妾臣妾同样心焦,嫔妾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有理由去做。” 她收着下巴,一双满含委屈又坚韧的,盈着点点水光的眸子抬起来,撞进胤禛的眼中,旗头上的串珠摇摇晃晃,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就要往他心里钻。 这是太过相似的一双眼睛了。 “你先起来。”胤禛并未说信或不信,只是抬手叫流珠好好将她扶起来,这样的态度显而易见。 “那可不一定。”华妃却并不死心,她咬咬牙不甘心的继续说着“同样被疑假孕,莞贵人你是欺瞒圣上,而惠嫔真的有孕了,难保你不心怀嫉恨。” 甄嬛极快的回了一句“就算要记恨,嫔妾也会记恨幕后主使,而不是同样被陷害的惠嫔,娘娘您觉得呢?” “莞贵人当真是牙尖嘴利。”华妃被噎一下,阴阳怪气的说“你的奴婢擅自做主悄悄去了御膳房,难道不是受你指使?深夜隔着窗子,莞贵人当真是吟了一晚上诗词?桩桩件件你哪件说得清楚!” 甄嬛深知自己此时不能被问住,挺起身子正要开口,就听得皇上抬手打断“好了,此事朕也觉得莞贵人并不知情,先将那个叫浣碧的待下去审问一番,华妃你说了这许多,也该喝口水歇一歇了。” 甄嬛心系浣碧想要开口阻拦,可转念一想,如今若是连皇上开口要审问的自己都要阻拦,难免有心虚之嫌,只强忍下来紧紧抓着流珠的手。 吕盈风看着如今重新陷入安静的殿外,又看了看不情不愿闭嘴的年世兰,气定神闲的开口“臣妾倒觉得,此事不像是莞贵人做的。” “嗯,欣妃说的不错。”听了半天终于有人说了一句自己想听的,胤禛目光欣慰的看了看吕盈风,果然还是盈儿是这后宫中最为让人舒心的。 甄嬛听着也感激的看向吕盈风,吕盈风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臣妾实话实说罢了,莞贵人禁足多日,又病体缠身,自己那尚且自顾不暇,又是诬陷的又是下毒的,哪还有力气管别人的事呢?” 吕盈风自认自己不是个多事的,真心想帮甄嬛的想法有多少,十之一二罢了。 她说这番话到底还是因为她看透了皇上的看法,皇上偏向莞贵人,可惜华妃紧追不舍,皇后又中立不发一言。 后宫争斗中什么最重要?心机手段固然重要,可最主要的还是要顺应皇上的心思。 这样的机会既然让吕盈风发现了,自然不会错过。 “欣妃是个直性情的,有什么便说什么,朕就喜欢你的直率。”皇上赞许的隔空点了点她。 “皇上...”华妃这边眼含怨气,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那莞贵人的事便就这么算了?惠嫔可是失了孩子呢。” 第49章 眉嬛僵持 “惠嫔失了孩子朕自然也心痛,只是不能平白冤屈了旁人。”皇上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对着华妃,心底按耐不住的烦躁上涌。 甄嬛明白皇上一直帮着自己说话,可华妃今日若是不要个说法出来也是不肯放过,她定了定心神“皇上,既然如今事事都指向嫔妾,嫔妾虽自知并未做过,但也不愿让皇上为难,嫔妾自请禁足,相信皇上能早日还嫔妾一个清白。” 胤禛目光颇为动容,也只有他的菀菀,肯为他受这样的委屈。 “既无人证,那朕只好将你继续禁足碧桐书院了,你放心,朕定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必不叫你蒙冤太久。” 正说着,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皇上,臣妾可为莞贵人作证。” 众人向门口看去,就见端妃面色蜡黄的靠着吉祥的搀扶慢慢走近。 “参见皇上,皇后。”声音虚浮的厉害,一听就是沉疴病体。 “诶,不是说了让你免礼了么,快赐座。”皇上的声音难得的有些焦急了,端妃的话他听在耳朵里,自然想快些听个究竟。 “你方才说,你能替莞贵人作证,什么意思。”没等端妃坐稳,他就先开口问道。 端妃有气无力的歪着坐在凳子上“回皇上,夏日暑热臣妾出不得屋,只有天色暗下来才能出来走走,这一走就被一阵悠扬的琴声吸引住了...”说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声就从喉咙间漏出来,她面色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吉祥挥了挥手。 吉祥会意上前“我们娘娘顺着琴声就走到了莞贵人的碧桐书院这边,隔着窗子与莞贵人闲聊许久十分投缘,后来是娘娘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才暂别回去,还约定了明日晚间继续闲话呢。” “原是这样。”皇上面上多了些笑意,对着端妃说道“平日里少见你与旁人如此投缘,和莞贵人倒是合得来。” 端妃也附和着笑笑“或许是那日的琴声太过动听了,臣妾也擅琵琶,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胤禛的目光不由得深远了些“琵琶...是啊,你的琵琶弹得也不错,朕也是许久未曾听到过了。” 说罢他片刻沉默,随即更加坚定了语气“既有人证,便可证明那奴婢所言不实,莞贵人也不必禁足了。” 眼见着连禁足这个惩罚都没有了,华妃目光更是如淬了毒一般“端妃真是来的如同及时雨一般啊。” 端妃不惊不惧的回望向他,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闪过的或许不只是敌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甄嬛坐在一旁,目光试探的望向仅一面之缘的端妃,在接到她看似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之后,脑中开始极快的思索着“是...嫔妾与娘娘相谈甚欢,只是娘娘久病不出,嫔妾又身在禁足,这才不好开口,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不在意的摆摆手,看向她的目光分外温和“信守承诺罢了,朕何来怪罪,既如此此事苏培盛去查,定然要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浣碧先审着,有了消息再来报朕。” 说罢他站起身,路过皇上华妃身边径直的走向甄嬛,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肩膀,甄嬛也我见犹怜的抬头望向他。 胤禛说完并未多留,直接走了出去,其余人也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吕盈风走在最后面,看着甄嬛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闲月阁门前,门内一直没动静的沈眉庄究竟如何了方才无一人想起来过问,皇上到最后也是满心满眼的莞贵人。 吕盈风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就见到了生弘昭弘锦那日的自己,昏沉之中听着外头欣喜雀跃,却只有敬嫔一人能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她到底有了弘昭弘锦,这样的罪也算是不白受一场,惠嫔现在却怕是心中不好过了。 —— 那日甄嬛到底还是没能进去闲月阁,惠嫔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当真伤了元气,自那事之后就像是封了闲月阁的门,谁来也不肯见,就连皇上都吃了闭门羹。 华妃当日回去劈头盖脸对着曹琴默又是一通责骂,随即又惶惶不安了数日,心中念叨了无数遍“本宫没想害她的孩子,只是想让她胎像不稳腹痛而已,是她自己没本事保不住,与本宫无关。” “你说那个奴婢会不会乱说些什么?”她语气紧张兮兮的,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曹琴默。 曹琴默摇摇头,笃定的说“不会,那丫头是个心大的,她想踩着甄嬛上位做娘娘,她若是敢说出去,自然咱们也能说。” 果不其然,浣碧这边眼见着审不出来什么,她咬死了只是想要给小主调理气血淤堵,说是审问可得了上面的授意没人敢用刑,但却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只能先关着不叫放出来。 甄嬛暗中使过银子悄悄去见过她,屏退了旁人没人能听见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甄嬛走后浣碧很是懊悔的痛哭不止。 此事越拖便越禁不起推敲,最终还是在华妃的授意下,推出来了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小唐来顶事。 明眼人都见着这小唐就是个顶锅的,可皇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下令将小唐杖杀,其余所有相关人员罚半年月俸。 旨意传到沈眉庄耳朵里,她更是冷淡的嗤笑一声。 一个末等小太监的命,就这么换了一个皇嗣的命。 “娘娘,莞贵人今日晨起又来了,奴婢说您还未起身先叫回去了,下次...咱们还是不见吗?”采月犹豫的抿着唇问。 沈眉庄沉默半晌,摸了摸手中的玉娃娃把件“不见,谁来都不见。” 她不是个傻的,未尝不知道此事是华妃曹贵人之流设计的,只是为了用她腹中的孩子去陷害嬛儿,可她抑制不住心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往外冒。 她自然深恨华妃。 若不是因为嬛儿,华妃是不是就不会针对她的孩子,若是嬛儿早听了她的劝告对浣碧加以教导,是不是也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这想法一旦起了便无孔不入般,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免不得日日想夜夜想,干脆图个眼前清净。 不得不说,这离间之计华妃做的当真不错。 别管知不知情,经你手的一份吃食夺了你好姐妹的胎,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 激烈者如端妃华妃,僵持者如眉庄甄嬛。 第50章 哈哈珠子 众人来圆明园时都是满怀欣喜的,可回去却都提不起兴致了。 更别提甄嬛身边还少了一个人,她前几日向皇后娘娘求了个恩典,恩准浣碧出宫归家,当日就套了车将人送出了宫去。 但是这些都跟吕盈风没关系,她正为着弘昭要住到阿哥所去而伤神呢。 永寿宫。 “这被子可得装起来,入了秋风就寒了。”刚回来东西还没收拾好,吕盈风就带着雪信转悠着收拾带去阿哥所的东西。 弘昭无奈笑着跟在额娘身后“额娘,皇阿玛说儿子可以回永寿宫来用膳,日日都能见到额娘,缺了什么回来拿就是,就是换个睡觉的地方,不必如此的。” 吕盈风不赞同的蹲下身点点他的额头,语气宠溺“额娘的佑儿长大了,去了阿哥所到底不比咱们自己宫里,该准备的一样也不能少,你只管安心读书学习,其余的额娘都会为你打点好。” 一片慈母之心,弘昭不忍违逆,只好扬起笑容点了点头,回身叫小德子将这三床被褥都搬回自己殿里去。 ... 自上次一事之后,皇上便刻意的冷待了华妃,她这些日子娇纵太过屡屡生事,也是惹了皇上不悦。 翊坤宫去的少了,永寿宫倒是来的频繁。 这日弘昭去了上书房,弘锦去了敬嫔处玩耍,吕盈风正独自对着一本棋谱发呆,就听得外头雪信提高了声音“参见皇上。” 她放下书抬头望去,真见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口进来,赶忙站起身来“皇上不是说来用晚膳吗,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说着蹲下身子就要行礼,双臂却被胤禛一把托住“朕心里惦记,左右无事早些过来看看你。” 吕盈风低头含羞一笑,顺着手臂上的力道站起身,胤禛的手顺势向下滑,准确无误的握上了吕盈风藏在袖中微凉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内殿。 “皇上来得早,弘昭弘锦可都还没回来呢,如今只有臣妾和弘昼那个小娃娃,皇上可要失望了。”她狡黠一笑,故意说着这样的话,戏谑的目光紧盯着身旁人。 胤禛听着她的话也是好笑的点了点她“这话说得,倒像是朕平日里忽略了你似的,当真是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罢又是吸一口气“弘昼朕今日就不看了,要说他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咱们的佑儿和姝儿都是听话又懂事的,唯独这个小的,倒像是个要挑房梁的。” 吕盈风也想起来自己小儿子那个大嗓门和爱哭的性子,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胤禛坐到榻边,稍微用劲拉了拉身边的人,吕盈风顺着力道过去在榻上挨着他坐下。 “今日来还有一事是要与你商议,是有关弘昭的。”看着吕盈风好奇的目光,胤禛朝着苏培盛伸手,将一个明黄色封皮的小册子接过手中,递过去示意她打开瞧瞧。 吕盈风看了看满脸堆笑的苏培盛,又看了看目光中隐隐透着得意的皇上,试探性的翻开一页,里头内容倒也有意思,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父母是谁年龄几何都有批注,瞧着倒像是皇上的字迹。 一页页上记录的都是不超过十岁上的男孩子,吕盈风目光一缩,装作不懂的前后翻看了个遍,又抬头懵懂的眼神看向皇上。 胤禛看出了她的眼前发蒙,低低的笑了两声,将册子从她手中抽出来,耐心温和的讲道“咱们弘昭到了年岁,该选伴读了,用咱们满语说叫哈哈珠子,这里面便是朕这些日子选出来的,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吕盈风目光欣喜,手却往外推了推,口中不断推脱道“这臣妾怎么能看得明白呢,还得是皇上您来选,皇上看上的人肯定是错不了的。” 胤禛嘴上笑她是个胆小的,其实心中满意的不得了,伸手揽过她缓缓打开第一页“朕给咱们的佑儿选好了,都写在第一页上了。” 吕盈风这才伸着头往前看去,目光快速的往下扫过,心中更是越看越不平静。 胤禛瞧不见她的面色,只自顾自的从开头第一个开始细细讲着“打头两个,一个的是李荣保家的老七,叫傅玉的,母亲是觉罗氏,他比咱们弘昭大上四岁,一个是马齐家的小儿子,叫傅良,也正是上学的年纪。” 吕盈风窝在他怀中跟着点头“富察家的孩子自然是好的,难为皇上费心挑选。” 胤禛“后面这个叫阿木尔,是漠北郡王多尔济的小儿子,今年也将将十岁。” 听着名字,吕盈风头顶蹭着他的胸膛抬眼去看“漠北?蒙古来的?” “嗯。”胤禛点点头“这是固伦恪靖公主的小儿子,公主抚蒙立下功劳,阿木尔就是安定,安宁的意思,将他接进宫中来同弘昭一同上学,咱们也好照应多些。” 吕盈风目光澄澈的一口应下“自然,臣妾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弘昭有什么吃的用的定不让他少了。” 胤禛含笑将她的头摆正“朕自然知道,盈儿最是不用朕操心的。” 说笑过后接着往下看去,在听到下一个名字后,她就算是做足了准备,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乱了一拍“这个盈儿应当是熟悉的,正六品蓝翎侍卫吕行之的儿子,叫吕九思的。” 他满意的看着吕盈风一副颇受动容的模样,补充道“是直隶总督吕文忠的长孙,盈儿看可还算满意?” 吕盈风胡乱的点点头,扯着嘴角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上面的名字“自然!臣妾被选进王府时这孩子抱着臣妾大腿不叫走的,却不想还有得见的一日。” 胤禛捏捏她的脸,“既然是给咱们佑儿选哈哈珠子,自然要知根知底,你父亲,你哥哥都是个不错的,盈儿又如此温和知礼,想必是家风一向都好,朕也放心些。” 皇上一共选了八人,后面四个也都是从有功之臣和宗族亲眷中挑选的,但是有了四个珠玉在前,被衬得倒像是陪衬一般。 当晚弘昭没能回永寿宫,至于原因...不能明说。 反正洪喜海早早在上书房等了,接到人顺手就送去了咸福宫。 敬嫔偷笑的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晚膳,又叫如意赶紧去将暖阁的被褥都铺好,小屋子里三人也算温馨。 第二日一早。 弘昭在去上书房的路上遇到了早在半路等候的雪信,翻开手中的黄册子,这才知道了自己的伴读人选。 第51章 待遇 弘昭对着自己的哈哈珠子自然说不出一句不好来,先不说满洲镶黄旗的富察家有多显赫,他皇阿玛一下从这家给他选了两个堂兄弟做伴读,是不是为了拉拢马齐李荣保先放一边。 要知道,伴读与皇子自小长在一起,吃住同行一起上学,这样的情分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现在看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情谊,可要不了几年他就是个能被议储的皇子,伴读这个身份天然就让他的家族多了几分倾向。 自己外祖家的表兄虽未曾见过,但到底是自家人,想必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将人送进来,用不着自己操心。 倒是蒙古来的这个表哥,是该好好接触一下。 皇上下了旨,此事推进的极为迅速,不消半月弘昭就在上书房见到了自己这八位伴读,四人两列排开,对着上首的弘昭俯首叩头。 “奴才见过五阿哥。” “平身吧。”弘昭从凳子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离他们更近了些。 最前面站着的是阿木尔,他好认极了,这些人里他年纪最大,常年在漠北皮肤颜色也比旁人深些,最重要的是那双皇室中独具特色的丹凤眼,让弘昭一瞧便知是谁。 “姑姑可安好?表兄远道而来,可见过皇玛嬷了?”弘昭不到四岁,身量上虽比同龄人壮实,可对上阿木尔还是有些不够看,可饶是这样,他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丝毫不因年龄减弱,寻常人在他面前只有低头回话的份。 阿木尔笑了笑,面上还未能消去的两坨红晕更显憨厚之意,张嘴便是一口不甚标准的汉话“回...五阿哥,额吉一切都好,入宫拜见了皇上...还没见过...太后。” 弘昭认真听着末了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等下了学我与你同去,皇玛嬷见了一定开心。” 弘昭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前是两个眉眼处有些相似的少年,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另一个看着稍大两岁。 “见过五阿哥。”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傅玉机灵的带着弟弟傅良行礼。 弘昭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皇阿玛常提到两位富察大人,在前朝堪称肱骨,想必傅玉傅良也是颇有学识的,我可有的向你们学了。” 他说这话是笑着的,可傅玉却有些紧张的接话“五阿哥说的哪里话,我们不过是在家里略开过蒙罢了,傅良更是没读过什么,担不得阿哥如此称赞。” 弘昭看他紧张也不再打趣,只说着多看日后相处。 再往后走到了自己这个表哥面前,他是这群人中最为白净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细看下去倒真有些像额娘,弘昭见他第一眼便顿生熟悉之感。 “我与表哥虽未见过,瞧着却熟悉,那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弘昭歪着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吕九思出来前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不止一次嘱咐过,一定好好辅佐五阿哥,陪着他照顾他,姑姑在宫中无依无靠,家族就算不能使力也决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他性子活泼些,一笑起来眼睛弯弯更是像了“回五阿哥,奴才见着五阿哥也高兴,说不得之前当真见过。” 弘昭笑笑,不好对谁太过热情,将剩下四人一一见了,说上几句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去了上书房。 今日因着要见人,胤禛特意与上书房打了招呼,给了弘昭两个时辰的假,因此他这边前呼后拥的往上书房走着,旁边路上皇后正带着诸位妃子在御花园漫步闲聊,正巧碰见。 一群人远远的看着,齐妃最先按捺不住开了口“你们瞧瞧,这是多大的阵仗啊,上个学七八个人陪着,听说伴读还选了欣妃娘家的侄子,弘时那时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语气中酸涩之意显而易见。 吕盈风今日要给八个孩子准备进宫后的第一个小宴,因此告了假没来。 华妃这些日子正是心情烦闷的要命的时候,皇上生了气许久不来翊坤宫了,她如今见谁都想骂上两句“弘时也要娘家侄子伴读?难不成要皇上从大牢里接人出来不成?” 说着刻意的嗤笑几声,目光挑衅的看着齐妃。 齐妃的父亲是罪臣,可看在齐妃这个皇长子的面子上皇上网开一面并未真将人打入大牢,华妃这么说完全是在故意给他添堵了。 “你!华妃你别欺人太甚!”齐妃气结,拔高了声调指着她叫道。 华妃丝毫不怵的对望回去“怎么?本宫说错了不成?弘时如今让皇上这么费心,不会是因为伴读请少了吧?” “好了!”眼见着剑拔弩张又要吵起来,皇后厉声打断。 “弘时当年选伴读的时候还在王府里,规格自然不同,有什么好比的。”她声音带着正派的斥责,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想,莫说是弘时,就是他的弘辉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若是弘辉还活着,他就是嫡出的皇子,又是长子,身份应当是何等的尊贵啊。 齐妃重重的哼了一声,甩甩袖子不再开口。 吕盈风自是不知她们这边的争吵,她正对着皇上赏下来的箜篌调换着琴弦呢。 调试之时免不得拨弄几下,雪信在一边眯着眼睛夸道“这丝弦真是好,这样好的丝弦配上皇上赏下来的琴,这才合了娘娘的手艺。” “这弦当然好。”吕盈风不抬头,全神贯注的绑着“这丝是济州独有的,瞧着不起眼可却极难制得,也颇具韧性。” 说着她忍不住感叹一句“惠嫔当真是有个好父亲啊。” 这东西济州来的,也只能是惠嫔的父亲走了些门路,想必是听着女儿在宫中受了罪,想求个庇护呢。 “那...”雪信犹豫着“娘娘您可要帮惠嫔娘娘说说话?” 第52章 动人歌喉 “惠嫔什么时候用得上咱们说话了?”吕盈风好笑的看她一眼“连太后的话都不顶用,咱们巴巴的去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她还是不甚理解的皱眉问道“你说这批秀女莫不是冲了什么风水?一个两个进宫都当真是奔着将皇上当成入赘夫婿了不成?” 她这话说的大胆,雪信赶忙朝她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紧张兮兮的看了看门窗。 吕盈风也跟着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惠嫔难过伤心也是正常,拒了皇上几次也说得过去,可瞧她几个月闹得,大有以后再不相见,相看两厌的架势,就连太后出面都不顶用。” “奴婢也不明白。”雪信附和着说“难道惠嫔娘娘日后当真不见皇上了么?” 吕盈风单手随意的拨弄着琴弦,眼眸中都透着清醒“咱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娘娘小主,说的不好听了也就是皇上的奴才,入宫有几个不为着家族父兄奔上一奔的,咱们皇上的后宫里比之先帝爷已经是清净的不能再清净了。” 吕盈风倒不是带有讽刺,只是实在看不明白“若说是多年的情谊猛地一盆冷水泼下来,心灰意冷也就罢了,可入宫连一年都不到,如今这样倒像是突然放弃活着了似的。” 没人在时雪信也不拘束,搬了个蒲团依偎在吕盈风旁边“就说是寻常人家做正妻,也少有一帆风顺的。” 提多了没意思,吕盈风也不欲再多说“或许她真是天性高洁孤傲吧,到底咱们是凡人,离不开柴米油盐。好了,你去瞧瞧炉子上炖的老鸭汤如何了,等孩子们散学都接到咱们这来用完膳。” 欣妃要在永寿宫中宴请,安陵容识趣的带着宝娟早早的就走了出来。 宝娟扶着安陵容顺着千鲤池慢慢溜达着,“小主,欣妃娘娘那宴请人波及不到咱们的,咱们顶多不出来就是了,何必躲出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完事呢。” 安陵容柔柔一笑“欣妃娘娘请的都是五阿哥的伴读,一帮男孩子,于情于理咱们还是避开些好,欣妃娘娘不说是娘娘和善,咱们自己得明白事。” 如今眼瞧着就要入了秋,晚间的风已经添了几丝凉意,池塘中早已不见夏日里荷花盛开的景象,只剩点点残荷零星飘着,月下此景倒颇为寂寥。 左右四下无人,安陵容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开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声音婉转娇柔,一字一字如风过耳,又如珠玉颗颗入盘,无意间不知留住了谁的心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声音轻柔和缓,面上也是洋溢着往日里都少有的明媚的笑。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 一个威严的男声突然出现,惊得安陵容猛地后退两步,紧紧抓着宝娟的手。 也是天色太暗了,千鲤池又少有灯笼照明之物,胤禛也不曾想自己出声竟将人吓着了,笑着迈步从小路中走了出来“容儿如此歌喉,当真叫朕沉醉。” 看见是皇上来了,安陵容这才定了定心神,心有余悸的行礼“参见皇上,皇上怎的也不说一句,嫔妾当真是吓坏了。” 胤禛干笑两声,“朕一时听到入迷,不曾想唐突了佳人,是朕的不是。” 说着过去拉住她的手,就要往永寿宫方向去,安陵容赶紧拦了一下。 “皇上!欣妃姐姐在宫中设宴,嫔妾...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皇上这才想起来此事,点点头“嗯,朕一时忙倒是忘了,既然如此,苏培盛,摆驾养心殿。” “嗻。”看着皇上难得高兴,苏培盛也笑着应下。 当晚,婉转的歌声从养心殿传出,断断续续的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没了声响。 第二日一早,皇上的旨意便传遍了六宫。 晋安答应为常在,赐封号“柔” 旁人还未等如何,华妃却先忍不住了。 颂芝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替她通着头发,年世兰怒气腾腾将梳妆台拍的震响“后宫里怎么有这么多狐媚子!压下了一个又起来一个!” “娘娘消消气,皇上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只当个玩意呢。”颂芝柔声安抚。 华妃冷哼一声,恨恨的盯着镜子“皇上人都到了千鲤池,想来就是要来看本宫的,到被这个贱人张罗着嗓子唱了几句歌给劫走了!”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下来,悠悠道“她不是爱唱吗,等晚上去找来给咱们也唱两句听听,本宫倒要看看是凭着什么勾住皇上的。” —— 新宠还未宠上两日,就被华妃拉过去当个戏子歌女,站在翊坤宫外殿里一唱就是好几个时辰,安陵容每日都红着眼眶去,肿着眼眶会,却也不敢违逆下一次颂芝再来传唤。 皇上可会出手相助? 答案自然是不会,不仅不会,还亲自到了翊坤宫中,与华妃一同欣赏柔常在的歌喉,顺带着不知不觉的恢复了华妃的宠爱。 因为年羹尧平定叛乱得胜回朝,马上就要入京了。 眼见着华妃再度得势,气焰顿时又如往常般嚣张起来,左右她失势的时候也没有收敛过就是了。 众人也不得不再次避其锋芒,就连甄嬛在之前连吃几次亏之后,不痛不痒的小事对着华妃也是三十六计走位上。 华妃倒是也没分出心神来同她们争斗,她正满心欢喜的盼着皇上允诺的那场家宴,盘算着怎么能给自己哥哥自己侄子再谋求个高些的官位。 左盼右盼,这一日总算是来了。 第53章 不许坐 说是家宴,可年羹尧进宫还是要先拜见皇上,弘昭自然不愿错过这样的乐子,今日早早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课业,兴冲冲的往养心殿走去。 他早为自己想好了理由,离得近了便一下瞧见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背手昂头站在养心殿大门正中,旁边苏培盛弓着身满脸堆笑的正与他说些什么。 想来这个目不斜视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年羹尧了。 弘昭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正巧小夏子正从后头搬着凳子放到大殿侧边。 苏培盛见年羹尧假装看不到的模样,暗自咬了咬牙,正要指挥着小夏子将凳子往前挪挪,一偏头便看到身着淡青色常服的五阿哥正不疾不徐的走过来。 “呦,五阿哥怎么来了。”他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真诚许多,身量也压得更低了些。 年羹尧听见他叫五阿哥,也偏过头斜眼瞧了一眼。 弘昭温润一笑“苏公公,我和十七叔约了去如意馆教我看画的,久等却不见人来,听说是来找皇阿玛了,我也来给皇阿玛请个安。” 苏培盛了然的笑了笑,“只怕阿哥要等一会了,果郡王与皇上正下棋呢,吩咐了不叫人进的。” “无妨。”弘昭不在意的摆摆手。 见年羹尧丝毫没有与他见礼的意思,弘昭也不往他那边看,只往左偏头,在目光扫到小夏子刚摆好的凳子时骤然变了脸色。 “糊涂的东西!” 这一声呵斥到让苏培盛懵了,虽不知为何,但小夏子反应到快,“扑通”一声麻利的跪倒地上。 弘昭绷起脸,目光中都充斥着心痛“等君父传召,就是跪等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何时说过要搬凳子来的话?你竟敢这般胡乱揣测,可是要至我于不忠不孝之地吗!” 他音量不低,孩童声调都偏高些,这句话当真是一字都不落的传入的养心殿内皇上与果郡王的耳中。 胤禛执棋子正要落下,猛地听到分外熟悉的声音手指一顿。 果郡王似笑非笑,弘昭平日里不是个动加斥责的泼辣性子,今日这番话定然是说给旁人听的,他含笑目光赞许的望向对面的皇上“皇兄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胤禛虽不知道外头到底如何,可听着弘昭的话也能推测出几分,闻言也是开怀一笑,屋内一扫方才有些凝重的氛围。 胤禛放下棋子懒洋洋向后靠了靠“不过是小孩子言语罢了,做不得真。” 虽这么说着,可他面上的笑容却明显的根本收不起来。 养心殿外。 苏培盛眼珠一转便知道弘昭今日为何突然发难,他为难的偏了偏头“阿哥,这凳子...不是给您的,是给年大将军准备的。” 说着他手轻轻往旁边一带,弘昭顺着侧过头去,就见年羹尧正面色不善的低头看向自己。 他也不慌,当真一副刚发现此处有人的样子“这便是年大将军?怪我眼拙,年大将军一直未曾出声,我还当这没这个人呢,那我到是一直在说话,年大将军就没发现我吗?” 言外之意,你该给我问个安。 弘昭学着他的样子双手背后,丝毫不躲避的迎上他那双刀山血海中走过的锐利眸子。 只见年羹尧面色愈发的僵硬,腮帮子动了动,对视片刻他还是象征性的对着身前这个小阿哥点了点头“五阿哥安好啊,臣在西北的年头比阿哥的年岁还要长,天冷之时足疾便会发作,这才需得坐等。” 弘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将军为父皇征战,自然劳苦功高,只是我没去过西北,到不知京城和西北哪里更冷些?” 年羹尧不欲与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掰扯,径直想走向凳子坐下,不料弘昭当当正正的站在正中将凳子挡了个严实。 他不得不有些敷衍的回复道“自然是西北冷些。” “原是这样。”弘昭一副学到了的模样“年将军身患足疾,西北凛冽数九寒天可以身跨战马平定叛乱,京城暖和秋高气爽却连站立都困难,这病也当真是稀奇。” 说罢他忽略年羹尧几乎要冒火的一双眼睛真诚发问“太医院院判章弥是个厉害的太医,可要我传他过来给年将军瞧瞧?” 明明是尖锐至极的话,偏偏从一个四岁孩童的口中说出,让人左右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能真与他发火,憋得年羹尧风吹日晒的脸都透出红晕来。 屋内二人全神贯注的竖着耳朵听着,果郡王看了眼对面自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皇上,眼瞧着人还在这,魂已经飘到外头去了,暗笑一声“那臣弟先走一步,这棋咱们改日再下。” 说着站起身行礼,阔步走出了养心殿。 听着大门被打开的动静,门前气氛紧张的几人一齐偏头看去。 “十七叔好。”弘昭最先反应过来,一改方才犀利的口吻唤了一声。 果郡王一副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的样子踱步上前,带着笑意抚了抚弘昭的背“不是约好了如意馆吗,怎么先找过来了。” 年羹尧还是那副万事不抬眼的样子,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十七爷安好。” 他如今气正不顺,自然连行礼一事都敷衍的要命,只略点了点头便算见过。 果郡王打量他一眼,面上笑容收了些“年大将军来找皇兄啊,那本王便不多打扰了。” 年羹尧并不欲与他多说,索性闭了口不接话。 弘昭见今日目的也达到了,回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夏子说了句“你起来吧,今日冤了你,回来我叫小德子,给你送好东西去。” 说罢又转头看向苏培盛“苏公公,劳烦替我转告皇阿玛,就说儿子向他请安了,皇阿玛想来还有正事要忙,儿子便不多打扰了。” 苏培盛应下“诶,奴才一定给五阿哥传到了。” 在小夏子千恩万谢中,弘昭拉着果郡王从养心殿离开,二人说笑着往远处走去。 苏培盛一边看着这边说道兴处时脸上笑容洋溢的五阿哥,一边又瞧着身旁得了皇上召见,抬步要往里走的年大将军,暗暗思量到“这个五阿哥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才这么小就初见端倪了,日后必定不可限量。” —— 年羹尧在家宴之前求见皇上是为了赵之垣的事情而来,先前是他向皇上进言要罢免他的官职,如今赵之垣拿着银子打通了关系,他自然也得来请皇上重新启用。 结束了并不痛快的对话,胤禛独自坐在屋中憋闷,苏培盛捧着茶盏缓步轻声走上前来,看了看皇上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年大将军方才来的时候,皇上您正与十七爷下棋呢,所以...他就要在外头坐等一会。” 胤禛觑他一眼,冷声问道“他要坐等?方才朕听说弘昭也来了。” 一说到这个苏培盛来了精神,语速也快了些“是呀,方才五阿哥也来了,还是五阿哥小小一个人挡在凳子前面,说皇上您是君父,跪等也是使得的,又将京城秋天与西北寒冬做比,倒是让年大将军都有些说不出话了。” 他眼珠一转,既而又说“五阿哥还交代奴才,叫奴才一定替他跟您请个安,说您公务繁忙不好多叨扰,今晚一定亲自给您问安呢。” 胤禛听完会声一笑,方才布满阴霾的心情才稍好些“朕的五阿哥这张嘴,像他额娘十成十,都是个不肯饶人的。” 第54章 初见端倪 然而这种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下午弘昭正坐在一匹身量矮小的马驹上,手上拿着为他量身定制的迷你号弓箭慢慢练着起跑。 一左一右是紧紧抓着缰绳的阿木尔和张开双臂的吕九思,如黑白双煞般围绕他身边。 胤禛漫步走过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明黄色身影极其醒目,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弘昭惊喜抬头“皇阿玛,您来看儿臣骑射了!” 说着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前,跪下身行礼问安。 胤禛眼瞧着便是一副阴云密布的样子,却还是弯腰亲自将弘昭扶起来,又对身后这一黑一白两个伴读挥了挥手“平身吧。” “朕听说有人要给朕请安,左等右等也不来,只好自己来催债了。”他虽心情不佳,可还是有心逗一逗眼前这个让自己喜爱的孩子。 弘昭撇了撇嘴,瞟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空无一物的手,分外自然的将自己的手塞进去“分明是皇阿玛忙,没空见儿子,今日既然来了,可要考练一下骑射吗。” 胤禛感受着自己手中钻进来一只小手,怔了怔也并未甩开“弘昭学骑射这些日子,可骑过大马?” 弘昭抬头看向他,遗憾的摇摇头“并未,先生说需得让儿臣身量再长大些,才能骑大马。” “无妨,皇阿玛今日带着你,咱们跑几圈。”说着朝苏培盛一抬下巴,不消片刻,一匹棕色的骏马被宫人牵着上前。 弘昭看的眼睛都直了,这马当真是不同凡响,完全不是自己的小马驹能比的,这匹骏马一身的腱子肉纹路清晰可见,瞧着就矫健有力,深色的毛发顺滑光亮,一看便是精心养着的,自己的小马驹站在面前简直一个爷爷一个孙子。 他这般双眼放光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胤禛,他避过苏培盛与教习师傅想要伸过来的手,双手穿过弘昭腋下拎着他就放到了马上,自己单手扶着马鞍,一个翻身坐在了上面。 这一连串的动作更是引得弘昭惊叹连连。 男人嘛,他都懂,这时候自然是情绪价值要给满。 只见他坐稳将弘昭箍在怀中,轻轻一扬鞭,骏马得了令“歘”的一下如闪电般窜出去,强大的推背感让弘昭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往后靠。 不愧是九龙夺嫡的赢家,各项功夫都是不弱的。 到底是顾及着怀中的弘昭,策马跑了几圈,感受到胸中的郁气散了些许胤禛就勒了下缰绳,骏马改跑为走,开始围着校场打着圈的遛弯。 弘昭缓了半天才有了心脏又重回胸中之感,痛快的笑了两声仰头看着皇上“皇阿玛好厉害,这马儿这么健硕都能在您手中这么听话,儿臣也要学。” 胤禛长臂一伸扶着他又坐稳了些,闻言也是见了些笑意“朕给你请的骑射师傅都是顶好的,你好好跟着师傅练,自然也有这一日。” 可说着说着,他就又不这么开心了“马儿愈发健硕,如今还听话是因为惧怕手中的马鞭,倘若有一日不怕了呢,他就会想要将朕狠狠摔下来。” 弘昭听着语气不变,但周身气氛骤然降低的话语,脑中快速过着剧情。 他依旧面朝前方倚靠在皇阿玛怀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儿臣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阿玛富有天下,健硕的马儿又岂止它一个,若是真到那一日有了不惧马鞭的心思,就该提早将它换了,杀鸡儆猴也好给后来者立个规矩。” 这话是当当正正的说进了胤禛的心坎里,如今怀中这个孩子他怎么看怎么合心意。 四岁的孩子不会撒谎,这话也不会有人提前教他,才四岁便有这样的见地,又有这样的魄力,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这下他当真是彻底开怀了,朗声一笑握紧缰绳“坐好了,皇阿玛再带你兜几圈。” “好!”弘昭兴奋的应声。 苏培盛在外围看着驰骋的父子二人,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五阿哥当真不是凡人,皇上对这个五阿哥也当真是喜爱,来日可是有的瞧了。 —— 今日难得高兴,华妃高抬贵手的放了安陵容一马,并未再叫她去跟前唱歌。 永寿宫中,主殿里热闹非常,三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的传出来,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皇上爽朗开怀的笑。 而另一边,宝娟正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安陵容喝下治嗓子的汤药,连日来每次去翊坤宫,华妃都会先赏一碗甜汤盯着她喝了再开始唱歌。 甜汤最是糊嗓子的,连日的高歌使得她现在连说话声音都哑了下来,再不见前两日的清丽婉转。 听着旁边的笑声,安陵容眼中的落寞更深了些。 宝娟见状忍不住开口“小主放宽心些,华妃已经不叫咱们去了,咱们不必再去受那个委屈了。” 安陵容却并未宽心,反而握着药碗的手更攥紧些,轻咳两声,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眸子此时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 她闻言轻笑一声,哑着声音自嘲道“华妃拿我当个唱曲的玩意儿呼来喝去,皇上也纵着她这么作践我。” 宝娟也面露心疼之色,低声哄着“小主别难过,欣妃娘娘还是护着咱们的,菀贵人也帮过小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安陵容更是难过,低眉敛目更显悲哀之意“欣妃娘娘有三个孩子,地位稳固,菀姐姐有皇上偏心照料,谁会长久的为了我去出头得罪华妃呢。” 宝娟眼神转了转,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激动的说道“小主,咱们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定然能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皇后娘娘…”安陵容喃喃念道,神情思索再不发一语。 第55章 机灵弘锦 弘锦这两日痴缠着皇阿玛,直道弟弟有一群伴读围着,每日都有人一同上课一同说话,自己独自没意思的很,弘昼又还小不能陪她一起。 胤禛向来宠爱这个大女儿,自然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软磨硬泡,抱着她回了永寿宫当着吕盈风的面一口答应下来,应下的事情总不好失约于孩子,没两日他就又拿着个册子巴巴的进了永寿宫。 吕盈风见那一模一样的册子忍不住发笑,偏着头调笑的望着他“皇上如今可是知道了,这才是真正难养的小人儿。” 胤禛无奈笑笑,笑容中更多的是宠溺纵容“咱们的姝儿自然是配得上最好的,区区伴读不过是小事,既然开了口朕这个皇阿玛自然要满足。” 说着他将册子伸手递给吕盈风,自己撩袍亲昵的坐在她旁边一同翻看。 这次明显的比弘昭那本薄了不少,想来皇上心中也早早就有了人选。 入目第一个名字就让吕盈风目光一怔,倒是分外熟悉“李荣保长女,富察映珺。” 她轻轻念出声来,胤禛在身后为她解释道“寻常公主伴读只在内务府选适合的宫女,但咱们弘锦不同。” 他道“李荣保长女今年正好十岁,听说是个聪颖知礼,行事大气的,已经开始帮着觉罗氏管家理事了,陪在咱们弘锦身边,朕也放心。” 吕盈风听着也满意的点点头“臣妾也听说了,这姑娘是个好的,正好她两个兄弟也都在咱们佑儿身边,在宫里也互相照应着。” 接着往下看去,下一个瞧着却并不眼熟,胤禛知道吕盈风对这些不甚熟悉,主动接过话来,指着说道“下面这个是弘毅公府家的,钮钴禄氏。” “阿灵阿有罪,可弘毅公府到底是个大族,十几房族人朕总要赏罚分明,这个钮钴禄徽宁是弘毅公府十房长女,母亲是舒穆禄氏,也是大族出身,她自己也是个安静不争抢的性子。” 都解释了这许多,胤禛索性将册子接了过来往后翻“后面都是苏培盛从内务府选的年龄合适,灵巧些的宫女,跟着咱们弘锦,也省得你往后给她选贴身宫女还要费一番力气。” 他想的周全,吕盈风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皇上想的周全,臣妾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只觉得个个都好。” 胤禛很享受她的恭维,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手中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 “敦亲王嫡长女,庆成郡主。” 敦亲王是先八爷党,对着皇上不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他家的嫡长女也在名单里,还在最后一个,吕盈风低垂眼眸掩住了眼底的深思。 胤禛无所察觉的继续说着“庆成郡主...朕有意来日破例给她封个和硕公主,敦亲王屡屡犯上,将她女儿接进宫来和弘锦一同读书,平日里就住在寿康宫中得太后教导,算是恩典,也算是提醒了。” “那不如这样。”吕盈风来了精神“既然庆成郡主都来了,不如将福晋的小儿子弘暄贝子一起也接来同咱们弘昭一起,兄弟之间也好有个照应,郡主在宫里也不至于孤单。” 胤禛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那便一同带去皇额娘的寿康宫吧,也好陪陪母后尽一尽孝心。” —— 弘锦得知自己也同弟弟一样有了伴读高兴极了,也不听雪信的劝告,空闲时候就搬了凳子在永寿宫门口痴痴等着自己的玩伴。 没成想玩伴没等到,先等到了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皇额娘。”远远瞧见一身仙鹤纹的橙黄色马甲的皇后往永寿宫走来,坐在门口的弘锦从高凳上滑下来,有模有样的俯身行礼问安。 宜修笑容和蔼的将她扶起来,“弘锦可是又长高些了。”慈爱的摸了摸她鬓边挂着的毛茸茸的流苏。 弘锦感受到头顶的触摸,仰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目光中满是纯稚“皇额娘,额娘去上书房瞧弟弟去了,不在殿里。” “无妨。”宜修站直身体“本宫是来找柔常在的。” 她侧过头对身后人吩咐道“江福海,带着大公主去外面玩一会。” 说着便绕过弘锦抬步便要往西侧殿走去,弘锦跟着江福海身后往外走,她思索着回头,看着步履比往日里快了些许的皇额娘,目标明确的直奔西侧殿而去,额娘还不在... 猛地她提高声音朝着身后喊了一声“皇额娘,姝儿明日去景仁宫给皇额娘请安,可莫要忘了给姝儿留些贡桔!” 童声语气极其稚嫩,穿透力也强的离谱。 宜修脚步微顿,和善的面容少见的出现一丝裂缝,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年仅四岁的小丫头拉着一脸懵的江福海往外头跑着玩。 宜修咬了咬牙,转头快步走向柔常在所在的西侧殿。 进殿之后见安陵容并未梳妆,还未入冬就已经用上了厚棉被,自然是嘘寒问暖好一顿关怀,借着机会瞧准了翻卷的被子一角。 “本宫只是来瞧瞧你的病怎么样了,不必拘礼,可别再冻着了。”说着捏着被子作势要往上提,实则暗暗使力掀开一多半。 被子下却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她瞳孔一缩,面上表情未变,可心思细腻如安陵容,自然不会错过她这个有些突兀的动作。 她此时心跳如擂鼓一般,若不是方才听见了弘锦的一嗓子,皇后掀开的地方就是那个绣着年世兰生辰八字娃娃的藏身之地。 见此处没有皇后也知道此行扑了个空,怕打草惊蛇只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叮嘱几句就带着剪秋离开。 江福海自然是跟着皇后一起走了,弘锦一边自己闷头玩着一边偷偷关注着,眼瞧着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背影了,带着身后的嬷嬷一溜烟的出了永寿宫直奔上书房。 ... 吕盈风得了女儿报信就深觉此事不对,加之弘昭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不是个慢的下性子的,匆匆赶了回来。 这次她并未如往常那般还提前让雪信通报,就如皇后方才那般推门就进了西侧殿。 门一响屋内之人惊得站起身来,猛地就将手中什么东西扔向了面前烧着的火盆。 可火焰并未能一下将娃娃吞没,吕盈风看得清楚,那是个写了字,扎满了针的巫蛊娃娃。 第56章 表忠心 对上安陵容惊惶的目光,吕盈风利落的回身将门关紧,并未同她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取了一瓶桂花头油。 头油用的只剩个底了,吕盈风一把将盖子打开将仅剩不多的桂花油淋到火盆中,眼见着火舌一瞬间窜高。(请勿模仿) 她后退两步拉过安陵容走到窗子前打开一个供二人喘息的缝隙。 安陵容此时整个人都在打着颤,目光带着哀求,双膝一软几乎要对着吕盈风跪下去,却又被她一双有力地手硬生生拉了起来。 眼瞧着火焰完全吞没的娃娃,再看不出一丝痕迹,吕盈风这才木着脸开口“我不问你娃娃上写的是谁,你也只当我没瞧见过这个东西,我只问你,你可知道皇后今日是因何而来?” 安陵容见欣妃无意揭发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尽力稳着心神,往日里好听的声音如今说话都要不成调lq“皇后娘娘今日来的蹊跷,且直奔我卧榻而来,就像是...就像是知道什么一般。” 吕盈风见她脑子还算清晰,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你不是个笨的,皇后来势汹汹,谁能出卖你想必你也一清二楚,厌胜之术被发现了只有掉脑袋的份!” “是...宝娟?不,不会是她!”安陵容犹犹豫豫说出一个名字,却很快被自己摇头否决。 吕盈风瞧她这样也不戳破“是谁你心中有数,今日若是让皇后瞧见了,你可知你会是何下场?” 安陵容面色难看至极,紧紧盯着面前刺眼的火焰“嫔妾会被皇上打入冷宫?还是赐死?” 吕盈风摇摇头“不,都不,皇后大概率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还会温言安抚你,那你又会如何?你会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马前卒,手中刀。” 她声音如常,可传到安陵容耳中却让她觉得遍体生寒,就算是离火盆这么近都不能暖和半分“宫中争斗可以结盟,可以背叛,但决不能被人拿住了要命的把柄来回驱使,这是必死之局。” “娘娘!”安陵容崩溃出声“娘娘待陵容恩重如山!陵容万死都还不完的。” 听她这话,吕盈风松开了一直拽着她胳膊的手,向外走了两步“什么恩不恩的,我一直知道,你瞧着性子软,其实是个有主意的,若当真有我方才说的那日,别牵连我也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安陵容更是眼泪登时流了出来,没了吕盈风的支撑她身子一软跪下身来,压着气声压着嗓子焦急说道“娘娘,陵容在此发誓,若真是有这一日,陵容就算自己一头碰死,也绝不敢牵连娘娘,若有违此言...” 她无错的看了看四周,吕盈风也并不拦她。 只见她咬了咬牙,正色说道“若有违此言,便叫我娘...不得善终!” 许誓自然是要以自己最珍视之物来做赌,吕盈风是知道她有多心疼她娘的,因此也放了些心下来。 “快起来吧,你今日说的本宫信了。”说着她拿出拨弄炭火的银夹子,伸着在火盆中扒拉查看着,见确确实实烧的只剩灰烬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后宫里,可以争,可以斗,但前提都是得为着自己,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 这事情或许对她刺激太大,不过半日功夫人一下子就又病的更重了,都有些要起不来身的样子,就连淳常在侍了寝,又搬回了碎玉轩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连半月她都没能给皇后晨昏定省,倒是错过了一件大事, 富察贵人有身孕了。 “你当真有了?找太医来瞧过了么。”年世兰双目紧盯着她,像是要给她肚子看穿两个洞一般瞧瞧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 “两位太医都瞧过了,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她语气洋洋得意,目光从华妃一一略向后面的惠嫔,莞贵人。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怎可作假,前头两个例子还不够么。”她颇为不屑的嚣张开口。 年世兰满脸的不相信与落寞,惠嫔被讽刺可却并不抬眼看她,只是觉得聒噪的将头转向一边。 这两位位份都在富察贵人之上,她也不好开罪太过,她直直看向坐在靠后的莞贵人“你说是不是啊,莞贵人?” 甄嬛低眉思量了一瞬就笑着开口接话“还是富察姐姐有福气,三五日间就有喜了。” 到底是要跟聪明人说话,甄嬛此话明褒暗贬,也不知是不是富察贵人平日里愿意和齐妃一处多了的缘故,竟然是一点都听不出来。 要说这富察贵人也实在是没脑子些,谁有了身孕不是日日小心谨慎,她可倒好,今日倒像是生怕别人不害她似的,吕盈风实在是没忍住,笑了笑开口“皇上这些日子没工夫召见妹妹,几个月一次的机会,这就有了,真是好福气。” 吕盈风本以为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该有所察觉些,可谁曾想她竟水灵灵的应了下来“可不是呢,说不准还是位阿哥呢。” 这话一出齐妃就要坐不住了,如今有了弘昭,弘时已经是很不得皇上的喜爱了,若是富察贵人再生下儿子,那弘时... 她是个心思浅的,什么都挂在脸上,一下便让人瞧出来了她的心事。 富察贵人尤觉的不够,接着隔着敬嫔拉着吕盈风说话“我可要向着欣妃娘娘学学,最好还是个龙凤胎,那才真是有福气呢。” 欣妃淡淡笑了“那本宫可就祝妹妹心想事成了。” 就算是有怀龙凤胎的福气,也得有命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瞧着今天这架势,怕是本就热闹的后宫,更是有的瞧了。 —— 宫中再度传出喜事,皇上自然高兴,流水般的赏赐送进了储秀宫。 可他没能高兴两日,宫中就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宫中出时疫了。 第57章 实名制 时疫是最先从翊坤宫中传出来的,不多时就闹的宫中人心惶惶。 弘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富察家两个兄弟一同做着先生布置下的课业,听的外头小太监紧张的回禀后,他轻轻皱眉,抬起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一脸严阵以待的傅玉傅良。 “你们趁着宫中还未曾发起来,赶紧出宫去!” 说着他立刻起身,小德子紧跟着后面将书本都收拾起来。 傅玉傅良对视一眼,正色的对着弘昭说道“五阿哥,奴才们不能在此刻不管阿哥,奴才们不走。” 弘昭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不是要你们躲出去,我是要你们去帮我做件事。” 他语气压低,透露着些许神秘感“这个时候只有你们才能办成这件事。” 傅清傅良说是少年老成颇为稳重,可到底也是加一起都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闻言胸膛也荡漾起热血来“阿哥尽管吩咐!” “圆明园中有位太医,姓周名芪,你们出去将他带进来见我,一定要快!再晚些可就谁都进不来了!” 自从温太医没了的那日开始,他就在盘算着真到了突发时疫这日应该怎么办,索性在这些日子的准备之中,他早就与系统达成了共识。 “系统,梦魇作弊器用起来,人物—周芪” “滴—已使用”系统冰冷的声音弘昭仿佛已经听习惯了,现在听到熟悉的响动都觉得分外亲切。 太医院中势力混杂,稍不留神就会着了旁人的道,弘昭不敢轻易托付,唯一相熟些的也只有当年在王府里给额娘接生的周府医,照顾过他三年。 周芪此人也算是独立于三界之外,颇为不引人注目,要说交集也只与自己额娘有些,旁的一概没有。 他这边盘算的周密,可周芪那边满不是这么回事。 周芪从医时间不短,如今年过五十也是打着在圆明园养老的主意,正在午睡之时忽觉身体猛的陷落入深渊之感,惊恐之下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处何处。 周围一片猩红之色,触摸之下带着温度的液体黏腻腻的触感传回他的身体,他猛地收回手高高举起将头藏在袖子下,哆哆嗦嗦的想求饶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正在僵持之间,一张破旧泛黄的绢纸飘然落到他面前,可他闭着眼睛偏头,宽大的袖子包着脑袋,他挪了半天将眼睛也盖住,死命告诉自己快睡!这是梦!都是假的! 系统“…” 电子音不闻于世,系统电子屏默默动了一下,为自己匹配了一个声音。 “拿起来看。” 稚嫩的童声带着威严似是从天边飘落,钻进周芪的耳朵里他又是一抖,哆哆嗦嗦犹豫了半天,咬着牙欲哭无泪的掀开袖子一个缝隙,半眯着眼睛将浸泡在血浆中的绢纸拿起来,在看到上面银钩铁画的黑红字迹时又是一抖,好悬没将手中东西又再扔出去。 “限你半刻钟背下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听了这样致命的威胁,周芪这才缓缓睁开眼,试探着去看绢纸上的字,这一看倒是立刻就被吸引了心神,若说是旁的半刻钟背下来可能是为难老头子,可这上写的明明是个方子。 或者说…是个残方。 他看得入神,半刻钟也匆匆而过。 尚未回神之时,便觉得手中握着的绢纸被猛地一抽,登时手中空无一物,还未等抬头去寻,就又是悬空颠倒之感,同时耳边同僚聒噪的声音放大无数倍。 “周芪!别睡了,宫里头来人了,点名要找你呢!” — 周芪入宫一事还比较顺利,如今皇上正为着时疫烦心,多个府医总比少一个人强。 这两日弘昭先安排他住原先温太医的地方,可却并不在太医院研究方子,而是每日都来上书房,手稿随笔也从不带走,都放在小德子这统一存着。 那个梦虽说给周芪吓得不轻,可那方子他也到算是记得纯熟,他不难看出这是个治疗疫病的方子,其中少了几味药还需多加试验,但是他就是有一事不明。 这若是放到别处也说得上是仙人梦中传道授业了,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如同到了阎罗殿一般恐怖如斯。 ... 但这也确实不能怪弘昭就是了,毕竟梦魇作弊器,自然只能是噩梦,金童送方之类的系统商城自然也有,只不过...他积分不够。 —— 景仁宫 宜修站在桌案前目光平和丝毫不见焦急,挥毫泼墨一个“福”字跃然纸上。 剪秋在一旁偏头看着,忍不住开口赞道“娘娘的字越发进益了,皇上看了肯定赞不绝口。” 宜修自然知道剪秋这是哄她高兴的,神情淡漠的放下笔“宫中如今时疫横行,皇上正头疼呢,怎么会来看本宫写字。” “柔常在如何了?”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剪秋“太医去瞧了,只是寻常的风寒加重了些没好,可皇上还是下令叫从永寿宫挪出去避一避,本来说要同端妃暂且挪到一处的,后来欣妃去跟皇上提了提,叫挪到钟粹宫去了。” 宜修毫不意外的点头“永寿宫住着两个皇嗣,五阿哥又时常往那跑,皇上担心也是正常的事。” “是啊。”剪秋低声附和,只是语气有些引人深思“阿哥公主年纪都还小,若是真沾染上了...那欣妃怕是要哭死了。” 宜修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深思。 皇上这些儿子里,三阿哥出自齐妃,五阿哥六阿哥出自欣妃,六阿哥到底年纪太小不做考虑。 五阿哥最是聪颖机灵,也得最圣宠,三阿哥虽蠢笨些,可偏偏是个实心眼的颇为纯孝。 和欣妃对比起来,齐妃更是个言听计从的。 若说要拿捏摆布,这对比显而易见。 宜修一边摆弄着手边的墨一边沉思着,就像剪秋所说,当下这个时疫宫中人人自危处处都是漏洞,可谓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啊。 “剪秋,去请齐妃过来。” —— 弘昭坐在屋内,挑眉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齐妃的贴身丫鬟翠果,又看了看她端来放到桌子上的,明显不是阿哥规制的茶杯。 翠果脸上蒙着厚厚的丝巾遮挡住口鼻,手也缩在袖子中不肯伸出来,目光乱转满脸犹豫之色,结结巴巴的张口说道“五阿哥,这是齐妃娘娘送来给阿哥补身的,阿哥可一定得喝了。” 嘶...这实名制下毒的手法可真是熟悉啊 弘昭声音带着玩味“齐娘娘送来的,那三哥可有?我去分给三哥一起喝。”说着端起托盘就要往出走。 翠果着急的赶忙一把拦下,“阿哥不可!” 她闭了闭眼。咬紧牙心一横说道“三阿哥自然有,这是专门给阿哥您的。” 弘昭见她这样不再试探,心中基本确定了,默默的敲了敲系统。 “统哥...”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系统冷冷的声音直接甩出来“放心,你死不了,就算方子没研究出来,我也有特效药。” “好嘞!” 得了系统这样的保障弘昭放下心来,这倒也算是齐妃送到自己面前的一个机会了,他转过身子正对着翠果,眼神坚定的紧紧注视着她,端起全白的瓷杯慢慢的,一点点的喝尽了里面的参汤。 第58章 高温消毒 病症并不是喝下后立刻就出现,弘昭喝完叫来小德子吩咐了几句便谎称困倦,关了门谁也不叫进来,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等待着。 还没等来身体的变化,先等来了一个消息。 刘畚找到了。 是小德子从小夏子处得来的消息,夜里莞贵人带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匆匆去了御书房,随即就传出消息来,说皇上生了大气了。 消息这次还能不能提前传到华妃处弘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华妃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次也没法子带着江城江慎去偷谁的方子了。 毕竟温太医没了,目前最快的能研究出时疫药方的是他们最不看好的府医周芪,他所有的手书文稿还都在自己这存着。 想到这弘昭放心的闭上眼睛,一夜安眠。 ... 第二天晨起,弘昭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叫小德子捂好口鼻进来,可刚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清亮如初,一点也不见病中的沙哑。 他眼睛猛地瞪大了,支棱着坐起身来低头瞧了瞧自己。 手挺有劲,腿也挺有劲,脑子还挺清醒。 ? 他现在有点懵“系统,你说...时疫病发有潜伏期吗?” 系统也难得的有些语塞“可能...那盅参汤齐妃带着杯子一起煮过。” 弘昭“...高温消毒了?” 当真是不辜负众人对她的评价,弘昭扶额。 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得来这一下子“系统,脉象作弊器给我用用,还有什么能调体温的吗?” “滴——”系统屏幕闪烁几下操作的很快“已经使用,体温在控制版面可以自行调节,不收取积分。” 这倒是难得的便宜事,弘昭裹着被子将自己的体温外显上调至三十九,轻轻咳嗽两声找了找感觉,故作虚弱的朝外头喊了一声“小德子。” 从最开始屋里有了动静小德子就一直在外头竖着耳朵等着,听得五阿哥叫他他麻利的应了一声,如往常一般推开门迈步就要进来。 “站那!”弘昭赶紧叫停了他,“去找个巾帕将脸抱起来再进来。” “主子!”小德子一听这话就急了,如今宫中时疫闹的厉害,阿哥不会也…他面色焦急的往前紧着倒腾两步要凑近瞧瞧,就又被弘昭叫停在那。 弘昭裹着被子,拿捏着喘不上气的胸闷模样说着“你若是也病了谁来照顾我啊,快去!” 他看着门口矗立的笔直,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德子,眼珠子转了一转可怜巴巴开口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皇阿玛,也别让额娘担心。” —— 昨夜刘畚一事皇上生了大气,当即下令降华妃为年嫔,只是碍于夜深苏培盛还未能去传旨。 华妃心焦的听完曹贵人的主意辗转一夜,第二日还是颇为不甘心的身着素净去给皇上请罪了。 曹贵人昨夜说破解之法唯有将功折罪,可这方子研究不出来就是研究不出来,也不是两个专攻妇产科的太医着急一晚上能立刻有个结果的。 她本想着趁着时疫一事装病,皇上定然会心疼,再去宫外告诉哥哥让哥哥找皇上说,可曹贵人都说此法一个比一个不可行,治标不治本。 她咬着牙走到养心殿门前,本就心中没底,一副委屈却故作坚强的模样,还被苏培盛告知此时莞贵人在殿中。 “公公去通报就是了,见与不见是皇上的事。”她说话的时候攥紧了颂芝的手,一字一字几乎是要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苏培盛见状也不再阻拦,转身回去就要禀报,可谁知就在这时房门先一步打开了。 胤禛朝服已经穿戴整齐,阔步走出来压迫感甚是强烈,身后跟着低眉顺目的莞贵人。 一见年世兰穿着素净矗立在寒风中,他皱了皱眉,绷起严肃的神情“你要见朕,说吧。” 华妃一双饱含爱意的目光水盈盈的投向皇上,在目光扫到身后的甄嬛后又立刻泛出怨毒来。 她咬咬牙缓缓跪下身正要开口,就被一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德子直奔着养心殿正门过来,跑的帽子都歪了也没察觉,临近了“扑通”一声几乎是趴着似的猛地跪下。 胤禛拧眉,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苏培盛见状上前正要斥责他没规矩,就听得他俯跪在地气没喘匀就急急开口“皇上!五阿哥感染时疫了!” “你说什么!” ... 胤禛穿着朝服一路疾走,甚至来不及等个轿辇匆匆来到阿哥所,身后华妃和甄嬛在半路就跟不上脚步落下了不少。 门口三阿哥弘时正担心的往里头张望,身边小太监忙忙碌碌的收拾着他的东西。 胤禛缓了缓气息,止步于阿哥所的门前沉着声音开口“怎么回事,好好的时疫怎么会传到阿哥所来,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天子一怒无人能不惧,周围所有宫人连带着弘时都纷纷跪了下来,言道皇上息怒。 胤禛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三阿哥弘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同老鼠见了猫,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的挪开视线。 一个稍年长些的老太监膝行两步走上前来,斟酌着说道“启禀皇上,阿哥所最是不应出现疫病之处了,自宫中出时疫那日起便几乎除了太医只出不进,每日里艾草熏个不断,五阿哥昨日还好好的,也不曾自己出去过。” 胤禛听着他说话,目光一直未离开那个紧闭房门的小院,目光沉沉如坠入深海,晦暗莫测“你的意思是,疫病是自己跑到朕的五阿哥身上的?”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老太监赶忙磕头连连告罪“奴才的意思是,阿哥所一应物品都符合规制,五阿哥不应该还遭此劫难,请皇上明察。” 胤禛盯着那老太监几瞬,凉飕飕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查!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朕的儿子。” 说了这许久,华妃和甄嬛才匆匆赶到,一同来的还有半路遇上的,心急如焚的吕盈风。 她一到门口连给皇上行礼都顾不上,流着泪就要往阿哥所里闯。 胤禛眼疾手快将她拦住,只是一个急的失了理智的母亲力气大得很,他不得不将吕盈风整个人箍在怀中,压着声音劝慰道“盈儿,好了!朕知道你难过,你还得顾着咱们姝儿和弘昼。” 洪喜海一路跟着跑过来,见状一个旋身跪到了吕盈风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娘娘三思,阿哥所一进去可就不能出来了,咱们大公主和小阿哥还在宫里呢,娘娘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吕盈风此时连哭泣都已经不成调了,她苦苦的扒着皇上的臂膀哀求“皇上,您叫臣妾去吧,谁照顾咱们佑儿臣妾都不放心,必得自己亲自瞧瞧才好。” 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流,一颗颗都砸在胤禛的龙袍上,也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 吕盈风一双泪眼少见的带着恳求“咱们佑儿还这么小,前两日还在您怀里跟臣妾撒娇,您还说要将他写的大字放到养心殿裱起来呢,他还这么小...” 她这番话说的动情,胤禛也不免动容,弘昭长大的点点滴滴胤禛确实也参与的格外多,因此此时也是抿着唇尽力压抑着心中泛起的情绪,垂着的眼帘下是已经泛红的眼眶。 小德子一直跟在身后,见状小跑两步上前,俯身跪到了洪喜海旁边,咬着牙红着眼眶,声音都带着哽咽“皇上,奴才早上进去的时候瞧见阿哥脸都烧红了,说话都没气力了,还嘱咐着奴才千万不能惊扰皇阿玛,说皇上您现在正忧心呢不能给您添乱。” 他悲怆抬头,一张白净清秀的面上涕泗横流,颤抖着嘴唇缓缓说出那句“皇上,五阿哥当真受苦了!” 胤禛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中说不出的起伏难受之感,喉头动了动,开口一贯冷静威严的声音都带了些沙哑。 “朕的儿子身带祥瑞出生,必定...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少见的主动提起弘昭出生时的异象,似是想给吕盈风个安慰,又似乎是想让自己也相信。 “苏培盛,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给五阿哥会诊,务必要让五阿哥平安无事。” 第59章 他在害怕 太医院再一次全体出动,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回出事的可是皇上的爱子,要知道这次时疫来势汹汹,就是身子强健的成人也不一定能够挺多久,更何况是五阿哥这么一个四岁稚童,就是虚岁也不过才六岁而已。 若是有个不测...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另说,全家搞不好都要遭殃。 以章弥为首的一群太医跪在弘昭床前,脸上包着厚厚的浸了药水的白棉布,几乎要将大半张脸遮住,绕是这样还能够看出来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眉头不展的模样。 章弥看着卧榻上烧的满面通红的五阿哥,紧闭着眼睛瞧着像是在忍受什么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往日里红润的唇现下也变得干裂苍白,微微张开发出几声难耐的哼哼。 他苦着脸往后看了看,从仅露出的眼睛中不难看出,身后的这几位同僚也都抱着一样的心思,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竟是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章弥最先站起身,看了看迷糊不睁眼的五阿哥,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要往出走,身后人呼啦啦的跟着起身,刚要迈步就听得卧榻上一直安静的弘昭突然开口。 “太医,我的病如何?”弘昭声音嘶哑,缓缓睁开眼睛,往日里清澈有神的眼睛现下布满血丝,说话时手用力抵着腹部,胃痛正是时疫的并发症之一。 章弥回身拱手低头,温言安抚道“阿哥身子一向强健,此次也定然能安然无事。” 可弘昭并不是这么好骗的,他从嗓子中轻轻挤出两声轻哼,红的异常的一张小脸显出几分自嘲的神色来“骗人,你们太医院向来只会说这些话。” 章弥也是知道五阿哥早慧,见状抿了抿唇神情纠结的站在原地。 弘昭轻咳两声,缓了口气接着用气声说道“不能让皇阿玛烦心,你们只挑好听的说就是了,就...就如同糊弄我一样。” ... 胤禛好容易忍着情绪,将吕盈风及身后一众人带来了阿哥所旁边的小宫室中等着,眼瞧着章弥他们在外头经过一道道熏艾消毒,离得八丈远的就停下了脚步。 就算是离得这么远,胤禛还是能从这群太医低垂着的脑袋看出他们每个人的支支吾吾的样子,他眉心的结更深了些,脸色阴沉的吓人。 “五阿哥如何,这么多人进去怎么没有一个长了舌头会说话的。”他微眯着眼睛,语气平淡却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章弥咬咬牙开口“启禀皇上,五阿哥...情况并不乐观。” 吕盈风本来咬着唇眼巴巴的等着太医出来,一听这话忽的就忍不住了,泣声就算捂着嘴也断断续续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章弥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时疫第一日应是症状最轻的了,五阿哥却比宫中大多数人都要严重,针对症状本应用猛药,可宫中针对时疫尚没有对症的药方,现有的猛药药效太过,五阿哥年岁太小只怕伤身。” 胤禛面沉如水“朕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太医,就是听你们跟朕说没办法的?” 章弥早料到皇上对此不满意,他娴熟的撩袍下跪“皇上,五阿哥年岁太小,微臣们实在是不敢用药啊。” 胤禛看了看身旁坐着的,泪眼朦胧的吕盈风,又看了看另一侧面露担心的甄嬛和年世兰“之前是哪个太医在里头照料?” 太医们面面相觑,小德子见状低身顿步走上前回禀“回皇上,是圆明园中带来的,原先王府里的府医周芪。” “周芪...”胤禛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是有印象的,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他伺候的吕盈风和弘昭弘锦,只是一个府医... 或许看出皇上面色中的犹豫与不赞同,吕盈风开口“皇上,现下还有什么比咱们佑儿身体更重要的呢,这位周芪医师是佑儿自小便熟悉的人,想来也会更为放松几分。” 胤禛眉头松开了些,显然已经有些被说动了,章弥见状膝行一步“皇上,方才微臣给五阿哥把脉时,五阿哥曾问过自己身体如何,微臣并未敢对阿哥说实话,阿哥却说...” 他说到这停顿一下,抬头似是犹豫的看了看皇上的面色。 “说。”胤禛沉着声音命令道。 章弥“阿哥说,太医院太医都长了一张嘴,这也是好事,叫微臣们一定也要这么禀报给皇上您,说不能叫皇上您这时还为他烦心,想来这位周芪医师若是说些好听的,阿哥也愿意多信几分。” “这孩子,当真是胡闹。”胤禛虽这么说着,可眼中的动容不是假的,这孩子病成这样还这般让人窝心,句句都是对自己这个皇阿玛的惦念。 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只是大阿哥病逝时,他现在也想不起来那天究竟是何感受了,难过吗?或许吧,但那时他坚信他和他的柔则一定会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后来二阿哥一出生就没了气息,他也只是在哀痛自己一起逝去的亡妻。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的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他不想让里面的那个孩子,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出事,他甚至在害怕。 他攥着拳,目光看向另一边捂着心口眼巴巴望着外头的吕盈风,缓缓伸出手将她揽进怀中,吕盈风也顺从的将头依靠在身后人的肩膀处,好容易停歇的泪水又成串的滚落下来。 殿中无人开口,此时这只是两个心疼担忧孩子的父母之间的依偎。 今日的早朝自然是上不了了,胤禛也不愿回去,只摘了帽子和朝珠坐在宫室中等着,看着。 苏培盛面色凝重的匆匆进来,瞧见的便是皇上少有的出神恍惚,瞧着目光方向正是大门紧闭的阿哥所。 他想着自己方才查到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出声打断“皇上,奴才查了这两日阿哥所的进出,除了太医,外人进去的只有齐妃娘娘身边的翠果了。” 胤禛疑惑的看他一眼“齐妃担心三阿哥,派宫女来瞧瞧也正常。” 苏培盛苦着脸抬头“皇上,不是来看三阿哥...是五阿哥。” 第60章 挂上了,放下了 “只来看了五阿哥?”胤禛前倾身体,带着质问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面色不好的点点头“是,只来看了五阿哥,还带了参汤,丫鬟看着五阿哥喝完了才走的。” 胤禛沉默着靠回椅背,垂着眉眼紧抿着唇“你去,将齐妃带来,朕要亲自听她说。” —— 弘锦在长春宫门口晃荡着,神游天外的想着昨天小德子得了弟弟的嘱咐,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叫自己今日早些时候带着嬷嬷去找齐妃。 她不明白早些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因此带着两个乳嬷嬷早早的就来了长春宫殿外。 呆了这许久也不知现在该不该进去,正想着呢远远就瞧见一身翠绿色旗装的齐妃,魂不守舍面容僵硬的朝着宫殿走来,神色恍恍惚惚似是一点没瞧见自己。 看那方向...似乎是从景仁宫来的,弘锦皱着眉看着这一主一仆走进了长春宫,想了想等了半刻钟后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她这一路走的不快,长春宫此时也是安静的可怕,一路上都瞧不见一个宫人。 两个嬷嬷也感觉这里静的出奇,一前一后将弘锦夹在中间神色紧张起来,走到正殿门口,看着异常的虚掩着的大门,其中一个壮实些的嬷嬷朗声开口“齐妃娘娘,大公主来了。” 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苏培盛就在这时正巧也赶到了长春宫,见弘锦也在正要扬起笑容开口请安,就见最前面的嬷嬷缓缓抬起手,照着虚掩的大门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定睛看去,入目便是躺倒在地的凳子,和一双悬在半空,还在晃晃荡荡挣扎的湖蓝色花盆底绣鞋。 “诶呦!” 苏培盛叫了一声不由得后退一步,弘锦带来的两个嬷嬷震惊过后眼疾手快的冲上去,一把将人连拉带拽的从房梁上拖了下来。 苏培盛回过神赶忙捂住弘锦的眼睛,弘锦只觉得周围乱糟糟的,一群人来来回回窜来窜去,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幸发现的及时,人刚挂上去就叫给抱下来了,并无性命之忧。 ... 胤禛看着面前跪着的,毫无形象可言的齐妃,发髻散乱,脖子上红的发紫的勒痕格外引人眼球,正捂着胸口哆哆嗦嗦的打着颤。 她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子,眼神无目的的飘忽着,看左看右就是不肯抬头看皇上。 胤禛眉头拧成结,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目光中有猜忌有不耐,更有疑惑。 “你可知嫔妃自戕是大罪,你怎么敢。”胤禛声音冷漠威严,若放在平时齐妃一定是吓的魂都要丢了,可今时今日却好似没听到一样,目光无焦距的直直发愣。 “你不说话,可是连三阿哥都不顾了么?” 一听到三阿哥,齐妃眼睛眨了眨,像是突然回了神,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反应了片刻木木的开口“与三阿哥无关!是...是臣妾自己,臣妾无能,不配为三阿哥的额娘。” 她虽终于肯开口说话,可好似陷入了什么既定程序,无论问什么都只会说这两句“臣妾认罪,与三阿哥无关。” 齐妃跟着胤禛年头不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胤禛也清楚得很,或许有些小性子蠢笨些,可若说是没人撺掇她就主动来害人,胤禛却不大相信,她也没有这样的脑子。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胤禛手指摩挲一下,目光透过她看向外头的阿哥所,语气低沉。 齐妃一顿,口中一直喃喃的认罪也登时闭了口。 见她这样任是谁都能瞧出来,这其中有隐情。 吕盈风在一旁一直未曾离开,见状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齐妃姐姐!我尊你一声姐姐,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对我的孩子出手啊!” 她声音哭了半天已经带了哑意,此刻声声控诉更显得痛切,若是雪信不在后头拉着几乎要从上前去揪着她的领子来问“弘时就没有三灾六病的时候吗?同为母亲齐妃你当真如此心狠!我的弘昭才四岁,他为何要遭这份罪啊!” 她哭得伤心,皇上也忍不住心疼的皱起眉头,看着下首齐妃更显慌乱的神情,他是最能拿捏后宫这些女人的心绪了。 只听胤禛沉静开口,声音并不如吕盈风激烈,可却更掷地有声“你到底是皇长子生母,朕不会要你的命,朕会将你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幽居长春宫终身不得出。” “但是。”他话锋一转“朕要你起誓,若是你瞒报,此事受人指使,便叫弘时也受弘昭如今之苦。” 他话音刚落齐妃猛然抬头神色愕然,半晌后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膝行着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欲扶着皇上垂落下的靴子。 自此眼泪才刚刚猛地涌出来,她也不再像方才一般不似个活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死志,哀切到语无伦次的哭嚎着“皇上!不能这样!弘时并未做错什么,不能这样...” 胤禛冷漠低头与她对望“那朕的弘昭又做错了什么?” 齐妃捂住脸,颤抖的身体这才呜咽出声,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恐惧与痛苦都在此刻迸发出来“我怎么这么蠢,都是我拖累了我的弘时,是我太傻了,傻到...” 她喃喃开口“傻到皇后娘娘说什么我都相信...” 胤禛狭长的眼睛陡然睁大,语气带着不确定“你说皇后指使你?”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宜修,一进门正巧听到这句话。 第61章 下个猛药 “齐妃!”她厉声一呵,生怕李静言这个蠢出升天的再说出些什么来,“兹事体大,岂容你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你做出这种事情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要污蔑到本宫头上。” 她面容正派严肃,目光丝毫不惧的对上皇上投过来的带着深意的目光“皇上,臣妾冤枉。” 见皇上并不开口,她向前两步走近,又对着一旁站起身,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一般的吕盈风说道“妹妹,本宫知道你痛心,可本宫平日里对着弘昭弘锦是多么的喜爱妹妹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吕盈风此时就像是个炸了毛的护崽猛兽一般,但凡是沾上些干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僵硬的行了一礼,硬扯出嘴角一丝弧度,配上面上未干的泪痕更显讽刺“皇后娘娘来的当真是快,您喜爱弘昭刚出事时您不来,偏偏现在所有人都回去了,齐妃来了,娘娘您也跟着来了。” 宜修身子一僵,转而对皇上低头说道“皇上,知道弘昭出事臣妾忧心万分,臣妾记得姐姐在时留下来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臣妾今早一直在找这个,想着能给弘昭带来一些福气也是好的。” 提到纯元,胤禛幽深的眸子才从她身上渐渐移开,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皇后可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宜修目光隐晦的看了齐妃一眼,这一眼饱含着太多深意,她温言开口“齐妃竟然犯下如此大错,当真是臣妾的失职,臣妾本以为齐妃是宫中的老人了,又养育着三阿哥,这才不多加苛责” 说着她语气放缓了些带着责怪“齐妃你也真是的,做事之前总该为三阿哥想一想啊。” 齐妃自皇后进来就一直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听她提到三阿哥,她惨然一笑,捏住了三阿哥就像是捏住了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弘时。 她闭了闭眼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抢在皇上前头先开口“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害怕弘昭抢占了您的宠爱,这才一时昏了头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与皇后娘娘无关,皇上明鉴。” 说着她瞧准了门前的两人环抱粗细的梁柱,撑起身体整个人如上了弦的剪一般猛地向后弹出去,这一下用了全身的力气。 只要她死了,弘时就不会被牵连。 皇后娘娘说得对,弘时是皇上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样蠢的额娘根本不会被皇上厌弃。 “拦住她!”胤禛历声下令,离的最近的小德子根本来不及细想,腿上用力整个人飞扑上去。 齐妃铆足了力气撞上,却并不是冰冷坚硬的梁柱,而是一个小太监的肩膀。 小德子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一群嬷嬷呼啦啦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齐妃按住,离得稍远些几个御前侍卫目光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朕看你是疯了。”胤禛蹙眉颇为嫌弃的看着她。 闭了闭眼开口道“罪妇李氏,御前失仪,谋害皇嗣,妇德有亏,行为失检,念在其曾对子嗣有助,褫夺封号,降为…常在,幽居长春宫,无召终生不得出。” 他凛声说完,不耐的抬抬手,示意宫人将齐妃拖回去。 “苏培盛,去传旨吧。” 苏培盛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小心翼翼问道“那年嫔的旨意…” 年世兰降为年嫔还没传旨,这事苏培盛不提他都要想不起来了,胤禛悠悠叹口气,捏了捏眉心“一同传旨,这还要朕教你做事吗?” “奴才不敢。”苏培盛悻悻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齐妃一走殿中登时安静下来,宜修正对皇上站立,低眉垂目,露出一贯镶在脸上的慈悲宽仁的神情。 胤禛唇线拉直,毫无情绪的望着她“皇后这些日子恐怕也是累了,不如多歇息,六宫之事繁杂便由…” 他本想说华妃,却骤然想起华妃刚刚降了位分,此时不宜再将权力交给她,他偏头看了看一边牢牢盯着皇后的吕盈风,想了想开口“便由欣妃代理,敬嫔也可从旁协助。” 虽是处罚,可宜修却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失掉一段时间的六宫之权就能换一个阿哥的命,让欣妃元气大伤,那这次当真是太划得来了,她面色不变曲身行礼“是,臣妾遵旨。” “天气愈发冷了,皇后身子不好,少出门吧。”胤禛语气随意,宜修却身子一僵,面色也终于开始转变。 皇上…这是要禁足的意思吗? — 年世兰虽然被夺了封号降了位分,可却并不如昨夜般煎熬,反而有些庆幸。 毕竟三道旨意一同传出来,她好像是最轻的那个。 齐妃不必多说,成了常在一辈子在长春宫里出不来,能不能再见到她的心头肉三阿哥都不知道。 皇后也被夺了权力,变相禁足在景仁宫,若是真的禁足好歹还有个期限,这次皇上只说皇后养病,什么时候能养好却不知道。 年世兰呆愣愣坐在宫中梳理着,这么一看…皇上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他舍不得罚自己。 … 弘昭躺在床上听着小德子跟他如同讲故事般,将今日外头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个遍。 “不够…还是不够…”他仰躺着喃喃出声。 小德子往前凑了凑,露出没被包着的耳朵想听得仔细些“阿哥说什么?什么不够?” 弘昭翻过身正对着他,胳膊伸到头下垫着撑起来“若只是这样的惩罚,不够咱们费这么大的周章。” 是伤心不够?把他就来加个猛药! “你去,把周芪给我找来。” … 皇上自然不可能整日都在那守着,以他的勤政程度,能罢免一日早朝已经是极为重视的表现了。 吕盈风自然是不肯离开的,她将弘锦弘昼都送到了敬嫔处照看着,自己请示了皇上,把就近的宫室稍微收拾了一番住了进去。 就算不能进去贴身照料,她也想离的近些,有什么好及时看护照应着。 这日,养心殿中。 苏培盛端着一盏热茶缓步走近,看着皇上愁眉不展的样子翻看着奏折,就知道他还是在为了五阿哥的病而烦心。 他眨了眨眼,瞧准时机开口“皇上,歇歇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胤禛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疲惫的往后靠了靠“弘昭那可有什么消息了?” 苏培盛轻叹一口气,摇摇头“五阿哥那还是老样子,一日里也没个清醒的时候,烧也一直不退,再怎么下去人都要垮了,哪能熬得住啊。” 看着皇上目光中流露心疼之色,他紧跟着又说“欣妃娘娘也一直没走,好几次想进去瞧瞧都叫人给拦下来了,哎…娘娘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公主都送到敬嫔娘娘那了,都没来得及安抚两句。” 胤禛皱眉询问“安抚?安抚什么,弘锦又怎么了?” “诶呦。”苏培盛一拍脑门,“皇上您还不知道呢,齐妃娘娘自缢是公主带人发现的,齐妃娘娘从外头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连公主请安都没瞧见,大公主这才起了心思想进去探望一番,没成想…” “公主可吓着了,咱们都没人来告诉朕。”他担忧的探了探身体,打算一会去敬嫔处瞧瞧公主。 “皇上放心,公主有下人护着没瞧见什么,得亏公主机敏,齐妃娘娘才没铸成大错啊。” 胤禛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忽的气势一沉,凝神问道“你说,齐妃自缢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苏培盛低头应了声是就不再开口。 烛光闪烁下,胤禛淡漠的脸映照出隐隐的怒意“ 叫夏刈来,去给朕查!朕要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正说着,小夏子脚步匆匆走进殿来。 “皇上,五阿哥不好了!” 第62章 舐犊之情 章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面色为难的看着已经要站不住身子的欣妃,和急忙赶来冷风吹的面容通红僵硬的皇上,战战兢兢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微臣当真尽力了,娘娘若是思子心切,还请…还请带上面罩再去瞧一瞧吧。” 胤禛心中忽的一恸,不祥的预感瞬间围绕全身,他一向淡漠的眼底都泛起了显而易见的惊慌“怎么回事,你说五阿哥…怎么了?” 吕盈风的恸哭之声乍然响起,章弥擦了擦额头上冬日里平白生出的细细密密的汗,咬着牙解释道“回皇上,五阿哥本就年幼,连日的高烧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身子本就受不了,如今又有了咳血之症…” 他说着哆哆嗦嗦伏拜下身不再抬头“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耳中听着他说的话,面无表情的闭上了双眼,沉坐于椅子上,双手握拳因为过度用力,骨节突出泛白。 心中如何波涛骇浪旁人无法知晓,众人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静坐沉默的帝王而已。 “皇上!臣妾得进去!”吕盈风推开洪喜海和雪信要搀扶的手,手扶着皇上的膝头身子一软跪坐下来。 “弘昭还这么小,宫人一个个捂着脸来来去去的,他现下定然是怕极了,臣妾得去陪着他。” 她抑制着身子的颤抖,绝望的抬手攥紧了胤禛膝头上的龙袍,用着气声说“就算…就算真如太医所说,臣妾生他一场,他也该在臣妾怀中安稳合眼才是,而不是孤零零躺在那没人敢上前。” 这番话连说带泣,就是苏培盛在一旁听着都难免红了眼眶,更不要说自幼时就渴求父母之爱的胤禛了。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小德子不敢进门离的远远的跪下身声音也是颇为低沉“回皇上,阿哥这几日烧着,没什么清醒时候,难受了也不喊叫,迷糊着直叫阿吗额娘。” 胤禛听的心疼,他动容的伸出手,扶住吕盈风抓在他膝头极为用力的冰凉颤抖的双手,将她拉起到自己身边坐下,蹙眉不知在压抑着什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你…很好,咱们的孩子有你这样的母亲,是福气。” 吕盈风想听的并不是不合时宜的夸赞,她还想继续开口,就听的身边人吸了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朕去。” 厚重笃定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却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众人的神经。 章弥一下子慌了神,连连摆手制止道“皇上龙体万万不可涉险,还请皇上三思!” 苏培盛也是神色一凛,上前一步低声劝道“皇上…” 还未说完胤禛便挥手打断,“朕意已决,多说无益。” 可这样大的责任谁敢去承担,稍微不慎就是要掉脑袋的,章弥颤颤巍巍膝行两步,苦着脸都快要哭了出来 “万望皇上三思啊,时疫到现在还没有针对的方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微臣要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啊。” 胤禛却充耳不闻这些,他站起身目光紧盯着阿哥所紧闭的大门,沉沉开口“你们这许多太医宫人每日里进进出出,都能好好的在朕面前,朕是天子,有龙气护身自然不会有事。” 苏培盛深知皇上若是定了心要去,没人能拦得住,可还是不得不再说两句,只见他犹豫着开口“皇上,那太后那边…” 胤禛目光沉了沉,静了半晌“太后担心朕是母子之情,朕要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亦是舐犊之心,想来太后会理解的。” 见皇上果真心意已决,旁人也别无他法,只得准备了厚厚的布巾浸上药水,苏培盛伺候着小心的固定在皇上脑后,又在身上龙袍外罩上一层熏过艾草的白棉布料阻挡。 尘封的大门缓缓推开,胤禛木着脸抬步不作停顿的就要走进去,同样做了准备的吕盈风急忙要跟上去,却被小德子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袖。 入目是熟悉的小院,可才几日没来,胤禛便觉得院中空旷荒凉不少,少了些平日里弘昭的读书笑闹声,也不见他那个身边的小太监被他指使的团团转的身影。 他走到门前,抬手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轻轻呼了口气手下用力,面前的门应声而开。 房中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胤禛抬步往里走,许是方才下人知道他要进来,将屋内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散散病气,寒冬腊月里寒意十足的风毫不留情的席卷着这方寸小屋。 就在呼呼风中胤禛都冷的攥了攥拳,床上人仍是安静卧着一动不动,似只有微弱起呼吸起伏。 胤禛走到床前,这是时隔多日他第一次瞧见这个孩子,平日里肉乎乎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此刻侧躺着都能看出瘦削来,眉头紧紧皱着,哪怕现在睡着都是一副不安稳的模样。 弘昭几乎算是在他怀中长大的,胤禛不敢想这几日他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顾不得着许多,屈身坐在卧榻边,伸手摸了摸身旁孩子的脸蛋,触手却是滚烫的温度。 “弘昭,佑儿,是阿玛,阿玛来瞧你了。” 一边轻声哄着,一边用自己温厚的手掌不断抚摸着他光洁的额头。 弘昭似是感受到了这样温和的呼唤,他硬撑着慢慢睁开双眼,微微抬起头迷离的看了看身前的人。 “嗯?” 在看清是谁之后,弘昭瞳孔猛地放大,不顾已经烧的虚弱无力的身体,整个人猛的缩到了床榻边紧紧的靠着墙,攥着被子往上紧紧的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皇阿玛!您怎么能进来呢!儿子已经让皇阿玛忧心了,不能累的您也身至险境,您快出去!” 胤禛看着他烧的通红的双眼和苍白的面色,听着这番话更是心痛。 “胡闹。”他故意板着脸训斥一句,手上却更为诚实的将缩在墙角的小人揽过来,弘昭本就烧了多日没有力气,无法抗衡的就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揽在怀中。 怀中的小人比几日前轻了不少,他模仿着每次看吕盈风哄孩子的样子,轻轻的在弘昭的背上拍打着“朕是天子,你是朕的儿子,朕不准你出事,你自然会逢凶化吉,过不了两日就又要缠着朕教你骑大马了。” 弘昭也虚弱的跟着笑笑,不再抵抗。 行动之间带翻了被子,一个沾血的巾帕一角就这么明晃晃的闯入的胤禛眼中,想着章弥刚才说的话,胤禛皱了皱眉头,怀抱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只听怀中小人带着气声沙哑的说着“皇阿玛,若是来世我还能做您的儿子就好了,到时候您可一定要认出儿子来。” “不许胡说,什么来世不来世的。”胤禛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这孩子两句话像是揪在他心头一般,就连呼吸之间都带着细细密密的痛。 弘昭没想到皇阿玛能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他说不动情也是假的,想了想他道“皇阿玛,太医们的意思儿子都明白,您别怪他们。儿子有件事想求您。” 说着等了片刻,并未等到回复,弘昭也不着急,缓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周芪医师曾说,他研究出个方子,只差了一味药就可成事,听太医说儿子的病症说得上是最严重的,儿子想着…不如就让儿子试试,若真是有效也算是儿子给皇阿玛分忧了。” 知道胤禛又要开口斥他胡闹,他轻咳两声,滚烫的小手向前伸了伸,虚虚的握住环抱着自己的这双手“阿玛,儿子如今怕的要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阿玛额娘,怕姝儿和弟弟让人欺负,更怕过后阿玛有了更喜欢的孩子,就将我给忘了。” 屋内安静片刻,胤禛环抱着的手一直未曾松开,半晌他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外头苏培盛为难的却隔得远远的传了进来。 “皇上,粘杆处夏刈有要事禀报。” 第63章 加封 “你说,是皇后。” 胤禛脸色阴沉的吓人,语气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着说不出的奇怪,似乎带着些疑惑不解。 皇后这些年也是称得上一句贤德的,欣妃又向来是个不争宠冒尖的,两人何至于有如此大的恩怨。 弘昭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也知道,几乎没人会不喜欢那个孩子,就在方才自己病成这样,还怕自己担心将带血的帕子往身后藏,可越是这样,胤禛就越是窝心。 他不明白,宜修是皇后,是国母,况且她自己也失过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血滴子查出来的不会有错。 夏刈语气笃定“回皇上,李常在自缢前曾去过景仁宫,奴才审问了给五阿哥下毒的翠果,李常在去了景仁宫后,一出来就叫她去找得过时疫的人的茶具,事发之后,又立刻去了景仁宫。” 他抬头看了看皇上愈发阴沉的面色,继续说“具体说了什么不曾听到,只听到殿内有李常在的苦求声,言语中提到了...三阿哥,没过多久人就魂不守舍的走了出来,一路上的奴才都瞧见了,回去没过一会就悬梁自缢了。” “三阿哥...”胤禛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声。 “齐妃自缢,弘时必定无人看顾,左右皇后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得了个已经长成的阿哥,又悄无声息的了结了五阿哥,余下的弘昼年龄太小不足为惧,当真是好算计。”胤禛目光危险凌厉,自顾自的说着“朕都不知道朕的皇后有如此计谋。” 往日里从来没听过宜修透露出一丝一毫想要抱养个孩子的意思,弘昭小的时候也曾流传过一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他也为此试探过,但宜修都毫无反应甚至主动拒绝。 可不论是聪颖程度还是自己的态度,弘昭都比弘时更胜一筹,她又为何舍近求远呢? 胤禛只觉得相伴多年的枕边人竟陌生至此,不免让他寒心,他捏了捏眉心,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方才弘昭在他怀里的那副可怜样子。 小小的一个人拉着他的手,软着声音叫他阿玛,说自己害怕,这是胤禛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为人父母之痛心,身为皇帝富有天下,可他抱着怀中的孩子却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只能祈求上苍。 他又忍不住的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当真前半生杀伐太重,上天依旧在怪罪自己,连天赐的龙凤祥瑞都要收回。 他越想心中越是愤懑,胸口起伏也愈来愈强烈,终是抑制不住胸口的怒火将手中的翠绿玉珠猛地一掷,只听“哗啦”一声,玉珠串应声而断,登时四分五裂。 屋内只有夏刈与苏培盛两人,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此刻都是跪在地上紧低着头安静如鸡。 平复半晌胤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苏培盛,拟旨。” “罪妇李氏,行事无状,有失德行,神志疯癫,谋害皇嗣。着废为庶人,然其曾诞育皇嗣,特许宝华殿代发修行,为国祈福吧。 李氏一族已为罪臣,当初是因齐妃之故才未压入大牢,如今却也不用顾忌了,令大理寺卿重审此案,依法查办,后代之人三代内不得科考。” “是。”苏培盛应下,谨慎的抬眼问道“皇上,那三阿哥...” 胤禛将后宫众人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先交给...敬嫔看护吧。” 说完这句便又是一阵沉默。 三人心中都明白,该到皇后了。 他倚靠在龙椅上,声音有些低哑“皇后...” “皇帝。” 一个年迈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是谁来了不做他想。只见太后一手搭在竹息身上,并无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胤禛蹙了蹙眉面色不太好,可还是起身行礼“皇额娘,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哀家若是不过来,都不知道皇帝你竟然这么大胆,弘昭病着你都敢进去,你是皇上,你的身子自然是最紧要的。”太后着急着赶过来,语气有些焦急。 胤禛听着太后是因担心自己而来,一直绷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些许“让皇额娘担心了。” 可他的舒缓并未能维持多久,就听得太后接着道“哀家听说,皇后似是被禁足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底还是为着宜修来的,皇上沉默片刻说道“朕刚刚拟旨,李氏谋害皇嗣废为庶人,她招供是受皇后指使。” 太后闻言眼神一变,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罪妇之言,皇帝怎可凭一面之词就怀疑皇后呢。” “证据确凿,并非一面之词。”胤禛也不抬头,话语上却也不让分毫。 太后如何能不知道,这事一出她就大概能猜到到底是谁所为,可没办法,如今乌拉那拉家与乌雅家的荣耀系于一身,她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保下皇后。 “皇帝。”她压低了声音开口“宜修向来不太得你喜欢这我知道,可她身为皇后这些年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为你选秀充盈后宫做的也是极好的。” 听着太后温厚声音在耳边不停地想起,胤禛脑子里却莫名想的是阿哥所里那几扇呼呼露着风的窗户,当时走得急忘了发落,如今天色暗下来风更是紧了,也不知下人们有没有关上窗子,有没有给弘昭加床被子。 “皇额娘,你可知弘昭现在如何了?”听着太后还在细数宜修的好处,胤禛却忽的开口。 太后一愣,她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只想着宜修,却并不知道弘昭如何。 见她不说话胤禛接着开口,语气低沉的要命“弘昭烧了几日不曾退,今日已经有了咳血之症,太医说...怕是要挺不过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太后也并不是丝毫不为所动,她闻言也是心疼的皱了皱眉。 胤禛说“那孩子不过几日便瘦的不成样子了,就连朕去瞧他都不甚清醒,饶是这样他跟朕说的还是叫朕别为难。” 他觉得自己许是年纪上来了的缘故,这些日子心总是格外软些,他一字一句掏着心窝子的说着“皇额娘,弘昭也是您亲孙儿,他就在朕怀中,拉着朕的手跟朕说,他害怕,说他舍不下朕舍不下额娘。” 说到这太后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弘昭确实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宜修...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哀家知道你痛心,只是皇帝,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得先是皇帝,再是弘昭的阿玛,你登基才一年多,若此时废后前朝后宫又该是多大的波动。” 胤禛却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必废后,如今宫中时疫闹得厉害,弘昭不就是这么病的么。” 他声音冷漠至极,话中含义更让太后不寒而栗,她语气有些急切“那皇上可曾想过,没了宜修后位空悬,又有谁能入主中宫?单说年家兄妹虎视眈眈就不是好料理的,前朝后宫定然又是不得安宁,没了宜修又有谁能与年世兰抗衡。” 见胤禛目光看向远处不再开口,太后语气放软下来接着说道“宜修再怎么说也是柔则的妹妹,柔则临走前曾说一定要善待宜修,若是动辄废后,柔则九泉之下要怎么安息啊。” 胤禛沉默半晌,目光中显露出挣扎之色,片刻后还是败下阵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依皇额娘所言,可皇后太过放肆不能不罚,朕可以暂且不收回皇后宝印宝册,皇后一心为国祈福,朕便特许在景仁宫后殿设立小佛堂,每日也不必打理俗物,抄经百遍,诵经百遍,也算是为逝者积些德行了。” 太后还想开口,可胤禛却并不等她自顾自说下去“众妃也不必每日晨昏定省了,六宫之权便交由欣妃协理,敬嫔从旁相助,既如此便升欣妃为欣贵妃,敬嫔为敬妃。” 太后皱了皱眉,升贵妃这事上次皇帝就提过,叫自己给拦下了,却不曾想皇帝给她父亲升了个如此大的官,这次她眉眼闪烁一下,并未再阻拦。 胤禛说着却好似想起来什么,给自己补充道“欣妃这两日伤心的几乎流干了泪起不来身,这事很是委屈她了,便赐个姓,改吕氏为吕佳氏,欣这个封号如今看也平庸了些,便...改为贤。” 太后没想到自己不再阻拦,皇上还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给吕盈风添补着。 她顿了顿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下,宜修一事已经是惹了皇帝不快了,他们二人之间母子之情本就淡薄,此事还是顺着他来吧。 可就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太后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做早了。 “弘昭如今这样,也是很该冲一冲喜,便...封五阿哥弘昭为瑞亲王。” 第64章 他要吃饭! “亲王!”太后听到这话彻底坐不住了,音调也能不由得拔高“皇帝,没有这样的年岁封亲王的先例,是不是太过了...” 胤禛却不为所动,抬头正对上太后投来的视线“正是这样才算冲喜啊。” 他说“况且也并非没有先例。” 他这话一说太后便也明白,皇上说的是世祖爷的荣亲王,只不到三个多月,可太后并未说出口,荣亲王这是死后追封,就算破例也是一份哀荣罢了,弘昭...。 她没再往下想,章弥都说弘昭恐怕是救不回来了,她此刻再提更是往皇上眼睛里撒沙子。 左右是个将死的孩子罢了。 “...”太后与皇上对坐,二人都诡异的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太后才悠悠叹了口气“罢了,弘昭若是能就着这个喜气好转过来,也是福气了。” 虽这么说着,可心中到底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她转而问道“皇上方才说给欣妃...贤贵妃赐姓吕佳氏,不知道想给她抬入哪一旗。” 说到这个胤禛一直皱着的眉才松开了些,边说边想着“她原先是汉军旗正蓝旗的,既然要抬便抬得大些,抬为...满军正黄旗。” 不顾太后已经惊讶的有些麻木的眼神,他接着说“吕文忠这个直隶总督做的不错,为官也算勤勤恳恳,她哥哥吕行之朕也考教过,是个不错了,既如此便将她父亲这一脉都抬了吧。” 太后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反对也是加封不反对还是加封,这个吕盈风看来当真是得了皇帝的眼了。“皇帝自己考虑就是了,哀家年纪大了也就不管这许多了,只有一点皇帝你要记得。” 她撑着身子正色一字一句说道“不能走先祖的老路,后宫万万不能失衡。” “儿子明白。” —— 皇后接到圣旨后,并没有所有人预想的大吵大闹,而是枯坐在平日里练字的太师椅上,整个身子绷的紧紧的,面上无喜无悲的透过窗子呆愣愣的看着外头。 这一幕可把剪秋吓坏了“娘娘,皇上怎么能这么对您呢!咱们去找太后娘娘吧。” 她急得上前两步,可宜修却并不动弹,面色讥讽的轻笑一声“太后?你以为姑母不曾帮本宫说话吗?” 剪秋颇为不忿的说道“那皇上怎么还...您可是皇后啊,怎么能受如此屈辱。” 可宜修却并不顺着她的话露出悲伤的神色,她知道弘昭就要不行了,昨日皇上破天荒的亲自进了阿哥所去看弘昭,她就知道。 皇上必定是心痛的无以复加,才会这么生气的不顾太后的劝阻也要处罚她。 可她现在胸中只觉得痛快,皇上这般冷血之人,竟也知道痛失爱子究竟是何滋味了。 她依旧是坦然的一副样子,神色中透露着平静的癫狂“无妨,以为建个佛堂就能困住本宫一辈子吗?只要皇上还在乎姐姐,本宫就总有翻身之日。” 说着无妨可胸口剧烈的起伏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那是自然,娘娘您可是皇后。”剪秋顺着她的话安慰道。 宜修听着景仁宫后头叮叮当当加盖佛堂的动静,手中不断摩挲着一柄羊脂玉如意,不过半晌便平复了情绪“外头那帮人,怕是都等着看本宫笑话呢吧。” 她话锋一转,语气温和的提到“富察贵人的胎相倒是稳啊,稳得都不像是在宫中能有的了。” 剪秋一下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语气中带着深意“后宫之中自然全听娘娘的,娘娘说稳自然就稳,说不稳...” 她没再说下去,宜修也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左右皇上不曾废后,她乌拉那拉氏宜修就还是大清的皇后,她只当做韬光养晦,若是自己身在佛堂,富察氏的胎还是没能保住,那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了。 —— 这两日后宫局势一时一变,众人都人心惶惶,后宫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旁人不知道,敬嫔升了位份自然开心,可对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儿子不知是喜是忧。 看着满屋子里一个整日里见不到额娘时常哭闹的弘昼,一个担心弟弟眼眶通红的弘锦,如今又来了一个担心自己额娘,大高个子抹着眼泪的弘时。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平日里的清静倒也是如此难得。 顾不上别的,她赶紧带着如意收拾厢房好让他暂且歇歇,阿哥所如今弘时是住不进去了,皇上现下也顾不上安顿他,只得她这个半路额娘来想想办法。 ... 周芪这边得了皇上一番严厉的叮嘱,背负着如果你这个方子治不好阿哥就诛你九族的巨大压力,苦着脸的给弘昭喂药。 弘昭这几日确实瘦了不少,毕竟连日来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还要做出神志不清喂一碗撒半碗的样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液断减肥法,但是是真饿啊。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猛药下的如此对症,一夜之间他封了亲王,额娘封了贵妃,改了封号赐了姓,外祖一家还都跟着抬了旗。 戏做到这步想来已经到头了,胤禛做的已经是现阶段他能想到的最多了,弘昭想着那张完整的方子,也是时候给自己一个理由好起来了。 周芪喝完药他并没直接出去,弘昭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小德子,去给我把之前喝过的...加了炙甘草的药膳端来,我今日有了些胃口想吃这个。” 小德子皱了皱眉,他并不记得阿哥这几日吃过什么加了炙甘草的药膳,可阿哥说有那就是有,他目光隐晦的扫了周芪一眼,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周芪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弘昭眯着眼睛捕捉到了他的反常,这几日每次周芪一听他说话便会面露迟疑甚至惊恐之色,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系统也没能给个解释。 系统“...”总不能说我用你的声音去装鬼吓人了吧... —— 在第二天周芪再来送药时,只唱了第一口入鼻的甘草味,弘昭便知道周芪这是听懂了他的引导,他也不用人哄,三两口喝尽了碗中的药,一头倒下去就开始调体温。 弘昭“我要吃饭,我要吃点人吃的东西...” 两副药下去一到晚上烧就全然退了下去。 苏培盛多日来终于找回了面上的喜色,喜气洋洋的快步走进养心殿“皇上,好事啊,五阿哥终于退烧了,这位周芪医师的方子当真有效!” 第65章 冬转春 “果真!”胤禛从折子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眶,舒了口气向后倚靠着“好!照顾五阿哥的宫人都赏,尤其是这个周芪,更是要赏!” 胤禛说完忍不住自己笑出了声,心中一块坠了多日的大石头这才终于放了下来,一时之间觉得照进养心殿中的阳光都分外暖和了起来。 “传周芪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他。” 苏培盛看着皇上抑制不住的喜色,也跟着咧开嘴道了声是。 ... 周芪上一次有机会面圣还是在王府的时候,那时他照看着吕格格的胎,一对龙凤呈祥出世让他平白得了好些赏赐,时隔三年再次得见,只觉得天子之威严果然是不同,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胤禛看得出跪在殿下之人的忐忑不安,说道“周芪,很好,你医好了朕的五阿哥,又研制出了时疫的方子,朕要好好赏你。” 周芪诚惶诚恐的磕头推脱道“奴才不敢,此方子能成并非奴才之功,而是五阿哥吉人天相,才得以痊愈,奴才不敢居功。” 胤禛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他“此话怎讲。” 周芪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不紧不慢开口“回皇上,这残方是奴才偶然见得的,缺了几味药材并不奏效,奴才才疏学浅,苦想多日最终却依旧差一味最重要的,若是旁人用了,定不会有五阿哥如此好的功效。” 在皇上的沉默示意中他接着说“是五阿哥平日里吃的药膳中,加了一味炙甘草,才成就了此药之精魂,若非五阿哥,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凑齐这张药方啊。” 他这番话说的谦虚恳切,都是明摆着能查出来的东西,他也用不着作假。 胤禛听着他的话,垂下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思。 半晌他轻微的摇了摇头,似是甩掉了某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沉声开口“朕的儿子自然得天佑,是你的功劳你也不必推脱,宫中这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你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他甩了甩手中新得的白玉珠捻“朕特许你不必考核,直接入太医院当差,自今日起就不必回圆明园了,弘昭彻底痊愈之前,你就在阿哥所照看着。” “是,微臣谢皇上恩典。”周芪声音带着激动,俯身行礼。 他从第一天听到五阿哥说话,就感觉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与那满是血泥的异界之声几乎如出一辙,那次梦中自己得了方子,如今最后一味药又是五阿哥补齐,这个五阿哥日后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在宫中做太医,光是医术好不行,更要会做人会说话,不然像之前的温太医一样,年纪轻轻跟错了人就什么都毁了。 弘昭有所好转最高兴之人莫过于吕盈风了,她整日整日的合不上眼,如今弘昭退了烧,她喜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洪喜海和雪信也笑着跟着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弘昭硬生生在阿哥所里躺了十几日,几位太医会诊确定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这才由小德子搀扶着,慢慢从屋里走出来。 这是时隔二十多日他第一次走出那间屋子。 皇上去上朝并未在门口等他,但却派人传了话去永寿宫用午膳,吕盈风锦帕紧紧攥在手里,弘昭刚一迈出来就被自己额娘抱了个满怀。 这回当真是给额娘吓着了。 “额娘别怕,儿子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真的。”他伸出手扶着额娘放低的肩膀,感受着自己肩膀传来的点点湿润,心中的心疼无以复加。 吕盈风多日里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一般,焦灼之感让她坐立不安几乎流尽了眼泪,今日一见到弘昭就有些收不住情绪。 怀中的小人清瘦了许多,抱在怀中都有些割手,她心疼的抚摸着弘昭的后脑,“我的孩子,受苦了,当真是受苦了。” 弘昭伸出自己的小手,像模像样的拍拍额娘的后背,故意说道“额娘,我饿了。” 吕盈风听到这一声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直起身擦了擦眼泪,紧紧攥着弘昭的小手,温和的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永寿宫里额娘准备了佑儿爱吃的,姝儿和弘昼也都在等你呢,咱们回去吧。” 弘昭脸颊消瘦更凸显出一双有神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用眯着笑眼点点头。 宫道上,十几人抬的步辇后跟着长长的贵妃仪仗,步辇上坐着的是当今后宫中除了皇后位份最高的贵妃,和自大清入关以来年岁最小的亲王。 如今宫中人人都知道,治疗时疫的方子有五阿哥的功劳,就是连最微末的奴才都念着他的好。 若不是他,别说整个紫禁城,就是京城里外都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弘昭自然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午膳时与皇上又是好一番父子亲昵。 他尺度拿捏得很是到位,只是年幼的儿子经过波折后对父亲的仰慕与思念,并不论功劳君臣,在永寿宫里,他只把他当做阿玛。 这边其乐融融一团和气,景仁宫佛堂里是不是这一回事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供给皇后抄经的绢纸当日又多送了几盘子进去。 —— 如今皇后为国祈福不见人,贤贵妃协理六宫,后宫众人不用给皇后请安,贤贵妃也不是多事的,只每月来两次永寿宫稍坐即可。 后宫倒是难得的平静,众人一起没聚几次也便到了开春时节。 这日又是每半月一次的议事请安,人来的齐全的很,连着有孕的富察贵人都挺着肚子来的最早。 按理说吕盈风早就派人说了,富察贵人有孕不必前来,可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如今肚子眼见着大起来更是得意的很,恨不得往人堆里扎,好让所有人都羡慕。 今日更是不例外。 吕盈风见着满屋子心思各异的人也没心气多说,弘昼这两日有些咳嗽,夜里睡不好她做额娘的看着也心疼,听着富察贵人念了半晌的皇子经就迫不及待的散了场子,好生生的将人都送了出去。 可富察贵人偏觉得不够,她挥舞着皇上为她特制的香粉,边走边朝着面上拍打“今日我瞧着日头正好,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赏花吧。” 第66章 龙胎减1 安陵容目光含笑的看着她“姐姐手中的香粉倒是特别,之前没见宫中有这样的款式。” 她自从上次一病之后搬离了永寿宫,如今全然大好了也并未搬回去,而是安心的在钟粹宫住了下来,这一场病她几乎没改变什么,只是身边一个叫宝娟的宫女不幸染上了时疫,身旁的大宫女换成了宝雀。 见终于有人问起来,富察贵人分外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拿捏着腔调又往自己身上扑了两下“这可是皇上亲自命内务府特制的,是为着我孕中考虑,用的都是温和的材料呢。” 敬妃笑着在一旁看戏,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吕盈风与她闲话时说的“既是皇上的心意就好好摆上香案供起来,风吹日晒的,可别给皇上的心意晒化了。” 想到这她颇有些忍俊不禁,倒让富察贵人瞧了个正着“敬妃娘娘这是笑什么?” “啊。”敬妃猛地被点到有些没反应过来“本宫方才想着...御花园的花开了不少,现在定是好看呢。” 她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见富察贵人语气不善也不恼,只笑笑罢了。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皇上这些日子颇为冷待她,她本就心焦,吕盈风因为弘昭那事封了贵妃也就算了,连冯若昭这个贱人都封了妃居于她之上,她自然不愿意与这些人共处一室,更不想和她们一起赏什么花。 只听她冷哼一声“富察贵人也该长些见识,宫中的花年年来都长一个样,还值当专门凑人去赏吗?”说罢不屑的摆过头,径直回了翊坤宫。 在场诸人也都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故此也都没说什么。 一行人三三两两闲话着往御花园走去,甄嬛与敬妃一处说着,眼神却一直往前方独自一人的沈眉庄身上瞟。 自上次一事后几乎大半年时间,她们之间的情分再不同以往,眉庄似乎定下了心要将自己封存,不再见皇上,也不再见她,她一直有心想要修复关系,可眉姐姐似乎还是对她心有芥蒂。 正想着另一侧的胳膊忽然被挽住,她回头一瞧,正对上曹贵人笑盈盈的眼睛。 她甚至若说年世兰是这后宫中的猛虎,那曹琴默就是她身旁满腹算计的豺狼,年世兰所做的所有的恶都逃不了她一杯羹,她面上也撑起虚假的笑意,照常寒暄着。 可这副虚与委蛇的样子看在沈眉庄眼中更是来气,她只觉不绝于耳的谈笑声分外扰神,干脆快走两步想离得远些。 可这一走远说话声是听不到了,倒是听到了些旁的声音。 “嗡嗡——” 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蜜蜂! 沈眉庄越听越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御花园中花多树多,有一两只蜜蜂再正常不过了,可听着这个声音怎么听也不应该是一两只,倒像是...一群! 正想着出声提醒,只听身后尖叫声乍然而起。 “啊!” 是淳常在! 她年岁最小经不得吓,猛地一见一群蜜蜂直奔着飞来吓坏了,惊叫一声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所幸蜜蜂只是路过她并未攻击,身边宫女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一时之间惊叫之声此起彼伏,蜜蜂群像是认准了什么围绕着人群不肯离开,丫鬟小主们都捂着脸逃窜,挥着袖子驱赶也无济于事。 其中当属富察贵人反应最大,她抱着肚子缩在宫女身后,尖叫着往后躲,慌张行动之下香粉盒子从袖中落了下来 盒子乍然落地其中剩余不少香粉都飘扬开来。 蜜蜂群一下子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成群结队的朝着富察贵人的脸就俯冲下来。 许是这阵仗太过吓人,连她的贴身宫女都忍不住的挣脱了富察贵人紧抓的手向一旁跑去,富察贵人见此情景已然吓的慌不择路,紧闭着眼睛捂着脸就往旁边转身要跑,可不曾想刚迈出去两步肚子便狠狠撞上了石桌一角。 疼的她登时冷汗就出来了,忍不住哀嚎一声缩下身子,近在咫尺几乎要钻进耳朵里的蜜蜂嗡鸣让她慌乱非常不敢原地停下,弓着腰抱着肚子就要往后撤,可偏偏就是这么倒霉,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就往后仰倒。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甄嬛捂着嘴站在一旁,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人狠狠推了一把在自己腰上,她重心一下子失了猛地往前扑去。 一瞬间她想转动脚踝调转方向,可脚下同样是不知为何滑的厉害,硬是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去,直直的压到了富察贵人身上。 “诶呦——” 二人齐齐摔倒在地,可蜜蜂群却并未离开,一直追逐的目标终于是不动了,它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富察贵人捂着脸哭嚎声一声强过一声,离得近的甄嬛拼命想撑起身体,蜜蜂蜇红了眼连她都没有放过。 一旁的敬妃惠嫔她们跟着挥舞着,可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 这场闹剧直到粘杆处的人带着工具匆匆赶来才算是结束。 ... 富察贵人眼瞧着状态不对,众人也不敢耽搁,一群丫鬟婆子抬着人就直奔最近的永寿宫而去。 事情发生在御花园,闹得并不算小,连太后都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吕盈风捂着脑袋看着这群不肯消停的人,明明没多久前还是好好出去的,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抬回来两个。 烦归烦可她还是忙不迭的将厢房收拾出来安置富察贵人,一边打发着洪喜海赶紧去找太医。 弘锦见人多热闹,也走出来一一见礼,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髻,回头对吕盈风说道“贤贵妃,你将弘锦和弘昼都安顿好了,别让孩子们吓着,也派人去和弘昭说一声,先别回来了,免得冲撞。” “是。”吕盈风颔首应下,身旁雪信随即上前拉着弘锦哄着往后走去。 富察贵人的脸几乎已经看不得了,不过片刻功夫肿的便有之前一倍大,整个浮肿的厉害,她含含糊糊如今是话都说不清,嘴唇肿着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溢,整张脸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口水。 看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在场诸人都忍不住的皱紧了眉头,更有甚者淳常在几乎是龇牙咧嘴的看着太医处理伤口。 章弥在里面忙活了半晌,末了摇摇头,取了帕子擦擦手从里走出来,堪称娴熟的跪在太后身前“启禀太后娘娘,富察贵人肚子受过严重的撞击,加之受惊严重,微臣只能尽力保证母体安全,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一旁焦急等着消息的甄嬛一听这话,一直撑着的力道一卸,整个人六神无主的瘫坐在床上。 “撞击...” 她现下说是有人推了自己,可还会有人相信? 第67章 龙胎加1 “哎,不中用了。”太后面色肃穆的立在原地目光惋惜,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一声。 “快来个人给菀贵人也瞧瞧,我见也是摔得厉害呢。”曹琴默故意提高声音夸张的招呼着太医,一脸担忧的样子让人侧目。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了众人的目光,连太后都侧目看向一旁捂着半张脸颊曲着膝盖呆坐的甄嬛。 这倒是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在场众人都眼睁睁的瞧见了菀贵人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富察贵人身上,太医说富察贵人是肚子受到撞击外加受了惊吓才小产的,那可不就是菀贵人… 甄嬛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撑着一旁淳常在的手想要站起身,方才摔得那一下扭伤了脚踝起身颇为困难,手上的冰帕子不能从右半张脸上挪开,上头同富察贵人脸上一样肿胀成一片。 “太后娘娘,嫔妾...” 她艰难开口想要解释,可太后瞧她这模样也并未细听,挥挥手打断她的话“你好生坐下,叫太医瞧瞧罢。” 看着周围或嘲笑或担忧的一张张面孔,她悻悻的闭了嘴。 淳常在担心的上来扶她坐好,周芪上前正要刚搭上脉,就听的身后呼啦啦一声响。 “参见皇上。” 胤禛听了下人禀报匆匆赶来,进殿瞧见太后愁眉不展的神色,以及内殿富察贵人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便知道此事不好。 “皇额娘也来了,怎么连您都惊动了。” 太后叹了口气,指挥着下人再去搬个凳子来“事关皇嗣,哀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富察贵人不中用了,伤了肚子孩子保不住了。” 说到这胤禛也蹙着眉垂下眼眸,他又没了一个孩子。 “贤贵妃,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正对面站着的吕盈风,今日他记得是众妃齐聚永寿宫议事的日子,怎么好好的议着事孩子就没了。 吕盈风猛然被点到心中一怔,行了礼思索着说道“回皇上,今早弘昼有些咳嗽,臣妾一直担心着就并未留姐妹们太久,略坐坐就叫散了,是富察贵人想去御花园赏花,大家也都闲来无事跟着去了。” 吕盈风看向一旁的甄嬛,猛然发现跪在她下首的周芪正对着自己缓慢的摇了摇头,心下疑惑着,想了想接着说“臣妾并未跟去,只是听说好端端的就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一群蜜蜂,仓皇间...摔了富察贵人和莞贵人,臣妾也纳闷呢,没来得及问清就急忙叫了太医来。” 其实人刚一回来,敬妃就一五一十的紧着时间全与吕盈风说了个遍,可方才周芪的动作叫她留了个心眼,左右自己并未跟去御花园,一知半解也很正常。 胤禛并未说什么,只抬抬手叫她起身。 “富察贵人身子重行动不便,莞贵人怎么也摔了?”他看向一直用帕子遮着脸不肯露面的甄嬛,语气不解的询问道。 甄嬛还未开口,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桑儿倒像是瞧见了大救星一般,“扑通”一声直愣愣的跪了下来,“皇上!” 这突兀的一声唬了众人一跳,皇上挑眉侧目看向她。 桑儿目光惶惶,颤抖着开口“皇上,正是菀贵人摔在了我们小主身上,小主才会小产的啊,不然我们小主身子一向强健,绝不会这么容易小产的,求皇上做主!” 胤禛本就绷着的脸此刻面色愈发阴沉,“果真?”他虽是在问桑儿,可目光却缓缓转向一边捂着脸的甄嬛。 甄嬛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不由得抖了一抖,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拳头,水葱似的指甲狠狠的嵌入肉中,正要开口解释,就感受到身旁太医的手猛然收回。 周芪似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殿内的紧张气氛,面色欣喜的转过身对着皇上太后俯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莞贵人有喜已经两月有余了!” 此言一出全场哑然,本以为莞贵人此次必定要脱层皮,哪成想她竟有这么好的运气,这孩子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吕盈风也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震惊,怪不得方才周芪对自己使眼色,莞贵人有孕此次必定是轻轻揭过,自己又何必去白费功夫做那个坏人呢。 “可瞧仔细了!”这飞来的喜悦像是要把这对天家母子砸蒙了,方才还为了失去一个孩子而惋惜,现如今莞贵人又有了一个。 “千真万确。”周芪肯定答道 太后高兴的看着神情中不只是喜悦还是纠结的皇上,“皇上,莞贵人既然也有孕了那便算作是将功抵过,不再追究了。” 好半晌胤禛点点头“听皇额娘的,此事纯属偶然,是蜜蜂追赶才使得莞贵人与富察贵人慌不择路。” 说着他神色一凛“苏培盛,去查,朕要知道御花园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蜜蜂袭人,还专挑着有孕的妃嫔追,粘杆处是怎么办事的。” 他进来的时候远远看了富察贵人一眼,那面上的肿胀到泛红发亮让他嫌恶的移开了眼睛,往日里富察贵人虽不比世兰盈风貌美,可也绝对算得上窈窕,行动间有先秦淑女之风。 如今看着莞贵人一直不肯将帕子从脸上移开,怕是也如富察贵人一般。 想到这他莫名有些难受,忍不住的站起身“朕前朝还有事,此处劳烦皇额娘了。” 说着谁也未曾多看一眼匆匆的就离开了永寿宫。 —— 傍晚 苏培盛缓步走进殿中,此时胤禛并未批阅奏折,而是正拿着弘昭写得大字对灯仔细看着。 “如何?” 他也不抬眼直接问道。 苏培盛赶紧将查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皇上,粘杆处反复试过了,蜜蜂并不会无故蜇人,它们冲着的是...是皇上您命内务府所制,赏给富察贵人的香粉。” 胤禛微微挑眉,眸中带着深意“香粉...可是内务府掺了东西在里头?” 苏培盛摇摇头“几位太医都瞧过了,里头不曾换过什么东西,为了温和适宜孕妇使用,也都是鲜花中提取出来的,还加了些蜂蜜研磨,怕是...正因如此才引了蜜蜂来。” 胤禛一直紧锁着的眉头骤然一松,目光深处有些发怔,所以...竟是因为自己才让让富察贵人失了孩子的? 苏培盛抬头看了看皇上的面色,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粘杆处的人,还在富察贵人与莞贵人摔倒处,发现了几块松动了带着牛毛藓的鹅卵石,想来正是因为这些石头,二位小主才站不住身的。” “牛毛藓...鹅卵石”胤禛喃喃轻声念着,白玉手捻也攥得紧了。 “后宫之中,谁最爱这牛毛藓的石头。” 第68章 亲子时光 苏培盛眼睛转了转,眯着笑理所当然的说道“那自然是贤贵妃了,皇上您忘了,花房只要有新培育出的矮子松,您都叫给配了各式各样苔藓的鹅卵石雨花石往永寿宫送,这满宫里没人不知道贤贵妃娘娘喜欢这个。” 胤禛眼神漆黑,目光中带着审视,手上摩挲着弘昭方才在他怀中写下的这幅字。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好半晌才开口“是啊,满宫皆知贤贵妃最爱这些,如此明晃晃的送到朕面前,难不成是想嫁祸贵妃不成?” 苏培盛配合着开口“可不是吗,这鹅卵石虽是贵妃最爱,可瞧着这成色旁人也极易取得,哪能就说是贤贵妃娘娘去。” 胤禛将手中的字举起来,越看越是满意“弘昭小小年纪,这一手的字已然有了自己的风骨,当真是难得。” 他将手中绢纸平着递给苏培盛,“给朕装裱起来,就挂在...朕的窗边,那小滑头来了第一眼便能瞧见。” 说着好像想到了弘昭惊喜的模样,面上忍不住添了些笑容,却还不忘嘱咐一句“御花园的事接着查,朕要知道究竟是谁做的这样的事。” —— 寿康宫 竹息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黑乎乎的汤药,小心翼翼的伺候太后一口口喝下,口中忍不住念叨着“太后您如今这样的身子,很是不必前去掺和那些事情的。” 太后拧着眉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下,将碗推开“今日之事,你瞧着像是谁的手笔?” 虽是询问,可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所言是谁,竹息犹豫片刻“皇后已经在佛堂呆了数月,就连身旁的剪秋和江福海都不见出来,怎么还能...” 太后却毫不意外“她身为皇后若是只有身边这两个得用,那才真是白做了这一场。” “远的不说,先前芳常在小产,贤贵妃两次有孕均出意外,弘昭得时疫,到现在富察贵人的胎,哀家的这个侄女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她桩桩件件数着,这还并未算上她冷眼旁观暗做推手的。 特意挑了众人去永寿宫议事的日子,又用的是贤贵妃最爱的苔藓鹅卵石,本就存了嫁祸的意思,至于莞贵人...太后倒不觉得她不是个如此不仔细的人,想来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中莫名有些哀伤“有时候哀家甚至在想,哀家一味地这么护着她,是不是做错了。” 竹息在一旁也不知怎么开口劝慰,只听太后用着分外疲惫的语气说道“明日午时去请皇帝来吧,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荣耀系于一身,哀家不能让他们断送在哀家手中。” —— 第二日,不知这对母子在寿康宫中谈论了什么,只是皇上从寿康宫中出来后面色难看的吓人,就连苏培盛都低眉敛目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出半日,内务府负责铺地的两个小太监就被推了出来,说他们二人是因为偷懒未能按时修缮完成,慌乱间用错了石头这才酿成了大错。 皇上轻描淡写的一个“杖杀。”决定了这二人的命运。 富察贵人有孕已经到了将近六个月,这次出事小产真是伤极了身子,太医说往后恐怕是于子嗣上艰难了。 皇上为表安抚送去了不少补药,就是未能亲临储秀宫一步去瞧上一瞧。 毕竟太医的后半句话就是“富察贵人的脸被这蜂群蜇的实在是严重,恢复也要有些日子,日后也不保证能面容如初了,难免会留下些瘢痕。” 富察贵人哭闹了多日,殿中能砸的几乎都要砸了个干净,面上小腹每日都疼痛的无法入睡,只能恨恨的咬牙切齿念着甄嬛的名字,以稍微纾解心头之恨。 碎玉轩胤禛倒是去过两次,只是甄嬛不是用帕子盖着脸,就是背对着根本不见他。 女为悦己者容,皇上那日对富察贵人的面容是何等的嫌弃她也是看见了,她如今这副样子生怕叫皇上看见,她害怕从皇上眼中瞧见一丝一毫的嫌弃之意。 胤禛无法也只好挑了补身养容的好东西一股脑的送了去,自己也不再去自找没趣。 近些日子弘昼身子不太好一直咳嗽着,贤贵妃也不知怎的,可能是不分日夜照看着小儿子有些乏累了,整日里提不起个精神,连说笑都没了往日里的劲头。 有了上次在杏林中的经验,胤禛生怕再委屈了自己的五阿哥,特意命苏培盛在御书房中自己的桌案旁新添置了一个小桌子。 弘昭每日在上书房听完先生讲课,便由小夏子领着步辇在门口等着,将人抬到御书房去做功课,来了兴致胤禛还能就地考教一番。 胤禛像是得了乐趣一般,连日来相处,他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天资出众,先生教过的能对答如流不说,就是自己偶尔兴致起来了问的更深些,这样小的一个人竟也能头头是道的说出些自己的见解。 虽尚且有需要完善之处,可这样的天资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这张桌子自放了就再也未能收起来,弘昭也从善如流的跟着每日定时定点就来报到,更多时候还能蹭上饭,日子过的滋润的不得了。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苏培盛匆匆而来的步伐打断了。 苏培盛进来时胤禛正在考教弘昭的功课,正讲到“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典故。 苏培盛谨慎的轻轻唤了一声,打断了父子二人“皇上...” 弘昭知道这位苏公公想来是个极有分寸的,见他面色不好自己便有眼色的起身“皇阿玛,额娘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儿子想回去瞧瞧,晚膳就在额娘处用了。” “去吧,朕若是得空就去与你们一同用晚膳。”胤禛放下手中的书本,面含笑意的微微扬了扬下巴。 见五阿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中,苏培盛这才压着声音开口“启禀皇上,淳常在...溺毙在荷花池中了。” 第69章 晋升莞嫔 那日的晚膳终究还是没能去永寿宫。 淳常在一直与菀贵人相交甚好,刚入宫时甚至还同宫而居,今日猛然得此噩耗,菀贵人必定承受不住,她如今还有着身孕… 胤禛想着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她了,往日种种好处浮现在脑中,今时今日也不免想再瞧瞧,这般想着抬步便去了碎玉轩。 碎玉轩地处偏僻,往日里最是安静之处,今日却灯火通明,还未靠近便听到其中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胤禛脚步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看门前的匾额,多日未曾踏足今日猛地一瞧倒是有些恍惚了。 院中。 甄嬛近乎脱了力般整个人挂在槿汐和流珠身上,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心脏,一瞬间压倒过来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 淳儿年纪还这么小! 这么长的日子来眉姐姐与自己生疏了,年世兰的针对,皇后的佛口蛇心,富察贵人明里暗里的刻薄几乎快要压倒了她,皇上也并非能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一心之人。 容颜有损不敢出门的这两个月来,除了陵容送了药偶尔来瞧过两次,也只有淳儿还同往日一般在她耳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怎会… 她双手紧紧握拳几乎发抖,半张着嘴可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识的气声,铆足力气想要挣开槿汐和流珠的手往前冲。 她想去见一见淳儿,她得去看看! 小允子滑跪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行大礼说道“小主现在可是有着身孕呢,不能去啊!” 甄嬛红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朦胧,视线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前路,磕绊着绕开小允子就往前扑去。 “诶!”槿汐高呼一声正要去扶。 甄嬛就感觉自己撞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嗅着扑面而来的龙涎香的味道,感受着箍在自己身侧沉稳的一双手,她一直闷在心里的泪水这才忍不住的外出涌。 胤禛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朦胧泪眼抬眸看向自己,面上的茫然与哀伤几乎要溢出来般浓郁,他眉头狠狠皱了皱。 像,太像了。 柔则心软,时常落泪,每每就这么扑在自己怀中,眉眼处的愁绪化不开似的水盈盈的望向他,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情不自禁的将人紧紧拥在怀中,自心底发出一声谓叹,就像是又怀抱住了曾丢失过的珍宝一般。 爱意真切传递而出,被爱者自然有所感觉。 她在皇上怀中敲打着,痛苦着,像是在哭着平白溺死淳儿,又像是宣泄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受的所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 “好了。”沉溺片刻,胤禛咬了咬牙迫使自己从美梦中抽出身来,松了松环着的双臂“你还有身孕呢,也要顾着自己的孩子,莫要悲伤太过。” 甄嬛渐渐止住了泪水,攥着龙袍的手松开了些,看着面前被自己晕湿的一块痕迹,难为情的抹了抹眼睛“皇上,嫔妾只是想去看看,淳儿早上还是好生生的跑出去玩呢,走的时候还跟臣妾说要吃牛乳糕,怎么就…” 说着泪水就又止不住的流出来,胤禛忙一手穿过后腰扶着她的腰身,一手揽着她转身往内殿走去“听话,朕会追封淳常在为贵人,再破格以嫔位之礼下葬,你就好好待在殿中,莫要乱跑了。” 进到殿中烛光更亮些,胤禛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这才惊觉甄嬛刚刚哭过泛着红晕的脸上洁白无瑕,丝毫不见如富察贵人一样的点点瘢痕,倒觉得有些惊奇。 他伸手借着拭泪的动作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滑一下“你的脸...倒是全然好了。” 甄嬛也顺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低落一笑“是陵容送来的药,因着只是家中的土方子不敢拿出来给外人,嫔妾日日都用,瞧着倒是有些效果。” “嗯。”胤禛点了点头“容儿向来是最为温顺的,手也巧,她给的东西朕放心。” —— 吕盈风听说皇上进了碎玉轩,这次没再被拦在门外,她就知道弘昭说的皇阿玛一同来用晚膳是不可能了,她也不着急,只张罗着摆膳。 皇上不来晚膳她们自然随意多了,弘昼有乳母带着不必人操心,弘锦带着自己的两个伴读富察映珺和钮祜禄徽宁一起回了永寿宫,这两个小丫头如今在宫中时日长了,也知道贤贵妃娘娘是个好相与的长辈。 弘昭借着丫鬟上菜的功夫,偷偷用目光瞧着对面坐着的富察家小姐。 不瞒所有人说,不仅甄嬛传他逐帧研读,如懿传他也有所涉猎。 李荣保长女,富察氏...那不就是乾隆的皇后吗,具体情节他记得不多,只记得观众对这位富察皇后评价是褒贬不一,最多说的就是她过于小家子气了。 可弘昭如今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富察映珺却并不是这样的,行动间自有一番气派,因着是在宫中做伴读,面对的都是宫中h贵人,她低眉敛目一番平和大气的做派更是显得出众。 想来也是,富察家满门名臣忠臣,他家是无论如何也不需要一个女儿去殚精竭虑提携的。 吕盈风看着平日里最是有活力的儿子今日倒是安静很很,稀奇的往旁边看去,这一看就瞧见了弘昭举着筷子目光隐晦的一直往对面瞟。 吕盈风顺着他的目光偏头看去,一看便是笑出了声来。 这样小的一个小孩子,瞧见漂亮姑娘一样是挪不开眼呢。 这话却只能在心中想想不能说出来,不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怕是要耽误这富察家姑娘的好姻缘了,只是...这个好姻缘怎么就不能是自己家的呢。 在场的人都被吕盈风这一笑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弘锦软着声音问了也没得个结果也就作罢了。 弘昭回了神,对上额娘戏谑的目光也是一头雾水,只不过看着连日来提不起精神的额娘如今开怀的模样,也跟着勾唇笑了笑。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额娘面前独有的一碗酸梅汤上,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中多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 第二日,两个消息传遍了后宫。 第一个,仅仅一夜,莞贵人又复宠了,莞晋升为莞嫔。 第二个,西北大捷,年羹尧和年嫔的两个侄子年富年兴都立了大功,龙颜大悦。 第70章 六宫之权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直奔着永寿宫来,春日连着夏日,日头已经有些毒了,往日里永寿宫都早早的摆上冰盆,这两日不知怎的,还是老样子。 吕盈风看着出了一层薄汗的皇上,赶忙叫人上了一碗爽口些的茶,手伸长些轻轻地为他打着扇。 胤禛对她的体贴很是受用,将茶一饮而尽,静坐休息了片刻开口道“西北大捷,年家在此战中立了大功,朕有意复了华妃的位份。” 说着一边眯着眼睛偏头打量着吕盈风的神色。 自从得了这个消息,吕盈风就知道,年世兰复位是迟早的事,她面色如常的手下打扇的动作不停,伸出帕子在皇上的鬓角点点汗珠,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臣妾是不懂这些的,自然一切都由皇上做主。” 胤禛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握住了她捏着帕子的纤纤玉手,攥在手心轻轻拍了拍“朕就知道,盈儿是最为贴心之人了,只是...” 他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吕盈风知道他一下朝就着急赶来,定然不是只来告诉自己年世兰复位的,她垂下的眼帘遮挡着眼眸中的深思,眼珠转了转先开口道“皇上来的正是巧的,如若不然臣妾也是要去请您来的。” “哦?”胤禛挑了挑眉,目光关切“盈儿有何事要叫朕?” 吕盈风神秘一笑,手轻轻的从胤禛手中抽出来,翻过来持住他的手缓缓下移,最终隔着水蓝色旗装贴到自己小腹上,用着柔和欣喜的语气说道“皇上,咱们的弘昼也要当哥哥了。” “盈儿说的可是真的!”胤禛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语气中都透露着惊喜,音调也不自觉的拔高。 “这还能有假不成。”吕盈风笑呵呵的说着,可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之前那桩烦心皇上许久的假孕之事,悻悻的抿了抿唇转而说道“已经三个月了,臣妾月事一向不准便没在意,倒是苦了弘昭这孩子,白白担心了数日。” 吕盈风也早就发现了这个定律,只要一在皇上面前提起弘昭,皇上本就不错的心情更能锦上添花的好上几分。 果不其然胤禛并未注意她前半句,笑着抚了抚尚且看不出什么的肚子“弘昭纯孝,这两个月确实是没少担惊受怕,朕都瞧得出来。” 吕盈风暗自观察着胤禛的面色,想着他方才未说完的话,垂眸笑着开口道“从前还觉得是因着照顾弘昼累着了一直撑着,如今知道了是有孕了可就想好好躲躲懒了,皇上可能成全臣妾?” 胤禛本一直沉浸在自己又有了个孩子的喜悦之中,毕竟在他看来,贤贵妃是身子最强健的,不仅能够多次有孕,还均能平安生产。 自己如今膝下仅四子二女,有一半都是贤贵妃所生。 听贤贵妃这样一说他挑挑眉抬起头来,果然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的很,贤贵妃能明白他方才话中的未竟之意,自己冷落了年世兰数月,如今年家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自己必须做足封赏的样子。 仅仅是复位华妃却并不够,难免的要让她如从前一般,最起码有个协理六宫的权利。 后宫之中再无人能同盈儿一般,懂朕、体谅朕。 看着他越来越动容的神情,吕盈风报以同样神情的目光回望,柔柔一笑做足了温和无争的样子。 她是真的不在意,倒不是说如何假清高,只是如今皇后虽在佛堂之中并未出来,可她搞事情的能力并未减弱多少,足不出户还能悄无声息的落了富察贵人的胎,顺便嫁祸自己和莞嫔,可见其手段。 贼心不死韬光养晦的皇后,外加一个刚复了宠身边斗争不断的莞嫔,还有一个嚣张跋扈再次得势的华妃。 这宫权握在手里也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如今有着身孕她更不想在此处劳心劳神,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 “贤贵妃又有孕了,当真是好福气啊。” 虽是夸赞的话,可从皇后口中说出来,配合着佛堂中四处肃穆烛光莹莹,偏偏就带着阴暗潮湿之意。 面前的绢纸摞得老高,剪秋皱眉紧张的整理着,大气不敢出一下。 宜修搁下笔揉了揉腕子,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隔着窗子上镂空的花纹盯着外头的阳光眯了眯眼。 “年世兰晋位华妃,莞贵人晋位莞嫔,贤贵妃又有了身孕了,好啊,真是好。” 她面上的笑愈发温和,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跟前自己刚刚跪拜的佛像,勾着唇一字一句的说“这后宫的好事可真多啊。” “剪秋,你说皇上可还能想起本宫来?” 剪秋急忙开口“那是自然,娘娘您是皇后,是国母,只有您才能站在皇上身边,皇上只是暂时被小人蒙蔽了,心中自然是还有娘娘的。” 听着剪秋的话,宜修面上笑容不变,眼神也愈发坚定了起来“那是自然,只有本宫才真正的懂得皇上,只有本宫才能真正帮到皇上。” —— 弘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巧是上书房刚刚散学之时,小德子低声顿步走过来小声的说了。 可是声音再小,也免不了与弘昭挨得近的“黑白双煞”伴读两人听到,他们二人默契的抬眼,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弘昭的神情。 按理说贤贵妃有孕,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大喜事,是要道一声恭贺的,可吕九思看着面前情绪波动不大的五阿哥,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了。 贤贵妃是他姑母,若是按照家族来说,自然是贤贵妃子嗣越多地位就越稳固,也越能给吕佳家提供助益,可无论是从祖父还是父亲,他们似乎都不在意姑母能不能越爬越高,一直不断嘱咐的也是叫他千万伺候好五阿哥,别让娘娘操心。 他来的这些日子零零碎碎也听了不少,生孩子在这后宫中当真是最危险的事了,他身为侄子都难免有些担心,那五阿哥… 一边阿木尔亦是同样一双漆黑的眸子,相比吕九思他的目光就直白了一些。 他某种程度上来讲同五阿哥有些相似,他家也是有王位要继承的,只不过是蒙古大漠中的一个王,同当今皇上当然没法比,大概就类似于京城中的郡王。 但就仅仅是这样,家中三个哥哥也是明里暗里的谁也不服谁,又都身怀本事各有能力,用方才先生所讲的大概就是…“既生瑜何生亮。” 大漠尚且如此,皇宫之中只会更加严重,哪怕一母同胞也免不得刀兵相见,说句冒犯的,当今圣上和十四爷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弘昭敏锐的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不对,挑眉抬头好笑的看了看神色凝重的两人。 “怎么?你们觉得额娘有了更小的孩子,爷就会不受宠了?” 胤禛走到屋外正巧听见这么一句,脚步一顿,目光晦暗不明的向里头看了一眼,后退半步隐去了身形。 第71章 立储之意 “说话注意点。” 沉默良久的系统突然出声,弘昭瞳孔一缩,目光隐晦的往旁边一瞟,了然的笑了笑。 “不,不是!” “奴才不敢!” 看着他二人面上露出的惊慌之色,弘昭挥挥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是说笑罢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说着他故意侧过身来,把控着角度让从外头正巧能瞧见自己的半张脸,面上扬起真诚的笑容“额娘连日来因着弘昼的咳嗽劳心劳神,自己身子也一直恹恹的,我还真是担心了数日呢,今日才知竟是个喜事。” 可说着说着,他面上的笑容就不这么真切了,眼底的担忧悄然涌了上来“可若说全然开心,自然也不是。” 胤禛眉头轻轻蹙起,就听得弘昭又说“额娘生弘昼的时候,我从咸福宫悄悄溜出去瞧了,那日我悄悄趴在窗棂上,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额娘在里头的呼痛声,和宫女脚步匆匆的端着一盆有一盆的血水。” 弘昭说到这仿佛闭着眼睛还是能想起来当日的触目惊心,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经意间将心底的慌张泄露了出来。 胤禛攥了攥拳,抑制着自己想要上前抱住这个孩子的欲望,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五阿哥早慧,可他如今虚岁不过七岁,便已经懂事到如此地步。 弘昭见阿木尔和吕九思都没什么反应,也感叹自己过于多思,摇头轻笑出声“到底是我杞人忧天了,额娘一向身子康健,这次也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至于旁的...” 他故意拉长了语气,就见外头露出的明黄色衣角稍微晃了晃,暗自勾唇一笑,面上还是扬起如同往常胤禛最常见到的,阳光中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的笑容,“有皇阿玛在呢,我什么都不怕。” 就如同这两日一样,弘昼生病贤贵妃无暇分身,胤禛就将人接到身边亲自带着。 他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像是杏林中哭过一场之后,就莫名的将弘昭当做了自己年幼时,那时德妃有了十四阿哥承欢膝下,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也有了自己亲生的小女儿,小公主身子弱更是需要人照顾,康熙对他也并非有多么宠爱关注。 他太明白那时心中的酸楚,因此不愿意让自己最爱的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见弘昭如今能带着笑笃定的说出这句“有皇阿玛在我什么都不怕。”他心中像是被什么烫过一般霎时间软下去一块,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躯,假模假样的在门口晃悠两下才抬步走进去“你们三个说什么呢,说来叫朕也听听。” 或许他都意识不到他此时的声音软和成什么样,身后的苏培盛却敏锐的轻抬头,心中有了别样的思量。 “参见皇阿玛,皇阿玛怎的这时候来了,若是考教功课先生可都已经走了。” 胤禛并未开口,而是走近站定到弘昭身前,扶着膝盖蹲下身平视的望着弘昭亮晶晶的一双眼睛,伸手在后脑亲昵的揉了两把,又顺了顺他编的规整的辫子,像是不知道怎么爱好了。 弘昭也乖顺的任由他的动作,他年纪还小,头发续的也不算太长,便没加任何发穗装饰,胤禛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忽然感慨一句“佑儿的头发养得好,现在既绑不得发穗,便坠两颗金玲在发尾,尊贵,也看着活泼。”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弘昭眯眼笑着应下“好呀,儿子回去便问额娘要两个金玲来挂上。” 胤禛笑着点点他的额头,站起身来“何须去找你额娘,苏培盛,去命内务府用赤金给咱们瑞亲王打造一对,一定要精细些。” “诶。”苏培盛笑着看向弘昭答应下来。 “你额娘有了身孕,你可知道了。” 弘昭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 面上依旧是一片纯稚,说话间还带着些严肃的神色“知道了,皇阿玛没来之前还正说着呢,额娘只要身子康健,无论如何儿子都高兴。” 胤禛也不是平白提起的,他赞许着点点头,轻轻甩了甩手中的白玉手捻,“如今你额娘精力有所不济,佑儿还是如从前一般在御书房做课业吧,朕命人另在养心殿收拾个侧殿出来,若是学的晚了也不必往阿哥所赶了,就近歇下就是。” “好!多谢皇阿玛!” —— 弘昭最会的就是顺杆爬,既然皇阿玛开了这个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莫大的好机会,当日就大大方方的睡到了养心殿侧殿。 前朝后宫一时之间对于这个瑞亲王的受宠程度在心中默默又抬高了一级,要知道能有这等殊荣的也就是前朝的太子爷了,当朝无人再能出其右,皇上难道是有立储之心吗... 景仁宫 皇后就说是在外爪牙众多,可传递来回到底是不如以往畅通,不能每日都有生人进入,积攒起来难免有些迟钝,在她得知了此事时弘昭已经美美的在养心殿侧殿睡了半月有余了。 她听着剪秋的话,手下一顿,好好的一页簪花小楷的佛经平白多了个墨点。 她眼眸暗了暗将笔搁下,静坐半晌悠悠道“皇上当真就如此宠爱他吗?” 弘昭这孩子小时候宜修也是抱过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刚出生时柔柔的一双小手抓着自己,记得满月宴上他温热的小身体在自己怀中声嘶力竭的哭泣,记得他更小的时候每每来自己这都爱吃的瓜果。 若是抛开一切,她或许也是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可她抛不开,要怪只怪这孩子托生错了人家,不该来到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来。 “本宫的大阿哥已经会说会笑了,也是聪颖得很,他可是长子啊,都不见皇上有这般十之一二的偏爱,如今他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她眼中萦绕起雾气,面前的佛经越来越模糊。 剪秋心疼的看着她,抿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可还说什么旁的了?”宜修盯着面前的佛像又问。 剪秋回过神,回忆着方才宫人说的重复道“皇上这几日虽晋位的华妃与莞嫔,但是不知因着瑞亲王...五阿哥的缘故,还是歇在养心殿多些,偶尔白日去瞧瞧贤贵妃和莞嫔,华妃处不过去了两三次。” 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就在方才,年大将军夫人病了,年大将军将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请走了...” 宜修诧异的看向她“一个都没留下?” 剪秋摇摇头。 宜修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胸中定了定,她有再多要做的事,也得先谋划着出去再说。 她抬手按住额头,语气悠长“剪秋,本宫的头风好像发作了,去叫太医来吧。” 第72章 太后发力 皇后虽说是被变相的禁足在景仁宫,可到底也是皇后,皇上太后也并不是明令禁止她不许踏出景仁宫一步,因此皇后有疾,后宫众人自然也要去侍疾。 已经入了夜,听见动静各宫各院又都纷纷亮了灯,匆匆梳了头披了衣裳就来了景仁宫。 吕盈风自从这次有孕身子格外懒些,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这次也不曾乘坐步辇,赶到景仁宫时几乎说得上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一群人站在院子外头,里头大门紧闭谁也瞧不见到底是何情形,只能听见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吕盈风不解的看着,敬妃瞧见她到了从后头绕过来“事发突然,连你也惊动了。” 吕盈风四下看了看“这回闹得这般厉害谁能不来,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医呢?皇上也没来?” 看她一连串的问题,敬妃也凑进来压低声音说“太医都叫年大将军叫出宫了,如今宫里一个都没有,皇上今天翻得是华妃的牌子,皇后说了不许去惊扰皇上,没人敢去叫的。” 吕盈风了然的点点头,当真如此凑巧吗,前脚太医都走了后脚国母就身体有恙,左右现下见不到人,只能在门口等着。 如今是夏日倒是不怕夜里冷,剪秋搬了两个软凳出来给吕盈风和甄嬛两个有孕之人稍坐。 就如此在景仁宫硬生生的等到了后半夜,里头的的声音才渐渐息了,剪秋出来点名留下来富察贵人和柔常在侍疾,这才遣散了众人各自回宫去。 翌日清晨 才刚一清醒,听着苏培盛为难的朝皇上回禀着昨夜的情况,年世兰一个激灵顿时没了困意。 皇上如今才刚刚消气复了她的位份,没过几日哥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就算再不堪好歹也是皇后,哥哥怎么能真的把所有太医都叫走呢,万一皇上急着用太医可怎么是好! 呸呸呸! 她在心中很是指责了自己一番不敢想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心翼翼的去瞟着身旁皇上的面色,只见皇上自听到苏培盛开口就阴沉着脸,面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 “皇上,哥哥他也是心急...”她前倾着身子急忙开口想要解释,皇上却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好了,朕知道,朕要去早朝了,你再睡会。” 说着不做停留,起身戴上帽子就走出了翊坤宫。 “颂芝!快去找人给哥哥传信,将太医们都送回来,快去!”走出去几步胤禛还能听见华妃在殿中有些焦急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脚步不做停顿继续快步往外走去。 年羹尧...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 寿康宫 皇上与太后对坐,二人均是有些沉默,跟聪明人说话就不需要打哑谜了。 昨夜宜修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清楚,太后也清楚,这可谓是将年羹尧的把柄放大数倍明晃晃的递到了皇上手里。 太后也不愿意瞧着皇后一直被禁足,此刻也开口劝道“如今年家当真是封无可封了,他家向来不是个省心的,无论宫里宫外都如此,皇帝需得想法子制衡才是啊,宜修这点做的一向就很好。” 确实,这点胤禛无法反驳,在打击年世兰这件事上,宜修向来是利落出手毫不留情的。 但他没说话,只紧紧蹙着眉。 太后见他这样也轻轻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弘昭到底是没事,谁没有个错了主意的时候,这些日子又是禁足又是佛经的,哀家想她也该是悔改了。” 见胤禛就如同打定了主意似的一直不肯说话,太后无奈只好另辟蹊径“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前面有弹劾的大臣时时盯着年羹尧,在后宫也得有人能压制年世兰才是,若是皇后一直关在景仁宫当个摆设,便只有两人能担此重任了。” 说到这胤禛才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头看着自己的皇额娘,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 太后也不想如此逼迫皇帝,只是如今也是无奈之举“皇帝近日最宠爱的莞嫔,她父亲也是得力的,若是将她抬起来与华妃对阵倒是可行,只不过华妃的性子皇帝你也知道,真闹起来不管不顾的。” 说罢她顿了顿“再有一个,便是贤贵妃,她身份最贵重,膝下两子一女还有身孕,哀家瞧着她说的话年世兰是能听进去几分的,只是稍有不慎,怕是也要波及到弘昭那个孩子了。” 太后越往下说,皇上的眼神就越冰冷失望。 他早就明白了皇额娘并不疼爱他,他也自认为早就不再奢望那些本就不会降临到他身上的爱,可今时今日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像是空了许久的地方又开始嗖嗖的灌着冷风。 他比不上一直长在皇额娘身边的老十四,所以皇额娘更偏爱老十四多些,如今他发现他甚至比不上皇后,皇额娘为了能让皇后免于禁足,甚至不惜拉扯上后宫中他最为宠爱的两个女人,和他最爱的儿子。 此次谈话终究不欢而散,竹息等皇上走后给太后端了杯药来,她跟着太后年岁久了,说话自然也随意了些“奴婢觉得太后您这次有些心急了。” 太后紧紧皱着眉喝了两口便推开不肯再喝,语气也十分疲惫“哀家何尝不知道皇帝有心结,哀家也想落得个母慈子孝事事都顺着皇帝的心意,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在前朝便没什么得用的,下一辈也没有提的起来的,只能靠着后宫的女人来维系家族。” “哀家只盼着能如从前一般,宜修依旧稳稳当当的当个皇后,届时哀家一定什么都不管了。” ... 今日恰巧是弘昭难得的休沐,正规规矩矩的捧了本书在认真读着,听见外头的声音抬头来瞧,就见皇阿玛明显是心情十分不佳的缓步走进来。 反正他去寿康宫就没有几次是笑着出来的就是了。 弘昭从凳子上站起身规矩行礼,胤禛听着随着弘昭动作摇晃,发出细微响声的金玲,轻轻舒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一整日郁结在心头的一团气一同呼出去。 “在看什么呀?”他走上前两步,弯腰低身将弘昭一把抱起,抬步走向自己的桌案后安稳坐下,弘昭在皇阿玛怀中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同样安稳的窝在怀里。 “儿子还在看《左传》呢,先生还未讲到,我想着提前温习些。” “看到哪了,来给阿玛讲讲。” 父子俩一问一答,都是些闲聊家常,可偏偏是弘昭这些有些孩子气的话,一点一滴中好似慢慢抚平了胤禛方才几近忍耐不住的情绪。 第73章 新人物! 太后既然起了心思,必然不是轻易能够消散了。 胤禛这两日不是时常被请到寿康宫去小坐,就是忽然间太后拖着病体来了养心殿,就连弘昭都碰见了不少次。 每一次皇上的面色都越来越不耐,可眼中的动摇之色也越来越明显。 弘昭看在眼里心中如明镜一般,看来皇后起复之日近在眼前了,想来也不止太后一人在为此使力。 果不其然。 没过几日由几位官员牵头,朝会时数名大臣一齐上奏,请求帝后同去天坛祈雨,言说京城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宫外也在闹旱灾,事关社稷农桑非同小可,非得是帝后同去同心同德方可祈求上天保佑大清。 胤禛沉默站在上方,垂眸看着台下跪着的诸人,眉头锁的紧紧的眼中晦暗不明。 前朝后宫向来丝丝缕缕的瓜葛着,今日这些人有多少是得了皇后的示意,又有多少是得了太后的示意他根本不用去想。 她险些害的弘昭早夭,自己陪伴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即便是想想胤禛都觉得脊背发寒。 可年羹尧是越来越张狂了,竟然已经到了百官跪迎的地步,再放任下去他可就要只手遮天了。 想到这胤禛暗自咬了咬牙,见晾了这些人好半晌也适时开口“既如此,那朕便让钦天监算个日子,与皇后同去天坛,祈求上苍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 “皇上圣明——” —— “皇后娘娘,咱们能出去了!”剪秋不同于以往的稳重,今日步伐匆匆的急急走进来,语气中都透露着雀跃。 宜修一脸胜券在握的笑“瞧你,沉稳着些。本宫早就说过了,只有本宫才配站在皇上身边,皇上早晚会发现,只有本宫与他才是一样的。” 说着她得意的站起身,漫不经心的问道“皇上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听到这话剪秋面上的笑意收了收,抬头小心的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还...还说帝后同时离宫,太后身子不好,贤贵妃又有孕,要...再抬一抬华妃的位份。” 宜修身子一僵,方才挂在面上的笑也登时僵在了脸上,“妃位往上就是贵妃,贵妃再往上就是皇贵妃,不知皇上要给她多大的荣宠。” 说着她眼神渐渐冰冷下来,方才的温和面貌荡然无存,俯身抄起桌上的一叠抄写着经文的绢纸,慢慢的伸出手将它凑到烛台边,刚一凑近纸张一瞬间就被点燃,宜修感受着手边炙热的温度,火光映在她冰冷阴森的眼眸中更加熊熊。 眼见着火苗就要窜到指尖,宜修忽然松开手,带着火苗的零星残骸飘摇着坠落下去,当当正正的落进了装满水的笔洗之中,火苗遇水瞬间熄灭了。 宜修看着水中焦黑的渣子碎末,语气平缓不带感情的说“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她们就只能是妃妾,她们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 “那是自然!”剪秋走到皇后身侧稳稳扶住“凡是碍了娘娘路的人,就不该在紫禁城里存在,凡是娘娘不喜欢的孩子,也根本就不该出生。” —— 翊坤宫里 华妃看着面前小太监捧着的皇贵妃服制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得意又高兴的举着衣服来回仔细瞧着,听着颂芝的吹捧和宫人们一声声的“恭喜皇贵妃娘娘!”更是让她心中熨帖。 丝毫没有注意到内殿皇上背手沉着的面色看着她,更没注意到皇上不加掩饰的猜忌的目光。 衣服先于圣旨送来两天,这两日年世兰可谓是趾高气扬如孔雀开屏一般出尽了风头,恨不得每日就穿着皇贵妃的吉服去御花园中让所有人看个仔细,尤其是要去景仁宫和碎玉轩门前,好好杀一杀她们的气焰。 第三日苏培盛捧着圣旨走进了翊坤宫,却让华妃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后宫中许多人都已经听说皇上要给年世兰封为皇贵妃,可不知为何等到圣旨真的下来,却只封了个贵妃位,按理说贵妃也是个不小的封赏了,可珠玉在前,皇贵妃这样的消息已经传出来,贵妃难免有些差强人意了。 也不知是内务府真把衣服送错了,还是皇上有意为之了。 钦天监算出吉时就在七日后,算算时间明日也就要出发了,弘昭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两眼放光颇有兴味。 “朕这些日子不在,你的功课也不能懈怠了,便由你十三叔来看着你。”胤禛看着自己儿子满脸兴奋与新奇,也忍不住跟着笑开来。 弘昭脑子里不断摇晃着系统“新人物!是新人物!是一代侠王!” 面前的男人身姿欣长,瞧起来并不多壮实,反而有些消瘦,可一双在略微凹陷面颊中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能让人一下就瞧出些洒脱的劲头来。 “弘昭见过十三叔。”弘昭从小桌后站起身走上前来,不知是不是剧情的缘故,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与这位十三叔见礼,自然要正式些。 “诶。”怡亲王颇为不拘小节的将面前的孩子扶起来,打量着他长得讨喜的一张脸,行动间规矩得很却又不死板,发尾的金玲轻轻晃动着,彰显着这个孩子在皇兄这里是如何的受宠。 “臣弟教孩子可与皇兄不同,到时候皇兄回来可别唠叨臣弟就是了。”他明白皇兄有让自己多照看这孩子的意思,皇兄后宫之事他不好多问,开个玩笑也便算是应下了这份差事。 胤禛难得的开怀笑了笑也从上面走下来,拉住弘昭的肩膀轻轻的往胤祥面前推了推“你多与你十三叔学学,朕回来可是要考的。” 弘昭重重点头“是!儿子一定好好跟着十三叔,皇阿玛放心!” 放心,有这样的机会,他打死也不会错过。 胤禛看着面前可靠的十三弟与听话懂事的弘昭,心底的不安也慢慢安稳下来。 ... 车轮滚滚而动,皇上皇后离宫前往天坛祈雨,年世兰率领众妃与吕盈风并排站在最前头,看着车轮卷起的烟尘。 吕盈风捏着帕子轻轻点了点鼻子,又看了看远处怡亲王手中牵着的弘昭,正是神游天外之际,耳边响起了年世兰凌厉的声音。 “妃就是妃,贵妃就是贵妃,只差一个字就低人一等,敬妃你原先只是本宫院里的格格,如今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明白了吗?” 她边说边往前走着,气势上全然压了敬妃一头,说到底敬妃被她压制多年骨子里还是惧怕她的,这两句话一出她眼泪依然噙在眼中,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就听一边吕盈风忽然开口。 “敬妃,三阿哥在那边瞧着像是有些不舒服,你快看看,可别是暑热了。” 她声音倒是真切,敬妃眨了眨朦胧的泪眼真往一旁看去,弘时果真是满脸担心的正看着她这边,她赶紧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扬起笑容轻轻的朝他挥了挥手示意。 弘时记在她的名下,这孩子虽已经年岁有些大了,于课业上也颇为让人操心,可当真是纯孝的,也真心的敬重她日日都来请安,磨合了这么多时日,这对半路母子的感情也算是培养的不错。 被吕盈风这么一打岔年世兰自然是说不下去了,她回头恶狠狠的朝着吕盈风翻了个白眼,咬着牙留下一句“皇上命本宫代管六宫,自此以后每日所有人都要来翊坤宫请安议事,可莫要迟了。” 便脚下生风颇为有气势的先离开了。 第74章 翊坤宫罚跪 吕盈风自然不管这些,她与年世兰同在贵妃位,又是满军旗,膝下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封号也在年世兰之上,此时此刻若是还怕她那可就太怂包了。 她第一日便早早的叫洪喜海去翊坤宫回了话,说自己身子受不得暑热奔波,若是当真有重要事情需要商议,还请华贵妃着人转达。 年世兰眼睛瞪着洪喜海都要冒火星子,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能咬着牙道一声“知道了。”就眼不见心不烦的撇开头不再看他。 心中愤愤暗道吕盈风不来是最好,毕竟就算是不愿意承认,吕盈风的有子有宠,位份同她一样年岁还比她小,嘴上更是个不饶人的,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讽刺她些什么。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屋内熏着浓浓的欢宜香,慵懒抬眸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众人,尤其是扶着肚子低眉敛目的甄嬛,眼中的不屑情绪流露而出。 皇上皇后才离宫一日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可饶是这样年世兰还是硬生生的将人们都留在翊坤宫枯坐着,硬生生是坐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施恩般开口放众人离开。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 甄嬛扶着腰揉着脖子慢慢走出翊坤宫,身边流珠正轻轻的帮她捶着,见四下无人流珠小声抱怨道“皇上皇后刚走一日,年贵妃就这样,这日子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甄嬛想着临走前皇上的嘱咐,皇上曾对着她温声安抚,叫她就当是为了皇上,为了他们的孩子,也千万忍耐,等他回来,想到这她扬起了个温和的笑容,一手托着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无妨,你瞧贤贵妃娘娘也是有孕辞了,想来我也不用日日都来,偶尔一两日罢了。” 碎玉轩离得远从翊坤宫回去难免要路过御花园,主仆二人边说边走,正说着打老远就瞧见了弘昭稳稳的扎着马步,手上握着特制的弓箭慢慢拉弓上弦,眯眼瞄准树梢上挂着的果子猛然松弦。 只见弓箭破空而出,精准的射中那颗最为红艳的果子,最难得的是羽箭并未停留在果子上,而是骤然整支穿过果子牢牢的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箭头几乎全部没入,足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强。 怡亲王满意的笑着,看着弘昭的眼中全是欣赏之意,单单是方才简单演示过一次,他压根没指望弘昭能有多大的成果,可这孩子当真是有些超越了他的认知,他现在开始也明白了为何皇兄如此宠爱这个儿子了。 流珠远远看着惊叹道“五阿哥小小年纪射箭就这么厉害,旁边的便是十三爷怡亲王吧,早听说皇上将怡亲王接进宫来居住,帮着照看教导五阿哥。” 流珠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回头朝着甄嬛说道“皇上也当真有意思,左右走不了多久还如此不放心,还特意叫怡亲王看着,若是娘娘您腹中的孩子生出来,皇上只怕是更为用心呢。” 可甄嬛想到的却不是这个,只见她方才温和爱意的眼中如今多了些落寞“皇上当真是把这个儿子放在心尖上,走了不放心特意找人看护,是啊...若是当真心疼,怎舍得让她独自忍耐一丁点风险呢...” 流珠看着甄嬛脸色不对,小声的叫了一声“小主...” “没事,走吧。”甄嬛收回眼不肯再看,却同时也错过了隔着远些怡亲王瞟过来的目光。 胤祥有些慌神,方才远处站在树荫下有孕的女子,他抬眼看到的一瞬间当真以为是又见到了先皇嫂一般,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 甄嬛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同贤贵妃一样彻底不去翊坤宫议事,有着身孕总是可以有一两日稍微歇一歇的,倒不是她想躲懒,是这两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心慌得厉害,身上也是说不出来的不适。 可不曾想槿汐早上去传话,没过一会就苦着脸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连带着颂芝趾高气扬的一起踏入碎玉轩。 甄嬛正纳闷,就听得颂芝仰着头尖着嗓子说“华贵妃娘娘说了,众人都到了莞嫔无故来迟实在不该,若是莞嫔娘娘您一直不去,后宫中人也都只能在翊坤宫一直等着了。” 甄嬛眉头拧着“我身子不适华贵妃娘娘可知道了?实在不是有意犯懒,当真是起不来身。” 颂芝上下打量她一下,见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笃定了她是装的,晃晃脑袋拿捏着腔调开口“还请莞嫔自己到华贵妃娘娘面前去解释吧。” 甄嬛紧紧攥着手,心中不断想着皇上临走前嘱咐的话,暗叹一声还是撑着槿汐的手站起身来,无奈的稍微收拾一番就赶紧跟着颂芝出了碎玉轩。 一路上她的心更是慌得厉害,炎炎烈日下颂芝脚步走的极快,她勉力跟上走的不过一半额头就细细密密的满是汗珠,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嫔妾身子不适,故而来迟了,还请华贵妃娘娘恕罪。”一进到翊坤宫中浓重的欢宜香味让她的额角突突直跳,看着华妃面色不善她识趣的直接跪下身请罪。 可华妃却并不领情,她像是好容易揪住了甄嬛的把柄,目光中急切又凌厉“莞嫔无故来迟,目无本宫,如今就无故来迟,来日若诞下皇子,岂非整个后宫都要跟你姓甄!” 她这样的问责一说出口甄嬛更是不能起身,她身子有些摇晃,眉头自进屋起便再没松开“嫔妾并非无故来迟,实在是身子不适,早先也派人与娘娘说了...” 可年世兰今日并非突然发难,而是积攒依久了对她的怨气,自然不会听她辩解,只见她抬高了声音打断她的解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目无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戒,以示教训。” 第75章 杀鸡儆猴 甄嬛暗暗握了握拳,年贵妃当真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她身怀有孕也竟敢罚跪吗。 她抿唇不语,她知道年世兰定然不会因为她此时说两句求饶软和的话而放弃,索性也不去做这等自己最不屑做的事情,咬着牙挺着脊背一言不发。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敬妃最先坐不住了,她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焦急的左右瞧瞧,见二人谁都不肯说话,她起身行礼“贵妃娘娘,外头烈日炎炎,花岗岩又最是坚硬,莞嫔有孕跪不得啊!” 甄嬛低垂眼眸,瞧着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可说的话却截然相反“贵妃娘娘盛怒,可嫔妾却不得不说,贤贵妃娘娘有孕,皇上太后都多加照顾,这不是为了贵妃娘娘,而是为的宗庙社稷,嫔妾今日无意冒犯,但上有皇上皇后,宫中如今还有太后,娘娘方才所言,实在叫嫔妾惶恐。” 她这番话说的敬妃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心中暗道这可是坏了。 年世兰此人哪怕是顺毛捋都说不得要被咬块肉下来,她是最受不得激的。 她皱着眉轻轻摆手想要制止甄嬛别再开口,就听到上手华妃极为阴阳怪气的语气直冲而来“你竟敢拿皇上皇后来压本宫!宫规不严就该好好加以整治,就算皇上皇后在也是这样!莞嫔你还不出去难不成要本宫找人扶你吗!” 她听的这一番话脸色已然是差极了,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下面跪着的甄嬛。 沈眉庄一直未曾抬头,可紧紧攥着的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虽说她与莞嫔已然离心,可今时今日瞧见她被年世兰这般针对还是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她皱皱眉想要起身帮着分说一二,还未动弹便见华贵妃身边的周宁海一瘸一拐的走到莞嫔身边。 他居高临下的,怀中带着些轻蔑戏谑“莞嫔,请吧。” 甄嬛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年世兰左不过就是想看她狼狈求饶出丑的样子,她不愿顺了她的意,咬咬牙撑着槿汐的手慢慢起身,转身走出了殿中。 华妃仍觉不解恨,站起身来也跟着往外走,众人见状也只得起身跟着,一群人走到外头,就见甄嬛素着脸站在殿外空地上,烈日下更显的唇色惨白。 “嫔妾有错自然要罚,只是嫔妾身怀龙裔实在是不能长跪,还请娘娘三思。”甄嬛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些弱了下来,不似方才一般硬碰硬了。 华妃却已经被激起了怒火,并不是这么好熄灭的“你当本宫蠢吗?本宫问过太医,你的胎一向安好,且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跪一个时辰不打紧的。”说着越看下面面色僵硬的甄嬛越是来气,愤愤的朝着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颂芝,将嫔妃们的座椅都搬到廊前来,叫她们好好看看,藐视本宫是什么样的下场。”年世兰抬起扇子横在自己眼前遮挡着太阳,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去把贤贵妃也请来,跟咱们坐着一起瞧瞧。” 别以为她也封了贵妃就能彻底不将她放在眼里了,皇上离宫前将后宫之权交给自己,就足可见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不是她吕盈风能比得了的,她不就是会生个孩子吗。 敬妃在一旁满脸担忧急的恨不得自己上去拉一把,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场景熟悉了,听到华贵妃还要去叫吕盈风来她心中更是急的不行。 她紧走两步到年世兰面前俯身行礼“华贵妃娘娘三思,您可还记得王府中贤贵妃怀着弘昭弘锦之时,贤贵妃也是身子一向康健的,那日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险些没能保住那对孩子,今日烈日炎炎莞嫔瞧着也实在是不适。” 如今在场的几乎都是皇上登基后才选秀入宫的,没人知道之前王府中还有这么一桩事,听闻此言也是颇为惊讶,她们入宫时贤贵妃已经膝下二子一女,却不曾想在王府中时也是如此的受年世兰的欺压。 沈眉庄见华贵妃有了动摇之意,不再犹豫也赶忙上前“娘娘,莞嫔的龙胎若是出事,皇上回来也定然会怪罪娘娘的!” 年世兰听敬妃这么一说,脑中也回想起来当日在王府里,吕盈风躺在榻上冷汗直冒的样子,可是她更多想起的,是之前在王府中,哪怕出了此事皇上都不曾对她多加苛责,想来这次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想到这她定下心神“那便先跪一刻钟吧,若是再有人求情便同莞嫔一起跪着。” 安陵容在一边犹犹豫豫的想要起身,可一听华贵妃这话动了动身子还是又坐了回去,她心中对于年世兰的恐惧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样,犹豫半天也未能再站起身来。 富察贵人倒是扬起嘴角,不错眼珠的死死盯着跪倒在地的甄嬛,满脸都写着痛快二字。 “嫔妾领罚,可公理昭昭自在人心,非刑罚所能更改。”甄嬛咬着牙,哪怕今时今日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她的傲骨也不肯弯曲半分。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嫁之文,故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甄嬛仰着头依靠在槿汐身上,一手紧紧的捂着肚子,明明日头毒得很,可她却身上难受的一个劲冷汗直冒,只觉得度日如年。 年世兰倚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下面甄嬛矫揉造作的样子不耐烦的捏着帕子点了点鼻子“去把欢宜香搬出来,放到莞嫔面前好好熏上一熏,本宫瞧着她有些提不起精神啊。” 下人得令,抬着半人高的香炉摆到甄嬛面前,欢宜香味道本就浓烈,离得近了更是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槿汐挥着袖子呼扇着,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安陵容在无人注意处捏着袖子捂了捂鼻子,轻轻皱了皱眉头,眼眸中的深思一闪而过。 流珠不放心的站在门外朝里面探头,见自家娘娘被罚跪急的直跺脚,等了半晌也不见华贵妃叫人起来,她咬咬牙,转头拎着衣摆朝寿康宫跑去。 方才的对话她听得清楚,贤贵妃能不能从此事中脱身还尚未可知,此时只有舍近求远去找太后才最为稳妥。 又是过了良久,甄嬛背诵的声音几乎弱的听不真切了,断断续续的掺杂着气声,下唇两个鲜红的齿痕昭示了她现在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她难受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腰身,将全身力气都放在了槿汐身上。 年世兰在殿中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宫人给轻轻的打着扇,面前摆了两个硕大的冰盆,她懒洋洋的抬眼看了看甄嬛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开口“莞嫔若是这样敷衍了事,可就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来人,打。” 她今日屡次开口次次都能让后宫众嫔妃瞠目结舌,敬妃咬着牙上前劝阻“贵妃娘娘,已经一刻钟了,该让莞嫔起来了。” 安陵容自方才开始心中便安定下来,此刻也终于鼓足勇气起身开口“娘娘,莞嫔姐姐有身孕,打不得啊。” 年世兰不屑的摇摇头,看着她特意为吕盈风准备的“最佳观景位”依旧空无一人,颂芝也一直不见回来,轻飘飘的说道“本宫看她还有力气做戏,便再跪一刻钟吧,既然有身子的打不得就打她旁边那个。”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要杀鸡儆猴,最大的猴不来这戏就不能散场。 第76章 擅闯内院 周宁海挥舞了几下拂尘,扬起手狠狠的照着崔槿汐身上抽去。 槿汐一直全力扶着甄嬛,这一下狠狠的打下来并未留手,疼的她身子骤然一缩,甄嬛突然失了支撑力道整个人就要往后仰倒下去,槿汐只得一边微微动着身子躲避着拂尘的鞭笞,另一边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托着甄嬛的身子。 闪躲间难免有空隙,拂尘拧成一股扫在甄嬛身上也是疼痛异常。 吕盈风不紧不慢的跟着颂芝走进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她今日本是打算着同前两日一样不来的,可是颂芝话里话外说的莞嫔如何敬妃如何倒是让她上了心,莞嫔与她交情不深,可敬妃难道也是被为难了么?左右年世兰奈何她不得,她倒也是真起了心思想瞧瞧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皇上的妃嫔动手!”她厉声呵道,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太显怀,雪信紧紧攥着娘娘的手搀扶着她,洪喜海也在一旁紧跟着,双眼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周宁海正扬起拂尘要再狠狠落下一鞭,猛地一听这样的语气吓的直接松了手,错愕的看着吕盈风半晌才想起来行礼“奴才参见贤贵妃娘娘。”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回头求助的看向自己主子。 见贤贵妃终于来了众人都长舒一口气,有资格能与年贵妃打擂台的人终于是出现了,纷纷起身朝着吕盈风行礼“参见贤贵妃娘娘。” 人群中唯有安陵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吕盈风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担忧与无法开口的纠结,目光缓缓划过甄嬛面前的香炉,着急的攥紧了衣袖。 年世兰依旧斜倚榻上一动不动,目光挑衅的看向她。 吕盈风也不管旁人,看了看除了焦急没什么大事的敬妃,又瞧了瞧一边歪倒着几乎立不起身,只无助的看着她的甄嬛,皱着眉偏头示意雪信,雪信会意走到甄嬛身边,将自己给贤贵妃带的软和座垫摆放在地上,扶着甄嬛改跪为坐。 吕盈风自己提着衣摆走上台阶,无视身旁神色各异的众人径直走到年世兰面前,低头看着她。 “怎么?今时今日你还妄图将我同之前一样,也压在底下跪一跪你吗?” 年世兰与她对视半晌,而后撇撇嘴翻个白眼,懒洋洋的起身不情不愿的站立面对着她“本宫可没这么说,本宫奉皇上之命代掌六宫,贤贵妃难不成是对皇上的决定有异议?” 吕盈风并不说话,看着她如今这副样子她猛然恍惚五年前,那时自己便是当日的莞嫔,甚至并不如莞嫔能得皇上喜欢,冬日里寒冷的地面直直的冷到心里,那时候她是又恐惧又害怕,恨极了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可时移世易,如今她成了满场中最能拦住这场闹剧的人,看着深处旋涡尚且不自知的年世兰她却只觉得唏嘘。 稍有些脑子的都瞧得出年家如今如烈火烹油一般,可独独年世兰还沉溺在镜花水月中不肯醒来。 哦,还有她哥哥。 她并不提高音调与年世兰对峙,反而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我知你如今是何想法,你我有过节,可我还是劝你一句,就算所有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不如问问曹琴默,看看她如何说。” 曹琴默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心脏猛地一揪,她犹豫着站起身来,面色十分难看的瞧了瞧吕盈风,又瞧了瞧面带质问的年世兰,见此情形不开口是不行了。 她本想着此次能让年世兰与甄嬛来个两败俱伤,可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曹琴默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娘娘,莞嫔确实不能再跪的,还是...点到为止吧。” 见一向点子多的曹琴默都这么开口,年世兰罕见的犹豫了,她目光有些不解看着底下半死不活没什么往日形象坐着的甄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吕盈风要的就是她的迟疑,见状她抓紧这个机会高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来人把莞嫔扶到侧殿好生安置。” 见话音落地年世兰也并未开口阻止,敬妃这才长舒一口气,想要上前去帮忙,可门口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却猛地惊了她一跳。 有几人脚步匆忙,未经通传就直接快步走来,身旁跟着急的冒汗的流珠。 来人却不是太后,而是一身青色常服的果郡王。 他看着一群丫鬟婆子要对着身子已经瘫软的莞嫔出手,紧走两步赶忙上前将人全部拂开,一甩辫子俯身长臂一揽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一下不仅在场的嫔妃纷纷震惊看向他,就连后面追着来的怡亲王连带着三阿哥五阿哥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果郡王?这是后宫内院,你岂敢擅闯!”年世兰最先反应过来,指着他高声叫道“还不将莞嫔放下来,你要将她带到哪去!” “事关皇嗣,是否擅闯自有皇兄定夺。”他往上掂了掂怀中人,转身快步离开了翊坤宫,流珠槿汐见状也急忙跟上去。 怡亲王带着弘时弘昭矗立在门口并未踏进去,他们方才一同都在寿康宫同太后闲话家常,那位流珠姑娘以死相逼闹出了动静这才惊动了他们。 如今瞧着这位十七弟闯进又闯出,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他是外男到底不好在内院多留,怡亲王看着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见状低声嘱咐了弘昭两句就身离开了。 吕盈风看着如风一般急着来又急着走的果郡王,和原地空空只留下满地面容发蒙的奴仆,表情颇为无语。 大兄弟这对么?我都眼瞧着解决完了你来劲了,本来莞嫔都能躺在翊坤宫侧殿看上太医了,再不济也是离翊坤宫最近的永寿宫,你这是要跨越半个皇宫给她再一路扛回碎玉轩吗。 左右六宫之权皇上并未交给她,这事她是不用操心的,看着门口目露担心的弘昭,她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朝着自己儿子走过去。 敬妃也是一样,弘时与弘昭并肩站在一处,迎接着自己额娘。 见吕盈风没待多久就从翊坤宫走了出去,安陵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宫外。 宜修身着明黄色皇后吉服站在皇上身边眉目虔诚双手合十祷告着“希望上苍保佑,贤贵妃与莞嫔能够顺利诞下皇嗣。” 胤禛站在一旁沉默看着,眼中多种情绪闪过,有猜忌有审视,但更多的是默然,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希望皇后,所言如所思。” 宜修得了这一句面上一僵,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苏培盛扶着帽子急急小跑过来。 “皇上,宫里出事了。” “可是弘昭出事了?还是永寿宫?”胤禛语气焦急,一改方才的平淡语气紧着问。 苏培盛见状赶紧摇摇头“皇上,是碎玉轩出事了。” 第77章 多重原因 章弥再一次苦着脸跪在皇上面前,看着坐在莞嫔床边面露心疼惋惜之色的皇上,和连吉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满目慈悲的皇后,他闭了闭眼,想着皇后临走前的交代开口道。 “回皇上,莞嫔娘娘受了暑热,加之来回路上颠簸,身子里又接触了性寒的东西…但莞嫔娘娘身子康健,想来…再有龙胎也不是难事。” 胤禛闭了闭眼,喉头滚一下,他如今只觉得脑中乱的厉害,方才在路上苏培盛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刚回宫果郡王也曾跪在自己身前亲自请罪。 章弥说,莞嫔的身子里有性寒之物,才会只跪了一刻多钟就胎像不稳,再有就是太医匆匆赶到了翊坤宫,却发现人已经挪到了碎玉轩,这一来一回之间耽误了不少功夫,加之一路颠簸。莞嫔才会小产。 性寒之物...除了欢宜香胤禛不做他想。 竟然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害了他与莞莞的孩子。 不..是年世兰。 她怎么就不能长些记性!当日险些害的贤贵妃一尸三命,今日又故技重施害了莞嫔的孩子,若不是她专横跋扈蓄意报复,莞嫔便不会小产。 还有允礼...他言说自己关心则乱,不曾想到贤贵妃已经解决此事请了太医,见侍女匆匆来请只想着要帮自己护着龙嗣,这才办下如此蠢事。 正想着,面前的甄嬛悠悠转醒。 “皇上!孩子...咱们的孩子保住了么?”甄嬛张开眼睛都未等反应过来,看见身前明黄色的身影激动地撑起身体,紧紧抓着皇上的袖子开口问道。 胤禛看着她焦急的神情,面色惨白的下人,一双漂亮的眼睛近乎恳求的望着他,只希望听他能说出一句安好的话来,他咬了咬牙,放缓了声音握着身前人的手“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一听这话,甄嬛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握着的手猛然垂落下来,眼泪登时夺眶而出,声音哀戚又悲恸。 “我的孩子——” 她倚靠着槿汐的胳膊,愤怒与无助交织在一起,最终只能化成无数泪水,悲伤到极点甚至哭泣都发不出声音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胤禛自然不可能不心痛,欢宜香是他赐给年氏的,贵妃之位也是他封的,协理六宫之权更是他亲自去找贤贵妃要回来的,他此时不可谓不自责。 就连站在一旁装样子的皇后都不免想到了自己痛失大阿哥时的情形,面上的悲痛之色真诚不少。 “年氏在哪?传她进来。”胤禛动容的望着榻上痛不欲生的甄嬛,转头语气冷硬的问。 不多时,年世兰一身青白素衣,散着发髻并未佩戴一丁点首饰,效仿古人脱簪待罪,一进来就识相的跪在殿中,难得的能从她面上看出惶恐的意思了。 看着皇上投过来的冰冷的眼神,榻上的甄嬛更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此时也顾不得旁的急忙开口解释“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有罪。” 她咬着唇吸了口气“今日莞嫔屡次冲撞激怒臣妾,臣妾的性子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只想略施小惩,并未想要害她的孩子,还请皇上宽恕臣妾无知之罪。” “无知?”胤禛少有对年世兰语气如此冲的时候,今日当真是气的很了“莞嫔有孕你不知道吗?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 她无措的朝着皇上摇摇头,抖着嘴唇解释道“不是的!是莞嫔今日一直激怒臣妾,臣妾气昏了头这才叫跪的,臣妾之前问过太医,说莞嫔胎像稳固的很!” 她着急说着都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而且贤贵妃当年是跪了半个时辰才胎像不稳的,臣妾听闻当年王府里,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产,臣妾只让她跪了一刻钟,臣妾真的没有想要害她的孩子!” 她低着头,还没说完就被皇上狠狠打断。 “贤贵妃险些一尸三命,往后的几个月都只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才保住了弘昭弘锦这一双孩子,就这样还是经历了难产这一遭。当年侧福晋更是对纯元皇后大不敬,这才罚了跪,纯元当时丝毫不知她已有了身孕,纯元仁慈,为此事自责不已,因着这事才难产血崩而亡。” 胤禛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神冷漠的盯着下首之人“你如何配与纯元相提并论。” 这话一句句宛如刀子一般扎入年世兰心中,可她现在并无伤神难过的心思,膝行两步上前极力辩解道“皇上,只一刻钟,臣妾只想着小惩大诫,贤贵妃一来劝说臣妾就想着要放她起来了,是果郡王不分青红皂白闯进翊坤宫,如若不然贤贵妃已经叫了太医,莞嫔的胎兴许能保得住啊!” 她往日里明艳的眸子无助的看着皇上,声音颤抖带着泣音“臣妾也是失过孩子的人,臣妾不会这么狠心的,臣妾当真没想过要害她的孩子。” 胤禛缓缓呼了口气,听年世兰这么说他心中也有些动摇,毕竟年世兰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他心里最为清楚,况且年世兰跟在他身边多年,他素来知道她的性子,一刻钟的责罚或许当真是她认为的不算重了。 可此事必须要给莞嫔一个交代。 皇后何尝看不出皇上的动摇,她正要开口却听得皇上先开口说道“晓谕六宫,年氏,褫夺封号降为妃位,去协理六宫之权,禁足翊坤宫三月。你回去吧。” “臣妾是无心之失啊皇上,您当真要如此绝情吗!”听着皇上冰冷的声音,年世兰红着眼眶抬头。 “莞嫔何辜,六宫的嫔妃何辜,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还派人几次三番的去请贤贵妃,难不成是想让贤贵妃也跪一跪你,重演一遍当日的情景吗?” 说罢胤禛转头不再看向她,年世兰知道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她也早已辩无可辩,低低的应了声是,灰溜溜的走出了碎玉轩。 ... 甄嬛面上满是泪痕,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只看一眼就让胤禛心疼的皱起眉头,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降为妃位?敢问皇上,臣妾的孩子就这么白白的没了吗?为何不杀了那个贱妇以泄愤。” “再不济,为何不像齐妃当年毒害五阿哥一般,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难不成五阿哥是皇上的孩子,臣妾腹中的就不是了吗!” 第78章 臣妾岂敢 听到这话,胤禛看向她的目光中的动容慢慢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一闪而过的倦意“朕子嗣不丰,五阿哥久在朕膝下...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嬛嬛你要理解朕,眼下不能不顾及。” 他朝着甄嬛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懂得她的委屈,也希望甄嬛能够同样理解他的无奈,可如今一个刚刚惨痛失了孩子的母亲能有多少理智呢。 甄嬛撑着槿汐的手挺起身体,许是牵扯到痛处面上闪过痛苦之意,依旧咄咄的质问道“可她杀死的也是皇上你的亲生孩子啊,他若是长成了自然也能像五阿哥一般承欢您膝下。” 胤禛不愿听她字字句句离不开弘昭,皱着眉转而说道“其实你今日很是不必对年妃的话言听计从,让你跪你就跪,敬妃就在一旁,永寿宫离得也不算远,你为何不早早求助于她们。” 甄嬛未曾想到自己失了孩子在皇上眼中竟然还成了自己的不是,心中更是委屈“年妃的性子皇上不是不知道,岂是敬妃能拦得住的,听说就连贤贵妃之前也曾被他罚跪磋磨,又岂是嫔妾能一力抵抗的。” 明明夏日的夜晚也消解不了白日的燥热,可如今她却仿佛身至数九隆冬一般,身体上的痛苦早已是次要的,心伤如今更难纾解。 她几乎要流尽了泪水,含泪一字一句的说着“那皇上您既知年氏心思狠毒,您又为何给年氏这么大的权力让她协理六宫,又为何在能在五阿哥身边安排诸多,却只能叫我独自忍耐。” 听到这胤禛眉头锁的紧紧的,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道“你似乎对五阿哥所知颇多,也颇有微词,嬛嬛,你是在怪朕吗?” 虽心中已有不快,可他看着如今满面泪痕的甄嬛,轻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弘昭是皇子,又刚经历过生死身子还未全部养好,前朝之事比后宫中要复杂得多,加之贤贵妃有孕无暇顾及这许多孩子。” “嬛嬛,别为难朕。” 他注视着甄嬛悲愤的双眼,这一番几乎算是帝王的“推心置腹”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丝毫不相信的轻笑,甄嬛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撑着槿汐的手也放松下来,整个人偏过头平躺下去,赌气的落下一句“嫔妾岂敢。” 胤禛皱了皱眉,他是皇上,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可祭祀之时从天坛匆匆赶回宫中,其中的身体与心理的疲累让他也有些厌倦了“从前在王府时,贤贵妃只是不太受宠的格格,有孕时年氏也是罚她跪了半个时辰,她为着孩子几乎说尽了服软的话,事后也处处替朕着想。” 甄嬛本已闭上眼睛不打算再听下去,可皇上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让她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质问道“皇上在怪嫔妾不识大体吗?嫔妾本以为咱们之间是不同的,皇上竟也要拿我与旁人做比吗?” 看着她如今满身是刺油盐不进的模样,胤禛满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沉默半晌,缓缓的舒了口气,避开她锋利的目光,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等你情绪好些,朕再来看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甄嬛愤愤的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也转头过一言不发。 走出殿外,胤禛也未乘坐轿辇,脚步缓慢行走在宫道上,身旁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跟着,时不时抬眼瞧瞧皇上的面色。 “听说弘昭弘时今日也在,可吓着了?”他沉默半晌忽然开口。 苏培盛一激灵赶忙上前半步回答道“回皇上,都好着呢,今日贤贵妃与敬妃都将人接到宫里待了不短的时间,晚膳过后两位阿哥才回的阿哥所。” 见皇上轻轻点点头未再开口,苏培盛接着说道“今日十三爷陪着五阿哥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巧也遇上这事了,只是十三爷一直跟着五阿哥身边,见贤贵妃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并未多问,安顿好五阿哥就回自己住处去了。” 胤禛脚步一顿,苏培盛跟在他身边多年,最是能揣摩他心思的人了,他方才这一路都在想果郡王要如何处理,若说是罚,可他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皇嗣,可若说是赏,擅闯内院,加之莞嫔小产也有颠簸的缘故,怎么说都跟赏不沾边。 “十三弟才是最懂朕之人啊。”他对着残缺的月亮感慨出声,停顿片刻背着手继续向前走着“既如此便功过相抵,叫果郡王给朕上个请罪的折子,之后还是少入宫吧。” 正说着他又想起来,有罚便要有赏“今日之事贤贵妃做的不错,六宫之权还是先交由贤贵妃代管吧,她有着身孕精力不济,便还叫敬妃帮衬着,皇后...再议吧。” “是。”苏培盛小心应下,看着皇上明显透露着疲惫的背影,又回头瞧了瞧依旧亮着灯的碎玉轩,暗暗叹了口气。 —— 第79章 心结不易解 “芳贵人的胎,惠嫔,富察贵人,再算上这次莞嫔。” 寿康宫里,胤禛情绪低落的坐在太后对面,低垂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白玉手捻,声音低沉的要命“朕登基以来,已经没了四个孩子了。” 太后看着他失落的身影,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皇帝也不要过于忧心了,想想弘昼和温宜都平安降生,如今贤贵妃腹中的孩子也已经过了三个月眼瞧着安稳下来,不愁来日的。” “也只有盈儿能让朕宽心些许了。”提到贤贵妃胤禛眉头松开一瞬,随后又紧紧锁住不再开口。 太后也不知该从何处宽慰,寻常人家或许三四个儿子说得过去,可放到皇家就是很不够看了,尤其是皇帝同先帝比起来,膝下的孩子加起来更是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想到这太后也是眉宇间解不开的愁绪“如今宫中的老人所剩无几,年妃禁足,贤贵妃有孕,端妃的病...曹贵人与敬妃又向来不得皇上的眼,不若再开选秀,再为皇上选些知心的人放在身边吧。” 为何只说老人?自然是新进宫的这一批太后更是看不上眼,惠嫔本是汉军旗中家室最好的,也最得太后喜欢,可这孩子偏偏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如今瞧着莞嫔也大有和她同样的架势,不肯见皇帝,见了也没有个好脸色。 富察贵人伤了脸,皇上定是不喜欢了,柔常在瞧着小家碧玉的胆怯得很,更不像是个能成事的,这么算起来后宫当真是没什么人能让皇上宽慰的了。 听到太后说再开选秀胤禛眉头的印子皱的更深了些,摇头加摆手的阻拦道“不必,如今战事吃紧国库不丰,朕无意再选,后宫如今便如此不安宁,再来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光是看面上就能看出皇上究竟有多烦躁。 皇上无意选举太后也没有法子,她想了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来“不若把四阿哥从圆明园接回来,同三阿哥他们一同养在宫里头,一群孩子在一处也热闹些。” 提到弘历,胤禛更是沉默的要命,他闭眼揉了揉眉心毫不犹豫的说“也不必,圆明园中不缺人照顾,弘时还是多在课业上费费心吧,少些玩闹也能多看些书进去。” ... 沈眉庄捏着帕子立于碎玉轩门口,自上次一事过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今日... 她定了定心,扶着采月抬脚跨过门槛迈入屋中,碎玉轩安静的要命,里外都瞧不见一个丫鬟太监的影子,沈眉庄试探着绕过纱帐走向内殿,只见甄嬛身着寝衣倚靠在床榻便呆呆的坐着,手中重复性的抚摸着一个小小的粉色肚兜。 听见声音慢半拍的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眉姐姐?”她稍稍歪了歪头,声音带着些沙哑的疑惑,刚一开口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眉庄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见她这样就算心中再有芥蒂,可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两步,硬邦邦的将自己的帕子递到甄嬛的手边。 “我知道这一遭难过,可你总得打起些精神来,这样萎靡着能报仇吗?” 到底是心中还有心结,哪怕是关怀的话说出来都生硬得很,甄嬛本想接过那方手帕,可一听这话猛地一顿,又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抬头看向自己身前的人。 “报仇?皇上打定了主意要护着那贱妇,置我的孩子于不顾,我难道不想报仇吗?我做梦都想!”她仿佛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越说心中的悲愤越是难以消解,随后甚至都有些低声嘶吼的意思。 眉庄见她这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时日来太多的话憋在她心中了,她又向来是个不能忍的,“只有你失了孩子吗?难道我没有吗?你最起码还能知道是谁害了你,可我呢?几碟杏仁酥就让我腹中的孩子没了性命,当时种种证据都指向你,可我又能去找谁报仇呢?” 甄嬛睁大了双眼,她不敢想眉姐姐竟然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姐姐不信我?我早说过了是有人蓄意陷害,是年妃!” 眉庄此时一双倔强的眼中也盛满泪水,她偏过头微微往上扬了扬,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那日我就在屋中,外面的一切我听得一清二楚,皇上相信你,他一直在为你说话,从头至尾从没问过我一句安好。” 她吸了吸鼻子,缓了口气接着说“还有富察贵人的胎,那日我也在场,我知绝不是你蓄意,可富察贵人的孩子到底也是因你而失,她前脚失了孩子,后脚你有了身孕,她又要去找谁报仇呢?我们二人的孩子都不是你蓄意要害的,可或多或少也都有你的缘故。” 在甄嬛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不解的目光中,眉庄转过头正对着她蹲下身“嬛儿,我所求只不过有一个人能信我怜我,皇上做不到,所以我宁愿在宫中孤苦一生也不再侍君,可他为了你几乎全做到了...” 甄嬛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人,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她一般,手中攥着的肚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松了,眉庄见状也觉得点到为止多说无益,偏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话已至此,你多保重吧...莞嫔。” 说着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一般,撑着站起身体逃也似的离开了碎玉轩,速度之快采月都险些没追上她。 独留甄嬛一人坐在重回寂静的碎玉轩里,神情惶惶。 —— 胤禛许是因为接连失子当真对他的打击有些大了,之后一连几日他都不曾在后宫留宿,偶尔进一两次也是去永寿宫看看贤贵妃和孩子,或者去碎玉轩看看每每都在装睡的莞嫔。 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御书房或者养心殿,没日没夜的批折子。 今日更是批的尤其的晚,弘昭坐在自己的小桌案前几乎是忍不住一个哈切连着一个哈切,他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向苏培盛提醒多次,依旧没有要结束意思的皇阿玛,又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面色为难的苏培盛。 哎,还得是自己出场。 他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旁若无人的从桌案后走出来,晃晃荡荡的朝着最上首皇上坐着的地方走去。 苏培盛似有所觉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瞟了瞟一旁看似丝毫无所察觉的皇上,识趣的往旁边退了两步,给这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父子流出表演空间。 毕竟五阿哥发尾的金玲声音在安静无比的养心殿里实在是不容忽视。 弘昭绕过长长的桌子走到皇阿玛身旁,也不开口说话,双手撑着龙椅的扶手将一只膝盖跪了上去,轻车熟路的翻到了胤禛怀中。 胤禛对他的动作早有所觉,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调皮亲昵的要往自己怀里钻还特意往后靠了靠身子给他留出来位置,左手在弘昭身后托着屁股还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 “你这小子,自己学不下去到来搅和朕。”他眯眼笑着开口,搁下笔托起怀中的孩子又往自己怀中靠了靠。 弘昭理所当然的窝在自己皇阿玛怀中,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委屈“儿子哪敢搅和阿玛,只是儿子之前拍着胸脯答应过阿玛,要与阿玛一同学的,阿玛不睡,儿子也不能睡。” 听他委屈巴巴的一番话胤禛更觉好笑,佯装严肃的拍了拍他的大腿“哦?那是佑儿困倦撑不下去了,所以来求阿玛来了?” 人前称皇阿玛,无人之时只称阿玛,已经是胤禛和弘昭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弘昭丝毫不腼腆的点了点头,转着身子面向皇上,认认真真的说道“儿子是君子,自然不能食言,只得请阿玛让让儿子了,阿玛还答应了明日考教儿子骑射呢,儿子同十三叔没少学本事,阿玛也是君子,自然也不能失信。” 胤禛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这几日心情难得的开怀,他双手穿过弘昭的胳膊将他拎起来抱在怀里,自己站起身对着一旁同样含笑的苏培盛说“走吧,朕困了,也特许咱们瑞亲王就寝吧。” 说着还往上掂了掂弘昭,便笑便大步流星的往出走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弘昭紧紧抱着自己阿玛的脖子,笑声伴随着金玲的轻响让这养心殿又热闹起来。 第80章 兄友弟恭 景仁宫。 宜修虽不用再变相禁足在佛堂之中日日抄经,可后宫之权依旧不在自己手中,除了每日受一受众妃拜见晨昏定省,其余的丝毫插不上手。 这日一早起来,宜修坐到镜前任由剪秋挑了一只开的正好的鲜花簪到她的发间,一边懒洋洋的开口问道“昨夜,皇上翻得谁的牌子啊。” 看剪秋犹犹豫豫的低头不说话,宜修无所谓的轻笑一声“又是贤贵妃?还是去瞧了莞嫔?” 剪秋抿抿唇,抬手轻轻正了正皇后钿子上斜插的金簪,轻声说道“都不是,皇上昨夜...带着五阿哥在养心殿歇下了。” 宜修面上一僵,呼吸都顿住了两分,眼眸暗了暗未曾开口。 剪秋知道皇后只要一听到皇上与五阿哥之间的事就忍不住的想起大阿哥,赶忙添补两句“五阿哥年纪小,正是粘人的时候,想来要不了几日皇上就厌烦了。” “厌烦?”宜修讽刺一笑“五阿哥粘着皇上不是一日两日了,几年都如此,你当真以为皇上自己不乐在其中吗?” 剪秋抿了抿唇,只要是在宫中伺候的,没人不知道这位五阿哥,这位瑞亲王有多得帝宠。 她想了想,压下身子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说“娘娘,皇上现在看重子嗣,就连养着三阿哥的敬妃都得了几分关照,咱们何不将四阿哥接回来,四阿哥这样的处境定会对娘娘死心塌地,届时记在娘娘您名下就是嫡子,何愁比不过五阿哥。” 宜修听她提起四阿哥更是烦躁的摇了摇头,每次去圆明园四阿哥都锲而不舍的来拜见,若是这个法子可行她怎么会不动心思,“在皇上眼中是不是嫡子有什么关系,你看三阿哥年长五阿哥这些岁数,还曾是皇上唯一养在宫里的阿哥,他可有一丝一毫比得过五阿哥,也就个子高些罢了。” 剪秋顺着宜修的话也低头沉思不再开口,宜修捏着手指盘算一番“富察贵人的脸成了那样,已然是不中用了,皇上不来景仁宫,咱们需得有个能帮着说得上话的,如今后宫的新人里头...” 她目光忽然一转“柔常在。她瞧着不声不响的,可却也是个有心思的...只可惜上次没能抓住她的把柄,不然早就任由本宫驱使了。” “如今娘娘若是能给柔常在一个机会,她照样会对娘娘马首是瞻的。”剪秋附和道。 听着外头众人谈笑声渐渐大了些,也知道外头等着请安的人几乎来齐了,宜修轻叹口气烦躁的站起身来,隔着一道门瞧着外头隐约的人影,语气悠悠“刚刚压下去一个年世兰,就出来一个比她更棘手的吕盈风,本宫绝不会让她危及到本宫的地位。” —— 弘昭可不知道在养心殿睡一觉能引起皇后这么大的波动,他如今正坐在上书房里,对着面前虚空的面板发呆呢。 “第七个任务——请宿主达成“惊艳四座”成就” 独属于系统闪烁发光的字体,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更是吸引他的注意。 “任务奖励:假死丸x1,绝嗣丸x1,身体各项素质上调20%,积分1000,失败惩罚:感染天花一次。” “...” 奖励倒是挺丰盛的,但这是弘昭第一次在系统发布的任务里看到有惩罚这一项,虽在他穿越之初就有提示,可这五年来一次都没出现过,他都几乎是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看来这个任务是非做不可了。” 他正想得出神,猛然听得课堂之上自己的名字被点到“五阿哥来讲讲,此句何解?” 弘昭眨眨眼睛回神,对上先生带着责怪的目光,又看了看身边富察两兄弟投来的担忧神色和偏过来带着注释的书页,弘昭轻笑从容的站起身来。 胤禛下了朝正打算去御书房瞧瞧,刚走到门口就正巧听见了这一句,听着先生的语气倒像是弘昭犯了什么错,少见的挑了挑眉,脚步一顿立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弘昭正信心满满的快速翻着脑中的“聊天记录”,他方才虽没听见,可有了这个作弊神器也不愁会答不上来,可当他真的找到方才先生所讲的内容时,面色却微微一变。 配合上系统适时地提醒“隔墙有耳”,弘昭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凝重之色更加重了。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恢复到以往对答如流时的自信神态,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认真的看向先生“先生方才讲道“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学生也深以为然” 胤禛最开始并不知道先生所闻题目是何,可听到弘昭这一句,他本是含着笑意看戏的一双眼眸顿时暗了下来,犀利冰冷的目光投向最上首的教学先生,顿时杀意尽显。 屋中人依旧无知无觉,弘昭继续坦然的回答着“学生想到《史记 吴太伯世家》这一篇,太伯仲雍为了父亲的心意,文身断发示不可用,才得以让三弟顺利继位,季札也曾三次推让王位,泰伯和延陵季子连天下都可相让,堪为万世之楷模。”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本就是皇上心中不可触碰之死穴,弘昭紧紧盯着上首先生嘴角勾起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放松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这兄弟几人都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这才成就了万世佳话,若是只有一个兄长慈爱温和,又或是只有一个弟弟谦让恭顺,那便是只有叫人欺负的份,就比如我和三哥吧,三哥照顾我,做什么都愿意带着我,我也对三哥恭敬,有好事我也想着三哥,这便是双方都存着好心思,这才能不叫皇阿玛烦心。”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一边目露崇拜之色的三阿哥弘时,弘时见弟弟看向他也热血上头的站起身来“对!我会照顾五弟,五弟也会教我念书,我们定不会让皇阿玛烦心的。” 先生皱了皱眉,见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要开口继续问,就见一明黄色的身影迈着步子沉沉的朝里头走来。 “参见皇阿玛。” “参见皇上!”他两腿一抖,就这么直直的跪了下来,谁能想到皇上就这么进来了呢!也没人通传一下啊! 胤禛沉着目光扫视一圈屋内众人,在这位教书先生身上停了良久,复又抬起步子向前走到弘昭身边,弘昭见面前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绣龙暗纹靴子,不甚规矩的抬起了头,对上皇阿玛晦暗不明的颜色调皮的笑了笑。 见他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胤禛险些没板住脸,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俯下身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揽在了怀中,又走到一边对战战兢兢的弘时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弘时站起身,胤禛发觉这孩子确实又长高不少,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弘时激动到有些通红的面孔下,转过身直直走出上书房。 “你这个先生既然不会教书,以后就都不必教了。”走前冷冷的撂下一句,目光瞟向一旁等着吩咐的苏培盛。 顾忌着怀中的孩子,他不愿说的太过直白,可苏培盛跟了多年不会不懂皇上的意思。 敢算计皇子说大不敬的话,就是死了能有个全尸也算是恩典了。 第81章 太液池家宴 弘昭说的话以自己和三阿哥做比,与弘时一唱一和,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在皇上面前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不踩雷,甚至还可圈可点的答案,因此弘昭看着皇阿玛虽然面色不好看,可拖着自己的一双手还是稳稳的,弘昭也丝毫不见担忧。 他如往常一般揽着自己阿玛的脖子,将头顺着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龙涎香的香气曾伴他度过无数梦香,弘昭闭了闭眼睛。 清朝皇子的作息时间实在是太变态了,如今不到午时还没吃饭他就觉得已经要睁不开眼了,许是窝在父亲怀中的感觉太过于安心,太阳暖暖的晒着也暖和的要命,他竟就在这微微摇晃的怀中安稳睡了过去。 胤禛还一无所知的往前闷头走着,一路上也一言不发,他存了心让怀中这个什么话都敢接的小子担心一阵子,不能总是自己提心吊胆的听他说话才是。 正想着却丝毫没注意前面几道熟悉的身影。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听到动静胤禛停下身来定睛去看,阳光有些刺眼他眼睛微眯着,“十福晋今日怎么进宫了,莞嫔也出来了。” 十福晋目光在皇上怀中的五阿哥身上停留片刻,行过礼得体的笑着开口“妾身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回去的路上恰巧碰见了莞嫔娘娘,因着从前有一面之缘,便多说了两句。” 有外人在场甄嬛也不好如从前一般,也勉强的笑了笑附和着说“今日日头好照的人暖洋洋的,嫔妾便出来逛逛正巧碰上福晋。” 胤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看着十福晋的目光投向自己怀中,他也低头看了看自方才开始也一直不曾吭声的弘昭,忙低头看了看。 这孩子平日里不是个不知礼的,今日怎么一声不吭连个动静也没有,难不成真是方才吓的狠了? 他偏头缩着脖子去看怀中孩子的脸,正对上的是弘昭恬静的睡颜,许是因着方才有人开口说话,他睡得没有最开始安稳,一双小手紧紧攥着他肩膀处的龙袍。 ... 胤禛沉默片刻,登时笑出了声。 这孩子难为自己还担心是不是偷偷哭了,他长这么大自己第一次发了个小脾气,他倒是宽心的大大方方睡着了。 嗯...这大大咧咧的劲儿倒是像极了他额娘。 见皇上看着怀中的孩子发笑,众人也好奇的向前探头看去,还是十福晋最先反应过来,放低了声音笑着说“都说瑞亲王最得皇上喜爱,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也是,看着这孩子这样可爱,任是谁能不喜欢呢。” 甄嬛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在皇上怀中酣睡的弘昭,目光中似有羡慕,又好似有一些说不清的别样的情绪,她刚失了孩子,见此情景难免有些触目伤情了。 其实若是弘昭不在,皇上是本想借着机会与莞嫔说两句话的,可如今十福晋这么一说,他心中更是熨帖,暗道“朕就知道朕的好大儿就是比你们的都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他伸手护着弘昭的后脑,像是怕这夏日里的暖风让他感染风寒,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那莞嫔陪着十福晋逛逛,注意身子,朕带着佑儿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福晋起身,缓缓回头注视着皇上的背影,和他肩膀上露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脑袋。 父母皆爱子,皇上抱着他最爱的儿子行走于宫道上,而她只能每月来看一次她的庆成和弘暄,她就这么两个孩子,她目光有些忧伤,心下暗定回去一定要再好好圈一圈敦亲王,为着孩子也不要再与皇上作对了。 —— 弘昭还不知道今日自己睡觉的样子全让人看光了,等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养心殿了。 不是侧殿,而是正殿。 他伸手想要揉揉眼睛,却被一直守在一边的苏培盛拦下了手。 “阿哥醒了,先擦把脸吧。” 弘昭迷茫转头,看向外头已经擦黑的天色,隔着屋内点起的明亮的烛火对上了皇阿玛含笑的眼神。 “昨日还提醒朕要守信做个君子,莫要忘了今日骑射之约,却有人先一步睡着爽约了。” 胤禛捧着折子坐在榻边,勾唇看向床上眼睛还迷茫着的孩子,苏培盛更是笑容加深的看着父子二人。 弘昭也是对着他扬起一个不慎聪明的笑容“阿玛心疼儿子,多叫儿子睡了会,是阿玛疼爱幼子之心,不算儿子爽约,咱们再定个时间,届时叫上十三叔一起来瞧瞧。” 皇上也不把这当成是孩子玩笑话,倒真是认真的想了想“皇后方才派人来传话,说半月后要在太液池举办一场宴会,既是家宴,也请太后一同前来吧,再叫上老十三,有子嗣的妃嫔可以带着孩子一同来,正好朕也借此机会,瞧瞧你们的箭术如何。” “好!额娘如今在永寿宫闷得要命,得了消息自然开心。” 胤禛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也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带着笑意转头看向苏培盛,朝着弘昭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给五阿哥更衣,既是闷得慌了,咱们就去瞧瞧你额娘去。” “是。”每次只要是弘昭阿哥在旁边,皇上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他作为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自然也是跟着开心。 “弘锦应当是在皇额娘那玩呢,着人把弘锦也接回永寿宫,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第82章 惊艳四座 太液池依水而建,夏日里凉爽非常,今年夏天皇上接连失子,后宫事多便谁都没有心情去圆明园避暑,家宴选在这个地方,也是合情合理。 胤禛看着紧挨着自己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和十三弟,脸上笑容愈发满意,又往旁边瞧了瞧,太后也是难得的打扮了一番带了些首饰,坐在自己另一边,旁边稍矮些的椅子上紧挨着坐着 皇后。 胤禛没看多久就挪开了视线。 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贤贵妃,她肚子如今愈发的显眼了,身边弘锦正抓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已经两岁的弘昼更是在一旁伸手够着额娘头上的串珠流苏,瞧着便是一副温馨热闹的样子。 连胤禛自己瞧着都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贤贵妃正巧转头对上皇上投来的眼神,按下弘昼一直捣乱的手,抿唇含笑的举着杯子对着皇上遥遥一敬,胤禛也举杯相和。 宜修将二人之间的动作看在眼里,脸色僵了僵,随后又快速的归于平静。 敬妃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人如何,她正指挥着如意将自己桌上的冰酪拿去给三阿哥吃,三阿哥一到夏日就喜欢用这东西,平日里她怕伤身都叫下人看着隔着几日吃,今日难免高兴,小小一碗多用些也无妨。 胤禛总是对身上散发着母性光环的女子多些怜爱的,比如此时的敬妃,又比如坐的靠后的曹贵人。 胤禛目光看过去,中间隔着的是一张又一张的冷脸,他向来不喜欢勉强,皱皱眉便略过了惠嫔与莞嫔二人。 富察贵人现在出门都用一张纱巾挂在耳朵上,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饶是这样还是能够隐约看出一张漂亮的脸蛋上密密麻麻的瘢痕,今日家宴人多,她也是低着头安静得很,早已不见之前仗着家室出众那副有底气的张扬样子。 “怎么...柔常在不在?”他本想问的是年世兰,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还未到三个月,年妃应当是还在翊坤宫禁足。 皇后好像丝毫没听出来皇上的欲言又止,柔声笑着解释道“柔常在夏日里多用了些冰,现下有些不舒服,不能来了。” 胤禛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朝着身旁的怡亲王开口道“那便开始吧,你们叔侄俩准备了这些日子,今日若是演得不好,朕可是要罚的。” 嘴上说着罚,可目光里看向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和最喜欢的儿子,这话就没有一点威慑力。 怡亲王爽朗的站起身,朝着皇兄拱拱手“您瞧好吧。”说着带着弘昭起身来到围栏前,面向湖对岸而立,朝着下头抬抬手,有宫人应声上前将弘昭的缩小一号的弓箭递上来。 在上头坐的瞧不清楚,胤禛也从上头走下来到弘昭身边,众人见皇上起身自然也都跟着起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 怡亲王身穿宝蓝色亲王服鲜艳得很,他看向弘昭已经跃跃欲试的双眸,朝着对岸早就准备好的侍卫与太监扬了扬手做了个手势。 对面人会意,拖来身后一个大笼子,小心翼翼的从其中抓出三只扑腾着翅膀的飞鸟紧紧抓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数着号子一同向上撒开手。 弘昭眼睛一直紧盯着对面的动作,见飞鸟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他反应极快的搭弓射箭,铁质箭头沉甸甸的,特制的弓箭拉动更是费力,胤禛离得近最能感受到弘昭的发力,整个肩膀处的衣服都绷的紧紧的,面上却不见为难之色,仿佛将这把弓拉的如同满月一般并不费多大得力。 只见弓尾闪着细碎的白雾,在阳光下如同白虹贯日一般闪着银光飞射出去,都还没瞧见怎么回事呢,就见被挣脱了桎梏拼命高飞的三只白鸟均是一颤,忽然一起猛地偏离了方向成下坠之势。 射中了!居然三只全都射中了! 不仅射中了,白鸟最后发出的哀鸣还萦绕在众人耳边,三只鸟被一箭穿过却并未落入湖心,而是借着飞箭巨大的力牢牢的钉在了对岸的一刻柳树之上,眼力好的甚至还能瞧出来箭尾轻轻的打着颤。 在身后众人一声声的惊呼之中,皇上面上的满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了,他温厚的手抚了抚弘昭的脑袋瓜,顺着往下捋了捋编的精心的辫子,触手是夏日里带着温度的金玲,正要开口嘉奖,就听得湖心一搜小船上,侍卫高声回禀着。 “回皇上,三只白鸟均为穿眼而过。” 穿眼而过什么概念,能一箭射中三只分头而飞的白鸟已然是不可思议了,别说是五岁,就说是十五岁二十五岁也少有人能行,更别提这三只鸟都是射中了眼睛串成一排。 这该是多强的眼力,又是多精准的一双手,才能做到如此。 胤禛眼中震惊欣喜之色几乎要溢了出来,他近乎是不加掩饰的开怀笑出声来,在众人一声声惊叹称赞声中轻车熟路的将弘昭拎到自己怀里。 “好!这才是我大清皇子的风范!朕重重有赏!” 太后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心惊,弘昭如今这样,旁人未曾见过,可她莫名就能想起先帝爷抱着废太子胤礽的样子,在木兰围场,在御书房,在乾清宫,都是这样。 她看着皇上怀中笑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孩子,自己的亲孙子,又不着痕迹的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面上笑容依旧,可双手紧紧交互攥着的宜修,只觉得疲惫之感一阵阵上涌。 “滴——恭喜宿主完成“惊艳四座”任务,奖励已经按时发放,请查收。” 殿中为着这事很是哄闹了一会,众人一人一句的恭维着,最开始或许是真心觉得厉害,可越往后越是看着皇上爱听,都使劲浑身解数讨巧着说罢了。 好半晌众人才坐回原位,弘昭面前的桌子上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菜肴茶点,有皇上赏的,也有各宫娘娘赠的,瞧着是吃上几天都吃不完,弘昭分了一部分给三阿哥。 自己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那接下来可就要安安静静的看别人演戏了。 皇后终于这才舒了口气,看着贤贵妃满面红光的骄傲神色,她呼吸都重了两分,别人的风头出完了,如今也该到她的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阵悠扬的歌声自湖心传来,歌声婉转很是入耳,远远可见小船上摆满了荷花荷叶做景,船上佳人头戴粉色慕离。手中摆弄着一只含苞待放的嫩粉色荷花。 “是谁在唱歌?”胤禛不由得抬头望去,开口询问,可罕见的这次没人回应他的问题。 太后坐在一边只觉得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才弘昭的事还没想明白,如今这声音听着...怎么会这么像纯元! 第83章 金缕衣 歌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都好奇的往湖心看去。 “这歌声虽轻,却轻柔婉转,倒真是别有一番妙处。”沈眉庄自从对皇上冷了心,如今谁争宠谁得宠她早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倒真是满目欣赏的望着湖中心飘摇小船上的粉衣女子。 “当真是歌艺出众,连我这样不懂曲子的人都爱听,更别提是皇上了,只是不知为何以面纱遮脸?”敬妃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点评着。 甄嬛稳稳坐着,眼神也有些好奇的向前探去“我听着歌声...倒是耳熟得很。” 曹琴默一直未曾开口,盯着最末为安陵容空出来的一个座位,眼神中颇有深意。 上首宜修仔细的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他似有沉浸之意,忽略太后在中间投来的不赞同的目光,心下满意的挂着笑开口“歌喉虽然还有所不及,但是已经有六七分像了。” 胤禛看着面前的美景美人,离得远些只朦朦胧胧的看了个影子,配上相似的歌喉只觉得恍若纯元在自己耳边轻歌一般,神情餍足的缓缓开口“六七分像已经是难得了,世间终没有人及得上纯元。” 听到这话宜修本是得意的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了一瞬,温和与难堪的表情在她面上微微交替几轮,似是心中狠狠斗争一番,最终还是一副宽厚和善的笑容看向舟中人。 弘昭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他有些看不明白,自己蝴蝶翅膀改变了剧情,安陵容没能被皇后发现巫蛊娃娃,宝娟也已经被她自己借着时疫处理掉了,安陵容还是和皇后走到了一起。 可不过思量几瞬弘昭也有了些思路,安陵容想得宠,皇后需要有人代替她在皇上面前说话,双方也算各取所需,既然没有致命的把柄在皇后手里捏着,她自然也不会像原剧情中完完全全成了一杆枪。 眼瞧着小船越来越近,皇上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下来站定到岸边。 “这位姑娘,若是唱完了还请快些上来,皇上传召呢。”苏培盛上前两步,手做喇叭状放在脸侧高声说道。 人离得越近,胤禛瞧着身影就越发的熟悉,他目光含笑颇具侵略性的看向身量纤纤的女子“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少见的他弯下身子,将手伸到遮着面的粉衣女子面前。 安陵容看了看面前一瞧就是宽厚温暖的手,从前在华妃宫中的时候她跪了这么多次,莫说是亲自上手去扶,就是连个“平身。”都吝啬的要命。 她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递上去,感受着手上覆盖的灼热温度,借着力迈步到岸上,脱离了一直摇摇晃晃的小船难免有些不适应的眩晕感,手上搀扶的力道随着又更重了些。 “还不给皇上看看你的真容。”皇后走下来站到一旁。 安陵容听话的想要掀起面前粉红色的慕离,许是她的动作太过于轻柔,胤禛颇有些等不及的意味,一把将慕离猛地掀开。 安陵容满脸娇羞,她在皇上眼中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表情做起来不仅不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更添了几分新鲜的情味。 “嫔妾安陵容,参见皇上。” 她是得过宠,可没过几日就叫年世兰磋磨的狠狠压了下去,因此胤禛如今看向她的脸如同看新人没什么分别,目光中流露出惊喜,“你不是...得了风寒吗?如今听着歌喉更胜从前啊。” 安陵容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脑中回想着自己第一次面圣时候的样子,微微抬起半张脸,一双灵巧的眼睛带着情意仰视的看着帝王“皇后派人悉心照顾,贤贵妃娘娘也送了不少好东西来,风寒早就好了。” 皇后听她提到贤贵妃有些不悦,想了想开口说道“臣妾见皇上终日苦闷,才出此下策,臣妾是个蠢笨不能讨皇上欢心的,只期望这些妹妹们能做到了。” 皇上也只是点点头看看她,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未说什么又看向一旁跪着的安陵容,伸手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背着手走向自己最上首的位子。 底下人都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一向不声不响的柔常在,唯独甄嬛面色不太好,她整个人僵硬的要命,故意梗着脖子不去看上首笑得开怀的皇上,和二人相执的双手。 “容儿的常在还是去年晋封的了,今日便封为贵人吧,容儿一向娇羞柔婉,朕选的整个封号当真是称你。” 胤禛依靠在椅背上,以上位者之势打量着正前方笑的羞涩的女子。 安陵容也是柔顺喜气的应声“多谢皇上。” 甄嬛就算是偏过头不看,可声音阵阵入耳也容不得她不听,她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转瞬即逝很快消失,留下的只有眼眸中浓浓的失望。 她的孩子没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孩子的父亲却转头就能被新欢吸引,全然忘了他们的孩子才没了一月有余。 而自己一致认为的好姐妹,听着歌喉自然是苦练而成的,竟然就这样静悄悄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谋得了恩宠,当真是心思深沉,自己小产这些时日她可曾来瞧过一次,当真是心思深沉。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正出着神,只听得婉转歌声又起,一群人就这么安静看着皇上与他的新欢调情,却无一人敢开口说些破坏气氛的话。 一曲终了,胤禛再次牵着人的手将人拉到身边来坐下,眼眸几乎是要镶在了陵容身上,如此相似的歌喉...纯元也曾唱过这首曲子。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那朕便折你在手,必不会让你枝头空寂寞。” 弘昭默默扶额,老爹你还记不记得你的三个未成年儿子和两个小闺女都在场呢,这话你敢说我们都不敢听。 “去取金缕衣来,赐给柔贵人。”他抬头冲着苏培盛说道。 底下曹琴默眼眸转了转,开口笑道“金缕衣宫中好像只留下的一件,还有一件先舒妃出宫时带走了,越女新妆出镜心,柔妹妹当真是一曲菱歌敌万金啊。” 金缕衣的珍贵众人皆知,就这么赏给了安陵容,当真是看出皇上有多中意她。 敬妃看着甄嬛不自然的面色体贴问到“妹妹怎么了?在想什么?” 甄嬛猛地听到敬妃发问整个人一怔,苦笑说道“这首歌陵容去年也曾唱过,凭此一曲她成了皇上的宠妃,今日再唱丝毫不见羞涩紧张之意,今日轻歌曼声,当真是娴熟得很。” 旁边的沈眉庄听了倒是丝毫不觉得什么,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好,陵容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虽这么说,可甄嬛胸中始终无法平静,眨眨眼睛偏过头不再看向任何人。 第84章 温宜换妈 翊坤宫 虽说年妃被禁足,可她向来对宫人太监出手大方,也没人会在这事情上为难她,加之皇上正对新欢柔贵人新鲜着没空管这些。 曹琴默就在从太液池回宫的路上,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了翊坤宫年妃处,连公主都没来得及送回来。 曹琴默牵着温宜的手几近被汗湿,战战兢兢面色惊慌的走进殿来,一进殿就瞧见年妃背对门口站定在盛满欢宜香的香炉前。 她麻利的跪下身,扶着温宜也缓缓跪下“参见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叫嫔妾来是何事?” 她这话问的小心,她素来是知道年世兰烈性子的脾气,生怕她下一秒就一个茶杯临头砸过来,放在身侧的手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温宜。 “那贱人唱的曲子可好听?皇上赏的茶水好不好喝?”她并未转身,可语气听起来已经是要耐不住的火气了。 曹琴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华妃定是又要好一通发疯了。 “娘娘,那安氏不过是会唱个曲儿,皇上图新鲜当个玩意,不只值得娘娘伤神。”她斟酌着说的十分小心,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世兰却一点都听不下去。 她晃晃脑袋,语气跋扈中还夹带着不小的委屈“没了沈眉庄起来一个甄嬛,没了甄嬛又起来一个安陵容,一个个狐媚迷惑君上,皇上怎么会去宠幸他们!” 她猛地拔高声调,毫不意外的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上。 巨大的瓷器炸开破碎的声音在小小的温宜耳边如同炸雷一般,她猛地憋红了脸,没过两下就忍不住的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小小的一张脸没过几息就哭的通红,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掉。 年世兰听见她哭更是烦躁的提高了音量“你们都去太液池了,带着孩子听着曲子,快活的不得了吧,为什么只有本宫去不了!” 曹琴默一边捂着温宜的耳朵小心哄着,一边苦着脸承受着年世兰无名的怒火,嘴里念叨着“娘娘息怒。” 温宜年纪小,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在年世兰的怒吼下声音更加尖利,激的她本就如同炮仗一样的心情忽然就更上一层楼。 她前走两步推了推温宜的脑袋,指着她鼻子厉声说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从小到大日日哭夜夜哭,你看弘锦何时像你一样过,这样没用,生个公主都是个不得皇上喜欢的公主!” 曹琴默拼命将温宜护在怀中看,看着哭泣的几乎要喘不上气的孩子,她心疼的几乎要流出泪来“娘娘,温宜还年幼不懂事...” 年世兰烦躁的挥挥手“这么一个蠢笨的公主都能去太液池,就本宫不能去,就本宫...” 她说着突然有些怔愣,语气缓了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宜,一改方才狂躁的态度蹲下身来,竟然伸手要去擦温宜脸上的泪水。 温宜见着她长长的护甲害怕的抽噎着直往后躲,整张脸几乎埋进额娘的怀里。 曹琴默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恐惧,她抱着温宜往后挪了挪,嘴里试探着喊着“娘娘...” 年世兰平复了呼吸站起身来,捏着帕子擦了擦手,语气笃定“只要是本宫膝下有个孩子,皇上一定会想得起来本宫的,皇上最看重子嗣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看重贤贵妃,她除了能生还会什么!” 说着在曹琴默惊恐的目光下,朝着周宁海使了个眼色,周宁海会意与颂芝一同上前,上手去扯依旧抽噎个不停的温宜。 曹琴默忙伸手去拦,可她处处小心怕伤着怀里的孩子,颂芝和周宁海确是不怕的,不过三两下就将温宜从她怀中剥离了出来。 她见抢夺不过膝行两步上前伸手去抓年世兰的衣角,却被年世兰利落的躲开,此时她急的已经有些不成语调了,激动的说着“娘娘,嫔妾求您别把温宜带走,嫔妾这些年替您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年世兰尖锐反问,语气冲的仿佛下一个就能生吞了她“你的小心思别打量着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那日莞嫔罚跪你明知不合理为何不劝阻本宫,偏偏等着贤贵妃来了点到你你才磨磨唧唧开口” 曹琴默本以为她当日未曾发难便是自己过了这一关,却不曾想竟是给自己记到了现在,她全身力气猛地一卸,回头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温宜,就听见年世兰似是施舍的语气说道。 “桩桩件件本宫都给你记得清楚,本宫要你快些想法子让皇上原谅本宫,若是你办得好一个月或许还能见温宜一次,若是不好,哼!” 她冷哼一声,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随后甩甩衣摆进了内殿,独留曹琴默一人萎靡的跪在大殿上。 ... 小德子低眉颔首立在弘昭身边,他刚说完外头都在流传的消息,温宜公主被抱到翊坤宫抚养了,阿哥却丝毫不觉得惊讶。 弘昭只有“果然如此”之感,如今年世兰失宠她定然着急,想着抱走温宜吸引皇上注意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现在更在乎的是手里的三个药丸应该怎么用处。 假死丹,绝嗣丹,生子丹。 一个个功效从名字上看就明明白白的,但是到底用在谁身上却让他犯了难,他才问过系统,绝嗣丹与生子丹并不冲突,就算是他先给自己皇阿玛用了这个绝嗣丹,再给谁用个生子丹照样能生出带着皇上血脉的孩子来。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心中选择“选择绝嗣丹,使用人——皇上。” 对不起了皇阿玛,毕竟你知道的,胖橘总是要做绝育才能宠的安心。 至于这个生子丹,他原本是想留给敬妃的,毕竟她这些年从王府里到宫里这一路也算是和额娘一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对自己和弘锦,尤其是弘锦更是真真切切的疼爱。 欢宜香并不是赏给她的殊荣,却也同样夺走了她做生身母亲的权利。 可看着敬妃如今为着弘时忙前忙后的样子,自己这个药倒是可以省下来,等着以后已做他用。 现下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额娘了。 皇后如今虎视眈眈,如今满宫中莞嫔年妃皆失势,除了她亲手捧上去的安陵容,可就只有额娘和自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想到这他不得不紧张两分。 可事实证明,他的紧张确实是没错的。 第85章 阴谋阳谋 “娘娘别再看了,这两个月来除了去看了贤贵妃几次,其余的都是柔贵人伴驾,只她一个人吃肉,姐妹们是连口汤都没喝上。”富察贵人带着丝巾遮着脸,语气有些含糊不清,但不难听出话语中浓浓的不满之意。 贤贵妃手搭在已经六个月的肚子上,听闻此言挑挑眉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富察贵人,又看了看上首装的宽和大度翻看着敬事房记录的皇后,忍不住勾唇开口“富察贵人喝不上汤难不成是因为柔贵人?之前也未曾见你能喝上几回,凑着热闹闻闻味罢了。” 她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就连解了禁足闷闷不乐的年世兰都捏着帕子捂了捂嘴。 富察贵人不敢与她争辩,只暗自翻了个白眼,重重吐气不再开口。 宜修知道安陵容定然会得宠,但是还真是没想到会比当日的甄嬛还要算得上盛宠。 转念一想也是,甄嬛得宠之时吕佳盈风、年世兰、沈眉庄哪一个不能分她一杯羹,富察贵人和冷宫里的丽贵人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如今宫中唯一能分得些宠爱的贤贵妃还身怀有孕,安陵容可不就成了一枝独秀了么。 她眼光不自觉的瞟过贤贵妃,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停留一瞬随即立刻撤开。 已经六个月了,留她到这个月份,宜修就没想过单单只打掉她的孩子。 孩子,贤贵妃,一个都不能留。 是夜。 弘昭正美美的从监控器里看着甄嬛与果郡王的夜半相会。 果郡王以长相守的笛声将人引到院中来,看着甄嬛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他似是无措的握了握拳,轻蹙眉带着歉意开口“你...似乎瘦了许多。” 甄嬛寻着笛声而来,当日禁足在圆明园之时他们二人琴笛相照聊以慰藉,她不可能听不出吹笛人是谁,此时低垂着头颅不肯抬头看她,声音也是轻轻的“这时节帘卷西风,自然是人比黄花瘦。” 停顿半晌,果郡王再次开口“那日...实在是抱歉,皇兄不再叫我进宫来,这次借着看望太后才得以亲口与你说上一句。” 甄嬛情绪却依旧低落着,沉默着摇摇头“王爷是好心,想要救妾身于水火之中,妾身不是不辨是非忘恩负义之人。那孩子...终究是与我没有缘分。” 果郡王身子前倾了些,声音也不似方才一般犹豫,带了些急切的意味“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好!我...把你视作知己。” 见甄嬛似是不知道回应什么,后退半步不再开口,果郡王自嘲一笑,转而又说“方才我路过养心殿,听见里面歌声袅袅,倒是有几分熟悉。” 甄嬛眼神中带着落寞开口“是之前的柔常在,王爷见过的。” “声音虽曼妙非常,可却失了自己的本质,与其学人,不如悦己。”他望着甄嬛低垂的眸子真诚说道“璞玉浑金,天然美质,不失本性更为重要。” 甄嬛略略觉得有些奇怪,将头偏过去含糊回着“不过是唱的曲子罢了,皇上喜欢才是要紧。” 果郡王却摇摇头,瞧她这样自欺欺人也不再开口劝慰“我不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弘昭看的正是起劲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来的人声却着着实实的吓了他一跳。 “王爷!您快去看看吧,贤贵妃娘娘在钟粹宫门前摔了,疼的厉害呢!” 是一个脸熟的小太监,叫小石子的,平日里总见他跟在洪喜海后头忙前忙后的,现在正满头大汗急得直跺脚。 弘昭整个人弹簧般从榻上弹起来,焦急的弯腰套上鞋子,钟粹宫...安陵容的住处?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她当真完全投靠了皇后? 来不及细想他紧叫了两声“小德子,小德子!” 等了片刻没人应声,小德子从前去哪都会跟他说的,从来没这么悄无声息的走过,他皱眉正要去找,却被那小太监一把拉住,焦急的被带着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好阿哥,可千万快些吧,贤贵妃娘娘六个月,这一跤摔得可是不轻呢。” 自从安陵容得宠之后,他就识趣的不再日日赖在养心殿里,只偶尔皇阿玛不翻牌子的时候他才会留下,原因无他,夜夜笙歌的日子还不适合他五岁的年龄,听多了有碍健康发育。 弘昭匆匆出来衣衫并不十分规整,被秋日里的带着凉意的风一吹不免有些瑟缩之感,脑子也登时清明了几分,他环顾着四周的宫道“这不是去永寿宫的路,额娘在哪?” 小石子不回头的在前方带路,本就细如蚊蝇的声音被风一吹变得更加细碎“娘娘摔了不好挪动,自然是在钟粹宫就近歇下叫太医了。” 弘昭从他的话中找不出破绽,跟着他脚步不断,只得在心中敲了敲系统“统哥,真的假的?” “假的!”系统一向平淡的电子音终于有了些波动,甚至能听出些急切的意思“但是估计马上就要变成真的了。” “那你不早说!”弘昭脚步一顿,目光晦暗的盯着前面小石子的背影,步伐慢慢降了下来。 “我在等你问!之前主动给你提供了两次皇上的行踪已经被警告了!”系统话语中的急切意味不是作假,弘昭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眼神一转,瞟过前面的岔路口,垫着步子仗着身量小,无声无息的将身子掩进阴影处,身子一转藏到了坤宁门后面。 小石子依旧无知无觉的在前面走着。 弘昭听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心道这必然是有人算计,十有八九就是皇后。 往日里来来往往的侍卫巡夜,今日这条路上的却仿佛都被调开了一般见不到一个人影。 不行,他得去找额娘,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能让额娘上了她的当! 第86章 怪我太蠢 安陵容静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钟粹宫侧殿里,眼神看似紧紧盯着面前一碗早已凉透的黑乎乎的汤药,实际思绪早已飘忽的不知道到哪去了。 这两个月她承宠以来,每日晨起回宫后皇后都会派绘春来送一副熬的浓浓的汤药,说是坐胎药,可其中红花的味道浓的几乎遮盖不住。 可就在今日晨起,皇后却一改常态,她到现在都记得宜修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神情与她身后的那尊佛像几乎如出一辙的慈悲,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若是想要有孕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宫中几个孩子都有定数,需得拿掉一个,本宫才能允许有新的诞生。” 话说的几乎算是明示,皇后还说知道贤贵妃曾帮过她,也不多要求她做别的,只是将钟粹宫门前铺地的石子换成容易让人脚滑的鹅卵石,或者撒上些油,诱的贤贵妃不轻不重的摔上一跤。 “反正她已经有三个孩子傍身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说不得皇上一个心疼,还能封个皇贵妃呢。”皇后凉凉的语气犹在耳边盘旋。 她不知皇后到底要用什么法子诱的贤贵妃来钟粹宫这边,她向来不是个毛躁不谨慎的性子,如今心中却不免有些慌乱,将心都提到嗓子眼中了。 安陵容默默走出屋子,站到钟粹宫门前,看着下人今天新铺的宫道,忍不住自己上脚试了试。 嗯,这粗粝的石头就是好,内务府果然没骗她,何止是防滑,这石子恨不得将鞋都勾在原地。 别管皇后有什么法子,她不相信这样的地面贤贵妃娘娘还能滑倒摔跤。 ... 弘昭一路疾行着往永寿宫跑去,可从东六宫到西六宫的路实在是有些太长了,他一双腿倒腾的几乎是要快出残影来,还没走了一半就听到离得老远一道诧异的惊叫。 “走水了!走水了!” 几乎是霎时间下人们就乱了起来,脚步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弘昭顿住身形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去瞧,远远就见着黑夜里一处宫殿兀然见起了冲天的火光,黑烟浓浓向上滚去在漆黑的天空下都显得格外吓人。 这个方向...不是钟粹宫就是冷宫,这两个宫殿紧紧挨着倒有些分不清楚。 弘昭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小石子的话“贤贵妃娘娘在钟粹宫门口摔了。”包括系统的那句“马上就要变成真的了。” 他忽然明白皇后到底是何安排了,先是派人将自己骗到冷宫中困住,再生一场无端的大火将整个宫殿付之一炬,届时额娘知道了定然急急的赶过来,钟粹宫门口说不得就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等着她呢。 额娘如今身怀有孕,大着肚子这一摔再加上惊惧担忧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说自己,看着这忽然而起的火势如此凶猛,自己若身在其中,就算是烧不死,身上落下个什么疤痕也就彻底断绝了日后的可能性。 当真是好算计,这火势刚刚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额娘再说。 费尽心思做了这样大的一盘局,弘昭总是觉得若是虚惊一场也难免太对不起她了。 —— “你说什么!” 贤贵妃手紧紧攥着扶手撑起身体,已经圆鼓起来的肚子让她有些掌握不好重心不由得向前踉跄两步,雪信心脏一抖赶紧上前紧紧扶住,洪喜海抄着拂尘上前指着那个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太监。 “奴才说,冷宫走水了,有人在里头听着了隐约孩童的哭声,还有金玲不断响动的声音,娘娘还请快去看看吧!” 那小太监额头紧紧的挨在地上并不抬起,声音是显而易见的颤抖,手上还沾着燃烧后的灰烬,衣角水淋淋的一瞧就是刚经过一番扑救的样子。 孩童...金玲...这还能是谁她并不做他想。 连这小太监的话都没听完,她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洪喜海,焦急地甚至有些跌跌撞撞的拎着衣摆朝着外头小跑着出去。 雪信生怕这天黑路滑磕着绊着,可看着娘娘急成这样甚至都来不及去提一盏灯笼,只得紧紧的抱着娘娘的手臂,一手从后面成环抱状扶着她的腰身。 洪喜海更是紧跟着步伐追着走出去,走之前还不忘用自己的拂尘狠狠抽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两下“你这个狗奴才!若是惊了娘娘的胎,你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说罢抄起灯笼紧追出去,边小跑边高声招呼着“春息!快去告诉皇上!快些去请!” 吕佳盈风一步都不敢迟,夏秋交接之间的夜晚竟硬生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紧攥着雪信的手掌心已经被汗湿的不成样子,轻轻的打着抖。 她另一只手托着肚子,穿着花盆底的鞋健步如飞的行走于宫道上,不住的喘着粗气,望着前进方向上的火光和冲天的黑烟她几乎要站不住身形的腿软。 她的孩子,她的佑儿还这么小...这场火烧的这样凶猛,他该如何... 佑儿为何会去冷宫那地方,定是有人陷害! 她咽了咽口水抑制住当下几乎要灭顶的恐惧,都怪她,都怪她太蠢了,蠢到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疏忽了佑儿,蠢到以为有皇上护着佑儿就万事不愁,蠢到以为自己如今这样不会再经历这些后宫争斗。 佑儿...你可千万等着额娘去救你。 弘昭贴着墙根疾走着,他身量小夜色又浓,众人吵吵嚷嚷的也没人注意到他,正闷头走着,忽然就见前面岔路上隐约一个宫装妇人带着婢女身形格外眼熟,不远处还有个圆滚滚的公公提着灯笼紧追着。 他目光一凛,压着声音叫道“额娘!额娘我在这!” ... 胤禛坐在轿辇上,目光阴冷的望着前方刺目的火光,喉头滚动两下冷声说道“再快些!” 苏培盛连帽子都是歪的,听这话紧上前两步挥挥拂尘指挥着抬轿的侍卫“再快些!可都仔细着脚下。” 方才永寿宫的宫女春息急得跟什么似的来找皇上,说五阿哥可能在火场里,还说贤贵妃怀着孕急急的就冲出去了连个灯笼都没拿,这话当真是一句一个炸雷在胤禛耳边不停地炸开。 冷宫起火,他的儿子为何会被困在那个火场里。 这样年幼的一个孩子究竟还要经历多少磨难,看着前方窜起的浓浓黑烟,旁人见了都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他的儿子身在其中又该是多么无助,他头一次升起了不敢再往下细想的心思,只攥紧手中的白玉手捻。 旁人见帝王仍是一副闭目威严的端坐,可只有胤禛自己知道,他方才急的甚至穿反了靴子。 第87章 清火兵没了 贤贵妃依旧是匆忙的走在宫道上,神色凝重的吓人,左右洪喜海提着灯,雪信紧紧搀扶着。 眼瞧着就要到了钟粹宫的门口,见四下无人注意,她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站在这就已经能闻见呛人的味道,炙烤的感觉夹带着一股股热浪打在脸上,她试探着抬起脚,小心的踩在新铺的石子路上慢慢走了两步。 雪信几乎要将娘娘整个人抱在怀里,此刻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紧紧盯着她脚下。 走了两步,她像是终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般,脚下的路确实是新铺的但却并不滑,反而粗粝的石子还有些凹凸不平的质感。 也算是她的良心没有错付。 不再多想提起衣摆就往前走,前面工人拎着一桶桶的水扑救,却都只在外围,无一人真正进到院子里头去。 吕佳盈风皱着眉紧走过去焦急的高声叫道“怎么回事!院子里头起了火,你们却只在外面扑救有什么用,怎么不进去救人!” 那正要端水扑火的小太监不曾想到贤贵妃竟然挺着肚子来了,急忙跪下请罪“娘娘明鉴!这冷宫的门不知叫谁从里头插上了,现在是外头的人干着急进不去,里头的人想出出不来。” 旁边的粗壮洒扫宫女也跪下回话“贵妃娘娘,这若是旁的宫殿遇了这样的火势也该破门而入,可冷宫向来为了防止其中人闯出门栓就格外重,奴才几个实在是进不去,还是得等清火兵来带来云梯才行。” 贤贵妃愕然的后退半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能隐约听着里头女人的哭泣声,惊叫声,求救声。 好周全的谋算,若是弘昭如今真在里头,那可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扶稳自己的肚子,不着痕迹的看了雪信一眼,随后双眼一翻就要向后仰倒。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雪信动作夸张的一把将人扶稳轻轻的坐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一道声音像是替自己喊了出来。 安陵容知道外头起了火,早早的就被宝鹊护着到离得远的偏殿待着,听见外头的动静正迈步出来要看看,一出来就正对上贤贵妃软倒下去的身体,登时急的炸了毛。 “怎么回事!你们把贤贵妃娘娘怎么了!”她走上前挤走洪喜海的位置,扶着贤贵妃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厉声对着那两个小宫女小太监发问。 “诶呦小主明鉴啊!”那二人磕头如捣蒜一般也是吓破了胆子“娘娘听着里头的人救不了就晕了,奴才们可什么都没干!” “那怎么...”陵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还要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扯一下忙低头去看,只见怀中的贤贵妃悠悠转醒,一双美目在月光下盛着一汪泪水“陵容,快叫人来,弘昭在里面!我的孩子在里面!” “怎会!”安陵容瞬间感觉整个人血液凝固,离得大火如此近可身上就是霎时间起了一层冷汗,她是知道皇后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可她不曾知道她竟然恶毒大胆至此! 她压根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放火烧死五阿哥,在让贤贵妃摔上一跤惊惧之下母子俱损。 正想着怀中人忽然就撑起身子脱离开来,行动间颇为狼狈的支起身体,泪眼汪汪几近崩溃的跪坐于冷宫大门之前“弘昭!额娘来救你!不要怕!” 声音在火烧断木的声音中更显得凄厉哀恸,只见她不管不顾的撑起身子拂开一旁的雪信,闷着头就要往紧闭着的大门里面冲。 “诶呦!”刚刚跟着皇上的轿辇一路小跑赶到的苏培盛见此情景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快拦着她!”胤禛也是目眦欲裂的看着大着肚子的贤贵妃,吩咐着众人上前。 洪喜海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滑跪来到贤贵妃身前,他不敢伸手去拦,只能跪着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安陵容和雪信也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的把贤贵妃往回拉。 “弘昭!我的弘昭!”吕佳盈风现在就宛如一个痛失孩子的母兽,眼中什么都看不到了直直的望着起火的院落,发了疯似的不知从何来的力气这么多人硬生生就是拉不住她。 胤禛长腿一迈从轿辇上走下来,三步并两步几乎算是小跑着来到吕盈风身前,挥开众人将不停挣动的女子禁锢在自己怀中,伸出自己同样紧张的微微出汗的宽厚的手按住怀中女子的后脑,好叫她整个人都埋在自己的怀中,背对着火场再瞧不见那些个浓烟火光。 “盈儿,听话,告诉朕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不是吕佳盈风听错了,甚至夹杂着极其细微的请求,他想从怀中女子的口中听到自己儿子平安的消息。 盈风在他怀中敲打着,发髻在不断挣动下已经散乱下来,此时前面几缕已经被泪水打湿贴在面上,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来“有人说,在冷宫里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还听见了咱们佑儿的金铃声响。” “皇上,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你快救救他!” 他来的这一路上思绪就乱的要命,甚至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下人听错了,乍闻噩耗胤禛眼前发黑,望着身前滚滚的浓烟,呛人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一下子呛咳的他弯着腰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登时锥心刺骨之痛更是让他直不起腰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那只是个五岁稚童! 看着宫人侍卫一桶桶的水扑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声音嘶哑着转头看向苏培盛“朕都来了,清火兵都去哪了!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这...”苏培盛皱眉转头,身后小夏子咬着牙上前两步,一上来就直接跪下“回皇上,宫外年大将军府上也起了火,清火兵...都被叫走了。” —— 弘昭必过所有人绕到冷宫后头,起火点本就靠后,如今这院墙都眼见着烧黑了,可见火势之大。 起火突然,若是没有助燃之物如此短的时间必不可能烧成这样。 “统哥,你说的那个避火罩,给我兑换一个。”他躲在墙根底下,对着身侧的一棵高大蔽日的槐树活动着手脚。 “滴——兑换成功,避火罩避火隔烟,以你为中心直径两米都能防护。” 按理说宫中起火,清火兵早早就应该赶到了,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见,定然是被谁绊住了脚。 皇后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出戏,几乎算计尽了所有人,他一定得好好利用。 第88章 飘渺之声 景仁宫 “你说皇上也去了?”宜修写字的动作一顿,好好的一个“顺”字硬生生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墨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福海。 “那是火场,皇上怎么能靠近呢!万一...万一摔着”她语气急切的前倾着身子,紧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钟粹宫前面的路若是滑到了皇上,那可怎么是好。 “那孩子当真就这么重要,值得皇上一次次的以身犯险,时疫那次是,这次也是。”她颇为气不过的握了握拳,眼眸中都流露出费解的意味。 剪秋抿抿唇抬眼瞧了瞧皇后的反应“娘娘,既然皇上都去了,那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宜修想也不想的坚决回道“咱们此时去太过刻意了,清火兵是年羹尧派人请走的,贤贵妃也是在钟粹宫门口摔的,与本宫都没有干系...不行,咱们去找太后!” —— 胤禛面对冷宫大门而站,面前两个侍卫并排护驾,熊熊的烈火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好似被冰封住一般,晦暗不明的的透露着隐隐杀意。 好一个年羹尧,当真是好样的,前有请走宫中全部太医已至中宫生病无人医治,后有叫走全部清火兵,已至皇宫起火不得施救。 贤贵妃抹着泪靠在安陵容身上,嘴上一直喃喃的说着不曾停歇“佑儿才五岁就要受尽这般苦楚,又是时疫又是火烧,佑儿自幼聪慧听话懂事,臣妾宁愿没生下他,就算入不得天家富贵,也能平平安安长大,不至于一重连这一重的罪啊。” 说着捶胸顿足的又要往前冲,安陵容赶紧一把将人拉住安慰“娘娘,弘昭身带祥瑞而生,时疫都熬过来了,这次也必定是逢凶化吉的。” 她虽是安慰,可看着黑烟直冒的大火,和里头清晰可见的断木之声也没什么底气。 胤禛闻言重重呼吸两口,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刻意的动了动身形想要缓解心中的紧张之意,张开口后知后觉不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一群没用的东西,朕养了你们如今连个门都破不开。”胸腔中满满的怒火无处发泄,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侍卫“你们站在朕这做什么!去破门,去灭火!就算门破不开翻墙进去也要给弘昭带出来。” 他不安的挪了挪步子,嘴角绷直目光垂下一副睥睨众生的威仪开口“今日机桶处当值的是...” 苏培盛赶紧弯腰回道“回皇上,是张童张大人。” “斩。”胤禛仰起头强迫着自己注视着面前愈烧愈烈的大火,轻飘飘的说道“其下人员一律革职查办。” “这么想去年府当差,那就都去吧。” 吕佳盈风在一旁捧着肚子流着眼泪听着,见皇上发了火,她皱皱眉目光一转接着哭诉“怎么就这般巧!弘昭怎么会大半夜的来冷宫,偏偏就这时冷宫就起火了,还恰巧这边起火那边就将人全叫走了。” 她情绪激动的朝着皇上跪下身,身子重的她摇晃两下,哀戚的扶着面前黑色的靴子一手向上紧紧攥着明黄色的衣角,几乎将自己放低进了尘埃里“皇上,臣妾求您千万明察!求您给弘昭一个公道啊,弘昭日日都与臣妾说皇阿玛会护着他的,皇上!” 这话胤禛自然也听到过,就在上书房外边,他清清楚楚的听着他的孩子语气中流露出的骄傲,对这两个小伴读说着“有皇阿玛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闭了闭眼睛,这话就一直萦绕在耳边,抬头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弯下腰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想开口却有种喉咙被哽住的感觉,哑着声音说“弘昭是朕最看重的儿子,朕跟你保证,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 “咱们的弘昭,一定能平安。”他这话说的笃定,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怀中肝肠寸断的贤贵妃,还是为了定一定自己乱跳的心。 方才还能听到里头人不断的哀嚎,现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竟是连这微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难不成他当真要在这咫尺之间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被大火燃为灰烬吗。 上天赐予他的祥瑞,难道要就这样消失吗。 “破开了!破开了!”他呼吸急促的想的出神,一声高呼引得他猛然抬头,只见一直紧闭的大门此时向内不自然的弯曲了一大块,断木茬子刺出边隙来,外表已经焦黑的不成样子了。 他挥开想要上前护驾的侍卫,直愣愣的往前走去,皇上在那站着谁也不敢去开那扇门,就连胤禛自己都不敢,他生怕推开后瞧见的是面目全非的弘昭。 他倒宁愿是个笑话,是有人谎报了消息骗的他与贤贵妃,他宁愿当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傻子,也不愿真的失去自己的佑儿。 千丝万缕的想法不过一瞬间,他紧蹙着眉握手成拳,不再犹豫猛地一把将大门推开。 “吱呀——”一声,半扇门已经被撞的面目全非,一动就整个脱落下来,木门带着火星往里缓缓倒去发出巨大的一声响,霎时间尘土飞扬,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胤禛挥了挥袖子,眯着眼探着头往里迈步,苏培盛上前紧着要拦却被他狠狠推了一个趔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前最近的一具半身焦黑的女尸,蓬头垢面的他也认不出是谁,胤禛看了不过一眼就转开视线在里头上下寻找着。 他不认识,可后面的吕佳盈风却看得清楚,这正是之前为着假孕一事当了年世兰替死鬼的丽贵人,曾以美貌为封号的一个人如今死状这样凄惨,她扶着肚子上前两步,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帕子松开落下,飘飘摇摇的正正好遮住她的脸。 她看着院子里头的满目疮痍心头之恨更盛,清了清嗓子急切开口“佑儿!我的孩子!这里头人都烧成这样了,那我的孩子...” 在她的哭声下胤禛更是心脏无止休的往下坠,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注视着断壁残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意和呛人的烟火,鼻头一酸眼眶一股热意上涌。 都说帝王轻易不会落泪,可他为了这个惹人疼的孩子,已经屡屡破戒了。 “四郎。” 一阵缥缈的声音仿佛自天外传来,虚虚幻幻传到胤禛脑子里,仔细去听却又不大真切。 这声音...胤禛忽然回神,怔愣着开口“...菀菀?” “四郎。” 那声音并未回答,只是又叫了一声,他抬起步子追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眼瞧着越走离起火点越近可他却丝毫不见停步。 在他看来爱妻早逝,爱子早殇,此时的一声声呼唤像是敲打在他的心弦上,他第一次感受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想着得去发生处看看。 皇上都迈步进去了众人自然也得跟着,宫女侍卫拎着水桶一股脑的全涌了进去。 冷宫木门狭小视角有限,一走进来才觉豁然开朗,众人的惨状也更能让人瞧得明白。 “诶!你...你们快瞧!”最先发现的小公公抖着腿,哆哆嗦嗦的指着起火最厉害的地方叫嚷着。 众人应声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反绑着双手侧躺在地上,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胤禛目光一紧赶紧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弯下身要去抱地上的孩子,走到近处他目光缩了缩,只见遍地焦黑的宫殿中只这一处的草地还是绿色的,弘昭身上的衣服被火烧的已经是几块破布,可露出来的依旧是白嫩细腻的皮肤,丝毫不见灼烧瘢痕。 来不及多想他将人抄起来捧在怀里就大步流星的往出走,手上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使力来对待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快传太医!” 他一路不停的走到钟粹宫主殿,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脸去贴怀中孩子的额头,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直揪着心脏的大手才终于是放松开来。 怀中孩子悠悠转醒,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阿玛露出一个虚弱却充满信任的微笑来,语气十分笃定“儿子就知道阿玛定会来救儿子的。” “阿玛,儿子梦见皇玛法了,还梦见了一个漂亮的娘娘手握梅枝,叫儿子千万撑着等阿玛来。” 第89章 封为太子 胤禛怀抱着他整个人僵住了身子,看着他轻飘飘的抛下两句足以把他砸晕的话,随后就又悠悠的将眼睛合上,不再有动静。 他深思着在主殿榻上慢慢坐下来,看着贤贵妃上前噙着泪心有余悸的对怀中的孩子上上下下检查着,胤禛自己也不错眼珠的看着,片刻后二人眼中都有诧异,可却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火场中惊险至此,但弘昭身上显眼的一点烧伤都没有,只有左腿明显的红肿起来,细嫩皮肉上瞧着青红可怖。 胤禛想着方才弘昭昏睡之前说的话,他说梦见了先帝,先帝驾崩之时弘昭已经三岁,弘昭这个名字还是先帝亲自取的,难不成当真是先帝不忍见自己子嗣凋零,才亲自显圣保住了大清的祥瑞,保住了自己的亲孙子。 那手握梅枝的娘娘...想着那几声缥缈的四郎,胤禛目光更加坚决,定然是纯元!纯元心善慈悲,她这么护着这个孩子,难不成…是她们的二阿哥又回到朕身边了吗。 弘昭才五岁,他定然不会说谎,再者说纯元爱梅此事现如今后宫中只怕也只有皇后与端妃知道。 脑海中回忆起那片反常的绿地,胤禛心中愈发的坚定,定然是皇阿玛和纯元护着,才叫自己这个身带祥瑞的孩子能平安的从火场里头脱身,不然依照着旁人烧焦的面目全非的样子,和弘昭身上缠着的麻绳,自己进去见到的必然也是弘昭的尸首了。 一屋子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低垂着眼眸不敢轻易开口,方才所有人都进去了看得清楚,其他地方都烧焦了只有弘昭阿哥待的地方安稳得很,五阿哥一定是有大造化的人。 周芪抱着药箱被小夏子催着匆匆进屋,瞧见的就是一屋子不敢抬眼的人战战兢兢面带惊诧的跪着,皇上独自坐在榻上,目光慈爱的低头看着怀中昏过去的小人,一旁贤贵妃与柔常在垂手而立。 “不必那些虚礼,快来给弘昭瞧瞧。”胤禛听见声音抬头,皱眉朝他扬了扬下巴。 周芪来的时候是听说了,冷宫起了大火无人能救,烧着了皇上的爱子瑞亲王,如今他也是做足了准备满满一箱子的灼伤药,打定主意一定得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只不过他跪着凑近一瞧,单看瑞亲王这依旧白净的小脸,但凡露出来的地方就没有一点油皮擦破的,他忽然间觉得舆情也是不能轻信的。 皇上不肯放开儿子,一直将人抱在怀里,周芪自然不能开口只能就着这个姿势检查起来,手指搭上脉捻了捻胡子,脸登时就苦了起来。 这脉象他能说什么,说你儿子壮的像牛犊,说他气血比你都足。 他轻轻叹口气,眼珠一转开始杜撰“弘昭阿哥惊惧过度,疲累之下才昏睡的沉了些,火场中浓烟呛人,阿哥虽表面上无明显伤痕可内里也吸进去了些,微臣写个方子,阿哥年纪小,用不了一两个月就可大好了。” “太医,你瞧瞧弘昭的腿上,肿了好大一块呢。”贤贵妃攥着衣袖担忧的开口,胤禛配合的将怀中孩子的衣摆掀开,露出伤处。 这其实在周芪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摔伤,但是他方才转眼间瞧见阿哥手腕上浅浅的一道勒痕,思量片刻后开口“此为重物打击所致,微臣瞧着像是...人为的,有人以棍棒打击或者是将阿哥从高处撇下,才致此伤。” 胤禛面色沉的叫人不敢去看,环抱着弘昭的手往上紧了紧“快些去写了药方来,直接拿给苏培盛,弘昭先住养心殿。” 说着他站起身抻开榻边叠着的夏日里盖的一床薄被,展开将弘昭整个人裹了进去,掖了掖脖颈处防着灌风。 “小夏子,你送贤贵妃先回永寿宫去,柔贵人也跟着去,钟粹宫离得近呛人先不要住了。今日这事,朕定然会给弘昭讨个说法。”说完掂了掂怀中孩子,头也不回的带着苏培盛走出了钟粹宫。 —— “怎会!五阿哥和贤贵妃都平安无事?” 宜修今日到底是有些慌了神,人都到了寿康宫门口才想起来太后这个时辰早就歇下了,只得又回了景仁宫,这两个宫殿之间离得不近,一来一回之间耽误了不少功夫。 刚回宫里热乎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消息。 “娘娘,千真万确,多的是人瞧见皇上抱着五阿哥坐的轿辇回养心殿,还有不少人瞧见说...”江福海犹豫着看向宜修的面色。 “说什么?”宜修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江福海支支吾吾的,没好气的问。 “冷宫里人全都烧死了,阿哥却毫发无伤,说阿哥不愧是身带祥瑞,自有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相护。” “咔擦——” 她惊的后退两步手上慌张的找东西去扶,慌张间将软榻上她一直把玩的一柄羊脂玉如意打落在地,登时四分五裂,碎片四溅开来。 “那…贤贵妃不曾摔过?”她浑身紧绷着,唇瓣不自觉的颤动几下,目光死死盯着江福海。 江福海顶着面前巨大的压力,苦着脸摇摇头。 “不中用!”宜修厉呵一声,随后力竭的瘫坐在软榻上,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心。 她不明白自己棋差一招到底差在什么地方,明明机关算尽环环相扣,难不成真是什么狗屁的天命祥瑞,她才不信这个。 若是真有因果报应,她的弘晖又做错了什么。 —— 胤禛坐在床头,低头看着榻上孩子安静的睡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在触及到稍热的温度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年羹尧叫朕极为心寒,朕多次容忍他却变本加厉,如今还险些耽误皇宫火情酿成大祸,朕实在,忍无可忍,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去一等功爵位,贬为散秩大臣。” 苏培盛谨慎的低头应声,转身就要去拟写圣旨。 “等等。” 胤禛突然开口,苏培盛顿住身形以为皇上要修改自己还未发出的旨意。 谁知胤禛自始至终目光就没从弘昭身上离开,压着声音说道“朕要封弘昭为太子,你去比着前朝的例子拟一份章程出来,册文由朕亲自来写。” “今日之事,叫夏刈查个明白,皇后,华妃,该审的奴才太监都提了去,朕要知道这后宫之中到底是谁有如此狠毒的心思,要屡屡置朕的孩子于死地!” 第90章 打仗亲兄弟 “她糊涂啊!” 太后一觉睡醒发现紫禁城整个天都变了,皇宫失火,册封太子,年羹尧被贬,皇后被查,本就夏秋交替多病时节,一下子所有消息一齐涌过来激的整个人咳个不停,扶着床边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后,传太医来瞧瞧吧”竹息面色焦急的在一旁顺着太后瘦弱的脊背,抬起步子想要走出去叫人。 “不。”太后扶着胸口轻轻抬了抬手“咱们得先去看看弘昭如何了。” 她想要撑起身体,可力不从心的只能意在竹息身上,目光有些发愣似在回忆着什么“竹息,你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哀家是不是从最开始就不该同意叫柔则到王府中来,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弘晖不会死,柔则更不会死,皇帝膝下的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妃子都不会死。” “太后...”竹息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宽慰,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哀家一直想保住宜修的皇后之位,保住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可今时今日看起来,皇后...倒是入了魔障了。” —— 朝会上 昨夜皇宫起的大火所有人都瞧得清楚,今日上朝文官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好好参上年羹尧一本,甄远道和瓜尔佳鄂敏最先站出身来。 瓜尔佳鄂敏先开口“启禀皇上,年羹尧享威势而做威福,欺君罔上险些害的皇宫失火无人解救,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甄远道紧随其后“启禀皇上,年羹尧对君不忠不臣,对下排异党同迫害良民,还请皇上重罚!” 瞧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站出来,胤禛并未着急,只是对着苏培盛挥挥手示意。 苏培盛会意上前两步,走上前徐徐展开一直捧着的一道圣旨,朗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羹尧不恪守为臣之道,行事全无忌惮,调走全部清火兵以致朕之爱子弘昭险些丧生火场,朕实在不能容忍,责令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去一等功爵位,贬为散秩大臣。” 圣旨一经宣读,众人神色届时一凛,冷宫失火是一回事,可若是波及到了阿哥皇嗣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况是弘昭阿哥?瑞亲王? 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这位五阿哥有多得皇上喜爱,常进养心殿议事的几位基本人人都见过皇上将人抱在怀中教导的样子,也难怪皇上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吕文忠跪在下首眉头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弘昭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大儿子,自己托大些说也是孩子的外公,自然不可能不心焦。 一道圣旨念完苏培盛并未给人反应的时间,转身拿起另一道展开接着念了起来。 “朕君临率土,劳身庶政,储贰之重,式固宗桃,朕之第五子弘昭,天资粹美,孝惟德本,至性仁孝,淑哲惠和...” 圣旨还没念完,底下人纷纷就都跪不住了,这哪是什么圣旨,这分明是要册封太子的诏书! 吕文忠跪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刻意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打量的目光,暗道吕九思这个小孙子当真是没有说错,皇上对五阿哥的疼爱之意几乎不像是在皇家能找得出的。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弘昭以皇太子册宝,宜静宜承,正位东宫,钦哉。” 长长的一篇册文苏培盛念了不短的时间,胤禛也在后面仔细听着,其实他本来是没想写这么多的,这已经是控制过后的字数了,他的弘昭岂是这三言两语就能夸得尽的。 “皇上三思!” 好容易等到苏培盛念完,一个大臣向外跨一步跪下高声请示“皇上如今国富力强,五阿哥虽说是天资聪颖,可到底过于年幼,此时立储为时尚早,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又一人站了出来“储君应立嫡立长,弘昭阿哥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实在不应作此决断。” 胤禛端正的坐在龙椅上,盯着台下众人的一声声反对眼眸不自觉的阴冷了些,想了想站起身向前走两步开口“朕年过四十,膝下长成的只有四个儿子,三阿哥弘时天资平庸不堪大用,四阿哥又是那样的出身难以服众,唯独弘昭与六阿哥弘昼是贵妃所生,六阿哥如今尚不知事,朕从未动国本之念。” “你们说弘昭非嫡非长,可弘昭自幼养在朕膝下,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五岁便可弯弓射雁一箭穿六目,试问你们谁家的儿子能与朕的太子相比。” 他越说越笃定,甚至到最后带着些挑衅的勾唇摊了摊手看着众人“弘昭弘锦自带祥瑞而生,之前时疫是弘昭自己以身试药才得了治疗疫病的方子,百姓才不至于生灵涂炭,昨日宫中起火更是得先帝精气相护,才能在火场中存得生机,立太子乃是天意。” 吕文忠见皇上说完,握了握拳跪下身行俯拜大礼开口“皇上圣明,天佑大清!” 有了一人开口,其余人见此形势也陆陆续续的跪下身来,齐声道“皇上圣明,天佑大清!” 他手上摸索着朝珠,目光一闪再度开口“朕还有意封大公主弘锦为固伦敬华公主,册封礼就放到冬日里生辰那日,与弘昭一起行礼册封。” 朝臣“...” 皇太子都立了,给个固伦公主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说“皇上圣明。” —— 太后匆匆赶到养心殿时皇上去上朝还未能回来,殿中只有迷迷糊糊的弘昭和一旁侍立的小德子。 “皇玛嬷来了...孙儿见过皇玛嬷。” 太后看着床榻上孩子烧的红嘟嘟的小脸,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塞回被子里“快好好躺着,好孩子一定吓着了吧。” 弘昭看着他天真的摇了摇头“不曾,皇玛嬷不必担心孙儿,孙儿只是做了个梦,梦中有皇玛法,还有个手握梅枝的宫装娘娘护着儿臣,皇玛嬷可知道那人是谁?瞧着面容隐约眼熟得很。” 太后掖被子的手一僵,目光不可置信的缓缓向上“弘昭你说...梅枝?这话你可曾对你皇阿玛说过?” 弘昭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自然,只是皇阿玛心疼孙儿只顾着与太医说话,并未告诉孙儿那位娘娘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 难不成这孩子当真... 那这事情可就难办了,皇帝本就看中弘昭,这次的事必定不能善了,若是还有这柔则的缘故,那皇后...可就真是做到头了。 弘昭依旧无知无觉的继续说着“听说年大将军被罚了,皇玛嬷可知道那父皇日后再要打仗的话能用谁呢?只盼着我能再长快些,好早日上了战场替父皇分忧。” 他目光直直看向太后“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玛嬷说是不是?” 第91章 罪证 宜修就这么颓然的坐在景仁宫里,看着他们将剪秋和江福海带走,偌大的宫中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在耳边不停敲打着。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还有太后,还有姐姐,只要皇上还惦记着姐姐,本宫就一定会有翻身之日的。”她虽是这么说着,可语无伦次的慌乱样子看着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与她同样近况的还有翊坤宫。 年世兰围着香炉来来回回的转圈,面色焦急的没什么血色,连妆都没心情上。 “哥哥这次是放肆太过了,机桶处的人也都是吃白饭的,怎么能一点人都不留呢!皇宫失火这么大的事情,连个能扑救的人都没有,伤着皇上可怎么是好。” 她回想着方才周宁海和颂芝被人带走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的慌乱感往上涌“皇上已经降罪了哥哥,还要带走颂芝他们做什么?” 她在这团团转着,可惜一直能配合她说话的颂芝已经被人带走了,回应她的只有偏殿里温宜扯开嗓子的哭声。 “哭哭哭!你们这些下人都是怎么照顾公主的!作死吗!”她烦躁的转过身指着门口站着的小丫鬟就骂了起来。 “公主哭闹就去喂安神汤!这还要本宫教你们吗!” 小丫鬟赶忙行了个礼,脚下生风的就去煮安神汤去了,公主骤然换了宫殿离开额娘不甚习惯经常哭闹,这安神汤是几乎每日都要煮的。 —— 慎刑司的手段向来是利落的,血滴子夏刈能为皇上办事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才短短过了两日,就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这日胤禛正坐在迷迷糊糊睡着的弘昭床前,捧着折子别扭的写着朱批,饶是这样也要在孩子床前守着。 苏培盛顿步走上前来目光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启禀皇上,夏刈求见。” 胤禛闻得声音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无知无觉的孩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内殿。 夏刈手上捧着几张泛黄的写满了字迹的几张硕大的宣纸,每一张尾角处还都有个鲜红的手指印。见皇上到来恭恭敬敬不发一言的将其中两张呈了上去。 养心殿中落针可闻,一时间只有皇上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苏培盛看着皇上越来越沉的面色,心中暗暗替年妃捏一把汗。 胤禛知道年世兰仗着他的宠爱和纵容,无法无天,可却不知搜罗下来竟然如此让人触目惊心“给莞嫔下药,陷害莞嫔假孕,陷害惠嫔假孕,推淳贵人落水,莞嫔小产,收受贿赂,买官卖官...” 看着皇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夏刈及时补充“回皇上,颂芝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倒是周宁海受不住重刑吐露了一些。” 胤禛眉头紧紧皱起,抬头看向夏刈,忍不住用手重重的拍向面前的桌案,刚刚抬手才想起来偏殿的弘昭睡得正香,落下去时又猛地收回了力道。 “一些?还有别的!她造的孽还不够吗?” 他抬起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她的手伸的太长了,连买官卖官这种事情她都敢做,自己必然不能轻纵了她,但转念一想他再度发问“那此次弘昭之事...” 夏刈知道皇上想查什么,这事他也格外上心早就问清楚了“回皇上,经奴才调查,此事与年妃娘娘并无关系,年羹尧擅自调走机桶处的人,年妃娘娘也丝毫不知情。” 胤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两页纸撇下,看向夏刈手捧着的两张不再开口。 夏刈给皇上办事向来不用顾忌着任何人的面子,只是轮到手中这两张纸的时候难免有些迟疑。 “皇上,剪秋也是宁死不肯开口,但江福海没过两轮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个干净...皇上请看。” 胤禛狐疑的接过宣纸,单单是瞧见第一行字目光就骤然缩紧,两大页纸后面连写的什么都没瞧清楚就生了大气,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咬着牙强忍着往下看去。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将纯元皇后每日都要用的杏仁茶中,将杏仁换为桃仁,才至纯元皇后一尸两命。” “大胆!” 他一声怒喝终究是控制不住音量,手中白玉手捻忍不住狠狠掷了出去,瞪着眼睛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息。 杏仁桃仁...他记得惠嫔的胎也是因为杏仁糕里掺了桃仁,这才没有保住... “好啊...真是好!”他说着反话,只觉两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眸中怒海翻涌盯着面前这两张薄薄的纸,继续往下看去。 夏刈也在一旁轻声说着“其余的都是小事,芳贵人小产,富察贵人小产,惠嫔小产,时疫那次也是皇后起了杀母夺子之心算计的齐妃,再有就是这次起火...” “说下去。”胤禛声音冷漠,放下手中的罪证目光好似能杀人一般盯着他。 夏刈低声道“冷宫提前便被浇了油,火也是皇后派人放的,一面叫人说贤贵妃摔了诱得太子前往,一面说太子在火场中叫贤贵妃也去看。” “皇后命柔贵人提前将钟粹宫门前的石头换了,为的就是能让贤贵妃慌乱之中重重摔上一跤,只是柔贵人未曾听命,门前换了粗粝的石子才叫贤贵妃幸免于难,还有...” “你说下去。”胤禛几乎就快要没什么耐心了。 “宫外年羹尧恰逢此时调走清火兵,是乌雅氏的族人暗中下手导致的...” 乌拉那拉氏,乌雅氏,年世... 一桩桩一件件都仿佛是要骑到自己头上来,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前朝后宫瓜葛着要算计他,纯元之死,弘昭屡屡身至险境,她这个皇后做的可当真是好样的。 “苏培盛,去收回皇后的宝印宝册!”他冷声吩咐道。 苏培盛膝盖一软立刻又跪倒在地,此话一出那就是要废后的意思啊,“皇上,那太后那边...” 外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弘昭不可能再装睡下去,他起身披上衣服揉着眼睛走出来,瞧见胤禛一副随时就要爆发的样子,他好像无知无觉的走上前去。 “阿玛。”刚睡醒还带着些沙哑的音调,他娴熟的握上皇阿玛垂在身侧的双手。 胤禛看着自己身前的孩子,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将胸中所有的愤慨全都疏散尽了,牵着他走回桌案后,弯腰将人抱在怀里坐下。 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纸他忽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他该如何告诉一个心怀孺慕的幼童,你的嫡母屡次想要置你于死地,置你额娘于死地。 可弘昭今日从内殿迈了出来他就没打算再装傻。 他在阿玛怀中支棱着身子,轻声细语的说道“阿玛可是在为皇玛嬷的事情烦心,儿子虽不知道是何事,但天下道理共通大抵都是一样的,若是缺了这处便从另一处补上,总是没错的。” “阿玛可知道皇玛嬷有什么一直想要,但一直未曾得到之物,从此入手定能让皇玛嬷宽心。” 第92章 青樱出场 一直想要但从未得到。 于自己来说九五加身,帝王之尊,天下要什么没有的,可偏偏只有一样,他从未得到过。 做皇子时是,做了皇帝也是,皇额娘心中永远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如今皇额娘一直执念的,怕是也只有...老十四。 “启禀皇上,怡亲王殿外求见。”正想着,小夏子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回禀。 夏刈早在弘昭进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弘昭抬头看了看自己阿玛,有眼色的说道“阿玛可是要和十三叔谈论正事了,那儿子先行告退。” “不必。”胤禛紧了紧双臂制住了怀中想要往下跑的孩子“你十三叔估摸着也是担心你想来瞧瞧,正好让他看看。” 怡亲王一走进殿中就感觉氛围不对,苏培盛站在一旁目光提醒的看向他,皇兄虽抱着自己的爱子,可神情更不同以往的轻松惬意,反而更像是掩饰出的表面平和。 “臣弟参见皇上。”怡亲王潇洒行礼,随后对着弘昭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十三叔好。”他并未下地,只在阿玛怀里甜笑着拱了拱手。 他上下打量了弘昭一番,笑着开口“臣弟瞧着太子并无大碍,这该是喜事才是,皇兄为何愁眉不展啊。” 胤禛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弟弟,难得的吐露了些心声“弘昭没事是上天庇佑,可背后之人实在是恶毒的叫朕胆寒。” 他现在是越发的确定,弘昭就是他与纯元的二阿哥转世,纯元心善临死前都在求自己善待她的妹妹,若是在天有灵见他们的孩子轮回转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再次被宜修所害,才会忍不住出手相护吧。 想到这他眼眸中的恨意又深了些,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是皇后,之前时疫是她,如今纵火还是,就连纯元得死...” 这是家丑,可涉及皇后涉及宗庙子嗣更是国事,只听他在怡亲王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朕要废后。” 怡亲王看向太子弘昭,皇兄就这么坦然的在孩子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心中对这个孩子在皇兄心中的看重程度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他低眸沉思片刻,并不如旁人一般开口就是劝阻,毕竟这位纯元皇后在皇兄心中的分量他不用多想,弘昭这两次身陷险境,想必皇兄也是忍无可忍了。 “废后一事非同小可,无论对前朝后宫都是大动荡,首先这第一个,皇兄可想好了太后那边该怎么解决。”他背起手端起平日里商讨政事的样子分析起来。 胤禛点点头“正是想与你说这个,朕贬了年羹尧的官,但西北战事并未彻底了结,准格尔依旧虎视眈眈,你觉得谁能顶下这个摊子。” 怡亲王顺着他的话在朝中想了想“若说暂时顶下,臣弟觉得皇兄之前安排过的岳钟琪大人就可,可若是长时间领兵统帅...” 他看着皇兄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再细想方才说太后,任督二脉仿佛瞬间被打通了一般张张嘴试探着开口“皇兄是想说...十四弟?” 胤禛其实也并未真正想好,毕竟让曾经与自己反目的大将军王重新领兵,在他看来风险也不可谓不大,只是暂且缓兵之计,让皇额娘见上一面他倒是愿意松松手。 “正好朕要去给皇额娘请安,十三弟与朕同去。”他将弘昭从怀中提溜出来放到地上,对着一旁低眉顺眼的苏培盛开口“将太子送到永寿宫待半日,去将皇后叫来养心殿,纯元一事,朕要亲自听她说。”说罢站起身摇晃着走出内殿。 弘昭被苏培盛打包送到了额娘身边,自然是听不到之后的名场面了。 吕佳盈风此时有孕快七个月,面上微微多了些肉更显得神仙妃子的富态,左手揽着当朝太子,右手抱着固伦公主,脸上的笑意几乎是要抑制不住了。 这就是被儿子带飞的快乐吗? 弘昭心不在焉的在永寿宫待着,心中头一次开始后悔那个监控器没能用在自己阿玛身上,这样一副母子之间的拉扯和庶出帝后的互相指责他瞧不见,真是百爪挠心的难受。 ... 天色擦黑 胤禛越过跪地掩面哭泣的宜修,低垂着头从养心殿出来独自走在宫道上,步伐不显轻松反而更加沉重,面色上也瞧不出一丁点的难题解决之感,整个人不像是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帝王,倒有些颓靡之感。 他看着宜修在他面前先是狡辩,再是见到证据后的供认不讳,最后直到自己步步紧逼,得知太后不会再帮她后的崩溃哭诉,听着她句句不离纯元,带着泪背出自己封后时的册书,他并不觉得动容,只是觉得唏嘘。 若不是这个毒妇,他的纯元就不会这么早的离开他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屡屡置于险境。 此时一份诏书正乘着快马送出了皇宫,而另一份则是由苏培盛的口传遍了后宫。 第一份是说皇上开恩诏恂郡王自皇陵而归回京小住,还特许恂郡王第四子弘暟入宫陪伴太后。 胤禛并未乘轿,边走边不断回想着午时皇额娘为了宜修据理力争的模样,疲惫的闭了闭双眼,他不仅答应了叫老十四回京,答应了叫弘暟时常进宫陪伴,还答应了日后给弘暟从乌雅氏的女儿中挑一门亲事。 太后尤嫌不够,还提到了乌拉那拉氏家中还有个小女儿,也就是宜修和柔则的侄女,叫青樱的,是与弘昭正好相配的年纪。 他自然不可能为自己的弘昭答应下一门这样的亲事,因此只是后退一步同意将人先接进宫中来,同样放到弘锦身边做伴读,只当是培养感情了。 这第二封就是废后的旨意。 “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皇嗣,朋扇朝堂,焉得母仪天下,朕特念旧恩,着费为庶人,禁足于景仁宫小佛堂中,非死不得出。” 他深知此诏书一出,明日前朝定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心中疲惫之意几乎掩盖不住,与此相比年世兰那几纸供词都显得不那么严重了,他方才抽空叫人去传话,将年氏降为贵人,特许还在翊坤宫主殿住着。 就这么慢慢走着到了永寿宫门前,看着整个宫殿点起来的烛火在秋风瑟瑟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温暖,独属于弘昼的大嗓门还在肆无忌惮的笑闹着,他心中一直塌陷的一块地方似乎悄悄被缝合了些。 第93章 长街受辱 弘锦听闻自己又要多了个伴读高兴的不得了,兴冲冲的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富察映珺和钮祜禄徽宁去亲自接人。 贤贵妃自上次一事之后总是不放心,还特意叫了身边的二等宫女夏音,秋汛陪着,连带着几个乳嬷嬷,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宫门口接上了这位乌拉那拉家的格格。 弘锦歪歪头瞧着面前这位梳着单边麻花辫,围着个青绿色领巾的女子,瞧着倒不像是皇玛嬷说的与她和弟弟一般大,大抵是个富察姐姐她们差不多,长自己几岁罢。 弘锦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心性,见了新玩伴欢欢喜喜的上去拉上她的手“你就是青樱吧,日后你跟着我咱们一起读书,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映珺姐姐和徽宁姐姐都是早先来的更熟悉些,有什么不知道的多问问她们。” 弘锦这边一头热的拉着她介绍着,可说了半晌也不见个回应,她正要回头去瞧,就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拂开,耳边听得这位青樱格格八风不动的语气平淡的说着“多谢公主厚爱。” 弘锦就说是脾性好,那也是被皇阿玛和额娘一直捧在手心长起来的,自小到大便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一见这样面色登时僵住了。 富察映珺见这样稍稍皱了皱眉,随即平和一笑站出身来走到弘锦与青樱中间,开口就是温和得让人信服的语气“青樱格格刚入宫想来是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敬华公主方才刚从寿康宫出来,便不陪着格格了,劳烦夏音姑姑带着青樱格格前去,也好认认路。” 方才二人间的小动作众人都瞧得明白,夏音规矩的出来行礼应了声是,暗暗记下回去得好好跟自家娘娘说说。 哄走了一个富察映珺转身又去哄面前这个,要是按说做这位静华公主的伴读当真是不难,绝对算得上是个好差事,公主得皇上贵妃盛宠,性子却不娇气,从不闹人也大方得很。 她们这群人既沾上了入宫教养的名头,日后不论是留在宫中还是出宫嫁人都是增光添彩的事。因此她也实在有些看不明白方才那位青樱格格的不情愿与清高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微微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弘锦头上簪的鲜花,故作惊讶的说“呀,公主怎么还带着之前的绢花呢,咱们来时这一路瞧见了不少好看的,不如公主带着咱们再回去瞧瞧,挑些好看的替换下来装点一下。” 弘锦年纪小,自然想起来这个就忘了那个,听她说完就自告奋勇的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御花园。 可富察映珺没想到,就是去御花园的路上也能不消停。 正顺着长街走着,离得远远的就瞧见两个宫装女子,一白一红相对站着的僵持在长街上,就算是瞧不见神色,光瞧着氛围就是十足的不对劲。 甄嬛穿着白色一身素净,显然是还在给自己的孩子服丧,面上的鲜红指痕带着两道护甲留下的血印子依然红肿起来,半张脸肿的老高,皱着眉低头也不去看面前的人。 对面富察贵人双眼冒火还在喋喋不休的痛骂着“是你害了我的孩子,若不是你压在我身上我的孩子怎会保不住!我的孩子没了,偏偏你的就有了,我最痛苦伤心的时候偏偏是你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说着她还不解气的要伸手去戳面前甄嬛的头,被甄嬛厌恶的偏头躲开,声音更加气愤“同样都是被蜜蜂蛰了,我的脸毁了偏偏你的脸就好了,我看你就是个吸别人血的妖精!” 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咒骂,甄嬛忍不住开口反问“富察贵人说我的孩子克死了你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又是被谁克死的?” “你的孩子保不住自然是你的报应!”富察贵人想也不想的立即说道。 随后上下打量了甄嬛素白的衣裳发饰,似是明白了她的死穴到底在何处,毫无忌惮的肆意说着“你被年世兰罚跪失了孩子,皇上只是夺了她的贵妃,人家照样能稳稳当当是个妃位压你一头,你再看看太子,被火这么一烧,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年世兰就被降了贵人,就连年羹尧都被罢了官。” 她满意的看着甄嬛脸色越来越差,她更加得意起来,对着阳光吹了吹自己指甲,语气阴阳的道“到底是上不了台面,你比不上人家贤贵妃潜邸出身,你的孩子也比不上人家太子的命金贵。” 弘锦皱眉听着前面的粉衣女子越说越不像话,皱皱眉猛然开口“前面是谁,是我皇阿玛的哪个妃子?” 若只是妃子之间争宠,弘锦连问都不会问,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拿自己弟弟作筏子,她实在是听不得这些。 弘锦认不全她们,可满后宫可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位静华公主,毕竟出行带着伴读,前呼后拥一堆人的公主也只有这一个。 “嫔妾贵人富察氏” “本宫莞嫔甄氏” 甄嬛看着面前穿的精细华贵的公主,不自觉的伸手想要盖住自己红肿的脸,大抵是这辈子都没有这般丢人出丑的时候,她死死的低着头,不肯让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富察氏...弘锦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富察映珺,得到了一个极小幅度的摇头后,明白了二人的关系。 这位富察贵人虽也姓富察,但却与富察姐姐并不出自一家,大抵是个什么旁支吧。 她仰着头虽然人小小一个,但通身的气势却并不弱,开口就是上位者的姿态“太子如何也是你们能放在嘴边搬动是非的么?二位名义上是我庶母,弘锦不好多说什么,方才二位所言我身边的秋汛自然会一字不落的传达给皇阿玛,届时是赏是罚自有皇阿玛定夺。” 第94章 册封礼 胤禛眯着笑眼将自己怀中的大女儿哄得眉开眼笑,特意嘱咐了备个暖轿来送公主回永寿宫,苏培盛赶紧将刚从库房中找出来的赏赐交给身后丫鬟嬷嬷抱着,摞的几乎瞧不见前路。 等到养心殿中彻底瞧不见大公主的身影,胤禛的面上的笑意才彻底收了起来,对着一旁明显等着吩咐的苏培盛开口“富察贵人,妄听妄为,言行有失,以下犯上,不遵礼制,着降为答应,禁足两月。” 碧玉手捻在弘昭时疫时砸了,白玉手捻在得知纯元之死后也被摔碎了,他如今两手空空还颇有些不适应,虚空的握了握拳。 “莞嫔...朕一直不忍伤她的心,她确是很舍得伤朕。”这几日他心绪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精神,沉默半晌摇摇头“罢了,就还让她回宫好好歇着去吧,什么时候学会收敛那倔强脾性了,朕什么时候再去瞧她。” “是。”苏培盛恭谨应下,随后抬眼瞧瞧外头犹豫的又开口“皇上,年贵人又在殿外求见了,您还是不见吗?” 胤禛闻言微微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就又垂下脑袋“不见,莞嫔朕尚且不忍心去看,更何况世兰了,见了定然要心软,这风吹人冷得很,叫她快些回去吧。” 苏培盛也无法,只得抿了抿唇下去传话。 本以为年羹尧被贬官要闹腾上好一阵,文官们也都摩拳擦掌的就等着他再犯下事来好好参他一本,却不曾想他倒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窝了起来,连个请罪的折子都不曾上一封,众人无法抓不住他的把柄也只得暂且作罢。 日子一晃就来到了年关底下,这日不仅是弘昭弘锦的生日,更是两月前皇上亲口定下太子的册封礼之日。 弘锦封固伦公主的册封礼也选在了这天,吕佳盈风这日天还没亮就早早的起来准备,她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对着烛光一点一点的核对弘锦册封礼的诸多事宜,毕竟这也是头一遭对这么小的公主行册封礼,内务府给的章程比着之前公主出嫁的例子总得修改。 弘昭册封太子是国事,皇上大包大揽的不用她插手,那自有皇上操心去,弘锦是她唯一的女儿,这宫里头的公主听起来尊贵,可日后嫁娶少有能如意的,她一定不能让她的弘锦也走这条老路。 卯时一刻。 弘昭身着杏黄色太子服制,外头罩了个团金线滚毛边的同色马甲,左手叫皇阿玛牵着来到太和门外。 底下百官垂手而立,弘昭面色肃穆的从上面望下去,乌压压一群人面向前方垂着头不敢冒犯天颜,果然,站到高处瞧见的景色都是不一样的,站到太和殿外向远处眺望,再也不是四方的天四面的墙,视野开阔的仿佛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他不由得呼吸紧了两分,胸膛中微微涌起的波涛也被他很好的压下。 太子册封皇上钦点怡亲王做正使,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做副使,宝册宝印沉甸甸的交到弘昭手里,弘昭接过的一刹那,被皇阿玛带着前行两步,便听得底下百官纷纷跪倒,山呼般声音向上传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 “哎,要我说贤贵妃的命真是好,大儿子在行太子册封礼,大女儿在后宫行固伦公主的册封礼,小儿子眼见着就要长成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马上就要生了,真是叫人羡慕。” “是啊,天下哪个女人能不羡慕,如今后位空悬,诶你说是不是...” 甄嬛与眉庄敬妃从永寿宫出来并肩走着,听着不远处小宫女的窃窃私语,一路上倒是安静得很。 走在前头的年世兰漠然低了低头,轻笑一声开口“连下人都知道,咱们怕是要提前恭喜贤贵妃娘娘了。” 眉庄偏偏头还没反应过来,敬妃就先急着开口“年贵人这话也是能开玩笑的吗?先不说贵妃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后位一向是皇上太后商议做主,是两个奴才的蠢话就能决定的吗?” 她一改往日里说话温和慢吞吞的样子,这次语速快了一倍不止“今日这话就你我四人听见,可莫要再与旁人说了,贤贵妃素来不看重这个,若是让人以此抓住把柄说什么闲话可就不好了。” 年世兰虽说降了位份,可性子确实一直不曾改,见往日里被她怎么磋磨也不吭一声的闷葫芦敬妃居然也敢指责起自己来,立马忍不住的伸手指着她“你之前不过是我院里的格格,有什么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敬妃也是难得的一反常态,坚定的站了出身“本宫只是提醒,年贵人该知道后宫有些话是不该说的。”虽瞧着硬气,可紧紧攥着甚至微微打着颤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里的紧张之意。 年世兰死死盯住她半晌,咬着牙说出一句“好样的,真是好样的。”随后袖子愤愤一甩气冲冲的快步离开。 甄嬛看着年世兰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她如今算是明白了,在这后宫之中,若是不依附皇上,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向嚣张跋扈的年世兰是这样,她亦是,她失宠这些日子,连富察贵人都敢以下犯上,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册封太子之后的几日,弘昭几乎没干别的,除了每日跟着皇阿玛新换的一批老师上课,便是被皇阿玛抱在怀里看奏折。 自从典礼之后他的衣柜好像一夜之间被换了个遍,各种材质的布料,都是一样的杏黄色,上面的花纹各有不同,这日他又是一身杏黄色衣裳,整个人毛茸茸软乎乎的被胤禛抱在怀里,大手握着他的小手,沾上朱砂,在面前这份打开的折子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个“阅”字。 胤禛下令百官必须上表庆贺太子册封,于是弘昭这个太子刚一上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皇阿玛带着批阅庆贺自己的折子。 边写他还边在一旁说着“百官上奏写的折子一定要有朱批,一般的请安折子你只需回个知道了,若是涉及正事,不太要紧的便直接在上面写上你的回答发回去即可,若是...” 弘昭一边认真记着,一边悄悄偏头望着自己教的认真的阿玛。 当时九龙夺嫡,阿玛定然不会得到如此细心的教导该怎么批折子,如今他这么认真的一字一句教给自己,是不是也带了想要弥补自己幼时的心思呢。 想到这他又莫名有些心疼,有时候他会恨自己的共情能力过强,会有太多不必要的情绪枷锁附加在自己身上,但没办法,正是这样才构成了完整的他,说不定要是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也没办法能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他一时想的出神目光就没有收敛,胤禛察觉到脸侧越来越炙热的目光,笑了笑收回笔用笔杆敲了敲怀中小孩的额头。 “专心。” 弘昭眯眼甜甜一笑正企图萌混过关,就听见苏培盛在外头请示“皇上,除夕宴已经安排好了,该出门了。” 胤禛搁下笔“罢了,你心里想着玩闹,自然学不下去,阿玛带你前面看看热闹去。”说着向后错了错身,将弘昭稳稳抱住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下人们也习惯了皇上身上时常多一个几十斤的挂件,已经见怪不怪的低头跟着。 弘昭笑看这脑中的监视器,倚梅园蝴蝶纷飞,果然是个好热闹,他就喜欢看这样的热闹。 第95章 蝴蝶翩飞 宴会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因此皇上怀抱着太子一出场,就引得了所有人的侧目。 他迈步走进屋内,外头飘飘扬扬的下着初雪,一路踏雪而来父子俩倒是有意境的很,先走到左手边第一个座位上将弘昭稳稳放下,自己这才走到最前方的位子上坐下。 贤贵妃虽然都知道如今算是后宫第一人,可到底还没封后,因此她的座位稍稍矮了些许,此时正揽着女儿笑眼望向对面的大儿子。 太后一向是不掺和这些热闹的,这次倒是也没叫他。 行过礼众人都坐下,弘昭回头在自己这一排瞧了瞧,都是些眼熟的人,五叔,十叔,十三叔,不认识,十七叔... 等等!坐在十三叔和十七叔中间那个,瞧这比十七叔高大一倍,满脸义气坐姿大刀阔斧的,难不成就是自己...十四叔? 恂郡王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视线不着痕迹的投向自己,立即偏头迎着视线看去,却并未对上任何人的眼神,只是他之前也算是久在沙场了,最前面那个小太子脑袋后面还在摇晃的金铃声却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盯着那个小孩的身影勾唇笑了笑,四哥这个小太子立的,瞧着是个有意思的。 “今日瞧着怎么人少了些。”胤禛看向右手边一排座位,只零星几个人,贤贵妃顺着看去开口解释“莞嫔早些时候就派槿汐来回话了,说冬日里吹了些风精神不济就不来了,年贵人那边温宜公主感染风寒,年贵人跟着照顾也没得空来。” 曹贵人听到温宜感染风寒时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凳子上好似有钉子在扎一半坐不住身的焦急,自从年世兰把温宜抱走的这几个月,她得不到自己女儿的一点近况,一个月见一次面也匆匆的叫人抱走。 感染了风寒,那样小的一个人身子本来就弱,再有风寒该是多么的难受啊。 她急得不行可却也不敢开口说上一句叫自己去瞧瞧,她怕年世兰记恨起来对待温宜更加的不好,心中千般万般的苦楚只能自己忍着。 贤贵妃往下看去,愈发的觉得如今宫中人确实是少,除了没来的和来不了的,算上自己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人,看着甚是凋零。 胤禛也没说什么的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说完他举起杯正要开口,却骤然瞧见一抹嫣红之色映入眼帘,忍不住开口问道“十七弟你怀里捧着什么好东西。” 果郡王顿了顿,随即笑开来,大方拿出来自己一直护在怀中的梅枝“还是皇兄好眼力,臣弟路过倚梅园见梅花开的实在是好,这才忍不住折了两枝。” 吕佳盈风现在已经彻底确定了,梅花就是皇上的关键词,就见他如同登基第一年的除夕夜宴一样,一听到梅花二字目光就忍不住的追念“那朕去倚梅园走走。” 走走?上次一走可就没见回来,之前好歹是酒过三巡,这次可一杯都没喝,不能给宗亲们就这么晾着吧,贤贵妃见状赶紧开口。 “皇上可别抛下我们独自去取乐呀,梅花凌霜而开,咱们一同跟着去瞧瞧吧。” 胤禛含笑望着她,并未多言而是直接站起身执起她的一双素手,摸了摸她圆滚的肚子,二人携手慢着步子走出宴厅,一众人哗啦啦的起身跟上。 因着贤贵妃有孕,众人都走的慢些,好容易走到了离得远远的就瞧见那梅园中似有个人影,身着银色披风面对一棵寻常梅树跪着。 众人都有些好奇,步子顿了顿,脑袋往前凑着去瞧。 旁人或许认不出那身影是谁,但是胤禛不会认不出,莞莞与菀菀,就连背影都是相似的,他无知无觉的松开贤贵妃的手,偏头试探着往前走两步。 只见甄嬛打扮的不再似前几月那般素净,也用上了金饰花朵点缀,双手合十面色虔诚“信女甄氏,无才无德,不足以保养皇嗣,心怀感困,无颜面圣,在此真心祝祷吾皇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福泽万年,若得所愿,信女愿一生吃素,再不承宠。” “嬛嬛,是你吗?” 弘昭看着这个名场面目光中都透露着火花,一群人算上妃子宗亲奴仆几十口子,一路上有说有笑声音不可谓不大,要不说入宫拼的就是心理素质,饶是这样还能面不改色的把戏演下去。 皇阿玛自然也不可能瞧不出来,但是他压根就不在意这是不是演的,他在意的只有一向脾气倔强的莞嫔终于肯对他用心朝他服软了。 自从被皇阿玛开始教导为君之道之后,弘昭越来越能明白上位者的思维了,他们很享受一种驯化的过程,或许在皇阿玛眼中,莞嫔的这一次服软,就是他驯化成功的一个标志。 莞嫔一个旋身,斗篷被忽然悠开,无数蝴蝶从其中翩然而飞四散出来。 胤禛看着这一幕有些迷了眼“冬日里拿来的这么多蝴蝶。” 甄嬛神色还带着些委屈,低低的顺着应了一声“臣妾也不知道。” “蝴蝶亦为你倾倒。”他伸手从苏培盛手中接过自己的狐裘披到面前人的身上,正要再说些什么话,就听着一声突兀的轻笑自后方传来。 这声笑并未遮掩多少,弘昭听了都忍不住回头,瞧见是谁之后又默默的将头转了回来,是十四叔啊...那没事了。 空余之下他还伸手怼了怼自方才瞧见蝴蝶之后就一脸痴迷嘴里不知喃喃说些什么“庄周梦蝶”的三哥,看来你这个小子从小就喜欢看你老爹的媳妇啊,后面给你过继了是真不冤。 胤禛听到轻笑也身子一僵,他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去看,这么讨厌的声音在场除了老十四没人能发出来! 正想回头发作,却见得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贤贵妃面色有些不好看,此刻正倚靠在宫女身上苦苦忍着。 他赶紧松开甄嬛的手上前两步“盈儿怎么了!” 她虚弱的笑笑,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开口“皇上,臣妾应该是快生了。” 谁能拒绝在生孩子之前看完一个狗血小短剧呢,反正贤贵妃不行。 第96章 七阿哥诞生 甄嬛愣愣的看着方才还满脸深情站在自己身前的帝王,此刻急的跟什么似的匆匆的召唤着下人扶稳贤贵妃就一同消失在了倚梅园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片刻间只剩下几只蝴蝶还能强忍着猎猎冷风,勉强扇扇翅膀落在梅枝上,更显得形单影只的凄零之感。 由于贤贵妃之前两次早产前科严重,所以这次更是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生产事宜,只等着她随时发动。 因着接近年关,半年来大事连着小事又没个消停,这次有孕吕佳盈风特意派人去传话,叫自己额娘不必入宫。 如今她这个地位早已不是当初苦苦盼着有孕才能与家人一见的时候了,若是思念了挑个合适时间接进来小住两日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在这时候来冒这个险。 许是前两次生育为她积攒了不少经验,这次倒是比之前的都要轻松些,直到被搀扶着抬到产房里她都没有像之前那般太痛的感觉,只是觉得小腹伴随着有规律的紧缩,拧着劲的泛着阵阵酸意。 苏培盛搬了凳子放在前厅,胤禛端正坐在正中,头一次后悔自己下次生气的时候,应该换个东西来砸,手中空无一物让他不适应的只能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紧的拧成个川字。 前面弘锦站在弟弟身边,目光担忧的望着前面,她早已不是三岁上不知事的孩童,瞧着额娘被人搀扶进去,她紧紧抓着弟弟的手。 敬妃也是一马当先的站在前头,目光死死盯着进去出来的每一个人,生怕她们做些什么不干净的手脚。 “过来。”胤禛朝着两个孩子挥挥手,弘昭弘锦一左一右的来到阿玛身边,皆是毫不见外的钻进他的臂弯下站着,胤禛也将两边的两个小人环的紧了紧,父子女三人就这么依偎着等着里面的消息。 弘昼太小已经叫乳母带下去休息了,其实说实话,胤禛最是痛恨为人父母偏心,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一母所生,自己还是更疼爱这对给自己带来祥瑞的龙凤,总觉得这两个孩子是与旁的不同的。 屋中静悄悄的,只有内室泄出隐隐的用力声和喘息声,在不断敲打着众人的心弦。 两个时辰后。 眼见着即将过了亥时,外头早先准备好的烟火第一缕直冲云霄在天空炸开,巨大绚丽的烟火下伴随着的是声如震雷的爆破声。 但是屋内人听到的,是誓要与外头爆破声一较高下的,分外洪亮的婴孩的哭声。 胤禛赶紧站起身来,活动着酸胀的腿往前走几步。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不消片刻,产婆一脸喜气的抱着红色包被出来,稳着步子紧走到皇上面前。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产婆将怀中包被往前伸了伸,轻轻掀开其中一角。 弘昭弘锦也扶着阿玛的胳膊,踮着脚的要去看弟弟。弘锦或许没有印象,但是弘昭看着团被中那张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像弘昼,这哥俩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 胤禛见牙不见眼的嘿嘿直笑,大手不敢去碰刚出生的七阿哥,只能狠狠的呼噜了一把弘昭光亮的脑顶,“好!有赏!永寿宫上下连着太医产婆,赏三个月月例!” 说完盯着一同跟着孩子出来的春息问道“贤贵妃如何了?” 春息行礼回道“娘娘比之前两次精神都好,看了孩子才闭眼休息了,太医产婆都说无大碍,只要好好恢复就好。” “好好好!”胤禛一连三个好,手上也兴奋的挥舞着拍了拍“着,晋贤贵妃为皇贵妃,待七阿哥满月之日一同行册封礼。” 皇贵妃,位同副后,此话一出那虚空的后位要花落谁家几乎是人人心中都明镜一般了。 “阿玛,七弟还没有名字呢。”弘昭轻轻晃了晃阿玛的衣袖,仰着头专注的问道。 胤禛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心中愈发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因为多了旁的孩子就亏待了他的佑儿。 他见弘昭想看弟弟垫脚的费劲,一俯身直接将人抱起来好让弘昭能看的清楚些,看着佑儿探出头去小小的手轻轻扒开襁褓,胤禛思索片刻“便叫...弘晏,咱们的七阿哥会挑时候,正好生在初雪,有时除夕,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弘晏,弘晏。” 看着弘昭高兴的一遍遍叫着自己刚取的名字逗弄着弟弟,胤禛只觉对这个孩子的爱意更盛,不由得爽朗一笑。 忽然笑容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把谁落在倚梅园里头了。 —— 胤禛或许是想要效仿先帝,不再立后,可弘昭身为太子必定要有个好出身,因此这个皇贵妃之位并不是胤禛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 毕竟他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吕佳盈风更加和他心意的人了,性情和顺,爽朗大方,不爱争斗,子嗣茂盛,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她家族官居整二品,那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兴衰起落只在自己一念之间,这才更让他高枕无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吝惜这些虚名,皇贵妃的册封仪式可以说是一改宫中往日节俭的风气,办的空前盛大华丽。 翟鸟龙纹的吉服衬得吕佳盈风本就眉目舒展的一张脸更加端庄大气,赤金配着点翠的钿子头坠着,配上两缕珍珠流苏在鬓边轻轻的打着晃,她往日里不爱这么浓重的装扮,更显得整个人清丽,如今装点一番气势瞬间提了上来。 若是让不知事的人瞧见了,只得以为是哪个年轻新妇当家主母呢。 ... 贤贵妃成了皇贵妃,又手握六宫之权,后宫众人每日去永寿宫晨昏定省是必须的了,只是来来去去也不过五六个人,每次都只是走个过场,闲聊几句就叫散了,可今日却不同。 胤禛下了朝就直奔永寿宫,见众人都还没散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早朝,准格尔派人入京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第97章 和亲 吕佳盈风一听和亲整个人精神紧绷起来,坐直身子微微前倾认真说着“天朝公主下嫁和亲,从宗室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她虽这么说着,可长眉轻蹙一直不曾松开,直觉告诉她,皇上下了朝直奔着永寿宫而来,定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胤禛也是拧眉看向她“若真是如此,朕也不会这时候来这了,为难的是准格尔这次求娶的是嫡亲的公主。” 一听这话在座众人都忍不住吸了口气,眉庄最先按耐不住愤愤开口“准葛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落,大清肯下嫁公主已经是给他们极大地颜面了,他们实在是得寸进尺!” 敬妃的语气也不慎温和“臣妾记着只有先帝爷将自己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葛尔。” “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胤禛语气带着叹息,忧愁的目光缓缓转向身旁的皇贵妃。 吕佳盈风本就越听越是紧张,想着自己虚岁都不过八岁的女儿,猛地对上皇上投过来的视线,急的几乎要站起身来“皇上...” 还没说出口,她就又被皇上按坐在原地,手上被安抚的拍了拍,她努力平复着自己乱跳的心脏,企图从皇上喜怒不露的面上瞧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胤禛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慢慢又转向靠后坐着的曹贵人。 曹贵人紧紧抿着唇,冬日里几乎急的要冒出汗珠来,“皇上,温宜年幼,如何能和亲啊!” 年世兰本一直痴痴的望着皇上,她已经许久没能得见天颜了,旁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根本没能入了她的耳朵,只有曹贵人,她声音急切又在耳边,年世兰这才听明白了些许。 “和亲?不,皇上三思啊!温宜才三岁,而且体弱多病...” 她这几个月晨昏定省一向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时常迟到,时常早退,时常缺席,吕佳盈风也不多管她,今日这次算是说了连日来众人面前最长的一段话了。 无他,温宜实在是可爱,之前两个月不熟悉地方见不到额娘,日日哭闹的让人心烦,可之后皇上一直不曾召见,自己又被降了贵人位份,身边颂芝和周宁海都被处死,空荡荡的翊坤宫,她倒是只能和这个小温宜作伴了。 慢慢的温宜对日日都见到的娘娘熟悉了,也就不哭了,甚至如今还能在年世兰对着烛光默默垂泪之时,伸出软和的小手替面前的人擦一擦眼泪。 她数月不见天颜,胤禛也是数月都忍着不去看她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清瘦不少,看着她面上不似作伪的焦急之意,心下也满意了些,这些日子的冷待,总是让她学会了养些脾性。 他故作为难的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温宜若是足岁,朕也不必为此烦心了。” 听在曹琴默耳朵里,言外之意就是只等温宜足岁,必然也逃不过和亲这一条路。 “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恐又要引起战事,如今国库吃紧啊。”胤禛还在不断施压,曹琴默看着前面年世兰投来威胁的目光,叫她快些想想办法,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忽然灵光一闪,她急忙开口“准葛尔只说是求娶嫡亲公主,却未必是皇上您亲生的!” 她急得眼角都带出泪水来,胤禛也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顺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先帝爷最小的女儿,嫔妾记得是叫朝瑰公主,不知...”她吸了吸鼻子,缓着气一股脑的说出来,祈求的目光看向皇上。 胤禛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忍心“朝瑰确实年纪正合适,也还未定下人家,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 吕佳盈风这才瞧明白了今日这一出戏,皇上怕是来的路上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为着自己的名声不好自己提出口,借着妃子们的口,他再推拒几番,这才显得他这个为兄的爱护仁德。 既明白了这个道理,朝瑰公主早晚要出嫁,她咬了咬牙撑起笑容执起皇上的手“皇上您日夜为国操劳,连自己的付出去了,咱们给朝瑰公主备上丰厚的嫁妆,叫她就算是离家也不必为此担忧,也算是尽心了。” 这番话她说的难受,只要想想自己的女儿有一丁点这样的可能性都让她心脏如针扎般刺痛,可胤禛听着却十分顺耳,见推拒思量的也差不多了,点点头道。 “是啊,那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便交由...敬妃来准备吧。”他目光扫视一圈,特意没有叫吕佳盈风主办此事,许是他也早已瞧出来她面上的为难与不情愿了。 敬妃正要起身应下,就听对面甄嬛开口“办起这事来,说简单也简单,万事都有内务府盯着,可说难也难,半点差错都出不得,臣妾想着...曹姐姐最心细,不如就请曹姐姐来协助敬妃娘娘吧。” 曹琴默紧张的攥着帕子站起身,连忙推诿道“嫔妾实在不懂这些,恐辜负了妹妹美意。” 莞嫔肯低头以蝴蝶博自己一笑,胤禛心中熨帖了好一阵,此时正是“小别胜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无伤大雅的事情也乐意顺着她,当下便要答应下来,身边的皇贵妃却先坐不住开口阻拦“曹贵人能知道什么,又操办过几次宴会,莞嫔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是她头一次当众下了甄嬛的面子,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也有个女儿,怜子之心大抵相同,准葛尔蛮夷之地不是个好去处,宫里头金尊玉贵养着的女儿远嫁他乡日后再不得见的苦楚,就是想想她都心如刀割。 甄嬛想着能借着和亲一事好好震慑曹贵人一番,毕竟她这个年世兰身边的爪牙不除,年世兰就不会彻底倒台,可千算万算却忘了一点,皇贵妃膝下也有个百般宠爱的固伦公主。 “臣妾不是...” 她想开口争辩两份,却听得皇上此时站了出来“罢了,就按朕说的,敬妃负责此事罢。”说完就起身,回头对吕佳盈风交代一句“朕晚些来用午膳。”就迈着步子走出了永寿宫。 吕佳盈风明白她是什么心思,沉默着打量屋内众人片刻,没说什么也叫散了。 弘昭从上书房出来,一路上就瞧见不过半日,婚宴所用的一应物品就如火如荼的准备起来了,他回忆着剧中朝瑰公主嫁到准葛尔后没多久,英格可汗就死了,公主随了准葛尔的习俗,嫁了新的部落首领,却并不能做王妃,只能做个妾室了。 放在这个时代,说句悲惨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尊贵无比的公主流落到那种地方,万般都不由自己做主,他定了定心神,迈进了养心殿中。 “今天倒是晚了些,可是叫先生留下了?”胤禛捧着折子,自半刻钟前就一直拿眼瞟着墙边的自鸣钟,这会见人回来了带着笑意。 “儿子学得快,先生不会留我的,儿子是瞧见内务府忙忙叨叨的搬着一堆红色的东西,一时多瞧了瞧。”他便说着便往里迈步,行过礼走到火炉前自在的烤手。 胤禛撂下折子站起身,同样走到火炉前,伸手温和的拂去弘昭衣衫上头上积攒的雪粒,一双大手覆盖在他的小手上面,包裹着搓了搓。 “那你可瞧出来是什么了?” 父子闲话,胤禛问的随意,弘昭也不抬头的认真烤着火答道“都瞧明白了,只是看着内务府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说到这胤禛也是轻轻叹口气“日子定的紧了些,十日之后,准备起来自然得麻利些。” 听到这弘昭才抬起头,尚且带着些还未消退的婴儿肥的小脸看向自己阿玛,直言道“阿玛,儿子倒是有些想法。” 胤禛挑挑眉,看向面前容色认真的儿子“同阿玛自然什么都可以说,佑儿在想什么,说来与阿玛听听。” 弘昭晃晃脑袋,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准葛尔提出这个要求本就是僭越,咱们是天朝上国,他们提出和亲岂有挑挑拣拣要这个不要那个的份,咱们如今只是养精蓄锐,并不是怕了他们,他们定要嫡公主出嫁,又要十日之内出发,倒显得咱们处处被动。” 看着阿玛眸色渐深,明显是将自己方才的话听进去了,他继续开口“咱们已经安排了嫡公主出嫁,那规格自然是比宗室女要再高些,十日太过匆忙,准葛尔丝毫诚意也无,也该让他们好好等上一等。”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儿子愚见,若是阿玛觉得儿子说错了,尽管批评便是。” 第98章 敦亲王打人啦! 胤禛看着身旁暖呼呼的烤着火,神色正经的嘴巴一张一合,手比脑子还快的抬起来照着被烤的红扑扑的小脸上两指并拢轻轻一掐。 目光中除了满满的自得之意,余下的只有浓浓的欣赏意味,开口时旁人见了都要瞪直双眼的柔和语气“都说了是父子之言,佑儿考虑的周全,阿玛怎么会罚你,那便将日期改了,先让敬妃准备着,答应了准葛尔的请求给了他们嫡亲的公主,婚期自然得咱们说了算。” 他想了想,直起身子对着一旁的苏培盛招招手“太子上奏,朕甚觉有理,朝瑰公主既然已经是和硕公主,那朕就破格封她为固伦公主,相应的规格再提高些,也算是全了朕这个做兄长的心。” “是。”苏培盛应声后,轻轻抬眼看向对面杏黄色常服的太子。 胤禛慈爱的抬手,轻轻拨弄两下随着弘昭左右晃动的小动作一直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的铃铛,沉吟片刻后开口“朕待会召你的先生来,将晨课的时间改一改,明日起,你跟着阿玛一块去上朝。” 弘昭除了行太子册封礼的那一日,其余时候都没有跟着皇上一同去上过朝,他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父亲,黝黑的眸子沉沉的落到自己身上,所幸这不是个询问句,弘昭也不用多想这到底是不是试谈。 他抿着嘴露出两颊边浅浅的梨涡,圆的像是黑葡萄的眼睛直直望向自己阿玛,身负重任般狠狠点头。 胤禛勾唇,面上瞧得出他心情着实不错,“苏培盛,可听见了,明日可别忘了叫咱们太子起床啊。” —— 冬日里冷风嗖嗖,就算是殿中烧着炉火炭盆也还是遮挡不了自大门处呼啸进来的阵阵寒意。这应当也算是安排之一,毕竟若是太过暖和了,谁早上四五点能不困呢 只是皇上一向都是勤政的很日日早到,大臣自然不好让皇上等着自然也是一日到的比一日早,今日虽说不迟,可比起平日来还是稍微晚了一些的。 众人正纳闷着,就听得自远处脚步声响起,朝珠玉佩之间敲打的之声渐渐走近。 “皇上驾到——”苏培盛一声唱和,众人纷纷撩袍而跪,齐声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等着皇上那句“平身。”,却不曾想又再次听到苏公公开口。 “太子殿下到——” 太子?不到八岁的小太子? 这是每个人脑子里都冒出来的一句话,但是嘴比脑子更快,一声“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很是顺畅的就脱口而出。 弘昭再一次感受着这山呼般的请安之声,感触却并不如前一次大,无他,他实在是太困了。 他昨天信心满满的想着,今日第一次上朝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可不曾想到最先打败他的就是凌晨三点起床,冬天里外头风雪交加,屋里烧的地龙,四个炭盆,被子里还放着两个暖炉,饶是谁也不能直接走出去吧。 他这一路上被风吹的脸颊发木,明晃晃的两坨高原红还挂在脸上,站在皇阿玛左手下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平和的望向下方。 这副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可能要夸一句太子爷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魄胆识,但是看在胤禛眼中只觉得傻愣愣的可爱至极,想着坐轿辇而来这一路弘昭的迷糊样子,上朝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起身还未站稳,一位白着胡子年过花甲的御史便脚步不慎利落的站出身来“皇上,臣有本启奏,臣以为今日太子临朝听政之事,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胤禛压下眉眼,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大半“祖制皇子六岁就可上朝,弘昭年满六岁,还是太子,有何不妥。” 御史张琳手持朝板,神色恭敬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硬气的很“回皇上,祖制确实如此,可太子之上仍有兄弟,如今兄长仍未得陛下允准上朝议事,长此以往,太子年幼心性未定,恐生相较之心。” 言外之意,你让太子来听,也得把他俩哥哥带着。 还没等着胤禛开口,那边就又跳出一个人来,“微臣以为不然,先不说四阿哥久居宫外,就说是以太子的聪慧机敏早已远超两个哥哥,就算是要相较也比不着这些。” “皇上...” “好了。”胤禛不耐烦的一挥手,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他扶着膝头沉着语气朗声道“三阿哥确实到了年龄,可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多读几本书让朕省心,四阿哥...就像是爱卿说的,久居宫外,不提也罢。” 御史张琳不死心的还要拱手正对上皇上不耐烦的神色再度开口,却猛然被大殿门外由远及近的金戈之声打断。 大殿之上哪里来的戎马金甲之声?众人都纷纷转头看去,就连弘昭都不免微微抻着脖子偏着头去瞧。 只见敦亲王穿着一身戎装盔甲,走起路来走一步响八声的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殿。 弘昭悄悄回头瞧了瞧自己老爹的面色...嗯,黑的像锅底。 还是这个张琳最先站出身来,情绪显然比方才激动的不知多少倍,几乎是跳着脚的将敦亲王从头参到尾。 言语之丰沛叫弘昭听了都忍不住在心中拍掌叫绝,御史不愧是御史,骂人的话拐着弯的说出来,敦亲王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接不上。 但是他也默默在心底为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御史点了一支蜡烛,毕竟看着敦亲王如今涨得通红的面色,以及紧紧攥着的沙包大的拳头,想来一会儿是要吃些苦头了。 第99章 揣测 弘昭没想拦着,敦亲王日渐猖狂,总得让皇上有个由头能好好敲打他一番,这正是个极好的机会,既能让人人都知道敦亲王竟然猖狂至此,还能叫自己皇阿玛在他日后的罪状上好好添上一笔。 他不仅不加阻拦,反而对着本就汹涌的流言又不轻不重的推上了一手,不过短短两日功夫,“敦亲王打人了!”的各个版本小道消息几乎传遍了前朝后宫。 这两日来胤禛对着弘昭依旧如初,慈父之心一点不见减少,可是独处之时难免流露出烦心的意味来,也没了召人侍寝的心思,自己一待便是一整天。 傍晚。 莞嫔走进了养心殿。 弘昭带着小德子捧着自己未看完的书懂事的自己来到侧殿,刚一关门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监控器看了起来。 嘿嘿,又有剧追了。 胤禛瞧见自己的新欢小美人来主动宽慰自己,心中开怀了些许,走下来拉着甄嬛的手一前一后的就要往内殿走去。 甄嬛感受着手上覆着的暖和的一双大手,开口问道“皇上还在为敦亲王一事心烦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臣妾虽身居后宫,可也免不了听到一些,皇上可得保重自己的龙体为先才是。”她回身从槿汐一直端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碗花胶桂圆羹,还呼呼的冒着热气放到了皇上面前。 二人隔着小桌相对而坐。胤禛其实他在看到莞嫔时就知道,这个冰雪聪明的莞莞定是为了此事前来宽慰圣心的,先开口问道“敦亲王殴打言官一事,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皇上不怪罪臣妾妄议政事吗?”甄嬛虽是询问,可语气中些许的得意却不是作假,毕竟后宫中能与皇上讨论政事的,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哪怕吕佳盈风贵为皇贵妃,她说起这些也是不懂的。 “无妨,朕只当是听闲话,绝不怪罪。”胤禛此时姿态极其放松,松着脊背双手贴着那碗花胶桂圆羹暖手。 甄嬛双手交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对面人“臣妾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且无论是哪一方伤了,归根究底伤的都是大清的根本,敦亲王劳军归来颇得瞩目,若此时处罚敦亲王,恐怕会引起朝中武将的不满。”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思路清晰,一瞧便是早有准备,不像是刚进来时说的偶尔听到一些,她说到兴处身子也不免朝着皇上倾了倾“文臣群情激扬,不过是想要皇上给个说法,最好的便是敦亲王亲自道歉” 胤禛目光在蒸腾的热气之中蒙蒙的瞧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依旧低沉“敦亲王登门致歉?他那么心高气傲,倒还不如杀了他。” 甄嬛早知道敦亲王的脾性,颇为得意的对着皇上卖了个小关子,她轻轻撇了撇嘴傲娇的转过头“那也未必了,王爷征战沙场也算是个英雄,那皇上说英雄最难过哪一关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朕的莞卿当真是机灵。”胤禛笑着摇摇头,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 甄嬛轻哼一声低下头,侧着脸撒娇道“臣妾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知道的不过是些妯娌间鸡毛蒜皮的事,王爷一向敬畏福晋,从此下手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弘昭听到这都觉得,甄嬛所言其实绝对不失为是一个好方法,只是越往后听着话头就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只听监控器中甄嬛还是方才那副眼睛亮晶晶的模样“这说到底哪里是臣妾的主意,不过是皇上的心意,侥幸被臣妾猜中了而已。” 弘昭明眼瞧着自己老爹的脊背僵了一下,眸光闪了闪,就听得甄嬛又道“大臣们熟悉的是书本伦理,可臣妾熟悉的却是皇上。” “皇上的心意,臣妾还是能揣测几分的。” 面前这碗花胶桂圆羹逐渐冷了,胤禛收回双手将碗推至一边,眯着眼睛眸光定定的瞧着甄嬛。 整个人变化不大,但是朝夕相处下来弘昭很确定,他与最开始的放松姿态大相径庭,此时心中说不定已经开始忌惮猜忌了。 别说是后妃,就是苏培盛,做到大内总管第一人,他每天要做的说白了就包括的揣测圣意,饶是这样他都不敢将此挂在嘴边直接说出来。 谁都知道,皇上最忌惮的就是这个。 “敦亲王这个样子,迟早是留不得的。” 皇上此时心态已然不同,可莞嫔却依旧无知无觉的继续顺着皇上的话说着“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便在他们子女身上下功夫。庆成郡主和弘暄如今都养在宫里,和太子与敬华公主作伴呢” 弘昭听着皇阿玛要给这两个孩子加封,庆城郡主封为和硕公主,弘暄也封为贝子,暗暗点点头,如今方才出了朝瑰公主和亲之事,一直拖着时间未定,敦亲王福晋若是知道自己女儿此时加封为公主,怕是吓的胆子都要破了。 毕竟庆成郡主的年纪还是真能够得上边去和亲的。 他心中暗暗记下,看来敦亲王福晋很有必要知道这事是谁最先提议的。 只是这还不算完,甄嬛今日实在是有些说到了兴处,一时之间还有些刹不住闸“不过臣妾以为不仅要封公主,连封号也要改,就拟定...恭定二字,也好时时提醒她父亲,恭敬,安定。” 好,漂亮,弘昭看着自己老爹几乎算是挂脸的神色,连封号都自己想好了,但是还真别说,这封号一叫出来,更像是要去和亲的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不消片刻胤禛面上的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留下的只有难题得解的欣慰,笑眼望着对面颇为得意的如同小狐狸一般灵动的美人,心中滋味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皇上今日还是着人好好的将莞嫔送回了碎玉轩并未叫人留宿。 弘昭见没乐子看了,只得把监控器收了起来,继续捧着自己方才没读完的书继续读着。 “前日敦亲王之事,佑儿有何看法?” 弘昭精神一紧,死死抑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冲动,一声低沉的男声自偏殿门口传来,他麻利的放下书站起来转过身。 只见胤禛不知何时走到了偏殿门口,身形正好被半扇门遮挡住,瞧不清到底是何神色。 弘昭面上一派镇定,心中暗骂,你从小老婆那弄坏的心情,也不能大晚上的吓唬儿子玩啊。 第100章 父债子偿 胤禛坐在方才弘昭坐的软凳上,撑扶着双膝垂目看向面前站的端正的孩子。 弘昭眉头微微上扬,在此类似考教学生的场景下,稍加思索开口“儿子也听了两天朝堂之上各位大人的争论,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只是儿子与他们都有不同。” 说着他语气停顿,胤禛顺着他的话发问“哦?何处不同你来同阿玛说说。” “儿子与敦亲王是叔侄,这便是最大的不同。”他圆溜溜的眼睛在烛光之下更显得透亮,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少年的狡黠神采。 “那你是主张不罚敦亲王?”胤禛挑挑眉,他其实并没指望一个小娃娃能有多独到的见解,只是方才莞嫔的话让他有些心绪复杂,想来瞧瞧同样的情况下他的弘昭会如何作答。 可弘昭却噙着笑摇摇头,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道“也不是不罚,敦亲王屡次对阿玛您不敬,阿玛是天子有大肚量,可儿子只是个小孩,做不到如此心胸宽阔,说句不敬重的话,儿子可是一直给十叔记着这份仇呢。” 他说着还配合的撇了撇嘴,这副样子逗得胤禛一下子面上的严肃就被打破,眯着笑眼伸手呼噜了两下弘昭的脑顶,嘴里说着“你小小年纪还学会记仇了”,可实际心中早就不知道美成了什么样,若是长个尾巴早就螺旋着冲天去了。 弘昭也似平时玩闹般的顶着脑袋在温热的手心使劲蹭了蹭,借着这股热乎劲继续说“所以儿子想,此事绝对是敦亲王错了,既然错了便要道歉,只是十叔那样的脾性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去的,那咱们便找人替他去。” “找人替?”胤禛眸光闪了闪,面上思量之色也多了几分。 弘昭却在此时轻轻撩起衣袍,作势要跪下去,胤禛眼疾手快的身子一倾一把薅住后颈将人提溜起来,维持着这个姿势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还是弘昭先败下阵来“阿玛,儿子接下了想说的怕阿玛生气,还是先跪下的好,免得一会儿吓着。” 胤禛瞧着他颇有理的模样轻笑一声,点点他额头“阿玛何时对你发过火,还至于吓着,你尽管说。” 弘昭依言站直身子,“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十叔做错了事又不愿道歉,就只有皇玛法能出面,可皇玛法故去三年有余,阿玛您是天子,又是兄长,此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看着对面阿玛眸中的深思,他话锋一转“但正因皇阿玛是天子,您亲自道歉虽绝对能瞧出诚意,可此事也非得闹大了不可,儿子还知道一句古话,叫做父债子偿。” 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脯,伸手拍拍自己“此时阿玛您出面太过隆重,儿子却正正好好,十叔嫡子弘暄日日与儿子一同上学,便由儿子带着他去到张琳大人府上,登门致歉。” 胤禛听完这话半晌未曾动弹,只是在脑中一遍遍想着老十那家伙知道这事之后的样子。 一个六岁的太子堂哥,带着六岁的贝子堂弟,两个加一起没门框高的娃娃去替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叔\/老爹道歉。 这个讨厌的老十还不羞臊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怪了! 若真是如此,世人皆会赞叹皇帝贤明爱护手足,太子仁德礼贤下士,而这个敦亲王就是纯纯的蛮横无赖!十福晋是个明事理有手腕的,就算是逼也会让他再亲自去道歉,说不准还要到自己面前来亲自请罪。 好好好!真是想想都痛快! 他忍不住拍了拍膝盖,长臂一揽伸手将面前的弘昭拦腰抱起,借着站起身的姿势朝着上方轻轻一抛,猛然间失重的感觉让弘昭紧闭着眼睛,却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 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了。 苏培盛听着里头传来一大一小的开怀笑声,忍不住的也扯着嘴角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瞧了瞧方才莞嫔离开的方向。 他记得...太子身边的人并未齐全,是不是还能再放个姑姑来着? —— 第二日早朝,前两日一直没能争辩出胜负的两拨人此时正铆足了劲,只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再与对方大战三百回合,可谁知皇上一上来就宣读的圣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道歉了?谁道歉了?太子替皇上道歉去了? 吕佳文忠紧紧盯着前头的动静,握了握拳心一横站出身来拱手俯身跪地高呼“皇上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清之幸事啊!皇上圣明!” 听见这一声,众人纷纷麻利的跟着跪下身子来附和道“皇上圣明!” 与此同时。 御史张琳听着青紫的眼圈嘴角,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般看着身前躬身行礼致歉的太子连连后退,几乎要坐到地上来。 弘昭为显得正式,穿戴的还是自己册封太子那日的朝服,放低了姿态带着懵懵懂懂的弘暄,一口一个替父致歉,在张琳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张琳稳住脚步,花甲之年的老人顶着一张青紫的面庞扑通一下对着弘昭就跪下来,皱着一张脸声泪俱下“老臣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太子一句歉啊,老臣为大清鞠躬尽瘁数十余年,能得这么一句,就是死也无憾了!” 说罢用手捶着胸口,弘昭赶紧伸手去扶,可面前的人哭的几乎瘫倒在地无论如何也拉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真是走对了。 ... 都过不了午时,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极快的传遍了整个京城,同时传进敦亲王府的,还有另一则消息。 敦亲王福晋紧紧皱着眉头,手上死死捏着手帕,看着下面站着的宫里头来传话的太监,暗自掐了掐手心,撑起勉强的笑容给了礼金就要送人出去。 她心几乎是火煎油烹一般左右不是滋味,弘暄封贝子,她的大女儿庆成郡主被破格封为和硕公主,这是皇上的嫔妃所生的女儿才能有的封号,如今准葛尔求亲,朝瑰公主又始终未能出嫁,难不成...难不成皇上是起了叫她的女儿以身相替的心思吗! 能出宫传话的太监都是如人精一般的,见这位敦亲王福晋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珠一转想着临行前德公公的嘱托,站定身子再度开口。 “恭喜福晋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得是福晋您与莞嫔娘娘有缘,娘娘小产得您看望,这不,娘娘一缓过来就想着您的好处向皇上进言,才能得此殊荣啊。” 说罢也不管这位福晋面色如何,自己只管含笑着低头告退。 敦亲王福晋目光有些错愕,她并未与宫中这位莞嫔娘娘交恶,这是为何... 寒风吹得人心神更紧,她狠狠攥了攥拳,转身利落的走进王府中。 第二日一早,敦亲王在朝堂上言辞恳切的对皇上请罪,当着众人的面走到御史张琳大人面前,破天荒的低下了自己一向高傲的头,端端正正的揖了一礼。 第101章 初见玉娆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几天,最后唯一惊疑的也只有身在后宫惴惴不安的甄嬛。 那日在养心殿,她自认她说的法子没有错处,她毛遂自荐自己去劝说敦亲王福晋,只因这些妯娌间的小事她还是说得上话的,却不曾想左等右等皇上也并未宣敦亲王福晋入宫,而敦亲王也已经在众人眼下亲自道了歉。 小允子看着面前娘娘说不上好的面色,将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太子以储君之身,带着弘暄贝子亲自出宫到张琳大人府中致歉,听说张琳大人以头抢地感动得不得了,也不知怎么的,第二日敦亲王上朝便亲自向皇上请罪,一改往日嚣张的气焰,就在朝堂上对张琳大人赔礼道歉。” “太子...”她搓着腮轻轻蹙眉,皇上这是觉得她的主意不好,还是...可偏偏皇上这几日还是一样的宠幸她,只是对于敦亲王一事已经绝口不再提起,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如今后宫之势,大抵分为三股,其中甄嬛现下绝对算得上是最大的一股,皇上进后宫十日里她能占着半数还多,还有一股就是皇贵妃,按说皇贵妃哪怕已经生育三子一女,可瞧起来面容上丝毫不见老态疲态,反而经过岁月的洗礼气质愈发尊贵平和。 但是也可能就是因为孩子太多分走了皇贵妃太多心神,她如今也不太在意攀比恩宠如何了,每日里哄孩子都哄不过来呢,饶是这样皇上没事的时候也爱往永寿宫钻,哪怕只是用个晚膳都是好的。 另再有一小股就是柔贵人安陵容了,之前冷宫起大火她搬回永寿宫住了几月,直到皇贵妃顺利生产,眼瞧着孩子越来越多厢房不够用了,她就又搬回了钟粹宫,如今十日里也能分得一二。 其余的敬妃曹贵人是一向不得皇上喜欢的,年世兰更是降位之后足有半年独守着寂寞的翊坤宫,只能与温宜作伴了。 安宁的日子刚过了一个月,这日弘昭正练着大字,就见外头小夏子急急走进来,将一份折子递到皇上的桌案上。 “前日准葛尔使者到访,说准葛尔可汗英格已经暴毙,他们现在要向朕请旨,将公主嫁给新的可汗摩格。”胤禛翻看着折子,声音有些沉闷。 翻看了半晌他将折子往桌上一扔,抬起手搓了搓太阳穴“准葛尔如今内里新旧交替正是不安稳的时候,搅得西北这边也起了心思,如今咱们真是腹背受敌,敦亲王和年羹尧居然趁着此时向朕发难,是打量着朕不敢动他们吗!” 小夏子送完折子就退了出去,此时殿中除了弘昭自己再无旁人,这话定然就是对他说的。 弘昭站起身瞧着那份折子“儿臣愿闻其详。” 胤禛向后倚靠着靠背,面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缓缓开口声音都透露着怒意“年羹尧这才安分了多少日子,今日上奏要为敦亲王的生母温僖贵妃请封,真是混账。” 这件事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其实就是年羹尧心中一直满怀不满,不满自己妹妹只是贵人之位一直失宠,不满自己被贬官后久不得提升,借着西北这边的乱象联合敦亲王在向皇帝施压。 弘昭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得苏培盛谨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莞嫔娘娘殿外求见。” 弘昭回头看了看,等了片刻见自己老爹不再开口便明白了意思,“阿玛,十三叔说叫儿子做完先生的作业去找他,儿子先行告退。” 在皇上默许的眼神中,他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内殿,迎面正好碰见抬步要往里走的莞嫔,二人俱是一愣,片刻后还是弘昭先开口“菀娘娘。” 甄嬛垂下眼睛微微福身“太子安好。” —— 莞嫔一整日都没从养心殿走出来,但皇上的旨意早早的就传了出来。 温僖贵妃确实得了追封,可一同追封的更是包括了侍候先帝的所有嫔妃,就连甘露寺修行的舒太妃都得了个尊号。 弘昭总觉得近些日子来,皇阿玛格外的重用甄远道,想来便是让他暗中收集年羹尧的罪证了。 第二日弘昭就听说,年贵人复位为年嫔,重新得了皇上宠爱。 以自己对自己老爹的了解程度来看,年羹尧和敦亲王在他眼前属实是蹦跶不了几日了。 他行走在宫道上,出神的盘算着之后的剧情,若是没记错,接下来就是圆明园避暑,接着蓬莱洲避祸,再就是... “啊!” 一声小女孩短促的尖叫,弘昭捂着脑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向面上的平和端方,眯着眼睛苦苦的忍着疼。 就说女孩子的这些首饰果然是利器,磕一下好像是让谁开了瓢。 “太子爷您没事吧!”小德子着急的想透过弘昭一直紧紧捂着的手瞧瞧额头伤的如何。 方才从拐角处莽莽撞撞跑出来的女孩此时像是傻了一般的呆愣在原地,行礼也想不起来了只担忧的往前走了一步“你...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 听着女孩方才的声音,一个头戴大拉翅的命妇匆匆追了上来,担忧的压着声音紧着问“玉娆,怎么了?” 走过拐角先是见着了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玉娆,再往前看,一个年岁差不多的男孩正捂着脑袋皱着眉。 瞧着杏黄色的滚金袍,再瞟到发尾若隐若现的金铃,如此打扮的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了,甄母目光一缩,拉着玉娆双膝一弯赶紧跪下身来,连连道“参见太子殿下,臣妇与女儿初入宫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恕罪。” 弘昭此时也缓过来疼痛,这才有功夫睁开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 命妇,带着幼女进宫,是谁这对弘昭来说不言而喻,甄母和玉娆在她面前都低垂着头,可他如今仔细去瞧,还是能在眉眼处隐约能瞧出来与莞嫔相似,甄母年纪上来的更带些端庄风韵,而玉娆年纪虽小,可瞧着眉眼处竟是比莞嫔更加精致些。 怪不得能让胖橘年过五十还能怦然心动,那后面跟着行礼的青衫侍女是...浣碧! 他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但是确定绝不会认错,浣碧几年前犯了错叫甄嬛送出宫去,今日又跟着甄母来进宫探望,瞧着她依旧软润的脸,和一身泛着光泽的衣裳料子,想来在府里过的还不错。 他温和的摇摇头“无妨,夫人不必担心,孤没事。”说罢还示意小德子将面前的母女二人扶起来。 “谢太子殿下。”甄母拉着玉娆起身,见到全貌弘昭更是确定,甄嬛曾说的“臣妾有一妹妹,堪称国色。”绝不是虚言。 他后退一步叮嘱道“宫中不许疾行,甄夫人初来不太清楚情有可原”说罢又对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令两个太监开口“你们照看好夫人小姐,孤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恭送太子殿下。” 甄母云氏遥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握着玉娆的手又紧了些,暗道这位太子可真是如传言一般聪慧异常啊,看来莞嫔娘娘在宫中,要更加小心才是。 第102章 改玉牒 要说这一下撞得属实是不轻,单看这一路上人凡是瞧见了弘昭的脑袋都如同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就可知了。 自小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太子,受了伤竟然还伤在脸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胤禛在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谁这么大的胆子!” “苏培盛,快去叫太医来。” 弘昭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认认真真看着自己额头上伤口的阿玛,又听着一边苏培盛匆匆跑出去的脚步声,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轻轻摇了摇阿玛的袖子。 “没事,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早不疼了。” 见阿玛只是一味的正色瞧着不说话,他又说“是儿子在路上遇到了莞娘娘的母亲与妹妹,甄家小姐年幼爱玩,一时跑起来没瞧见儿子,这才撞到了一处,不打紧。” 听着是莞嫔妹妹撞得,胤禛手指一顿,他本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定要好好惩罚,如果是外命妇进宫,这一下倒是不好下手了。 周芪再次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也打着区区小伤的准备而来,可这次这个准备倒算是白做了。 只见太子爷一向白净的小脸上额头肿起了了不小的包,隐隐的还露着两道深红的印子,只怕是再多使一点力就要将皮肤划破了,他一边夸张的说着一边啧啧个不停,看着皇上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在接收到太子的眼神后,还是闭上嘴默默掏出了绷带。 弘昭本就圆圆的小脑袋上被迫缠上了几圈越来越厚的绷带,目光中幽怨之意尽显,倒是显得可怜中透着可爱。 因着弘昭自己求情,再加上对面也是个小孩子,胤禛虽心中心疼的紧,可还是想着只是下次召见甄远道申斥两句便罢了,到底是莞嫔的家人,也不多不怪罪。 这两日看着弘昭顶着个战损版的小脑袋时时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心中心疼难免在面对甄嬛时流露出几分来。 “那日你母亲妹妹进宫,出去时正巧碰上弘昭中午散学,你妹妹玩耍奔跑间将弘昭的头撞破了,你也该叫你母亲好好约束一番才是,进宫总要有个进宫的样子。”他吹吹手中的碧螺春正打算喝下一口。 甄嬛此时荣宠正盛,面对皇上也是极其自信放松的姿态,听闻此言轻轻一笑并未太当回事“小孩子家打闹,难免有个磕碰,玉娆也是身量小没什么力气,想来是不打紧的。” 虽说胤禛已经决定不深追究,只是当做闲聊说与她听,可见她如此态度,她当真是这般不在意轻飘飘揭过,他心中却是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 什么叫打闹,她什么身份敢跟太子打闹? 再甚者,若是她自己的孩子头叫磕成这样,难道也会轻飘飘揭过吗?皇贵妃这两日搂着弘昭可是心疼的照看了半天,就连现在每日的吃食都是皇贵妃亲自提着食盒送到养心殿里来。 他面色沉了下来,将手中捧着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到桌上,发出“啪嗒”一声,面色瞬间就变得冷硬 一瞬间气氛的变化叫甄嬛一下就警醒起来,她目光带着些愕然,她也并未说些什么,皇上怎么一下就动了怒。 她望着皇上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唇开口想要解释,可胤禛此时却并不想听她说。 “家人进宫一般都是妃嫔有孕即将生产,朕念着你前些日子失了孩子这才特意恩准,可这一进宫便冒冒失失伤了弘昭” 胤禛眉头皱得紧,声音也低沉的要命“你可知弘昭是太子,若是旁人冲撞了他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朕只是叫甄远道自己上折子请罪已经足够宽容。” 他越说胸口起伏越大,弘昭皮肤一向白嫩,天知道他顶着头上红肿到自己面前时他的心几乎要揪在一起了,每每他都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转头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叫他受伤。 “莞嫔既然不会约束家人,朕看日后进宫还是都免了吧,朕会传口谕给甄远道,再赐两个嬷嬷下去,他既教不好女儿,那朕便帮帮他。” “不,皇上。”说到此处甄嬛一直僵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她几乎是从榻上滑落跪到地上苦苦哀求“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言,臣妾并非有冒犯太子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她一双眼眸闪着泪光,带着恳求望向皇上,胤禛喉头滚动一下,皱眉偏开了视线不再与她对视。 “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罢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从碎玉轩离开。 甄嬛瘫坐在原地半晌,目光复杂的望向皇上离开的背影,在槿汐来扶她时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日里飞扬灵巧的眸子现下充满血丝,声音哽咽着说道。 “快,去库房里找些好东西出来,什么人参灵芝统统找出来,全都送去给太子。” “娘娘?”槿汐想要先将她扶起来,却被她用力往外推嘴里催促着“快去!快去!希望还可以弥补一二…” —— 弘昭顶着脑袋上的绷带走在路上,到哪都得叫人好一番关心,才将十三叔送回了他宫中暂居的院子正往回走着,忽然就听见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阵阵传来。 他现在听见这声音就反射性的脑袋疼,为了自己不破相脚步一顿,打算换了方向走,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自己叫住。 “是弘昭吗?快过来叫本宫瞧瞧,这脑袋怎么弄的?” 年世兰重新得了皇上宠爱,一改之前半年的萎靡多思,恰逢今日天气暖和也愿意带着温宜到御花园逛逛,方才那孩子的笑声便是温宜举着一朵小花要往年世兰的鬓边戴。 弘昭正过身子叫了声“年娘娘好。” 年世兰急急上前两步,板过弘昭的身子凑近去瞧那厚厚的绷带,语气不善的说“你们这些人跟在太子后面都是死的吗!太子伤成这样你们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个个都是蠢笨的,本宫看就都该把你们带到慎刑司去,换了一批伶俐的过来。” 弘昭往回扯了扯脑袋,“没事没事,就是太医包的吓人,其实连个油皮都没破呢。” “那也不行!”年世兰音调高了起来“要本宫说你额娘也是没用,一味的和善好说话有什么用,管理下人不用些铁血手腕他们怎么会用心伺候!” 感受到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弘昭低头正对上温宜懵懂的眼神,他轻轻一笑蹲下身来,温宜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点在弘昭额头上的纱布上,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他。 胤禛在碎玉轩匆匆出来也没乘轿辇,只一个人揣着手带着苏培盛闷头往养心殿走着,忽然脚步一顿,身后的苏培盛都险些没能刹住车。 他扶着帽子有些疑惑,顺着皇上的视线抬头往前看去。 只见前面一片迎春花开的正好,年嫔娘娘蹲下身仔细的研究着太子爷额头上的纱布,温宜公主举着手中的花要将它放到纱布上,太子爷也好脾气的低着头任由她们看。 胤禛远远站着也不出声,揣着手目光中思绪翻涌,若是他和世兰的孩子平稳生下来,是不是就是如现在这般,世兰也不会做下如此多的错事。 他想要迈步加入进去,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压着声音偏头吩咐“朕记得去年夏日里事多,没能去圆明园避暑,今年便提早些去吧,后宫中有子嗣的嫔妃都去,再加上莞嫔柔贵人。” 苏培盛了然的看向对面的年嫔,故意问道“那不知温宜公主是...” 胤禛甩甩手,语气幽深“将温宜公主的玉牒改了,就记在年嫔名下吧,世兰也去。” 第103章 墙头马上 改玉牒是大事,自然是不多时就传遍了后宫...虽然如今一共也没剩多少人了。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曹贵人,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温宜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女儿,她怎么可能甘心,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跌撞着跑着去了养心殿门外求见,一连去了多日都没能得皇上一次召见,去翊坤宫想要看看孩子也是被年世兰拒之门外。 她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平日本就碍于年世兰的威压不敢好好打扮,如今这连日的折腾心烦更是整个人从里头透出一股灰白来,只一双眸子阴恻恻的吓人,挂着还没干透的泪痕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 “皇上拿我的孩子去补偿年氏,我的温宜...还能去找谁,还能...” 她目光空洞的嘟囔了半晌,忽然整个人一个激灵撑起身子,目光带着些疯狂的紧紧抓住身边音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嘴里笃定的重复着“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一定能帮我,帮我要回温宜!” “我不怕做别人手里的刀,我只要我的温宜。” ... 吕佳盈风这边正给四个孩子收拾着东西忙的如火如荼,皇上的突然到访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胤禛一反常态的进屋后就屏退众人,面色正式不带一丝笑意,吕佳盈风也揪心起来静静地等着下文。 胤禛望着对面人在寂静中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提了口气说道“年羹尧屡次犯上,朕已经忍无可忍,实在是留他不得了,如今敦亲王更是私下小动作不断,屡屡试探朕的底线,要除年羹尧,就得先除敦亲王。” 他拿永寿宫当能让自己精神放松休息片刻的地方,平日里鲜少与吕佳盈风谈论朝堂政事,这次是数得上来的几次之一。 吕佳盈风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容色也是一样的紧张起来,轻轻皱着眉看向皇上。 “这两日朕总想着,不该叫你一同去圆明园中,敦亲王与年羹尧蛇鼠一窝,朕如今尚且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你留在宫里,同皇额娘在一处连着咱们的孩子们,总是安稳许多的。” 他带着气声语重心长,目光沉沉不似作伪,可吕佳盈风却并不敢轻信。 她清楚自己在皇上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一个能生的没甚心眼的好脾气女人,家族是皇上亲自提拔的没有任何威胁,若是真如皇上所说想把自己留下早就留了,定然不会到自己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她面上紧张的凑近,同样压低了声音格外坚决的回绝道“不行皇上,臣妾不能留在宫中。” “臣妾不问皇上究竟是何打算,只是臣妾虽愚笨却也知道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更何况宫里还有年嫔在,臣妾若是在最起码能替皇上稳住后宫诸人,也让您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更安心些不是吗。” 她一双美目中透露着焦急,手上不自主的摸索着上前紧紧抓着皇上伸过来的手,发凉的指尖印证着此时她内心的情绪。 胤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可目光中的动容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他握着皇贵妃的手也紧了紧轻轻点点头“朕知道朕的盈儿是最贴心之人。” “旁的朕不能多说,朕只告诉你,到了那边有些事还需得忍耐一番,你同朕一起忍一忍。” 吕佳盈风重重的点了点头。 胤禛自顾自的说着,“朕想着如今是春三月,就带着咱们佑儿一同去圆明园,紫禁城酷暑实在是不好待。” 他提到弘昭目光中的神色也是真诚许多,几乎算是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的说着他这些日子冥思苦想给儿子做的准备。 “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木兰秋弥一事一直都未正经办过,每到秋日都是叫十三弟替朕去木兰围场安抚蒙古各部首领,朕想着这次便叫佑儿替朕前去,再叫老十三陪着,进到六七月便动身。” “一来是仿着敦亲王动了歪心思,二来也叫蒙古的那些人瞧瞧咱们大清的太子。” 吕佳盈风怔了怔正要开口,却被皇上伸手打断“盈儿,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佑儿是这大清的太子,但更是朕最为疼爱的儿子,他日后的为君之道朕会手把手的,一点一点的交给他,如今朕只想当个心疼孩子的父亲,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到一点伤害。” 这番话说的可比最开始要把自己留在宫里那段真诚的多,吕佳盈风能瞧得出来,这不是试探,皇上是当真这么想的 这些年吕佳盈风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对弘昭这个孩子有多爱,皇上只会只增不减,自己身边四个孩子都力求个雨露均沾母爱均分,可皇上就是如此明显的,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父爱只给了弘昭一个人。 她没再开口,抿着唇眼中闪着感动的泪花的点点头。 —— 只要一收拾起来日子就快的要命,匆匆就到了众人启程的日子。 似乎一切都与两年前没什么两样,除了皇贵妃身边又多了个孩子,之前在襁褓中的是六阿哥弘昼,如今是七阿哥弘晏。 再有就是...年嫔身边一直跟着的颂芝姑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前都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叫莺儿,听说之前是倚梅园做洒扫的宫女,不知怎的就被年嫔瞧中了带到自己身边。 要说这一趟行程最高兴的人是谁,那莫过于一直在圆明园住着的四阿哥弘历了。 他日日盼夜夜盼,总算是盼得皇阿玛御驾再次来了圆明园,若是这次的机会他还抓不住,那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被皇阿玛看到了。 听说宫中那位莞嫔娘娘最为的皇上宠爱,他两年之前见过一次,这次他打定了主意定要再次同这位娘娘搭话试试。 他早打听过了,皇贵妃住在镂月云开,这位莞嫔娘娘住在碧桐书院,早上请安回去这个水榭是必经之处,他站在水榭边捧着本书做出不经意的模样静下心来等候着。 “哈哈,你是谁?在做什么呀?” 突然间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唬得他手中的书险些都要飞了出去,他定了定心神赶忙回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疑惑的左右看看,随后顺着笑声目光一路向上,只见水榭边的假山石上一个女童探出半个身子,正捧着脸笑眼看着他。 “我是四阿哥,你又是谁?怎么在这?”他仰起头询问道,他出生就养在圆明园,对这里的一山一石熟悉的要命,可对着宫中人却不大分等清楚。 “我是乌拉那拉青樱,是我姑祖母叫我来的,这宫里当真是没意思极了,我可不愿意进宫,哪有宫外好玩啊。”她挑着眉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好奇的看向下面的人。 “你说你是四阿哥,我怎么都没见过你啊?” 真是好笑,宫外的人想破了脑袋的要进宫去,能进宫的却嚷嚷着不好玩想出来。 弘历目光自嘲,还沉浸在她方才的话中,乌拉那拉...姑祖母...那定然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叫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入宫能是为着什么,他垂眸深思,虽在圆明园,但是他也听说皇后娘娘已然被废了幽禁在景仁宫中,太后此时叫家中女儿进宫,那定然是...下任皇后! 对!定是如此! 太后定然会让自己家的女儿当皇后,那若是...自己娶了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呢...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掩盖住眸光中的种种算计,不过片刻就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副品学兼优的样子,朝着假山走近两步,高高的伸出手。 “你还能下来吗?我对这圆明园熟悉,日后我带着你玩。” 第104章 弘昭感情戏 皇上一走,整个紫禁城中就像是顿时荒凉下来一样,加之如今宫中唯一的主子太后娘娘鲜少出门,偌大的紫禁城难免显出寂寥之色。 要说这其中最为寂寥之处,莫过于景仁宫。 曾经门庭若市的皇后居所,如今就是宫人来都绕道走开,谁都知道里头住的废后惹了圣怒,这样的晦气没人愿意招惹。 小佛堂里烟雾缭绕,地上散落的佛经堆叠成片,供台上的香灰许久没人清理已经撒的桌面上铺了一层白,屋内落针可闻,绘春提着方才小太监送来的食盒,吊着胆子看着面前目光癫狂的主子。 宜修歪坐在蒲团上,目光透过手中带着褶皱湿润的纸条,直直的望向桌面上清淡简陋的饭菜,嘴角却渐渐向上扯出一个极度割裂的笑意来。 按理说她被废为庶人身边是不能有奴才伺候的,绘春能在这也是太后额外开恩,她担忧又胆寒的轻轻开口唤了一声“...主子,这纸条不知道谁混进来饭菜里的,咱们还是别看了...” 宜修却并不松手,黑沉沉的一双眸子噙着笑意缓缓转向绘春,开口也是格外沙哑的声音“你不知道,本宫可知道。” 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子,缓着步子走到透着亮光的窗子前“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她曹琴默本身就是一只会咬人的野狐狸,年世兰唯一的脑子都挂在曹琴默身上,如今怕不是一点都不剩了。” 绘春还是担心“会不会是个局?曹贵人若是有事怎么会来找咱们?” “局?”宜修不屑的摇摇头“本宫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值得她们算计的。” “曹贵人想让华妃死,想夺回女儿,除了本宫她还有什么选择,难不成选吕佳盈风吗?人家如今儿女绕膝身居高位,凭什么去蹚这趟浑水。” 诚然,曹琴默打的也确实是这个主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后虽废了,可如今内务府首领,太医院院判依旧是她之前留下的人,若是这些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 弘昭不知道留在宫里的人还能有这么多心思,他只想好好睡个觉。 皇上住在九州清晏,弘昭跟着住在偏殿,本来应该是最为宽敞安逸的地方,天气又凉爽适宜,可偏偏不知道为何年嫔一改往日的脾气,破天荒将自己身边的宫女引荐给了皇上。 虽说弘昭知道皇阿玛此时是想要盛宠年世兰以迷惑年羹尧,对她献上来的人自然是不会拒绝,可弘昭麻木的看着面前这个“老熟人。” 按说这也是自己的“额娘备选人”之一了。 她手捧着一只剪纸做的梅花,挤着嗓子脆生生的在皇上面前念了句诗——逆风如介意,容易莫摧残。 弘昭就知道自己老爹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 他现在好像明白之前上学时候学的课文“怀民亦未寝”是什么意思了,月上中天,听着正殿中依旧咿咿呀呀的昆曲之声传出,弘昭忍不住的翻身下地,动作惊动了一旁脚踏上睡着的小德子,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太子爷?” “嘘,别声张,我睡不着咱们出去逛逛。” 夜间的圆明园与白日不同,自多了一份幽静轻悄的静谧之美,果然夜深人静之处是能瞧见许多白日里瞧不见的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前面少女熟悉的背影。 弘昭玩味的勾了勾唇,回头示意小德子,拎起衣摆轻点着步子,从后面慢慢走到那少女身后,伸手在她左肩轻点两下而后迅速转而往右闪身。 不出意外的瞧见面前女孩惊了一跳的瞪着眼睛紧紧捂着嘴,转身四处打量。 “富察姐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弘昭敏锐的感觉得此处不止他们三人,因此声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只剩气声,饶是这样还是吓了面前人一抖。 “参见太子爷。”她目光中带着心有余悸,赶忙俯身行礼。 弘昭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目光疑惑的瞧着她无声的询问,富察映珺犹豫的抿了抿唇,轻轻偏头往遮着二人身形的假山石后又瞧了一眼,一向温和舒朗的面容上都带了些为难。 弘昭见她说不出口也不强求,只自己探着身子往外头瞧,瞧这一眼不要紧,倒是把他自己逗笑了。 月光下,少男少女在湖边向依偎而坐,手中捧着同一个东西凑着脑袋一起去瞧,看着大小与封皮,大约是娘娘小主们点戏的折子。 弘昭挑挑眉,那他就知道一向守礼规矩的这位富察小姐为何会夜班三更出现在此处了,她们二人都是弘锦的伴读,自然都住在一处,她怕是瞧见青樱深更半夜偷偷出来,怕这人出事才一同跟了出来的,可是瞧见弘历也在,她怕是更不好上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弘昭没说什么隔着袖子拉起富察映珺的手腕,接过小德子手中提着的烛灯,带着人轻手轻脚的离开湖边,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直到穿过几道岔路脚步才渐渐停了下来。 看见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面上微微显出两坨红晕之色的富察映珺,弘昭顿了顿松开自己紧握着的手,将手背到身后轻咳一声,暗暗瞪了一眼已经自作聪明离得八丈远的小德子。 “前面就是你的住处了,孤便送你到这,日后可别这么晚自己单独出来了,也该叫个下人陪着才是。”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的像说教,他又嘱咐道“日后那位乌拉那拉氏的小姐做出来什么你都不用去管,也只当什么都没瞧见就是,必要时候明哲保身别沾染了,其余的都由孤来处理。” 这话说的极具安全感,虽然身高一米三,但是气场一米八。 富察映珺虽有些羞涩可并不扭捏,望着他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抿着唇露出个好看的笑来,轻轻颔首。 弘昭想与其今日依然见面了,不如一口气全都说个明白“她能入宫是皇玛嬷的意思,她不会是我的福晋,我不认,皇阿玛也不会认的。” 第105章 一朵奇葩 年世兰将余莺儿调教好了送到皇上身边,为的就是哥哥年羹尧屡屡被弹劾,自己在一旁不得皇上召见说不上话,总得找一个能将话递的进去的人,可皇上一连宠幸了她几日,却始终不松口给她册封位分,只是当做御前宫女在御前放着。 如今被弹劾的最厉害的,当属是年羹尧未出籍的家奴魏之耀,区区家奴,竟然让一众文官道边作揖,武官道边下跪,他自己乘着轿子看也不看的自中间走过嚣张得很。 同样的还有年羹尧以军前效力,学习理事为名,私自扣押大量文武百官子弟,名为效力,实为人质,迫使文武百官依附自己 实在是胆大妄为猖狂太过了,这跟骑在皇上脖子上拉屎有什么分别...话糙理不糙罢。 甄远道与瓜尔佳鄂敏在小朝堂上义愤填膺的声音还犹在弘昭耳边,第二日站在下首之人就换成了张廷玉和隆科多,说的话却相似的要命。 弘昭立在皇阿玛左手边认真听着,这两个人所弹劾大概意思是,年羹尧跟同级的官员以领导的身份说话,将自己放在了皇上的位置上,同时擅自做主以不打扰皇上为理由替皇上写了序言颁布天下。 听多了这些事弘昭已经觉得这位大将军再做出什么都不稀奇,毕竟他的一举一动看在弘昭眼里,都无时无刻不在展露一句话——“皇上,我不想活了。” 胤禛面色阴沉,目光瞟到一旁听得认真的弘昭,突然转过话题开口问“弘昭你来说说,昨日阿玛教了你什么。” 张廷玉与隆科多素来都知道皇上对太子的爱重,见状身子微微转动面向太子低头做聆听状。 弘昭被点名也不慌张,从容地站起身“皇阿玛教儿子,凡人臣者,图功易,成功难,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至反恩为仇。” 后半段弘昭自然也记得住,只是他敏锐的觉得此时自己阿玛想听的只是这前半句,因此到这时就乖巧的闭了嘴。 胤禛点点头欣慰的瞧着自己儿子,不仅会学会记,还能有自己的思考,当真是出众,不愧是朕的儿子,与朕当真是一模一样。 看了好半晌才将头转回来,正要对着张廷玉与隆科多再次开口,却猛然听得自己身侧一个娇媚的女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皇上,这是新到的雨前龙井,皇上您尝尝。” 苏培盛平日里伺候时是不来不会这样的没眼色,他皱紧了眉呵斥一声“多嘴。” 偏过头目光一定,才瞧见身边跪着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御前宫女,而是年嫔送来的会唱昆曲的宫女余莺儿,他想着自己的计划,瞧着面前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咂咂嘴又添补了一句“你这身衣裳不错。” 屋中紧张的气氛骤然被打破,弘昭眉头一挑,见势不对与张廷玉大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行礼脚下抹油直接开溜。 他早有先见之明的在镂月云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磨蹭着往九州清晏走去。 原本一连几日余莺儿在皇上房内伺候都并未得册封,昨日一过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皇上口谕不多时传遍后宫,余莺儿从宫女直接晋封为答应,直接越过了官女子一级,侍候在皇上身边几日就挤得旁人见一面都难,如今越级晋封更是风头无两。 她得了册封就是皇上的宫嫔了,第一日自然是要给皇贵妃请安的,后宫中虽来人不多,可还是早早的都到了镂月云开,为的就是见见这两日都被皇上带在身边的人究竟是什么妙人。 “嫔妾答应余氏,拜见皇贵妃娘娘。”娇滴滴的声音自下首响起,果然学过戏身上有功夫的就是不一样,三跪九叩做起来都瞧着格外柔软些。 年世兰一边为着自己派的人夺了对面三人的宠爱洋洋得意的不得了,一边又为着皇上竟然对这个贱人如此盛宠心中醋意弥漫,面上的神色也随着心绪十分多变,吕佳盈风坐在上头瞧得一清二楚,险些忍不住露出笑来。 在她看来年世兰这次是太着急了,这是在算不上一步好棋,毕竟这位余答应就是面相上瞧着都不像是个能叫人省心的,而且...瞧着有些不聪明。 “望你能贴心侍奉,早日为皇上延绵子嗣,起来吧。”皇贵妃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叫人起来,明显表达出来不想与之深谈之意,可不知这位余答应是真瞧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迟迟,站起身继续开口。 “嫔妾自做宫女时便听过,宫中有位歌喉出众的小主,一直未曾得见,不知那位是啊?” 她许是唱戏唱惯了,说话间也带了股子眼波流转的意味,皇贵妃皱了皱眉未曾答话,安陵容坐在下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也不吭声的瞧着她。 “这不就在你身边呢吗。”还是华妃翻了个白眼开口。 “哦!原来这位就是啊。”她语气夸张的做恍然大悟之意,向着安陵容的方向走了一步,颇为冒犯的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安陵容坐着不动,只投以带着警告的目光。 余莺儿看够了缓缓退回来走到中间,故意捂着帕子嗤笑一声“传言果然不错,这样子若是歌喉再不出众,怎么能入了皇上的眼啊。” 她这话说的贬损之意格外明显,安陵容难堪的攥紧了桌角,眼眸中登时蓄满了泪水,区区一个宫女出身居然也能来当众羞辱自己。 只要是叫敌人不高兴,年世兰就高兴,瞧着下首一站一坐笑的如出一辙嚣张的二人,吕佳盈风实在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柔贵人位份高于你,这便是你与她说话的态度吗?余答应如今是宫嫔,可要好好熟悉宫规啊。” “雪信,去将本宫妆匣里那副银烧蓝镶玉手柄镜拿来,赏给余答应。” 余莺儿面露惊喜之意,千恩万谢的跪下身谢恩。 一旁听懂的敬妃与莞嫔忍不住捂了捂嘴,就连眼中含泪的安陵容都将眼泪收回去半分。 瞧着她这副傻样吕佳盈风撑着脑袋不耐烦的摆摆手“不必谢,余答应有空时多照照就当是谢本宫了。” “是,嫔妾一定拿在手里日日不落下!” “...” 吕佳盈风头一次觉得,当皇帝也挺不容易的,为了成事居然要勉强自己去宠幸这样的一个...奇葩。 第106章 货比货得扔 “莞娘娘!” 一声声音清亮的高呼,正在和流珠说笑走着的甄嬛身子一顿,茫然的抬头往声音传来方向抬头看去。 弘历头顶着柳叶编制的花环站在假山石上遥遥的朝她挥手。 “快下来,可别摔着了!”她噙着笑走上前两步,挥着帕子招呼着人赶快下来。 弘历利落的三两步从假山上蹦下来,快步走到莞嫔面前,甩甩袖子撩起衣袍,俯膝跪地恭敬的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菀娘娘吉祥。” 甄嬛目光慈爱的弯腰将人扶起来,替身前任拍打着衣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爬的这么高,也不怕跌着。” 弘历闻言低下头,方才面上的欣喜一扫而空,失落的抬眼看向面前的莞嫔“除了嬷嬷,没人这么关心过我,听说皇阿玛来这里了,儿臣想给皇阿玛请安,但是又怕皇阿玛不愿意见我,所以才爬到假山上,想看看能不能看见皇阿玛。” 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孩童,比弘昭弘锦大不了多少,这番话说的楚楚可怜,没人疼没人管的小孩自然更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心来。 甄嬛皱了皱眉,不出意外的目光中闪露心疼之色,抬手轻轻擦了擦他额头上柳叶花环残留的叶片“你想见你皇阿玛,我带你去见就是了。” 第一次来圆明园时她便记住了这个身份特殊的皇子,说是皇子,可莫说是同太子相比,就是同三阿哥六阿哥,乃至于刚出生不久的七阿哥,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又不得皇上喜爱,独自被养在圆明园想来下人们看人下菜碟也不会用心到哪里去。 大抵背后是不好随意想人的,她正觉得面前的小皇子可怜,就听得身后的身后的槿汐刻意提高了声音。 “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身后跟着的人一齐拜倒,甄嬛也惊了一下站直身子,果然不远处站着一个杏黄色衣衫的少年正背手往这边走来。 “太子安好。” 要知道太子磕破头那次,皇上可是冷待了甄嬛好一段时间,也是自那次起她才当真觉得太子与其他皇上的孩子不一样,是皇上认为绝不可触碰违逆之处。 弘历听见声音也好奇的转过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五弟备受皇阿玛宠爱的,在他还在为冬日里的炭火发愁的时候,他这个更加年幼的五弟就已经被封为太子了。 万千思绪都只在一瞬间,他转过身子低头拱手俯身行礼“参见太子。” 弘昭本没打算靠近,可在瞧清楚莞嫔对面之人是谁时他挑挑眉,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他先是冲着莞嫔稍稍颔首,唤了一声“菀娘娘好。”,而后抬手虚扶了下弘历的手肘,叫了声“四哥。” 甄嬛瞧着面前站着的两个皇子,都是皇上的孩子,可如今站在一起就看得出待遇天差地别。 如今天气渐热,弘昭身上穿的是皇上特意命内务府定制的绉纱薄衫,一匹之价便是千金都难买,做成的衣裳又凉快又软和贴身,如今弘昭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样的衣裳想来穿不了多一阵便又要替换,其中的开销可想而知,更别提他发尾坠的铃铛,腰间挂的玉佩,脖子上佩的项圈,没有一个是凡品。 在瞧瞧旁边的四阿哥,一身的衣裳料子瞧着都是宫中早就不用的了花样,颜色也灰扑扑的,袖口的针脚都松了露出些缝补过的痕迹,明明比太子年长,可站到一起却还是弘昭身形高些瞧着壮实。 弘历也是第一次正式见到自己这位太子弟弟,他自小便心思敏感些,莞嫔娘娘隐晦的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的目光他自然能感觉的到,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修炼成那么强的心性,他低了低头手上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弘昭挑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弘历,心中明白了这些眉眼官司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却没这么多的想法。 这是我爸给我买的,你想要你也让你爸给你买呗。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弘昭牢记一个理念,去哪都得大大方方的,他舒朗一笑率先开口“菀娘娘手中的花环真是好看,瞧着编的精致连细小的枝丫都去了,倒是十分有野趣。” 甄嬛也是笑着将手中的柳枝举起来瞧瞧,四阿哥能有这份心她也很是受用,想着这兄弟二人是亲兄弟,母亲如何争斗总是与孩子没有关系的,她笑着开口。 “是四阿哥手巧,我也很是喜欢呢,太子可是要往九州清晏去?正巧四阿哥也想给皇上请安,不如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前去啊。” 弘历听这话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神采,对啊,要是跟着弘昭一同去给皇阿玛请安,那定然不会再被拦下了,再者说菀娘娘瞧见自己与太子站在一起两相对比都心疼自己,若是皇阿玛瞧见自己,再看看身边金尊玉贵的太子,是不是就会将自己接回宫去了。 他眸光闪了闪,换上充满希冀的神色偏头看向太子,只等他抹不开面子的一个点头,可谁料他却并不按套路出牌。 弘昭毫无心理负担利落的摇摇头,理由也极为正当“四哥有所不知,皇阿玛此时在与大臣商议政事,莫说是旁人压根进不去,就是孤带你去了也难保皇阿玛会不会动怒。” 说着他动作自然矜贵的抖了抖衣衫“孤定然会将四哥的思念转达给皇阿玛的,皇阿玛还等着孤便不多留了,先告辞。”说罢轻轻颔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甄嬛面上有些为难,望着弘昭潇洒离开的背影,无奈俯身轻拍了拍面前情绪低落的弘历的肩膀,轻声安抚“无妨,如今皇上政务繁忙,等忙过了这一阵菀娘娘带你去见皇阿玛,好不好?” 弘历抿着唇绷成一条线,咬紧牙面上乖巧的点点头说着“儿臣只要能见皇阿玛一面就好。”,心中到底如何算计就不得而知了。 弘昭路上耽搁这么一会,到了九州清晏已经是比往日里迟了,他整了整衣衫规矩的走进去,刚一进屋就听得自己皇阿玛开口发问。 “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被关在宗人府不仅不安心思过,还辱骂朕与先帝,你们以为朕该如何处置,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第107章 太子传言不虚 弘昭跨过门槛的身子一顿,他知道自己的考题又要来了。 他从侧边走近上前,坦然的走到前面端正的给皇阿玛行了礼,随后自然的站到皇阿玛左手边垂手而立。 张廷玉等弘昭落定后率先开口“臣以为,罪臣允禩允禟结党妄行,他们若不思悔改,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胤禛不置可否,未表现出什么神色,转而看向一旁目光闪烁的隆科多,沉声开口“舅舅以为如何?” 隆科多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暗自咽了咽口水,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笑容来,犹豫开口“奴才以为,允禩与允禟虽然有罪,但终究是皇上的手足,不如请族中的尊长到宗人府教导二人。” 胤禛宛如教导主任般继续点名“甄远道。” 弘昭顺着往下看去,瞧着清瘦蓄须中年男子垂手站于张廷玉之后,若是放在半年前,他的站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里的,看来这半年皇阿玛对他确实是颇为重用,反观自己外公虽也被火速提拔,但更像是给了个锦衣闲职,似乎并不想让吕佳家掺和进来。 只是弘昭有些好奇,他的面上上只能说是正气,连清秀都说的勉强,怎么两个女儿生的一个比一个俊俏,想来定然是那位云夫人的功劳。 “微臣以为,若只以为是兄弟,便可以罔顾君臣人伦,或者他们不行兄弟之意在先,而不知悔过改错于后,那皇帝就无需法外施恩了。” 弘昭心中盘算着,果不其然在甄远道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弘昭听了半天,你也来说说。” 这倒是明显能听得出来与先前两句语气不同,这次不带一丝试探,反而更多了些考教,甚至是炫耀的意味,胤禛似乎很是自信,自己的宝贝太子一定能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 众人目光齐聚这位小太子身上,弘昭并不慌张,他胸有成竹的直起腰身,转过身面向自己阿玛,诚挚纯净的目光水灵灵的投出去,拱手说道“皇阿玛,儿子有些愚见,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阿玛指正。” “儿子以为,皇阿玛您才是极重兄弟情谊之人,就譬如二伯,二伯病重之时儿子虚岁才不过七岁,可儿子却也知道二伯临终前特意写了信给您以表感激之情,更知道皇阿玛您冒着大雪亲自前去祭奠,足可见仁孝之义。” “再有便是十四叔,当年皇阿玛你继位之时十四叔对您不敬,您气的狠了这才将他罚去看守皇陵,可不过三年便还是念着手足之情将人好好的接了回来,还特召弘暟堂兄入宫陪伴皇玛嬷身边,亲自赐下婚约,更是做兄长之典范叫儿子佩服。”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崇敬与仰慕,语气真诚的叫人动容“同样皇阿玛您对八叔九叔,甚至于十叔都十分宽容,所以依儿子看,八叔九叔种种惑众之言,均有实事摆在眼前可一一击破,奈何他们捂上眼睛堵上耳朵既不愿听也不愿看,那便是他们存了坏心思了。” “皇阿玛教过儿子,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皇阿玛施恩给他们,他们却并不能记得感恩皇阿玛的恩情,那这恩儿子以为也不必再施了。” 他这番话虽说不上洋洋洒洒,可那也比先前三人所言加一起都要多,而且言之有物,重点显而易见,但看胤禛搓着手满脸欣喜赞赏的表情便可知,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友爱兄弟,弘昭却一五一十的全帮他记着。 果然还是弘昭最懂朕心。 哪怕他存了在大臣面前卖个关子并不表态的心思,可还是抑制不住面上满意的笑意,眯着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轻飘飘撂下句“朕再斟酌。” 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弘昭身边,爱不释手的呼噜了一把自己小太子的脑顶,看着人在他手下摇晃,他噙着笑意拉起弘昭的手,父子俩相携而去留下殿内一众恭送的大臣面面相觑。 张廷玉平日里在皇上跟前议事最多,关于太子如何聪慧的传闻他听得最多,对于太子如何受宠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直到今日他亲眼所见才真正明白,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见地,言语清楚,思维清晰,引经据典,非常人可以匹及的,也难怪皇上能对爱子如此之得意。 换言之,这孩子若是他的他也得顶在脖子上宠着。 甄远道与张廷玉不同,他是近半年来才因着莞嫔娘娘的缘故得皇上看中为皇上效力的,虽说御前走动多了,但见太子每日都是老老实实的站在皇上身边仔细听着,若不是被问到也鲜少主动插话,想来不过是皇家乐意给自己喜欢的孩子套上些聪慧的名头罢了。 可今日这一番,既摸准了皇上的心意,这番话约摸着是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还亲口破了这些年来外界说皇上登位后对兄弟不仁的谣言,这般短的时间里,能有此等头脑与口才,看来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可信。 —— 今日太子给他长了脸,此等高兴事自然要与他额娘一同分享才行,胤禛换了衣服拎起弘昭抱在怀里,直奔着镂月云开而去。 紫禁城来的奴才可能看习惯了这对天家父子的出行方式,可圆明园中一贯伺候的奴才确实第一次见,皇上在时一个个都低头敛眉,可人一走就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说的话左不过就是太子如何如何受宠,日后又该如何讨好之类的。 不远处的池塘边,弘历落寞的看着皇阿玛意气风发的走过,怀中抱着那个矜贵的小太子,面上的笑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他平日里连求见一面都是奢望,可有的人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全部拥有。 他眼眸中透露着不甘与怨恨,可都在感觉到身边人上前时一扫而空,只换做浓浓的自嘲。 青樱上前面露心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见他这样心中也是打抱不平,嗓音低哑的开口安慰道“弘历哥哥,他人的荣辱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哪怕在无人可见处,咱们依旧体面,皇上有朝一日回头,定也会惊觉自己竟这样亏待了你而后悔不以的。” 弘历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抬手回握住青樱的手,攥的稍微紧了些。 第108章 托付橘宝 镂月云开里。 皇贵妃亲密的搂着弘昭,笑眼瞧着对面皇上将女儿抱到腿上,满脸慈父的笑意是挡也挡不住的往外冒,瞧着弘锦高兴的样子,她心中也觉得此时颇为幸福安宁。 “盈儿给朕生了两个好孩子,还教导的如此听话懂事,朕要好好嘉奖你。你都不知道咱们佑儿今日,有多让朕长脸。”胤禛掂了掂怀中咯咯直笑的女儿,又瞧了瞧对面依偎在皇贵妃怀中自己最爱的儿子,不由得心生感叹。 吕佳盈风轻轻摇头眼中带着戏谑之意,勾唇笑道“若是叫弘昼弘晏知道了,怕是要吃醋了。” 什么嘉奖不嘉奖的对她如今来说都是虚的,胤禛听了她的玩笑话也笑的仰头,直道“是,是朕说错了,盈儿给朕生的四个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咱们弘锦是最好的一个,对不对呀。”他低下头故意凑近去逗怀中玉雪可爱的大女儿,不出意外的见她甜甜的笑着应声。 “弘锦近来功课如何,现下在学什么?” 见皇上想要了解女儿,吕佳盈风自然一五一十的给他讲解“近来还在跟着宫中女官和教习嬷嬷一同学些文史,不拘于女则女训,弘昭当时开蒙留的那些书弘锦也照样学着。” “嗯。”胤禛认同的点点头。他是向来喜欢通诗书的女子的,自然不会反对“女孩子家读书明理也是好事,朕那里存了几本带有批注的,弘昭已经都学完了,正好拿过来给弘锦看看。” 吕佳盈风看着女儿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酷似自己,眯眼笑着伸手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是啊,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弘锦如今还在跟着学骑射,咱们满族的姑娘自然不能不会这个,所幸弘锦也是有兴趣的。” “嗯,不错。”胤禛对于吕佳盈风的教育方法自然说不出一个不字,他将怀中的大女儿往上抱了抱,关切的说着“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过两日朕给你寻个会御马的师傅,教的好些也能护着点咱们姝儿。” “多谢父皇。”弘锦在他怀中学着大臣们的模样拱拱手,声音脆生生的逗得胤禛又是一阵笑。 屋内皇上与皇贵妃正享受天伦之乐子嗣绕膝,一阵高歌之声丝丝缕缕的传进殿中。 屋内胤禛说话声音一顿,安静下来声音更加明显,吕佳盈风面上笑容不变,倾着耳朵听了半晌,挑挑眉说着“是谁有这般的雅兴啊,昆曲的牡丹亭游园惊梦,倒真是风雅的紧。” 宫中会唱昆曲,又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宫殿外放声高歌的,怕是也只有那位余答应一人,她这么问就全然是打趣的意思了。 胤禛对上他调笑的眼神,轻笑一声隔空点了点他“妮子胆子愈发大了,连朕都敢打趣起来了。” “苏培盛,叫余答应回自己院里去,莫要在这惹皇贵妃娘娘心烦。”他含笑回头嘱咐苏培盛,苏培盛也是堆着小脸看向皇贵妃。 “可别。”吕佳盈风站起身走到皇上身前,对着弘锦招招手,弘锦也懂事的从皇阿玛怀中出来走到额娘身边。 “余妹妹年纪小,又正得皇上喜欢,皇上可别因为臣妾冷落了妹妹,这游园惊梦都唱到臣妾门口了,梦中人怎能不及时现身呢?” 胤禛被她拉着站起身来,他如今是一定要盛宠余莺儿的,余莺儿轻浮张狂,也正合了他的意,只是他不愿因此伤了皇贵妃的脸面,见盈儿这般为自己考虑他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熨帖。 这只有这般的女子才配得上立于自己身侧。 他目光深情回望,握着吕佳盈风的手紧紧攥了攥“过两日朕叫画师来画像,盈儿穿上吉服,也同朕一起瞧瞧吧。” 古来只有皇后能与皇上一同入画,胤禛的意思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吕佳盈风目光如水,颇为动容的点点头,亲手为皇上系上了披风的扣子将人好好的送出门去。 “弘昭在镂月云开用晚膳吧,晚些时候朕着人来接你。”他都走出去了还不忘回身高声嘱咐。 吕佳盈风将孩子推进屋里,自己站在门口目光平和的瞧着这位余答应摇头晃脑的款步走到皇上身边盈盈下拜,随后步履轻盈的跟着皇上去了九州清晏,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轻飘飘的朝自己行了个礼。 这轻狂的样子叫她看了多次还是忍不住发笑。 ... 她这边知道内情云淡风轻,外头蒙在鼓里的众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这区区一个余答应竟然抢了皇贵妃娘娘的恩宠!这放到之前就是如日中天的华妃与莞嫔都做不到的事,难不成皇上竟然真的被这个倚梅园宫女出身的人引得迷了心智不成? 余莺儿自然是更为得意了,一方面她也算是个知恩的,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惧怕华妃,连日里陪在皇上身边明里暗里的说了年羹尧不少好话,但是由于脑子不太够用,说的话叫人一下就能听出来刻意。 胤禛忍着心中的厌烦抵触,趁着此势头再次给余答应加封了个封号,封为“妙音娘子。” 甄嬛是个聪明的,瞧得清楚如今前朝的局势,也能推测出皇上大抵是什么意思,因而也特意避其锋芒,不与之起冲突。 就在她愈加猖獗的气焰下,皇上再次添了一把火,他顺着余答应的枕边风请求,复了年世兰年妃之位,虽然还是没有封号,可好歹妃位是回来了。 一晃眼也进了七月里,算着时间也是时候要将弘昭送去木兰围场了。 这日,胤禛特意叫了十三弟怡亲王来下棋,说是下棋可实际上句句都在嘱托。 “那日年羹尧给朕上了折子,就允禩与允禟之事,劝说朕要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啊。”胤禛紧皱着眉头,捏着棋子却迟迟不放下去。 怡亲王盯着棋盘也是赞同点头“是啊,皇兄若是连八哥九哥都能放过,那他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思虑了半晌,胤禛慎重落下一子“可他所言与隆科多相差无几,他们二人都存了一样的心思,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啊,真是叫朕寒心,敦亲王还时常在朝中为允禩允禟抱屈,他们二人之勾结怕是早就已经成事实了。” 胤祥拈起白子思量片刻后直直落下“所以皇兄才要现在将太子送到科尔沁去。” 胤禛无奈点点头,眼中的不舍不是作假“弘昭自出生便在朕身边长起来,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朕也是不忍,可实在没办法,如今之事朕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成了便一切好说,若是不成弘昭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朕不能赌。” 怡亲王不是第一次知道皇兄的慈父之心,可见他如此殚精竭虑的安排还是颇为动容,他将手中棋子搁下,郑重的抱拳拱手“皇兄放心,臣弟定会保护好太子,必不叫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胤禛这次并未拦着他行礼,他将手中棋子抛回盒中,目光沉沉带着嘱托“那就拜托十三弟了。” 第109章 九州清晏 “这个带上,那个也带上。” 要去木兰围场的是弘昭,忙的团团转停不下来的却是苏培盛,临行前几日胤禛时常半夜里睡着睡着,突然翻身坐起来“苏培盛,那床百福被子可给弘昭带上了?他用惯那个了旁的睡不踏实。” 不是被子,就是衣衫,要不就是问奴仆车马,反正是反反复复的睡不安稳。 于是九州清晏就经常可见夜半三更苏培盛出来急忙叫人,只为了给太子准备一床被子。 苏培盛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可是次数多了胤禛自己都掀开被子暗自寻思着,不行就不让太子去了,放在自己身边看着也更放心些,可这个想法一起他又立刻摇头否定。 连日的睡不好连疲惫都直接写在脸上,还是弘昭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拦下一旁团团转的苏培盛,走到皇阿玛面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眼下的青黑。 感受到暖呼呼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胤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弘昭懂事的抬头看向他“阿玛不必忧心,木兰秋弥的规矩流程儿子都知道,必然不会出错,还有十三叔陪着不会有事的,阿玛若是想儿子了就给儿子写信吧,儿子也会想念阿玛的。” 胤禛听得心软的将人抱在膝头上,一边轻轻的伸手如幼时般怕打着怀中孩子,一边说“好,阿玛给佑儿写信,佑儿也要记得给阿玛写信,若是出了什么事多问问你十三叔,知道吗?出去围场不比宫里,去哪都要带齐了侍卫,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个心眼。” 胤禛喋喋不休的嘱咐着,弘昭也并未嫌烦好脾气的时时回应。 “来,再和阿玛说一遍,明日要做的都记住了么。” 他还是不放心的再问一次,得到弘昭肯定的回答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不能直接将弘昭送出去,现下才七月按理说远不到秋猎时间,他登基后又三年未曾开展过,贸然将人送出去难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明日在九州清晏中设宴,便是个最好的机会,只是要委屈了皇贵妃与弘昭。 “佑儿,明日别怕。” —— 九州清晏 丝竹管弦之声在大殿中缓缓响起。 瞧着皇上今日心绪似乎是不佳,年妃目光瞥向坐在最末尾的余答应,悄悄使了个眼色。 余莺儿会意款款起身,捧起桌上的果盘款款起身走到皇上桌前,捏着婉转的嗓子开口“皇上,这是嫔妾用心择的一盘好果子,还请皇上品鉴。” 胤禛瞧着那个和自己桌上一模一样几乎挑不出区别的两盘果子,眼皮忍不住直跳,勉强从余答应捧着的那盘里挑出个葡萄来,违心赞了句“尚可。” 一旁坐的最近的吕佳盈风见皇上如此丰富的面色,险些忍不住面上的笑意,借着勾起的唇角抄起自己平日里一贯擅长的阴阳怪气“妹妹真是用心,本宫瞧着这盘果子还不如皇上原本桌上的这盘,可见不知道用的什么心。” 她这番话夹枪带棒满满嘲讽,可偏偏殿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就连年妃听得都习惯了,毕竟吕佳盈风自王府里当格格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性子,只能说是从一而终罢了。 可余答应未曾见过,她入宫这些日子见得都是皇贵妃如何疼爱孩子,只以为是个靠着肚子登上高位的,母凭子贵罢了,骤然听这一番话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抬头。 “娘娘怎么能出言污蔑呢,嫔妾给皇上的东西怎么会不用心呢,嫔妾的心意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说罢她求助的看向皇上。 胤禛似乎也是想笑,但是还是抑制着嘴角正色说着“有朕在,没有人敢这样说你。” 一旁装扮的比往日里艳丽的莞嫔忽然开口“余妹妹说的极是,但是本宫也提醒妹妹可要再加把劲了,中秋的时候便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到时候新人辈出,妹妹可就有的忙了。” 余莺儿在殿中挺直了腰板,得了皇上一句话如今她底气足得要命“莞嫔娘娘服侍皇上有些年岁了,皇贵妃娘娘更是年长,自然教导姐妹们游刃有余,哪里是嫔妾能比的了的。” 年长?没有一个女人能笑着听完自己的情敌如此评价,吕佳盈风看戏剥果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直直开口“本宫确实年长,只是最为年长之人可在底下坐着呢,年妃费心将你献给皇上,是为了听你当众嘲讽她的吗?” 敬妃在一旁坐着,瞧着年世兰几乎要掰断了一双指甲都忍不住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 “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开口辩解,双手摇的几乎要出残影。 只听年世兰咬着牙愤愤开口“宴会上皇贵妃与莞嫔如此行径,皇上也要坐视不理吗?” 争斗终于被挑起来,胤禛双手扶膝不辨喜怒,“平日里皇贵妃便是这么替朕治理后宫的吗?难怪这后宫总是风波不断!” 说着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皇贵妃一下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匆匆走下去俯身跪地。 皇上动怒,皇贵妃下跪,众人自然也不能安稳坐着,匆忙跟着走到殿中一刻不敢耽误的跪下行礼。 “皇上恕罪,都是臣妾不好。” “身为皇贵妃,主动挑起口舌之争,后宫人心不能平,是你太过失职!”他斟酌着用词,眉头皱的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伸手直直的指向最前方的吕佳盈风。 吕佳盈风面上全是惶恐后悔之意,连连道“还请皇上息怒。” 胤禛并未理会,转而又说“莞嫔御前失仪,出言无状,即日起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更不许人探视。” “皇贵妃...不能行使代掌皇后玺印之职,那便收回来给朕吧,禁足三月,好好反省反省!” 此言一出众人都震惊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皇上。 收回皇后玺印,这是多大的罪过才至于此啊! 敬妃与柔贵人急忙上前想要开口求情,可有个人却比她们更快些。 “皇阿玛,请皇阿玛收回成命!”弘昭大惊失色急忙膝行两步上前,跪到自己额娘身边,目光灼灼的望向平日里最为疼爱的自己的皇阿玛。 “皇阿玛,额娘一向就是这个性子皇阿玛您是知道的,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并无挑起争斗之意,还请皇阿玛明察!”弘昭像是吓坏了般,边说边不断叩头,偏偏一下比一下实诚,三两下额头就红了一片。 胤禛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瞧着弘昭这个样子他根本忍不下心,一句“好的”就在嘴边几乎是要脱口而出,而后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朕的命令岂能朝令夕改,朕看是平日里宠溺你太过了,如此不成体统!” 他语气严厉,以往别说是这样,哪怕生硬一些的话他都从未对这个儿子说过,如今能对着这个小人骂的出口的也就这一句不成体统了,毕竟他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揪着自己的龙袍往上爬,这句不成体统自己几乎每日里都挂在嘴边上。 “你额娘犯了大错,你还不分青红皂白替她求情,朕平日里便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苏培盛在一旁跪着,悄悄抬起头正好能瞧见皇上说这话时手几乎要把自己金线密织的龙袍扣出十个洞来,赶忙低下头借着帽檐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弘昭从未听过他说这么重的话,当下眼眶就红了起来,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般,噙着泪水倔强不肯落下,嘴角向下委屈的撇着,额头上方才磕出来的红晕还未消失,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阿玛...”声音隐隐能听出哭意。 胤禛瞧着弘昭这副样子,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松不开,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几乎溢出来的不忍心,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下去抱抱自己儿子。 都怪这个可恶的老十和年羹尧! “你既然在朕身边学不好,那便出宫去吧,木兰秋弥今年也是时候该办了,你去盯着吧,明日就出发。” 第110章 奥斯卡父子奖得主 要知道,皇上登基已经三年没举办过木兰秋狝了,每年都是派怡亲王前去联络一番,木兰围场距离京师更是说不上一个近字,皇上究竟是生了多大的气才要将太子派出去。 弘昭面上惶惶,听到这话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像是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连求情都忘记了。 弘时自方才开始跪在地上的双腿便一直打颤,整个人如同鹌鹑一样蜷缩着头也不敢抬一下,他向来是最怕皇阿玛的,可见着太子弟弟被这样申斥责罚,顿时一阵热血上了他的头。 他咬咬牙托着打颤的腿膝行两步,底下人都噤若寒蝉只有他闷头往前挪着,一开口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启禀皇...皇阿玛,太子也只是担心...自己额娘,一时失言,还望...还望皇阿玛开恩!” 胤禛看着自己的长子,虽跪在下面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可胤禛还是心中颇为熨帖,在做父亲上,他此时觉得自己是胜过先帝的,先帝的孩子厮杀争斗的两败俱伤,可朕的儿子确是兄友弟恭最为孝敬。 平日里弘昭有多照顾这个哥哥胤禛是瞧在眼里的,弘时到底是早生几年,是什么脾性自己也是最为清楚,在弘昭尚未出生之时,自己也是对弘时寄予厚望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怕自己怕成这个样子,活像是自己是个苛待儿子的无情父亲。 此子虽不成器,可最为纯孝懂得友爱,做个臣子已然是难得了。 虽心中满意,可他嘴上还是要狠狠的骂 “一时失言,朕看是早有预兆,只是如今才显露而已,你若是再为太子求情,便同他一起去吧!” 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威慑胆小的弘时了,可谁知弘昭余光瞧着在自己身侧的三个突然像是多长了个胆子,皇阿玛都这样说了他纠结半晌竟然还要张嘴。 弘昭扶在自己腿侧的手掩藏在袖子下不着痕迹的后撤,用了些力气按在弘时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已经微微汗湿的手上,随后微不可查的摇头阻拦。 弘时皱眉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让自己替他求情,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所以就格外的听话,见状也是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维持着叩头的姿势不再起身。 看着蠢蠢欲动的柔贵人与敬妃,胤禛不知是不是该感叹这对母子平日里的好人缘,但是自己真的要骂不过来了,只得赶在众人开口之间板起脸绷直嘴角“若是再有人求情,便是蓄意违逆,与她们二人同罪并罚!” “弘昭,你去吧。” 他对着弘昭轻轻一挥手,说是明日启程,便是多一天都不能留。 弘昭整个人异常安静,泛红眼角面色苍白,嘴唇上丝丝点点的血迹,竟是方才他自己用贝齿咯出来,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喉咙,自胸口抖着气声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阖了阖眼强忍住上涌的酸涩感,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透着轻颤“儿臣...遵旨,还望皇阿玛,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这是他刚学会写字不久时送给皇阿玛的一副字,皇阿玛很是喜欢将他挂在了养心殿里,常出入养心殿的大臣嫔妃都能瞧得见,如今在此等场合再次提及,旁人眼中看的倒是颇为唏嘘。 到底是天家父子,与寻常人家不同,先帝与废太子是,如今皇上与五阿哥亦是。 众人瞧着太子深深叩首,只是皇上端坐在上方,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无人能从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瞧出到底是有什么情绪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弘昭再次念出那句,他的心是当真有了突然坠空之感,瞧着弘昭越行越远的落寞背影,他竟悲从中来当真生出了一种要失去这个孩子的恐惧。 他索性想要闭上眼睛不再去瞧,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起远去。 只待处理了敦亲王,他就能将自己的孩子接回来了! ... 宴会开始的热热闹闹,结束的却也轰轰烈烈。 宫中地位最高的与往日里最为受宠的嫔妃都被禁足,一向受宠的太子竟然也被皇上迁怒送去了遥远的木兰围场。 后宫如此巨变,得意的自然是余莺儿。 她从九州清晏出去都是坐着轿辇唱着曲儿,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来往宫人没有听不见的,服侍皇上不过几个月便挤掉了一个生育四子的皇贵妃和受宠的嫔位娘娘,换做是谁也不能不得意。 年妃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她还记恨着这个余答应说她老的事情,想着过后怎么也得好好给人一个教训。 余答应是她亲手送到皇上身边的,她得宠自己自然乐见其成,可是她想不到这个轻浮张狂的小小宫女居然能叫皇上这么捧在手心宠爱,讥讽两句便生了这么大的气连太子都发落了,顾不得什么大计,此时此刻她心中的醋意几乎已经要将自己淹没了。 不远处仍传来咿咿呀呀的曲子声,她烦躁的捂着耳朵没好气的叫道“唱唱唱!把那贱人给本宫叫过来!” —— 次日天不亮,弘昭就穿戴整齐跟在十三叔后面来到了圆明园外,简便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侍卫太监正忙着往马车上搬东西,几个伴读也早早的背着自己的行囊到门口等着。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大部队早就提前出发在前面等着汇合了。 弘昭昨日刚遭了申斥,今日虽不见什么萎靡颓唐之色,依旧是如松竹一般清隽挺拔,只是眼底的青黑还是叫人瞧得可怜又憔悴。 他站定在马车前,看着面前的脚凳迟迟不肯踏上去,停顿半晌后转身深深回望,身后空无一人,并无人来送他。 没见到想见的人,他眼底闪过落寞的神色。 怡亲王瞧着做戏上瘾的这父子俩,在暗处控制不住的挑挑眉“太子,走吧,咱们该启程了。” 听到催促弘昭这才收回目光,脚步坚定走上马车不再回头。 “启程。”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走起来,微风带过纱帘掀起一角,大门口的假山后,藏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骤然闯入了弘昭的眼帘。 他一把将帘子掀开,姿势费力的往后去看。 是眼睛肿的像是核桃一样,拼命朝自己挥手的弘锦。 自己和额娘都知道这是个局,是在做戏,只是弘锦却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地位尊贵的额娘突然被幽禁,得宠的龙凤胎弟弟也被远远的送走,定然是一下子害怕极了。 再有一个就是眼下青黑和自己如出一辙,满脸担忧之色还强撑着朝自己露出笑容的富察映珺。 她...应该也是吓坏了吧。 弘昭突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朝着她们挥挥手。 —— 胤禛捧着折子枯坐在殿中,好半晌都没有翻过一页,目光飘忽着透过折子又仿佛在瞧什么旁的东西。 “弘昭如今启程了吧。” 苏培盛警觉抬头“回皇上,算算时间已经启程了。” 他第一次离开自己远行,他身为父亲竟然都没去送一送,都怪这个可恶的老十! 正出神想着,就听得小夏子在一旁低声禀报。 “启禀皇上,四阿哥殿外求见。” (弘历os:你的好大儿走了让你哄走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第111章 撞枪口 “他来做什么,叫他回去。”胤禛如今正没心情,平日里这么多次都不见今天自然也是不会见。 苏培盛隐晦的瞪了小夏子一眼,这傻徒弟怎么一会儿机灵一会儿蠢的呢,照这样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上如今正是为着太子烦心,好端端的替四阿哥通报什么。 感受到自己师傅的视线,小夏子缩了缩脖子正要出去回禀,就听得皇上突然又开口“等等,不是要请安吗,传他进来吧。” “嗯?是。”小夏子瞪大了眼,苏培盛也是震惊的挑了挑眉,暗道今日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禛却有自己的考量,昨日弘时那番话叫他心中不能说不触动,弘昼弘晏如今都还小,唯有这个不常见的四子弘历,对于太子被罚一事,他想听听这个儿子的想法。 他自己虽这么想着,可是弘历却并不这么觉得。 往日里一连几年次次求见均不得召见,偏偏今日太子前脚被罚刚走,后脚皇阿玛就同意见自己,这代表什么,这便是自己回宫的第一步。 他呼吸不由得兴奋急促起来,眼中闪着的光芒还不能很好的隐藏住,边迈步往里走这边想,皇贵妃失宠,太子被罚,自然是连带着皇贵妃亲生的六阿哥七阿哥都不得皇阿玛喜欢了。 听说昨日三阿哥弘时还没脑子的在皇阿玛盛怒之时替太子求情,也惹恼了皇阿玛,那不就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能入了皇阿玛的眼了,今日自己真是来对了! 他尽力抑制住自己轻快的步伐,但是到底是年岁小还不太会掩盖,刚一进来周身喜气洋洋的意味几乎要冲到胤禛脸上了。 胤禛眉头一下皱起来,沉默不语的拧眉瞧着他一进来就迫不及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他俯拜叩首,这样的动作让他能清清楚楚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震如擂鼓,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快速上涌到脸上,整张脸激动的有充血之感,耳朵都发烫。 “起来吧。”好半晌才得了皇上一句叫起,他站起身立在殿中,好容易得皇阿玛一次召见,他并不想真的只请安一句就出去,回想着那日偶然瞧见的太子在皇阿玛怀中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是如出一辙的孺慕之情。 只可惜他的黑眼仁并没有弘昭大,又或许是自打一进来开始胤禛看这个儿子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弘昭面上至纯的仰慕之情,相似的搬到他脸上就根本不是味儿。 这个孩子长大后他难得有如此机会细端详他,如今仔细看去只觉得哪哪都不像自己,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更不像,他的生母李金桂胤禛也只在清醒后匆匆一瞥而已,只留下了个奇丑无比的印象,若说长什么样如今也想不出来。 那这个儿子到底是像他生母,还是... 他想到这又不由得心中对老八允禩更加记恨几分,不愿再瞧面前这个孩子灼灼的目光,他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颇为冷硬“昨日之事相比你依然知晓,太子被罚一事你怎么看?” 他如今只想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快点叫他退下,如今多看一刻他都能想起那日老八对他的阴损算计,想起皇阿玛震怒叱骂他的样子。 弘历心中暗道,自己可不要跟那个傻子三哥一样,放着自己大好的前程不要去帮别人说话,还正是在皇阿玛的气头上。 他一本正经的拱起手,面色严肃还带着些恼怒,“回皇阿玛,儿臣身在圆明园中久不得见皇阿玛,可心中却一直惦念,只想着远远的给皇阿玛磕个头便心满意足,可太子日日陪在皇阿玛身边,却不能为皇阿玛分忧,还恃宠而骄惹皇阿玛生气,儿臣觉得他太过不懂事了。” “皇阿玛日理万机,每日里都有许多事情要忙,太子不能为皇阿玛分忧,等儿臣长大了,儿臣来帮皇阿玛管。” 苏培盛每听他说一句,眼睛便瞪大一分,等到四阿哥全都说完时,苏培盛已经认命的低下头将眼睛闭得死死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你说说这是哪说的话啊,皇上正为着昨晚那场戏和今早太子被迫远行伤神烦心呢,这四阿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跑到皇上面前来火上浇油了,人家正愁有气没处撒呢,这还来一个送上门来的。 还帮皇上管,这话就算是最受宠爱的太子,储君之位,他都不敢这样直接在皇上面前说! 这边苏培盛如何想胤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险些被气笑了,胤禛脸色阴沉的吓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叫人不寒而栗一双眼眸萃着寒冰的射向面前人,语气不冷不热没什么情感“这便是你数次求见想跟朕说的?” 弘历虽不常见皇上,可是如此明显的情绪他还是能感受的出来的,见苏公公已经在皇上身边跪下,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哪句话说错了惹了皇阿玛生气,脑袋懵懵的也跟着跪下来,对于皇阿玛的提问并不敢接话了。 “好,真是好样的!”胤禛靠在椅背上,眉头压下帝王之威压尽显,“朕若是今日不叫你进来,都不知道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一听这话连忙叩首“皇阿玛,儿臣错了,皇阿玛息怒,请皇阿玛息怒!” 瞧着他后知后觉才知道害怕的样子,胤禛怒从心中起,他沉默的站起身拿起面前明黄色的茶杯,大力的朝着地面掷出去。 瓷杯在弘历身边乍破,刺耳的碎裂声在他耳边响起,碎片飞溅使得他下意识的倾身躲开,随后又强迫自己跪的板正,已经冰冷的茶水渐渐晕湿膝盖,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你的兄弟们被斥责被责罚,你非但不顾及兄弟之情替他们出言相求,反而藏不住的欣喜还要到朕面前来搬弄是非,更是在朕面前口出大不敬之言!” 胤禛狠狠的指了指他,气的呼吸都不平了“朕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觊觎起了朕的江山,也太早了些吧!” 胤禛越说越气,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通红的眼眶昭示着他现下爆发的情绪。 “不!不是这样的皇阿玛,儿臣并无不敬您之心!皇阿玛明鉴!” “就算朕真的死了,这大清的江山也是交由太子掌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胤禛扶着桌子,苏培盛见状赶忙上前给皇上顺气。 喘息半晌,只听得胤禛再度开口“四阿哥弘历,身为皇子不能友爱兄弟,身为儿子不能孝顺父亲,罚杖责二十,送入宗人府管教,凡是伺候在身边的先生奴仆,一律杖毙。” “你既然不懂如何做臣子,做兄长,那便在宗人府中好好学学,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112章 弘时的疑惑 根本没让他再多哭求,胤禛一挥手苏培盛便有眼色的带着两个侍卫将四阿哥“请”了出去。 他昨日里还在沾沾自喜,自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比先帝要更加出色,觉得自己的儿子都是友爱兄弟不会落井下石,今日四阿哥好像是巴巴的跑来就为了在他脸上狠狠的抽上一记耳光。 苏培盛在一旁看得明白,也难怪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昨日皇上动怒罚了不少人,今日一早难免所有人都盯着九州清晏的动静,自然是也都瞧见了四阿哥弘历被两个侍卫架着从里头带出来的样子,不免心生疑惑。 皇上要说迁怒也该是昨日里替太子求情的三阿哥,怎么会是连宴会都不能参加的四阿哥呢,瞧着这副又拿木凳又拿板子的样子可是没轻罚。 ... “杖责二十?!”甄嬛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瞧着一旁打探出来消息的小允子。 小允子也是低头不解“咱们如今禁足行走不甚方便,只是听说皇上生了大气,叱骂四阿哥不友爱兄弟,不孝顺父亲,打完板子还叫关去宗人府里头呢。” 甄嬛听了更是一头雾水“怎会如此?四阿哥向来最有孝心,日日想着给皇上磕头请安,昨日之事不过是做戏,皇上何至于真动了怒要杖责,四阿哥年小体弱,那二十杖着着实实的打在肉上这可怎么行呢!” 她急的在屋里来回的转圈走着,面上满是担忧之色,思量了半晌她定下身子转身拉住槿汐的手“去拿些银子来,悄悄的叫小允子递出去,那孩子在圆明园本就不受皇上喜欢,使些银子也好叫他少受些苦楚。” 小允子应下这便要去,却被槿汐低声拦下来,她轻轻皱眉将甄嬛扶稳在软榻上坐下,语气颇为不赞同的开口劝慰道“娘娘这才是多虑了,四阿哥再怎么说也是皇子,那二十杖听着吓人可那些侍卫身上也都是有功夫的,必不会叫四阿哥真的出事,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咱们很是没必要去蹚这个浑水。” 见甄嬛依旧是不死心吗,她接着开口“再者娘娘如今正在禁足,咱们得配合皇上把这场大戏演完,若是此时叫有心人抓住了马脚,那皇上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听到这句,甄嬛才彻底歇下心疼担忧的心思安静下来。 其实槿汐确实没说谎话,二十杖若是打旁的九、十岁孩童身上,那这一双腿就甭想再站起来,可皇上再生气,四阿哥都到底是皇子,侍卫们拿捏着尺寸,一顿板子皮开肉绽瞧着叫人心惊,可只要静心养着早晚能恢复如初。 只是身上恢复如初了,心里却不一定能如从前一般了。 自己挨着板子,亲耳听着往日里伺候自己的丫鬟小厮,乳母嬷嬷,教学先生被活生生杖毙,嬷嬷临死之前还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求自己救救她。 弘历身上烧的滚烫,一双眼睛血红的死死盯着地面一眨不眨。 “都怪这个可恶的弘昭,若是没有他,我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 众人不知内情,一时之间对于四阿哥骤然被罚一事议论纷纷。 弘时坐在敬妃对面,捧着茶盏的手宛如开了震动一般颤抖个不停,里面滚烫的茶水倾洒出来烫的他一个哆嗦。 敬妃怀抱着不安的弘锦,皱眉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对面的大儿子叫他擦擦,声音带了些疲惫“皇上罚了四阿哥,你跟着紧张什么。” 弘时此时情绪低落的要命,低垂着头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渍“四弟定是为了替太子求情才被皇阿玛罚的,可笑我平日还自诩跟弘昭关系最为要好,他出事我都没能像四弟一样,这个兄长做的真是羞愧。” 他认定了弘历是为了弘昭求情,可敬妃却并不这么想。 她目光闪了闪,也并未反驳他,而是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弘时,额娘告诉你,弘昭与你一同长起来,你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在没有人能比他与你更亲了,无论如何你都得护着弘昭,护着皇贵妃,记住了吗?” 弘时撇着嘴眼尾下垂的重重点点头。 敬妃瞧着怀中一直无精打采默不作声的弘锦,朝着弘时伸伸手,将弘锦的手递到他的手里“你既然后悔,那便带着妹妹去给皇阿玛请个安吧。” 在敬妃鼓励的目光下,一大一小手拉手,大的视死如归小的眼眶通红,一路上安静的朝着九州清晏走去。 ... “启禀皇上,额...三阿哥求见。” 胤禛烦躁的搓搓脸,暗道自己膝下孩子并不算多,怎么还是这么烦呢。 一句“不见”含在嘴边正要出口,就听得苏培盛继续说“三阿哥还带着大公主,瞧着公主眼圈都红了,可怜的紧呢。” 胤禛搓脸动作一顿,轻轻叹口气“罢了,叫他们进来吧。” 二人得了召见缄默进殿。 胤禛瞧着这一大一小都是一副不敢抬头的委屈样子,弘锦还悄悄的用自己兔子般的眼睛偷偷去打量自己皇阿玛的神色,叫胤禛心中瞧了很不是滋味。 “弘时,你今日带着妹妹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再跟朕说的。”胤禛对着弘锦招招手,看着小丫头不如以往般欢快,挪着步子朝自己靠近,暗道昨日之变故当真是吓着自己的女儿了。 “儿臣不敢!”弘时忙道“只是弘锦昨夜在额娘那睡得不安稳,今早也一直恹恹的,儿臣这才带着妹妹来给父皇请安。”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皇阿玛的神色,在得到还算不错的反馈之后,他咬咬牙开口“弟妹出生之时,儿臣已经记事了,儿臣记得皇阿玛那日抱着弟弟妹妹有多高兴,如今...” 他支支吾吾,可话中的意思胤禛听得明白,今日带着妹妹过来他还是想给太子求情。 胤禛站起身子,领着弘锦朝弘时走近,弘时却以为皇阿玛终于要忍无可忍要给他一巴掌了,忙缩起肩膀利落的跪倒地上。 胤禛瞧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骤然矮一截,心中一阵无语,但更不乏熨帖之意。 “你如今也大了,朕瞧着也是时候给你议亲了,回去叫你额娘留心着瞧瞧,回宫就办此事吧。” 他并未提太子之事,转而说起给弘时议亲。 弘时见皇阿玛并没有责罚之意,虚着的眼睛骤然睁大,就听得皇阿玛又说。 “咱们姝儿之前不是想学骑马吗,走,皇阿玛带你去百骏园挑个好马!” 诶?他给太子求情皇阿玛也没生气!那四阿哥是怎么被罚的... 第113章 到底谁传的! “里头是谁在策马?” 因着是临时起意带着弘锦来百骏园,便也提前未着人净场,刚一踏入便听得里头骏马飞驰的声音,一道青蓝色的身影驰骋于马上,如霓虹般炫目的从眼前飞身闪过,一时叫胤禛移不开目光。 骑马之人并未如宫中寻常宫女梳小两把头,而是为着利落一大半盘在脑后,其余碎发编成鞭子垂落下来披在肩上,马上的女子目光坚毅望向前方,手上紧紧的攥住缰绳,水蓝色的纱巾随风飘起来猎猎作响,像是直接缠绕着飘进胤禛心中。 像,太像了。 他只瞧见个侧脸,可是这个策马飞扬的样子,太像世兰了。 不像如今的年妃,如今她也变做了宫中最没意思的女子,争宠害人早就失了刚入府时明艳活泼的本性,这驯马女像的是刚进王府时,爽朗大气,身上鲜活气息中的年世兰,而非今日宫中的年妃。 苏培盛单看皇上一个眼神便明白其中的意味,挥手叫来一旁的百骏园管事,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那里面策马之人是谁啊?还不叫来给万岁爷请安。” 管事点头哈腰回道“启禀皇上,这是百骏园中的驯马女,名叫叶澜依,如今大病初愈刚刚当值,非是不来拜见皇上,而是她胯下之马性子太烈,若是此次不驯服它怕是...” “无妨。”胤禛目光紧紧跟着那抹青色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来“最是野性难驯之马,便最要多花时间,朕知道的。” 他牵着弘锦的手走上前两步“先带公主去挑一匹马,要性格温顺些的,便由那个叫...” “叶澜依。”苏培盛在一旁赶忙添补。 胤禛点点头,用手轻轻一指便定了下来“便由她来教导公主马术。” 说罢他弯腰轻轻掐了掐弘锦的小脸蛋,声音温和“日后皇阿玛多来陪着咱们姝儿学骑马,好不好啊。” 弘锦眨巴着与弟弟极为相似的一双圆眼,抿着唇露出一侧梨涡,高兴的点了点头。 —— 几日的车马劳顿,终于与先前出发的大部队汇合,为了防止敦亲王瞧出苗头,大部队的人马都是胤禛找着各种苗头分批派出来的,不敢在京师附近停留太近,兵分各路最终在距离木兰围场十里外处扎营汇合。 弘昭这是出生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走出紫禁城,上一次出来还是去御史张琳家登门致歉,不过半日的功夫,走马观花也没瞧见什么,这两日他可算是看了个痛快,也没什么烦心事只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格外清新些。 怡亲王见他难得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瞧着也是新鲜,他本就不是受条条框框约束之人,若不是近些年来身子愈发的不好,他高低也会带着弘昭策马逛逛,也不用连日的闷在马车里。 想到这他少有的神色有些担忧,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便是安安生生在屋里躺着怕是也挺不了几年了,可这朝中连日的事情是一件也不能松手,皇兄登基不过几年诸事未定,太子又还实在年幼。 “十三叔!孤瞧见咱们的人了!”弘昭的一声呼和将他从担忧中强势拉了出来,看着半个身子探在外头的小太子,怡亲王无奈笑笑将人扶回来在马车内坐好。 “瞧见他们,木兰围场便不远了。” ... 十里外,木兰围场 新皇登基后三年都不曾前来木兰围场举办木兰秋狝,可今年却一反常态的早早就派了太子前来,怡亲王作陪,因此蒙古四十九部的王爷今年也是提早就来了木兰围场迎接。 提前传话之人便匆匆来报,说太子爷和怡亲王已经到了十里外休整,以科尔沁部王爷为首的一众人便早早走出蒙古包站定到帐外恭候。 只是大部队并非急行军,并非一时半刻即可便可赶到,这等的时间一长,便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听说这太子是犯了错被皇上厌弃,不愿见他才塞到这来的,一个奶娃娃这么大的派头,值得咱们这么这些个王爷都在这烈日下站着等候。” 一个满面络腮胡挡的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的王爷满不在乎的开口,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能从他茂盛的毛发里瞧出说话的动作,可发出的声音如洪钟般并未被遮挡,当当正正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科尔沁王爷站在最前头,耳朵动了动偏头瞧他一眼,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并不开口接话。 这传闻最为偏远的巴林部都知晓了,旁的人自然也不难打听到,这或许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可是偏偏众人都不说,只有他去做这个出头鸟 一旁的扎鲁特部王爷却是个心直口快的,他满不在意的挥挥手,开口也是粗犷的声音“你是不是在你那巴林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忘了天多高地多厚,甭管是不是被皇上厌弃的,只要不被废弃那就是咱大清的太子。” “甭说是现在烈日下站着等,就是一会见着人,你还得跪着迎呢,现在满嘴喷粪,一会人来了你站着一个让我瞧瞧。” “你!”巴林部王爷气结,指着他连连你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个下文来。 “好了。”这人群中到底还是以科尔沁部为最强,科尔沁王爷说话自然更管用些“眼瞧着太子便要到了,一群人也都不小年岁了,吵吵闹闹不像样子。” 只是如今皇权越来越集中,从先顺治帝时科尔沁部送进皇宫的两个女儿都直接封后,可到如今再送进去,怕是连个妃位都混不上,只得从嫔位开始熬了。 这些变化他自然瞧得清楚,可这些人中确是还有自命不凡的,自认同几十乃至一百年前一般,蒙古出身地位多么尊崇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正想着便听见滚滚车轮声越来越近,俱是神色一凛的站直身体,只等着一睹这位刚受责罚的太子的尊容。 只是车马靠的越近,众人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各异。 不约而同的一个想法便是——这假消息谁传的? 硕大华贵的马车在一众身穿黄马褂的侍卫簇拥下缓缓靠近,单瞧着这些个侍卫一个个都是精兵悍将,车队人多的瞧见头都瞧不见尾,层层簇拥下单看气势就能将人吓退三米。 这是把他们蒙古当成准葛尔了?要派先锋来先行攻打了? 到底是谁说太子被皇上厌弃了的!!! 第114章 如朕亲临 马车在早就预留出来的位置上缓缓停下,两侧侍卫让开一个通道,神情却更为警戒,各位王爷也是屏息凝神不错眼珠的瞧着。 马车门打开,只见一藏蓝色衣衫,身姿挺拔的男子先行走下来,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与在场诸位蒙古王爷互相见礼,而是回过身朝着马车内伸出手微微弯腰做迎接状。 一节杏黄色的袖子从马车里伸出来搭上怡亲王的手臂,在一众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们虎目注视下,一个身着杏黄色夏朝服的矜贵少年从马车里走出来。 杏黄色的衣衫上金线密织,阳光下晃人刺目更显光泽,弯腰低头间发辫上的金铃垂落下来,举手投足间自带天家气派,一瞧便是极为受宠的,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如此尊贵又雍容的气度。 也得亏了金铃声响,才将在场诸人的神志唤回来,一个个才反应过来般单膝跪地右手扶肩“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扎鲁特部王爷还特意偏头瞧了瞧方才叫嚣的最为猖狂的巴林部郡王,见他也是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暗自嗤笑一声。 弘昭站定身子,挥手叫前面挡着的侍卫退开,扬起亲和的笑容微微抬手“各位王爷不必多礼,请起吧。” “孤这次来木兰围场,一来是皇阿玛记着各位王公的赤胆忠心,每每提及木兰秋狝都以此教导我们兄弟几个,只是皇阿玛登基三年朝政繁忙,再有就是皇阿玛在王府时便崇尚佛学不喜杀生,这才派了孤前来,代替皇阿玛参与此事。” 弘昭背着手,声音清亮语调平稳,丝毫没有怯场之意“再者就是,孤身为太子常学骑射,却并未真正来过草原上一睹这天地浩大之真容,皇阿玛不忍让孤有此遗憾,才特意开恩有了这次木兰秋狝,此事还要劳烦诸位王公了。” 说罢弘昭抬起袖子拱了拱手,最前方的科尔沁王爷忙跟着躬身弯腰更深些“太子说的是哪里的话,承蒙皇上天恩时常挂念,太子爷既然来了围场,我们定会好好招待,绝不让您失望。” 像是为了印证弘昭的话,一直跟在弘昭身后沉默的怡亲王忽然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举高在众人眼前。 “蒙古王公接旨。” “今太子体察圣心,代朕出行,实乃敬顺孝悌,尔等当同心协力,共辅太子,太子所言,如朕亲临。” 平广的草原上,劲风吹的衣服猎猎作响,弘昭迎着风跪地双手高举,从怡亲王手上接过明黄的圣旨,转过身来面对诸人而立。 杏黄的衣摆被风吹起,呼呼风声掠过耳边,传来的只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科尔沁王爷跟随众人一同高呼,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遭了皇上厌弃的太子,这分明是皇上的心肝肉,这么多人护着送到这木兰围场来还不够,还得叫怡亲王特意拿个圣旨来保驾护航,他们这些人只是蒙古王公,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给这个太子吃了不成。 不过...他隐晦的朝后面瞧了一眼,又抬眼瞧了瞧面前太子一副宠辱不惊的端方清隽,无奈的闭闭眼,他们这些人怎么看着好像玩不过这个太子呢... —— 与此同时,敦亲王府。 福晋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一点鲜活的气息也不见。 虽说之前儿子女儿都被接进宫中,可福晋是能时常入宫去看望一二的,如今王爷和皇上闹得愈发僵硬,宫中人虽不拦着她见孩子,可她还是减少了往宫中走动。 但是有哪个母亲能不思念孩子的呢。 敦亲王最是敬重自己的妻子,瞧见她这副恹恹的样子心中更是着急,火爆的脾气一上来在房内又开始指着皇宫方向破口大骂。 “王爷还是歇歇气吧。”福晋扶着额头眉头不展看向自己的丈夫“到现在朝瑰公主还好好的待在宫里并未嫁到准葛尔,咱们的女儿封了公主,若是再在太后身边待上一年真到了出嫁的年纪,那...” 说到这她捂着心口,一向平稳端庄的语气都急促起来。 敦亲王见自己的福晋这般也是赶忙上前替她顺顺气,声调软了下来哄了几句,到底是本性难改,哄了两句又开始叫骂起来“全赖宫中那个莞嫔出的馊主意,她爹在前朝玩了命的参本王与年大将军,她在后边给咱们上眼药。”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弘暄好歹是跟在太子身边,封了贝子我不担心,我只担心咱们的女儿,你说若是...” 敦亲王安抚的拍了拍福晋的手“无妨无妨,皇上如今宠爱年妃娘娘和余答应,咱们通过年羹尧给年妃娘娘带个信儿,她莞嫔能吹枕边风,年妃娘娘怎么不能。” 看着福晋犹疑的目光,敦亲王笃定道“你看看,就连皇贵妃和太子,都被这个余答应斗了下去,足可见我这个皇兄如今有多听她的话,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莞嫔呢。” “至于甄家这个仇,本王是一定会和他们父女好好算一账的,本王就不相信他甄远道这些年来没办过一件错事。” ... 胤禛此时并顾不上处理他们底下暗潮涌动的小心思,现下他正握着御笔神情认真的写着什么,若是不知情的人瞧了定当以为皇上夙兴夜寐,月上枝头也不曾休息。 只是苏培盛离得最近,他站在一旁看得明白。 这哪是什么国家大事,不过是老父亲无处安放的相思之情罢了。 “阿玛甚是想你。”“吾儿三餐安否。”“望早回信,早相见。” 但是胤禛不觉得写家书是件小事,儿行千里母担忧,换个长辈依然奏效,若是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定然是会去找皇贵妃好好分享一番,可如今却是也不能前往,想起来更是憋闷。 听着外头准时响起的昆曲声,当真像是比打更的还准时出现在九州清晏门口,他更是心中泛起无奈烦躁之感。 “明日早些接弘锦去百骏园,朕下了朝就去看她。” 第115章 读心 天若欲其亡,必先欲其狂。 余莺儿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狂的没边了,宫中除了华妃她还忌惮两分,其余人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当众羞辱柔贵人,见了敬妃不下轿,是早就惹了宫中众怒的,奈何皇上像是被迷了心智般一味的宠着,有皇贵妃与莞嫔的前车之鉴,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了她这个明显的幌子,谁都瞧得出皇上当下明显的喜恶,敦亲王与年羹尧更是私底下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有恃无恐起来。 然而这正是胤禛的目的,弘昭如今还在木兰围场中,他没有这么多时间等下去,只得叫他们更张狂些,才好更早的露出些马脚来。 虽然弘昭寄回来的家书每一封都报喜不报忧,可他还是心焦的无心避暑,比往年早些时候就从圆明园回了紫禁城。 这日,养心殿中。 果郡王脚步匆匆走进殿,胤禛也是一副早就等着的样子。 “你回来了。” 果郡王来不及行礼,径直将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小卷信纸交给皇上“皇兄,快马加鞭,臣弟从敦亲王府的信鸽上截下来了这个。” 这信纸一瞧就是绑在信鸽腿上用于传信的,胤禛接过阴沉着面色徐徐展开。 沉默半晌声音毫不意外“敦亲王果然按耐不住,求年羹尧出手相助,夺了朕的皇位。他倒是初心不改,要迎允禩为帝,允禟之母宜太妃为太后。” 胤禛将手中的信纸猛然合上,抬起头语气中带着讥讽“他若是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 话虽这么说着,允礼却想着可他遥遥将弘昭送走的样子,怕是心中也并非全然有把握。 给了太子一队精锐,送到的又是随着大清发迹的蒙古老家,更是亲手书写“如朕亲临”的圣旨,怕是当真存了万一不成,叫弘昭或起事或保命的心思。 他看穿了却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嘴上说的依然还是“以十哥的成算,必不能成。” 兵贵神速,如今既然截下来了消息,他定然要更先一步行动才是。 “来人。” 一声令下,养心殿中一向不为人注意的角门打开,夏刈利落的走进等候吩咐,胤禛也终于憋了这许多日,能安排下去自己的部署了。 “安排你的血滴子,替朕暗中看住敦亲王府,朕今夜便要派骁骑营大军夜围王府,拿下所有人。” “不能让人浑水摸鱼透了消息出去,明白吗?”胤禛严肃起来无人不惧,夏刈也是谨慎笃定的答了声“是”随即立刻就去部署。 “这事便有劳十七弟了。”说着有劳,可胤禛的口吻却不容拒绝“只有你来往敦亲王府外不会惹人怀疑,今夜你帮朕看住敦亲王,务必要人赃并获。” 果郡王自然不敢说一句不是,只道“臣弟愿为皇兄尽绵薄之力。” 此时到晚上的时间并不剩多少,胤禛也不多留他耽搁时间,看着两人都匆匆而去,胤禛尽力思量着还有什么缺漏之处。 “苏培盛,你去告诉太后,今夜太后身子不适,即刻请敦亲王福晋入宫,同恭定公主一同给太后侍疾。” 难捏敦亲王的筹码多一分,他成事的概率便又少一分,他的弘昭也就安全一分,能早日回京一分。 ... 弘昭提早便知道此事结局,知道敦亲王必然成不了事,因此自然不担心这个,只是如今面前有另一个问题颇为棘手。 他瞧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说是少年,可几乎和成年男子身形不相上下,整个人壮硕的像是一个小熊一般。 后头阿木尔小声介绍着“这人是巴林部郡王的大儿子,比太子您大上四五岁得有,巴林部几乎算得上是蒙古四十九部里面最为没落的部族了,到现在还靠着朝廷的接济银子呢,只是巴林部郡王这人却是个刺头。” 弘昭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刺头这件事他自然是瞧出来了,毕竟现在他正在刺着呢。 “先帝爷举办木兰秋狝之时,诸位阿哥的风姿咱们都是见过的,咱们蒙古崇尚的便是强者,只有够强才能领导咱们,可当今圣上登基后却...” “咳咳!”身边的一个王爷狠狠咳了两声白他一眼,暗道喝些酒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了。 巴林部郡王停顿一下,咽下口中差点让自己身首异处的话,但是依旧不死心的开口“如今咱们好容易盼着木兰秋狝再次举办,却只有太子一人前来,怡亲王身子不好不能与咱们这些人比上一比,不若太子...叫咱们瞧瞧咱们大清朝皇子皇孙的风采如何。” 弘昭却并不着急否定他,只淡定开口询问“哦?不知郡王打算如何瞧瞧孤的风采。” 见太子应声他更是来劲了,拍着大腿说着就来了兴致“太子年幼,咱们也不能落得个欺负孩子的名声,这次木兰秋狝来了不少蒙古后裔,但凡是年岁上与太子相似的,不如咱们都比上一比,也当是一场草原盛事了!” 蒙古族的娃娃长在马背上,会走路就会骑马,会说话就会拉弓,这种天然地理条件的优势与血脉天赋,自然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巴林部郡王不想活,可不代表蒙古四十九部都不想活,科尔沁王爷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阻拦,就听得上头弘昭笑声先传了出来,虽说是笑,可话音中并不见任何喜意,反而是少见的冰冷。 “孤来时便说了,皇上登基后政务繁忙,实则心系蒙古诸位王公,不知巴林郡王是对孤的话存有质疑,还是对皇上的决策有异议?” 见一向体面的太子突然发难,就连中间草地上的歌舞声都瞬间弱下去了几分,诸位王爷皆放下酒杯面面相觑,实则心里将那个多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弘昭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孤听着巴林郡王话里话外以长辈自居,孤的长辈唯有皇上太后,孤倒是不知道您祖上是不是要比旁人高一个辈分,才能来教导孤如何处事。” 如今草原上早已过了酷暑时节,夜幕降临晚风一吹,配合上弘昭声音冷冷的质问,巴林郡王的酒骤然醒了大半,四顾周围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去看他,甚至离得近的还偏了偏座位意图和他撇清关系,他从座位上滑落猛然跪倒地上,几乎将头垂进了胸膛里眼神都比才清澈不少。 “臣不敢!臣不敢!” 科尔沁王爷见状狠狠瞥他一眼暗自唾骂一声,沉着脸色拱手看向上首小小年纪就沉着稳重,气势强的吓人的太子,正要开口却被弘昭抬手止住。 他不欲在此时当众发落了巴林郡王,只偏过头好似完全看不见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一般,面上又挂起自己以往的宽和。 “若只是比骑射,此行出来便是想要与诸位王公好好联络一番,诸位有此雅兴,孤自然奉陪,今日歌舞尽兴,想来王公们也是累了,既如此便散了宴席,不必在此作陪了。” 说罢在众人慢半拍的恭送声中,弘昭站起身径直回了自己帐中,身后跟着神色微微得意的怡亲王,只给众人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 巴林郡王见人彻底走远了,身子才彻底瘫软下来,整个人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弘昭之所以并未阻拦,是觉得此次比试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正好合上了巴林部郡王的一番话。 “第八个任务——请宿主获得蒙古王公的“真心顺服值”60%,达成任务奖励:开关可控读心器” ——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的。 胤禛坐在空无一人的养心殿里,对着屋内盈盈的烛火,双眸沉思的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 他枯坐好半晌,不看折子不写字,不翻书不看景,手上摸索着一封封带着青草气息的家书,里头的字他不用看甚至都能记下来了,但是只要抚摸着便能更加安心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脚步声急促的响起。 胤禛少有的不稳重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带着警惕紧紧的盯着大门处,迫不及待只想立刻看清来人是谁。 “皇上,参见皇上!” 来人长身玉立,面上的疲惫之色不似作假,是果郡王。 在此时见到他胤禛的心便松懈下大半,但他还是紧紧攥着拳头,压着眉头谨慎的问道“如何。” “一切顺利,骁骑营已经领人拿下了敦亲王。” 胤禛一直提在胸口的一口气,在听到这句话后才缓缓舒出来,他长舒一口气坐下身子,还来不及总结战局,扬声便朝着外头说。 “苏培盛!去准备车马,朕要前去木兰围场。” 第116章 浣碧唤婢 刚平定了叛乱,按理说应当多花些时间处理罪臣,安抚前朝后宫,只是胤禛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按理”就都可以往后放。 当然也不能完全不按理。 “先帝在世的时候,老八老九老十狼狈为奸,意图篡夺皇位,允禩允禟做的太过事败削爵,老十不过跟从,为了安抚他,朕还封他为亲王,可惜他太不知足。” 苏培盛这边刚刚亲自操持完皇上御驾出行的诸多事宜,眼瞧着天色都要亮起鱼肚白,他提心吊胆一整天到现在,站着都有些迷迷糊糊了,皇上还是一副不肯休息的样子操心盘算着。 “将老十囚禁宗人府,只待朕回来再行发落,令允禩更名阿其那,允禟更名为赛斯黑,他们二人谋逆犯上,就是起名为猪狗,都是侮辱了猪狗。” 胤禛不知道下了今晚第几道口谕,苏培盛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叫自己打起精神来,记错皇上的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谁知道这还并不算完。 “皇贵妃那边是要好好安抚,为了此事她是受了大委屈的,苏培盛你去,从库房里多挑些好东西出来先送去永寿宫,告诉她,待朕将咱们的孩子接回来,再好好补偿她。” “是。”苏培盛掰着手指头数着,就听得皇上三度开口“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时间了,你先去准备,等朕下了朝立即出发。” 一天一夜未合眼的胤禛此刻站起身来走的依旧虎虎生风,甚至比之前一天更加精神饱满。 只有苏培盛暗暗叫苦。 儿子是粮食精,离得越近越年轻。 ... 胤禛想着要高高兴兴的结束早朝立即飞奔去木兰围场,可越是心急就偏偏越是事与愿违。 “甄远道,瓜尔佳鄂敏,都是有功之臣,待朕木兰围场归来再对你们一同论功行赏。” 胤禛瞧见这两位面上十分轻松,他们二人在这一事中出了大力,理应好好褒奖,可就在此时,站在武将末尾的一名六品官员却不合时宜的站出身来,神情严肃愤慨。 “启禀皇上,甄远道此人并不配得到皇上如此嘉奖。” 声音如平底起惊雷,一下子叫整个朝堂都向他投去目光,其中最为惊疑的当属是甄远道了。 他不屑的甩甩袖子,十分严肃正经的朝皇上拱手“皇上,这位大人毫无证据便出言诬蔑,臣还望皇上圣心明鉴。” 胤禛也是时间被耽误的不快,拧眉看向末尾那人。 那官员见甄远道丝毫不惧,他嗤笑一声声音更加笃定“臣要告发,甄远道与汉人罪臣之女私自通婚,诞下一女。” 甄远道在听到前半句时就已经面色煞白,双目惶惶不知聚焦何处,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暗道这事旁人怎么会知晓!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众人离得近的瞧见他仓惶的面色就能猜到一二,那揭发之人再度开口“不仅如此,甄远道还罔顾人伦,竟然将那汉女所生之女带进甄府,放到自己嫡出的女儿身边做贴身丫鬟,此人正是之前伺候莞嫔身边的,名叫浣碧!” 惊雷一声比一声高,竟有人这能让自己的一个女儿给另一个女儿做丫鬟,瞧着一个女儿锦衣玉食,另一个女儿为奴为婢,竟然还真能如此大胆的叫带着进宫去,这是怕别人瞧不出来吗?嫌自己命太长了? 更有甚者甚至猜想,甄远道是大理寺少卿,那这个罪臣之女的暗自是否经过他手,二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有了这层关系那罪臣又该如何判决。 “甄远道,他所言可真?”胤禛此时面色已经沉的要滴出水来,看向前方的甄远道,目光中有失望,但更多的是猜忌。 他最擅长玩弄人心于鼓掌,打眼一瞧甄远道的面色便知道此人并非污蔑,正是为此他才更加愤怒。 “...皇上...臣...臣有罪,臣是年轻时候一时糊涂,此事与莞嫔娘娘无关,莞嫔娘娘绝对不知此事啊皇上!” 浣碧如今就在府中,甚至还在玉娆身边伺候着,他就算是死不认账,皇上只要去查也便一五一十的全能知道,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将之归为年少轻狂事,也好保住还在宫中的娘娘不受自己这个父亲的牵连。 胤禛摩挲着手指沉默半晌,看着下首给他找事的人心中烦闷越来越盛,一夜未睡的怨气终于在此时完全被激发出来。 “你确实有罪,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指望着朕给你嘉奖不成吗。” 胤禛只觉心中堵得慌,哪怕叹气都无法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彻底消散“甄远道助朕平定了敦亲王的叛乱,本来是有功之臣,奈何你犯下大错,就算是功过相抵都是太轻纵你了。” “朕念着你还算尽心的份上,将你贬为大理寺左寺丞,罚俸一年,你好好反省去吧。” 正四品的官一下子变成了正六品,饶是这样甄远道依旧要感恩戴德磕头谢恩“微臣多谢皇上开恩,日后定当时时自省不敢再犯。” 整个殿中有些眼色的都瞧得出来皇上此时心情绝对说不上一个好字,一个个的都噤若寒蝉。 若是仅仅被贬官那倒是还有余地,只要圣心在你,又何愁没有再升上来的一日,只是如今瞧着这个形式,这等丑事恰好赶在此时被捅破,皇上对甄远道当真是太过失望了。 失了官位是小,若是失了圣心,那才真是不得翻身了。 ... 甄远道浑浑噩噩的回府,一路上同僚投来的目光他都不敢回望回去,就算是走进了府中,他也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消息早就传回了府中,他的妻子一向是最为体贴体面,他不敢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失望的眼神。 云氏瞧着他那副自欺欺人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个笨的,自己的丈夫心思在哪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自己女儿身边的侍女与女儿越长越像,她也不是个眼瞎的,只是事已至此,责怪又能解决什么呢。 “老爷打算怎么安排浣碧。” 这事胤禛并未去吩咐,只是甄远道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自己的妻子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还是想要如何善后,而自己却... 他咬了咬牙,此事不知会不会牵连宫中的娘娘,必要落得个干净才好。 “我会将浣碧送到甘露寺去,那是个清净的好去处,也能时常念念经,就算是为...逝者积些福报吧。” 第117章 一箭三雕 胤禛终于摆脱了诸多琐事,踏上了前往木兰围场的旅程,他许是跟孩子在一起待得时间长了,竟童心未泯的也存了给弘昭一个惊喜的心思,因而并未着人提前通知,只是带着一队人马轻简出行,脚步倒是比弘昭他们来的时候快了不少。 皇上开了口叫瞒着太子,宫里宫外众人自然无一人敢多言,弘昭这边连带着怡亲王和蒙古诸位王公俱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既然金口玉言答应了要与蒙古的诸位世子比试一番,弘昭自然不会食言,之后两日因着是事先定好的祭祀巡游之日,这比试的时间就正好定在了第三日。 科尔沁王爷皱眉抬头看了看天气,对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暗暗叹一口气,这怎么就不能突然天降大雨,一连下他个几日,把这事糊弄过去才好呢。 草原上比试也就是那几项,骑马射箭摔跤打猎,输了赢了都还好说,若是把这个尊贵的金苗苗弄伤了哪了,怕不是第二日就要大军压境了不成。 毕竟当今皇上不同于先皇,先皇儿子多随便造,当今陛下看中的可谓是蝎子粑粑独一个... 再想下去实在是犯上,他轻咳一声赶紧收回自己乱窜的思绪,暗暗往后瞧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 巴拉是科尔沁王爷最小的儿子,略长太子两岁,看着自己父亲投过来的目光,他亦是隐晦的点点头,父亲叮嘱的种种他都记得,既不能坠了科尔沁的威名,也不能伤着太子,险胜便是最好。 弘昭看着系统版面上,“真心顺服值”后可怜的挂着8%,毫不意外的点点头,这些人面上对他恭敬之极,其实说到底惧怕的是皇上,或许在他们看来,他这个太子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这第一项比试便是射箭,目标却并不是无趣的定靶,而是由侍者站在终点往上抛物,物品由大到小,逐轮淘汰。 射箭这手绝活弘昭早就在宫中表演过,怡亲王探头往前瞧了瞧,最小的物件也就是三枚铜钱,要说这比起三只乱飞的白鸟还是差得远呢,丝毫不担心的勾唇抱着臂等着看他们表演。 下面一溜烟的站了三十多个人,高矮胖瘦全都有,不出意外瞧着都是少年的模样,其中最壮实的当属是巴林郡王的儿子巴林白音了。 “太子能与咱们草原孩子切磋已经是极为赏脸了,断没有让太子殿下打车轮战的道理,臣便斗胆做主,叫他们先行比试,只到最后两轮之时,太子再与胜者切磋,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科尔沁王爷是好心,弘昭不是不分好赖之人,能省些力气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不答应。 “孤没有异议,诸位,请吧。” 助兴鼓声响起,一个个少年面色严肃严阵以待,认真起来倒是真有些架势,到底是从小接触弓马娴熟,一层层淘汰下来物品从苹果换成了青枣,场上依旧还是剩下十几个人。 此事也是该主角登场了。 弘昭将胸前口子解开一颗,伸出半个手臂来拽着衣袖系到腰间,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众人身边,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反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叫人看了摸不清底。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如今各位显出的本事,足可见诸位王公是何等的出色了。既如此,孤也不多谦让了,下一轮便由孤来开始吧。” 说着他站在自己的“靶子”前,回手从小德子手里抽出他一直捧着的,给自己预备的汗巾,恣意的转了两圈贴在自己眼睛处勾在脑后打了个结,而后往下拽了拽先挂到了鼻梁上放露出全部视线。 “可以开始了。”他朝着侍者示意。 众人看着他这副架势,再看看使者手上的三枚铜钱,暗道这个太子还是年岁太小太经不起激,瞧着稳重实际看着旁人射箭射的好,自己竟想出这么个办法,若是没射中岂不是更加丢人。 可在场无一人出声阻拦。 侍者见状也不再犹豫,瞧准手中的三枚铜钱往上空奋力一抛。 弘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在铜钱脱手的一刹那,弘昭目光一定,随即利落的将汗巾蒙至眼睛上,搭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整张弓在弘昭手下如满月一般,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长了眼睛似的朝前飞去。 毫不意外的,一箭贯穿三枚铜钱直直的射入更远些的树干上,三枚铜钱当当正正的悬挂于箭中,箭头没入树干七分,足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强。 弘昭听着四周鸦雀无声,微微勾唇呼吸平稳的摘下眼罩,都不往自己所射的方向看上一眼就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是对自己要有多大的自信,才能有如此作为。 巴拉瞪着眼睛看着那远处箭尾还依旧在轻颤着的羽箭,目光缓缓移向同样呆愣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对于父亲的话产生了怀疑与不可置信,这…他要从哪险胜啊!父亲也没说太子箭术如此之神啊! 怔愣片刻后,夸奖声恭维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底下站着的十几个人也都知道,这项算是不用再比试了,毕竟在场有谁能蒙着眼睛一箭穿过三个铜钱呢,再比下去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弘昭面对众人的夸赞倒是表现的更加淡定,他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孤方才赞比试的诸位虎父无犬子,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能给阿玛丢人不是。” 额...先帝的木兰秋狝在场诸位也都参加过,当今圣上的骑射...不好说。 但是在这时候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更没人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太子这番话明里暗里就是在说两日前巴林郡王喝多了酒险些对皇上不敬之事。 儿子要替老子报仇,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弘昭边说着边往旁边偏了偏头,只见自己左边十三叔方才的座位忽然间空了,他四下瞧了瞧都不见人去哪了只得作罢。 十三叔难道不看接下来的比试了?不应该啊。 ... 不是怡亲王不看了,而是又多了个人千里迢迢的来看了。 第1章 有的选么 “滴——”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电子音,赵佑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眼,他还是被眼前悬空的电子大屏幕吓了一跳。 周围纯白色的空间上方突兀的显现出闪着蓝光的大屏幕,上面还有字在不断闪动着。 “欢迎来到...甄嬛传体验空间!” 随着赵佑迟疑的念出声来,屏幕上的字换到了下一页“你将有进入到甄嬛传中沉浸式体验的机会,请问宿主是否要绑定?” 甄嬛传! 赵佑此时眼睛闪得光比屏幕还要亮,他酷爱甄嬛传,每天吃饭也看睡觉也看,这不是打瞌睡就遇到枕头了么! “绑定!我绑定!”他生怕系统反悔,抢着说道。 “滴——绑定成功,已自动为您分配角色。” “您的角色为...” 屏幕上身份角色一栏不停滚动,在赵佑紧张渴望的目光中,慢慢的停了下来。 “千万不要是太监!千万不要是太监!千万...啊!” 属于觉得的框里此刻两个大字闪着金光,照的赵佑险些流出泪来。 “您的角色为—皇子” 赵佑眼冒金星的看着系统口水直冒“那我是大清巨人三阿哥,还是最后赢家四阿哥,最好还是胖橘亲侄子六阿哥!实在不行小透明五阿哥也行!” 许是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殷切,系统不得不跳过既定程序,单独为他解答了一下。 “本系统无法让宿主在别人身体中寄生,宿主到甄嬛传中需要有自己的身体,为了保持真实性和世界不崩塌,宿主会从胚胎期开始存在于甄嬛传世界。” “嗷~明白了,胎穿吗。”赵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诶!”他忽然想到什么,两眼放光的盯着系统问道“那我妈是谁?也能选么?” “最好是皇后娘娘!这样我一出生就是嫡子,多尊贵啊,或者端妃也行,妈够聪明,我们娘俩肯定能笑到最后。” “甄嬛?眉姐姐?”见系统没了反应,赵佑有些心虚的试探道。 他干笑两声说道“我都行啊,我接受调剂。” 屏幕闪烁两下,电子音并未理会赵佑的异想天开,自顾自说道“接下了系统发布第一个任务——请宿主尽快为自己选择母亲!” “我去!还能给自己选妈!系统你这也太智能了!”赵佑险些要蹦起来,兴致勃勃的等着系统给出选项框。 可不想蓝白的屏幕滚动片刻,突然自顶部开始闪烁红色的光。 “诶?怎么了系统?你坏了?!” 电子音波有些颤抖“检测到宿主积分不足,选择受限,请在以下免费选项内选择。” 赵佑闻言凑上前看去“a——余莺儿 b——夏冬春c——孙答应 d——欣贵人” “额...靠!你这有选择的权利吗?除了欣贵人其他三个有生下来孩子的机会吗?!”赵佑满头黑线,叉着腰不满的冲着系统说道。 系统并未理他,红光还在不停地闪烁,大屏幕上显示出倒计时来。 “10,9,8,7...” “诶诶诶!我选d!我选欣贵人!”赵佑见他真不会更改了,赶忙叫住大声喊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这系统怎么还是个急性子啊。”赵佑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一抬头却注意到屏幕上的倒计时并未消失,下方还多了一段话。 “倒计时结束后,宿主将被投放,祝您好运。” “3,2,1!”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 一瞬间,纯白空间再次恢复平静,虚空屏幕也闪烁两下,朝着白光褪去的地方,一头扎了下去。 赵佑感觉自己被裹挟在风暴中,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都险些晃成了浆糊,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本想睁眼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像被什么东西呼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他想用手去扒拉,可手脚忽然一同都不听了使唤。 他努力压制住心理上对于自己身体失去掌控的控制,在心底默默的叫了两声“系统!系统!” 在听到熟悉的“滴——”一声时,他的心才稍微放下些,系统还在,最起码就说明现在局面是可控的。 “系统!我现在这是...” 系统看出他的不安,出声解释道“你现在是个胚胎,在你选择的母亲肚子里。” 赵佑这才想起来临走前系统给的提示,胎穿,也是方才传送过来时太颠簸了些,把这个都忘了。 但是胎穿也没说是从胚胎开始啊! 赵佑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待多久,他忍不住问了问系统“系统哥,你们有没有什么电影电视剧能在我脑子里放一下吗,我看别的书里系统都有。” “有。”系统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但需要积分,你没有。” 依旧是平静的机械音,赵佑却从其中品出来几分瞧不起,他不死心的问道“那你们没有什么新手大礼包吗?我看别的系统都有。” “有,但需要积分,你没有。” “...” 赵佑满头黑线,仿佛用尽了力气和手段“那怎么才能有积分!” 说到这系统回复的很快“系统将不定时发布任务,完成即有积分,未完成会有随机惩罚。” “任务...惩罚...”赵佑跟着系统喃喃的念叨“怎么还这么费劲啊,我不是来体验的吗?” 系统并不理他,而是又闪烁两下,发布了最后一则注意事项“注意你发疯动作小点,旁边是你妹妹,别踢坏了。” 随即就下线了。 这一句倒是看的赵佑一愣“妹妹?妹妹!” “我这还是个双胞胎!” 赵佑凭着感觉朝旁边摸索,这戳一戳那碰一碰,想要近距离看一看妹妹是什么样的。 按照他的甄学储备,此事没办法判断这个妹妹是欣贵人的大女儿淑和,还是那个没能出生的小孩,但是不管是哪个,双胞胎!双黄蛋!这以后地位肯定稳稳地了。 他开心的挥舞着手,尽力比了一个“耶!” 第2章 新手任务 玉堂殿内。 一个颇为风韵的美妇人此刻正斜倚在床前,一双凤眸此刻满含温柔的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身侧的男子一身紫色蟒袍,一向严肃的脸上此时也柔和了不少,一双大手轻轻的抚摸着身前人的肚子。 “盈儿你这一胎怀的好,也未听下人说你害喜,如今气色也是越发好了。” 吕盈风笑着点点头“是啊王爷,想必定是个贴心的小棉袄,不曾闹腾妾身呢。” 说着她纤细似玉的一双手轻轻盖到王爷手上。 就在二人正要往下说时,却忽然均是一怔。 苏培盛不知发生了何事,见主子面色不对正要上前,胤禛却笑了出来,面上的笑意比之前要大了许多,“这孩子是个有力气的,就是女儿也定是个健壮的!” 吕盈风方才手搭在胤禛上方,自然也感受到了,刚才肚子里一向不爱动的孩子不知怎的,一下就不知是踢是踹,直直撞在王爷的掌心。 胤禛膝下如今大阿哥二阿哥都没留住,只一个三阿哥。 四阿哥...想到那刚出生如同小猫一样的孩子,和他上不得台面的母亲,不提也罢。 他鲜少有和孩子互动的机会,偶尔来看吕格格一次,恰好这孩子就在他掌心里动了,他自然高兴。 一向冷脸的雍亲王此时目光中透露着慈爱,又顺着方才动过的地方顺着抚摸了两下,见再没了动静,他也不失落,抬头看向床边散着发髻的美妇人。 伸手将她一只手拉过来,攥在手里轻轻晃动两下,慢慢说道“若是个女儿,就是王府中的第一个女儿,是本王的长女,本王会好好的爱护她。” 吕盈风面色动容的看着王爷,认真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闲聊两句,因着吕盈风有孕,胤禛没有留宿,见天色不早,给她掖了掖被子要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吕盈风渐渐收了眼底小女儿的爱意。 “雪信,倒盏茶来。” 雪信是吕盈风贴身伺候的侍女,她端着茶走到吕盈风身边,慢慢扶着她将水喝了,颇为不乐意的说道“主子你怎么不留一留王爷啊,你看年福晋有孕那阵,恨不得日日将王爷留住,就咱们这,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一回。” 吕盈风却摇摇头,她轻拍着肚子,轻声说道“那你看年福晋的孩子,可留住了?” 在雪信惊讶的眼神里,吕盈风慢慢说道“这王府里生养孩子艰难,尊贵如年福晋,家里的权势,王爷的宠爱她全都有了,不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一时的恩宠有什么用,忍得了一时,才能有长久的安稳。” 外面的一切声音赵佑都能听见,听到这他忍不住给自己妈竖了个大拇指,有这份觉悟,怪不得能活到大结局。 其实仔细想来,欣贵人真是个不错的选项,川蜀成州知府之女,娘家官位不低,虽远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人家也不添乱啊,在扳倒安比槐的时候,欣贵人的娘家还出力了呢,可见不是个弱的。 再说为人,欣贵人可是甄嬛传里少有的实诚人了,快人快语,心地却不坏,前脚讽刺完富察贵人,后脚见人摔倒了还能去扶。 有眼界,认识牛毛藓,矮子松,鸽血红,大珊瑚。 美中不足就是位份低了些,可自己来了啊!齐妃那样的都能成个妃位,还有封号,自己娘差什么! 赵佑越想越高兴,仿佛都能看见了以后的美好生活,甚至想哼几首歌来庆祝一下,却及时被系统制止了。 “请宿主不要给妹妹做不好的胎教。” “额...小苹果也不行吗?” “不行!”难得听到机械音也有情绪,赵佑撇着嘴点了点头。 在母亲腹中不知年月,迷迷糊糊赵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滴—” 终于又听到了系统上线的声音,赵佑激动的想着。 “为宿主发布第一个任务—新手任务” “完成此任务可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任务失败惩罚—无” 大礼包! 这东西日思夜想的终于要来了!但… 赵佑努力动了动四肢表示抗议,“老子现在还是个胚胎啊!靠北!” “新手任务:帮助吕盈风从晨昏定省中脱身。” 晨昏定省? 赵佑回忆着自己这些日子收集来的信息,现在正是年下,如今雍亲王和福晋都进宫去了,现在还要给谁晨昏定省? 难不成… “格格,年福晋派人来传话说,如今王府里由她代掌,请所有格格侍妾都每日去她住处拜见听训。” 吕盈风听完冷哼一声,语气不善的说道“我如今怀着身孕,连福晋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不叫我雪天路上折腾,她年福晋倒是叫起我来了。” 她一双凤眸含着些怨气,可还是不得不扶着肚子慢慢站起身,没办法,年福晋势大,在这府中平日里吕盈风是不怕她的,可如今怀着孩子,她宁可少一事。 毕竟得罪了年福晋是何下场,看那位被灌了红花的齐格格就可知了。 她家可比自家要显赫多了,还是武将之女,这不现在也在那生了杂草的屋子里生不如死的熬着。 雪信轻手轻脚的帮吕盈风整理着衣服,嘴上宽慰的说道“没事的格格,奴婢扶着您,咱们走慢些,怀着身孕年福晋总是不好苛责的。” “不好苛责?府中这么多人不好苛责也都苛责了个遍,还有什么是她年世兰不好做的!” 话虽这么说着,可人在屋檐下,主仆二人还是冒着雪小心翼翼扶着肚子走出门了。 赵佑听着她们说话,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欣怼怼果然名不虚传,他脑子转了转,嘿嘿一笑,接下来就看自己表演了。 吕盈风一路上走的胆战心惊,满地的积雪生怕什么地方滑倒了,在数九隆冬里主仆二人硬是走出来一身的汗,可紧赶慢赶到年福晋处,还是有些迟了。 来不及拍打拍打身上的雪,吕盈风进屋扶着肚子朝年福晋行礼“给年福晋请安。” 年世兰倚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抬了抬眼皮不满的说道“往日里见你是个老实的,可一有了身子怎么就原形毕露了。” 吕盈风一听这口吻就知今日要冲着自己来了,忙抬头恳切的说道“实是今日风雪太大,路上不好走,这才迟了些。” “风雪大不会早出门吗?还是你本就对本福晋心存怠慢!”年世兰凌厉的眸子瞪向下面跪着的人。 这些日子王爷来自己这的日子都少了两天,定是这个狐媚子仗着自己有身子纠缠王爷,今日非得给你些颜色瞧瞧。年世兰忿忿的想道。 她并未叫起,看着吕盈风因着身子沉重已经有些跪不住,不得不用手撑着,她眼中显露出得意的神色,语气不善的说道“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连跪都不会了吗?” 吕盈风走来本是一身的汗,可粘在衣裙上的雪水此时都已经融化,冰冷冷的贴在她身上,激的霎时间整个人如坠冰窟。 冯格格(敬妃)见此面露不忍的朝着年世兰开口“年福晋,还是先叫她起来吧,吕妹妹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吕妹妹身子一向康健,都是多亏了福晋照顾,怎么给福晋行个礼还会撑不住。” 一旁的费格格(丽嫔)瞅准时机开口,曹格格坐在她一旁,眸光闪了闪,低垂着头并未开口。 “既然不懂规矩,那本福晋就该履行职责,好好教教你规矩,先在此处跪上半个时辰再说吧,”年世兰懒懒的开口说道。 第3章 新手大礼包 闻言吕盈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她,一旁坐着的格格侍妾此时也是满脸的惊讶,坐直了身子看向上首之人。 “福晋明鉴,我家主子如今有身孕,实在是跪不得呀!”雪信有些急了,在吕盈风身后一直不住的磕头求情。 吕盈风也强忍着不适开口说道“福晋,今日是我来晚了,往后必定不会了,还望福晋…高抬贵手。” 冯格格急的向前倾了倾身,“福晋,有身孕的人,怎么能罚跪呢!” “有身孕又如何!打量着谁没怀过孩子吗?”年世兰说道这颇有些咬牙切齿,“她都六个月了,胎像稳固,跪半个时辰不打紧的,再闹可就是故意要欺瞒本福晋了。” 说吧悠悠的闭上双眼,不再看向众人。 李福晋虽也是侧福晋,可在这时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如个木头一样坐在那,冯格格面色倒是焦急,可她也改变不了年世兰的决定。 吕盈风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向上首之人,手上紧紧托着自己的肚子,一股隐隐下垂的坠痛之感让她的心如同烈火灼烧一般。 “孩子,是母亲没用,没能保护你。” 别误会,这坠痛是赵佑在肚子里做引体向上。 他听到外面年福晋在为难自己妈,已经到了罚跪的阶段,他搓搓手“到我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正要有动作,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也不管吕盈风能不能感受到,自顾自的说着“妈,我一会吧要蹦两下,你别害怕嗷,我也不会踹着妹妹的,放心嗷。” 等了半晌,见外面没了动静,他慢慢试探着动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见吕盈风的身形越来越缩成一团,在她身边一直撑着的雪信先发现不对劲,连忙叫出声来“格格!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雪信的呼喊,吕盈风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忽然猛的跳动一下,这力道是之前都未曾有过的,吓的她心脏都要揪到一起,忍不住的痛呼出声“啊—我的孩子!” 这一声喊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年世兰也有些惊疑的站起身,看着面前跪着的冷汗直冒的人,嘴上还是虚张声势的说道“这才多一会儿功夫,你…你怕不是装的?” 她虽这么说着,可她却知道,这个吕格格不是个矫揉造作的性子,为人向来直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之前并未多加针对她的原因。 “福晋,还是快叫府医来吧!”冯格格此时也走到吕盈风身边跪下身来恳求道,李福晋见此也不好再装哑巴,跟着说道“是啊,看着她那样不像是装的,请府医来看看吧。” 年世兰恍惚的站在那,她刚小产不久,见吕盈风这样突然想起了自己失去孩子的时候。 曹格格见她神色不对,上前两步走到年福晋身后,低声说道“福晋,将人挪去偏殿吧,是不是装的,府医一看就知,若真伤了孩子,怕王爷回来迁怒于您啊。” “那...去请府医来,就在偏殿看,若是让本福晋发现你是装的,定有你好看!”她在这色厉内荏的说着狠话,其实内里已经透着些心虚。 底下人见她松了口,七手八脚的将吕盈风扶起来,架着托着就往偏殿去。 “滴——恭喜宿主,新手任务已经完成,奖励已经到账,请查收。” 赵佑此时却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忽然没了动静再将自己怼怼妈吓个好歹,只能慢慢放缓自己动弹的架势,擦了擦根本不会存在的汗,疲惫的说道“给...给我打开看看。” “新手大礼包已为您打开,其中包含:健体丸x2,美容丸x2,养身丸x2,脉象作弊x1,天降祥瑞x1” “嗯?脉象作弊是什么?”前面这些赵佑都看得懂,天降祥瑞也很好理解,就是脉象这个赵佑有些纳闷。 “宿主完成新手任务之前,系统会保证宿主安全,暂时接管宿主母亲脉象,让人看不出是双生胎,现在宿主已经完成任务,系统撤销接管。” 怪不得...赵佑了然的点点头,若是让王府里这群人知道了怼怼妈怀的是双胞胎,没有主角光环怎么可能挺到现在。 那一会儿正好府医要来,赵佑想了想开口说道“系统,我要用了脉象作弊给我妈,继续之前单胎女孩的脉象,加上严重些的胎象不稳,随时会滑胎的。” “滴——已生效。”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府医此时也该来了,赵佑彻底收回了不停蹬动的手脚。到底是如今的身体还太过幼小,消耗了太多体力精力,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撑不住,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不要紧,可给他怼怼妈吓了一跳。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不动了!”吕盈风躺在侧殿的美人榻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攥着身边冯格格的手,一双凤眸噙满了泪水,惊惶的看着正在把脉的府医。 府医一路小跑进来气都没喘匀,见状忙将走上前药箱放下,刚一搭上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分明是胎死腹中的脉象啊,胎心只存一丝险些就要察觉不到了。 他捏了捏胡子,不知如何开口,为难的看着众人,暗说这宫门王府里的孩子当真是生的艰难,怪不得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这还没生出来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了。 “这吕格格到底如何了,府医你倒是给个准话,不必顾虑别的。”李侧福晋见府医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没耐性的出声催促道。 站在最外围的年世兰听这话也往里走了走,难得的附和着说道“是啊,若是有人让你帮忙作假,也尽管说出来,本福晋耳朵里可听不得假话。” 府医一看便知这两位是能主事的,站起身行了一礼“回禀二位福晋,老朽无能,这孩子保住的机会不大了,往后只能斟酌用药,能拖一日是一日了。” “什么!”吕盈风承受不住的哭喊出声“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哭得声嘶力竭,冰冷的手颤抖着,不断摸索着方才还闹腾厉害的高耸着的肚子,可此时却得不到一点反应。 冯格格面露不忍的攥紧她的手,此时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是徒劳的,她们这些人恩宠不多,位份也不高,能得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后半生的依仗慰藉,可今日就这么白白没了,无论是谁也不能不恨的。 “怎么会...”年世兰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她连半个时辰都没跪到,怎么会...你这庸医!若是把错了脉,本福晋定要你好看!” 府医依旧恭敬朝她行了一礼,“这脉象明显得很,就是个学徒都把的出来,福晋若是不信,大可多找几人一同瞧瞧。” 说罢背上药箱,摇摇头离开了。 第4章 羸弱脉象 赵佑本以为这事闹得不算小,很快就能传到自己便宜爹耳朵里,可不曾想他都睡醒一觉了,怼怼妈人已经回玉堂殿三日,便宜爹才姗姗来迟。 雪信这边将熬得浓浓的汤药端到吕盈风嘴边,扶着她慢慢喝下去,忍了又忍可还是带着气恼的说道“王爷昨日中午就和福晋从宫里回来了,连福晋都来咱们屋里看过两次,王爷一次都没来过。” “王爷见了那年世兰,怎么还会再来咱们这。”吕盈风面无表情的斜倚躺在床上,眼神有些看透的麻木。 自己的孩子还在,只是胎像不稳了,就算是罚王爷也不会下重手,这是吕盈风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可他竟对这个孩子不在意至此!说不伤心也不可能。 正想的出神,就听到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 “王爷来了,参见王爷。” 吕盈风怔了怔,勉强撑起身体朝着雪信声音的方向看去,还在病中的沙哑嗓音低声喃喃道“王爷来了?” 胤禛自进屋起便一直皱着眉,当日事情的经过苏培盛都与他说了,此事确实是世兰的错,可...世兰到底年轻,总是娇纵些,气性也大些,倒也不是什么极恶之人,她自己也刚失了个孩子。 再者,皇阿玛的身体这两年愈发的差了些,年羹尧、年家正是要重用的时候。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罚她太重,左右吕盈风这一胎也还在腹中,大不了日后自己对这个女儿好些,多加弥补也就是了。 他一直拖着不想来玉堂殿也正是为此,一来想必便一定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要自己讨个公道,当真是缠人的紧。 虽抱着如此心态进门,可看见吕盈风此时不施粉黛,病弱的样子,他也做不到完全不动容,还是紧着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不必拘礼了,身子要紧。” 紫色蟒袍的男子坐在身侧,身上刚从外面沾上的寒气还在不断往外冒,吕盈风不着痕迹的往回缩了缩。 借着床头的烛光,她看清身前男子的眸光里闪动的并不是疼惜和担心,而是藏得极深不易察觉的防备与审视。 吕盈风本就没对王爷抱有多大的希望,可亲眼见到之后还是心凉了半截。 胤禛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倒是有些诧异,“盈儿就没有什么要对本王说?” 吕盈风眸子闪了闪,脑中极快的思索着应对。 “妾身本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可今日见王爷来了,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平日里是个爽利的性子,这样一番姿态倒是让胤禛有些摸不着头脑。 “妾身知道王爷公务繁忙,王爷身份尊贵,可妾身知道有多尊贵背后就有多少心酸,妾身不似嫡福晋能为王爷排忧解难,不似年福晋能让王爷宽心,妾身只想着不多给爷您添乱,安安分分的生下个孩子也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说话间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凤眸蓄满泪水,一副委屈的神色还偏偏说着大度的话,胤禛看了也是心中一软。 他定定的看了榻上人半晌,吕盈风一向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快人快语不说假话,将人逼到如此地步,想来这次也当真是吓着了。 沉吟片刻后说道“苏培盛,去库房里将宫中送来的节礼分出一份来,给吕格格送来。” “诶。”苏培盛认真听了,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吩咐,却听见一旁榻上的吕格格拦了一声“公公别忙。” 吕盈风微微撑了撑身体,微凉的手试探着轻轻覆在了胤禛的手上,直接了当的说道“宫中赐下的节礼金贵,妾身久不出门也用不上这些,就不劳王爷破费了。” “只是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能应允。”她目光殷切的望着身侧的男人。 胤禛皱了皱眉,并未应下了,而是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吕盈风轻抓着胤禛的手,慢慢移动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低垂着眉目平和的说道。 “这孩子还未出世就跟着妾身吃了一番苦了,妾身别无他求,只期望王爷的孩子能安稳降世,还请王爷能专门请一位府医,照顾妾身这胎吧。” 仿佛是附和她这一番话,这些日子都没了动静的肚子,此时轻轻地在二人手掌的贴合处顶了一下。 胤禛感受着手心下的波动,沉默片刻点点头,他明白吕盈风是害怕什么,也知道她要的并不过分,自己膝下单薄,哪怕是个女儿,能健康出生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此事本王来安排,盈儿你只需安心养胎就是。”说罢他轻拍两下她的手,在吕盈风感激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了玉堂殿。 雪信进来侍奉时,就见自家格格双眼无波的直直望着围帐处,很是吓了一下,赶忙上去问道“怎么了格格,可是哪里不舒服?” 吕盈风摇摇头。 “那是...”她咬了咬唇“是王爷没能罚年福晋?” 吕盈风听后嘲讽一笑“不罚她?王爷自昨日回府后在年福晋处待了一夜才出来,不罚她不早就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么。” 说罢她轻叹了口气,一直撑着的颈子此时也低落的垂下来“我只是忽然看清,咱们王爷当真无情至此,就算今日来看我,却还是提防着我要向他告状。” “格格别伤心,您受了委屈王爷福晋都是知道的,这不刚一回来就下令,免了您日后的晨昏定省,咱们再也不必折腾了。”雪信见格格这模样,忙捡着好听的在她耳边念叨着。 “福晋下令是福晋和善,也怕担我这个责任,罢了罢了,我只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往后的日子,我才有的熬。” —— 赵佑听着怼怼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母体影响的原因,罕见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他看过无数遍甄嬛传,也剖析过无数次各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其实他早该料到这一场“虚惊”根本不会动摇“华妃”的一点地位。 而“胖橘”这个自私冰冷的帝王,在面对此抉择的时候,吕盈风和腹中的孩子加在一起都不能算作他眼中的一个选项,甚至于被放弃时都不需要权衡。 作为局外人他能看明白一切,可当他真切成为那个被放弃者时,心情可就不这么美妙了。 想着电视剧里从未出场的淑和,自小就离开母亲自己住在公主所里,不似温宜一样,靠着华妃能时常让皇上瞧见,又是皇上登基后宫里的第一个孩子。 更不似胧月,灵犀有个得宠高位的额娘,连出生就没了母亲的静和都比不上,毕竟嬛嬛对她定然会比对自己亲女儿还要好。 明明是这宫里的长公主,却鲜少被人提及。 “如今我来了,就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赵佑虚空的攥了攥拳,感受着此时安静睡在自己身边自己身旁的小人。 “系统,统哥!” “滴——” 赵佑想了想问道“新手大礼包的丹药能给别人用么?”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掰着手指盘算一番,而后笃定地说道“健体丸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美容丸这东西我用不着,给妹妹和怼怼妈,面容生的愈发好看些,说不得在便宜爹眼中也能看重些。” “养生丸听着就是调养身体的,怼怼妈要生产定然会有损耗,这个留着给我妈吃。” 说完他猛然想起来“这药丸她们能直接吃吗?”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宿主选定受用人后,丹药会自动混入到她们体内,起效时间会循序渐进,宿主不用担心。” 赵佑满意的点点头“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第5章 我要出生 “剪秋,吕格格的胎府医可来禀报了?” 宜修手下笔走龙蛇,不经心的问道。 “今早来过,还是老样子,这吕格格也真是厉害,眼瞧着每个府医都说脉若游丝恐怕保不住,还是安安稳稳的挺到了八个月。” 剪秋捧着手炉站在一旁,语气有些讥讽的说着。 宜修听完轻轻一笑“她是厉害,硬生生在屋里躲了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出,送去的礼照样收了也不用,瞧着不声不响,却是个有主意的。” 剪秋看着福晋的面色,若有所思的说道“她既然不出来,总拦不了别人进去吧。” 宜修笔下一个“顺”字跃然纸上,满意的放下笔,赞许的瞥了一眼剪秋道“去叫上李侧福晋,年侧福晋,再叫上她们院子里几个格格,身为王府的老人,总该去关心关心姐妹才是。” “是。” 玉堂殿 “眼瞧着冷的日子要过去了,你这里也好熬些。”冯格格坐在雪信搬来的绣凳上,一边绣着肚兜一边陪吕盈风说着话。 “好熬什么呀,我这身子是愈发的沉了,两个月来连地都不敢下,外面天气再好,也不敢出去呼吸一口。” 天气渐暖,吕盈风依旧盖着厚厚的锦被倚靠在榻上。 屋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火,这是年福晋自上次一事后送到吕盈风这来的,一次送来的量足够她充裕的烧三个月。 听着烛花不时爆开的声音,悠悠的叹口气“这日子难熬的很,得亏有你来陪陪我。” 冯格格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着瞧了她一眼“左右你这里炭火足,你不嫌我常来叨扰就好了,咱俩也做个伴。” 说罢扯断手中的丝线,将绣棚冲着光亮处举起来瞧了又瞧,满意的点点头,吕盈风也朝那看去,嘴里念叨着“做的可够多了,这孩子出来穿的用的你都给做了个遍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脸上的笑意却挡也挡不住。 屋中一派岁月静好,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引得二人注意。 “格格,福晋带着年福晋、李福晋,曹格格、费格格,许格格(芳贵人)来了,就要到门口了。” 雪信得了消息一路跑进来,怕带进去了冷风直站在门口远远的说着。 闻言冯格格与吕盈风对视一眼,面上都是担心的神色,如今吕盈风月份愈发大了,憋着两个月不曾出门就是不想让府中人再有可乘之机,这次浩浩荡荡一来,还不知要闹什么幺蛾子。 说着人声就近了,冯格格赶忙站起身,吕盈风也借着如意的搀扶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衫作势要下地行礼。 “见过福晋,见过年福晋、李福晋” 宜修走在最前面,最先进屋就见到屋内两人,忙贴心的对吕盈风说道“妹妹快别拘礼了,如今王府里最要紧的就是你这身子了,剪秋快去扶一扶!” 俨然一派善良大度的王府女主人模样,剪秋也紧着向前走两步,挤开如意走到吕盈风身侧,稳稳的将她扶坐在榻上。 人群中,年福晋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如今大好的日头不让在自己屋里待着,反而把所有人都叫来看她充好人,内心满是不屑。 吕盈风面上感激的谢过福晋,可身上却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 方才剪秋一靠近她就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家是不显赫,可川蜀成州知府好歹也是个四品官,他家的千金也是吃过见过的,几乎在闻到这个味道的一瞬间她立刻反应过来这香有问题。 吕盈风对着众人一笑说道“我这屋子小,今日来了这许多贵客,当真是蓬荜生辉了,雪信快去将窗户打开,久不见风可别生了霉味。” 雪信低低应下一声就要去开窗。 “慢着。”宜修见此拦了一下,满脸担忧的走上前两步,贴心的说道“你如今身子弱,少顾及这些虚礼了,真冲了风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福晋发了话,雪信自然也不敢再去开窗,吕盈风也只能勉强的笑了笑。 屋内炭火烧的足,李侧福晋怕冻着吕盈风还特意又多加了两块炭火,主子丫头在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或坐或站,紧紧巴巴的挨在一处,都出了一身的汗。 惟独年侧福晋不愿与她们挤在一处,自己远远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众人在这屋里都坐的辛苦,可偏偏福晋不发话让走,谁也不能先起身。 屋子中各色香粉熏香被热气这么一熏,更是变着法的往鼻子里钻。 眼瞧着吕盈风面色越来越不好,冯格格也是在一旁干着急。 宜修说着说着见众人声音都渐渐弱下来,这才突然发现一般,不好意思的说道“看我,光顾着和妹妹们在一起说笑了,倒是忘了吕格格身子重没这个精力,既如此我们也不多叨扰你了。” “你好好修养身体,可一定要为王爷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啊。” 说罢率先站起身,一直站在吕盈风身边的剪秋此时也走回到宜修身边。 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朝着吕盈风告辞。 吕盈风如蒙大赦,撑着笑意目送众人出去,冯格格走在最后,见众人都走了,她示意雪信赶紧将窗子打开,又走上前帮吕盈风掖了掖被子。 赵佑一直屏息凝神的听着外头的动静,自方才他就感觉到怼怼妈的身体有些不同寻常,怕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我这是,终于要出生了?”赵佑想着。 方才人多,实在不是发作的好时机,他便一直强忍着不肯动弹。 听着如今外头渐渐安静了,他这才放开心神,顺着一股接着一股,有规律的挤压感,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这一放松不要紧,吕盈风自方才人多时就感觉下腹部一阵发紧,却并不严重,如今好容易能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可腹部传来的一阵接一阵的胀痛却让她更加心惊。 她本以为忍忍就能过去,却不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来的愈发剧烈频繁,到底是第一次生孩子,此时也是慌了心神。 “雪信!雪信!快去请府医来!我怕是要生了!”她有些失态的呼喊道。 雪信闻言也是吓了一跳,格格如今才八个月,民间都说八个月的孩子不成活,一下也是三魂丢了七魄,撒丫子就往外跑。 吕盈风一身的冷汗,赶紧躺回到榻上调整好姿势,不断做着深呼吸去抵抗拧着劲的痛感。 索幸府医得了雍亲王的吩咐,一直专门负责她的胎,雪信脚程也快,二人匆匆走进屋来,就看到吕盈风面色煞白,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滚落。 都不用把脉,他只看一眼就去外面叫粗使丫头来“快去请稳婆,你们格格要生了。” 吕盈风撑着身子朝雪信招招手,胸膛不断起伏,喘着粗气说道“只请稳婆来,我知道生孩子没这么快,等真快要生了再去请王爷来。” “一定要先去请王爷,再去请福晋她们!” 雪信紧紧攥着她的手,紧张的点了点头。 吕盈风知道自己在王爷心中占不了多少份量,甚至他可能都不会枯坐着一直等到她生产结束,她想让王爷亲自等着孩子降生,听听这孩子的哭声。 也盼着能靠这个唤起一些他为人父的怜子之心,对这个孩子能记得深些。 稳婆来的很快,一进门就吩咐着小丫头去烧热水。 “去给格格熬参汤来,宫口未开,还有的熬呢。” 屏风架了起来,卧房成了产房。 赵佑迷糊着还不忘嘱咐系统,“统哥!可别忘了把那个天降祥瑞给我用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闪了闪算作回应。 第6章 天降祥瑞 她这胎还不足月,且是被香料刺激才早产的,因而一直硬生生从正午熬到月上枝头,才终于得了产婆一句“可以了可以了,能开始生了!” 雪信一直在旁边守着,得了这句话如同兔子一般就朝外面跑去。 书房外。 苏培盛在殿外倚着柱子打瞌睡,一个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挑起了他的神经,他眯着眼睛远着看了看。 “诶?这不是吕格格身边的雪信吗?这么晚怎么来这了,还慌慌张张的。”他身边一个年幼的小太监独自念叨着。 苏培盛脑子一转“坏了。”说完他紧走两步迎上雪信的身影。 没等开口问,雪信扑通一下就跪在他面前,给苏培盛吓的往后猛地退了两步。 “雪信姑娘,这可...” “还请公公快些通禀王爷,我家格格早产了!千万请王爷过去瞧瞧!”雪信到底是个小姑娘,看着自家主子折腾一下午整个人气息都弱了,此时怕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苏培盛见她哭成这样更是暗道一声不好,吕格格怀像自上次一事后就不好了,这阖府上下谁都知道,如今未足月就早产,恐怕... 来不及细想,他将雪信扶起身来转身就往书房里面走。 书房内 胤禛正捧着一本折子翻看,听到苏培盛进来也未曾抬头。 “王爷,吕格格要生了,您看...要不过去瞧瞧。”苏培盛放低声音,顺手收走了一旁已经放凉了的茶水。 “要生了?”胤禛皱着眉从折子中抬起头,语气带着疑问“她不是才七八个月吗?” “正是,怕是早产了,看外头雪信哭的,怕是...”苏培盛说着,抬头瞧了瞧王爷的面色,见他拧着眉,手中的折子也一直没放下,眼神一转又接着说道。 “这吕格格身子一向康健,连王爷您之前都说,生的孩子也一定是个康健的,就是上次一事,唉,吕格格也是受罪了。” 胤禛沉吟半晌,还是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揉揉眉心说道“罢了,那就去瞧瞧。” —— “福晋,玉堂殿里那位要生了。” 昏暗烛光下,剪秋放低的声音中带着事成的得意。 宜修此时已经卸了拆坏坐在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通着手中的发丝,一听这话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剪秋“要生了?” 虽是疑问,可面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东西可处理好了?” 剪秋点点头“福晋放心,都已经烧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那就好。”宜修坐直身体,打量着镜中之人“那就梳妆吧,不必太繁多,早点去看看这位吕格格。” “是。”剪秋笑着接过梳子,走到宜修身后。 玉堂殿内 宜修带着众人匆匆赶来,就见王爷已经端坐在殿外。 “参见王爷。” “更深露重,难为你们来的及时。”胤禛扫了一眼宜修头上简约的小两把头,颇为欣慰道。 挥了挥手,苏培盛搬来一个绣凳放在他身侧。 宜修面带笑意的坐下,语气轻柔道“吕妹妹发动的突然,咱们也都有些担心,急着来瞧瞧有什么帮得上的。”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忽然瞧见人群中一抹玫红色身影。 “世兰前些日子病刚好,也赐座吧。” 年世兰本是好梦被打扰,非被拉过来瞧人家生孩子,一肚子的怨气,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目光对着胤禛流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得意“多谢王爷惦记着。” 宜修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可转过头去手下攥着手帕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血水也是一盆接一盆的端出去,眼见着屋内吕盈风传来的痛呼声越来越沙哑,声音越来越弱,可就是不见这个孩子出来。 瞧着天色有渐亮的趋势,苏培盛心底盘算着时间,宜修先开口说道“王爷也在此等了一夜,已经是吕格格的福气了,快要到上朝的时间,不如回去稍作歇息。” 胤禛本在闭目养神的捻着手串,听自己福晋开口,向外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见白,瞧着里面还不知何时才有音讯,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长时间的坐姿让他双腿有些麻木,苏培盛有眼色的借着帮王爷整理衣裳的姿势让他能站着缓上一缓。 正要迈出第一步时,产婆欣喜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生了生了!孩子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极为嘹亮的一声婴孩啼哭。 孩子都已经出来了,胤禛也不着急此刻就走,众人也是等了一夜终于等来个孩子,此刻都围上前来。 产婆手脚麻利的将孩子擦干净包裹严实,一出门对着王爷和福晋喜气洋洋的说道“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是个女孩,健康得很。” 胤禛崩了一夜的脸上此刻也是有了些笑意,因为这个女儿长得着实是喜人,一点也没有早产孩子的瘦弱,看着像是足月生产一般,白白嫩嫩的。 “女孩也好,康健就好。”说着忍不住用手碰了碰她肉乎乎的小脸颊,得到了婴孩的一声轻哼,更是开怀的笑了笑。 宜修虽不甘心,可到底是个女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此时也是附和着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生的真是好看。” 众人都凑到婴儿身边瞧,胤禛却不愿多留,交代两句就要去上朝了,可这一步也还是没迈出去,就又被绊住了。 “坏了!”另一名稳婆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吕盈风又响起的痛呼声。 众人都是已经,生产了之后又出乱子,怕不是... “怕不是血崩了!”李侧福晋惊呼出声,屋内一片安静,许是察觉众人眼神不对,李静言默默的闭上了嘴。 众人都猜的事情,偏偏就她说了出来,还说的这么大声。 “怎么回事。”最后还是胤禛沉着脸发话。 “回王爷,吕格格肚子里还有一个!还没生出来呢!”稳婆喜的声线都颤抖的不行。 这番话如同一个巨浪,将整个屋内所有人的心绪都掀翻了。 “当真?!”胤禛收回迈出门的脚,踱步走回屋内,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面上的惊喜掩饰不住。 同样掩饰不住的还有宜修几乎要掰断的指甲,和年世兰要咬碎的一口牙。 “她怎么配有这样的福气!”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可回答他们的并不是稳婆,而是一声更加嘹亮的啼哭声。 “哇————” 这第二个生的倒是比第一个快多了。 胤禛来不及欣喜,就听到苏培盛有些惊慌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王爷您看外面!” 他声音不小,众人也都顺着向外看去,只见方才泛起鱼肚白的天色如今骤然霞光大作,隐隐成七彩之色,祥云之下,锦鸟成群徘徊天边,久久不散。 第7章 我会笑 这一幕景色震惊了众人,同时也震惊了京城所有人,看到者无不停下来观望。 胤禛也被眼前景象所吸引,但他感叹的并不是奇景之美,而是这奇景是伴随着这对孩子,或者说刚出生的这个孩子而来的,这对自己也会是一大助益。 稳婆在产房内不知外面是何景象,她将孩子抱出来,一张脸笑的要拧出花来“恭喜王爷,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也是健康得很!” 胤禛这次凑近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是高兴“不错!赏!通通有赏!” 本以为是个病恹恹的小格格,却不曾想是一对健康的不得了的龙凤胎,阿哥看着要比小格格还要壮硕些,一张小脸是如出一辙的白白嫩嫩。 他正想伸手去碰一碰,这可被赵佑逮住机会了,这一幕他在怼怼妈肚子里练了两个月,就为了这一天! 虽睁不开眼,可赵佑凭借着感觉,准确的握住了自己便宜爹伸过来触摸自己的手指,刚出生的婴孩使不上力,可虚握着的触碰还是让胤禛感受到了,一张白嫩带着红晕的小脸可爱至极,嘴角似有似无的抿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倒像是抓住心爱之物的满足。 胤禛感受着指间的温度,心中一角悄悄融化开来。 先头的稳婆也极有眼色的抱着小格格并排上前,两个孩子一同给王爷瞧,她们口中想来是不缺吉祥话的,方才的天降异象她也是瞧见了,怀中这二位以后准差不了。 “恭喜王爷,都说这龙凤胎难得,阿哥天生聪慧,更难得的还是小格格先出来,更是凑了一个好字,日后必定事事顺遂。” 胤禛面上的笑是止也止不住,眼神牢牢扒在两个孩子身上怎么也挪不开,重重的拍了拍宜修的肩膀“好!很好!” 宜修此时如同吃了苦瓜一般,心中苦涩的要命,可面上还是不得不撑起笑容,摸了摸自己肩膀,勉强说道“吕格格瞧着身子弱,还是早产,这双生子还这么康健,可真是不容易。” “嗯,是!”胤禛点点头深以为然,转头吩咐道“苏培盛,你留下来在玉堂殿,看着孩子们那,还有吕格格那有什么缺的,立刻补上,照看好了!” “是!”见王爷高兴成这样,苏培盛也是喜得满面春光,要说这吕格格真是真人不露相,吃了一个又一个亏,偏偏在这时狠狠打了众人的脸。 “爷要去告诉皇阿玛,请皇阿玛给孩子取个名字。”说着就脚步匆匆的从玉堂殿走了出去。 连背影都透露着轻快。 年世兰自打方才瞧了一眼,就偏过头去不愿再看,那贱人生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她的儿子活下来,定然比这孩子好看百倍,王爷肯定比现在还高兴。 她倔强的仰起头,可眼底的落寞与委屈还是止也止不住,一旁的颂芝心疼的抬头看向她。 王爷走了,这地方年世兰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着,未说一句话气势汹汹的带着颂芝走了出去,却未回自己院子。 瞧着是往齐格格的院子去了。 见年福晋走了,费格格扫视一周,给身边一直沉默站着的曹格格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对着福晋告辞而去。 许格格和李侧福晋见状也相继离去。 眼瞧着方才热热闹闹的殿中如今空荡下来,宜修依然站在正中,垂眸慈悲的看着产婆怀中的双生儿。 冯格格在一旁低垂着头装木头,此时心神也完全放在了这位福晋身上,无他,只是她平静的太过于让人心生恐惧了。 如同死水一样沉寂。 只见她慢慢伸出手,用不带护甲的一双手慢慢凑近五阿哥的襁褓。 冯格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佑此时已经慢慢能睁开眼睛,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可他还是能感觉有东西正靠近自己。 “?不是吧,又来?” 他咂咂嘴,行吧,别管来几个,练了不能白练。 只见襁褓中的婴孩挣扎着慢慢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再一次准确无误的碰上了宜修的手指。 宜修仿佛触电一般,整个人心尖被烫了一下,手指猛的一蜷。 自大阿哥弘晖离世后,她在没有这样碰过一个会拉着她手的孩子了。 她慢慢收回手,不过几息之间,便又调整回宽容和善样子,对着下人好一通嘱咐,将对王府妾室和庶子女的爱护关怀做到了十乘十。 做完一切,她撑着精神,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走了出去。 冯格格生等着所有人都走了,见屋中只剩下苏培盛和产婆,她这才拉着产婆担心的问道“吕格格如何了?怎么打刚才就没听到动静!” 苏培盛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折腾了这一早上,没一个人想起来问问里头生产的人如何了,见此也走上前两步,打算仔细听听。 产婆表情并不紧张,“贵人您放心,吕格格虽胎象一直不好,可母体身子却不弱,折腾了一宿还能使得上劲,如今只是太过劳累,脱力睡过去了,不打紧的。” 冯格格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转头对苏培盛说道“劳烦公公,从前准备的东西都是一人份的,如今确实有些不够了,这新生儿娇贵,一应事物劳烦公公多费心,吕格格那边交给我也就是了。” 苏培盛堆着笑意一哈腰“格格言重了,小格格小阿哥的事格格放心,奴才盯着出不了岔子。” 这两位现在可是王府里的宝贝疙瘩,谁出了问题他们俩都不能出问题! 冯格格也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 吕盈风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已经是将近正午了,产房中血腥味已经散去不少,她脑子懵懵的缓缓看向四周,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 “孩子…孩子呢?” 冯格格正端着汤药进来,一听这话赶忙走上前两步“你醒了,别忙,两个孩子都好着呢,如今都在侧店睡着,雪信在那边看着呢。” 她轻声细语的让吕盈风脑子发蒙“都?” “我果真生了两个!” 原来不是梦,她迷迷糊糊听到产婆叫嚷着还有一个,本以为已经是自己临死前的走马灯,无意识的顺着用力后连哭声也未听见就失去了意识。 冯格格瞧她这样,欣慰又带着些艳羡的说道“是啊,一男一女,小格格先出来的,都健康的很,喜的王爷嘴都合不拢了。” 短短两句,可却将吕盈风的泪都逼了出来,她这些日子一直担惊受怕,不敢出大门一步,就这样还是着了算计,本以为命悬一线了,可峰回路转,竟会让她遇见这样的好事。 “好…好…健康就好,健康就好。”她面色依旧苍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胸口不断起伏抽噎着。 冯格格瞧她这样也是心疼的凑近,小心翼翼的帮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轻柔的说着“月子里不好哭的,这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往后你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可擦着擦着,冯格格也沉默下来,有些话她是要叮嘱的。 “你的日子有指望了,别人的可就不一定了。” 吕盈风躺在床上,看着冯格格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波中满是凝重,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出生,自己就算彻底惹了人的眼。 她抬手抓着冯格格纤细的手腕“姐姐知道我的,我不争宠,日后只守着我的孩子过,李侧福晋那样的都能把儿子养大,我自然也能。” “只是姐姐,我初为人母,一下两个孩子怕是手忙脚乱的,还得请姐姐多来帮帮我才是。” 这一下说到了冯格格的心坎里,她感激的看着吕盈风,“好,我定来帮你,只你别嫌我烦也就是了。” 第8章 第三个任务 傍晚 胤禛坐在吕盈风身边,吕盈风头上戴着素纹抹额,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倚靠着,乳母抱着两个孩子站在一旁。 胤禛此时已不似早上初得消息的失态,可面上依旧是喜气洋洋的看着俩孩子。 早上皇阿玛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说大清从来没有诞生过龙凤胎,自己王府中这是第一对! 皇阿玛要亲自给这两个孩子取个名字,还说等满月了一定要抱进宫去,让皇玛法亲自看看! “盈儿,你有功,你是本王的大功臣!” 吕盈风也笑着看着两个小娃娃,闻言轻笑着说道“妾身哪敢提什么功劳啊,给王爷开枝散叶,本就是妾身该做的。” 说着就看离得极近的两个孩子,姐姐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弟弟的手,却被无情躲开怎么也抓不着,当真是可爱极了,让她忍不住看的入了神。 胤禛也看着二人打闹,可目光不知怎的就被一旁烛光下的吕盈风吸引了过去,她长相本就是极具川蜀地区女子的特点,皮肤白皙眼睛透而亮,自带一股神采飞扬的气质。 可如今不知是不是做了母亲的缘故,气质沉静下来,层层青丝乌黑透亮,不饰一点珠翠,盈盈烛光下显得人愈发白嫩,一双秋水瞳泛着水波,眸子里的爱意仿佛要将人溺了进去。 以前怎么从未觉得她有如此美貌? 只是这样的氛围却不好说出口,毕竟她才刚生产完。 胤禛捏了捏手指,压下心中的燥意。 “皇阿玛说孩子的名字他亲自来取,想来也是需要些时日,在此之前你先想个小名叫着,也无不可。” 吕盈风这才回过神,闻言低头思量着“那阿哥便叫…佑儿,王爷说如何?” “佑儿。”胤禛将名字在嘴中滚过几遍,而后点点头道“咱们的孩子,必定得天佑,这名字不错。” 吕盈风面上的笑意更盛,她目光一转,看向乳母怀中红色的襁褓,想了想说道“咱们女儿的小字,还请王爷来取吧,妾身识字不多,还得是王爷取得衬得上这漂亮丫头。” 胤禛也配合着笑了笑,点点她鼻子说道“你是惯会躲懒的。” 虽这么说着,可他目光看向襁褓中挥舞着手闲不住的漂亮娃娃,还是认真思索起来。 “静女其姝,咱们的女儿就叫姝儿,瞧她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必定和盈儿一样,有倾城之貌。” 吕盈风面色一红,摸着脸将头垂下来,有些赌气的说道“王爷惯会打趣人。” 胤禛嘿嘿笑两声,灯下美人面红耳赤,更是赏心悦目。 关于异象的事情,吕盈风早就从雪信和乳母口中听说了,如今二人对坐,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盈儿诞下双生子,本是该晋一晋位分的,可…府中如今两位侧福晋都已齐全,不好轻易动。胤禛转了转手中的玉珠,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吕盈风像是没察觉的他语气中的试探,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妾身不当什么侧福晋,拼命生下这两个孩子也不是为了这些的,王爷您是知道我的。” “如今赏赐如流水一般进来,已经很是惹眼了,盈儿不愿做众矢之的,只想好好的将孩子抚养长大,等着王爷来也就是了。” 美人目光浅浅,一字一句诉说的全是想要安安稳稳不求名分待在自己身边,胤禛目光深处的动容不是作假的。 他凝望着眼前人,似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一旁的赵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耳朵竖着一直听着这边二人说话的动静,在听到自己的小名还叫佑儿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到怼怼妈说让便宜爹来取妹妹的乳名时,赵佑也很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虽说是女孩先出来的,可他一直认定了自己是哥哥,自然不会轻易改口。 自己是阿哥,还身带异象得皇上赐名,自然是日后不愁的,可妹妹却不一样,让王爷来取这个名字,日后想起来也能多念着这个女儿几分。 姝儿... 这个名字好,听起来比电视剧里的淑好了不少,那个淑大多是赞女子贤淑,淑和虽都是不差的词,但也都是用惯了的字眼,同后面一连串妹妹的名字比不得。 自己妹妹肯定是最漂亮的,如今的姝字赵佑更喜欢! 只是自己便宜爹这时居然还不忘试探,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侧福晋不侧福晋的,赵佑拿自己智商打赌,他就不可能去给怼怼妈晋一个侧福晋之位,说这些有的没的谁不知道他满是权谋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也亏得怼怼妈聪明,不愧是活到大结局的女人。 吕盈风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有子有女万事足的样子了,连年世兰的人来自己房中请王爷她都不觉得什么,左右她无法侍寝,王爷早晚都是要走的。 “把他们的小床搬来吧,今晚在这睡。” 乳母在一旁担忧的说“格格您如今还在月子里呢,生产时亏了气血要好好休息,小格格小阿哥半夜要起上好几次,怕是...” “无事。”吕盈风目光从两个孩子身上挪不开,毫不在意的摇头“若是和我分开,我才真是睡不安稳呢,就在这吧。” 也不知为何,明明才经过一场将半只脚踏入鬼门关里的生产之痛,可吕盈风现下却并未体虚之感,就连李侧福晋曾与她说的产后重重难受她如今也感受不到多少,相反身体没了负担,反而轻快不少。 定是她这一双孩儿懂得心疼人,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宝贝。 她温柔的环着两个孩子,目光盈盈如水,阴影遮蔽着烛光覆到赵佑身上,单属于母亲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的环绕在赵佑身边。 无比安稳的环境下,赵佑也忍不住的朝着母亲的方向蹭了蹭,伸出藕节般的小手,在吕盈风疼爱的目光下,紧紧攥住了她胸前的衣襟,而后慢慢闭上眼睡去。 两个如玉般的小人静静在夜色中安睡,吕盈风眼都不眨的望着他们,心底生出无限的爱意和勇气。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来到了赵佑与姝儿满月宴这日。 “滴——触发第三个任务:请宿主在满月宴上完成一次宫斗。” 嗯?赵佑如今正打扮的一身喜气,如同个福娃娃一样的在软垫子上看着妹妹吃手,猛地一听这声音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宫斗?一个月话都不会说能斗得过谁?” 系统也沉默一会“...系统有单独的评判标准,以你现在的实力来看...斗了就行,结果不重要。” 赵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没心没肺的妹妹要将所有东西都放进嘴里咬一咬的架势,小小的人脸上居然能看到无奈的表情。抬手波动两下金玲,发出的声响引起乳母注意,示意她们将妹妹自己的脚丫子从妹妹嘴里解救出来。 啊啊两声,像是在告诉她这个不能吃。 一旁的乳母看的险些笑出了声,跟身旁人说道“这五阿哥瞧着真是爱护姐姐,这么看倒不应该是姐弟,应当是兄妹才是。” 赵佑听懂了,正要点头去赞这乳母有眼色,就听到另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忽然严厉的开口。 “胡说些什么!如今王府里宫里都知道,这两位主子是身带祥瑞出世的,女子先出,是为个好字,哪轮到你在这说三道四乱排辈分,舌头是不想要了?!” 那说话的乳母也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哀哀切切的恳求着嬷嬷不要透露出去。 赵佑未曾想过,只一句玩笑话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朱红明黄的琉璃瓦下,藏得是看不见的礼教封建统治束缚,一言一行都不可超脱,眼前的一切再不是他看剧时随意评论暂停的电视剧了。 第9章 满月宴 按理说赵佑和姝儿不过是雍亲王府一个格格所生,就算身份尊贵,可满月宴依旧是不该如此隆重的。 可谁让这是整个大清开国以来皇家诞生的第一对龙凤胎呢,那日的天降异象大家也都看得清楚,连钦天监都惊动了,算了几日得出来的结论也是“此乃大吉之兆!” 这孩子还偏偏诞生在子嗣不丰的雍亲王府,还得了皇上满月亲自赐名的殊荣。 这都赶上叠buff了。 这些种种叠加起来,怕是想不热闹也不行了。 只是前院再如何热闹,同玉堂殿也没关系。 吕盈风今日出了月子,也穿了一身鲜亮的藕荷色宫装,多日不曾正经梳妆,今日雪信也伺候着将头发绾了起来,眉目愈见凌厉的美感。 可此刻她一双美目却忧心忡忡的瞧着乳母怀中的两个小人。 “可都准备好了?东西都检查过了?去了前厅万万不能出岔子!” 看着吕盈风一遍遍的询问,雪信将手中东西放下,走过来安抚的在她身边说道“格格放心,都检查过了,该咱们准备的一样不差,乳母们也都知道规矩。” 吕盈风勉强点点头,可面上却不见放松的样子,看着前面福晋派人来催,这才定下心叫两个乳母跟着剪秋去了前殿。 赵佑这还是一个月来第一次出院子,新鲜的他撑着脖子扒着乳母的肩膀向外探头。 乳母也是习惯了他什么都好奇的性格,双手交叠将他抱着直了些,好让视野清楚点。 剪秋此时还未梳成入宫后的风扇头,想来她如今也不是后宫内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不需要这么突显气势,今日只梳了个寻常的盘辫包头,一根素银簪子做点缀,簪子下缀着的短流苏随着走路轻轻摇晃。 赵佑盯着那个坠子慢慢出了神,“要不要现在就把宫斗任务做了呢?” 左右如今路上人不多,系统也没多做要求,自己只要指着剪秋痛哭出声,这都算是栽赃嫁祸了吧。 剪秋在前头规矩的走着,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打在自己背上,她脚步一转,停下身转头看去。 正想瞧瞧是哪个这么不守规矩的,一双眼睛就恰好对上了赵佑有些发愣的眼神。 剪秋顿了顿,看着赵佑半个身子要从乳母怀中支了出来,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头? 她条件反射的抬手摸了摸发髻,触及一丝冰凉,顿时这才明白,想来是这摇晃的发簪吸引了小孩的注意。 不知怎的,她看着穿着喜庆的小阿哥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脸痴迷的看着她,鬼使神差的她朝乳母伸出了手。 “小阿哥喜欢这个步摇,给我抱吧,能看的清楚些,免得在你怀里摔了。” 两个乳母面面相觑,她们其实是极其不放心的,临走前吕格格叮嘱了半天,不能让小格格小阿哥离了视线。 可...剪秋是福晋身边的大宫女,再说到了宴会中,还是要将格格阿哥交出去的。 这般思量着,乳母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赵佑递了出去,帮着剪秋将孩子抱稳,一行人朝着殿内走去。 赵佑是在感觉到自己悬空之后才骤然反应过来,还未等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落到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不同于乳母身上的奶香味,这个怀抱中充盈着果香,迷得赵佑一时口水都要下来了,他好久没吃水果了。 于是殿内来赴宴的诸位亲王,福晋和大臣,见到的就是四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亲自抱着这位五阿哥,五阿哥也不认生的抓着衣襟,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宜修看着剪秋怀中的赵佑也暗自挑了挑眉。 一番请安行礼过后,剪秋抱着五阿哥,后面跟着乳母怀中抱着姝儿,走到雍亲王面前。 胤禛平日里的一张冰山脸此刻笑意盎然,恨不得将这两个孩子一一抱到自己兄弟前,让他们看看,这是我雍亲王府里的双生胎!是雍亲王府里的吉兆! 尤其是前些日子算计他的老八,如今想到那个面容丑陋 的宫女胤禛就更加深恨他几分。 因着这事还惹怒了皇阿玛,若不是这对龙凤胎来得及时,自己要解困境还真需要些时间。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头来报,宫中来人了。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胤禛却似早就知道一般,带着众人走上前接见。 来人正是李德全,是康熙爷身边的大太监,皇上特意将他派出来参加满月宴,可见对这对龙凤胎是有多喜爱了。 他手捧明黄绢纸快步走进来,带着得体的笑意朝着诸位皇子见礼。 “万岁爷知道今日是王府里阿哥公主的满月宴,这也是许久都没有的喜事了,万岁爷高兴,特意交代趁着今日人都在,将名字赐下来,给阿哥公主添添福气。” 宜修此时别管心中怎么个想法,面上对同着王爷一起,高高兴兴的谢过,这可不是给两个小孩子面子,是让整个雍亲王府都增光的事。 李德全打开绢纸开始宣读“...朕心甚悦,今雍亲王府五阿哥赐名——弘昭,王府大格格赐名——弘锦。” 众人哗然。 弘昭这名字说得过去,昭字确实不错,昭本为光明之意,也合了弘昭出生时的天光大亮之异象。 可一个格格居然叫弘锦!这就不同寻常了!一个公主居然和阿哥一起排字辈,往前数几朝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胤禛知道自己儿女的名字定然是不会差的,可却也想不到是如此好的出奇,一时之间也是有些怔愣。 李德全早就料到会如此,笑着解释道“万岁爷说,这样尊贵的格格,命格当如同皇子一般,因此也取了弘字开头,锦这一字是德妃娘娘取的,取美丽尊贵之意。” 胤禛了然的点头,颇受感动的说着“多谢皇阿玛和额娘费心。” 李德全笑着说一定将这话给万岁爷带到,又称着宫中事多,见此间事了匆匆的就走了。 “四哥!这边!” 一声清亮的少年音响起,胤禛回头看去,是十七弟在拿着一幅卷轴朝他挥手。 宜修也看在眼中,“王爷去吧,宴会妾身会安排好的。” 胤禛捏了捏她的肩膀,放心的点点头,转身朝着角落里走去。 宜修带着两个福娃娃,得体的辗转于妯娌间,喜气向众人介绍着,在场的也都是人精,见状也给面子的围上去看。 “知道的是个庶子,不知道的看继福晋高兴成这样,还以为是您的嫡子呢。”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尖锐的传出来,顿时打破了在场的氛围。 第10章 三岁啦 宜修面上僵了一瞬,而后很快的调整过来。 这话就像在她的心窝上插了狠狠几刀。 庶出,继福晋,嫡子。每一句都稳准狠的踩在宜修的神经上。 众人面面相觑,见此谁都不愿做第一个开口的人,连一直神游天外的赵佑...此时该叫弘昭了,连他都顿时回了神,眼睛瞪大了奋力抬头望去。 婴儿视力不太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孔。 “既然如此,那你可就别怪我了”弘昭心想着自己的任务,还真是打瞌睡就有递枕头的。 宜修脊背僵直,胸前的起伏大了些许又被她很好的压下,正要想着对策开口回应,就听得身后剪秋怀中一向安静的孩子如鸣笛一般,“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他放开了剪秋的衣襟,转而去扯身边宜修的袖子,伸着手朝她示意着,仿佛哭闹着要一个拥抱。 宜修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看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她衣袖下的手攥了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弘昭接过来抱在怀里。 她抱孩子的动作并不生疏,就仿佛她曾经练过千百遍去怀抱一个小孩一样熟稔,调整两下就让弘昭仰面躺在她臂弯里,弘昭待的也不难受。 弘昭自来熟的费力伸着小手去够宜修的脖子,手攥着她胸前的衣襟,毫无预兆的“哇—”的一声哭嚎出来,哭嚎声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他声音悲切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宜修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有些无措的拍着他的背。 她甚至荒唐的想到“这孩子...是在帮她撑腰?” 不管如何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她不会错过,她心疼的拍着弘昭的背,看他哭的面色通红更是面露心疼之色,“三嫂何必跟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过不去呢,皇家的孩子向来是尊贵的,我没福气留不住弘晖,如今别的妹妹能诞下孩子我自然是开心的。” 远处的王爷贝勒也注意到了这的动静,见众人围成一团也都来看个究竟。 弘锦看着自己弟弟哭成这样,小小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她的行为告诉众人,她学会了。 只见她将一直含在口中的手指抽了出来,咂咂嘴,哇的一声加入了战队。 胤禛穿过众人就看到自己福晋面色委屈的哄着怀中幼子,又不得不分身照看着身侧一同哭闹的大格格,这两个小人往日白皙的脸上如今涨得通红。 在场没有不聪明的,端看众人脸色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诚亲王面色难看的走到胤禛身前,拱了拱手说道“四弟,实在抱歉,我这福晋不太会说话,这...” 胤禛也是一颔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无妨,三哥,想来今日高兴,多吃了些酒难免的。” “是是是,酒后失言了。”诚亲王赔笑应下,转而对着两个孩子夸赞起来“这弘昭弘锦果然天生不凡,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 胤禛很是受用的点点头。 此事轻轻揭过,弘昭也借此一直停留在了宜修怀中,没再被放开。 此次宴会一结束,外头就流传了出来“这对龙凤胎极为聪慧,雍亲王福晋与这对孩子也极为亲近,怕是有抱养之意。” 消息传到府中,吕盈风胆战心惊的过了些时日,生怕哪一日福晋就让剪秋来要孩子了,她是嫡福晋,若是真来要吕盈风没有不给的道理。 可左等右等也没人来说,也就放下心来。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宜修的耳朵里,彼时她立在窗前,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春雨,剪秋说的话绕在耳边,又好像一下子距离拉远,她又回到了抱着弘晖尸身的那个雨夜。 弘昭抱在怀中是软软的温热的,他靠在自己怀中哭的心碎,宜修感受着他身体的起伏,仿佛那夜抱着弘晖一般。 可弘晖却没有力气那样哭闹了,他是冰冷的,安静的,没有回应的。 宜修只觉得头痛欲裂,那晚呼啸的寒风在她心中刮了这么多年,从未停歇。 耳边剪秋本还在劝说着,不如借此机会顺势向王爷提一提,将孩子抱过来,可见福晋这样就知道她头风又要发作了,也及时住了口。 宜修当然知道,若是她想有个孩子,弘昭就是最好的选择,年岁小又不认生,是能养的熟的,姑母一定也会赞成此事,她是嫡母,弘昭身带吉兆,若再占上嫡子的名分,不愁来日。 可她就是不想!自己只有一个儿子,任何人都不能取代弘晖嫡子的位置。 一个三岁上早逝的阿哥,王爷鲜少提起他,王府里也都避讳着,若是她这个额娘都找了个别人来代替他,那就更无人记得她的弘晖了。 “此事不必再提,也不许下人议论。”宜修满脸泪痕的扶着额头,声音被雨声遮盖,听不大真切。 弘昭自己不知道自己还险些因为嚎的那一嗓子被抱养,他日子过的是滋润非常。 额娘疼爱这自然不必多说,父亲的关怀居然也是意外的不少。 胤禛自吕盈风出月子后常来玉堂殿,留宿的日子比之前多了不少,自然也常常能见到弘昭,弘昭也经常仗着自己年纪小,腻歪在父亲身边。 胤禛初来时是不习惯的,在他眼中父子便应如君臣一般,可面对一个忽闪着大眼睛的两个福娃娃,他也实在是硬不下声线,只能绷着脸说句“胡闹。” 这句胡闹现在在弘昭眼中就等同于“可以。” 什么攀着大腿爬上膝盖,什么在父亲怀中酣睡,再大一些打开书本自己指着要听他念书。 弘锦这个小丫头有样学样,弟弟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 胤禛最常做的就是绷着脸说句“胡闹。”而后接着纵容着两个娃娃做自己想做的。 若是玉堂殿中的情景让外人看到,一定会惊掉大牙,往日里冷面王爷,居然也有如此慈父的一面。 胤禛对此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他年过四十只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出生时自己正与柔则浓情蜜意,倒是没分给那个孩子太多的心神,况且那个孩子也没福气早逝了。 二儿子刚一出生就浑身青斑,还带走了自己爱妻的性命。 三儿子弘时,这个儿子倒是康健,就是性子欠佳学问也不行,见了自己像是老鼠见了猫,瑟瑟缩缩的样子胤禛很是看不上。 四儿子...不提也罢。 只如今这个五儿子胆子大些,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连胤禛都纵容着他,在这王府里几乎就没有弘昭不能走的地方了,他常带着弘锦去清凉殿,去找冯娘娘玩,两个小人一唱一和,每每都能将冯格格逗得开怀。 清凉殿是年福晋的住处,冯格格是她房中的人,去清凉殿不能不去拜见,弘昭弘锦每次去也不空着手,都带些“礼品” 有时候是吕盈风做的一小包糕饼,有时候是弘锦采花,弘昭编的花环,有时候是一只蝈蝈... 反正每次年福晋都皱着眉说不喜欢,烦死了,可每次姐弟二人都能从清凉殿中分得一盘蟹粉酥,吃的满嘴渣滓还有颂芝姑姑给擦嘴。 福晋那他们去的也是轻车熟路,自从知道了宜修没有抱养弘昭之意,吕盈风就常带着弘昭弘锦去给福晋请安,弘昭弘锦有样学样,能自己走了之后也常常去请安,每次去殿中的瓜果倒是吃了个够。 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王府中,弘昭迎来了他三周岁的生辰。 “滴——触发第四个任务:请宿主保住吕盈风腹中的胎儿。” 第11章 假孕丸 满嘴流油的弘昭愣了一瞬,随后继续跟没事人一样的闷头对抗着盘中的肘子。 系统自从满月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将近三年时间都让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不爱搭理人的系统,今日突然又有了任务,一上来就说额娘怀孕了。 他记得原剧中秀女入宫是雍正登基三个月之后,此时欣贵人就已经小产了。 此时有孕,就说明距离康熙驾崩雍正登基已经不远了,短则三个月,最长也不会超过五个月。 弘昭记得清楚,剧里嬛嬛说欣贵人小产是因为失足滑到,但观众大都默认不可能是意外,太后也说欣贵人和富察贵人的两次小产,要算在皇后头上。 跌伤滑倒...剧中唯一一件与此相关的就是甄嬛刚回宫时,差点从轿子上摔下来那次——带牛毛藓的鹅卵石。 这事八成是瓜六做的,只是单以她的脑子估计想不出来这么周密,扫尾也不会如此干净,那就只能是皇后在背后指点。 说不准想到用鹅卵石就是因为以前尝过甜头,顺利得手过。 毕竟那带着牛毛藓的鹅卵石还被甄嬛用来试探欣贵人,欣贵人也是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弘昭推测,原剧中欣贵人大概是在入宫后没多久,各处都还未安排妥当,趁乱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在府中也不能掉以轻心。 要说此时有孕的人不算少,算算日子许格格,也就是后面的芳贵人,曹格格也都先后有了身孕,三人最后只有曹格格一人顺利生产,还生的伤了元气。 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头衔不可谓不尊贵,相争也是难免的事。 出手的不一定只有宜修一个人, 想要保住这个孩子,难度倒真是不小。 首先一直瞒着不说是不可能的,此事赶上康熙丧仪,若是有着身子将所有礼数都做全了,都不用别人出手,孩子自己就留不住了。 既然决定了要说,那什么时候说。 若是...正巧有另一件大事,能恰巧转移了所有人,尤其是宜修的注意力呢。 “系统,第三次任务我保留的奖励,拿出来给我看看呗。”弘昭戳了戳没动静的光屏。 光屏闪动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丹药,下方鲜明的标注着“假孕丸” 乳母嬷嬷见公主阿哥都吃完,轻手轻脚的撤了饭菜,弘昭将妹妹带到软垫处,看着她天真的玩起了地上的九连环,自己放松的坐在一边,有模有样的撑着脑袋继续打算。 如果是有一个让府中众人都更为忌惮的人有了身孕,那盯在额娘身上的眼睛就会少很多了。 谁有身孕会让所有人都忌惮呢? 弘昭面色未变,眼底情绪却凝重起来,府中能做到这样的,人选其实明显的很。 ——华妃 若是她忽然有了身孕,别的不说,宜修怕是夜夜睡不安稳了,头风说不得还得多发作几日。 再说年世兰以为自己有了身孕,以她的重视程度,想来是无暇去算计别人的了。 只是…弘昭没立刻做决定,他少见的犹豫了。 假孕丹药如其名,就算是男子吃了也能让人看起来同正常孕妇一般无二,就算太医日日来把脉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只是到底是假孕,“孩子”最多不会超过六个月就会小产。 弘昭记得自己当时就问过系统,吃了这药假孕到六个月小产,也是同真实小产一般的感受,是真的能感受到一个“生命”从自己身体中慢慢流失的。 若是和甄嬛后期一样,以小产去陷害对手,那这个丹药真是最佳选择。 但是若是用在一个日日期盼孩子,又失去过孩子的女人身上,让她得到的喜极而泣又失去的痛彻心扉,弘昭却忽然有些下不去手。 兴许是因为那一盘盘的蟹粉酥太好吃了。 又或许… 看着姝儿天真可爱的笑容,举着九连环朝自己伸手,憨态可掬的样子惹的弘昭自己也笑了起来,慢慢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研究了起来。 弘昭偏头看了看自己脸侧圆滚滚的脑瓜顶,心中主意定了定,或许也因为姝儿是女子,自己日后也不愿让姝儿吃这样的苦。 “系统,我现在有多少积分,能兑换什么?” 系统“宿主目前积分剩余600,已为您打开系统商城。” 弘昭顺着光屏看去,商城里他倒是第一次看,琳琅满目的东西确实不少,价格一个个确实也是高的惊人。 他心神一动,选择了价格倒叙,而后慢慢浏览了起来。 没看多久,一个东西就吸引了弘昭的视线。 “系统,这个我要了,帮我兑换。” 系统“好的,兑换完成,请选择使用时间和对象。” 赵佑垂下眼帘,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一个月后,宜修。” 此时,玉堂殿主殿 吕盈风正捂着嘴指挥着丫头将面前的鱼汤撤下去,雪信看自家格格面露不适,也赶忙将窗子打开扇了扇。 “想来是厨子今日未曾做好,才让这鱼汤有了腥味,往日里格格可是最爱这道菜的。” 她心疼的给吕盈风顺着气,又布了几道清口小菜到她盘中。 吕盈风却一直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这桌菜,长眉轻蹙,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四下里没有旁人,吕盈风拽了拽雪信的袖子,示意她低头,压低声问道“我的月信多久没来了?” 雪信掰着手指算了算“格格您上个月就不曾来,这个月也…”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她似是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惊喜的抓着吕盈风的胳膊“格格莫不是又有了!” “自从格格诞下两位小主子后,王爷是常来咱们院子里的,格格年岁正好,如今有了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奴婢去请府医来!”说着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却被吕盈风一把拦住。 吕盈风没有她如此乐观“再正常不过?府中这么多年岁正好的人,为何三年都没有动静?偏偏我如今又有了,旁人会如何觉得?” “咱们要请府医,但是不能是现在,最近王爷愈发的忙了,整日整日的不在王府中,咱们先只当什么事都没有,等个机会。” 雪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吕盈风借着桌子的遮挡,轻轻抚摸上尚看不出弧度的肚子,喃喃道“只希望这机会来的快些。” (弘昭:包的呀!) 第12章 两个呕 “什么?佑儿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吕盈风尽量压低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吓到孩子。 弘昭如今正是开蒙的年纪,和姝儿一人一本大字帖正认真翻看着,弘昭听额娘上了心来问,将手中的书合上,不经意的说道“我和姝儿今日去找冯娘娘玩,出来正巧路过曹娘娘的屋子,正想进去拜见就看到曹娘娘面色不好的样子。” 姝儿如今也正是爱学人的时候,争着要和额娘说话“曹娘娘吐得可厉害了,就像姝儿平日里吃积食了那般厉害,还不让叫大夫。” 吐了?吕盈风深知这个曹格格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吃积食一事基本不可能发生,那还能因为什么... 她目光一转,转而又问“那佑儿你刚刚说许娘娘那又怎么了?” “许娘娘身边的丫头去取膳食,里面的饭菜鲜香的很,辣椒的味道隔着老远孩儿就闻到了,我和姝儿都觉得馋,就去问了膳房可是今日的午膳。” 姝儿又开口补上下半句“可膳房说不是,是许格格自己掏银子让膳房做的,也不是午膳,这几日每日都要加上几道咸辣的菜呢。” 许格格若是没记错,应该是南方水乡来的,不似自己是川蜀之人,平日里最吃不惯的就是辣菜,这些日子却单独让膳房加了这许多,却容不得吕盈风不多想。 她不动声色的嘱咐了两个孩子几句,叫他们这些日子不要到处乱跑,又嘱咐了乳母嬷嬷多多看顾,就带着雪信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弘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额娘绝对是个聪明人,相处三年弘昭很清楚这一点,这就不枉他这二十多日天天带着姝儿不着家的往外跑。 吕盈风心中盘算着,若是佑儿与姝儿没有看错,她猜测这许格格和曹格格如今都有身孕了,曹格格向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密而不发吕盈风能明白,只是这个许格格却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 她是个乐意掐尖捏醋的,连年世兰的宠爱也敢去争,这样的喜事一直未说一定是在等什么时机。 这两个月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吕盈风垂眸坐在窗边,思绪铺开,在排除了众多吉利的日子后,却忽然被窗外一抹艳色吸引了目光——一株开的荼蘼的紫红色芍药花。 下月月初是年世兰的生辰! 是了是了,吕盈风茅塞顿开,许格格只知道唱戏听戏争宠,想不到在这时选什么吉利日子,她最想的就是能在怀孕生子之事上狠狠压年世兰一头。 若说最诛心最能让她生气的,莫过于在她的生辰宴上宣布自己有孕的喜讯。 而距离生辰宴,也不过六七日了。 —— 吕盈风一贯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怼天怼地性子耿直,但她只对事不对人,也不争圣宠,只在院子里那一亩三分地守着儿女安稳的过,因此府中众人对她也是比较客气。 这日年侧福晋生辰宴,她倒是在人群中聊得如鱼得水,别管平日里如何,几人都是一副一团和气的样子。 最高兴的莫属年世兰,王爷近日忙起来连觉都睡不了,却还是能记住她的生辰在府中办一场宴会,这足以证明王爷有多爱重她。 吕盈风座位在正中,不靠前也不靠后,正正好好能瞧见所有人的面色,她借着仰头喝茶的动作掩饰着打量一圈,默默将许格格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曹格格连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面色尽收眼底。 她正等着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 虽说是年世兰的生辰宴,可尊卑有别,还是宜修这个嫡福晋与王爷一同坐在上首,年世兰虽不服气,可在王爷安抚且充满宠溺的眼神中,还是委屈的坐了下来。 宴席过半,身为今日的寿星自然要说两句。 年世兰酒过三巡,又得了王爷许多的赏,面色红润透着春光的举杯站起身,朗声说道“今日生辰宴,多谢王爷...” “呕——” 她话未说完,一声及其突兀的呕吐声就明晃晃的打断了她。引得胤禛和宜修也一起朝声音处看去。 她愤愤一咬牙,将酒杯“哐”的一声放到桌子上,转头怒目看向破坏了气氛的许格格,没好气的说道“许格格你若是身子有疾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没的在这恶心了旁人。” 年世兰话说的不客气,许格格也丝毫不怕她。 常年唱戏养出来的好身段,如今做西子捧心状婷婷袅袅的站起身来,黄鹂鸟一般悦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回王爷,妾身并非是年侧福晋说的病了,而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胤禛也睁大眼睛看过去“果真么,这是好事,方才可是难受了,宣府医来瞧瞧。” 话音刚落一个有眼色的小太监就朝外头快步走去找府医。 吕盈风见状向后偏了偏头,雪信见此也借着夜色缩着身影慢慢退了出去。 胤禛面露喜色,高兴的叫下人快将许格格的席面换了,椅子也换成软和些的。 宜修此时脸上也是真切的喜意,但却不是因为许格格这个孩子。 她一个嫡福晋,要在侧福晋的生辰宴上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她浓情蜜意,看她出尽风头,想到这都觉得心中不能不恨。 可谁想到峰回路转,今时今日出尽风头的变成了旁人,她年世兰倒是成了那个陪衬。 看着她双眼冒火,胸膛剧烈起伏的样子,宜修不得不克制自己一下压了压嘴角。 许格格面颊粉红,很难说是因为对王爷关心的羞涩还是对狠狠气了对手的兴奋,反正满脸的神采飞扬是做不得假的。 屋中正乱着,外头脚步声也传来。 “府医来了。”那小太监脚程快,没一会就拉着府医到了门口。 “快传进来,给许格格瞧瞧。” 吕盈风在座位中抬头看去,看到熟悉的面孔,心底松了一口气,此人正是三年前给自己保胎的那位。 喜脉并不难摸,刚跪下搭上脉没片刻府医就确定了,转身朝着王爷一拱手“恭喜王爷,这位贵人有孕已经两月有余了。” “好,赏!”胤禛也喝了不少酒,嘿嘿笑了两声,大手一挥播下许多赏赐。 可许格格并不想要这些,只见她捧着并看不出来的肚子磨蹭着站起身,“王爷,咱们有自己的孩子了,这样的喜事,您赏妾身些特殊的吧。” 今日胤禛心情好,也乐得哄一哄自己养的这只会唱戏的小百灵鸟,大方说道“说说,你想要什么。” 许格格得了这话就像是得了个定心丸,欢欢喜喜的说“妾身想要年侧福晋独有的欢宜香,王爷也赐给妾身一份吧。” 虽和王爷讨要礼物,可眼神却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年世兰。 这可把年世兰气坏了,她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忍不住猛地一摔杯子“你这贱人!” 杯子落地清脆的一声响,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就连胤禛喝的本就不多的酒都醒了几分。 宜修也是面色一变。 大殿之上没人开口,许格格瞧着没了动静又要去求,可吕盈风是个忍不住话的,她轻笑一声,带着讽刺的开口“这欢宜香是王爷特意让人调制的,单独送给年侧福晋一人使用的,你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面子,这种东西也敢指名道姓的要,啊?” 许格格被吕盈风这么一说,又见王爷如默许了一般不说话,顿时面色涨红,眼圈登时就含了一圈泪水。 年世兰此时的目光像是能杀人一般,亏得吕盈风帮她说话,自己生气起来根本没有这个口才,只想要打死这个贱人。 可恨那两个费格格和曹格格,此时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还要一个外人来帮她! 见气氛凝滞,宜修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可又是一声突兀的呕吐声自下方传来,却不是许格格。 而是坐她身边此时捂着嘴拼命干呕的曹格格。 第13章 换地图了 “府医去给曹格格也瞧瞧。” 胤禛皱眉看着下方身影,曹格格却惊恐的抬起头连连摆手“回王爷,妾身只是吃坏了东西,回去歇一歇便好,不必劳烦府医了。” 胤禛并不松口,看着近在咫尺的府医,曹琴默只能认命的将腕子递了出去。 不消片刻,同样的恭贺声再次响起“恭喜王爷,这位贵人有孕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曹琴默心如死灰,面如金纸的偷偷看了一眼仍站在前头的年世兰,见她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带着寒光射过来,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一切都隐藏的很好,她都打算好了等生日宴结束,趁着年世兰高兴将自己有孕的事情悄悄跟她说出来,她有把握让年世兰保着她生下这个孩子。 可不知从哪传来的鱼腥味,引得她失了态,如今仔细去闻却又闻不到了。 没人注意到府医此时悄悄从殿中退了出去。 年世兰此时心中恨不得将这殿里所有的东西都一并砸了,怒火熊熊燃烧,尤其是在触及到宜修意味不明的眼神的时候,几乎将到达顶峰。 可对上王爷满是笑意的眸子,他是那么高兴,高兴的杯中酒都多喝了好几杯,年世兰不得不逼着自己强挤出一抹笑容,她知道这笑容如今定然是难看死了,也低着头不肯再抬起来。 不知是怎样的意志力,才让她硬生生的将这场生辰宴忍了过去。 回到殿中如何摔砸都不必多说,新鲜的是这次连曹格格的屋子都没能幸免。 生辰宴上的几件事已经足够惊人,一下两位格格有孕,全府上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安眠。 是夜,一件更大的事将所有人都从屋中拉了出来。 “快请府医来,福晋梦魇了!” 一时间王府里各个院子烛光都亮了起来,人影在院墙间不断穿梭。 吕盈风安顿好弘昭弘锦匆匆梳了妆披上衣服出来,雪信在身边紧紧搀扶着,一路惊心的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同样匆忙的冯格格,二人一同迈进院子。 外头的动静不小,弘昭也早就被吵醒了,他闭着眼睛假寐,心里盘算着时间。 他一个月前在系统兑换了的东西,正是梦魇作弊器,生效时间最长可以达到一个月,本是想着在额娘肚子要瞒不住的时候用在宜修身上,让她一时半刻无法去动手。 这样府中大权只会落到年世兰身上,如今康熙病重,自己老爹登基已经是时间问题,王府中必须有个女主人主事,若是此时让年世兰掌了权,等宜修缓过气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权。 她们二人争斗起来,额娘也就有了自己发展喘息的空子。 却不曾想时间竟然真的这样凑巧,此时端看自己额娘要怎么往下演这出戏了。 果不其然,吕盈风没让自己宝贝儿子失望。 在剪秋安排诸位侧福晋格格侍疾的第三天,吕盈风就不负众望的“晕倒”了,还正巧赶上王爷好容易在府里。 吕盈风如今生育过后愈发的焕出风韵来,瓷白的皮肤,透着光亮一双颇具神采的眼睛,配上有话直说不争不抢的性格,还有一双玉雪可爱龙凤胎,胤禛如今是愈发的喜爱她,也愿意同她待在一处,听了这事虽疲累得很,却也是着急的赶过来瞧她。 刚一进屋,就瞧见已经醒来的吕盈风倚在美人榻上,府医跪坐在下首,两人面色都还不错,胤禛也放心的舒了口气。 “怎么忽然晕倒了,可是近日太过劳累的缘故?”他撩起袍子侧身坐下,身子朝着吕盈风倾了倾。 只见她轻轻一笑并未说话,执起胤禛的手慢慢移动到自己的肚子上,轻轻的晃了晃,目光狡黠的望着身前的男人,自喉咙轻轻发出一声娇俏的“嗯?” 胤禛顺着她的力道俯上去,感受着掌心下温热的皮肤,轻轻摩挲两下,微微隆起的触感在掌心浮现。 他一向深邃的眼中露出惊喜,攥着吕盈风的手又紧了几分“盈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咱们又有孩子了?” 看他高兴的样子,吕盈风也是忍不住的喜意,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此时弯的如月牙般。 “府医说已经快五个月了,偏偏什么都如往常一般,这才没发现。” 府医见王爷看向自己,也忙低头说道“回王爷,确是如此,今日晕倒也是有些累着了,格格身体康健,连安胎药都不用喝,多休息几日就大好了。” 胤禛闻言点点头“嗯,盈儿的身体一向是康健的,之前怀弘昭弘锦时也是如此...” 许是想到当时的几次险境,又是为了什么才险些没保住这对孩子的,胤禛罕见的有些心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转而说道“福晋那日夜都要用人,身子康健也不能这么折腾,往后侍疾不必去了。” 如今他正是最后见分晓的关键时候,宜修却在这时候病了,眼见着这几日都不见好。 如今一个病人三个孕妇折,腾的府中日日都闹闹腾腾的,从内从外,府里都不能没个主事的。 他本想着让盈儿辅佐着世兰,最起码能稳住府中的人心,可盈儿这时也有身孕了... 那这个担子,只能落于世兰身上了。 他做了决定,免得夜长梦多当晚就去了年世兰处,次日一早,年侧福晋掌家的消息就传遍了王府。 年世兰自觉狠狠出了一口生辰当日的的恶气,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瞧着院子中哪哪都好看,就连得知吕盈风也有孕的消息,她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下一声“知道了。”嘴角的笑容都没压下几分。 毕竟在她看来,会直言直语帮她说话的吕盈风,可比那两个算计着抢她风头的贱人强上不少。 但是许格格是怎么胆战心惊,曹格格又是怎么枯坐到天明,就不是旁人能帮得了的了。 玉堂殿的日子就这么安安稳稳波澜不惊的,倒真是如一片桃源一般。 弘昭就在这片桃园中,迎来了自己身份上的转变。 他不是雍亲王府的五阿哥了,如今他成了皇宫里的五阿哥。 颁下圣旨的那一日,好巧不巧,也是宜修梦魇头疾彻底好全的一日。 第14章 两虎相争 这日府中闹哄哄的,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却唯独宜修这里,屋内气氛像是被冰封一般,宜修头戴抹额,一言不发的倚靠在床头,面色沉得可怕,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还是觉得如坠冰窟般刺骨的僵硬。 这些日子浑浑噩噩,严重时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每日不知活在梦境还是现实,梦魇中见到的或是眉目可憎的嫡母,或是怨气冲天的姐姐,有时又是在自己怀中不停哭泣的弘晖,是含着泪将自己送进府中的额娘。 缠着她每日不得安睡的梦魇在今日忽然毫无征兆的痊愈了,还带走了时而复发的头疾,可就在听着剪秋一件一件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讲与她听时,她却感觉自己的头风似乎并未痊愈,隐隐又有要发作的趋势。 如今吕格格也有孕了,府中的孕妇一下就变成了三个人。 这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康熙爷今日驾崩了!雍亲王继位登基,按理说府中早早的就该操办起来,准备先帝爷丧仪,安顿入宫事宜,都是宜修这个嫡福晋该去操心的。 如今这些事情都牢牢握在年世兰手中! 她才是正室嫡妻,才是王爷真正的妻子,来日也只会是皇上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太后。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压制年世兰的资本了,可若是连参加先帝丧仪,皇上登基安顿后宫众人这些事都是由她年世兰来做,宜修不敢想入宫后自己该是如何的境地,往后对上她自己又有多少的把握。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年世兰也不会如此好说话的拱手相让,此时她正亲自带着颂芝在前头盯着,此时服丧不好多做打扮,可白布绢花也掩盖不住她倾城之色。 此刻正长眉轻蹙的看着下人搬搬抬抬,她不断踱步,思量着有何缺失。 “你们办事可都小心着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找周宁海领了来,不拘用多少银子,这事一定得给我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能丢了王爷的面子。” 她常年的威压在此,又是一番严厉的训话,唬的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差事办到如今她自己搭了不少银子进去,样样件件都要用最好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出去,她却丝毫不觉心疼,反而愈发的欣慰。 果然这种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帮得上王爷,自己才是最应该站在王爷身边的女子。 乌拉那拉氏那老妇只会抱着脑袋缩在院子里,根本不配做王爷的妻子,更不配为后宫之主! —— 登基在即,胤禛直接就住在了宫中,可府中的一众人却要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后,皇上皇后商讨了位份、分配了宫殿,才能入宫,如今也免不了日日在皇宫与雍亲王府之间折腾。 所幸吕盈风有了身孕免了这折腾,只在最开始几日去磕个头就能回来。 可弘昭弘锦就不能幸免了,身为皇子皇女,他们在丧仪中是要从头跪到尾的,也亏得他们如今年岁还小,才将将三岁,皇宫就是再规矩森严也不至于变态至此,每每到一半时乳母嬷嬷就会得了示意将两个孩子抱到后殿休息。 吕盈风虽也心疼,可她知道,皇家的孩子可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这些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也只能扶着肚子强忍着不去看两个小小的身影。 宜修自大好了之后,也曾软硬兼施的朝年世兰要过几次掌家之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己到底是嫡妻,是未来的皇后,你一个妾室管到这也算是到头了。 可几次都被年世兰四两拨千斤的驳了回来。 “您躺在床上这些日子,王爷将王府交给我,妾身事事亲力亲为样样不敢疏漏,福晋身子刚好,贸然接手恐怕没个头绪,如此时候,还是别让王爷操心了。” 她这一番话每次都能将宜修气的厉害,自然也越发得意。 可宜修身子大好,先帝丧仪自然不能缺席,长幼尊卑有别,皇家更是如此,就算暂时不能主事,可站在最前头带领府中诸人跪拜的还是宜修。 年世兰在后面拧碎了帕子,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她乌拉那拉宜修有个好姑母呢。 也亏得是有个好姑母,德妃先一日见过自己面色憔悴的侄女后,当晚就带着参汤敲响了御书房的大门。 次日清晨,胤禛走到宜修面前,看着她身后跪着的白压压一片人,都规规矩矩未出什么岔子,转而又看最前方的宜修,低眉颔首,一双眼睛含着水光,眼圈眼位晕出淡淡红色,在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上格外明显。 他将手搭上宜修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沉着声音辨不出喜怒“这场病来的凶猛,倒叫你清瘦了不少。” 宜修感受着肩膀上的触感,默默捏着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泪珠,“妾身如今已然大好了,倒是您瞧着眼底都熬红了,妾身这身子骨当真是不争气,这时候竟不能为您分忧。” 宜修是年岁上来了,可容貌并未苍老多少,胤禛瞧着她一身素白,上次见她这样穿着还是...纯元的丧仪上。 想到这他目光深处流露出些许哀伤,想着昨晚额娘的话,又看着跪在宜修身后,偷偷抬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世兰,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 “既然身子好了,那一应事务都有你来安排吧,若是有顾及不到的,也可让世兰辅佐你。” 府中局势内里不管如何波涛汹涌,可表面上到底风平浪静,这一番话如石子掷入水面,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都被激的泛起涟漪。 王爷发了话,年世兰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愤愤的将权力拱手交了出去。 这边宜修拿回管家权,可这半路接手的摊子却也让她愁的险些生了白发。 若放在平时,或许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可放到如今来看,每日里宜修与年世兰明争暗斗的不亦乐乎,倒是让众人,尤其是有孕的三人都得空缓了口气。 这一缓,就到了要商议众人位份的时候。 第15章 商议位份 是夜,宜修提着食盒,步履款款的走进养心殿。 如今妃嫔宫殿虽还未定,皇上却早早定下了养心殿作为自己的寝殿。 皇帝本应居于乾清殿,可他一片仁孝之心,为父守孝不敢擅居,这才选了旁边的养心殿作为寝殿,宜修也不是个蠢的,自然她也不能住进坤宁宫去,只选了个景仁宫做皇后寝殿。 宜修捧着自己拟的单子,脚步轻轻的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帝身边。 胤禛并未真睡着,离得近了似有所觉的睁眼看向来人,属于帝王的气势瞬间铺开来。 宜修柔柔一笑“皇上,算算日子,如今也是该将诸位妹妹接进宫中来了,臣妾粗粗的拟了个单子,其中细节还需皇上您定夺。” 胤禛坐起身,甩甩手上碧绿的玉珠,将单子伸手接过,对着灯细细看了起来。 “侧福晋李氏——妃位——居长春宫主殿 侧福晋年氏——妃位——居翊坤宫主殿 格格齐氏——妃位——居永和宫主殿 格格吕氏——妃位——居储秀宫主殿 格格冯氏——嫔位——居咸福宫主殿 格格曹氏——贵人——居翊坤宫偏殿 格格费氏——贵人——居太极殿侧殿 格格许氏——常在——居碎玉轩偏殿” 胤禛眉头紧锁的往下看着,不断晃动的明黄色挂穗昭示着他有些烦躁的心情,自己后院人数并不算多,可此时也是颇为让人头疼。 他倾身拿起来桌案上朱红的御笔,在齐格格处轻轻划了一下“永和宫...她身子弱怕吵闹,来来往往的人莫吵到她了,迁去延庆殿吧,那清净。” 宜修未说什么轻轻颔首,换个宫殿这样的小事,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到底是为了养病清净,还是为了他心尖上的年世兰,想必皇上自己也清楚。 顺着往下,御笔轻轻一点,朱红色的印记留在了吕盈风的名字前头“盈儿于子嗣上有功,家室也不俗,也是该选个好些的封号。” 这却由不得宜修不在意了,她眸光闪了闪,斟酌着开口道“是啊,弘昭弘锦玉雪可爱,臣妾也很是喜欢呢,只是吕妹妹如今还怀有身孕,不如封号一事先暂缓,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议不迟,不然…怕是不好加封了。” 本以为可以让皇上打消念头,可不曾想胤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盈儿不是个在意虚名的人,这点皇后大可放心,封妃之后不日她膝下就有三个孩儿了,储秀宫到底小了些,不大方便。” 宜修的笑意有些勉强,“那...永和宫如何,宽敞也清净,适合居住。” 胤禛却摇摇头,自顾自的说道“她是个爱热闹喜欢说笑的,清净的宫殿怕是要闷了...永寿宫不错,大,漂亮。” 宜修面上的笑容险些要撑不住,深吸口气握了握拳想要去拦一栏,可胤禛直接对着苏培盛吩咐道“着人将永寿宫收拾出来,缺什么物件尽管添置,要快。” 看着苏培盛领命走出去的背影,宜修默默咽下了自己未出口的话,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 所性皇上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接着向下看了过去。 再看到费云烟后面跟着的贵人二字时,他食指动了动,思量片刻,却也没有再做更改。 他确实是喜欢费氏的容貌,也喜欢她的愚蠢可爱。 可如今对比下来,若是论容貌,吕盈风却也是不比费云烟差的,同样的一副有话直说的性子,盈儿说起来却更为直率可爱。 同费云烟说话久了,倒是费心的很。 “碎玉轩?” 看着最后写在许格格名字后的宫殿,胤禛想了想,却不记得有这样一处地方。 宜修点点头,面上挂着平和的笑容解释道“是先帝爷听戏的地方,清新雅致,臣妾想着许妹妹喜欢唱戏,那处刚好有个戏台子,离得远也不扰人。” 要知道在王府里时,住在许格格旁边的格格可没少向宜修告状,说整日咿咿呀呀的,吵的人不得安眠。 胤禛合上单子,拉过宜修的手将单子塞回去,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皇后做事想来是周全的,就照这样去办吧,朕待会将封号拟了,就去宣旨吧。” 在皇帝难得的温情的目光中,宜修从养心殿走了出来。 想想吕盈风那仍觉得有些憋气,可转念又想到弘昭日日带着弘锦往自己屋里跑,一口一个额娘的叫着,胸口聚起来的火却莫名其妙的就散了。 罢了,左右是个汉军旗,若是吕盈风一直是这么个性子,自己也不是容不下她。 今日虽有些改动,可总的来说宜修还是满意的,别的不提,单是齐格格也封了妃,就足够让年世兰难受了。 到底是多年的老对手了,猜测对方的心思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了。 —— 冬日里寒风阵阵,顾及着有三个孕妇并未让众人久跪,年世兰与李静言一左一右打头垂手而立,身后跟着各自房里的格格。 “侧福晋李氏,封为齐妃,居长春宫主殿 侧福晋年氏,封为华妃,居翊坤宫主殿 格格齐氏,封为端妃,居延庆殿 格格吕氏,封为欣妃,居永寿宫主殿 格格冯氏,封为敬嫔,居咸福宫主殿 格格曹氏,封为贵人,居翊坤宫偏殿 格格费氏,封为丽贵人,居太极殿侧殿 格格许氏,封为芳常在,居碎玉轩偏殿” 太监一一宣读完,赶紧侧身避开主子娘娘的行礼,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他敏锐的察觉到最前方这个衣着华贵的华妃娘娘浑身唰唰的冒着冷气,忙恭敬说道“皇上说让娘娘小主们都准备好,明日一早就有车架来接了。” 此处虽四个妃位娘娘,可都有隐隐以华妃为尊的架势,没办法,皇上心之所向众人也只能低头。所以此时都在等着她发话,可年世兰似是忍了又忍,胸膛起伏两下,才堪堪说出来一句“谢皇上皇后隆恩。” 随后不等众人附和,一甩披风转身就走。 颂芝见状紧紧的跟上自家娘娘,一路上走得飞快,她不断用眼神打量着娘娘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劝道“娘娘别生气,皇上心中还是您的分量最重的。” “本宫自然知道”她倔强的声音传来,气哼哼的声线都带着怒意“李静言和吕盈风都有孩子,她们虽不配妃位,可我也不多说什么,齐月宾那贱人,她凭什么!都是皇后那老妇存心恶心我罢了!” 说罢她脚步定了定,颂芝也跟着一个急刹。 “皇上不是让咱们好好收拾吗,你去派人盯着,不许她带药,也不许将王府里的东西带过去!” “是。”颂芝见娘娘在气头上,小心翼翼的应了下来。 后宫中娘娘小主明日启程,可府里的皇子公主却早早就跟着皇阿玛住了进来。 赵佑比吕盈风自己还早得知了她的位份,和弘锦二人对着嘿嘿傻笑半天,如今正兴冲冲的在永寿宫当监工呢。 “这边的地板也撬开,那边的树好似拦了,挖开瞧瞧。” 弘昭坐在外院的摇椅上,一边照看着弘锦,一边叉着腰指挥着宫人。 在这古代身份高贵就是好,弘昭敢打包票,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在瞎指挥宫人刨土,只会拖累进度罢了,可还是不得不由着他,这敲两铲子,那埋一捧土。 只有弘昭自己明白,他怕的是如甄嬛刚进宫时一样,院子里埋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这么想来...那个芳常在落胎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第16章 选秀 吕盈风本想着,这次入宫能得个嫔位便已经满足了,她本也不大在意这些,好歹是个一宫主位,不用瞧别人眼色过日子,弘昭弘锦也能养在自己膝下,不用送去阿哥公主所。 可却没想到得了个妃位,还有个好听的封号,倒算是意外之喜,旁人是喜是忧她顾不上,她这边喜滋滋的带着雪信挺着快七个月的肚子赶回去收拾东西。 儿子女儿如今都在宫里,她想快些见到他们。 有人欢喜有人忧,曹琴默苍白着脸站在后面不起眼的位置,瞧着众人渐渐都离去,眉宇间的愁色怎么也化不开。 她这胎怀的辛苦,孕期的百般不适她是一样都没落下,可饶是这样,年世兰仍是三天两头的刁难不断,就因为生辰那日自己有孕抢了她的风头。 后来好歹是借着与皇后争斗,她跟在年世兰后面出了几次主意,才在她的指间缝里寻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本以为府中的日子快要熬到头了,进到了宫中她还要与年世兰同宫而居,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孩子啊,你可千万要是个公主啊,这样额娘才能留住你。”她捧着肚子微微仰头,阳光的刺激让她眼角不自觉分泌出泪水来。 次日。 弘昭带着弘锦站在永寿宫门口,两个小人如出一辙的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望着远方的宫道。 “额娘什么时候来呀,我想她了。”姝儿软软的声音问道,弘昭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背着手故作老成的晃了两下脑袋“莫急,莫急,算着时间早就进宫了,还得去谢过皇玛嬷,皇阿玛和皇额娘,想来也快到了。” 正说着,只见一行人远远的自宫道拐角处走出来。 弘昭还未注意到,姝儿就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一个猛子扎了出去,边跑边喊着“额娘!” 弘昭目光一缩,额娘如今七个月的身子,可禁不起这么一扑,也忙跟着跑出去。 他这一动不要紧,后面跟着的丫鬟太监二十余号人,呼啦啦一起跟着弘昭跑了起来。 吕盈风许是没见过一下子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跑向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还是身边雪信机灵,忙蹲下身揽住了扑过来的小公主。 姝儿觉得自己没能抱到多日未见的额娘,心中不觉有些委屈,小嘴一撇就要流出泪来。 吕盈风见了煞是心疼,姝儿和佑儿从未离开过自己这么长时间,心中定然是害怕的,看着他们二人如出一辙水汪汪的大眼睛,当下心像是融化了般。 她慢慢蹲下身来环抱住两个小娃娃,轻轻拍打着两个孩子的后背,温柔宠溺的说道“想额娘了是不是,额娘也想你们了。” 如今天气稍微见暖,可到底是不能在外久待。 “娘娘,咱们先进屋去吧,奴才摆好了炭盆,烧好了地龙,也好让娘娘您和阿哥公主去一去寒气。” 吕盈风抬头看一眼说话之人,见此人身着太监服饰站在最前头,衣服上绣着花纹,想必是个有品级的,一张圆脸天生一副笑模样,看着就感觉喜气。 想必这就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了。 吕盈风起身,在一众簇拥中走到永寿宫主殿,雪信扶着稳稳当当的坐在软塌上,一左一右乳母将弘昭弘锦抱上去,依偎着坐在吕盈风身边。 “奴才洪喜海,带领永寿宫诸人,恭请欣妃娘娘安,娘娘吉祥,恭请五阿哥安,五阿哥吉祥,恭请大公主安,大公主吉祥。” 最前头的正是方才说话的的首领太监,弘昭对他很是满意,额娘没住进来的时候,永寿宫修缮都是他在操持,能一边由着弘昭左右指挥,另一半还能盯着如期完工,可见此人是个有脑子的。 “都起来吧。”吕盈风微微抬手,雪信走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 她虽不似年世兰一般,家里送来的银子无数开销如流水,可到底也是有底气和资本的,日常用度不缺,打点也颇为大方。 众人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效忠之心更盛。 “本宫不是个爱生事的,自然也看不得别人生事,你们好好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不然别怪我秉了皇上打发出去,可都明白了。” “奴才们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到底是身子重,一路过来也疲乏了,并未说太多,交代了洪喜海两句就让众人退下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不必急于一时。 —— “各宫众人都安置好了吗?”宜修低头注视着桌面上洁白的洒金纸,上好的狼毫握在手中斟酌着下笔位置。 “安置好了,华妃那边东西多,很是闹腾了一会,芳常在嫌地方太远,走了一半就要去找皇上哭闹着换个地方,可听说碎玉轩里有个戏台子,也就不闹了。” 宜修勾起笑容,眉目慈悲如菩萨一般,可偏偏就是能从眼底读出不屑的情绪来,笔走龙蛇一个“和”字跃然纸上。 “听说...皇上答应选秀了...”剪秋试探着看向娘娘的神色。 宜修笔下一顿,好好的一笔短横结尾,却硬生生多了一个顿点,突兀的墨迹毁了整幅字,她眉间轻蹙,未发一言手下将纸揉成一团。 “皇上是天子,三宫六院是难免的,选秀有什么稀奇的。” 宜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平淡的说道“本宫是皇后,自然该母仪天下,就算是再多新人入宫,初一十五皇上也是要到景仁宫来,同以往有什么分别。” “娘娘说的是。”许是见她面上确无难过之色,剪秋才松了口气“对咱们来说没分别,可别人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芳常在既然觉得碎玉轩偏远,就送几株白玉兰去吧,栽在院子里,玉兰花香气袭人,也合了她的封号。”说罢深深一眼看向剪秋。 剪秋了然的点头,嘴角扬起神秘的笑容。 第17章 要生了 说是三个月后开始选秀,可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大宴,是要早早就开始准备的。 准备的消息一出,自然人人都知道了,一时之间后宫中议论纷纷。 弘昭是早就知道这一回事的,还知道这次选秀选出来的可都是人才,他故作不经意的去偷偷瞧了瞧自己额娘的脸色,见她没有难过之色悄悄松了口气。 吕盈风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小动作,见他如此担心自己心中更觉一片熨帖,伸出手在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抚摸两下,“不必担心额娘,额娘早习惯了,如今你们二人好好长大,腹中这个能平稳出生,就是额娘最大的心愿了。” 吕盈风说的情真,弘昭听得也动情,他伸出自己短短的胳膊一手拉住姝儿,一手挽住额娘,小小的一个人声音倒是如此坚定。 “会的,额娘所想都会成真的。” 有我在,一定会的。 如今弘昭严防死守,整个永寿宫别说鹅卵石了,就是一小片苔藓都得给铲干净,他如今已经开蒙读书,可距离去上书房还有几个月,闲暇时候就在院子里充当保安。 这时就不得不夸一夸洪喜海了,连吕盈风自己都笑这孩子有些小心的过头了,洪喜海却每次都躬身跟在弘昭后面,目光随着弘昭一起搜寻着,活像两条警犬。 吕盈风将这些也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记下。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宫都安静的可怕,皇后娘娘头风又发作了,筹备选秀一事就落到了华妃手上,她也是第一次上手如此大宴,也是无暇分身。 加之初登基诸多事宜都要处理,皇上已经多日未进后宫,就连弘昭都以为,这次说不准这次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时,一声哭嚎打破了他的幻想。 “外边这是怎么了?”吕盈风刚将姝儿哄得睡着,听见远处似有不小的动静,忙披上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来。 洪喜海躬身回话“回娘娘,好像是碎玉轩那边出事了。” “芳常在?”吕盈风皱着眉,她素来是个热心肠的,虽有时看不惯这个芳常在的作风,可这时也不愿落井下石“给我梳妆,我瞧瞧去。” “娘娘,更深露重的,您这身子...”雪信不赞同的看向吕盈风,一旁的洪喜海也面露为难。 “去吧,如今皇后娘娘尚在病重,皇上今日翻了华妃的牌子也是不会去了,左右我在妃位,总要有个能主事的人看着。” 听着声音渐渐远了,一旁屋子里假寐的弘昭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他是有私心的,他知道芳常在这个孩子定然会没,可若是他想要提醒,似乎是能避免的,可日后呢? 芳贵人的脑子连瓜六都比不得,满脑子争宠,谁得了皇上的宠爱她便针对谁,如同吃了枪药一般。这次帮她躲过了,后面若是她发起疯来波及到额娘,弘昭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后悔。 “所以,别怪我。” 他将头缩进被子里,紧闭着眼睛故意不去听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边吕盈风虽说及时出来,可始终不敢走得太快,本想叫步辇送自己去,可不知为何,吕盈风总想着日日低着头在院中挨个石头翻看的小小身影,心中莫名一紧,还是选择了自己走着去。 雪信和洪喜海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快八个月的身子走到碎玉轩已是累的微微气喘。 “参见欣妃娘娘。”门口急的直跺脚的小丫头瞧见欣妃来了,如同看见自己亲爹妈一般,飞扑着跪到吕盈风身前。 “芳常在如何了?可请了太医了?” 那小宫女的声音依然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说道“回欣妃娘娘,太医如今在殿中,我们小主没吃什么特别的,只多吃了华妃娘娘送来的一盘蟹粉酥,到晚间就...” “住口!”话未说完,便被吕盈风厉声打断,连雪信都少见自家娘娘发怒的样子“你有几个胆子敢去编排华妃娘娘,是非真相到底如何太医一验便知,容不得旁人信口雌黄。” 华妃送蟹粉酥这件事吕盈风是知道的,可却不只给碎玉轩一处送了,后宫中除了端妃处,基本处处都得了,因着弘昭弘锦都爱吃,永寿宫送来的足足多了两盘。 若说是这么明显的下毒,吕盈风是不相信的。 说来也荒谬,虽说自己那次早产与年世兰脱不得干系,当时也是真的深恨她,可日后再想起来,她那日面上的惊惶与失落却也不是作假的。 或许她当真没想过要去害自己的孩子。 吕盈风没再去看那小宫女,绕过她进到侧殿,刚一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让她刹住了脚步。 她连退几步走到白玉兰花丛边,深吸几口花香尽力压下心头恶心的感觉“雪信你去告诉太医,看诊过后出来跟本宫回话,咱们在主殿里等。” 夜里风紧得很,雪信紧紧拽着吕盈风身上的大氅,洪喜海也背身站在风口处挡着风,可吕盈风的心还是随着隔壁一声声的痛呼哀嚎渐渐冷了下来。 寒风吹了整整一夜。 临近天亮时,吕盈风有些撑不住的靠在雪信身上打着盹,才终于听到旁边屋子里有人走出来的动静。 “芳常在如何了?孩子怎么样?” 太医知道自己一身血腥味,不好冲撞了贵人,因此远远地在门外跪下朝着屋内回禀道。 “回娘娘,芳常在此时已经脱力昏睡过去了,孩子...没能保住,芳常在似乎长久的接触什么性寒之物,五月上小产对孕妇损伤极大,日后于子嗣上怕是艰难了。” 吕盈风叹口气,似乎将整夜的担忧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 孩子没了确实可惜,但芳常在能保住已是很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既如此还望太医多加照看,本宫也会去禀明皇上的。” 见此时也没什么再需要她的地方,吕盈风慢慢的站起身来,声音略带疲惫“雪信,回去吧。” 依旧是未曾做轿辇,可回时却觉得这个宫道格外漫长些,起先吕盈风觉得是自己熬了一夜劳累的原因,可慢慢越来越隐隐下坠的肚子,却提醒她不是这么回事。 经过一次生育,她当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雪信!本宫好像要生了!” 第18章 血崩了 “你说什么?” 胤禛早起正闭目正坐于榻上,华妃服侍着他穿戴,就见苏培盛面色凝重的走进来,一下丢下两个坏消息。 苏培盛见皇上面色不善的望过来,忙低头斟酌着说道“回皇上,芳常在昨夜小产了,昨夜折腾了一夜,现在闹着说是…” 说到这他小心的抬头瞧了瞧一旁华妃的脸色,语气纠结的说道“说是吃了华妃娘娘送去的蟹粉酥,才…” “这不可能!”华妃没想到这都能与自己扯上关系,厉声开口打断苏培盛的话,手上捧着的朝珠被她拽的哗哗作响,她转头看向皇上,“臣妾没有做过,皇上,是她在污蔑臣妾!” 胤禛一直沉默听着,见年世兰如此激动虽未说话,还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抚。 苏培盛见状接着说道“是啊,欣妃娘娘也是如此说的,这蟹粉酥永寿宫还多得了两盘,欣妃娘娘同阿哥公主一起吃了都没事的,定是旁的东西出了岔子。” 华妃听到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略略舒了口气,一双美目委委屈屈的望着皇上。 胤禛虽失了个孩子,可听到此事与世兰无关时,心里也是放松了些,虽他打定主意要维护世兰,可若是此事真是她做的,自己难免失望。 他想了想开口道“盈风向来是个实诚的,她都能为华妃作证就证明此事不真,告诉下人不许在议论。” 说着转头看向身旁委委屈屈的美娇娘,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叫上欣妃,朕与你们一同去瞧瞧芳常在,可不能再耍小性子了。” 华妃撇了撇嘴正要开口,就见苏培盛面色为难的抢先说道“皇上,欣妃娘娘在碎玉轩盯了一夜,回去路上便觉得不适,怕是…要早产了!” “什么!” “怎么不早来禀报!” 皇上眉头紧锁,一改方才坐的稳当的做派,赶忙站起身来穿戴整齐就要去永寿宫,华贵的朝服配着朝珠玉带,疾步走起来晃的叮当作响。 “朕去瞧瞧欣妃。” “皇上!”苏培盛紧追两步,未曾梳妆的年世兰此刻也是脑袋发懵的跟着往前走去。 “皇上,欣妃娘娘叫人传话来,说生孩子这事她经历过,不会这么快,叫皇上千万国事要紧,别耽误了上朝。” 见皇上脚步蹲了下来,苏培盛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欣妃娘娘还说,若是皇上惦记,还请下朝之后早些来瞧瞧。” 胤禛听着苏培盛一句一句说着欣妃的嘱咐,眼神飘忽的望向远方,不知怎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了了欣妃说这些话时候都声音神情。 她向来是个坚毅的,可再坚毅的女子此时都难免脆弱,后宫中众多女子哪一个不是有个头疼脑热都嚷嚷着叫自己去看看,可偏偏她不同。 生弘昭弘锦时似乎也是早产的,可现在胤禛几乎回忆不起来当时的吕盈风是何状态,是虚弱还是激动,只记得自己看过孩子兴冲冲的上朝去了。 胤禛心中升起一种名为亏欠的情绪。 年世兰见胤禛站在门口身形一动不动,想着方才欣妃的话,咬咬牙探着头说道“皇上去上朝吧,欣妃那臣妾去看着,保准不让她出事,她身子康健上次都能化险为夷,这些也定然可以。” 离上朝时间越来越近,也容不得再多做考虑,胤禛仰起头闭了闭眼睛,藏起内里翻涌的情绪,回身逆着阳光深深地望了一眼站在身后身着水红色寝衣的女子。 “告诉欣妃,朕一下朝就去看她。” —— “娘娘,使劲儿啊!” 吕盈风紧紧攥着枕头,受力扬起的脖颈上挂满汗珠,她不断调整着呼吸,顶着一口气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产婆“弘昭弘锦,可安顿好了?别吓着他们。” 产婆反手托住吕盈风伸出来的手给她借力,“娘娘放心,雪信姑姑已经把大公主和五阿哥送到敬嫔娘娘处去了,娘娘安心生产便是。” 吕盈风听她说完才放下心来。 “娘娘,华妃娘娘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也来了,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也来了,皇上说下朝之后就会来,请娘娘安心。” 洪喜海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可传到吕盈风耳中却似水波一般层层隔着听不真切,一阵阵的疼痛如潮水拍打般袭来,她觉得好似自己像是案板上不断扑腾挣扎的鱼,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将她困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不得解脱。 朦胧之中她只一个念头——这比上一次生产可是痛多了。 弘昭坐在咸福宫的门槛上,他不是真正年幼的姝儿,不会被敬嫔娘娘两句话糊弄住,雪信是额娘亲信,她这么急匆匆的将自己和姝儿送到咸福宫,自己又急匆匆的往回赶,定然是出事了。 能是什么事呢... 没听说额娘在路上摔了,可额娘还是早产了那只能是在碎玉轩出了事...碎玉轩! 弘昭攥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怎么忘了碎玉轩底下埋着的麝香,能让芳常在闻一个月就流产,那定然是个烈性的。 怎么就忘了这回事呢! “系统!养身丹我还有一个,给我额娘!现在就给!” “滴——宿主,养身丹终身有效,不可叠加。”系统不带感情的声音倒是响的及时。 “终身有效为什么额娘还会早产!”弘昭此时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着朝系统发问。 “...系统计算,如果没有这个养身丹,母子平安的概率为12.33%,目前母子平安概率为85%,是很高的概率.” 弘昭目光带着疑惑的看向那块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屏,上面闪烁的白字显示的是自己母亲生还的概率,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你是个机器,是个数据,只会计算概率,我现在看不到那85 ,我只能看到15!” 他歪了歪头,眼泪不由自主的顺着面颊滚落下来“要真是那15%怎么办,额娘现在一定很痛苦...我还有多少积分!我能兑换什么!” 系统似乎无法理解宿主过于复杂的情绪,光屏罕见的卡顿了一瞬,随机闪动起来。 “已为宿主选择最佳商品——顺产作弊器。” “兑换兑换!现在就给我额娘!” “滴——已使用成功。” 顺产作弊器,效用顾名思义,只是他还有一个独特的技能,就是生产时能让旁人都以为使用者难产垂危,但使用者本人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是一大宫斗利器,按理说在商城里需要的积分不少,最起码现在的弘昭不会付得起。 但是不知为何,系统就这么直接的拿了出来。 这边弘昭放下了心,另一边华妃却吓破了胆。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第19章 贵妃位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这也是胤禛下朝冲向永寿宫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怎么回事?太医呢?” 胤禛疾步走进殿中,无视了跪了一地的妃子奴婢,直直的就往内殿冲。 “皇上,可不敢进去呀!” “皇上!” 两声阻拦自身后传来,打断了胤禛的步伐。 华妃见状起身走到皇上身边,语气焦急的说道“臣妾带了江城来,他是最擅长妇人生产的,等他来回话吧皇上。”她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袖,生怕一撒手人就冲进去了。 “是啊皇上。”苏培盛一路小跑跟着进来微微气喘,在旁边跟着添补道“里头生产血腥,若是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胤禛不再言语,低眸沉默的站在屏风前,此时室内不知为何恰巧也没了声音,整个屋中静的出奇,只有胤禛手中玉珠之间不断摩擦划拉出的窸窣声低低的敲打在众人心上。 胤禛胸膛微微起伏两下,“盈儿,是朕来了,你莫怕,只管安心生产。” 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语气是帝王难得的温柔与安心,吕盈风虽早已不奢望帝王之爱,可在听到声音的这一瞬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吕盈风觉得自己方才仿佛一瞬间从阴曹地府中走了一遍,再睁眼已是到了仙界,听着产婆与丫鬟叫嚷着自己血崩了,可莫名的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了,相反自腹中丹田处一股隐隐的气力源源不断蔓延至四肢胸膛,让她一瞬间有了继续使劲的力气。 不知这样是好是坏,但她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些,有了力气便是好事,若是再生不出来,孩子难保住,就连自己也难活命。 她重新攥紧枕头,咬着牙绷住劲,按着产婆所说将力气都使了出去,可在产婆和太医眼中,这倒像是欣妃娘娘的回光返照一般。 她越用力,出的血就越多,可她不用力,只有母子俱亡一条路。 江城见势不对赶忙走出内殿,迎面就对上了挨得极近的皇上,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娘娘此时情况不妙,若是真到那个地步,微臣敢问皇上,保龙胎还是保娘娘。” 胤禛低眸看向他,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冷着声音说道“什么保不保的,欣妃与皇嗣都要平安,否则朕让太医院一同陪葬。” 独属于帝王的威压铺开,压得江城几乎抬不起头来,弯着脊背战战兢兢的答了一声是,撩起袍子转身又进了内殿。 他们二人谈话声音不小,里头吕盈风自然也听见了,她虽觉得自己此时问题并不严重,可太医都下了定论,她也不是完全不害怕的。 她趁着此时阵痛并未到来,歇了口气不再用力,将头侧到一边哑着嗓子朝外面说道“皇上,若是臣妾有个三长两短,佑儿有皇上皇后,还有太后照拂,妾身放心,还请皇上将咱们的姝儿,交由敬嫔照料吧。” 她这话说的毫无生气,配上疲累沙哑的嗓音,倒真有种听着不久于世的感觉, 胤禛皱着眉,“说什么胡话,有朕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吕盈风并未听他的话,若真如太医所说自己这是回光返照,在皇家舍母保子才是最常出现的结果,况且竹息姑姑还在这,吕盈风能预想到自己的结局,可在她走之前,她要把自己孩子日后的路铺好。 “皇上,今日臣妾之难,全然因为臣妾自身身子弱吹不得风,与华妃无关,更不干那盘蟹粉酥的事,还请皇上明察。” 华妃自方才说她血崩开始,便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她是不想后宫中任何人能生下皇上的孩子,可眼睁睁的看着人在产房中挣扎,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她又觉得遍体生寒,好似又回到了自己小产的那一日。 胤禛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瞪着一双圆眼一言不发的世兰,心下定了定,安抚着说道“朕知道,你放心。” 听到这句答复吕盈风才长舒了口气,希望华妃能承了自己这份情,若是自己真过不去这关,不求他照拂孩子,能略略善待些也是值得得了。 话已说完,接下来就是她为自己求得生机的时候了。 苏培盛搬了椅子,让皇上好坐在外头等。 这一等便是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里头连产婆说话间都没了力气,众人从心焦等到现在几乎心死。 一声微弱的哭声将所有人神经拉了回来。 “哇——” “生了,终于生出来了!” 里头产婆高兴的叫着,长时间说话声音已经有些撕裂。 众人听闻都连忙站起身来。 不多时产婆抱着一个红色锦被包裹的幼儿走出来。 “欣妃如何了?”胤禛率先开口。 产婆笑的脸上绽开了花般答道“欣妃娘娘安好,欣妃娘娘真是福大命大,刚刚太医诊脉,娘娘只是累的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说着将怀中的包裹举到皇上面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阿哥!” 胤禛这才注意到包裹中这个皱皱巴巴的小孩。 嗯...肤色有些黑,皮也皱皱的,不如弘昭弘锦生下来好看。 竹息姑姑也凑过来看,她许是看出来皇上未言说的意思,笑了笑开口道“新生儿出生大都这样,像五阿哥大公主那样的着实少见,还请皇上给赐个名字吧,奴婢回去也好跟太后娘娘交差。” “嗯,是该赐个名字”胤禛点点头,对着襁褓中尚未睁眼的儿子注视片刻,“就叫弘昼吧,昼,便是从白天到黑夜,日后也要记得自己额娘生他时,从白天熬到了黑夜。” 年世兰罕见的沉默站在一旁,微微踮着脚前倾着去看那个孩子,如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拨开襁褓一角。 这孩子真小,比弘昭弘锦看起来瘦弱多了,哭声也是弱弱的,到现在只听他哭喊过一声,其余都是独属于婴孩的哼哼唧唧。 这么小的孩子,险些要了两个人的命。 她一向飞扬的眉目不知怎的染上了些哀伤。 见母子平安,胤禛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也放松下来,他终于也带上了些笑意,看向一旁刚从内殿出来的雪信,伸手隔空点了点她“告诉你们主子,她生育有功,朕要晋她为贵妃!” 贵妃之位凌驾于年世兰之上,若放到平时她定然头一个就要跳起脚来,可不知为何今日倒是好似没听见一般。 可她不拦着,却有旁人拦着。 —— 次日清晨,寿康宫 太后与皇帝对坐在软榻上,中间隔着红木的小桌,太后叹了口气,看着对面明显神色不悦的皇帝,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皇帝,欣妃不能封贵妃位。” 第20章 升官进京 寿康宫中,世上最尊贵的天家母子沉默对坐,屋内气氛凝滞。 太后见皇帝蹙着眉沉默以对,明白他内心是不愿意听的。 她何尝不想事事都顺着皇帝,晚年也落得个母慈子孝,可她没办法,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这话必须由她来说。 欣妃母家是远离京城,可却不是小门小户,川蜀知府也是个正四品的实官,她父亲吕文忠也是个能干的,川蜀地区这些年也从未出过乱子。 加上吕盈风本身就是潜邸的妃子,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如今又有两子一女,有子有宠,若是再封了贵妃之位,对宜修的威胁可就要超过年世兰了。 可这些都不是能直接拿出来同皇帝说的。 太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对着皇帝继续说道“后宫平稳之道在于制衡,哀家知道皇帝中意欣妃,她是个有福气的,哀家也喜欢,可将她封为贵妃位皇帝可曾想过华妃该如何想吗,正值选秀新人不久就要入宫,后宫若是一开始就不平息,难免落人口实。” “世兰当时就在朕身边,她并无不愿。”皇帝淡淡的反驳道。 太后似是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噎了一瞬转而又道“华妃愿意,她哥哥会愿意吗?华妃跋扈,她哥哥就要加个更字,届时若是借着由头闹起来,那才真是不得安宁。” 提到年羹尧,胤禛抬了抬眼,眉头锁的更紧了些。 这句话说进了他的心窝里。 世兰跋扈却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失有骄矜可爱之处,近来也越来越愿意体谅。 可年羹尧确实愈发的大胆了。 见皇帝神情似有松动,太后也不好逼得太紧,语气放缓了些,掩着帕子轻咳两声“欣妃当时在王府里诞下双胞胎便是早产,如今生六阿哥弘昼也是未满八个月,她母亲一直未得恩典进宫看看她,皇上若是想封赏,不如开个恩典吧。” 又是一阵磨人的沉默,胤禛手支着桌子,目光飘渺的看着远方,沉思半晌,忽然轻拍了一下桌子“苏培盛,传旨。” 苏培盛听见叫自己,躬身快步走了进来,站定到皇上面前。 “着升川蜀知府吕文忠为直隶总督,去派人将他家女眷接进宫来,总督府未建好之前,陪欣妃在宫中小住。” “是。” “皇帝!” 听见太后有阻拦之意,苏培盛停下脚步,悄悄抬眼瞧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对上皇上目光深处的催促之意,明白了此时的意思,如同什么都没听见般转身走出去拟旨。 “川蜀知府是正四品官,直隶总督是正二品官位,皇帝是不是该仔细思量。”见拦不住苏培盛,太后提高了音量捂着胸口朝皇帝问道。 胤禛却也不是头脑一热做的决定,他侧着头目光沉着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皇额娘,朕年过四十,如今膝下说得上的只有三个儿子,两个都是盈风生的,只有一个女儿,也是盈风所生,此等功劳若是轻轻揭过,未免太让人寒心。” 太后也是知道皇帝子嗣艰难,她更深一层的知道自己的儿子子嗣为何如此艰难。 柔则太心软,宜修太心狠。 单说最近的,芳贵人小产,乃至欣妃早产,这里头有多少皇后的手笔太后不必去查都能想到。 见太后不再开口,皇帝也不咄咄逼人,“皇额娘好好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说罢起身走出了寿康宫。 其实那晚皇上的承诺吕盈风并未听见,之后听说此事让太后拦了下来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在她看来贵妃不贵妃的并不要紧,如今在妃位正好,不会变成众矢之的惹人眼红嫉妒,也不会让生性多疑的皇上忌惮猜忌。 可不曾想皇上居然为了弥补自己升了父亲的官位! 对吕盈风来说这才是意外之喜,比贵妃之位来的划算得多。 从前自己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若不是命好得了弘昭弘锦这两个惹人爱的孩子,恐怕没有今日的造化,连贵人说不定都轮不到自己。 直隶总督...二品官位...那便是要进京了! 皇上还说,要让母亲进宫陪自己小住。 想着自入宫来就再也未曾得见的父母,吕盈风喜得双手合十,咧着嘴不知是哭是笑,眼中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 “额娘,不哭。” “不哭,额娘。” 两个小人扒着床边手脚并用的往上爬,高高的伸出手想要抹去额娘面上的泪痕。 吕盈风弯腰抱起两个孩子,将脸贴在两个孩子散发着奶香味的软乎乎的脸蛋上,深吸一口气带着笑意说道“额娘没哭,额娘是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 弘昭伸出自己的小手,在额娘的后背模仿着她往日里的温柔模样,轻轻拍打。 “额娘,弘昭会让额娘永远都这么高兴。” 吕盈风偏头,亲昵的蹭了蹭弘昭的鼻尖,只当他是心疼额娘的一句孩子话,却不曾见他纯净的一双眼眸下,是怎样一副认真的神色。 那晚六阿哥弘昼出生,皇上许诺晋欣妃为欣贵妃,这话如同长翅膀了般不多时就传遍了后宫,后来虽不了了之,可谁却都不敢拿这个取笑。 虽贵妃没能封成,可能让多年职位未变的父亲一下子连升四级成为京官,让娘家从千里之外的川蜀到了京城,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后宫女子哪一个求的不是恩荫家族,提携父兄,旁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欣妃娘娘短短三年便做到了极致。 可就是有些个没脑子嘴快的,偏偏喜欢说嘴。 ——齐妃便是其中翘楚。 “欣妃还没出月子呢?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这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吧。”说罢捂着嘴故作骄矜的假笑两声,见无人在意她尴尬的假装理了理袖子,又开口说道“我要是欣妃,皇上前脚说了封贵妃位,后脚又不封了,我也是没脸出来的,这...” 第21章 监控器 年世兰一脸不耐烦的坐在原地,本身此时临近大选,各项琐碎事务都够让她头疼的了,皇后这老妇头风这时又好了,自己还要日日晨昏定省。 本来就烦,现在还要听齐妃这个蠢货在这出洋相,越想越气,直接攻击力拉满没开口便是嘲讽的笑意“你要是欣妃?你有那样的服气么,呵。” 一句话将齐妃刻意的假笑打断,她面色一下子变了,皱眉看向华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妃倚靠着坐在景仁宫的凳子上,挑衅的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随后轻笑一声“欣妃能生,也会生,龙凤胎天降祥瑞人家都能生出来,你能么?” 齐妃紧跟着要说话,年世兰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嗷,我倒是忘了,齐妃你也生过,皇上常常为三阿哥的学业发愁呢,当真是不让人省心,听说弘昭去上书房了,老师日日夸奖呢。” 齐妃“你!” 华妃此时心中不畅快,嘴上愈发的不饶人“欣妃父亲得力,刚升了直隶总督,按理说齐妃你也有个儿子,怎么不见皇上给你父亲也升一升?” 华妃突然恍然大悟般捂了下嘴,动作简直比刚才齐妃的假笑还要假“嗷,我倒是忘了,齐妃你父亲是罪臣,若不是因为你有这么个儿子,怕是都不知身在何处了吧,啊?” 说完她看向众人笑了出声,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齐妃此时脸涨红一句话说不出来,用手指着年世兰,“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向皇后,期望她能替自己做主。 可对上皇后此时难看非常的面色和含着警告的眼神,还是悻悻的闭上了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赌气不再去看年世兰。 宜修自打一个多月前就一直病着,最先前的“病”其实是受皇上示意的,选秀一事耗资巨大,还事关皇家颜面,必须办的漂漂亮亮的,可国库此时并不充裕也是真的。 国库虽不充裕,可年家却充裕的要命。 年世兰深爱皇上,此事若交给她,她必然无论搭进去多少钱都会办的漂亮。 宜修也乐得借头风这个幌子。 可自打吕盈风生产一事开始,之后种种事情,六阿哥,升官,贵妃,进京,倒真是把她的头风硬生生给激了出来。 若是自己这么一直病下去,这后宫会不会就要变天了。 是时候得让新人进宫,换一换血了。 ——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满月了的弘昼一改刚出生时的瘦小虚弱,此时也是个白白胖胖的的娃娃了,弘锦正拨弄着破浪鼓逗着弟弟,弘昭也从上书房回永寿宫用晚膳。 吕盈风散着头发身着寝衣,执着棋子倚在窗边,面露轻松的笑意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敬嫔此时也在殿中,她也是懒洋洋的坐着,一面盯着没有头绪的棋盘,一面听着弘锦的童言童语不住发笑。 “娘娘可听说了,今日汉军旗选秀,皇上好似很是高兴呢。”雪信搬了个矮凳坐在吕盈风脚下,手上做着绣活闲聊着说道。 “你说说。”吕盈风向来是爱说笑的,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看着雪信。 敬嫔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失笑说道“你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般。” “姐姐不想知道咱们日后跟什么人相处吗,雪信你快讲讲!”吕盈风催促道。 雪信站起身子,仿若个说书先生,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的说道“要说这今日最出风头的,当属是济州协领家的女儿,举止端庄大气,很是得太后喜欢,连皇后娘娘都说,很有当年敬嫔娘娘的风范呢。” 敬嫔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自己的事,听她这么说有些脸热,“你这丫头,怎的什么话都记得。” 雪信嘿嘿一笑,进而说道“可皇上最中意的却不是这个姓沈的秀女,而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甄家的长女,听说容貌惊人,叫皇上太后见了都赞的,还颇有才情,听说还在前头与皇上对诗了呢。” 雪信敲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此时恨起来自己在家时没能跟小姐好好学学认字“叫什么...什么一鸟...什么腰的。” 吕盈风跟着敬嫔一起深思,可雪信说的太过于笼统,一时倒是没什么头绪。 “就这二人吗?听说汉军旗选了不少呢。” 雪信点头“是选了不少,可出风头的就这二人...哦,还有个包衣佐领夏家的女儿,叫夏冬春的,皇上说了句有趣,也留下了。” “夏冬春。”敬嫔轻轻念了一遍笑道“名字确实有趣,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雪信“奴婢听说夏家小姐跋扈得很,有个小秀女不小心污了她的衣裳,她见人家家室不显,要她跪下道歉,还要扬手打人呢,很是不规矩。” “那小秀女好像也入选了。” 吕盈风和敬嫔对视一眼,二人均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担忧的意味,这样的人进宫,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绝对是祸非福。 这边弘昭背对而坐,看似正与姐姐玩的正好,实则立着耳朵听着雪信的情报。 真是打个瞌睡就来枕头,他正琢磨着怎么能得到一些前头选秀的消息,雪信这边就正好撞上来了。 看来虽然宫中额娘这变数颇多,可整体剧情走向并未影响,还是那些老朋友要入宫了。 他思量着系统一个月前给自己的任务奖励——“目标任务监控器” 这可是个好东西,该怎么用,用到谁身上呢? 除了女主甄嬛,应该没人配有这样全程直播的待遇了吧。 弘昭心神一动,系统的背包栏中瞬间空了一格。 —— 一切都未变,负责甄嬛与安陵容的教习姑姑依旧是芳若,只是教学内容稍有变化。 弘昭剥着坚果,默默看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光屏,忽然找回了坐在家中追剧的快乐。 芳若进到府中,一眼便看出这位甄小主不是池中之物,无论是性情头脑,又或是那张恰似故人的脸,因此她也愿意多说些买个好处。 “咱们皇上在王府中时,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与皇上恩爱非常,不过大婚后三年福晋难产离世,皇上至今都十分伤心。”她娓娓道来的语气,仿佛让两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带入其中,目光中都透露出惋惜来。 “听闻...当今的皇后是庶出?”身前身着碧色衣裳的丫头开口问道。 若是在宫中,奴婢是不能在主子说话前贸然开口的,只不过此时教习才开始,芳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正色道“有福之人是不分嫡庶的,皇后娘娘人品贵重,母仪天下。当今皇后娘娘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皇上对她倒是十分的敬重。” 浣碧自知失言,悻悻的闭了嘴,甄嬛淡淡向后看了一眼,也未曾开口。 芳若“只有嫔位以上的诸位娘娘,放尊敬了可以称一声娘娘,其余贵人,常在,答应都称小主。” “那我是最末的答应的?”安陵容此时还是笑容明媚,用自嘲掩盖着心底的自卑。 “错了,官女子才是最末的。”芳若也不着急,慢慢的讲起紫禁城如今的局势。 第22章 有福气 芳若“如今宫中妃位四角齐全,华妃娘娘是年大将军的亲妹妹...” 弘昭在监控器这边,亲耳听着芳若说出了这句最着名的台词“就是满蒙八旗加在一块儿,都不及华妃娘娘凤仪万千。” 此时的甄嬛说一句心高气傲也不为过,要不然也不会对着芳若说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兴致勃勃的听着芳若从华妃的位份延伸到子嗣,“后宫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否则一辈子无所依靠。” 看着两个小主又被说的忧心忡忡,她也改了语气乐观的说道“就好比欣妃娘娘吧,现如今宫中的五阿哥六阿哥和大公主,都是欣妃娘娘所出,欣妃娘娘也凭着孩子位列妃位,还提拔了自己的父亲,这便是最好的例子了。” 甄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记得这位欣妃娘娘曾在三年前诞下双生胎?当时城中人人羡慕呢。” “是啊。”芳若笑着接话“欣妃娘娘便是有福气的,年纪不算大,有子有宠,家族得力。” 安陵容笑容中带着些羡慕,好奇问道“欣妃娘娘是不是很得宠啊,能生下这许多孩子。” 芳若对她颇为天真的话有些失笑“欣妃娘娘自然得圣宠,你们入宫便知,欣妃娘娘的性子是最好的,最为爽朗大气,热心肠又爱谈笑的一个美人。” 二人眼中均冒出向往的神色来。 “齐妃娘娘当年也是如此,如今年岁上来,三阿哥又是皇上长子,长子之母的位份是不好太低的,这便是有子嗣的依仗。” 安陵容见说了半天只听到三位妃位娘娘,轻声开口“那还有一位娘娘呢?” “...”芳若沉默一瞬,解释道“端妃娘娘身子不好,不见人的。” 二人似懂非懂却也没再多问。 这边秀女还未入宫,翊坤宫那边却先热闹了起来。 “娘娘,翊坤宫的曹贵人要生了,华妃娘娘请您过去瞧瞧!”外头小丫头萱儿高声禀报。 吕盈风闻言没来得及多问,交代洪喜海两句叫他看好阿哥公主,转身带着雪信脚步匆匆的朝着翊坤宫走去。 其实曹贵人生产大抵是今日天不亮时就有预兆了,未过一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但是因着她到底只是个贵人为,又有自己的主位娘娘看顾,平日里与吕盈风也没什么交情,她便也没有多事,只在晨起派了丫头去问问。 这时候华妃来叫人请,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种预感在看到同样匆匆赶来的齐妃时得到了证实,前些日子因为自己,华妃与齐妃在皇后面前吵了一架,如今能舍下面子将她也请过来,那应该不是小事。 二人对视一眼,匆匆见了礼,一同往内殿去。 此时殿内华妃焦躁的在原地踱步,江城江慎两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跪在殿前不断交换着眼神。 “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孩子都保不住!”一个茶盏重重的被掷出来,在二人身前炸开,温热的茶水阴湿了二人的衣袍,他们却不敢躲。 齐妃被这飞来的茶盏吓得退了两步,紧紧攥着旁边吕盈风的袖子。 吕盈风向来是个胆子大的,见状只是脚步顿了顿,依旧面色如常的拉着齐妃走进去“华妃别这么大火气,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华妃见自己叫的救兵来了,深吸了两口气压了压胸中的怒火,指着江城江慎恶狠狠的说道“这两个废物!曹贵人自寅时就嚷嚷着要生了,如今天都黑了,折腾的人都要没气了!他们说没办法!” 确实,华妃这一说吕盈风才发现,这内殿血腥味不小,可却听不见呼痛使劲的声音,连丫头来回打水都蹑手蹑脚的,生怕触了霉头。 “是不是...没劲了?”齐妃也发现了,她试探着问道“参汤熬了么?拿块参片让她含着。” 江城见状开口“回娘娘们,药熬了,参片也含了,可都不顶用,若是再生不出来,莫说皇子,就是贵人本身都难保啊。” 难就难在这,曹贵人现在因为什么生不出来他心中知道,江慎更是明白,日日受欢宜香的熏陶,如今能撑到八个月就已经是万幸了。 只是他们知道不顶用,娘娘不知道。 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纠结神色恰好被吕盈风看在眼里。 华妃一听这话又要急,吕盈风上前两步拉住她伸出来的手臂,安抚的拍了拍,转头一改往日里的笑脸,严肃的看着下首跪着的二人。 “二位太医是太医院中的翘楚,这事虽我与齐妃都生育过,可到底不如二位明白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有什么法子能救治,日后封赏不论是皇上还是娘娘,不会亏待二位的。” 江城江慎自然不敢再多求什么封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踌躇着说道“倒是有个民间的方子,专治夫人生产艰难的,只是药效太猛,不敢给宫中贵人娘娘们使用。” 吕盈风明白,能让他二人都不敢动手的,这方子定然不简单。 华妃催促着他们赶紧抓了药来给曹贵人用上,吕盈风却在此时出声问道“这方子药效猛,可有什么副作用?” 江城见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飞快的回应道“回娘娘,这方子用药极为大胆,针对的也是乡间身强体壮的女子,饶是她们用了这药,日后怕是再无生育的希望,还...” 他抬头看了看站在殿中的三位娘娘,咬咬牙继续说“还有血崩的危险。”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再说话,齐妃此时脑子倒是难得的聪明,她悄悄向后退了两步,还不忘拉一拉身旁的吕盈风。 按理说兹事体大人命关天,怎么也要皇上皇后拿个主意,可曹贵人眼见着如今出气多进气少,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这个主意只能现在就做。 华妃是她的主位娘娘,这药用与不用由她来说最好,既不会落埋怨,出了事皇上追究起来也不会担责任。 华妃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思量了片刻便沉着声音对着江城说道“你只管去用药,其他的本宫来处理,若是保不住皇嗣,本宫要你好看!” 这边江城江慎如蒙大赦匆匆走出内殿,周宁海一瘸一拐的快步从外头走来。 他面色瞧得出急的狠了,进屋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娘娘,芳贵人那闹起来了,说娘娘害了她的孩子不够,还要害曹贵人的!” 第23章 求个室友 “她这个贱人!”华妃怒不可遏向前走了两步,放开声音叫骂道“贱人果然就是矫情!仗着自己失了孩子缠着皇上这么久,自己没本事保不住孩子,到来攀扯我!” 吕盈风见她越说越难听,还是略略拦了一下,看着满头是汗的周宁海说道“怎么回事?皇上不是前日里晋位了芳常在为贵人,她怎的又开始闹了。” 周宁海撇这嘴,“这芳贵人不知道打哪听说曹贵人难产了,就疯魔了一半披头散发的跑到了养心殿前,嚷嚷着娘娘害了她的孩子,要皇上给做主呢。” 吕盈风听明白了事情原委,拉着年世兰不让她太过激动,带着她走到太师椅前按着她肩膀慢慢坐下,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呢。”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华妃瞥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轻轻翻了个白眼。 吕盈风不在意她带刺的话,笑了笑说道“这蟹粉酥太医查了没问题,这事皇上也知道的,你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她做什么。” 年世兰是不想去管,可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火气,指着外头不忿的说道“就由着她在皇上面前败坏我的名声?” 吕盈风挑眉笑了笑“你的名声在皇上那里,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败坏的?” “芳贵人这一个月来日日哭夜夜闹,就连我这都日日听的烦心,更别提皇上了,她那些话没头没尾的翻来覆去说,能动摇什么,如今好好看着曹贵人剩下皇子才是要紧事,她那自有皇上去处理,你何必烦心。”吕盈风短短几句,便将年世兰的脾气劝了下来。 颂芝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吕盈风,就恨不得能拿个本子记一记。 “...对,对!”年世兰将话听了进去,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越想越放下心来,一直挺着的脊背也慢慢靠回椅背上,喃喃道“那贱人胡言乱语污蔑本宫,皇上肯定是不会相信的,皇上会向着本宫的。” 见她想通了,吕盈风也不再多说。 此时许是江城的药方子起了效用,屏风后终于又响起了曹琴默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低吟声。 烛光影影绰绰,三个本就互相没什么话的女人沉默对坐,盯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忙活了一夜。 “生了生了!曹贵人生了!”随着产婆疲惫又解脱的声音传出来,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站起身来朝着里面走两步。 “是皇子吗!”华妃走在最前面,见产婆出来拉着就问。 产婆熬了一日一夜眼中都是红血丝,面上掩盖不住的疲惫,听这话顿了一下,撑着笑容将孩子抱到华妃面前“恭喜娘娘,曹贵人平安诞下公主。” “公主...”年世兰失魂落魄的松开手,没再去看那襁褓中憋了一夜浑身发紫脑袋变形的孩子。 “只是个公主...” 吕盈风与齐妃对视一眼,明白此时她们不适合待在这了,对着颂芝示意一番二人便走出了翊坤宫。 —— “娘娘可算是回来了,怎的去了一夜,奴才和小主子都担心着呢。”洪喜海见吕盈风终于回来,忙不迭的过去搀扶。 吕盈风疲惫的摆了摆手,一直撑着的神经直到回到自己宫中才觉察出麻木。 “娘娘可听说了?芳贵人被打入冷宫了。” 洪喜海的一句话让吕盈风的精神一下子又被挑了回来“怎么回事?是皇上的旨意?” “是,旨意是昨天晚上下的,人是一早被带走的。”雪信手脚麻利的卸着吕盈风头上的钗环,洪喜海在身后弓着身子说道。 方才的一番试探吕盈风基本确定,芳贵人小产一事与华妃并没什么关系,她这个人善恶喜恶都写在脸上,方才如此震怒都不露痕迹,她没有这么强的定力。 只是好好的孩子也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没了,那必然是另有其人。 只是可怜芳贵人,好好的孩子没了,还被人当枪使,入了冷宫怕是难有出来的一日了。 —— “朕看着弘昼如今壮实多了。” 永寿宫里,胤禛盘腿坐在榻上,身边乳母抱着六阿哥弘昼,吕盈风依偎着坐在对面,也探着头看自己的小儿子。 “是啊,能吃能睡的,可是长了不少呢。” 胤禛满意的点点头,眼含笑意的对着吕盈风打趣道“盈儿身子强健,生的孩子自然随你。” 吕盈风嗔怪的瞥了皇上一眼,低下头来不肯接话。 胤禛怕将人逗得狠了,转而问道“你母亲入宫有几日了,可习惯吗?” 说到这吕盈风抬头,水润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胤禛,目光中全然是敬仰感激之情,“都好,都好,多谢皇上还惦记着,母亲进宫也直感念皇上恩德呢。” “你高兴便好。”胤禛向前倾了倾身体,带着笑意认真的说道“你素来是爱说笑的,你母亲入宫有人陪你说说贴心话,很好。” 说到这吕盈风想起来什么般,手支着桌子,捧着脸歪头看向皇上,好奇的问道“皇上,听说两日后新人入宫,臣妾能不能求皇上个恩典,给臣妾也找个伴。” 胤禛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惊讶“旁人都恨不得一宫独居,盈儿怎么想起来朝朕要人了?” 这其实本也不是吕盈风自己想要的,而是弘昭这孩子,这两日磨着自己一定跟他皇阿玛提一提这个事情。 弘昭向来早慧,这吕盈风也清楚,因此对于这个大儿子的想法,吕盈风一直不多加干涉。 所幸他的要求也并不算过分,要个家世低又温柔恬静的娘娘住永寿宫侧殿,也不是办不到。 她将早就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皇上您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最是爱与人谈笑的了,母亲早晚是要出宫了,皇上您也不能时时都来,永寿宫空空荡荡又只剩下臣妾自己了。” “这三个孩子也着实是精力旺盛了些,若是有个温柔恬静又会说话的妹妹能同我一起谈笑绣花看孩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屋内熏着松竹的馨香,配合着半开的窗子渗进来的缕缕春风,灯下的美人捧着脸一双盈盈美目热切的注视着自己。 肤白如雪,青丝如墨。 试问哪一个男人能拒绝这时的请求呢,况且这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胤禛伸手摸了摸吕盈风不饰珠翠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好,依你所言。” —— 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 —— “娘娘,汉军旗秀女的今日入宫了。” 第24章 初入宫闱 “给各宫的贺礼可都准备好了?”听着外头热闹的动静,吕盈风也有些来了心气。 雪信大方一笑“娘娘放心,都准备好了,规格没越过皇后娘娘,同华妃娘娘差不多,选的也都是不易动手脚的金玉布料之类的,洪喜海已经带着去了。” 雪信办事吕盈风向来是放心的,她探头朝外面看了看,顺着窗子见西侧殿那边一个小丫头孤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想了想转头说道“到咱们宫里来的那个安答应,你别忘了单独备一份礼来,到底在咱们宫里,不好薄待了去。” “诶。”雪信点头应下,随即转身出去准备。 安陵容自宫门口与甄嬛分开,只身一人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在宫道上,一路上朱红明黄的琉璃瓦,走不到尽头的宫道,身边匆匆而过神色麻木的宫人,都让她格外的拘谨不敢言语。 “恭喜小主,这永寿宫可是个好去处。”领路的小太监自然都是伶俐的,他好似丝毫未发现这位小主的局促,讨笑着说道。 “永寿宫离皇上的养心殿近,修的又大又漂亮,主位的欣妃娘娘也是个和善人。”小太监脸上堆着笑,弯腰在前面带路。 安陵容听见这话心中稍微定了一定,已经紧张的有些僵硬的面容也放松了些。 “小主,到了,这便是您日后的住处了。”引路的小太监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安陵容恭敬的说道。 安陵容抬头略打量了一眼,目光从银钩铁画的“永寿宫”三字上划过,这地方当真比她想象的还要华美。 小太监等了片刻,见这位小主只对着他欠了欠身,半点要表示的意思都没有,维持了一路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原是个这么寒酸的,当初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差事。他心中想着。 既没有赏钱,小太监也不欲在此多耽误工夫转身要走,却听得自宫殿内传出一道声音来。 “公公留步!” 那小太监是个脑子灵活的,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立马机灵的转身谄媚道“这不是雪信姑姑吗,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雪信端起平和的笑意,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递到那小太监手中“我的事你都敢问了么,胆子也太大了。” 说罢点点他手中的荷包“这是安小主赏你的,还不谢过。” “奴才多谢安小主赏!”这荷包分量不轻,一瞧就知道欣妃娘娘这是为了给安答应做面子的,小太监立马跪下结结实实的朝着安陵容磕了个头“奴才多谢安小主赏。” 安陵容没想到他会这样一跪,吓的不由得后退一步,却不料一双温暖的带着温度的手将她扶稳站好。 “小主慢些。” 安陵容回头看向雪信,听那小太监的意思,这应当是欣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可若不是有这个小太监提醒,她都以为雪信是这宫里的娘娘小主。 虽首饰不多,可衣着佩戴没有不考究的,单说耳边的玉坠子,晶莹剔透不见杂质,这样好的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几次,衣裳手帕用的也都是上好的料子,能让身边的奴婢打扮的这样气派,想必欣妃娘娘只会更加气派。 看安答应呆呆愣愣的样子,雪信也稍微放心些,她生怕这永寿宫住进来个不省心的小主,闹得不得安宁不说,再教坏了三位小主子。 “宝娟,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参见你家小主。”她朝里头唤了一声,一个身着碧粉色竖着小两把头的宫女小跑着往门口走来。 “奴婢宝娟,参见安答应。” “起来吧。”安陵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想要亲手将她扶起来。 雪信将这些看在眼里,随后和善的朝着安陵容福了一礼“奴婢雪信,是永寿宫欣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小主入宫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 “不敢劳烦姑姑。”安陵容摆了摆手,低头腼腆的说道。 雪信带路陪着安陵容往寝殿去,边走边介绍道“安小主,您的寝殿是西侧殿,主殿是我们娘娘居住,东偏殿与东厢房是我们五阿哥与六阿哥居住,主殿后头的连着的厢房,是大公主居住的。” “哦对,小主旁边的是西厢房,供欣妃娘娘母亲在宫中小住的地方,这也是皇上恩典。” 安陵容面上认真听着,脑中想起的是芳若在甄府中说的话“欣妃娘娘有福气,两子一女...有子嗣便是有依仗。” 如今看来真是如此,深宫中日子难熬,有自己的孩子能陪在身边,母亲还能时常入宫,当真是旁人比不了的福气了。 她低下头,颤悠悠的睫毛遮盖了眼底藏得深的羡慕。 说这话到了西侧殿门口,雪信也不好再往里走就此止了步“安小主,便是这里了,我们娘娘说了,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来说,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安陵容匆匆打量了两眼自己日后的住处,见布置的极为雅致,也是心生感激,朝着永寿宫主殿的方向福了一礼,想着芳若的教导说道“深谢欣妃娘娘恩德,待我这里收拾完了,就去拜见娘娘。亲自向娘娘道谢。” 雪信侧身避过,面上笑容更盛“奴婢定会为小主讲话带到的,这是我们娘娘赠与小主的贺礼。” 说罢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二等宫女春息捧着盒子向前一步,慢慢交到宝娟手中。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安陵容带着宝娟走到内殿,盯着精美的雕花木头盒子看了半晌,轻轻掀开,里面布料首饰钗环满满当当放了一堆,都是自己如今这个品阶能用得到的。 甚至安陵容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荷包,里头打开了是做的极为精美好看的金银瓜子金银花生,一般都是打赏用的。 欣妃娘娘知道自己连打赏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连这个都想到了要准备,今日若是没有雪信,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丑。 安陵容觉得难堪的同时,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从未被人如此贴心的照顾过,她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欣妃娘娘是个好人,我...我一定会报答她的。” 与她这边一派温暖之色不同,甄嬛那边可谓是温度骤降。 与她分别之后甄嬛跟着小太监往自己的宫殿走去,只是越走越荒凉,不仅流朱浣碧觉得不对劲,甄嬛自己内心也颇为紧张。 虽然小太监说“不是冷清,是清净。”可瞧着碎玉轩这座宫殿远离尘嚣之外无人往来的样子,里头还有个破败的戏台子,着实是有些意料之外。 只这棵桂花树还茂盛些,给死气沉沉的院子里增了些色彩。 康禄海圆圆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这个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碎玉轩多种些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后宫吉庆。” 甄嬛好奇的扶着花枝凑上前闻了闻,确实是沁人心脾,到底是小女孩性子,当即满意的笑了笑。 进到内殿见过了碎玉轩诸人,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就听得外头匆匆地脚步声靠近。 “奉华妃娘娘旨意,特来贺小主入宫之喜。” 第25章 一丈红 碎玉轩这边虽地方偏远了些,可奈何甄嬛是新晋宫嫔中皇上最为看重的,这一下午碎玉轩也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众人走后,槿汐捧着沉甸甸压手的木箱子,弯腰在甄嬛面前打开“恭喜小主,华妃娘娘对小主青眼有加。” 甄嬛探头看去,箱子里名贵的金玉首饰成堆的放着,一箱算不出要值个多少数目。 见甄嬛面上不见惊喜之色,崔槿汐心中对这位小主也是高看了几分,随即指了指旁边摆着的几个托盘。 “这个是齐妃娘娘送来的,那边是欣妃娘娘送来的,奴婢看着都是实用的东西。” 甄嬛站起身走到托盘前,轻轻打开匣子略打量一番“这欣妃娘娘当真是个思虑周全的,送来的都是如今正好能用上的。” “是啊。”槿汐也跟着走到她身边,思虑片刻低声说道“如今宫中,皇后与华妃分庭抗礼,齐妃是偏向皇后的,欣妃倒是不参与这些,小主可千万不能怠慢啊。” 这番话倒是给甄嬛提了个醒,后宫不是让她来养老的地方,她也收了些新鲜的神色,抿着唇点了点头。 “我方才来的路上,瞧见了一个妇人,看着穿着打扮不像是宫嫔,倒像是命妇,不知是谁?”甄嬛突然想到,转头看向康禄海与槿汐。 槿汐与康禄海对视一眼,略思考了片刻脑中就有了人选“小主说的应当是欣妃娘娘的母亲。” “欣妃娘娘?”甄嬛歪着头好奇的重复了一遍。 槿汐“是啊,宫嫔有孕满八个月可让亲人入宫陪产,欣妃娘娘两次有孕都在七月上下,六阿哥出生后皇上格外高兴,特意开了恩,准欣妃母家入宫小住。” 听着槿汐的话,甄嬛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十七年未曾离家,如今不过半天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了,若是日后自己也能得个一子半女,能让母亲和妹妹有进宫探望的机会便是最好了。 —— 三日一闪而过,转眼间便到了新人第一次请安的日子。 吕盈风出门便见安答应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了,因此也没有坐轿辇,左右时间赶得及,带着她一路聊着往景仁宫走去。 她现在愈发觉得听自己儿子的真是听对了,这个安答应倒真是合了她这个姓,当真是安宁得很。 第一日来拜见吕盈风早知道她家室不显,也没指望她能带什么贺礼来,可谁曾想这水葱似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好的绣工,她拿了块绣帕来说拜谢自己,这帕子用料虽一般,可瞧着上面栩栩如生的一株玉兰,绣工当真是不同寻常。 不作妖不闹腾,日日来给自己请安陪自己说话,吕盈风现在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因着走路,吕盈风到的不算早,安陵容的位置在最末,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只是吕盈风要走到右首边第一个位置,难免惹眼了些。 秀女在中间站成两排。方才听了太监的唱和都知是欣妃娘娘到了,难免好奇这位生下三个孩子的欣妃娘娘是何等人物,忍不住偷偷抬头瞧了瞧。 吕盈风今日带的钿子头,鬓边以两朵天青色绒花坠流苏做点缀,衬得人高贵却又不失素雅,行动间身姿清瘦,一身暗花蜀锦云纹旗装剪裁合体,穿上身都有些晃荡缥缈的美感,全然不像众人想象般生育过的样子。 吕盈风站定朝着皇后一欠身,又与齐妃互相见了礼便稳当坐下。 目光瞥向对面依然空着的位置,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平日里晚到是常事,想来今日皇后是不会等她了。 果不其然不出她所料。 皇后温和威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对着新入宫的嫔妃好一通关怀,正说着江福海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华妃娘娘到!” 只见一明艳美人身姿摇曳的走进来,环佩之声叮当作响。 “臣妾来的不算迟吧。”华妃带着挑衅的笑,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对着齐妃欣妃二人的行礼也只是点点头就当示意了。 吕盈风倒是不太在意,甩甩袖子坐下来。 本以为是个有趣的茶话会,却不曾想无聊至此,她坐直身体微微低着头,看似是在认真听着诸人说话,其实脑子里早就想着弘昭今日的课业。 听着华妃炫耀皇上对自己的爱重,听着后面那个好似是叫夏冬春的常在没脑子的“悄悄话。”,又听着众人向皇后三拜九叩的行礼。 等到华妃时,她却好似压根没注意到一般,转而与皇后讨论起了今年的翡翠。 看着对面欣妃那副出神的样子,年世兰也没放过她,还拉着她说了两句。 “欣妃你也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穿着打扮上也该注意些,没得丢了皇上的面子。”说罢还颇为骄矜的给了她一个白眼“改日将我送你的那套头面戴上,也该庄重些!”。 吕盈风懵懵的摸了摸自己耳边的绒花,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口中不重样的怼人功夫在嘴里转了一圈,却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罢了,是挖苦还是口是心非她还是分的出来的。 “一套怎么够啊,总不能日日都带那一套,不如华妃娘娘再多多送我几套,我也好好装扮装扮。”她调笑的语气歪头看向华妃,让她忍着一句话不说也着实困难些。 华妃轻哼一声,转头不再看她。 跪的摇摇欲坠苦不堪言的新人都盼着这几位能快些说完,好让自己站起来。 心声终于还是被皇后娘娘听见了。 “呦,怪我一时忘了,妹妹们还拘着礼了,都起来吧。”华妃演技并不好,但是却无人敢说一句话。 除了夏冬春。 吕盈风对这人也是颇为纳闷,进宫第一天就听得了她的大名,一句“华妃娘娘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皇后娘娘的。”可谓是如飓风过境一般传遍了后宫。 上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对抗华妃的,还是冷宫里的芳贵人。 她蠢的让人扶额的话吕盈风不想再听,倒是这个沈贵人和菀常在,倒是称得上一句玉雪聪明。 吕盈风着急想回去看看姝儿和弘昼,众人拜见自己时她自然也不会多加为难直接叫了起,听了皇后训话几句便结束了今日的拜见,随着众人一齐起身离开。 本想带着安答应一起回去,她却支支吾吾的表示想要同菀常在和沈贵人一处说话去,吕盈风知道她们有些交情也不强求,只笑着问候嘱咐两句就带着雪信离开了。 本以为今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吕盈风回宫便换了身舒服的衣衫,将姝儿抱在怀里哄着玩闹。 “娘娘,方才...夏常在被华妃娘娘赐了一丈红。” 第26章 拔得头筹 弘昭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上书房里。 他来上书房上课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月来他拿捏着尺度,尽量让自己贴合成一个在众人能接受范围内的神童。 上书房的先生目前除了三阿哥弘时还没教过别的皇子,见弘昭如此天赋简直是要落下泪来,一个个都喜滋滋的拿着弘昭的课业去皇上面前展示。 话里话外委婉的意思就是“不是我们教学能力不行,是没遇上好苗子!” 皇上也被说的有些意动,一边故作不在乎的说着“不过三岁幼童。”一边口嫌体正直的迈步朝着上书房走去。 到了未曾进去,而是远远的在外头听着,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有扩大的趋势,眼中的赞赏与骄傲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出他一向冷淡的眸子。 老师不多读过一遍,他便能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过目不忘,举一反三。 不愧是朕的儿子! 其实弘昭本身前世就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底子不弱,但是绝对谈不上过目不忘,他如今能这样也全是靠着系统给他的第五次任务的奖励。 是的,第五次任务。 就在新人入宫的前两天,系统给弘昭发布了一个任务——同安陵容之间距离不超过10米,时间12个时辰。 弘昭是皇子,安陵容是宫嫔,就说年纪小,也不可能有如此长的时间相处。 这个没头没尾的任务让弘昭摸不到头脑,可任务奖励却又格外诱人——语音转文字读取器。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把别人说过的话都转成文字形式记下来,存在系统里,有需要的话就像查找聊天记录一样翻出来看。 有了这个弘昭在上书房就可谓是如履平地了。 他冥思苦想,再也想不出比给额娘找个室友更好的办法了。 胤禛来过几次,看着如此早慧的弘昭,不可避免的也对教孩子起了些心思。 弘昭无奈的看向自家阿玛暗自跃跃欲试的模样,也配合的学了起来,不得不将自己的本事多展露一些出来。 没办法,怎么不都得将自己老爹哄好了,才能以待来日。 这日也不例外。 弘昭正坐在皇上怀中,被他握着笔手把手教着临摹大字。 这情景放在寻常人家再常见不过了,可这是在皇家,条条框框身份规矩仿佛要将每个人都隔离开来,弘昭如此稳稳当当的坐在龙椅上,苏培盛也早就有眼色的将人都清了出去。 可就这一个没看住,险些就惹了大祸 “皇上!启禀皇上,夏常在被华妃娘娘赐了一丈红!”一个红衣小太监匆匆跑来,一句话打断了屋内父慈子孝的氛围。 这话是该自己在这的时候说吗? 弘昭此时恨铁不成钢的瞥了那小太监一眼,瞧着面熟却叫不上来名字,应该也是御前的人,只是不太打眼。 苏培盛一听里面的动静就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快步往里走。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正巧对上懵懂抬眼的五阿哥身后,皇上不带一丝感情,冰冷的如同看一个死人般骇人的目光。 “你这糊涂东西!”苏培盛急中生智,踹了这小太监一脚训斥起来“阿哥还在,乱说什么污了阿哥耳朵,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好了,怎么回事。”正欲再说,却被皇上出言打断,他眉目间已有不耐烦之意,苏培盛识趣的赶忙住手解释道“夏常在在宫道上要掌锢宫嫔,还对华妃娘娘出言不敬,娘娘一气之下赐了一丈红。” 说着抬头瞧了瞧皇上的脸色,见他眉头紧皱又赶忙补充道“欣妃娘娘派人前去将人带回了储秀宫,叫了太医来看,夏常在于性命无碍,想必打得时候也是留了手的,只是日后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看着怀中仿若什么都没听到的弘昭,胤禛烦躁的搁下笔,捏了捏鼻梁。 连孩子都比华妃懂事些。 一个夏冬春,就算是打死了也不要紧,可她父亲夏威平日里为官不错,宫中内务府上三旗的奴才都归他管,人脉也是一向的广。 方才那个着急忙慌的小太监说不得就是夏威的手下。 也亏得欣妃能明事理,这桩事处理的也算得当。 “既如此便叫人收拾出一个清净院子,让夏常在住进去吧,宫人便由内务府看着安排吧。” “诶。”苏培盛小心应下,踢了踢身边的小太监,示意他跟着自己,踮着步子转身往出走。 “苏培盛!” 猛的顿住脚步,身子一僵转身继续听皇上说道“花房新培育的矮子松,欣妃最爱这个,都给永寿宫送去吧。” 说罢掂了掂怀中拿着毛笔玩的孩子,弘昭也适时的抬头朝着皇阿玛露出了一个甜掉牙的笑容,奶声奶气的说道“儿臣替额娘多谢皇阿玛赏。” 苏培盛看着这对“如胶似漆”的父子,识趣的拎着小太监快步退了出去。 弘昭不动声色的继续画着大字,心里悄悄给自己额娘竖了个大拇指。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想来额娘便是这样的人,原剧中她不声不响,不依附任何人,没有家族与相识的太医王爷的帮助,也平安的生下来一个公主,可见是有脑子的。 只是原条件下只能保全自己,这才在后宫不声不响了这许多年,最后熬出头也成了个太嫔。 如今身在妃位有此能力,这些事情不管出发点如何,额娘是愿意伸手去拉一把的。 说蓄意拉拢也好,歪打正着也罢,夏威这个包衣佐领都不得不承了额娘的情。 自进上书房开始,弘昭身边就不能只有乳母跟随了,选个合适的小太监就是额娘这些日子一直思虑的事情。 如此一来,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第二日额娘就带了个瞧着约莫七八岁上的小太监来到他面前。 吕盈风“弘昭来,这是小德子,日后就跟着你了。” 那小太监极为机灵,欣妃话音刚落,他麻利的跪下对着弘昭行了个大礼“奴才小德子,参见五阿哥,日后定随五阿哥差遣,生死无二话!” — 五阿哥身边多了个小太监倒是无人注意,只因有一事更为平地起波澜。 新人中最有望第一个侍寝的菀常在吓病了,倒让沈贵人拔得了头筹。 第27章 雪中送炭 御花园井中发现宫女尸体,还正巧让三位小主撞了个正着,这事如同长了翅膀般一夜就在后宫传遍了。 宫女出身八旗,无错不可随意打杀,这一下倒是闹的人心惶惶。 华妃皇后之流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菀常在看似机灵,实则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这一下就病倒了,平白失了得宠的机会。 而吕盈风则是亲自带着姝儿去了趟西侧殿,对着安陵容好一顿嘘寒问暖。 正值深秋殿中只摆了一个炭盆,用的也是吕盈风派人送来的上好的银丝炭,房中暖和的安陵容只穿了个中衣,粉粉嫩嫩如同小兔子一般,动作生疏僵硬的抱着同样粉嫩可爱的小公主。 吕盈风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求助的看向自己,倒把吕盈风给乐坏了。 “妹妹别怕,我们姝儿不是个瓷娃娃,可抱不坏,你安心同她玩会就是了。”吕盈风捂嘴笑着,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恶劣,还是出声安慰了她一下。 安陵容红着脸低下头,紧了紧在怀中安静玩着布老虎的小人,她知道欣妃这是怕她也吓着,才带着公主来看望,心中感激的都要溢出来了。 “公主这样玉雪可爱,又有娘娘您这样好的额娘,嫔妾真是瞧着都羡慕呢。”她低头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怀中的小人,语气轻轻,若是不仔细听都容易忽略过去。 经过这几日相处吕盈风也看出这小姑娘是个心思敏感的,可这不要紧,她向来是个直言直语的,见状她收了笑,执起安陵容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我年长你几岁,又早几年入宫,有些话我见你不是听不进去的,才想与你说说。” 见她抬头紧张的看向自己,吕盈风转头示意雪信将公主抱走。 一时间,屋内安静的只有蜡烛爆开的“噼啪”声。 吕盈风凑近,压着声音慢慢的说着“在这宫中,皇上的恩宠固然要紧,可也是最不好把握的,试问这宫中谁没得过皇上的恩宠,又是谁没有失过宠。” 她目光盯着摇曳的烛光有些出神,声音也带着回忆“哪怕尊贵高傲如华妃,却也依然有被皇上生气冷落的时候,可见君恩如流水。” 感受到自己掌心下覆着的手轻轻一颤,吕盈风顺着看去就见安陵容眼眶红红的不安的坐在那,面上忐忑之意更胜刚才,不由得轻笑一声“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吓唬你,瞧你紧张的。” 说着手上将雪信刚斟好的热茶拿过来递给她。 吕盈风“我是想告诉你,皇上不可怕,得宠失宠更是不可怕,若是想要像我这般过上安稳的日子,便要算的准时机,抓得住机会。” 安陵容知道欣妃这样是在教自己怎么在深宫内生活下去,能这般倾囊相授的人少之又少,她将每一句话深深刻在心里,甚至恨不得拿个本子记下来。 “娘娘,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啊?”许是吕盈风娓娓道来的语气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又或许是她温热的掌心实在让她贪恋,本是不该问的一句话,在此刻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听她这么说,吕盈风思量片刻,目光在安陵容周身打量一瞬,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后宫中不缺美人,可妹妹这样的却很是少见,但是妹妹你只记住姐姐一句话。” 吕盈风正色道,安陵容也听得认真“你可以在皇上面前胆怯,楚楚可怜,但绝不能让他觉得你怕他,明白吗?咱们皇上最不喜欢强迫。” 安陵容目光真挚,重重的点点头。 这一番话都算是将饭嚼碎了喂给自己吃了,若是自己还不能明白,也趁早去和夏冬春作伴算了。 —— 这些日子来,宫中的老人几乎都是孤枕难眠,无他,新人进宫皇上难免要先去新人处,这个常在这待两天,那个贵人那待三天,几乎轮了个遍,足足有一两个月不曾召见她们了。 说是轮了个遍,但其实还漏下几个,比如年龄小的纯常在,病中的菀常在,还有...安答应。 华妃欣妃倒还好,皇上有时还会来翊坤宫吃个午膳,有时也会陪着弘昭一起从上书房回永寿宫小坐。 饶是这样华妃还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看着宫人匆匆将翊坤宫所有的菊花都搬出去,她还是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进了内殿。 “这个沈眉庄,勾着皇上这么多日还不算完,还被准许学六宫事宜!”颂芝看着如今气不顺的娘娘,也是小心翼翼的哄着不敢说一句话。 方才搬错绿菊一事娘娘就生了大气,想必这个沈贵人是要倒霉了。 “去将曹琴默叫来!”华妃厉声一喝,门口便有小太监朝着侧殿跑去。 永寿宫这边。 吕盈风失笑的看着安陵容兔子挪窝般,今日拿些这个去碎玉轩,明日搬些那个去碎玉轩,今日眼瞧着到了下午,她又折腾了一堆东西,宝娟抱着就要往外走。 吕盈风倚着门满眼笑意的看着她。 安陵容与她相处几月也知道她是何性子,也不再害怕,高高兴兴的福了一礼。 见吕盈风盯着宝娟手中的东西瞧,安陵容解释道“娘娘不知,菀姐姐尚在病中,有没有娘娘您这样和善的主位娘娘常常接济,日子难过得很,我这边承蒙娘娘关怀,什么也不缺,就想着分出来些,也好让菀姐姐冬日里好过些。” 吕盈风倒是不知道说这丫头什么好,宫中到了年纪还不在病中,未侍寝的新人也就她一个了,她也丝毫不为自己着急,就连皇上平日来永寿宫,她也是早早的关上房门不再出来走动。 难不成是自己那日说的太过严重,给她说的心如止水了? “你这蚂蚁搬家似的,什么时候能凑够一冬的炭火啊。”吕盈风摇摇头失笑的点了点她,回身对着雪信吩咐道。 “雪信你带着洪喜海,跟安答应一起去,多拿些炭火,还有过冬的衣物布料送去。” “陵容替菀常在谢过娘娘!”她激动的想要拜下去,被吕盈风一把扶住,“你那份例本就不多,也该自己留着些,我这边三个孩子的份例是足足的,用也用不完呢,去吧。” 看着她轻快的脚步迈出永寿宫,吕盈风默默算了算日子,心中有了成算。 —— “安小主如今有了靠山,原是不用天天过来的。”浣碧端着一个素白毫无花纹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了安陵容的面前。 安陵容正与甄嬛沈眉庄热切的说着自己带来的和欣妃娘娘送来的东西,被这一声响打断,顿时变了面色也没了后文。 外头雪信与洪喜海东西送到刚出门还未走远,就听见里头毫不背人的这么一声阴阳怪气,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中的复杂之意。 第28章 你怕朕? “浣碧!”甄嬛轻喝一声,声线冷冷的说道“外头我晒着的桂花好了,你去帮我收起来去。” 见甄嬛冷了脸色,浣碧颇为不服气的轻哼一声,甩甩袖子脚步重重的走了出去。 安陵容抿着唇,浣碧走的每一步仿佛都重重的踏在了她的心口上,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要在这里受一个奴婢这样的奚落。 许是见气氛太过凝滞,沈眉庄出来缓和着说道“要说我与陵容是命好的,我主位敬嫔娘娘是个和善人,欣妃娘娘虽接触不多,可看陵容时时挂在嘴边提起,想来也是个好相与的,端看这些布料炭火就知道了。”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甄嬛,甄嬛也倾身接着说道“是啊,我如今在病重不好走动,劳烦妹妹帮我带个话,替我多谢欣妃娘娘,日后我必定登门拜谢!” 陵容勉强的挤出来个笑容,也不肯再抬头,勉强的说道“眉姐姐说的是,我一个入宫无宠的答应,都是靠着欣妃娘娘接济才能安稳度日的,我哪配有这么多好东西。” 这话一说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见实在是说不下去,安陵容也识相的起身道别离开。 槿汐在旁边听完了全程,见安小主要走面露为难的看向甄嬛想要送上一送,却被安陵容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 眉庄瞧着外边模糊走远了的粉色身影,轻叹一声“陵容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一来怕是要多想了。” “我就是怕她多想,每每与她说话都要深思熟虑几分。”甄嬛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的说道。 眉庄轻轻摇了摇头,“你别怪我多嘴,浣碧这样你也该约束一二,我瞧着陵容是好心,这样的银丝炭火我那里都不多呢,想来欣妃娘娘给她的她没留多少,全攒着拿来了。” 甄嬛低着头,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抱枕,低低的说道“姐姐知道的,浣碧与我一同长大,我总是纵容她多些,今日之事我会说她的。” 她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瞧她这个样子沈眉庄就知道她并未听进去多少,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 —— “她当真这么说?”吕盈风震惊抬头,看着雪信和洪喜海笃定的神情,沉默片刻将怀中的弘昼交给乳母。 “这个菀常在瞧着拜见皇后那日的聪明样子,竟是个不会约束下人的?”吕盈风有些想不明白。 在这后宫中,奴才的态度往往就代表着主子的意思,皇后华妃不必多说,颂芝剪秋都是顶顶忠心能干的,尤其是剪秋,八风不动自带一身气派,代替皇后管理起妃嫔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就连齐妃身边都有忠心谨慎的翠果,端妃身边也有吉祥这个生死不弃的,看这意思...难不成这成堆的炭火布料还给错了不成? 正想着外头就听见了略微凌乱的脚步声,吕盈风快步走出去,正撞见安陵容眼眶红红的闷着头往里冲。 猛地一见欣妃娘娘站在主殿门口,脚步一顿,撇撇嘴眼泪就要落下来。 她忙低头遮掩着,行了个礼就匆匆进了西侧殿。 “瞧瞧,方才走的时候,都算是蹦着走的,影子都险些没赶上她,这不过半个时辰这副样子回来了。”吕盈风有些担忧朝着雪信说道。 “若我是她,便当场将东西甩她脸上,哪怕被责罚也好过自己在这生闷气。” 雪信无奈笑着看着自家娘娘又在怼人,安抚的说道“左右安答应早些看明白也好,好东西也得给自己留些。” 吕盈风打定了主意,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道“皇上有些日子没来看我们弘昼了,洪喜海,去请皇上来用晚膳吧。” “诶。”洪喜海躬身听完,快步走出内殿。 “雪信,你等晚膳前去告诉安答应,让她准备着。” 看着吕盈风的眼神,雪信自然明白是准备什么,认真的点头应下。 —— “浣碧,安小主又没得罪你,你何必对她那样说话。” 等人都走了,甄嬛才将浣碧叫进屋来,语气中责怪的意味也没有几分,更多的是教导之意。 浣碧此时依然是气鼓鼓的样子,“奴婢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往日在府里都是我们把好东西给她,她如今扒上了欣妃娘娘,倒跑我们这炫耀来了。”说罢仍觉不过瘾,狠狠“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甄嬛“安小主是好心,若不是这些炭火咱们还受冻要熏那烟大的黑炭呢,你这样让我与人家怎么相处?” 见小主声音高了些,浣碧不再犯倔,低下头来依然嘟嘟囔囔道“眉庄小主会给咱们送,也用不着她来充好人。” 甄嬛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忍多苛责些什么,憋了半天只说“你若是当真不喜欢她,下次她来你躲开便是了,让流珠槿汐伺候。” 浣碧见自家小主还是向着自己的,高兴的点了点头。 —— “那朕可当真去了。” 皇上背手站在主殿门前,含笑看着身前这个为自己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女子,月光下更显美人肤白纤细,往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若有一汪泉水般清澈,却又引人深入。 吕盈风含笑握拳轻轻在皇上胸前捶了一下,含羞带笑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皇上脚步都迈出去了,还非让臣妾去做这个坏人,臣妾自知年老色衰不讨人喜欢了,皇上自然要去寻新鲜妹妹。”吕盈风拿着腔调故作骄矜的说了起来,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胤禛也跟着开怀的笑了两声,伸手捏了捏眼前人嫩滑的脸蛋“妮子当真是口齿伶俐,是你说让朕雨露均沾不可独独落下永寿宫的人,如今倒成了朕喜新厌旧了,嗯?” 直捏的吕盈风连连讨饶,二人又打闹一番,皇上这才抬步朝着西侧殿走去。 直到见着人影消失在西侧殿的门后,吕盈风这才收了面上动人的神色,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收回视线淡淡的对雪信说上一句“回去吧,把门关上。” “娘娘可是难过了?皇上去了安答应处。”雪信仔细打量着自家娘娘的神色,不确定的问道。 “难过什么?”吕盈风挑眉,轻轻敲了敲雪信的头,“后宫嫔妃众多,皇上哪一个都要顾及,我不难过别人,偏偏要去难过刚见上皇上一面的安答应?” 雪信缩了缩脑袋,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那娘娘这是?” 吕盈风将脑袋上所有钗环取下来,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我只是觉得太累了,做事累说话也累,明明是要将皇上引荐给她人,却偏偏要装得一副万分不舍留恋回头的模样,要是不这样的话,咱们这位皇上怕是就要多心了。” 说罢她又是一声长叹“当真是累得要命。” —— 安陵容虽晚膳时就得了雪信的消息,也跟着嬷嬷学了侍寝的规矩,可当真的见到皇上走进来时,她还是紧张的连呼吸都开始打颤。 看着僵硬的行礼,身子微微发着抖的安答应,胤禛一直挂在脸上未曾放下的笑容僵了僵,眉头蹙起。 “你怕朕?” 第29章 迟到风波 安陵容不敢抬头,一个劲的盯着皇上脚上的那双绣着金龙纹样的靴子,他虽踏进殿中,可并不往里走,反而足尖朝外,大有转身就走的架势。 安陵容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欣妃娘娘跟自己说的话“不要让皇上觉得你怕他。” 藏在袖下的十指紧紧攥起,力道之大几乎嵌入掌心。 她强迫着自己抬头,眼神慢慢顺着划到身前伟岸男子的胸膛处不再往上,深吸一口气企图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皇上是天下之主,臣妾小小女子自然惶恐,却不害怕。” 她虽这么说着,可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睁大,眼下隐隐有些许红晕,睫毛不听使唤的颤抖个不停。 此等口是心非倒是给胤禛看了些乐趣出来,他轻笑两声并未叫起,而是自己挪动步子欺身上前,在她身前半寸站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娇嫩怯弱的女子。 慢慢伸出手,带着温度的手背在她脸颊轻轻蹭了蹭。 安陵容一直乱跳的心在此刻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欣妃娘娘没骗她,这样果真是皇上喜欢的! —— 皇上去了永寿宫,却没在欣妃处过夜,反而留在了西侧殿安答应处。 答应竟然敢和主位娘娘抢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以为欣妃今夜定是不得安睡了。 可确实有人不得安睡,但这个人却不是吕盈风。 弘昭揉着眼睛从房里走出来,他去上书房的时候早些,此时永寿宫还是静悄悄的呢。 弘昭想的简单,既然安答应早晚会承宠,那这个好人由皇后做还不如由额娘来做,安陵容能为此效忠皇后,自然也能为此效忠额娘。 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谁害安陵容,安陵容都害甄嬛。” 原剧中皇后几乎要将她利用尽了,她也抓住了一个皇后最大的把柄送给了甄嬛,但是其余再无任何还击。 额娘不会有这样大的把柄。 所以他想要让安陵容也住进永寿宫就存了这样的考量,可他却忘了问额娘愿不愿意,就好比昨夜,他的屋子算是隔得远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能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都如此,那额娘会不会更加难过。 答案是... 还真没有。 吕盈风一觉醒来皇上早就去上朝了,雪信边伺候她洗漱边说“皇上留了话,说娘娘您与敬嫔娘娘常常对弈,叫苏公公将库房里的暖玉棋子拿出来给您,还给安答应留了赏,奴婢瞧着皇上心情不错。” 吕盈风坐在镜子前醒神,听她念叨着也笑了笑“心情不错便好,最起码是记得有这号人了。我不能时时照看着,永寿宫的人总不好出去让人随意欺负,在皇上那挂了名,日后就是哭诉也知道该去哪。” 她是个清醒的,或许也曾沉溺过,可或许是在王府里沉寂的无数个漫漫长日中磋磨的,又或许是生下弘昭弘锦时最为虚弱的时候无人问津,她现在看的当真是明白得很。 不能把皇上当做夫君,要当做君主,你可以爱戴仰慕他,但是不能爱上他。 如今深宫中除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旁的都不重要。 于是在带着安陵容一起去景仁宫拜见时,她也是如此做的。 吕盈风身后跟着安陵容一前一后的走进殿中,瞧着二人面色都不错,甚至进殿时还是有说有笑的,倒是引了一众人侧目。 “欣妃这是气疯了不成?”齐妃本来做好了看热闹的打算,这一来面上的震惊怎么也收不回去。 她这一句声音不小,刚出口就获得了皇后一个警告的眼神,悻悻的闭上了嘴。 众人看着安陵容朝着皇后三拜九叩,得了几句延绵子嗣的话坐了回去。 华妃今日也到的颇早,可却不是为了看安陵容的热闹,看着一直坐立不安频频朝着门外看去的敬嫔,和她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华妃得意的笑了笑。 吕盈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明白了为何今日华妃会到的这么早。 想谁来谁,众人都沉默不曾开口,自门口处脚步声匆匆接近。 “呦,沈贵人来的好早啊。”丽贵人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沈眉庄自知理亏也不多话,当即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后请安认错“臣妾向皇后娘娘请安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宜修自然不会多加苛责,“请安贵在有心,偶尔一次没什么的,起来吧。”贤淑大度的一番话不仅宽宥的沈贵人,还将华妃绕在其中,当真是厉害。 谁迟到了不止一次,当然是华妃呗,吕盈风想到这不由自主面上带了些笑意。 她看着华妃与丽贵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扣好了帽子定下了沈贵人的罚,皇后都在她们二人之间插不进去话。 宫中这样的争斗每日都有,真数起来不计其数,吕盈风本也不想多事,可偏偏敬嫔开口了。 “娘娘,沈贵人虽然有错,可她一向侍奉娘娘勤谨,请娘娘饶恕她一回吧。” 她并未对着一直发难的华妃,而是对着上首而坐沉默的皇后开口。 吕盈风明白她,在王府中时她是华妃屋里的格格,明里暗里的磋磨没少受,就是现在都是有些怕她的,能让她这样出头说话,也无外乎是因为沈眉庄是她宫中的人罢了。 可吕盈风更明白年世兰的性子,敬嫔这一开口,怕是连自己都得受牵连。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华妃面色冷了下来,眼神凌厉的扫向敬嫔“你是咸福宫主位,沈贵人有所缺失也是你教导不善所致。” 说着又看向皇后,见宜修一副全然交由她处理的样子更加得意,支着俯首微微倾身“沈贵人藐视皇后本该杖责三十。”说到这她停了一下,环顾众人面色震惊更是得意的翘起嘴角“念在初犯,便罚两个月月俸吧,敬嫔教导不善同罚两个月。”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便如此决定的时候,一声好听的笑声自对面传来。 吕盈风捂着嘴,边笑边摇头,这一下可气坏了年世兰。 她颇为咬牙切齿的说道“欣妃因何发笑,可得说给我们好 好 听 听!” 吕盈风用帕子掩着嘴,冲着她摆了摆手,转而对着皇后说道“臣妾是看今日之事,想起了弘昭的一桩趣事,这才忍不住发笑。” 宜修知道聪明如吕盈风,定然不会只是讲个笑话,于是也给了她个台阶顺着问道“弘昭做了什么,引得妹妹这样发笑,也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吕盈风对着众人摊摊手,话家常一般开了口,仿佛方才殿内的紧张气氛根本不复存在。 “弘昭如今去了上书房,日日起早贪黑,他年岁小冬日里难免贪睡些,有一日就睡过了头,着急忙慌的往外跑可还是迟了,也没赶上张夫子的课。” 说着她转向对面认真听着的齐妃问道“齐妃姐姐可听弘时说过张夫子。” “对对对!自然听过!”齐妃满脸认同的回应道,其语气之诚恳让一旁的年世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齐妃仍不知不觉的喋喋不休“这张夫子最是严厉的,每每一点小错便要狠狠责罚,弘时可怕上这个张夫子的课业了...” 见齐妃附和吕盈风接着说“正是如此,我本以为这次弘昭定是要狠狠挨罚了,可却不想当晚他还是蹦蹦跳跳的回了永寿宫,不见为难之色,姐妹们可知这是为何?” 她环顾众人,聪明如曹贵人早已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颔首不说话。 一时安静无声,吕盈风也不在意,“弘昭告诉我,张夫子说迟到不是一件小事,自然该狠狠责罚,罚他戒尺十下抄书百遍,却并不当即执行,,只待下次若再犯,此罚翻做三倍执行。” 绕了个圈子终于来到重点,吕盈风转身正对着皇后略略欠身说道“弘昭回来告诉臣妾,这叫做张弛有度,臣妾深以为然,弘昭忌惮着三倍的责罚,往后再也没迟到过。” 华妃觉得不对想要打断,却听的宜修温和笑着接过话来“正是,一赏一罚,张弛有度,一视同仁,到哪都是不会出错的,既如此今日咱们也便接着弘昭学上一学,敬嫔和沈贵人的罚就先记下,若下次再犯一并罚过。” 敬嫔接收到吕盈风隐晦的目光,忙带着沈眉庄拜谢“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宽宏,日后定然不敢再犯。” 看着自己今日收获的两枚亮晶晶的目光,吕盈风高兴的走路都带风。 至于华妃? 无所谓,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她平日也没少给自己白眼,从前不会少,日后更是不会消失。 —— 下章预告: 华妃“今日叫你来帮我瞧瞧,这除夕夜宴我操办的如何?” 吕盈风“这个梅花不好,不如改成芍药,花房培育的冬日芍药能在雪中盛放,皇上看到了便能想起来你的功劳。” 第30章 不如芍药 此事之后沈眉庄自然是对着吕盈风千恩万谢,一个连话都不曾多说过几句的主位娘娘居然肯帮自己在华妃面前说话,这样的恩情容不得她不感激。 吕盈风笑着应下安抚几声,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得多。 敬嫔就更不用说了,之后几天几乎住在了永寿宫中。 “我帮你省了月俸,你还日日来我这里蹭吃喝炭火,早知就该让华妃多罚你两个月,好好治一治你这性子”吕盈风将手中棋子一扔,故作不耐的朝对面说道。 敬嫔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不去理她,只一味的低着头举着风铃逗弄着怀中的姝儿。 旁人都求神拜佛的想要个皇子,就比如温宜吧,若是个皇子此时定然养在华妃膝下,可就因为是个公主,华妃瞧不上,才能由曹贵人自己养着。 旁人提起欣妃,说的多的也是两个皇子的母亲,莫大的福气。 可敬嫔偏偏就最爱怀中这个粉嫩如玉的小人,姝儿向来不是个爱哭闹的,盯住什么一玩便是好半晌,安静得很最是惹人疼,敬嫔越看越是喜欢。 她不在意的说道“我在这可不是为了看你,是为了我们的姝儿公主,是不是呀~”说着话风铃轻轻晃动,清脆的叮铃声惹得姝儿拍手笑个不停,脸颊上小小的梨涡可爱非常。 两人闲话家常,敬嫔摇晃着姝儿,闲聊着说道“你听说了吗?今年除夕夜宴是华妃操办。” 吕盈风支着脑袋,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想而知的事情,如今宫中开销大的宴会,哪一个不是华妃操办?也只有她肯一个劲的往里搭银子,换了二一个可没有这样的心思,也没这样的能力。” 敬嫔也深以为然,目光深远的抬头望向吕盈风“西北的战事瞧着就要有个结果了,华妃怕是要更加锦上添花了。” 吕盈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凑近故意压低声音“那她到时候封个贵妃,姐姐你也正好当个敬妃来威风威风!” “你这张嘴啊,真是谁都绕不过!”敬嫔在永寿宫是难得的开怀,放下姝儿与吕盈风玩闹起来。 —— 要说日子是最禁不起过的,每日看着弘昭弘锦打打闹闹的,看着弘昼除了吃就是睡,慢慢学会了翻身,转眼就到了年关底下。 这日。 吕盈风跟在年世兰身后,挑着眉眼中全是不解的情绪,看着年世兰对着已经装扮一新的大殿挨个介绍。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瞧你那个没见识的样子,得亏皇上没有把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你,你这样能做成什么?” 吕盈风听她这话并不气恼,只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是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孩子玩了,一连三个当真是磨得我没心力了。” “你!”年世兰气结,冷哼一声别扭的转过头“今日叫你来帮我瞧瞧,这除夕夜宴我操办的如何?” 她只觉得自己做的处处都好极了,可却也知道自己不是个缜密的性子。 本来这活是该曹琴默干的,可不知为什么,自从她怀了温宜却密而不发那日开始,年世兰已然不能全然信任她了。 宫中只有吕盈风这个人,直言直语不弄虚作假,华妃还算信得过。 华妃让她看,吕盈风也不客气,真在殿中细细观察了起来。 要说流水的银子花了出去,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吕盈风也硬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在目光瞥到殿中随处可见的梅花时,不由得一愣。 弘昭今早与她说的一番话在心底响起。 弘昭说“额娘可知皇阿玛最爱什么花?” 吕盈风自诩对皇上还算了解,可这一下却还是有些被问住了胤禛绝对是个合格的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喜恶也不能为人所揣测。 索性弘昭也没想等额娘回答,自顾自的说道“皇阿玛最喜欢梅花,这是我在御书房偷偷瞧见的,皇阿玛在以梅花思故人呢。” 弘昭知道自己说的这自然是假的,可没人能真去御书房中翻一翻来拆穿他。 想到除夕宴,弘昭脑中不可避免的出现的第一个人——余莺儿。 这个曾经是自己选妈选项里的女人。 想到她原剧中曾经把刚小产的欣常在关入慎刑司弘昭就恨得牙痒痒,虽然那时候欣常在还不是自己妈,但是他爱屋及乌。 思前想后,这般又狂又蠢的女人,还是不要在后宫出现的好,免得害了别人,还赔了自己一条命。 就算这句话没起作用,皇上还是去了倚梅园,他自然也准备了旁的对策。 小孩子童言童语,大都没头没尾的,说完弘昭就跑去练字了,独留吕盈风一人屋中静坐沉思。 “思故人...” 咱们皇上的故人还能是哪位呢? 除了那位传奇般的纯元皇后,吕盈风不做他想。 ... “怎么了?”年世兰见她愣神,顺着她的目光处看去,可只能看见一盆含苞待放的红梅,颇为摸不着头脑。 吕盈风回过神,轻眨两下眼睛,语气自然的说道“这个梅花不好,不如改成芍药,花房培育的冬日芍药能在雪中盛放,皇上看到了便能想起来你的功劳。” “果真?”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华妃眼中越来越明亮的神采无不表示着,她心动了! —— 等真到了除夕这日,弘昭看着满屋盛放的芍药花,满意的点了点头,华妃娘娘的办事效率真是高。 弘昭弘锦牵着手,两个人穿着毛茸茸的披风,带着滚毛边的帽子如同两只小熊一般可爱至极。 此时就是佛口蛇心的皇后和一直口是心非的华妃都忍不住去捏一捏碰一碰这两个糯米团子。 弘昭与弘锦性格也好,从不认生,见到了谁就甜甜的叫一声,很是招人喜欢。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宴会开始自然皇上先开口,俗称“定个调。” “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照规矩来啊,还是拘束。” 一道清朗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是果子狸! 弘昭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美青年身形不羁的坐在那,一双桃花眼眼睛好似天生含了几缕风情,与之对视不觉低俗,只觉得此人深情至此。 弘昭悄悄回头对比了一下自己老爹... 只能说“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容色倾城。” 皇阿玛身上单属于帝王的威压与气势,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想必年轻些时候的冷面王爷,也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了。 宴会中一切都按照弘昭记忆中的发展,皇后敬酒,华妃干了,年羹尧立功,问莞常在去哪了。 就在弘昭为拿捏剧情而放心时,就听到对面一道故作娇俏的声音,颇为不合时宜的传出来。 “按理说这数九隆冬,当属梅花开的最好,华妃舍了梅花选芍药,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齐妃吃了两杯酒,两颊带着些红晕,些许挑衅的看向年世兰。 可她这话一出口,变了脸色的却不止华妃一人。 如同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 华妃狠狠瞪他一眼还未说话,就听得上首皇上独自喃喃道“梅花...倚梅园的梅花都开了么?” 宜修平和的笑意僵硬在脸上,还是声音正常的回道“凌霜而开。”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弘昭无奈扶额,这是凑巧还是剧情会自动修正?这倚梅园就非去不可? 看着后面的台词又变得熟悉,苏培盛和果子狸都跟着皇上追了出去,弘昭不得不使用自己的nb 只见他悄然蹲下身,借着桌子遮挡隐去身形,悄悄从角门溜了出去。 第31章 另类除夕夜 弘昭心急如焚脚下如生风一般,奈何身体限制太大,小小的身体步子迈出去一步不抵三步,饶是这样小德子在后面小跑着都要追不上他。 路过的守卫与太监纷纷让路,这可是大清最为受宠的小皇子,谁敢阻拦? 绕是这样,紧赶慢赶到了倚梅园,弘昭还是听见一句“别过来...我鞋袜湿了,正在换呢。” 弘昭深吸两口气,压下奔跑间呼进去刺骨的冷气,正了正帽子,回头对小德子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留在原地,独自走上前来。 他小小的身子出现在胤禛视线中,却不曾停下脚步,独属于孩童纯真好奇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块有人藏身的大石头,踏着雪慢慢靠近。 胤禛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儿子歪着头朝着阴暗处走去,也未曾出声阻拦。 鞋袜湿了他一个男子碍于礼节自然不好贸然去看,可三岁的天真孩童却无妨。 弘昭赌的就是自己皇阿玛此时对这念诗之人的万般好奇,听着身后并无阻拦之意,也知道自己这是赌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三步并两步走到了石头前探头看去。 甄嬛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一双手死死攥着手中的灯笼,寒冬腊日掌心硬是沁满了汗渍,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见自己说完这话后,那男子就再未出声,暗道这人还算个君子,事不宜迟拎起裙摆弓着腰弯着身转身就要往碎玉轩跑去。 这一转身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的来时路,而是离得极近的一张冻得发红小脸,和水灵灵眨巴眨巴盯着自己的大眼睛。 “啊!” 她猛的一抖往后跌坐到雪里,心跳如擂鼓一般,不由自主的叫了出声,又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弘昭见真把人吓着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后退半步整整衣袖,恭敬行礼说道“儿臣见过菀娘娘。” 他怎么知道!甄嬛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下的情景了,菀娘娘...那面前这个孩子是个皇子? 那外面的人... 甄嬛不愿再往下想,但愿不是她想的这样。她闭着眼睛,心中快速思量着对策。 “什么?”胤禛皱眉,不自禁的抬步靠近,边走边问道“弘昭你说什么?” 能让弘昭给她行礼,此人必定不是什么倚梅园宫女,胤禛明白自己是被骗了。 可是菀娘娘? 除了那个久病不出的菀常在,胤禛不做他想,可这个菀常在入宫一连病了多日,连除夕夜宴都起不来身,为何会在倚梅园呢? 弘昭故作没看出二人的心思,对着皇上故作孩子气的说道“皇阿玛,儿臣没看错,就是菀娘娘,额娘冬日里给碎玉轩送过炭火布料,儿子偷偷跟着去瞧见过的。” 甄嬛颇为绝望的合上双眼,世间能被称作皇阿玛的只此一人。 此时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她趁着已经酸软在雪中冻麻了的腿微微起身,换了个姿势麻利的跪下,伸手掀开宽大的兜帽,对着凑近的高大身影恭敬说道。 “嫔妾碎玉轩甄氏,参见皇上,五阿哥安好。” “甄氏...”皇上意味不明的顺着她念了一遍就不再开口,只揣着手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跪在雪地中的女子,眼神晦暗不明瞧不出喜怒,只短短两字就与方才气氛不同。 弘昭是知道自己这个皇阿玛的多疑的,见此也不再开口,默默退出了纷争圈。 甄嬛撑着微微颤抖的身体,紧咬着舌尖让自己脑子清醒些,张张嘴磕绊的说道“嫔妾一向身子弱...可今日除夕也惦记着热闹,怕...过了病气才不敢去宴会,只能在倚梅园独自祈福。” 说完她停顿片刻,依旧不见回音,只能硬撑着接着往下说“方才...深更半夜,嫔妾带病外出,深觉男女授受不亲,才谎称是倚梅园宫女,不是有心期满皇上的。” 胤禛顺着往下看去,鞋袜好好的穿在她的脚上,边缘沾了些雪水,却并无更换的痕迹。 甄嬛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心的将脚往回缩了缩,扯着披风遮盖起来。 看着她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模样,胤禛神情出现一瞬的恍然,仿佛如今身处不是皇宫中的倚梅园,而是王府里的梅林,也是这样的雪夜,也是这样的梅花。 纯元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翩若游龙。 被自己看到后,她也是跪下朝自己行礼,面上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 纯元的脸慢慢与眼前甄嬛的脸重合,就仿若纯元跨越生死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胤禛此时再也不愿忍耐。 他并未开口,欺身上前将辫子甩到身后,弯腰抄手将跪在雪中的甄嬛抱起,站直身体停顿片刻,掂了掂手中的人惹得怀中人一声轻呼,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他仿佛恶趣味得手般笑了笑,大步流星朝着养心殿迈步走去。 弘昭正伸着脖子看戏看得出神,视线却猛然被遮挡。 一双骨节分明的冰冷双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他一把扣住这双略微消瘦的腕骨,转身向后看去,就见低垂着头的小德子站在他身后,对他扯着脖子看自己老爹抱妃子的举动满眼的不赞同。 他无趣的撇撇嘴正要说话,目光却忽然瞥见后面一个青色的滚金衣角在梅林中若隐若现。 “青色?...怎么把这事忘了!” 弘昭一拍脑袋,扒开小德子就往后面窜去,眼瞧着就要接近背着身的十七叔,却被一道声音无情打断。 “呦!五阿哥您怎么也跑出来了,这寒冬腊日...十七爷也在啊。”苏培盛带着一队人顺着人影找过来。 允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右手猛地往身后藏了一下,一抹正红色在弘昭眼中一闪而过。 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吃瓜的机会,故作天真的问道“十七叔你方才从花枝上拿了什么?我看着红红的,却不像是花。” 允礼也不知为何自己在见到人的一瞬间要将手背到身后,只是现如今要是只有弘昭还好,皇兄身边的苏培盛也在此,若是私藏小象一事传到皇兄耳朵里。 以皇兄多疑多思的性子... 他看似洒脱的笑了笑,轻挥了下手“只是个窗花罢了,想必是宫人留下的,弘昭若是喜欢改日十七叔带你一起做一个。” 不想在此地多呆,他转而对苏培盛说“皇兄方才抱得美人归,想必已经回养心殿了,那这宴会本王也不回去了。” “啊?”苏培盛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位十七爷,又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的院子“这...哪来的美人啊?” 允礼轻笑一声不再回答,自己晃晃悠悠的朝着另一边离开了。 “恭送王爷。”“送十七叔。” 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弘昭拽了拽正嘀嘀咕咕的苏培盛说道“苏公公可瞧见了十七叔手里拿的什么?我瞧着可不像是窗花。” 苏培盛配合着低下身子,含笑的看着这位小主子,顺着问道“那阿哥说像什么。” 弘昭想了想,笃定的开口“像个女子的剪影。” —— 除夕宴一去就不见皇上再回来,华妃心中是要将齐妃从头到脚骂了个彻底,宴会主角不在,其余人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草草就结束了。 今日是除夕,按理说该是皇后娘娘侍寝,当然也有特例,华妃哥哥今日大捷,皇上高兴也有可能去翊坤宫。 可偏偏都没有。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从倚梅园抱了个女子回养心殿,进去了就不曾再出来。 消息的真实程度,端看翊坤宫这满地的碎瓷片就可得知了。 紫禁城中最不缺流言,这一晚上女子的身份早就猜测过许多轮了,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直到第二日晋位的圣旨下来,众人才猛然想起来,宫中还有个久病不出的菀常在,竟然闷声不响的干了个大事。 除夕宴上悄无声息的争了华妃与皇后的宠,又没了杏林微雨,没了亲赐汤泉。 有的只有第二日,新人第一次承宠拜见皇后时,所有人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第32章 药物所致 “臣妾给皇后请安。”甄嬛身着贵人服饰,带着一副懵懂之色的浣碧,规矩的跪在下首对着皇后三拜九叩。 她规矩学的极好,一板一眼丝毫不出错,只是宜修却面色僵硬。 按理说看着和姐姐如此相像的一张脸跪在自己脚下,恭恭敬敬的行妾妃礼,她心中该是痛快的。 除夕之夜皇上应留宿于皇后宫中,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可就在昨夜,还是这张讨厌的脸,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自己的脸。 一如姐姐当初入府顶替自己成为福晋那样。 一想到这宜修就控制不住自己,目光中的幽深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思量间甄嬛已经行了礼跪在原地等着宜修训话,见上方迟迟没有声音传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叫苦,早知今日不是如此好过的,没想到这就来了。 这放在众人眼中,便是一向宽宏大量的皇后娘娘都忍不下去了,更是来了兴致。 华妃目光自她进殿起就如同喷火一般,牢牢地盯着她恨不得将这身衣服盯出两个洞来,冷笑一声冷着脸开口“莞贵人真是好手段啊,前一刻还病的起不来身不能赴宴,后一刻就跑到了倚梅园去勾引皇上。” 甄嬛早知道今早怕是不能善了,也是早有准备,微微转过身体对着华妃看似恭敬的颔首说道“嫔妾确实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这才未能赴宴,倚梅园与皇上是偶遇,事先并不知情,勾引二字嫔妾实在担当不起。” “当不起?”华妃音调拔高“本宫看你当的好极了,若不是你引着皇上,除夕夜宴能抛下满屋子的嫔妃宗亲,一去就不曾回来?” 说罢突然想起来什么,隐晦的看了曹琴默一眼,“再说,你入宫时也受过教导,除夕夜这等大日子皇上该去哪,都是老祖宗定下的,你这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得意的瞥了皇后一眼,如愿以偿的看着她脸色微变。 这话说的极妙,甄嬛没法开口辩解,只能转而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并无不敬之意,还望娘娘宽恕。” 事已至此不能再不开口,宜修沉了沉气,撑起面上一贯的笑容“好了,本宫自然知道,你年纪小,皇上多疼你些也是正常,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起来吧。” “谢娘娘。”甄嬛借着身后浣碧的力,慢慢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娘娘您就是太过纵容了。”齐妃对着皇后切心的打抱不平说道“莞贵人一直称病,别说是我们这些人,就是皇后娘娘也未受过你几次请安,请安来不得,倚梅园就去得?” 甄嬛心中一紧,还没站稳又赶忙跪下解释道“娘娘明鉴,嫔妾实是怕病气有损娘娘凤体,加之病情这两日才见了起色,之前一直起不得身的。” 这话倒是让丽贵人抓住了把柄,她心中对这个莞贵人颇为不忿,自己潜邸出身才封个贵人,这个莞贵人不过一夜就和她平起平坐了,她也配。 “皇后娘娘凤体损伤不得,皇上龙体就能损伤了不成?莞贵人你安的什么心!” 甄嬛跪在正中,一时之间沦为众矢之的,她脑中思索着对策,到底是年轻没经过什么风浪,几瞬间冷汗都要落下来。 沈眉庄虽也是昨日里不得安眠的众人之一,可看着甄嬛被如此唇枪舌剑针对,也忍不住不开口帮忙。 “娘娘,嫔妾之前常去碎玉轩看望莞贵人,臣妾能证明莞贵人确实是病的起不来身,不是有意怠慢娘娘的,病情如何太医一看便知,总是做不得假的。” 她这话一出,甄嬛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瞬间变得苍白又僵硬。 这个角度只有坐在第一排的华妃和吕盈风能看清她的面色,吕盈风看着这个莞贵人用力的指节发白的一双手紧紧攥着,长长的睫羽轻微的扑朔个不停,她嘴角勾起颇有意味的笑,原本只有三分懒洋洋的兴致一下提到了七分。 方才这般的针对都没让她紧张至此,怎么一说请太医就这样了。 她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沈贵人,清清嗓子坐直身体对着皇后说道“娘娘,沈贵人说的是,不如请个太医来给莞贵人瞧瞧,若是大病初愈,这便也算说得过去,咱们也不为别的,只怕有损皇上龙体,也别冤枉了莞贵人。” 说罢不经意间回过头,正巧对上沈贵人投来的颇为感激的目光。吕盈风微微挑眉,含笑应下。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沉思片刻同意下来“剪秋,去请太医章弥来,给莞贵人看诊。” “皇后娘娘!” 甄嬛急忙开口阻拦,膝行两步言辞恳切道“嫔妾的病一直是由温实初温太医照料的,换了太医怕不知病情,还是请温实初太医来吧!” 听闻这话华妃最先做出反应,她不咸不淡的开口,语气中讽刺之意不加掩饰“莞贵人之前是一个久病无宠的常在,能分到什么好太医啊,章弥可是太医院院判,给皇上皇后看诊的,你这都不相信吗?” 剪秋等了片刻,见无人再开口阻拦,随即转身出了门。 “莞贵人也别跪着了,坐着等吧。”皇后发了话,浣碧急忙伸手去扶,接触到甄嬛如同冰块一样的双手也是一震,顿觉不妙。 甄嬛浑浑噩噩的坐到凳子上,左思右想竟也找不出一个两全之法,心中如坠冰窟,自眉姐姐说出请太医这番话开始,她就没有退路了。 她如今可谓是如坐针毡,只能祈求时间过的慢些再慢些,祈求温太医的药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祈求自己能顺利度过这一关。 可偏偏事与愿违。 章弥跪坐与她身前,三指并拢搭在她的腕上,面色凝重久久不语,屋内一时落针可闻。 “回禀娘娘,这位小主并不是生病,而是药物导致的心悸懒怠之症,此等药物于身体无碍,只要停用便可恢复如初。” 第33章 温太医没啦! “你的意思是说,莞贵人被下毒了?”皇后手扶着方枕直起身子严肃问道。 众人也都是一脸惊疑的看向甄嬛,要知道,甄嬛是入宫后第三日就开始抱恙摘了绿头牌了,谁会去害一个刚入宫三天还未侍寝的常在呢? 甄嬛自己也是捂着嘴,惊讶与害怕的神情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只是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慌张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一个是一直注意她的吕盈风,另一个则是心细如发的曹琴默。 曹琴默坐的离她最近,见她浮于表面的震惊,默默低下头,心中了然。 章弥回忆着方才的脉象,倒是觉得奇怪得很“回娘娘,倒不见得是毒,只是让人身体显现出异常的药物,微臣觉得用药之人斟酌用量极其慎重,不会对贵人自身造成伤害。” “呀!”曹贵人环顾一圈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开口“是何人如此歹毒,硬生生让妹妹这么水灵的一个人在后宫空磋磨这么久!” “可谁会用这么没效果的药害人?”富察贵人有些不相信,皱着眉开口。 甄嬛见众人越说距离真相越近,实在是不敢放任再猜下去,她宛如溺水之人渴求氧气般重重吸了两口气,眼眶中流转间登时蓄满了泪水,帕子攥在手中挡着嘴角,这便无声的哭了起来。 “娘娘!嫔妾初到宫中未曾与人为敌,不知为何要遭此劫难。”她缓缓从凳子上滑落跪到地上,声音抑制不住的哽咽着,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轮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声惨。 “但是。”她话锋一转“此人虽是想害嫔妾,可却并未真正损伤嫔妾身体,想来也是一时想错了主意,还是心存善意的,嫔妾不欲再追究,也请娘娘再给此人一次机会。” 皇后一向慈悲的神情此时也沉了下来,并未顺着她的话“你刚入宫,年岁又小,不懂得这些事情的重要,兹事体大,去给本宫查,后宫中不允许出现这样的脏东西!” 后宫之主一锤定音,便算是开始了调查,此次晨昏定省也是草草结束。 “嬛儿!” 景仁宫外,沈眉庄出来后便等在原地,想着与甄嬛能说上几句话,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话一出口,近在咫尺的甄嬛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扶着浣碧的手面无表情的从她身前走过,连浣碧都觉察出不对,奈何现在更不对的是小主的情绪,无奈只好抱歉的冲着眉庄小主点了点头。 “嬛儿这是怎么了?方才离得这么近我叫她她都没理我。”沈眉庄矗立在原地,望着一主一仆互相搀扶走远的背影,面上满是不解。 安陵容走出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她顺着眉庄的眼神往前看去,一个刚刚得宠,此时却显得颇为孤寂落寞的背影,回头对着沈眉庄说道“眉姐姐,在看菀姐姐呢?想必菀姐姐今日是被吓着了,这才显得有些反常。” 眉庄看着自己身侧穿的粉嫩水灵的陵容,默默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罢了,等她缓过来些了,我再去找她说话。” “嗯!”陵容点点头附和道“到时候我跟姐姐一起去。” 沈眉庄想着吕盈风方才在殿中的维护之意,眉目舒展了些,走上前挽着安陵容的胳膊亲切的说道“我今日与你一同往永寿宫去,欣妃娘娘三番两次帮我说话,我总得亲自感谢一下才是。” 提到欣妃安陵容脸上的笑容明媚了许多,高兴的点点头。 —— 弘昭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蝴蝶翅膀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化。 听说早晨这事闹得不小,皇阿玛一下朝就直奔碎玉轩而去,自然而然苏培盛接手探查此事。 要说皇上身边大总管的能力不是盖的,整整一日就连路过碎玉轩的毛都得拨开毛发迎接检查,这等重压下都未等过夜,傍晚时就得了结果。 “雪信姑姑,你说是温太医给嬛儿下毒?” 沈眉庄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 今日也是凑巧,敬嫔安常在,沈贵人齐聚永寿宫正殿,四人带着三个孩子倒是难得的畅快聊了一回。 雪信认真的点头“确实如此,奴婢也纳闷呢,一个太医怎敢给小主下药,当真是太大胆了。” 沈眉庄面色有些不好,旁人不知道嬛儿与温太医家的关系,沈眉庄是知道的,她不相信这个温实初会对自己恩人的女儿用这样的手段,况且...也没有他动手的道理。 陵容思索着,也问出来她想问的“我平日里见过那温大人几次,瞧着倒是个温吞的,怎么敢犯如此大事,他为什么要害菀姐姐?” 众人也都好奇,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雪信。 吕盈风有意让两个孩子也听些事情,他们生于皇家耳濡目染,这些争斗暗害自然是避免不了的,与其被动承受中成长,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雪信也不卖关子,用着说书人一般颇为引人入胜的语气,老神自在的说道“听说顺藤摸瓜找到那温太医时,并未费什么事他自己便认了罪,言说都是自己鬼迷心窍,之前莞贵人未入宫时在佛寺惊鸿一瞥,便存了心思。” 看着众人听得入神,雪信更起了兴致“温太医说,自己擅自给莞贵人用药,只是希望能多见她几次,并无害人之心。” 雪信“可皇上却不听这些,觊觎宫嫔,戕害嫔妃这是大罪当即判了革职斩首,全家流放宁古塔。莞贵人倒是一直拦着劝着,不想罚的这么重,可却也无济于事。” “诶呀,那莞贵人定是得吓坏了吧。”敬嫔有些担忧这个刚入宫的才十七岁的小姑娘。 雪信感同身受的点头附和“可不是吗,莞贵人自得知这事后一直啼哭不止,也不愿意见人,皇上见这样也没离开,一整天都在碎玉轩陪着。” 弘昭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疯狂呼唤系统。 “统哥!完啦!温太医没了!” “滴——”系统应声开机,随机在弘昭脑中闪动片刻,屏幕上弹过几道算式,不知是在计算什么。 到底是高级文明,很快就给出了结果“没事,你在这个世界里的可操作性很大,只要多做任务就能弥补。” 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的权威性,紧接着就弹出来了弘昭最熟悉的任务界面。 “第六个任务——请宿主帮助沈眉庄,顺利度过假孕事件” “任务完成奖励:生子丸(男女可选)” 第34章 分而化之 皇上得了新宠,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十日有八日都是甄嬛伴驾,往日里各宫嫔妃每一两个月还能分得一天,如今是连这一天都没有了。 就连华妃那边要见皇上都难,更别提别人处了。 这日弘昭又是早早的就从上书房回了永寿宫,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吕盈风暗暗心中记下,装似不经意的问起“这几日上书房了有什么趣事,佑儿回来的早,陪额娘说说话。” 弘昭听得懂额娘的话外之意,也乖乖的走到额娘身边贴着坐下,有些落寞的望着额娘“皇阿玛这两个月来,几乎很久不曾来上书房问过儿子功课了,也不曾带着儿子一起练字了,左右无事不如早些回来陪陪额娘。” 吕盈风听了并未说话,心疼的将儿子搂在怀里,不带护甲的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光亮的小脑袋瓜。 佑儿如今不到四岁,可早已显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与天赋,见过的便没有不夸赞的。 她如今这般早就不这么在意恩宠了,可她的儿子不行,若是不趁着年岁小多与天皇阿玛接触,等到来日身强力壮之时,谁知皇上如此谨慎猜忌的心思,会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百般忌惮。 谁也不能挡了她佑儿的路。 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 华妃手捧着敬事房的档案,看着这两个月来满篇纸都写的菀贵人,菀贵人,菀贵人。 手指用力的纸面显出褶皱来,将本子“啪”的一声用力合上,咬牙切齿的念着“前儿菀贵人服侍用晚膳侍寝,昨天上午菀贵人伴驾,晚上侍寝,今天人又在养心殿!” “娘娘消消气。”颂芝大着胆子将档案接过来,换了一盏温茶递到年世兰手边“皇上这个月来了咱们翊坤宫两次,连永寿宫都只去了一次,还是未过夜就走了,可见皇上还是念着娘娘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华妃更是怒火中烧,她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声脆响杯子应声而裂,只是此时殿中完全没人顾得上。 “只来了两次!还有一次用过晚膳匆匆就走了!去永寿宫也是为着看看孩子,却日日都与那贱人在一处,你叫本宫怎么能消气!” 颂芝缩了缩肩膀,眼珠转了转凑近闻到“娘娘,奴婢去将曹贵人请过来,让她给咱们出出主意。” 见年世兰沉默不语,她得了默许转头就要去请。 “诶你等等!”华妃忽然出声拦住她,沉思片刻咬咬牙说道“你去永寿宫叫欣妃来。” 颂芝点头应下快步走出去。 年世兰这才平复了下怒气,转念一想又对周宁海吩咐道“你去将沈贵人叫来,皇上不是让她学着协理六宫吗,本宫就好好教教她。” 既然现在动不了甄嬛,就拿她的好姐妹开开刀。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格外早些,欣妃慢悠悠的走进翊坤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了,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昏暗不已,吕盈风一进来还颇为不适应的眨眨眼睛 “你华妃娘娘的宫里什么时候节俭至此了,连蜡烛都舍不得点。”她声音调笑着走近。 “参见欣妃娘娘。” 角落里突然传来的请安声吓了她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阴影中矗立着一个人影,瞧着是沈贵人正向自己行礼。 她身前只一个桌子,并不见椅子的踪影,烛光也是零星几盏,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笔,吕盈风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她不见外的直接往里走,拨开珠帘就进了内殿,见华妃仍闭目假寐也不出声,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华妃并未真睡着,听着吕盈风一言不发径直坐到了自己旁边,没好气的睁开眼白了她一下,撑起身体改躺为倚对着吕盈风。 吕盈风撑着下巴玩味的看着她动作,“华妃找我来,是让我来看你睡觉的?” 华妃没理她这话,转头看了看外头站着写字的沈眉庄的身影,示意颂芝将竹帘放下来。 看着已经隔绝的内殿,华妃语气哀怨愤懑的说道“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今日叫你来也是想让你出出主意,皇上一连两个月都陪着那贱人,你给本宫想个法子,断了那贱人的宠。” 吕盈风能猜到今日她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这事,却不曾想她能说的如此直白,猛然一挺也是颇为好笑的看着她“华妃娘娘神通广大,竟然也有要我出主意的时候?你若是想见皇上还不简单?自己去请就是,何必拉上我呢。” 华妃听了更没好气,碍着距离太近又不能高声,只能压着火气冲她说“你当本宫没去请过?请三次皇上能来一次,也是用了晚膳急匆匆就走了,定是那贱人勾引!” 在她眼中皇上是不会不爱她,只是暂时被狐媚子迷了心智,必得找机会处置了甄嬛这个贱人,才能让皇上重新想起来自己的好。 吕盈风见她这样也不再多劝,摇摇头隔着两层帘子看向外头朦胧的身影“既是要对付甄嬛,又干沈眉庄什么事?你何必折腾她呢。” 华妃顺着她目光看去,冷哼一声“甄嬛是个狐媚的,这个沈贵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刚入宫几天啊,就勾着皇上要插手六宫事宜,她不是想学吗,那本宫自然要好好教导她。” 吕盈风听完忍不住轻笑一声,引得年世兰偏头看向她,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平白给敌人添了帮手。”吕盈风摇摇头,用帕子挡着笑了个痛快,见年世兰目光越来越不善也不再卖关子。 “沈贵人与你虽有旧怨,可到底只是个晨昏定省迟到,也没伤筋动骨本不打紧,可你脑中那些法子若是真做出来,可就是平白把人都往莞贵人那边推了。” 华妃看着她不再言语,只眼神高傲的暗示她继续说下去。 吕盈风压低声音“后宫的女子入宫大都是为了家族,为了父兄,沈贵人和莞贵人她们就算是旧交,可到底也有个远近亲疏,真到了大事上,哪个会肯为对方赌上家族前途父兄性命的呢。” “你的意思是...”华妃罕见的迟疑了。 “我的意思是,只要没有共同的敌人,二人便不可能一直紧密的连在一处,新人中富察贵人不是个聪明的,眼瞧着拔尖的除了莞贵人就是沈贵人,若是将她们二人逼急了,你过得也定然不如从前舒心。” 在华妃怀疑的目光中,吕盈风淡淡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分而化之,才是上策。” 第35章 喜脉 吕盈风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要起身离开,临走还不忘了招呼着沈眉庄一起走。 沈眉庄踌躇着将笔搁下,向里看了看见华妃并未出声阻拦,飞快的行了个礼拖着酸软的腿快步跟上欣妃娘娘的步伐走出翊坤宫。 咸福宫与永寿宫并不在一条路上,出去后二人便要分道扬镳。 “多谢欣妃娘娘出手相助,否则嫔妾还不知要写到什么时辰去呢。”沈眉庄对着欣妃郑重的福了一礼。 吕盈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采月扶好你家小主,“华妃是个心急的,皇上属意你学六宫事宜本不用这般天色来的,我想着你是大家出身,家中定然也是教过的,有底子便好上手些,日后多学多问,也不枉我今日跑着一趟。” 沈眉庄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眼神亮晶晶的朝着吕盈风点头。 —— 寂静的宫道上,雪信见四下没有外人,低声问道“娘娘,什么叫分而化之,咱们要对付莞贵人和沈贵人了么?” 吕盈风慢悠悠的走着,神色也不见往日里的轻松惬意“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只是告诉华妃收敛些罢了,若真把人逼急了,这两人拧成一股绳,勒也能勒死个人。” 吕盈风“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信不信,不出几日沈贵人必定会出事,按照她往日里的手段,不是投井就是坠湖,我瞧着她是个聪明人,也有一番傲骨在身上,帮着说两句罢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往日凌厉的美目中沾满了愁绪“皇上确实偏宠太过了,无论是哪,一家独大的局面都是不会长久的,更何况还是暗潮汹涌的后宫中,那人又是个无甚根基的年轻贵人,想来要不了多久,旁人也会出手了。” 对于后宫局势的预见,吕盈风就没走过嘴。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也不再找沈眉庄的麻烦,可她那边丽贵人却不是个闲得住的。 听雪信说丽贵人去了寿康宫走了一遭,出来后太后便亲自去了趟养心殿。 所为何事众人也都心里清楚,效果也还算显着,皇上断了一连八日去碎玉轩的记录,转而去了齐妃处。 但是之后没待多久就又走了出来,想来是齐妃没能留住皇上,半路又顺着湘妃怨的琴声来了碎玉轩。 这可是惹得齐妃第二人在皇后处请安时面色一直僵硬的厉害,众人的目光不论是不是看向她的都让她坐立不安,要说齐妃当年得宠时对比莞贵人也不遑多让,只是如今年老色衰,才要受这般屈辱。 若是只这一件变故倒还说不上什么,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莞贵人。” 浣碧站在甄嬛身后,听见上方皇后猛然叫起,正要扶着她站起身来,却见椅子上的甄嬛岿然不动。 她震惊的想要上手提醒,却发现小主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都闭上了,手支着桌子才让脑袋没滑落下来。 “小主,小主!”浣碧轻声焦急的唤了两声想要叫醒她,这一下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甄嬛身上。 甄嬛被浣碧一推骤然惊醒,费力的睁开双眼,待看清室内情形后赶忙起身向皇后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妾身失仪,一时倦怠就睡着了。” 皇后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无妨,你年纪小爱困些也正常,如今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春困秋乏倒也正常,起来吧。” 齐妃却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说道“莞贵人盛宠不断,方才困倦本宫还以为是好事将近了,正要道喜呢,没想到只是春困。” 这句话几乎要说到曹琴默的心坎上了,她急忙接过话来,倾身凑近甄嬛真切的说“我怀着温宜的时候也是常觉得困倦的,妹妹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没有?” 甄嬛一听这话走心的想了想,犹豫着说“倒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常觉得身子懒懒的不爱动弹。” “这不更是对上了。”华妃破天荒的也跟着一起开口“欣妃怀着弘锦弘昭之时便是不爱动弹,硬生生在屋子里躺了一个多月呢?” 吕盈风诧异的看她一眼,其实很想大声地问一句,我躺了一个月是因为谁? 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咽回到肚子里,只对上甄嬛的眼神沉默点头表示赞同。 “剪秋,去请太医来给莞贵人瞧瞧,若真是有了皇嗣,那本宫也就安心了。”在厅内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皇后一锤定音。 吕盈风抱着膀安稳的坐在一处看戏,但看华妃的样子便知莞贵人是否有孕一事不会简单,她得意的都要将嘴翘上天了。 不消片刻太医匆匆赶来,却不是皇后一贯用的章弥,而是个生面孔。 “微臣刘畚,参见皇后娘娘。” 看着皇后询问的目光,剪秋在一旁解释道“娘娘,年大将军府来人说夫人病了,请走了太医院所有的当值太医,现下宫中可用的只有刘畚太医一人了。” 皇后隐晦的看向自己身侧的年世兰,没说什么只点头示意他去给莞贵人诊脉。 莞贵人目光深处看得出是存有期待的,她忐忑的伸出腕子让太医搭脉。 不出意外。 是喜脉。 “回娘娘,这位小主有孕刚满一月,胎像不算太稳固,微臣开个保胎药的方子,只要每日里按时服用,可保无虞。” “真的!”甄嬛惊喜出声,少女白嫩的面庞上浮现出激动地粉红色,一双手轻轻的抚摸上自己尚且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小腹,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母性的光环。 众人贺喜声一时间连成一片,吕盈风却破天荒的没有凑上去,只假托六阿哥需要人照顾,辞了皇后转身走出了景仁宫。 莞贵人此时的处境就好似烈火烹油一般,吕盈风早早看出来今日的花团锦簇都是镜花水月,自然不愿意自己也去坐那火堆里的一颗柴。 她与莞贵人素来没有什么过节,如若不是她的盛宠影响到了自己的佑儿,她或许是会拉她一把的,只是后宫之中如果人人都想帮,最后被踩下去的只能是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皇上得知此事后有多高兴不用想都知道,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碎玉轩不说,自己更是日日在身边陪着,众人本以为莞贵人有了身孕,侍寝总能分自己一杯羹了,可不曾想竟与之前的景象没什么两样。 若让吕盈风来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 “御膳房的人真是长本事了,永寿宫阿哥公主的份例也敢克扣!” 吕盈风看着面前几乎全素的饭菜,加一起也见不到什么荤腥,皱着眉将筷子“当啷”一下撂在桌子上。 雪信看着一桌子下不去口的饭菜也是直皱眉。 洪喜海躬身走近,温声劝道“娘娘消消气,御膳房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动咱们永寿宫的,是...沈贵人。” “沈贵人?”吕盈风更是不明白了。 洪喜海接着解释道“是沈贵人说要节俭宫中开支,往后的午膳晚膳基本都按这个规格来做,点心也要限制用量和进价,昂贵些的,例如蟹粉酥都不再做了,还有,沈贵人还提议取消了每个宫人夏日里都能领到的绿豆汤,说折成银子发放,可...” 洪喜海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吕盈风也明白。 若是绿豆恐怕没人愿意费力去克扣,哪怕是最卑微的小奴才也能在盛夏喝上一碗,可若是折成银子,就不知道是要进谁的口袋了。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这沈眉庄虽出身大族,却是个没学过管家理账用人的? 她皱着眉头,掂了掂怀中咿咿呀呀的弘昼“咱们永寿宫不用减,差多少拿了咱们自己的银子补上,得亏有个小厨房,平日里荤菜便在小厨房点吧。” 第36章 杏林偶遇 其实不止是永寿宫这样,各宫各院对此都颇有微词,免不得都要自己掏些银子补上这个缺。 但是也总有拿着银子也束手束脚的,譬如敬嫔和曹贵人。 敬嫔向来是个老好人,从不冒尖出头,更何况此事还是由和自己同宫而居的沈贵人定的,一墙之隔她不好直接去打她的脸,因此也只能看着略显潦草的饭菜悠悠的叹气。 曹贵人更是如此,华妃重压之下她连上妆打扮都格外小心,又怎么会去往内务府使银子,只是暗暗庆幸温宜还未断奶,不用遭这个罪。 她们是脾气软的,自然也有脾气烈的。 在华妃几次三番没能从内务府要来一盘蟹粉酥之后,彻底压不住火气了。 “这还没协理六宫呢,就学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还什么分而化之,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真要爬到本宫脑袋上了!”华妃将桌子拍的梆梆作响。 一旁颂芝心疼的过去拦“娘娘,都是沈贵人的不是,娘娘可别伤了自己。” 华妃看着两盘朴素的点心气就不打一处来,胡乱拨到地上没好气的说“那银票去,各宫下人都吃得苦,也给他们好好补贴点油水,再去小厨房咱们自己出钱买蟹粉来,制成蟹粉酥给永寿宫也送去一盘,姝儿弘昭都爱吃这个。” “是。”颂芝笑着应下,躬身就要退出去。 “再去给本宫把曹贵人叫来!” —— 弘昭坐在御花园不知何时架起的一座秋千上,心中默默关注着女主视角的监控器,确认皇阿玛马上就要带着莞贵人来此处“杏林微雨” “小德子,你推我玩会吧。”他双脚离地摇摇晃晃的抓紧了两边的麻绳。 小德子应了一声轻轻推动秋千,不敢太过用力,整个身体成环抱式的挡在后面,他日日都跟着五阿哥,不知道五阿哥是何时发现此处有个秋千,直奔着就来了。 、 但不重要,五阿哥教给他说的话他都记得,一会定然不会给阿哥拖后腿。 看着人离得越来越近,弘昭45度抬头望天,故作惆怅的开口说道“小德子,你说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尚且不到四岁,稚嫩的声音就能听出惶然与忧愁的意味来。 不远处皇上正与甄嬛携手走来,后头苏培盛和槿汐含笑远远跟着。 这处秋千是甄嬛临时起意要在御花园中扎的,还没去看看就让皇上得知了此事,一方面不放心她怀着身孕,另一方面也存了些温存的意思,二人随即有说有笑携手前来。 还未等凑近,就听得僻静无比的杏花丛中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小德子,你说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尚且不到四岁,稚嫩的声音就能听出惶然与忧愁的意味来。 皇上与甄嬛脚步皆是一顿,后头人跟着也纷纷屏息凝神停下脚步。 小德子一愣,温声哄道“阿哥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皇上最疼的就是阿哥您了,之前日日带着您读书写字的。” “你也说了是之前。”小小的人儿眼中透露着迷茫,四下看了看无人,压着声音小声问道“那是不是皇阿玛不喜欢额娘了,所以才不想见我和姝儿,弘昼也连着不喜欢了。” 胤禛听这话眉头紧锁,眼中饱含着深思,隔着层层树枝绿叶望向那个孤零零坐在秋千上敏感忐忑的孩子。 一时间不知是心疼这个早慧的小儿子,还是透过层层树荫瞧见了年幼时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的自己。 甄嬛迟疑的望向身边沉默不语的皇帝,心中也升起紧张的情绪来,也知道这小孩便是除夕夜那日将自己认出来的五阿哥。 小德子听这话更是笑了“诶呦我的阿哥,这都是哪跟哪的事啊,咱们娘娘的人缘脾气说得上是合宫上下最好的,皇上不会不喜欢咱们娘娘的,更不会牵扯到阿哥和公主身上。” 可他这番说辞却不能让弘昭认同,他期期艾艾的转过身,一双与吕盈风越来越像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小德子。 碍于角度皇上和甄嬛能看见弘昭白嫩的委屈的小脸,但弘昭却看不见他们,只以为满院子就他和小德子两个人,也难得的吐露了心声。 “你们都觉得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告诉我,可是我知道,不是我犯错了就是额娘犯错了,不然为什么皇阿玛不来看我了也不来看额娘了,就连午膳晚膳都与从前不一样了,额娘需得自己添银子才能让我和姝儿吃上肉。” 越说越委屈,他尾音都染上了点点泣声,大颗大颗的泪珠自脸颊滑落,抽噎个不停“就连今日中午的蟹粉酥,都是华娘娘送来的,我们跟御膳房根本要不到。” 胤禛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不曾想自己这些日子沉浸于亡妻在世的幻境中,竟然忽略这个儿子至此。 沈贵人提议要削减份例节俭开支这事他是知道的,其实以他的能力,早就看出这法子在宫中难以施行,可皇后极力赞成,加之沈贵人第一次参与后宫之事他也不好不给面子,也就随他们折腾去了。 可却不曾想竟然连皇子公主的份例也跟着一起减了,还因为这个让弘昭误以为自己失了父皇的宠爱,连带着额娘也不受重视了。 他拧着眉回身看了一眼苏培盛,这一眼似是责怪又似是嘱托。 苏培盛一言不发,只是弓着的身子越发低了些,里头五阿哥的声音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该说不说这几句哭诉真是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 他自幼就跟着皇上一路长起来,自然知道皇上年幼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样惶惶的模样怕是让皇上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里头弘昭愈发伤心,胤禛也不想在这么听下去,抛开众人踏着步子走进了杏林中“谁说皇阿玛不喜欢咱们佑儿了。” 许是因为他子嗣稀少,对这几个儿子女儿倒是都很慈爱,三阿哥即使再蠢笨他也不曾多加苛责过,由此就可见了。 他眯眼带笑,自以为放缓了声音说,可饶是这样还是将弘昭吓了一跳,他眼眶红红的看过来,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痕。 “奴才参见皇上!”小德子见状立刻跪地行大礼,可弘昭却顾不得这些,他愣了片刻撑起身体,不似从前炮弹一样的冲向皇阿玛怀中,而是期期艾艾的伸出双手,目光期望而又躲闪的望着自己的父皇。 “...皇阿玛。” 这一声叫的胤禛心都软了,走上前两步一把将弘昭从秋千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故作严肃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哭哭啼啼。” 可手上还是很自觉的轻抚着弘昭抽噎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弘昭也不大声地哭闹,只一双小手环住皇阿玛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乖巧的搭在父亲肩头,压抑着默默流泪。 此刻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都被胤禛抛在了脑后,将怀中孩子向上掂了掂又抱紧了些,心疼的叹了口气,抬步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小德子机灵的快步跟上,苏培盛有些懵的看了看同样被抛在脑后的甄嬛,行了个礼也追着皇上而去。 热闹了一会的杏林又恢复了冷清,霎时间只剩下了甄嬛与槿汐二人。 甄嬛望着匆匆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仍轻微晃动着不曾停下的秋千,眼中满是落寞“除夕夜我所求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我这一心人,偏偏是世界上最无法一心之人。” 槿汐担忧的走到她身边宽慰“那就退而求其次,不求一心,但求...用心。” 第37章 周岁宴 皇上一路抱着五阿哥回了永寿宫,不仅令内务府恢复了各宫的份例,还亲自挑选了些珍贵赏赐列了长长的单子,苏公公亲自带人捧着到了永寿宫门口。 持续时间仅十天不到的一场后宫新政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沈眉庄似是也在四散的留言中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办了一件蠢事,懊恼的待在殿中几日不肯出门。 越想越觉得自己那日真是太过于急躁了,可自己当时没想明白,嬛儿也就在旁边坐着,她聪颖至此竟也猜想不到吗? 就算顾忌着皇上皇后在场不好多做表现,也可私下来与自己说说,倒不至于让自己就这么惹了众怒。 到底是入了宫各自都为着自己谋算,也不能如从前一般亲密无间坦诚相待了。 往后几日皇上虽常命苏培盛送东西去碎玉轩,可自己多日不曾再踏足,而是恢复了以往甄嬛尚未得宠之时,后宫中雨露均沾起来。 弘昭也得偿所愿,日日都能在上书房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之前的事也没人再提起来,也算是告一段落。 —— 景仁宫 帝后盘腿坐在榻上闲话,殿内气氛是难得的悠闲。 瞧着窗户外头葱葱的绿意,皇上甩了甩手中的玉珠深觉得难熬的夏日就要来了“莞贵人如今有身子最是怕热,今年不如早些去圆明园。” 宜修也含笑赞同“圆明园那边一直打点着,皇上可随时起驾,就是不知人选上...” 皇上“有子嗣的嫔妃都去,再带上华妃端妃,沈贵人安答应也就是了。” 宜修恭顺的道了声是,随后笑着打趣道“敬嫔最是稳妥的,留她看家也算放心。” 帝后这边敲定了时间,各宫都马不停蹄的准备了起来。 弘昭一边看小德子忙前忙后的搬着东西,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任务,若说是破解倒也是容易,找个信得过的太医一看便知,只是沈眉庄此时正是年轻又得意的时候,外表看起来稳重端方,其实内里是急躁担不得事的。 这样的性子若是不狠狠磨一磨,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亏。 弘昭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没用的一个东西——假孕丸。 心中默默有了主意。 —— 进了圆明园本该举办一场宴会,合宫上下乐上一乐,正巧又赶上弘昼和温宜即将周岁,便也一起办了。 因着是借着给孩子办周岁宴会的名头,吕盈风和曹琴默都坐在了最前头第一第二位,第三才是华妃。 弘昭弘锦穿的喜庆,一左一右安稳的坐在额娘身边,吕盈风坐在最上首仅次于皇后的位置,身着群青色的妃位服制,少见的打扮的耀眼了些,钿子头以点翠、翡翠为主,珍珠做配,通身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一位风韵清雅的美人被孩童簇拥着,正低头轻声哄着怀中更小的婴孩。 胤禛不过是轻轻一瞥竟有些挪不开眼了,盈儿哄孩子的模样他最是喜欢看的,莹莹散发着母性温和的光辉,她常爱说笑,声音自然清亮非常。 可他最爱的还是那一首低哑着的摇篮曲。 宜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仍保持着正宫的威严,心中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端妃娘娘驾到——” 太监一声唱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弘昭也探着头向外头看去。 只见一个云母色吉服的夫人,撑着丫鬟的手缓缓走进,仪态款款一瞧就不是凡人,若让弘昭来看,端妃的容貌确实可以和华妃相较一二,只是如今面带病色,气色不好,才让人忽略了她的样貌。 说来可叹,一碗汤药,让两个将门虎女都折在里头。 只能说帝王不愧是帝王。 端妃环顾众人,在看到甄嬛时怔愣了一瞬,随即迅速调整过来,轻声细语的说道“恭贺皇上又得佳人了。” 宫中见过纯元皇后的老人只有她们两个了,宜修自然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笑容也颇为有深意“你长久的不见生人,还保留着当年的眼光。” 弘昭特意转头偷偷关注着自己阿玛,果真从他眼中见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神情,正待细想,就有看见紧跟着的,更为明显的不耐。 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他才真算是明白了。 “上次见弘昼温宜还是他们满月的时,一晃都这么大了。”听着她虚弱的语气,说两句就要嗑三嗑。 吉祥打开盒子,端妃慢慢从盒子中拿出两样东西,一个是雕花祥云模样的玉佩,一样是做工精致的银项圈,分别给了弘昼和温宜。 “那便替孩子们谢过端妃娘娘了。”吕盈风看着华妃面色实在不善,曹琴默此时也不敢开口,只得自己出来打圆场。 吕盈风进府也晚,见端妃次数也不算多,因此端妃也多看了她两眼,目光扫过两个可爱的孩子,闪过一丝羡慕。 送了礼不曾多留,口称身体不适就离开了宴席。 人刚离开座位,吕盈风就听得一边华妃并未压低多少的嘀咕着“身子弱就别出来扰人,没得过了晦气。” 也只能无奈摇头,她们二人的事当年在王府中就众说纷纭,如今更是一本烂账。 宴会看多了都是一样的丝竹管弦本就无趣,她也只是低声哄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消磨时间,只盼着这个磨人的时候早些过去。 余光瞧着一身翠绿吉服的莞贵人提着裙摆悄悄从后门绕回来,裙角还沾了些湿意,圆明园处处傍水,想必也是少女心思好玩乐,不知去哪踩水去了,便没有在意。 曹琴默得了华妃示意,笑意盎然的站起身对着皇上“皇上,臣妾心想,今日这歌舞虽盛,不如想些轻松地玩意可好?” 她能这么说自然是有备而来,宴会无聊,皇上也起了些兴致,由着她介绍规则 “将各位姐妹的长处都写出来抓阄,无论谁抓到哪个,都出来以娱宾客,皇上觉得如何?” 弘昭虽知道这是直奔着甄嬛来的,可还是忍不住敲了敲系统“统哥,那个技能兑换我积分够吗?” “...够。”系统颇为冷漠,但其实他的积分已经可以用负债来形容了,得亏系统大方。 一做起游戏来,众人也都来了精神。 皇后抽到了书法,也不推脱当场左右双手同时书写了两个笔体不同的“寿”字,分别赠给了弘昼和温宜。 曹琴默再往下摸去“这是欣妃娘娘的...请娘娘弹奏箜篌表演一曲。” 第38章 惊鸿舞 “这...”吕盈风抬头看向皇上,痛快的讨饶“皇上您知道的,那箜篌臣妾能拨弄响就不错了,哪还能演奏啊,快饶了臣妾,别让臣妾丢人了。” 她说的直白,众人也都笑眼看着她,皇上听了更是指着她笑道“你惯是个会说的,若是说话的功夫能分出三分来练练乐器,今日也不会被小小箜篌难为住了。” 曹贵人凑着热闹也在一旁跟着起哄“今日高兴,就算不会弹奏也是让皇上和众位宾客开怀一笑,无伤大雅的。” 倒不是她故意为难欣妃,只是欣妃若这么逃过了,开了先例,让莞贵人做惊鸿舞可就难了。 欣妃见状也不扭捏,站起身走到殿中,宫人准备好箜篌摆在她身前,“那臣妾就献丑了。” 弘昭乐呵呵的坐在一边,边吃着葡萄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额娘摆开架势的样子。 放心吧额娘,有我在也丑不了。 其实吕盈风不是全然不会弹箜篌,最起码的指法还是知道的,她想着随便拨弄两下,再让人调笑几句乐呵乐呵也就过去了,可谁知双手刚一触碰到丝弦,灵台就仿佛被注入什么精魂一般,猛然间有醍醐灌顶之感。 她试探着轻轻拨动几下,上好的箜篌随着她的指尖流淌出几个空灵悠扬的音调来,她眼睛微闭不再迟疑,跟着自己身体的本能,纤细的手指在丝弦间轻轻划过,轻盈的跳跃,琴声如清泉溪流涤荡青石山岩。 一颗颗水珠编织成桥通往天际,像是要将所有人都吸引过去,几声重重的低音跳出又好似一下来到了威严庄重的神圣之地。 弘昭跳脱出来看着众人都眼含迷离之色,如痴如醉的望着正中的额娘,心中暗道果然系统出品就是不一样,已经跳脱了凡人能达到的最高技能,不愧起了个“神谛”的名字。 手指滑动的越来越快,调子也越来越急,本是悠扬的乐器硬生生有了种金戈铁马的感觉出来,随着“镪”的一声重挑,鸣金收兵。 吕盈风双手按住琴弦压住余韵,缓缓睁开双眼,大殿内一时安静至极无人开口。 她利落的站起身,笑的明媚“臣妾可是献丑了,皇上怎么不说话。” 她这一声好似才把众人从方才的的梦中醒来,皇上惊喜的看着殿中的人,如此神音他从未见她弹过,就是提起都不曾有“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环顾众人神色都是沉醉赞美,吕盈风也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雕虫小技,博人一笑罢了,皇上喜欢便好。”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盈儿琴艺了得,朕今日才得见。”皇上显然不想就这么结束“苏培盛,库房中有一架蜀地桐木面板的箜篌,取来赐给欣妃,这后宫中再也无人能比盈儿你更为适合之人。” “多谢皇上。”吕盈风大方的谢过,走回座位上转身带着佑儿和姝儿对着皇上一起行礼。 曹琴默缓了缓神,见华妃面色并无异样,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计划,站起身来继续。 “这是莞贵人的——请做惊鸿舞一曲。” “皇上,莞贵人姿容本就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合该由妹妹一舞。” 此话一出又是满堂哗然,这与方才欣妃弹箜篌不同,左右宫中没有特别出彩的,弹得好与不好都无伤大雅,这惊鸿舞可不同寻常。 纯元皇后明珠在前,甄嬛无论舞的如何都不可能超过先皇后,只会让皇上看了厌恶罢了。 甄嬛也是满脸错愕,直言说自己并不会舞,沈贵人在一旁看的着急,也帮着说不如换了作诗来,看看才情也好。 可就在这时,坐在对面一直满脸不屑的十爷却开口了“臣弟听闻,皇上又得了一位莞贵人,才貌双全却...一舞不会,恐怕,连臣弟府内的歌舞伎都不如啊,怎能侍奉皇上啊。” 他这话一出皇上瞬间变了面色,目光不善的投向他,宜修也面色凝重起来。 拿有品级的皇上亲封的贵人与王府歌舞伎相比,不知是要打谁的脸,甄嬛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蹙着眉静静站着想着对策。 “这才貌双全倒成了虚名,这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了。”十爷由嫌不够继续开口不知死活的讽刺道。 宜修看着下首的华妃面上不加掩饰的得意的笑,明白此事是谁授意的,语气也严肃起来“惊鸿舞易学难精,莞贵人有着身孕还是不要做了。换个别的什么吧。” 吕盈风看不下去也跟着帮腔“是啊,莞贵人才多大年纪,怎么做得了惊鸿舞呢,也别太过难为人些,怀着身孕跳舞,有个差池谁能担得起。” 可别人不知道她的身孕是怎么回事,华妃和曹贵人不可能不知道。 华妃眼神动了动悠悠开口“莞贵人胎像稳固得很,听说刚才还出去踩水玩了,若是借着孩子扯引子,那可就是欺君罔上了。” 听到这话甄嬛身子一僵,方才去踩水难道被人发现了...那果郡王... 她虽急着匆匆走了,可若是被人看到方才的一幕,那真是八张嘴都说不清,她不知到底被人看到了多少,此时本就焦急的心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她求助的望向最上面坐着的人,期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 胤禛眉头紧皱,目光在下面开口的几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面色上瞧不出什么异常,说出口的话却让甄嬛彻底死了心。 “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莞贵人有着身孕,你随便一舞即可。” 其实将皇上顶到这个份上,她跳舞是必然的了,若是不跳便是在打皇上的脸,若是没跳好,更是给人留了把柄。 “容臣妾先去更衣。” 此局阴谋阳谋几乎都用上了,倒真是高明得很。 若放在之前,沈眉庄定然挺身而出和她一起承担,可如今她踌躇半晌,却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 既入了宫,各自为谋各凭本事罢了。 因着没了伴奏唱歌之人,只是一个乐妓弹琵琶伴奏,甄嬛本就心中惴惴不安,又估计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不敢有太大动作,与音乐可以说是毫无默契基本合不上,倒是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连皇上看了也忍不住拧眉。 十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是一通冷嘲热讽,一旁福晋拉了他两下这才收敛些。 甄嬛自己也是十分着急,动作中思量着对策。 忽然一阵清亮的笛声传来,打断了殿内的焦灼。 大门被打开,只见果郡王吹着笛子踏步走进来,甄嬛愣了片刻,福至心灵,随即变换脚步合上笛音,舞步总算是进入了正轨。 吕盈风也是替她舒了一口气。 皇上眼眸深处透露着追思,自笛声起后,殿中翩翩起舞之人仿佛就不是莞贵人甄嬛了,粉色身影渐渐模糊,是他的纯元。 若纯元还在... 一舞终了,虽不曾如欣妃的箜篌一般获得满堂喝彩,倒也不算是出丑,最起码十爷看了无话可说。 十爷又欲说些扫兴刺人的话,果郡王敏锐察觉率先开口“这惊鸿舞本就起源于梅妃,小王今日也算是得观古意了。” 这舞虽不算太惊艳,可依旧让皇上圣心大悦,连带着果郡王也让他看着无比顺眼。 吕盈风静静的搂着孩子倚着看戏,在听到曹贵人又故意说起纯元皇后的时候,内心满是不屑 可她离得近,看着皇上眼中转瞬而逝的恍然与思念,又看向皇后明显不悦的模样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就想起来端妃方才怔愣的那两眼。 “...再得佳人”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却不知有几分真假。 莞贵人到底是聪慧的,用“明月之辉”与“萤烛之光”相比,轻轻松松的过了关,还得了皇上亲赏的长相守琴。 后面的宴会也没甚意意思,该有的重头戏也都演完了,只象征性的又点了几人便就此作罢,草草结束了。 —— “娘娘,听说沈贵人有孕了” 第39章 忽染风寒 “娘娘,听说沈贵人有孕了”这天晚上,雪信一边给吕盈风梳头,一边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哦?这个日子怀上倒是好,月份大了天气也见凉了,不至于受罪。”吕盈风并未觉得什么,她能有孕,别人自然也能,更何况她们年轻又多宠,早晚的事。 雪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要说莞贵人与沈贵人关系真是好,有孕都一起,这样也好,恩宠总能分给别人些。听说皇上极为高兴,还赐了“惠”字作为封号呢。” “是啊。”吕盈风也闭目养神,慢悠悠的附和着“咱们旁边的安答应,宫中的富察贵人,我瞧着都是不错的,只是宫中一下多了两位有孕的嫔妃,华妃不知道睡不睡得着。” 想着她定是一副气恼的模样,吕盈风颇觉好笑的摇摇头,可谁知雪信却道“知道娘娘好奇,奴婢特意去打听了,华妃娘娘处什么信儿也没有,静悄悄的,甚至今日还多用了盘蟹粉酥呢。” 听她这么说吕盈风倒是郑重了些,直起身子睁眼看向雪信“你说华妃今日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一个杯子都没碎?” 得到的雪信的肯定后,她还是觉得此事颇为不对劲。 “请脉的太医是谁?” 雪信想了想“是照顾莞贵人这胎的刘畚刘太医。” 吕盈风沉思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处处都不对劲,不放心的对着雪信嘱咐“你去跟洪喜海说,叫他这些日子不必跟着我,去陪着弘昭弘锦,叫他们这些时日别多乱跑,身边一定得多些人跟着。” “诶。”雪信点头答应,迟疑着问道“娘娘是怕…菀贵人和沈贵人的胎不能平安生产?” 吕盈风疲惫的支着头“妇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走一遭,本就惊险非常,加之一连两个得宠的新人接连有孕,皇上正是高兴的时候,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能担待得起,左右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避着些总没错的。” —— “姐姐求子得子,当真是大喜。”甄嬛虚虚扶着腰身,一进屋就对着眉庄道喜。 眉庄见她来了也是高兴,起身迎上去拉住手“你可算来了,这两日可是给我闷坏了,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去的,当真是没意思急了。” 二人说笑着相携在桌前对坐,离得近了眉庄有些担心的看着甄嬛的面色“我这孩儿才一个月倒还显不出什么,我瞧你这几日面色属实不太好看,可问过太医了?” 甄嬛面色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施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可还是挡不住透出的青色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愈发睡不醒了,一天难有几个时辰清醒的,太医说倒也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沈眉庄也就放心的点点头,太医都说没事那定然就是没事的。 并未多做思考,沈眉庄便又陷入喜悦中,拉着甄嬛亲近的说道“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入宫,现在又一同有孕,真是莫大的缘分了,我只盼着我们两个的孩儿都能健康,如大公主和五阿哥一般玉雪可爱就好了。” “是啊。”想到了弘昭弘锦福娃娃一般听话又懂事的模样,甄嬛也向往的笑着“欣妃娘娘生育多次,教导的也好,咱们也该去向欣妃娘娘请教请教。” “哎。”眉庄悠悠的叹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吧,欣妃娘娘病了,就前两日的事,此时都有些起不来身了,我去探病都没叫我进去,直说怕过了病气对孩子不好。” “怎么回事?”甄嬛诧异,这些日来真是睡得糊涂了,外头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左右不是什么辛秘,眉庄也并未卖关子“欣妃娘娘身子一向强健,可前日不知怎么的,忽如其来一阵风寒人就倒下了,皇上连着去瞧了两日,见病得实在厉害就让先好好养着,阿哥公主如今都不常出来走动了呢。” ... 四阿哥来拜见欣妃娘娘,听到的也是这一套说辞。 他跪在欣妃所居的镂月开云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儿臣拜见欣娘娘,愿娘娘早日安康,儿臣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站起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其实欣妃并不是他的首选,皇家的孩子大都早熟,他也不是什么一心只求母亲庇佑的小白兔,欣妃膝下有两子一女,听说长子还颇受皇阿玛喜爱,压根用不着照拂他一个被皇阿玛厌弃的,常年进不得宫的皇子。 只是皇后与华妃的意思他自然也看得明白,她们都瞧不上他。 若是找不到高位的妃子做母亲,那便要找个受宠的,否则就算是进了宫还是得不到皇阿玛的认可。 想到这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人,那日跪在父皇殿外求见,偶然见一清丽身影,苏公公对她极为客气,想来便是皇阿玛新宠,是叫...莞贵人! —— “娘娘,方才四阿哥来了。”雪信见着四阿哥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中消失,回身进了内殿来到吕盈风床边。 吕盈风做的倒是真,夏日里厚厚的被子偎着,苍白的面色更衬得五官清丽透亮,到不同于往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却仿若个西子病美人般。 也难怪皇上这两日天天来。 “我听见了。”吕盈风见四下无人,也不再用气声说话“他这两日怕是后宫有些地位的都拜访遍了,本宫有三个孩子,他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必多想。”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丫鬟春息的声音响起,隐隐还夹杂着些哭声传进来。 吕盈风诧异挑眉,暗道自己这病真是装对了,对雪信使了个眼色,自己赶忙悄默声的钻回被子里。 “春息姐姐,求求你帮我通传一下吧,我有要是要求见娘娘,春息姐姐行行好吧!”安陵容一路哭着来镂月云开,早已不知哭了多久,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发丝也乱的不像样子,可她也顾不得这些,紧紧拉着春息的手苦苦哀求。 到底是小主,春息不好直接拂开,只能耐心的解释道“小主,我们娘娘当真是病的起不来身了,不见人的,小主您别为难奴婢。” 可安陵容此时已经慌得听不进去话了,她急忙说道“我父亲出事了,皇上不愿见我,娘娘这两日病着我知道,我不会多打扰的,只是期望娘娘能见到皇上帮我说两句话。” 这事春息定然没法做主,正为难着,就听到身后内殿有了动静。 “春息!外头在嚷嚷什么!不知道娘娘病中需要休息吗?”雪信压着声音轻喝一声,撩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待看清眼前人有些诧异“呦,这不是安答应吗,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放开春息的手转而一把抓住雪信的又是一通哭诉。 雪信自方才便在门口一直听着,心中早已如明镜一般,却还是故作惊讶的安慰道“安小主先别伤心,你所求之事我知晓了,只是我到底是个丫鬟,做不得我们娘娘的主,我们娘娘这两日又病的实在是重,连皇上来了都不知晓,哎——” 安陵容听着话的意思,无错的放开手,若是欣妃娘娘都不愿意管她,她还能去求谁呢? 雪信见她这样话锋一转又说到“这样吧,我跟安小主保证,这事情我记在心里,我们娘娘一旦好些了我就立刻向娘娘禀报,绝不拖延。” “只是...”她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循循善诱的说着“安小主也该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们娘娘这一直不清醒,别再给小主正事耽误了,那就不好了。” 第40章 神女 “娘娘,安答应走了,瞧着方向是奔着闲月阁去了。”雪信等人彻底走远了,才遣散了众人,走回吕盈风身边。 “本以为来圆明园能畅快些,却不想是个多事的时候。”吕盈风没趣的撇撇嘴“事情如何问清楚了么?” 讲故事正是雪信的长处,她来了兴致站直身子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方才安答应的话“松阳县丞奉命押送西北军粮,安小主的父亲是随行之一,可谁知半路遇上敌军流兵将军粮给劫走了!” 吕盈风诧异挑眉“西北...那便是送给年羹尧的?这事情便不好办了,就是华妃那关都不好过。” 雪信深以为然“而且那县丞还临阵脱逃了,带走了不少银饷,皇上生了大气,下令将人抓回来与安答应父亲一起下了大狱,生死未定呢。” 吕盈风说是装病,可到底还是对这事情走了心思“这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这雪信没细问,仔细想了想大概说到“约莫是...济州境内吧,安答应支支吾吾也未曾说清楚。” “济州...济州协领是惠贵人的父亲,那这案子多半会交由她父亲来处理。”吕盈风语气不甚乐观,长眉轻蹙,眼中透露着深思。 雪信不明便娘娘在担心什么,探出头去凑近好奇的问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沈贵人休书一封就能解决安答应的困境了。” 吕盈风看着凑近的一张俏脸,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想的也太简单了些,这事不是这么好做的,事关西北,华妃这边就不可能坐视不理,本是安答应一人承受也便罢了,惠贵人怀着身孕,实在是不宜再在华妃面前惹眼了。” “再者说。”她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皇上正是气头上,这么去求情定是不管事的,轻了说顶多是自己让骂一顿,重了说牵连家族父兄,再背上个干政勾结的罪名,那才真是翻不得身了。” 雪信想不到这些,见主子沉思她也不做打扰,只静静的在旁边陪着。 ——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几日人像是扎堆一样的往九州清晏里凑,第一个就是惠贵人沈眉庄。 她前脚听了陵容的哭诉,后脚头脑一热就直奔着九州清晏而去,还未见到皇上就被苏培盛苦口婆心的劝了回来。 皇后和华妃倒是都顺利进去,只是二人分别各执一词,一个说事关粮草军政,一定要严惩以绝后患;一个说秉公办理,不可使人冤屈下狱。 二人虽未碰上面,可说法全然背道而驰,还未争出个定论先惹烦了皇上,当即下令不许有人再提起此事。 陵容最开始就一直不得皇上召见,见如今这个局面也只好暗自垂泪,直道全看自己是何命运了。 这日夜里,胤禛本想去碧桐书院瞧瞧有孕的莞贵人,可苏培盛看了看天色说道“皇上,莞贵人有身孕如今正是嗜睡的时候,这个时候想必是已经歇下了。” 胤禛沉默抬头望了望天“嗯,确实,她如今贪睡,朕便不去了,去...瞧瞧欣妃吧,也不知病了多日好没好。” “诶。”苏培盛笑着应下,正过身一甩浮尘朗声说道“摆驾镂月云开。” ... 因着是临时起意,便没人给吕盈风这边送信。 她连日躺着身上乏得厉害,今日倚在床头将首饰匣子翻了出来,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床。 胤禛并未着人通传,只身走进来便瞧见了床上之人只着中衣,鸦青色的长发松松的绾了个髻,随着身体的挪动也散落下来披在肩背上,本就清瘦的人被头发一档更是恍若飞升一般。 他并未出声,床上人也没发现他,一身素衣不配任何首饰的美人正恹恹的看着琳琅满床的金玉翡翠宝石一类珍宝,可却并不展颜,月光渗透窗户散落在她的面庞上,更显得清透如玉高洁如瓷。 极致的素与琳琅刺目的珠宝在胤禛眼中泾渭分明却又莫名契合,真好似天边神女落入凡间了一般。 吕盈风这边却不知他竟想了这么多,她只心里盘算着“这些给姝儿将来做嫁妆也太少了些,到时候款式还时不时兴?”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胤禛情不自禁的出声打断这幅美好景象。 吕盈风猛地一怔看向门外,见是皇上又放松下来,扬起笑容作势要起身“皇上来了,怎的不让人通传一声。” 她脱离了方才仿佛要飘然成仙的样子,一笑又落回到了人间帝王的宅院之中,胤禛模糊间倒真有了种自己征服了神女的感觉,心中熨帖非常,赶忙进走两步按住吕盈风不叫她起身。 “朕临时起意,若是让人通传,到是要错过了这番美景。”他扶着吕盈风继续依靠着,自己挑了卧榻边的空地坐下随便拿起一件镯子看了看,不甚满意的又扔回到床上“这些都是俗物,怎堪与盈儿高洁之姿相配,过几日,朕命内务府打了好的给你送来。” 吕盈风不知今日皇上是抽了什么风,可赏赐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于是扬起笑容大大方方的对着皇上“那臣妾可等着了。” 说罢拨弄了一下床上的玩意,掩面轻咳两声,顺着气说道“这东西臣妾不经常带,可姝儿却喜欢的很,每每拿出来都要盯着半晌不住地把玩,小丫头当真是有趣极了。” 说起自己的大女儿,胤禛面上也带着笑意。 若说之前是母凭子贵,一双龙凤胎保全了欣妃的地位,可如今谁凭着谁早已不好说了,皇上如今心中对于吕盈风是越来越爱重,心中的地位也越来越不可替代。 提到弘锦又与弘昭不同,弘昭到底是皇子,胤禛在他面前还需得是个严厉君父,可对弘锦就更为随和些,父亲对于女儿的疼惜也更多些。 吕盈风见皇上此时心情不错,眼珠转了转趁机说道“臣妾跟着皇上也许多年了,年纪长些,又自身就有个女儿,看着安答应她们,也当是看小孩子一样的心疼的。” 提到安答应,胤禛看向对面之人,见她一双大眼睛丝毫不心虚的对望过来,沉默片刻“你也是要给安答应的父亲求情吗,你身在病中,她竟都求到你这了?” 见他语气中有了不耐和怀疑,吕盈风四两拨千斤的伸手搭在皇上的手背上,不在乎的摇摇头“为人子女担心父母,也是难免的事。” 吕盈风指尖微凉,触碰到肌肤上的触感格外明显,胤禛咽了咽口水,握成圈的手暗自摩挲一下,却还是没能忍住转而翻过手心将上面软若无骨的一双玉手包在掌心。 有了这个动作吕盈风更是有了底气“臣妾知道皇上定是也烦心不已,臣妾只说一句,都说子女肖父母,安答应的性子皇上是知道的,如同兔子一般胆小,想必那安比槐也不是个有胆子犯这事的。” 胤禛认真听着并未插话,只是看着盈儿为别人之事撑着病体也要劝解的模样有些出神,盈儿当真是爱朕至此,以至于贤惠到能包容这后宫的每一个人。 吕盈风说完皇上不发一语,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只是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 她身在病中也不方便留皇上,二人又是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见她神色有些倦怠,胤禛直嘱咐着早些休息,一边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殿中。 见人走远了,吕盈风揉揉眼睛“雪信,去跟安答应说,她父亲的事情有转机了。”紧接着又嘱咐两句“今日殿中我说的话,万万不能让他人知晓,记住么?” 雪信严肃的点点头。 这事情皇上虽没给她个准话,可到底是瞧得出来有些动摇,既然自己使了力,便要让那得益者知道事成了该感谢谁。 再者说,吕盈风悠悠想着,就算自己说的皇上并未全然听进去,不是还有莞贵人吗,她还未去找过皇上,以吕盈风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个会坐视不理的。 届时无论是因谁而成的事,自己的一番助力总是少不了的。 第41章 蜀锦谁穿 事情也确如她所料。 安陵容喜极而泣的送走满面喜色的剪秋,转回身独自对门而坐,一个劲的抽噎着。 “小主,安大人得以沉冤昭雪这可是喜事,小主可别再哭了。”宝娟心疼的低下身凑近安慰。 安陵容深知这个道理,可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眉姐姐平日里与我姐妹相称,一遇到事情就唯恐避之不及,我算是知道了,谁说的话,都没有皇后娘娘的话管用。” 见她如此落寞,宝娟轻声附和“还有欣妃娘娘呢,昨晚皇上去瞧了欣妃娘娘,今早莞贵人又去见了皇上,这两位对小主是真心的。” 安陵容却并不动容,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如以往般清亮,倒像是多了几分埋怨怪罪“欣妃娘娘身在病中都这般助我,恩情我自是记得的,菀姐姐却...” 她顿了顿,轻轻吐出未尽的话“锦上添花罢了,随大流的事情谁不会做。” —— 甄嬛这边可顾不上安陵容的诸多心思。 近些日子她嗜睡的症状愈发严重了,有时就连皇上来了都清醒不来。 这日又是。 浣碧将一朵娇艳的粉色绢花小心翼翼的戴在鬓边,对着镜子抻了抻身上浅柳色团花蜀锦小褂,喜气洋洋的捧着茶盏步履款款的来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我家小主还没醒呢,先喝盏清茶消消暑气吧。”她笑的温婉,将茶盏轻轻摆在皇上面前。 皇上并未抬头看她,可身后的苏公公眼神可就不一样了。 跟在皇上这么多年,他可不是不识货的,单说这件团花小袄,瞧着这织造纹样,应当是最上乘的蜀锦所制,宫中蜀锦一般都是蜀地进贡而来,这样的缎子十人绣三个月方得一匹,一寸之价可比十斗金,宫中唯有年节或者赏人时才能有娘娘小主得了一两匹。 浣碧一个丫头,便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将蜀锦穿在身上,这莞贵人居然也不加以教导吗? 苏培盛低下头掩盖着自己复杂的面色,暗自思量着将槿汐调来碎玉轩是不是错了。 见皇上并未注意到自己,浣碧不甘心的再度出声“皇上来本该是准备太平猴魁的,可奴婢想着这茶性寒如今天气炎热,皇上定是用过冰了,便自作主张换了碧螺春来,皇上喝的可还习惯啊?” 胤禛温声蹙眉抬头,目光从她笑着的脸上划过,扫到鬓发上的粉花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你确实是自作主张。” 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独属于帝王的威压让浣碧一下就失了注意,双腿一软跪倒地上,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她若是不懂还好,这一动身上的小袄泛起褶皱,蜀锦中金银线铺满了整面在阳光下恍若泛起波澜一般。 “你这衣服?”皇上面色凝重,将手中茶盏放下,不耐烦的依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匍匐脚下的人。 浣碧此时早已六神无主,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回皇上...奴婢衣服是小主赏的,奴婢这才...” 皇上不耐烦听她这些,甩了甩手中盘着的玉珠“朕不记得赏过莞贵人蜀锦,她又是从何而来。” 苏培盛见皇上动了怒,浣碧又支支吾吾东张西望的说不完整,赶忙躬身答道“回皇上,今年进贡的蜀锦是还没送到,只是欣妃娘娘那边家里在蜀中待了多年,想必有些留存。” “欣妃...”胤禛轻轻念了出声,对,欣妃那好东西多,她又素来是个大方的,自然不吝惜送给旁人,只是这番心意倒是丝毫不被人珍惜。 “你说这是莞贵人赐予你,叫你穿着的衣服?”他眼睛微眯,眼神中的凌厉几乎要凝成实质。 浣碧一怔也知道症结究竟出在了何处,颤着手想要将这小袄从身上拨下来,可夏日衣着清亮,若真脱了不知要将脸面放在何处,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涨红着脸几乎要哭了出来。 可皇上依旧没放过她“欣妃勤俭,这样好的衣服朕都未见她穿过几回,岂是你一个奴婢能上身的。莞贵人既然自己不想穿,那便永远不用穿了,往后碎玉轩只供应基本的锦缎棉布,像这样好的料子就不必送了。” 说罢烦躁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茶盏,面色难看的起身离开。 苏培盛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路过槿汐身边时轻轻对着她摇摇头,叹了口气。 浣碧死死咬着嘴唇,正殿大门开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似乎都能瞧见她此时的狼狈样子,她不敢回头,耳边仿佛早已听到来自众人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目光。 流珠看她这样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想将她扶起来。 浣碧猛地一抬胳膊推的她一下坐到地上,自己撑着地慢慢爬起来,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 这事传到吕盈风耳朵里,还是因为皇上回去后越想越觉得此事亏了欣妃,开了库房取出来了五匹浮光锦,一股脑的全送来了镂月云开。 吕盈风看着这些缎子和满面堆笑的苏公公倒有些哭笑不得。 左右这浮光锦的颜色花样都还算经典,留到姝儿再大些也不算过时。 只是甄嬛一觉睡醒后,知道自己在睡梦中就惹了圣怒,到底是何心情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那个叫浣碧的宫女亲自到欣妃的殿外道歉,只是欣妃尚在病中也未见她,旁的处罚倒是也没听说。 算着日子,吕盈风病了也有一个月了。 就说是再严重的风寒如今也该见好了,连皇上都日日询问,吕盈风纵使再不愿出去掺和这场争斗,却也是躲不了太久。 只是大病初愈也有大病初愈的躲法,三次的小聚有两次都不去,她盘算着这概率怎么也该降低些。 这天傍晚却不同。 “欣妃娘娘,这是皇上亲口说的,叫后宫嫔妃小聚,您别为难奴婢。”颂芝面上挂着笑来请,还将皇上的话搬了出来,吕盈风沉默的看着她。 许是看出来欣妃的不放心,自家娘娘在后宫中也就与欣妃还能说得上两句话,颂芝也不愿多做为难,略略思量片刻颇有深意的说道“娘娘放心,只是宴会,就算有个什么,娘娘大病初愈,也和娘娘沾染不上干系的。” 单着一句话吕盈风就明白了,想来年世兰憋不住要作妖了,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那就...看看热闹去! 第42章 一个假孕 因着出发的比旁人晚,等人都到齐了吕盈风才姗姗来迟。 她大病初愈并未多做打扮,想着到底只是小坐,选了一身月华色的立领斜襟长衫,未着旗装,瞧着倒不像满清宫中的妃嫔,倒像是汉女仿古之风。 夏日里本就燥热,小聚地点选在了沈眉庄的闲月阁,也不算宽敞,一屋子花枝招展叽叽喳喳的人闹得胤禛烦躁的闭上双眼,后悔今日听了华妃的劝告。 就在此时一个素净的身影踏着月光而来,婷婷袅袅的踱步到殿中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皇后,病久了身子懒怠,竟不想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 吕盈风的出现就仿佛万艳丛中一点白,一见着她霎时间觉得周身都清凉了几分。 “快平身。”胤禛说着沉着起身,大老远的伸出手一把托住身前女子的胳膊将她扶起身来,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早就预留好的座位上。 “朕瞧着盈儿面色好了不少,想来是太医伺候的尽心。”他并未着急回去,而是站着仔细端详了一番。 皇后见状也颇为欣慰的开口“是啊欣妃,你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本宫和皇上都很担心你啊。” 吕盈风大方的抬头“有劳皇上皇后挂怀,臣妾身子好多了,只是病着一个月,倒还没来得及恭喜惠贵人,如今皇上可是双喜临门了。” 皇上听这话也是笑着看向桌边紧挨着坐着的两人,惠贵人面色有些羞红的低下头,想来今日是没少被打趣,甄嬛则是一双颇具深意的眸子对上皇上投来的视线,期期艾艾又迅速偏开头来。 浣碧那丫头没轻没重,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祸,皇上这几日都没再去了,她心中也是着急委屈的很。 其实过了这许多日,胤禛心中早也消气了,这事情若是往小了说也不过是个约束下人不力,自己冷待了她这些日子也是差不多了,今日被这一眼看的心中有些燥热之意。 “菀菀与眉儿都是好的,双喜临门,说的果真不错。”皇上含笑拍了拍吕盈风的肩膀,转身坐了回去。 曹琴默看了看华妃催促的面色,心中定了定开口“嫔妾瞧着惠贵人的怀象真是好,莞贵人面色却有些倦怠,可是孩子太过闹腾的缘故。” 在接到甄嬛忧虑的认同时,她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贴心的说着“菀贵人不知道,我当初怀着温宜的时候就磨人的厉害,还是江慎太医给我开了一副药才得以缓解,妹妹可要试试?” 甄嬛听这话却有些迟疑了,若说是吃她定是不敢的,可又不能直说,只装作很是心动道“竟还有这样的好方子,还请姐姐给我瞧瞧,我去问了太医,对症的话我也来吃上两日。” “方子怎么好乱用呢?”皇后不赞同的看着她“总该叫太医来把把脉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皇后说得对。”皇上也认同点头,“既然江慎有这个本事,便将她传来替莞贵人看脉吧。” 外头的小太监领命快步走出去。 甄嬛反应过来对着外头扬声嘱咐了一句“记得将刘畚刘太医也请来!” 江城江慎都是华妃的人,她不敢轻信,只有这个刘畚还相熟些,若是温太医还在... 甩甩脑袋不敢再细想下去,这几日不仅越来越嗜睡,梦魇也多了起来,大多是光怪陆离没什么具体的,可偏偏独属于温实初的哭声哀嚎夜夜在她脑中无比清晰,吓的她夜夜不敢入睡。 不消片刻,江慎拎着药箱匆匆赶到。 “启禀皇上,并未找到叫刘畚的太医,想来今日并非他当值。” 甄嬛听到这便觉得心被提起来些不安,有些紧张的目光投向皇上。 拜见众人之后一通准备,丝毫不耽误的跪到莞贵人身前,伸手搭上脉。 屋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登时在皇上耳中称得上聒噪的内殿一下子落针可闻。 只见江慎的眉头越皱越紧,搭脉的时间早已超出了往日里,可他还是未能收回手。 甄嬛的心仿佛要被揪到了嗓子眼,不确定的颤着声音问“太医,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 江慎心中此时也是万马奔腾,早知道华妃娘娘今日要安排自己干个大事,可却不知道是这么大的事啊。 左右这事是瞒不住的,他心一横将手收回,也不去看任何人,对着皇上磕头回答“启禀皇上...莞贵人她并无胎像啊!” 一句话挑起了屋内所有人的神经,皆是如出一辙的偏头看向莞贵人。 “怎会!你身为太医怎能信口雌黄!”甄嬛猛地站起身,语气之激烈连声音都岔了。 她不可置信的指着江慎,感受到四周各种各样的眼神朝自己投来,尽力定了定心神,恳求的看向皇上“...皇上,不会的,臣妾的孩子好生生的在臣妾肚子里待了四个月,怎么会忽然就没了胎像呢。” 胤禛眉头紧皱,投向她的目光深不可测,握拳的左手在膝头不停的摩挲着,又将目光看向江慎。 江慎知道自己的话引了歧义,忙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娘娘自始至终就未曾有过身孕,自然没有胎像。” “我有怀孕嗜睡的症状,四个月来日日请脉都说胎儿康健,怎的到了你这就什么都没有了!”甄嬛提高声调与他对峙,转而一双含泪的目光恳求的看向在一旁平稳坐着的人“皇上,将刘畚太医请来一问便知,嫔妾的胎都是他来负责的。” 华妃已经要压抑不住自己看戏的得意,跟着开口“是啊皇上,把刘畚请来问问,便知莞贵人说的是真是假了。” 皇上重重的吸了口气,沉着声音吩咐“去找刘畚来,太医院当值太医也都叫来。” 甄嬛听了这话才稍微放松了些,身子一软咣当一下摔进凳子里,若不是沈眉庄在一旁扶了一下,怕是要连人一起仰翻过去。 知道皇上急召,一群人呼噜噜来得到快,一下子就将屋子整个站满了,排着队一个一个的给这位莞贵人看脉。 太医院的嘴倒是难得的如此统一——“莞贵人并无身孕。” 甄嬛心如死灰的瘫坐在凳子上,刘畚迟迟未能找来,事已至此,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遭了算计呢,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大胆!” 天子一怒,屋内所有人皆战战兢兢匍匐于地。 “莞贵人,朕看你向来是聪慧的,如今当真是让朕失望至极。”到底是喜怒不行于色,不过几息之间他就调整过来自己的情绪,饱含失望的看着已经面色苍白的甄嬛。 甄嬛一点一点的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令人费解的是她并未辩解,只是以同样失望的目光回望回去“四郎...便一点都不肯相信嬛嬛?” 见她这副模样皇上也是费解的问道“事已至此,刘畚人去楼空,你叫朕如何信你?” 她此时脑中一团乱麻,已经不知该抽出哪根开始说,这满屋子人都像是在看她的笑话一般“既如此,嫔妾只说一句,假孕之事嬛嬛不曾做过,也不屑去做,除夕夜倚梅园中,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一直是嬛嬛所求,皇上您也一直是嬛嬛心中的解意之人。” 说罢她撑着麻木的双腿缓缓膝行到皇上正前方,破釜沉舟的一拜“责罚嫔妾一力承担,还请皇上能早日还嫔妾一个清白。” 不得不说甄嬛不愧是甄嬛,胤禛本已气愤至极欲起身离开,听了这一番话,定定的望着甄嬛拜下去的头顶,心中不能说不动摇。 当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华妃心中愤愤,贱人三言两语就哄得皇上变了主意,她着急的开口“莞贵人当真是巧舌如簧,三两句就将自己摘的这般干净,假孕争宠诓骗皇上,便想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吗?” 皇上并未开口,只冷飕飕的望了华妃一眼,成功让她闭了嘴。 沉默片刻,暗叹一声“那边将莞贵人降为答应,幽禁碧桐书院,非召不得出。” 这一声便是对甄嬛的宣判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一只攒着的力气般,几乎堆在原地“嫔妾领旨。” “全力追查刘畚!”这句是对苏培盛说的。 好好的小聚眼下面目全非,皇上心中厌烦自然不愿多留,说完后抬步就要走出去回九州清宴。 刚迈出门,一抬头便见不远处松树后头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第43章 两个假孕 待到大内侍卫将那人押到皇上跟前时,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鬼祟人影原是一个末等的小丫鬟,怀中鼓鼓囊囊抱着些什么,神色紧张透着一股心虚。 皇上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垂下的眸子如同看死物一般看着脚下演技拙劣的人。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看着面熟,倒像是惠贵人屋里的人。” 皇上向一侧轻瞥一眼,苏培盛会意立刻抬步上前,“手里拿的是什么?” 茯苓躲躲闪闪的将包裹往自己怀里藏,苏培盛弯腰伸手猛的从她怀中夺过,当着皇上的面将包裹打开。 里头却不是什么金银首饰,而是打成卷的一团衣物。 苏培盛看穿的目光质问“怎么?想偷了小主的东西,夹带私逃?” 沈眉庄这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松开一直搀着甄嬛的手,快步走上前来看。 这人果真是她屋子里头的二等宫女,叫茯苓的。 看她怀中鼓鼓囊囊沈眉庄气不打一处来,皇上此时本就心烦,这人居然还在这般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严厉怒斥道“好个没出息的奴才,赶快给我拖出去!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叫我没脸。” 前些日子正是因为协理六宫一事出了岔子,今日若是因为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叫自己落下个连自己屋里下人都管不好的名声,那还不知皇上要如何想。 茯苓听了沈眉庄的斥责却不道罪,只见她颤巍巍的抬起身子,大着胆子说道“小主,奴婢这都是一心为了小主,如今事发小主你也不护着奴婢吗?” 吕盈风同齐妃一起缩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看戏,听她这话倒是一下没忍住笑了出声“要这么说惠贵人还得多谢你了,难不成这还是惠贵人求着你偷的不成?” 齐妃也跟着捂嘴一起笑了起来,今日她们二人可是看足了戏。 正说着,没人注意曹贵人踱着步到茯苓身边,弯腰将地上的包裹捡了起来翻看。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后退两步,惊慌失措的将手中翻开的衣物一把丢出去。 沾了鲜血的衣裤就这么明晃晃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纷纷捏着帕子捂住口鼻,胆小些的转过头不再去看,皇上一动未动,脸色阴沉的敛眸,目光带着锐利的审视。 华妃嫌弃的用帕子遮掩着,探着头先前看去,语气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这裤子上怎么有血啊,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皇上,这丫头明显有古怪,不如拖去慎刑司好好审问一番!” 皇上闻言抬眸看了华妃一眼,烦躁的深吸了口气疏解心头的憋闷,未置一词的转头看向惠贵人。 沈眉庄此时已经彻底慌了神,顺着华妃的话就往下说“还不把这手爪子不干净的奴才拖下去,好好拷问一番!” 茯苓听这话猛地抬头,奋力挣开想要压住自己的侍卫,咬牙切齿倒真有些破釜沉舟的架势“小主,奴婢一心为你遮掩,你却狠心要置奴婢于死地,既如此也就别怪奴婢了!” 她说着手脚并用向前爬了两步,抬头在沈眉庄目眦欲裂的震惊中,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奴婢不敢再帮着惠贵人欺瞒,其实小主她根本没有身孕!” “事关皇嗣,你怎可妄言!”宜修也没想到今晚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垂手立在皇上身边端庄威严的打断她。 事已至此茯苓索性豁出去了,仰起头大声回禀“奴婢没有说谎,这衣裤也不是奴婢偷窃的,而是小主信期到来,弄污了衣裤交给奴婢让去烧了的,这是铁证啊!” 幽静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胤禛的面色沉得吓人,半个时辰前的双喜临门如今变成了两个明晃晃的骗局。 一切都化作泡影。 甄嬛隐在众人身后,倒不是她不想帮眉庄说话,只是如今她自身都难保,若此刻在皇上面前出现只怕会更加引起盛怒。 待到现在冷静下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和眉姐姐的胎都是刘畚照料的,如今眉姐姐也深陷囹圄之中,刘畚不知所踪,一切都是被人设计了。 可是她又忍不住的有些希望,就仿佛飘若浮萍落水之人猛然间发现了第二个如她一般的浮萍,她们二人若都是假孕,那四郎会不会多信她一些呢。 “太医都还未走,叫他们来给惠贵人看脉。” 皇上看着明显面上没了血色,需要依靠着旁人才能站住身体的沈眉庄,眼中失望之意再明显不过,也是从九龙夺嫡中厮杀出来的胜者,他到现在如何看不出这一个两个都是被人设计了呢。 以她们二人的家世,性情和自己给的宠爱,很是不必假孕争宠。 他只是失望,本以为端庄稳重,家室又好的沈眉庄,竟也如此不堪大用,轻易就遭了人算计。 嬛嬛冰雪聪明,性情容貌都与纯元相似,只是近来所作所为一件件都颇为离谱,到底只是个相似而已,世间再无人能及得上纯元十之一二。 这场闹剧他不愿再看,撇过头转身走进了闲月阁。 太医们可能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返场的时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重新走进殿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此时被波及到。 这一晚上闲月阁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十几年间这屋子都没热闹成这样,守卫大都在正殿外花园中,无人发现西边的窗跟底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将耳朵小心翼翼的贴在窗户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弘昭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本来想通过女主视角远程操作一下,谁成想甄嬛自被罚以后,虽然并未立即离开,但是也颇为萎靡不振的不肯再往前凑,她视角的监控器人影重重看的颇为不真切。 看不见里头究竟是什么状况,急的弘昭不得不自己跑来亲自上阵了。 沈眉庄靠在采月身上,冰凉颤抖的手伸出去让太医搭脉,目光虚晃着透过人群,对上了同样沉寂如死灰的嬛儿的眼神,匆匆对视后二人都收回了目光。 她虽不聪明绝顶,可如今形势如此基本已经能猜到,让自己欣喜多日的孩儿根本不存在,只是旁人一手操控的一个陷害自己和嬛儿的幌子而已。 饶是这样,她还是心痛的无以复加,出身高贵入宫得宠,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屈辱呢。 她目光哀切的望向皇上,就在昨日眼前人还亲昵的抚摸着她的肚子,含笑与她商量着孩子出生后的乳名,如今就这么坐在那,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感觉二人之间相隔万里冰川,是这样的陌生与恐惧。 江慎紧皱着眉头,手下不断在惠贵人腕子上变换着角度,另一只手捏着袖子不断的擦着要滴落下来的冷汗。 半晌,他咬咬牙抬起头,隐晦的对上华妃娘娘催促又迫不及待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对着皇上回禀。 “启禀皇上,惠贵人...有孕两月,只是惊惧之下胎像有些不稳,需得静养一段时间。” 第44章 变成真的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所有人都惊讶抬头的时候,华妃最先坐不住了“你可看好了,若是欺瞒皇上你也是重罪!” 吕盈风顺着声音看去,华妃太着急了,这一嗓子几乎要窜到皇后前头去了,曹琴默面色也变了明显慌了神,显然这事是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 曹琴默想不明白,明明是一切都安排好了,江城的药方子,茯苓的酸梅汤,加上刘畚... 对啊,若是刘畚一早知道惠贵人真有孕了,为何不上报给她们! 她们自然想不通问题出现在了何处,但是窗户外的弘昭却清楚的要命,毕竟这“脉象作弊”的金手指曾经保了自己的命,怎么用自己当然最清楚了。 “微臣不敢!”江慎又是一叩首,恳切的说道“喜脉微臣看过无数,不可能有错,太医院太医皆可验证。” 本以为被逼入了穷巷,谁曾想竟柳暗花明了。 沈眉庄一直强撑着的神经此时猛地松懈下来,憋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成串的滚落下来,她激动的撑着要站起身“皇上您看!嫔妾真的有孕了,嫔妾并未有月信,也并未假孕争宠欺瞒皇上!” 胤禛闻言也是惊喜的看向眉庄,一直阴沉的脸终于见了些笑意,起起伏伏没个定数的心终于也安定下来,安抚着冲她抬抬手“朕知道,朕自然相信眉儿,采月快扶好你家小主。” 此事是谁主导宜修心中明镜一样,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打压年世兰的机会“皇上,太医都这么说了想必此事不会错了,沈贵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皇上可要严查才是。” “嗯,皇后说得对。”皇上往后靠了靠,伸手按了按眉心,声音淡淡的“依皇后之见该如何办。” 宜修明白皇上说这话就是将权利交付给她的意思,面色沉着身子坐直了些缓缓开口“臣妾以为,茯苓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该拖去慎刑司严加审问一番,必得让她将幕后之人吐出来,另全力追拿刘畚,务必将他活着带回来,皇嗣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轻放啊。” 这一晚上折腾的胤禛头痛,闻言将手重重的桌子上一拍“就按皇后说的办,惠贵人受了委屈,着晋为惠嫔,回宫再行册封之礼。” 说着他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临近门口,一眼看到最外围的甄嬛,面色苍白神情惶惶,低垂的眸子闪烁着点点泪光。 胤禛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喉头滚动两下,终究还是压着声音吩咐了句“命太医院院判章弥照看菀答应,更深露重,你回去吧。” 说罢便不再回头,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他自然知道甄嬛也是被人陷害的,可此时并无证据,兹事体大总不能轻易放过,他的菀菀向来聪慧,定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加害之人是谁他自然心中也有了眉目,但从今日来看齐妃不可能,她的性子胤禛最是清楚,这么大的一个局齐妃没有这样的脑子,欣妃自然也不会做,她本就有三个孩子没必要做这些事情,盈儿又最是和善不过的,皇后这么多年也称得上一句贤德,那就只剩一人了... —— 皇上都走了,宜修又敲打了众人两句,便让大家都散了。 华妃强忍着不耐烦听完皇后说话,恶狠狠的瞪了曹琴默一眼,淬了毒的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气冲冲一马当先的没等皇后先出门,她先一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曹琴默被这一眼唬得登时僵在了原地,面色难看非常,踌躇着不敢抬步跟上去,回宫后定又是一番滔天的怒火。 可想着还在偏殿中咿咿呀呀的温宜,她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行了礼后快步跟了出去。 看着甄嬛被人搀扶着顺这边静默离开,惠嫔也是面容空洞的坐在原地默默垂泪,吕盈风摇了摇头,嘱咐了采星两句,转头带着雪信也出了门。 回镂月云开这一路上,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只加紧脚步往回走,直到进了屋子,雪信回身将门栓好将蜡烛点上,二人才一齐松了口气。 “想说什么便说吧。”吕盈风这一路走的身上生了汗,回了屋子就坐在冰盆前整了整衣衫。 雪信拿了扇子搬了个小凳坐到吕盈风脚边,边轻轻为她打扇边问“娘娘,今日之事明摆着莞贵人是被冤枉的,奴婢瞧着十有八九是华妃娘娘的手笔,您说皇上平日里这么宠爱莞贵人...菀答应,怎么今日还是罚了她?” 吕盈风迎面感受着阵阵带有凉意的微风,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这事咱们都能看出来是谁授意的,难道皇上就看不出来?年羹尧如今正在前线酣战,华妃可谓是有恃无恐啊,皇上就算贵为一国之君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雪信不明白“那此事华妃就不会有任何责罚了么?” “自然不是。”吕盈风好笑的觑了一眼面容严肃的丫头“皇上为何将此事全权交由皇后处理,皇后与华妃向来不睦,能有这么大一个把柄送上门皇后又岂能轻易放过,这次无论如何华妃也要出出血了。”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深远起来“此事若只是简单的斗嘴争宠,华妃哪怕就如夏冬春那次一般闹出人命来,皇上也是不会如此生气的,说句不该说的。” 吕盈风顿了顿,环顾门窗关的都严实,还是谨慎的低下头扇子遮挡着压低声音说“华妃这次太放肆了些,这是把皇上当猴耍了几个月,皇上岂能轻易放过啊。” 雪信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学到了的模样“还是娘娘聪慧,什么都看的透彻,此次惠嫔也是因祸得福了,入宫不到一年,一下子就是嫔位了,再把孩子生下来,日子就能和咱们一样舒心了。” 见她说的天真,吕盈风却摇摇头“我看未必,惠嫔瞧着端方庄重,其实我看是个急躁又有傲骨在身上的,今日遭了皇上这般冷待,我怕她过不去心中的坎。” 看着雪信似懂非懂的模样,吕盈风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费口舌,抬手轻轻敲了敲她额头“去瞧瞧佑儿姝儿,这时候该是睡着了,咱们也该歇歇了。” —— 与她这边主仆闲话安逸不同,华妃的清凉殿倒是热闹的如同过年一般。 第45章 替罪羊 打老远就能听见从正殿中传出来的,属于孩童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满地的碎瓷片,茶水泼到地毯上晕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随处可见滚落的精致糕点,碎屑裹着茶水黏黏腻腻的铺了一地。 曹贵人就跪在这满地狼藉中,发髻散落开来也没法整理,半个身子都浸着冰凉的茶水,怀抱着惊吓过度不停挣动的温宜轻轻晃动安抚着,看着温宜哭的通红的小脸心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哭哭哭!她就知道哭!”华妃方才一通摔砸颇费体力,此时微微气喘的坐在上首,目光似要喷火一般紧盯着下面的一大一小,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身边方才唯一性存的方软枕狠狠掷了出去。 说是软枕,可金线密织里头还填了香料,带了力气砸在身上也不是轻飘飘的毫无感觉,曹琴默不敢躲,可又怕会伤到公主,只得将温宜紧紧箍在怀中,蜷起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娘娘息怒,公主实在是年纪太小,吓坏了这才...”她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明明已经尽力提高音量,可震耳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传到年世兰耳中也听不大真切。 “你出了这样的馊主意,竟真让那沈眉庄有了身孕不说,还让本宫被皇后那老妇抓住了把柄,你要本宫如何息怒。” 她深吸两口气,不屑的看向她怀中依旧闹腾的孩子“你没用,生的女儿也没用!就算不是个皇子,如弘锦一般聪慧漂亮也能让皇上多来看看,只知道哭,什么用也没有!” “弘锦公主得先帝赐名,温宜自然是比不了的,再者说...公主到底年长两岁,弘昼与温宜同龄,如今也是个只知道哭闹的小娃娃。”曹琴默慈母之心,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 这话一下挑动了年世兰的神经,她立马应声反驳道“先帝赐名又如何,温宜若是本宫的女儿,定然是不输弘锦尊贵的...对...温宜若是本宫的女儿,那这次...”她越说声音越低,却越来越笃定。 话未说完,曹琴默立刻警觉的抬头,将怀中的温宜紧了又紧,察觉到孩子不舒服的挣动这次她也没有松开。 要是华妃真把温宜抢走,那才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咽了咽口水,逼着自己快些想个法子。 “娘娘!”她大着胆子开口打断,同时心一横强忍着心痛手下暗暗掐了一把怀中孩子细嫩的肌肤。 本来哭累了声音有减弱趋势的温宜感受到疼痛,哭嚎声又登时尖锐起来,震得华妃烦躁的捂上了耳朵,指挥着颂芝赶紧将孩子抱去偏殿不吵人的地方。 曹琴默顺势将孩子交回到乳母手中,示意她赶紧带着公主回偏殿去。 自己和华妃单独留在殿内,低垂着头飞快的组织着语言“此次咱们败就败在没想到惠嫔真有这样的福气,还真是让她怀上了孩子,不然早就同那甄嬛一样,是娘娘的手下败将了。” 提到甄嬛,年世兰面容缓和了些,到底不是一个人都没扳倒,最让人厌恶的甄嬛被降位禁足,日后还不日任由她搓圆捏扁了。 她舒了口浊气,扬扬下巴示意曹琴默继续说下去。 见她这样曹琴默趁势继续说道“茯苓那边好办,她家人都捏在咱们手里,量她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刘畚这边还需娘娘费心,必得在皇后之前找到他,悄无声息的除掉他。” 她声线是一如往常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冰冷非常。 “这本宫还用你说。”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傻子。 “娘娘英明。”曹琴默扯起笑容恭维“茯苓和刘畚都已解决,还有一人需得咱们注意。” 她朱唇轻启“花穗。” 曹琴默“皇上命章弥去照料菀答应,章太医医术高明,她中毒一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咱们也得早做打算。” 看着华妃果决的神色,明白她是想让人一死了之,这确实是最快的方式,却免不了露出更多马脚,曹琴默出声阻拦道“菀答应与惠嫔一事牵扯甚广,暗地里早已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总得有个人站住来担了主使的责,咱们才能坐的安稳啊。” 华妃闻言抬眸看向她,沉默半晌。 曹琴默也不与之对视,只颇为腼腆的低下头避过她锐利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华妃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饶有兴致的冲着曹琴默发问。 曹琴默仿若闲话家常漫不经心的提起来一件事“听说甄嬛身边的首领大太监康禄海,曾在她无宠之时走过丽贵人的门路。” 她话未说尽,可足以让年世兰明白她的计划。 康禄海确实走过关系想要去丽贵人的启祥宫伺候,可还未等真说定下来,甄嬛就在倚梅园偶遇了皇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费云烟... 年世兰不再开口,神情中隐隐透露着些纠结,曹琴默也不去催促,只静静的踱步走到唯一没被战火波及到的一个角落,抄起一个干净杯子斟了一盏凉茶,稳稳的端到华妃面前。 “娘娘将门出身,当知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才能博得出路,左右娘娘地位宠爱在这摆着,何愁没有来日呢。” 华妃转头看向她,凌厉的凤眸盯着她瞧了半晌,低头看向她手中举着的,跟着胳膊一起微微颤抖却不敢放下的凉茶,眼神动了动一把接过。 “温宜你好生养着吧,没事多抱来本宫这给本宫看看。”她转过头用漫不经心的,乃至于施舍的语气,轻飘飘的说着。 她自然是知道曹琴默最怕什么的。 悬在心口的大石终究是落了下来,曹琴默两个膀子酸痛的厉害,却也不敢擅自活动,只面露感激之色连连道“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 此次也说得上是后宫的一次大动荡,但是对弘昭却没什么影响,甚至额娘不再要求洪喜海日日看着他跟姝儿,他们两个倒是更自由些。 这日他们二人追着一个纸鸢,不知怎的在园子中迷迷糊糊的就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虽有宫女太监远远跟着,可黑灯瞎火的还是给人感觉阴森至极,姝儿有些害怕的想要拉着弘昭快些离开。 宫中所有的僻静之处都不能去,这是弘昭看剧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却不曾想自己竟也一时跑的入了迷走岔了路。 正待扬声叫远处的人跟上来,就听得对面方向隐约窸窸窣窣传来脚步声,却不似正常宫人一般步履平缓,反而带着些匆忙不踏实。 弘昭心神一动,揽过姝儿身子一矮钻进了一边的树丛中,圆明园多植被,他们两个身量又小,借着夜色的遮挡这一下还真是看不出来。 姝儿害怕的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踏踏踏”脚步声越来越近,弘昭目光锐利的紧盯外面。 不消片刻,一双粉色绣花布鞋映入了他的眼帘,树荫下透过的衣角泛着碧色。 额...这个搭配很难不让他想到一个人。 ——浣碧。 第46章 又不好了 甄嬛尚在禁足,按理说她身边的宫人都不得外出,又是在这样的天色,在这样僻静的小路,浣碧为什么能走到这来呢? 弘昭屏息凝神,硬等着人影匆匆走远了,这才拉着姝儿从树丛中走出来。 目光盯着小路尽头的拐角,对着赶上来的小德子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小德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回阿哥,再往前走就是曹贵人和温宜公主的住处了。” 弘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浣碧,曹贵人,这两人凑在一起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 只希望她们聪明些,主意别打在额娘身上。 —— 弘昭这几日看监控器看的频繁,他想知道剧情已经更改到如此地步,浣碧为何还能与曹琴默搭上线。 却不曾想浣碧未曾见到,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件趣事。 圆明园不比紫禁城,并不是四面的高墙,菀答应所居的碧桐书院临水临桥,正殿西边的窗子恰好正对。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对情感悲春伤秋的时候,加之章弥太医告诉她,她是中了毒才会终日里沉睡不止。 自己意中人的不信任,让她心中郁郁难解,后宫中毫不留神就要丢掉性命的明争暗斗,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看着不久前皇上赏下来的长相思,忍不住趁着夜色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轻抚琴弦,一连串带有哀思愁绪的音调缓缓从她手下流出。 少女身披着外衫内里只着中衣,鬓发上两朵小花稍加点缀,三千青丝柔顺的贴在身后,正对着全开的窗子,闭着眼睛沉浸于手下波动的指法,口中轻轻的附和着诗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琴声正到酣处,乍然而起的笛声忽的应和进来,甄嬛手下一震,上好的琴弦发出“铮”的一声突兀的响声,她睁开眼有些惊慌的朝外头望去。 入目之处四下无人,可笛声听到却分外真切,却也分外熟悉,圆明园中笛子不离手,还能有这般造诣的,仅一人而已。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仍微微打颤的琴弦,片刻后还是将双手覆了上去,笛声本悠扬,应和间无形化解了琴声的哀愁,倒有几分吟游诗人的洒脱之感。 甄嬛如方才一般闭上双目,可心却再不能如方才般平静。 一曲终了,二人都未开口,只是池塘中微微摇晃的小船暴露了他的踪迹。 甄嬛也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的也不想将窗子合上,目光飘忽的落在那艘小船上。 半晌,一双手从船边围挡中缓缓伸了出来,像是攥着什么东西轻轻一抛,那东西便轻飘飘的落在岸上。 甄嬛顺着看去,是一只带着弯弯绕绕藤蔓的淡紫色牵牛花。 ... 弘昭这边看的恨不得抓把瓜子过一过追剧的瘾。 在前期基本都被他更改的面目全非之后,这两人居然还能因着千丝万缕的偶然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说当真是有命定的缘分在的。 可他也没忘了他本来是要监视什么的,在甄嬛视角的监控器中,已经多日不曾见过浣碧的身影了。 零零碎碎从流珠和槿汐对话中他拼凑出来,浣碧自从被皇上责骂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见人,连吃饭都是流珠端了送进去,这样已经有些时日了。 在她们眼中,浣碧连房门都没出来过,更别提离开碧桐书院的。 可现在温宜还好生生的养在曹贵人自己这,那木薯粉一事也不成立了啊? 弘昭这边还没想明白,皇后的动作却更快一步。 就甄嬛中毒一事,顺藤摸瓜的抓住了小印子和花穗,同茯苓一同关到了慎刑司里。 茯苓着实算不上什么硬骨头,知道自己撑不住刑罚寻死了两次,可回回都叫给拦了下来,可饶是这样还是窝窝囊囊哆哆嗦嗦的硬挺着一句不肯说。 可就在今早,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嚷嚷着有要事要禀报皇后娘娘。 不待人细问,一股脑的将“原原本本”的计划全都吐了出来。 她说“奴婢只是最末的一个棋子,不知究竟是谁主导,只知道安排奴婢的人是菀答应身边的康禄海,他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同奴婢说只需适时抱着衣服出现即可,其余的不用管。” 慎刑司的人不敢耽误,立刻上报给了皇后。 甄嬛看着又突然闯入的侍卫,拖拽着将康禄海和他另一个徒弟带出了碧桐书院,神情从一开始见花穗和小印子的震惊已经渐渐变成麻木。 康禄海不是个忠心的这她是知道的,只是事已至此她被禁足在这方寸之地,得不到好处又能要求谁从一而终呢,就是不知这次他是与哪件事情惹上了干系。 她身边当真是疏漏的如同筛子一般了。 康禄海面对着重重指控自然是不认的,可掌刑之人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授意,手下的格外重,不过半天,一份带着鲜红手印的认罪书就送到了皇上面前。 胤禛单手拿着这张薄薄的纸,面色越看越是凝重“受丽贵人指使,给菀答应下毒,陷害菀答应假孕,陷害惠嫔假孕,给惠嫔下药...” 他将手中的纸往身旁皇后处一递,冷声说道“好啊,朕的后宫竟还有如此毒妇,当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皇后一脸为难的看完,看了看下首仿若无事发生的年世兰,不甘心就被她这么躲过,犹豫着开口“皇上,刘畚还没有找到,这份证词是不是还要商榷一下...” “不必。”皇上抬抬手打断她的话“刘畚继续追查,只是丽贵人也确实可恶,证据确凿,朕也容不下她。” “苏培盛。”他目不斜视的唤了一声“传朕旨意,着丽贵人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另晋菀答应为贵人,此间事了也该对她多些补偿。” 苏培盛“是。” 见皇上已经做了决定,宜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还未想完,便听得身边人再度开口“皇后这事办的不错,不出半个月便水落石出,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才安排了华妃协理,惠嫔在旁学习,如今大好了,还是由你担起来吧。” “身为皇上的妻子,这本就是臣妾该做的。”宜修温和欣慰的回望着皇上,虽没能扳倒华妃,但能要回后宫大权,也算是不亏。 胤禛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下面满脸不情愿的年世兰,见她咬着牙委委屈屈的看向自己,自己并未搭理,她也只得赌气般的应了声“是。” 吕盈风低眸敛着眼中兴味的神色,上面三人的眉眼官司当真是有趣极了。 正寻思着,就见一个红衣小太监迈着匆忙的脚步慌张走进殿中,殿内各怀心思的众人都抬头看去—是御前的太监小夏子。 “皇上,不好了皇上。” 皇上拧着眉万分的不耐烦看着殿中之人“慌慌张张的,又怎么了。” 他真是烦透了这句话,只要一说便没有好事,真是处处都让他烦心。 小夏子低着头急促的回禀“皇上,是惠嫔娘娘!惠嫔娘娘不好了!” 第47章 杏仁桃仁 假孕丹设计的颇为人性化,使用者若是没有外力影响,一到六个月就会自然流产,可若是在这期间收到了外力或者药物的影响,也会产生相应的反应。 按理说沈眉庄尚且不到三个月,离六个月还早着呢。 除非...是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 小夏子来报时众妃都在,自然都躲不过的乌泱泱一群人跟着皇上皇后又来了闲月阁。 姗姗来迟的还有刚得了皇上赦免禁足的莞贵人。 甄嬛刚一进屋便觉殿内气氛格外凝重,盛夏天里窗子紧闭,门前还挂了厚厚的布帘遮挡,扑面而来的闷热之感与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屏息蹙眉。 皇上也是面色极为难看的矗立殿中良久,这样大的血腥味,几乎瞬间就让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担心的朝里头望了望,面容满是焦急,回身体贴的对着皇上说道“皇上,此地血腥气太重,还请皇上移步外头等候吧,免得冲撞了龙体。”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行动上认可了皇后的说法,他绷紧了嘴角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失望的抬步走了出去。 苏培盛在院子里摆上了凳子,众人捏着帕子掩着都跟着从屋里出来,只有甄嬛为难的看了看里头迟迟不肯动,停顿了半晌终究还是随着众人一起走了出来。 “叫惠嫔身边的人来回话,朕要知道惠嫔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他靠着椅背,神色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不辨喜怒。 采月跟着苏培盛从内殿走出来,脚步虚浮的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求您一定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皇上。” 宜修端庄坐着正色开口“你是惠嫔最贴身的人,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你仔细说说。” 采月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肿的如同核桃一般,颤着声音开口“回皇上皇后,我们娘娘自两日前就觉得小腹阵阵收缩发凉,问了太医也找不出症状只说是动了胎气,可谁知今早刚用过早膳没一会,不知怎的肚子就疼了起来,本以为喝些热汤能好些,可越来越严重,没一会居然开始流血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泣音“皇上!我们娘娘身子一向是康健的,不会毫无缘由的就这样,还请皇上一定明察!” 吕盈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问“采月,惠嫔可是吃了什么平日里没吃过的?或是用了什么往常不曾用过的东西?” 采月似是早就想了个遍,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的,娘娘自有孕以来处处小心,吃的用的都是往常用惯了的,并未换新的。” 一直沉默的华妃突然开口“你既说是吃了早膳才出的事,如今可还有剩的,让太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吕盈风诧异的看了华妃一眼,暗道那股熟悉的作妖的感觉又出来了。 胤禛甩了甩手中的黄穗子“按华妃说的办。” 不消片刻,江慎垂着手从内殿走了出来,谨慎的撂袍行礼,语气颇为低沉遗憾“皇上,微臣无能,惠嫔娘娘的胎未能保住。” 已经猜到的结果,可亲耳听到太医宣判还是心中不由得一揪,甄嬛几乎抑制不住的站起身想要进去瞧瞧,身后槿汐却谨慎的将她拉住了,悄悄对着她摇了摇头。 “什么!” 却不曾想还有人比她情绪更加激动,年世兰本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听这个话不由得往前冲了半步“孩子...没保住?” 江慎一听华妃开口,额头就反射性的要冒出汗珠来,低着头为难的回道“是,惠嫔似是用过什么性寒之物,孩子已然是保不住了。” 许是觉得华妃反应太过,曹琴默在身后轻轻的拽她一下,在收到一个恶狠狠的怒瞪后又悻悻的收回手,莫名的有些心虚。 皇上缓缓睁开眼,那一刹那眼中浓郁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可片刻间又好似无波的古井一般漆黑深邃,抬手指了指他面前地上放着的几个瓷碗“你看看这些,可有问题。” 江慎依言上前,从怀中摸出针包,将银针挨个在饭菜糕点汤粥中点过,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又皱着眉收回,一一拿起凑到鼻尖处嗅闻,轻取一点放在嘴里。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一盘仅剩一块半的杏仁酥上。 他将盘子端起来,冲着采月问道“惠嫔娘娘吃这糕点有几日了?” 采月说“每隔一日上一回,约莫有八九日了,娘娘这几日枣泥山药糕吃了常犯恶心,这才换了杏仁酥来吃。” 江慎点点头,转而面上皇上“皇上,惠嫔娘娘小产正是因为这盘杏仁酥。” “杏仁酥会致人小产?”宜修开口,问出了在场众人都好奇的问题。 江慎“杏仁酥是用甜杏仁制成的,自然不会致人小产,可这盘用的不是甜杏仁,而是桃仁。桃仁与杏仁外形相似,可桃仁乃是性寒之物,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多食自然有伤胎儿。” “御膳房是怎么做事的!”皇上面色上愠色渐浓,风雨欲来的架势席卷了闲月阁。 华妃抬眸看了看,按捺下心底的慌张,强撑着说道“皇上,依臣妾之见御膳房常做杏仁酥,必不会弄错,此事...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话一出登时整个院子再无人开口,静的可怕。 皇后也新鲜的往后瞧了瞧,不知这年世兰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见皇上皇后都望向自己,大有听听她意见的意思,她咬咬牙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不如...去查查这盘糕点都谁经过手,又有谁半个月内取领过桃仁。” 胤禛心情不佳并不开口,沉了半晌只冲着苏培盛挥挥手,示意他按照华妃说的去办。 日头渐渐升上去,里头一开始能听见的沈眉庄压抑着的痛苦哼声也渐渐听不到了,就在皇上要等的不耐烦之际,苏培盛带着人满头是汗脚步匆匆的走进来。 他走近时隐晦的目光扫了甄嬛一眼。 就这一眼,甄嬛心猛地一揪,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脊背蔓延而上。 “皇上”苏培盛轻声唤道,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太监,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盘点心何人经手都在这本册子中了,还请皇上过目。”他弓着身子,示意身后太监将册子递给皇上,语气顿了顿“至于何人取过桃仁...” “半个月内,记录在册的只有莞贵人取过。” 第48章 查案进行中 “半个月内,记录在册的只有莞贵人取过。” 皇上诧异转头,正对上甄嬛惊疑的一双眸子,她站起身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身前,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目光交汇只有一瞬,胤禛回过头“菀贵人这段时间一直禁足,如何能取过桃仁?可是记录有误。” 御膳房总管曲着腰,战战兢兢的说“回皇上,奴才决计不会记错,是菀贵人身边的叫浣碧的姑娘来支取的,因着桃仁也可入药,御膳房的人便以为是要给菀贵人治身子的。” 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身后流珠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来越紧,甄嬛不安的低着头轻声解释道“皇上,承蒙皇上恩典,得章弥太医照料,浣碧确实跟着章弥太医一同去取过两次药拿回来,桃仁...想来也是太医说要拿来入药的吧。” “那...”华妃故作惊讶之意捂着嘴说道“既然浣碧能出来,到御膳房取了桃仁,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惠嫔的甜杏仁...” 华妃“菀贵人你好狠的心啊!枉你与惠嫔平日里姐妹相称,竟然如此狠毒!” “事情还未问清楚,华妃你也太着急了些吧。”宜修眉目沉着打断她的话。 菀贵人刚解了禁足,素白的一张小脸此时满是无措的惊惶,胤禛此时本就心存安抚,加之小别之后再见心中更是难耐的动容,闻言摊了摊手“这也不能证明就是菀贵人做的,桃仁入药也有个限度,你宫中还剩下多少。” 甄嬛嘴角轻轻一颤,扯了扯僵硬的面颊,犹豫着说“应当...应当是没用完的。” 华妃咬了咬牙,事情已然做到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她隐晦的朝身后瞥了一眼,不消片刻,两个看身着打扮是圆明园洒扫的宫女走上前来。 打头的是小夏子,他带着两个宫女走上前来恭敬的跪在空地前“皇上,这二人说瞧见了什么,要来禀报皇上。” 身后宫女并未抬头,反而拜的更深了些“奴婢瞧见莞贵人身边的浣碧姑娘从太医院出来,趁着夜色转而去了御膳房,良久都不曾出来。” 另一个也紧跟着开口,声音如同蚊蝇一般“奴婢见着莞贵人禁足时曾彻夜开窗,似是对着外头与谁说些什么。” 听这话甄嬛猛地心一提,呼吸都跟着乱了几拍,垂下的眸子中掩盖不住的慌乱,睫毛轻轻颤动个不停。 皇上手上无意识的摩挲着扶手,此事越理越乱,他刚刚又没了个孩子也正是烦心“浣碧之事暂且不提,那奴婢说的可是真的?莞贵人你彻夜开窗见了谁?可有人证?” 甄嬛咬了咬唇,强打起精神谨慎的回道“嫔妾...那时心中苦闷,又是病体拖累精神,见着皇上赏下来的长相思一时技痒,便对着窗拨弄了几下,至于说话...皇上您是知道的,琴声合着诗词,有感而发罢了。” “嗯。”皇上点点头,心中认可了甄嬛的说法。 只是他认可了,华妃却不愿轻易放过“既无人证,谁知莞贵人说的是真是假,惠嫔前些日子才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现在又失了孩子,当真是可怜。” 甄嬛此时当真是火烧自己眉毛了,她咬了咬牙正过身对着皇上俯拜下去“皇上,眉姐姐失了孩子嫔妾臣妾同样心焦,嫔妾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有理由去做。” 她收着下巴,一双满含委屈又坚韧的,盈着点点水光的眸子抬起来,撞进胤禛的眼中,旗头上的串珠摇摇晃晃,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就要往他心里钻。 这是太过相似的一双眼睛了。 “你先起来。”胤禛并未说信或不信,只是抬手叫流珠好好将她扶起来,这样的态度显而易见。 “那可不一定。”华妃却并不死心,她咬咬牙不甘心的继续说着“同样被疑假孕,莞贵人你是欺瞒圣上,而惠嫔真的有孕了,难保你不心怀嫉恨。” 甄嬛极快的回了一句“就算要记恨,嫔妾也会记恨幕后主使,而不是同样被陷害的惠嫔,娘娘您觉得呢?” “莞贵人当真是牙尖嘴利。”华妃被噎一下,阴阳怪气的说“你的奴婢擅自做主悄悄去了御膳房,难道不是受你指使?深夜隔着窗子,莞贵人当真是吟了一晚上诗词?桩桩件件你哪件说得清楚!” 甄嬛深知自己此时不能被问住,挺起身子正要开口,就听得皇上抬手打断“好了,此事朕也觉得莞贵人并不知情,先将那个叫浣碧的待下去审问一番,华妃你说了这许多,也该喝口水歇一歇了。” 甄嬛心系浣碧想要开口阻拦,可转念一想,如今若是连皇上开口要审问的自己都要阻拦,难免有心虚之嫌,只强忍下来紧紧抓着流珠的手。 吕盈风看着如今重新陷入安静的殿外,又看了看不情不愿闭嘴的年世兰,气定神闲的开口“臣妾倒觉得,此事不像是莞贵人做的。” “嗯,欣妃说的不错。”听了半天终于有人说了一句自己想听的,胤禛目光欣慰的看了看吕盈风,果然还是盈儿是这后宫中最为让人舒心的。 甄嬛听着也感激的看向吕盈风,吕盈风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臣妾实话实说罢了,莞贵人禁足多日,又病体缠身,自己那尚且自顾不暇,又是诬陷的又是下毒的,哪还有力气管别人的事呢?” 吕盈风自认自己不是个多事的,真心想帮甄嬛的想法有多少,十之一二罢了。 她说这番话到底还是因为她看透了皇上的看法,皇上偏向莞贵人,可惜华妃紧追不舍,皇后又中立不发一言。 后宫争斗中什么最重要?心机手段固然重要,可最主要的还是要顺应皇上的心思。 这样的机会既然让吕盈风发现了,自然不会错过。 “欣妃是个直性情的,有什么便说什么,朕就喜欢你的直率。”皇上赞许的隔空点了点她。 “皇上...”华妃这边眼含怨气,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那莞贵人的事便就这么算了?惠嫔可是失了孩子呢。” 第49章 眉嬛僵持 “惠嫔失了孩子朕自然也心痛,只是不能平白冤屈了旁人。”皇上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对着华妃,心底按耐不住的烦躁上涌。 甄嬛明白皇上一直帮着自己说话,可华妃今日若是不要个说法出来也是不肯放过,她定了定心神“皇上,既然如今事事都指向嫔妾,嫔妾虽自知并未做过,但也不愿让皇上为难,嫔妾自请禁足,相信皇上能早日还嫔妾一个清白。” 胤禛目光颇为动容,也只有他的菀菀,肯为他受这样的委屈。 “既无人证,那朕只好将你继续禁足碧桐书院了,你放心,朕定会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必不叫你蒙冤太久。” 正说着,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皇上,臣妾可为莞贵人作证。” 众人向门口看去,就见端妃面色蜡黄的靠着吉祥的搀扶慢慢走近。 “参见皇上,皇后。”声音虚浮的厉害,一听就是沉疴病体。 “诶,不是说了让你免礼了么,快赐座。”皇上的声音难得的有些焦急了,端妃的话他听在耳朵里,自然想快些听个究竟。 “你方才说,你能替莞贵人作证,什么意思。”没等端妃坐稳,他就先开口问道。 端妃有气无力的歪着坐在凳子上“回皇上,夏日暑热臣妾出不得屋,只有天色暗下来才能出来走走,这一走就被一阵悠扬的琴声吸引住了...”说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声就从喉咙间漏出来,她面色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吉祥挥了挥手。 吉祥会意上前“我们娘娘顺着琴声就走到了莞贵人的碧桐书院这边,隔着窗子与莞贵人闲聊许久十分投缘,后来是娘娘的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才暂别回去,还约定了明日晚间继续闲话呢。” “原是这样。”皇上面上多了些笑意,对着端妃说道“平日里少见你与旁人如此投缘,和莞贵人倒是合得来。” 端妃也附和着笑笑“或许是那日的琴声太过动听了,臣妾也擅琵琶,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 胤禛的目光不由得深远了些“琵琶...是啊,你的琵琶弹得也不错,朕也是许久未曾听到过了。” 说罢他片刻沉默,随即更加坚定了语气“既有人证,便可证明那奴婢所言不实,莞贵人也不必禁足了。” 眼见着连禁足这个惩罚都没有了,华妃目光更是如淬了毒一般“端妃真是来的如同及时雨一般啊。” 端妃不惊不惧的回望向他,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闪过的或许不只是敌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甄嬛坐在一旁,目光试探的望向仅一面之缘的端妃,在接到她看似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之后,脑中开始极快的思索着“是...嫔妾与娘娘相谈甚欢,只是娘娘久病不出,嫔妾又身在禁足,这才不好开口,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不在意的摆摆手,看向她的目光分外温和“信守承诺罢了,朕何来怪罪,既如此此事苏培盛去查,定然要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浣碧先审着,有了消息再来报朕。” 说罢他站起身,路过皇上华妃身边径直的走向甄嬛,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肩膀,甄嬛也我见犹怜的抬头望向他。 胤禛说完并未多留,直接走了出去,其余人也做鸟兽状四散而去。 吕盈风走在最后面,看着甄嬛孤零零的身影站在闲月阁门前,门内一直没动静的沈眉庄究竟如何了方才无一人想起来过问,皇上到最后也是满心满眼的莞贵人。 吕盈风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就见到了生弘昭弘锦那日的自己,昏沉之中听着外头欣喜雀跃,却只有敬嫔一人能担心自己的安危。 可她到底有了弘昭弘锦,这样的罪也算是不白受一场,惠嫔现在却怕是心中不好过了。 —— 那日甄嬛到底还是没能进去闲月阁,惠嫔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当真伤了元气,自那事之后就像是封了闲月阁的门,谁来也不肯见,就连皇上都吃了闭门羹。 华妃当日回去劈头盖脸对着曹琴默又是一通责骂,随即又惶惶不安了数日,心中念叨了无数遍“本宫没想害她的孩子,只是想让她胎像不稳腹痛而已,是她自己没本事保不住,与本宫无关。” “你说那个奴婢会不会乱说些什么?”她语气紧张兮兮的,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曹琴默。 曹琴默摇摇头,笃定的说“不会,那丫头是个心大的,她想踩着甄嬛上位做娘娘,她若是敢说出去,自然咱们也能说。” 果不其然,浣碧这边眼见着审不出来什么,她咬死了只是想要给小主调理气血淤堵,说是审问可得了上面的授意没人敢用刑,但却也不能就这么放了,只能先关着不叫放出来。 甄嬛暗中使过银子悄悄去见过她,屏退了旁人没人能听见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甄嬛走后浣碧很是懊悔的痛哭不止。 此事越拖便越禁不起推敲,最终还是在华妃的授意下,推出来了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小唐来顶事。 明眼人都见着这小唐就是个顶锅的,可皇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下令将小唐杖杀,其余所有相关人员罚半年月俸。 旨意传到沈眉庄耳朵里,她更是冷淡的嗤笑一声。 一个末等小太监的命,就这么换了一个皇嗣的命。 “娘娘,莞贵人今日晨起又来了,奴婢说您还未起身先叫回去了,下次...咱们还是不见吗?”采月犹豫的抿着唇问。 沈眉庄沉默半晌,摸了摸手中的玉娃娃把件“不见,谁来都不见。” 她不是个傻的,未尝不知道此事是华妃曹贵人之流设计的,只是为了用她腹中的孩子去陷害嬛儿,可她抑制不住心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往外冒。 她自然深恨华妃。 若不是因为嬛儿,华妃是不是就不会针对她的孩子,若是嬛儿早听了她的劝告对浣碧加以教导,是不是也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这想法一旦起了便无孔不入般,在脑中挥之不去,她免不得日日想夜夜想,干脆图个眼前清净。 不得不说,这离间之计华妃做的当真不错。 别管知不知情,经你手的一份吃食夺了你好姐妹的胎,自然不可能心无芥蒂。 激烈者如端妃华妃,僵持者如眉庄甄嬛。 第50章 哈哈珠子 众人来圆明园时都是满怀欣喜的,可回去却都提不起兴致了。 更别提甄嬛身边还少了一个人,她前几日向皇后娘娘求了个恩典,恩准浣碧出宫归家,当日就套了车将人送出了宫去。 但是这些都跟吕盈风没关系,她正为着弘昭要住到阿哥所去而伤神呢。 永寿宫。 “这被子可得装起来,入了秋风就寒了。”刚回来东西还没收拾好,吕盈风就带着雪信转悠着收拾带去阿哥所的东西。 弘昭无奈笑着跟在额娘身后“额娘,皇阿玛说儿子可以回永寿宫来用膳,日日都能见到额娘,缺了什么回来拿就是,就是换个睡觉的地方,不必如此的。” 吕盈风不赞同的蹲下身点点他的额头,语气宠溺“额娘的佑儿长大了,去了阿哥所到底不比咱们自己宫里,该准备的一样也不能少,你只管安心读书学习,其余的额娘都会为你打点好。” 一片慈母之心,弘昭不忍违逆,只好扬起笑容点了点头,回身叫小德子将这三床被褥都搬回自己殿里去。 ... 自上次一事之后,皇上便刻意的冷待了华妃,她这些日子娇纵太过屡屡生事,也是惹了皇上不悦。 翊坤宫去的少了,永寿宫倒是来的频繁。 这日弘昭去了上书房,弘锦去了敬嫔处玩耍,吕盈风正独自对着一本棋谱发呆,就听得外头雪信提高了声音“参见皇上。” 她放下书抬头望去,真见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口进来,赶忙站起身来“皇上不是说来用晚膳吗,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说着蹲下身子就要行礼,双臂却被胤禛一把托住“朕心里惦记,左右无事早些过来看看你。” 吕盈风低头含羞一笑,顺着手臂上的力道站起身,胤禛的手顺势向下滑,准确无误的握上了吕盈风藏在袖中微凉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内殿。 “皇上来得早,弘昭弘锦可都还没回来呢,如今只有臣妾和弘昼那个小娃娃,皇上可要失望了。”她狡黠一笑,故意说着这样的话,戏谑的目光紧盯着身旁人。 胤禛听着她的话也是好笑的点了点她“这话说得,倒像是朕平日里忽略了你似的,当真是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罢又是吸一口气“弘昼朕今日就不看了,要说他这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咱们的佑儿和姝儿都是听话又懂事的,唯独这个小的,倒像是个要挑房梁的。” 吕盈风也想起来自己小儿子那个大嗓门和爱哭的性子,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胤禛坐到榻边,稍微用劲拉了拉身边的人,吕盈风顺着力道过去在榻上挨着他坐下。 “今日来还有一事是要与你商议,是有关弘昭的。”看着吕盈风好奇的目光,胤禛朝着苏培盛伸手,将一个明黄色封皮的小册子接过手中,递过去示意她打开瞧瞧。 吕盈风看了看满脸堆笑的苏培盛,又看了看目光中隐隐透着得意的皇上,试探性的翻开一页,里头内容倒也有意思,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人名,父母是谁年龄几何都有批注,瞧着倒像是皇上的字迹。 一页页上记录的都是不超过十岁上的男孩子,吕盈风目光一缩,装作不懂的前后翻看了个遍,又抬头懵懂的眼神看向皇上。 胤禛看出了她的眼前发蒙,低低的笑了两声,将册子从她手中抽出来,耐心温和的讲道“咱们弘昭到了年岁,该选伴读了,用咱们满语说叫哈哈珠子,这里面便是朕这些日子选出来的,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吕盈风目光欣喜,手却往外推了推,口中不断推脱道“这臣妾怎么能看得明白呢,还得是皇上您来选,皇上看上的人肯定是错不了的。” 胤禛嘴上笑她是个胆小的,其实心中满意的不得了,伸手揽过她缓缓打开第一页“朕给咱们的佑儿选好了,都写在第一页上了。” 吕盈风这才伸着头往前看去,目光快速的往下扫过,心中更是越看越不平静。 胤禛瞧不见她的面色,只自顾自的从开头第一个开始细细讲着“打头两个,一个的是李荣保家的老七,叫傅玉的,母亲是觉罗氏,他比咱们弘昭大上四岁,一个是马齐家的小儿子,叫傅良,也正是上学的年纪。” 吕盈风窝在他怀中跟着点头“富察家的孩子自然是好的,难为皇上费心挑选。” 胤禛“后面这个叫阿木尔,是漠北郡王多尔济的小儿子,今年也将将十岁。” 听着名字,吕盈风头顶蹭着他的胸膛抬眼去看“漠北?蒙古来的?” “嗯。”胤禛点点头“这是固伦恪靖公主的小儿子,公主抚蒙立下功劳,阿木尔就是安定,安宁的意思,将他接进宫中来同弘昭一同上学,咱们也好照应多些。” 吕盈风目光澄澈的一口应下“自然,臣妾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弘昭有什么吃的用的定不让他少了。” 胤禛含笑将她的头摆正“朕自然知道,盈儿最是不用朕操心的。” 说笑过后接着往下看去,在听到下一个名字后,她就算是做足了准备,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乱了一拍“这个盈儿应当是熟悉的,正六品蓝翎侍卫吕行之的儿子,叫吕九思的。” 他满意的看着吕盈风一副颇受动容的模样,补充道“是直隶总督吕文忠的长孙,盈儿看可还算满意?” 吕盈风胡乱的点点头,扯着嘴角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上面的名字“自然!臣妾被选进王府时这孩子抱着臣妾大腿不叫走的,却不想还有得见的一日。” 胤禛捏捏她的脸,“既然是给咱们佑儿选哈哈珠子,自然要知根知底,你父亲,你哥哥都是个不错的,盈儿又如此温和知礼,想必是家风一向都好,朕也放心些。” 皇上一共选了八人,后面四个也都是从有功之臣和宗族亲眷中挑选的,但是有了四个珠玉在前,被衬得倒像是陪衬一般。 当晚弘昭没能回永寿宫,至于原因...不能明说。 反正洪喜海早早在上书房等了,接到人顺手就送去了咸福宫。 敬嫔偷笑的给两个孩子准备了晚膳,又叫如意赶紧去将暖阁的被褥都铺好,小屋子里三人也算温馨。 第二日一早。 弘昭在去上书房的路上遇到了早在半路等候的雪信,翻开手中的黄册子,这才知道了自己的伴读人选。 第51章 待遇 弘昭对着自己的哈哈珠子自然说不出一句不好来,先不说满洲镶黄旗的富察家有多显赫,他皇阿玛一下从这家给他选了两个堂兄弟做伴读,是不是为了拉拢马齐李荣保先放一边。 要知道,伴读与皇子自小长在一起,吃住同行一起上学,这样的情分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现在看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情谊,可要不了几年他就是个能被议储的皇子,伴读这个身份天然就让他的家族多了几分倾向。 自己外祖家的表兄虽未曾见过,但到底是自家人,想必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将人送进来,用不着自己操心。 倒是蒙古来的这个表哥,是该好好接触一下。 皇上下了旨,此事推进的极为迅速,不消半月弘昭就在上书房见到了自己这八位伴读,四人两列排开,对着上首的弘昭俯首叩头。 “奴才见过五阿哥。” “平身吧。”弘昭从凳子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离他们更近了些。 最前面站着的是阿木尔,他好认极了,这些人里他年纪最大,常年在漠北皮肤颜色也比旁人深些,最重要的是那双皇室中独具特色的丹凤眼,让弘昭一瞧便知是谁。 “姑姑可安好?表兄远道而来,可见过皇玛嬷了?”弘昭不到四岁,身量上虽比同龄人壮实,可对上阿木尔还是有些不够看,可饶是这样,他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丝毫不因年龄减弱,寻常人在他面前只有低头回话的份。 阿木尔笑了笑,面上还未能消去的两坨红晕更显憨厚之意,张嘴便是一口不甚标准的汉话“回...五阿哥,额吉一切都好,入宫拜见了皇上...还没见过...太后。” 弘昭认真听着末了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事,等下了学我与你同去,皇玛嬷见了一定开心。” 弘昭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前是两个眉眼处有些相似的少年,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另一个看着稍大两岁。 “见过五阿哥。”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傅玉机灵的带着弟弟傅良行礼。 弘昭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皇阿玛常提到两位富察大人,在前朝堪称肱骨,想必傅玉傅良也是颇有学识的,我可有的向你们学了。” 他说这话是笑着的,可傅玉却有些紧张的接话“五阿哥说的哪里话,我们不过是在家里略开过蒙罢了,傅良更是没读过什么,担不得阿哥如此称赞。” 弘昭看他紧张也不再打趣,只说着多看日后相处。 再往后走到了自己这个表哥面前,他是这群人中最为白净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细看下去倒真有些像额娘,弘昭见他第一眼便顿生熟悉之感。 “我与表哥虽未见过,瞧着却熟悉,那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弘昭歪着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吕九思出来前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不止一次嘱咐过,一定好好辅佐五阿哥,陪着他照顾他,姑姑在宫中无依无靠,家族就算不能使力也决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他性子活泼些,一笑起来眼睛弯弯更是像了“回五阿哥,奴才见着五阿哥也高兴,说不得之前当真见过。” 弘昭笑笑,不好对谁太过热情,将剩下四人一一见了,说上几句也差不多到了时间,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去了上书房。 今日因着要见人,胤禛特意与上书房打了招呼,给了弘昭两个时辰的假,因此他这边前呼后拥的往上书房走着,旁边路上皇后正带着诸位妃子在御花园漫步闲聊,正巧碰见。 一群人远远的看着,齐妃最先按捺不住开了口“你们瞧瞧,这是多大的阵仗啊,上个学七八个人陪着,听说伴读还选了欣妃娘家的侄子,弘时那时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语气中酸涩之意显而易见。 吕盈风今日要给八个孩子准备进宫后的第一个小宴,因此告了假没来。 华妃这些日子正是心情烦闷的要命的时候,皇上生了气许久不来翊坤宫了,她如今见谁都想骂上两句“弘时也要娘家侄子伴读?难不成要皇上从大牢里接人出来不成?” 说着刻意的嗤笑几声,目光挑衅的看着齐妃。 齐妃的父亲是罪臣,可看在齐妃这个皇长子的面子上皇上网开一面并未真将人打入大牢,华妃这么说完全是在故意给他添堵了。 “你!华妃你别欺人太甚!”齐妃气结,拔高了声调指着她叫道。 华妃丝毫不怵的对望回去“怎么?本宫说错了不成?弘时如今让皇上这么费心,不会是因为伴读请少了吧?” “好了!”眼见着剑拔弩张又要吵起来,皇后厉声打断。 “弘时当年选伴读的时候还在王府里,规格自然不同,有什么好比的。”她声音带着正派的斥责,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想,莫说是弘时,就是他的弘辉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若是弘辉还活着,他就是嫡出的皇子,又是长子,身份应当是何等的尊贵啊。 齐妃重重的哼了一声,甩甩袖子不再开口。 吕盈风自是不知她们这边的争吵,她正对着皇上赏下来的箜篌调换着琴弦呢。 调试之时免不得拨弄几下,雪信在一边眯着眼睛夸道“这丝弦真是好,这样好的丝弦配上皇上赏下来的琴,这才合了娘娘的手艺。” “这弦当然好。”吕盈风不抬头,全神贯注的绑着“这丝是济州独有的,瞧着不起眼可却极难制得,也颇具韧性。” 说着她忍不住感叹一句“惠嫔当真是有个好父亲啊。” 这东西济州来的,也只能是惠嫔的父亲走了些门路,想必是听着女儿在宫中受了罪,想求个庇护呢。 “那...”雪信犹豫着“娘娘您可要帮惠嫔娘娘说说话?” 第52章 动人歌喉 “惠嫔什么时候用得上咱们说话了?”吕盈风好笑的看她一眼“连太后的话都不顶用,咱们巴巴的去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她还是不甚理解的皱眉问道“你说这批秀女莫不是冲了什么风水?一个两个进宫都当真是奔着将皇上当成入赘夫婿了不成?” 她这话说的大胆,雪信赶忙朝她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紧张兮兮的看了看门窗。 吕盈风也跟着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惠嫔难过伤心也是正常,拒了皇上几次也说得过去,可瞧她几个月闹得,大有以后再不相见,相看两厌的架势,就连太后出面都不顶用。” “奴婢也不明白。”雪信附和着说“难道惠嫔娘娘日后当真不见皇上了么?” 吕盈风单手随意的拨弄着琴弦,眼眸中都透着清醒“咱们这些人,说好听了是娘娘小主,说的不好听了也就是皇上的奴才,入宫有几个不为着家族父兄奔上一奔的,咱们皇上的后宫里比之先帝爷已经是清净的不能再清净了。” 吕盈风倒不是带有讽刺,只是实在看不明白“若说是多年的情谊猛地一盆冷水泼下来,心灰意冷也就罢了,可入宫连一年都不到,如今这样倒像是突然放弃活着了似的。” 没人在时雪信也不拘束,搬了个蒲团依偎在吕盈风旁边“就说是寻常人家做正妻,也少有一帆风顺的。” 提多了没意思,吕盈风也不欲再多说“或许她真是天性高洁孤傲吧,到底咱们是凡人,离不开柴米油盐。好了,你去瞧瞧炉子上炖的老鸭汤如何了,等孩子们散学都接到咱们这来用完膳。” 欣妃要在永寿宫中宴请,安陵容识趣的带着宝娟早早的就走了出来。 宝娟扶着安陵容顺着千鲤池慢慢溜达着,“小主,欣妃娘娘那宴请人波及不到咱们的,咱们顶多不出来就是了,何必躲出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完事呢。” 安陵容柔柔一笑“欣妃娘娘请的都是五阿哥的伴读,一帮男孩子,于情于理咱们还是避开些好,欣妃娘娘不说是娘娘和善,咱们自己得明白事。” 如今眼瞧着就要入了秋,晚间的风已经添了几丝凉意,池塘中早已不见夏日里荷花盛开的景象,只剩点点残荷零星飘着,月下此景倒颇为寂寥。 左右四下无人,安陵容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开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声音婉转娇柔,一字一字如风过耳,又如珠玉颗颗入盘,无意间不知留住了谁的心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声音轻柔和缓,面上也是洋溢着往日里都少有的明媚的笑。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 一个威严的男声突然出现,惊得安陵容猛地后退两步,紧紧抓着宝娟的手。 也是天色太暗了,千鲤池又少有灯笼照明之物,胤禛也不曾想自己出声竟将人吓着了,笑着迈步从小路中走了出来“容儿如此歌喉,当真叫朕沉醉。” 看见是皇上来了,安陵容这才定了定心神,心有余悸的行礼“参见皇上,皇上怎的也不说一句,嫔妾当真是吓坏了。” 胤禛干笑两声,“朕一时听到入迷,不曾想唐突了佳人,是朕的不是。” 说着过去拉住她的手,就要往永寿宫方向去,安陵容赶紧拦了一下。 “皇上!欣妃姐姐在宫中设宴,嫔妾...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皇上这才想起来此事,点点头“嗯,朕一时忙倒是忘了,既然如此,苏培盛,摆驾养心殿。” “嗻。”看着皇上难得高兴,苏培盛也笑着应下。 当晚,婉转的歌声从养心殿传出,断断续续的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没了声响。 第二日一早,皇上的旨意便传遍了六宫。 晋安答应为常在,赐封号“柔” 旁人还未等如何,华妃却先忍不住了。 颂芝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替她通着头发,年世兰怒气腾腾将梳妆台拍的震响“后宫里怎么有这么多狐媚子!压下了一个又起来一个!” “娘娘消消气,皇上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只当个玩意呢。”颂芝柔声安抚。 华妃冷哼一声,恨恨的盯着镜子“皇上人都到了千鲤池,想来就是要来看本宫的,到被这个贱人张罗着嗓子唱了几句歌给劫走了!”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下来,悠悠道“她不是爱唱吗,等晚上去找来给咱们也唱两句听听,本宫倒要看看是凭着什么勾住皇上的。” —— 新宠还未宠上两日,就被华妃拉过去当个戏子歌女,站在翊坤宫外殿里一唱就是好几个时辰,安陵容每日都红着眼眶去,肿着眼眶会,却也不敢违逆下一次颂芝再来传唤。 皇上可会出手相助? 答案自然是不会,不仅不会,还亲自到了翊坤宫中,与华妃一同欣赏柔常在的歌喉,顺带着不知不觉的恢复了华妃的宠爱。 因为年羹尧平定叛乱得胜回朝,马上就要入京了。 眼见着华妃再度得势,气焰顿时又如往常般嚣张起来,左右她失势的时候也没有收敛过就是了。 众人也不得不再次避其锋芒,就连甄嬛在之前连吃几次亏之后,不痛不痒的小事对着华妃也是三十六计走位上。 华妃倒是也没分出心神来同她们争斗,她正满心欢喜的盼着皇上允诺的那场家宴,盘算着怎么能给自己哥哥自己侄子再谋求个高些的官位。 左盼右盼,这一日总算是来了。 第53章 不许坐 说是家宴,可年羹尧进宫还是要先拜见皇上,弘昭自然不愿错过这样的乐子,今日早早完成了先生布置的课业,兴冲冲的往养心殿走去。 他早为自己想好了理由,离得近了便一下瞧见一身形魁梧的男子背手昂头站在养心殿大门正中,旁边苏培盛弓着身满脸堆笑的正与他说些什么。 想来这个目不斜视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年羹尧了。 弘昭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正巧小夏子正从后头搬着凳子放到大殿侧边。 苏培盛见年羹尧假装看不到的模样,暗自咬了咬牙,正要指挥着小夏子将凳子往前挪挪,一偏头便看到身着淡青色常服的五阿哥正不疾不徐的走过来。 “呦,五阿哥怎么来了。”他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真诚许多,身量也压得更低了些。 年羹尧听见他叫五阿哥,也偏过头斜眼瞧了一眼。 弘昭温润一笑“苏公公,我和十七叔约了去如意馆教我看画的,久等却不见人来,听说是来找皇阿玛了,我也来给皇阿玛请个安。” 苏培盛了然的笑了笑,“只怕阿哥要等一会了,果郡王与皇上正下棋呢,吩咐了不叫人进的。” “无妨。”弘昭不在意的摆摆手。 见年羹尧丝毫没有与他见礼的意思,弘昭也不往他那边看,只往左偏头,在目光扫到小夏子刚摆好的凳子时骤然变了脸色。 “糊涂的东西!” 这一声呵斥到让苏培盛懵了,虽不知为何,但小夏子反应到快,“扑通”一声麻利的跪倒地上。 弘昭绷起脸,目光中都充斥着心痛“等君父传召,就是跪等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何时说过要搬凳子来的话?你竟敢这般胡乱揣测,可是要至我于不忠不孝之地吗!” 他音量不低,孩童声调都偏高些,这句话当真是一字都不落的传入的养心殿内皇上与果郡王的耳中。 胤禛执棋子正要落下,猛地听到分外熟悉的声音手指一顿。 果郡王似笑非笑,弘昭平日里不是个动加斥责的泼辣性子,今日这番话定然是说给旁人听的,他含笑目光赞许的望向对面的皇上“皇兄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胤禛虽不知道外头到底如何,可听着弘昭的话也能推测出几分,闻言也是开怀一笑,屋内一扫方才有些凝重的氛围。 胤禛放下棋子懒洋洋向后靠了靠“不过是小孩子言语罢了,做不得真。” 虽这么说着,可他面上的笑容却明显的根本收不起来。 养心殿外。 苏培盛眼珠一转便知道弘昭今日为何突然发难,他为难的偏了偏头“阿哥,这凳子...不是给您的,是给年大将军准备的。” 说着他手轻轻往旁边一带,弘昭顺着侧过头去,就见年羹尧正面色不善的低头看向自己。 他也不慌,当真一副刚发现此处有人的样子“这便是年大将军?怪我眼拙,年大将军一直未曾出声,我还当这没这个人呢,那我到是一直在说话,年大将军就没发现我吗?” 言外之意,你该给我问个安。 弘昭学着他的样子双手背后,丝毫不躲避的迎上他那双刀山血海中走过的锐利眸子。 只见年羹尧面色愈发的僵硬,腮帮子动了动,对视片刻他还是象征性的对着身前这个小阿哥点了点头“五阿哥安好啊,臣在西北的年头比阿哥的年岁还要长,天冷之时足疾便会发作,这才需得坐等。” 弘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将军为父皇征战,自然劳苦功高,只是我没去过西北,到不知京城和西北哪里更冷些?” 年羹尧不欲与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掰扯,径直想走向凳子坐下,不料弘昭当当正正的站在正中将凳子挡了个严实。 他不得不有些敷衍的回复道“自然是西北冷些。” “原是这样。”弘昭一副学到了的模样“年将军身患足疾,西北凛冽数九寒天可以身跨战马平定叛乱,京城暖和秋高气爽却连站立都困难,这病也当真是稀奇。” 说罢他忽略年羹尧几乎要冒火的一双眼睛真诚发问“太医院院判章弥是个厉害的太医,可要我传他过来给年将军瞧瞧?” 明明是尖锐至极的话,偏偏从一个四岁孩童的口中说出,让人左右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能真与他发火,憋得年羹尧风吹日晒的脸都透出红晕来。 屋内二人全神贯注的竖着耳朵听着,果郡王看了眼对面自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皇上,眼瞧着人还在这,魂已经飘到外头去了,暗笑一声“那臣弟先走一步,这棋咱们改日再下。” 说着站起身行礼,阔步走出了养心殿。 听着大门被打开的动静,门前气氛紧张的几人一齐偏头看去。 “十七叔好。”弘昭最先反应过来,一改方才犀利的口吻唤了一声。 果郡王一副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的样子踱步上前,带着笑意抚了抚弘昭的背“不是约好了如意馆吗,怎么先找过来了。” 年羹尧还是那副万事不抬眼的样子,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十七爷安好。” 他如今气正不顺,自然连行礼一事都敷衍的要命,只略点了点头便算见过。 果郡王打量他一眼,面上笑容收了些“年大将军来找皇兄啊,那本王便不多打扰了。” 年羹尧并不欲与他多说,索性闭了口不接话。 弘昭见今日目的也达到了,回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夏子说了句“你起来吧,今日冤了你,回来我叫小德子,给你送好东西去。” 说罢又转头看向苏培盛“苏公公,劳烦替我转告皇阿玛,就说儿子向他请安了,皇阿玛想来还有正事要忙,儿子便不多打扰了。” 苏培盛应下“诶,奴才一定给五阿哥传到了。” 在小夏子千恩万谢中,弘昭拉着果郡王从养心殿离开,二人说笑着往远处走去。 苏培盛一边看着这边说道兴处时脸上笑容洋溢的五阿哥,一边又瞧着身旁得了皇上召见,抬步要往里走的年大将军,暗暗思量到“这个五阿哥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才这么小就初见端倪了,日后必定不可限量。” —— 年羹尧在家宴之前求见皇上是为了赵之垣的事情而来,先前是他向皇上进言要罢免他的官职,如今赵之垣拿着银子打通了关系,他自然也得来请皇上重新启用。 结束了并不痛快的对话,胤禛独自坐在屋中憋闷,苏培盛捧着茶盏缓步轻声走上前来,看了看皇上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年大将军方才来的时候,皇上您正与十七爷下棋呢,所以...他就要在外头坐等一会。” 胤禛觑他一眼,冷声问道“他要坐等?方才朕听说弘昭也来了。” 一说到这个苏培盛来了精神,语速也快了些“是呀,方才五阿哥也来了,还是五阿哥小小一个人挡在凳子前面,说皇上您是君父,跪等也是使得的,又将京城秋天与西北寒冬做比,倒是让年大将军都有些说不出话了。” 他眼珠一转,既而又说“五阿哥还交代奴才,叫奴才一定替他跟您请个安,说您公务繁忙不好多叨扰,今晚一定亲自给您问安呢。” 胤禛听完会声一笑,方才布满阴霾的心情才稍好些“朕的五阿哥这张嘴,像他额娘十成十,都是个不肯饶人的。” 第54章 初见端倪 然而这种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下午弘昭正坐在一匹身量矮小的马驹上,手上拿着为他量身定制的迷你号弓箭慢慢练着起跑。 一左一右是紧紧抓着缰绳的阿木尔和张开双臂的吕九思,如黑白双煞般围绕他身边。 胤禛漫步走过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明黄色身影极其醒目,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弘昭惊喜抬头“皇阿玛,您来看儿臣骑射了!” 说着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前,跪下身行礼问安。 胤禛眼瞧着便是一副阴云密布的样子,却还是弯腰亲自将弘昭扶起来,又对身后这一黑一白两个伴读挥了挥手“平身吧。” “朕听说有人要给朕请安,左等右等也不来,只好自己来催债了。”他虽心情不佳,可还是有心逗一逗眼前这个让自己喜爱的孩子。 弘昭撇了撇嘴,瞟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空无一物的手,分外自然的将自己的手塞进去“分明是皇阿玛忙,没空见儿子,今日既然来了,可要考练一下骑射吗。” 胤禛感受着自己手中钻进来一只小手,怔了怔也并未甩开“弘昭学骑射这些日子,可骑过大马?” 弘昭抬头看向他,遗憾的摇摇头“并未,先生说需得让儿臣身量再长大些,才能骑大马。” “无妨,皇阿玛今日带着你,咱们跑几圈。”说着朝苏培盛一抬下巴,不消片刻,一匹棕色的骏马被宫人牵着上前。 弘昭看的眼睛都直了,这马当真是不同凡响,完全不是自己的小马驹能比的,这匹骏马一身的腱子肉纹路清晰可见,瞧着就矫健有力,深色的毛发顺滑光亮,一看便是精心养着的,自己的小马驹站在面前简直一个爷爷一个孙子。 他这般双眼放光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胤禛,他避过苏培盛与教习师傅想要伸过来的手,双手穿过弘昭腋下拎着他就放到了马上,自己单手扶着马鞍,一个翻身坐在了上面。 这一连串的动作更是引得弘昭惊叹连连。 男人嘛,他都懂,这时候自然是情绪价值要给满。 只见他坐稳将弘昭箍在怀中,轻轻一扬鞭,骏马得了令“歘”的一下如闪电般窜出去,强大的推背感让弘昭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往后靠。 不愧是九龙夺嫡的赢家,各项功夫都是不弱的。 到底是顾及着怀中的弘昭,策马跑了几圈,感受到胸中的郁气散了些许胤禛就勒了下缰绳,骏马改跑为走,开始围着校场打着圈的遛弯。 弘昭缓了半天才有了心脏又重回胸中之感,痛快的笑了两声仰头看着皇上“皇阿玛好厉害,这马儿这么健硕都能在您手中这么听话,儿臣也要学。” 胤禛长臂一伸扶着他又坐稳了些,闻言也是见了些笑意“朕给你请的骑射师傅都是顶好的,你好好跟着师傅练,自然也有这一日。” 可说着说着,他就又不这么开心了“马儿愈发健硕,如今还听话是因为惧怕手中的马鞭,倘若有一日不怕了呢,他就会想要将朕狠狠摔下来。” 弘昭听着语气不变,但周身气氛骤然降低的话语,脑中快速过着剧情。 他依旧面朝前方倚靠在皇阿玛怀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儿臣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阿玛富有天下,健硕的马儿又岂止它一个,若是真到那一日有了不惧马鞭的心思,就该提早将它换了,杀鸡儆猴也好给后来者立个规矩。” 这话是当当正正的说进了胤禛的心坎里,如今怀中这个孩子他怎么看怎么合心意。 四岁的孩子不会撒谎,这话也不会有人提前教他,才四岁便有这样的见地,又有这样的魄力,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这下他当真是彻底开怀了,朗声一笑握紧缰绳“坐好了,皇阿玛再带你兜几圈。” “好!”弘昭兴奋的应声。 苏培盛在外围看着驰骋的父子二人,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五阿哥当真不是凡人,皇上对这个五阿哥也当真是喜爱,来日可是有的瞧了。 —— 今日难得高兴,华妃高抬贵手的放了安陵容一马,并未再叫她去跟前唱歌。 永寿宫中,主殿里热闹非常,三个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的传出来,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皇上爽朗开怀的笑。 而另一边,宝娟正小心翼翼的服侍着安陵容喝下治嗓子的汤药,连日来每次去翊坤宫,华妃都会先赏一碗甜汤盯着她喝了再开始唱歌。 甜汤最是糊嗓子的,连日的高歌使得她现在连说话声音都哑了下来,再不见前两日的清丽婉转。 听着旁边的笑声,安陵容眼中的落寞更深了些。 宝娟见状忍不住开口“小主放宽心些,华妃已经不叫咱们去了,咱们不必再去受那个委屈了。” 安陵容却并未宽心,反而握着药碗的手更攥紧些,轻咳两声,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眸子此时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 她闻言轻笑一声,哑着声音自嘲道“华妃拿我当个唱曲的玩意儿呼来喝去,皇上也纵着她这么作践我。” 宝娟也面露心疼之色,低声哄着“小主别难过,欣妃娘娘还是护着咱们的,菀贵人也帮过小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安陵容更是难过,低眉敛目更显悲哀之意“欣妃娘娘有三个孩子,地位稳固,菀姐姐有皇上偏心照料,谁会长久的为了我去出头得罪华妃呢。” 宝娟眼神转了转,凑到耳边压低了声音激动的说道“小主,咱们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定然能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皇后娘娘…”安陵容喃喃念道,神情思索再不发一语。 第55章 机灵弘锦 弘锦这两日痴缠着皇阿玛,直道弟弟有一群伴读围着,每日都有人一同上课一同说话,自己独自没意思的很,弘昼又还小不能陪她一起。 胤禛向来宠爱这个大女儿,自然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软磨硬泡,抱着她回了永寿宫当着吕盈风的面一口答应下来,应下的事情总不好失约于孩子,没两日他就又拿着个册子巴巴的进了永寿宫。 吕盈风见那一模一样的册子忍不住发笑,偏着头调笑的望着他“皇上如今可是知道了,这才是真正难养的小人儿。” 胤禛无奈笑笑,笑容中更多的是宠溺纵容“咱们的姝儿自然是配得上最好的,区区伴读不过是小事,既然开了口朕这个皇阿玛自然要满足。” 说着他将册子伸手递给吕盈风,自己撩袍亲昵的坐在她旁边一同翻看。 这次明显的比弘昭那本薄了不少,想来皇上心中也早早就有了人选。 入目第一个名字就让吕盈风目光一怔,倒是分外熟悉“李荣保长女,富察映珺。” 她轻轻念出声来,胤禛在身后为她解释道“寻常公主伴读只在内务府选适合的宫女,但咱们弘锦不同。” 他道“李荣保长女今年正好十岁,听说是个聪颖知礼,行事大气的,已经开始帮着觉罗氏管家理事了,陪在咱们弘锦身边,朕也放心。” 吕盈风听着也满意的点点头“臣妾也听说了,这姑娘是个好的,正好她两个兄弟也都在咱们佑儿身边,在宫里也互相照应着。” 接着往下看去,下一个瞧着却并不眼熟,胤禛知道吕盈风对这些不甚熟悉,主动接过话来,指着说道“下面这个是弘毅公府家的,钮钴禄氏。” “阿灵阿有罪,可弘毅公府到底是个大族,十几房族人朕总要赏罚分明,这个钮钴禄徽宁是弘毅公府十房长女,母亲是舒穆禄氏,也是大族出身,她自己也是个安静不争抢的性子。” 都解释了这许多,胤禛索性将册子接了过来往后翻“后面都是苏培盛从内务府选的年龄合适,灵巧些的宫女,跟着咱们弘锦,也省得你往后给她选贴身宫女还要费一番力气。” 他想的周全,吕盈风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皇上想的周全,臣妾是想不了这么多的,只觉得个个都好。” 胤禛很享受她的恭维,笑着点点她的额头,手中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 “敦亲王嫡长女,庆成郡主。” 敦亲王是先八爷党,对着皇上不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他家的嫡长女也在名单里,还在最后一个,吕盈风低垂眼眸掩住了眼底的深思。 胤禛无所察觉的继续说着“庆成郡主...朕有意来日破例给她封个和硕公主,敦亲王屡屡犯上,将她女儿接进宫来和弘锦一同读书,平日里就住在寿康宫中得太后教导,算是恩典,也算是提醒了。” “那不如这样。”吕盈风来了精神“既然庆成郡主都来了,不如将福晋的小儿子弘暄贝子一起也接来同咱们弘昭一起,兄弟之间也好有个照应,郡主在宫里也不至于孤单。” 胤禛想了想,认同的点点头“那便一同带去皇额娘的寿康宫吧,也好陪陪母后尽一尽孝心。” —— 弘锦得知自己也同弟弟一样有了伴读高兴极了,也不听雪信的劝告,空闲时候就搬了凳子在永寿宫门口痴痴等着自己的玩伴。 没成想玩伴没等到,先等到了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皇额娘。”远远瞧见一身仙鹤纹的橙黄色马甲的皇后往永寿宫走来,坐在门口的弘锦从高凳上滑下来,有模有样的俯身行礼问安。 宜修笑容和蔼的将她扶起来,“弘锦可是又长高些了。”慈爱的摸了摸她鬓边挂着的毛茸茸的流苏。 弘锦感受到头顶的触摸,仰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目光中满是纯稚“皇额娘,额娘去上书房瞧弟弟去了,不在殿里。” “无妨。”宜修站直身体“本宫是来找柔常在的。” 她侧过头对身后人吩咐道“江福海,带着大公主去外面玩一会。” 说着便绕过弘锦抬步便要往西侧殿走去,弘锦跟着江福海身后往外走,她思索着回头,看着步履比往日里快了些许的皇额娘,目标明确的直奔西侧殿而去,额娘还不在... 猛地她提高声音朝着身后喊了一声“皇额娘,姝儿明日去景仁宫给皇额娘请安,可莫要忘了给姝儿留些贡桔!” 童声语气极其稚嫩,穿透力也强的离谱。 宜修脚步微顿,和善的面容少见的出现一丝裂缝,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年仅四岁的小丫头拉着一脸懵的江福海往外头跑着玩。 宜修咬了咬牙,转头快步走向柔常在所在的西侧殿。 进殿之后见安陵容并未梳妆,还未入冬就已经用上了厚棉被,自然是嘘寒问暖好一顿关怀,借着机会瞧准了翻卷的被子一角。 “本宫只是来瞧瞧你的病怎么样了,不必拘礼,可别再冻着了。”说着捏着被子作势要往上提,实则暗暗使力掀开一多半。 被子下却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她瞳孔一缩,面上表情未变,可心思细腻如安陵容,自然不会错过她这个有些突兀的动作。 她此时心跳如擂鼓一般,若不是方才听见了弘锦的一嗓子,皇后掀开的地方就是那个绣着年世兰生辰八字娃娃的藏身之地。 见此处没有皇后也知道此行扑了个空,怕打草惊蛇只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叮嘱几句就带着剪秋离开。 江福海自然是跟着皇后一起走了,弘锦一边自己闷头玩着一边偷偷关注着,眼瞧着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背影了,带着身后的嬷嬷一溜烟的出了永寿宫直奔上书房。 ... 吕盈风得了女儿报信就深觉此事不对,加之弘昭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不是个慢的下性子的,匆匆赶了回来。 这次她并未如往常那般还提前让雪信通报,就如皇后方才那般推门就进了西侧殿。 门一响屋内之人惊得站起身来,猛地就将手中什么东西扔向了面前烧着的火盆。 可火焰并未能一下将娃娃吞没,吕盈风看得清楚,那是个写了字,扎满了针的巫蛊娃娃。 第56章 表忠心 对上安陵容惊惶的目光,吕盈风利落的回身将门关紧,并未同她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取了一瓶桂花头油。 头油用的只剩个底了,吕盈风一把将盖子打开将仅剩不多的桂花油淋到火盆中,眼见着火舌一瞬间窜高。(请勿模仿) 她后退两步拉过安陵容走到窗子前打开一个供二人喘息的缝隙。 安陵容此时整个人都在打着颤,目光带着哀求,双膝一软几乎要对着吕盈风跪下去,却又被她一双有力地手硬生生拉了起来。 眼瞧着火焰完全吞没的娃娃,再看不出一丝痕迹,吕盈风这才木着脸开口“我不问你娃娃上写的是谁,你也只当我没瞧见过这个东西,我只问你,你可知道皇后今日是因何而来?” 安陵容见欣妃无意揭发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尽力稳着心神,往日里好听的声音如今说话都要不成调lq“皇后娘娘今日来的蹊跷,且直奔我卧榻而来,就像是...就像是知道什么一般。” 吕盈风见她脑子还算清晰,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你不是个笨的,皇后来势汹汹,谁能出卖你想必你也一清二楚,厌胜之术被发现了只有掉脑袋的份!” “是...宝娟?不,不会是她!”安陵容犹犹豫豫说出一个名字,却很快被自己摇头否决。 吕盈风瞧她这样也不戳破“是谁你心中有数,今日若是让皇后瞧见了,你可知你会是何下场?” 安陵容面色难看至极,紧紧盯着面前刺眼的火焰“嫔妾会被皇上打入冷宫?还是赐死?” 吕盈风摇摇头“不,都不,皇后大概率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还会温言安抚你,那你又会如何?你会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马前卒,手中刀。” 她声音如常,可传到安陵容耳中却让她觉得遍体生寒,就算是离火盆这么近都不能暖和半分“宫中争斗可以结盟,可以背叛,但决不能被人拿住了要命的把柄来回驱使,这是必死之局。” “娘娘!”安陵容崩溃出声“娘娘待陵容恩重如山!陵容万死都还不完的。” 听她这话,吕盈风松开了一直拽着她胳膊的手,向外走了两步“什么恩不恩的,我一直知道,你瞧着性子软,其实是个有主意的,若当真有我方才说的那日,别牵连我也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安陵容更是眼泪登时流了出来,没了吕盈风的支撑她身子一软跪下身来,压着气声压着嗓子焦急说道“娘娘,陵容在此发誓,若真是有这一日,陵容就算自己一头碰死,也绝不敢牵连娘娘,若有违此言...” 她无错的看了看四周,吕盈风也并不拦她。 只见她咬了咬牙,正色说道“若有违此言,便叫我娘...不得善终!” 许誓自然是要以自己最珍视之物来做赌,吕盈风是知道她有多心疼她娘的,因此也放了些心下来。 “快起来吧,你今日说的本宫信了。”说着她拿出拨弄炭火的银夹子,伸着在火盆中扒拉查看着,见确确实实烧的只剩灰烬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后宫里,可以争,可以斗,但前提都是得为着自己,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 这事情或许对她刺激太大,不过半日功夫人一下子就又病的更重了,都有些要起不来身的样子,就连淳常在侍了寝,又搬回了碎玉轩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连半月她都没能给皇后晨昏定省,倒是错过了一件大事, 富察贵人有身孕了。 “你当真有了?找太医来瞧过了么。”年世兰双目紧盯着她,像是要给她肚子看穿两个洞一般瞧瞧里面到底有没有孩子。 “两位太医都瞧过了,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她语气洋洋得意,目光从华妃一一略向后面的惠嫔,莞贵人。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怎可作假,前头两个例子还不够么。”她颇为不屑的嚣张开口。 年世兰满脸的不相信与落寞,惠嫔被讽刺可却并不抬眼看她,只是觉得聒噪的将头转向一边。 这两位位份都在富察贵人之上,她也不好开罪太过,她直直看向坐在靠后的莞贵人“你说是不是啊,莞贵人?” 甄嬛低眉思量了一瞬就笑着开口接话“还是富察姐姐有福气,三五日间就有喜了。” 到底是要跟聪明人说话,甄嬛此话明褒暗贬,也不知是不是富察贵人平日里愿意和齐妃一处多了的缘故,竟然是一点都听不出来。 要说这富察贵人也实在是没脑子些,谁有了身孕不是日日小心谨慎,她可倒好,今日倒像是生怕别人不害她似的,吕盈风实在是没忍住,笑了笑开口“皇上这些日子没工夫召见妹妹,几个月一次的机会,这就有了,真是好福气。” 吕盈风本以为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该有所察觉些,可谁曾想她竟水灵灵的应了下来“可不是呢,说不准还是位阿哥呢。” 这话一出齐妃就要坐不住了,如今有了弘昭,弘时已经是很不得皇上的喜爱了,若是富察贵人再生下儿子,那弘时... 她是个心思浅的,什么都挂在脸上,一下便让人瞧出来了她的心事。 富察贵人尤觉的不够,接着隔着敬嫔拉着吕盈风说话“我可要向着欣妃娘娘学学,最好还是个龙凤胎,那才真是有福气呢。” 欣妃淡淡笑了“那本宫可就祝妹妹心想事成了。” 就算是有怀龙凤胎的福气,也得有命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瞧着今天这架势,怕是本就热闹的后宫,更是有的瞧了。 —— 宫中再度传出喜事,皇上自然高兴,流水般的赏赐送进了储秀宫。 可他没能高兴两日,宫中就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宫中出时疫了。 第57章 实名制 时疫是最先从翊坤宫中传出来的,不多时就闹的宫中人心惶惶。 弘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富察家两个兄弟一同做着先生布置下的课业,听的外头小太监紧张的回禀后,他轻轻皱眉,抬起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一脸严阵以待的傅玉傅良。 “你们趁着宫中还未曾发起来,赶紧出宫去!” 说着他立刻起身,小德子紧跟着后面将书本都收拾起来。 傅玉傅良对视一眼,正色的对着弘昭说道“五阿哥,奴才们不能在此刻不管阿哥,奴才们不走。” 弘昭摇摇头,语气坚定“我不是要你们躲出去,我是要你们去帮我做件事。” 他语气压低,透露着些许神秘感“这个时候只有你们才能办成这件事。” 傅清傅良说是少年老成颇为稳重,可到底也是加一起都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闻言胸膛也荡漾起热血来“阿哥尽管吩咐!” “圆明园中有位太医,姓周名芪,你们出去将他带进来见我,一定要快!再晚些可就谁都进不来了!” 自从温太医没了的那日开始,他就在盘算着真到了突发时疫这日应该怎么办,索性在这些日子的准备之中,他早就与系统达成了共识。 “系统,梦魇作弊器用起来,人物—周芪” “滴—已使用”系统冰冷的声音弘昭仿佛已经听习惯了,现在听到熟悉的响动都觉得分外亲切。 太医院中势力混杂,稍不留神就会着了旁人的道,弘昭不敢轻易托付,唯一相熟些的也只有当年在王府里给额娘接生的周府医,照顾过他三年。 周芪此人也算是独立于三界之外,颇为不引人注目,要说交集也只与自己额娘有些,旁的一概没有。 他这边盘算的周密,可周芪那边满不是这么回事。 周芪从医时间不短,如今年过五十也是打着在圆明园养老的主意,正在午睡之时忽觉身体猛的陷落入深渊之感,惊恐之下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身处何处。 周围一片猩红之色,触摸之下带着温度的液体黏腻腻的触感传回他的身体,他猛地收回手高高举起将头藏在袖子下,哆哆嗦嗦的想求饶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正在僵持之间,一张破旧泛黄的绢纸飘然落到他面前,可他闭着眼睛偏头,宽大的袖子包着脑袋,他挪了半天将眼睛也盖住,死命告诉自己快睡!这是梦!都是假的! 系统“…” 电子音不闻于世,系统电子屏默默动了一下,为自己匹配了一个声音。 “拿起来看。” 稚嫩的童声带着威严似是从天边飘落,钻进周芪的耳朵里他又是一抖,哆哆嗦嗦犹豫了半天,咬着牙欲哭无泪的掀开袖子一个缝隙,半眯着眼睛将浸泡在血浆中的绢纸拿起来,在看到上面银钩铁画的黑红字迹时又是一抖,好悬没将手中东西又再扔出去。 “限你半刻钟背下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听了这样致命的威胁,周芪这才缓缓睁开眼,试探着去看绢纸上的字,这一看倒是立刻就被吸引了心神,若说是旁的半刻钟背下来可能是为难老头子,可这上写的明明是个方子。 或者说…是个残方。 他看得入神,半刻钟也匆匆而过。 尚未回神之时,便觉得手中握着的绢纸被猛地一抽,登时手中空无一物,还未等抬头去寻,就又是悬空颠倒之感,同时耳边同僚聒噪的声音放大无数倍。 “周芪!别睡了,宫里头来人了,点名要找你呢!” — 周芪入宫一事还比较顺利,如今皇上正为着时疫烦心,多个府医总比少一个人强。 这两日弘昭先安排他住原先温太医的地方,可却并不在太医院研究方子,而是每日都来上书房,手稿随笔也从不带走,都放在小德子这统一存着。 那个梦虽说给周芪吓得不轻,可那方子他也到算是记得纯熟,他不难看出这是个治疗疫病的方子,其中少了几味药还需多加试验,但是他就是有一事不明。 这若是放到别处也说得上是仙人梦中传道授业了,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如同到了阎罗殿一般恐怖如斯。 ... 但这也确实不能怪弘昭就是了,毕竟梦魇作弊器,自然只能是噩梦,金童送方之类的系统商城自然也有,只不过...他积分不够。 —— 景仁宫 宜修站在桌案前目光平和丝毫不见焦急,挥毫泼墨一个“福”字跃然纸上。 剪秋在一旁偏头看着,忍不住开口赞道“娘娘的字越发进益了,皇上看了肯定赞不绝口。” 宜修自然知道剪秋这是哄她高兴的,神情淡漠的放下笔“宫中如今时疫横行,皇上正头疼呢,怎么会来看本宫写字。” “柔常在如何了?”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剪秋“太医去瞧了,只是寻常的风寒加重了些没好,可皇上还是下令叫从永寿宫挪出去避一避,本来说要同端妃暂且挪到一处的,后来欣妃去跟皇上提了提,叫挪到钟粹宫去了。” 宜修毫不意外的点头“永寿宫住着两个皇嗣,五阿哥又时常往那跑,皇上担心也是正常的事。” “是啊。”剪秋低声附和,只是语气有些引人深思“阿哥公主年纪都还小,若是真沾染上了...那欣妃怕是要哭死了。” 宜修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深思。 皇上这些儿子里,三阿哥出自齐妃,五阿哥六阿哥出自欣妃,六阿哥到底年纪太小不做考虑。 五阿哥最是聪颖机灵,也得最圣宠,三阿哥虽蠢笨些,可偏偏是个实心眼的颇为纯孝。 和欣妃对比起来,齐妃更是个言听计从的。 若说要拿捏摆布,这对比显而易见。 宜修一边摆弄着手边的墨一边沉思着,就像剪秋所说,当下这个时疫宫中人人自危处处都是漏洞,可谓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啊。 “剪秋,去请齐妃过来。” —— 弘昭坐在屋内,挑眉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齐妃的贴身丫鬟翠果,又看了看她端来放到桌子上的,明显不是阿哥规制的茶杯。 翠果脸上蒙着厚厚的丝巾遮挡住口鼻,手也缩在袖子中不肯伸出来,目光乱转满脸犹豫之色,结结巴巴的张口说道“五阿哥,这是齐妃娘娘送来给阿哥补身的,阿哥可一定得喝了。” 嘶...这实名制下毒的手法可真是熟悉啊 弘昭声音带着玩味“齐娘娘送来的,那三哥可有?我去分给三哥一起喝。”说着端起托盘就要往出走。 翠果着急的赶忙一把拦下,“阿哥不可!” 她闭了闭眼。咬紧牙心一横说道“三阿哥自然有,这是专门给阿哥您的。” 弘昭见她这样不再试探,心中基本确定了,默默的敲了敲系统。 “统哥...”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系统冷冷的声音直接甩出来“放心,你死不了,就算方子没研究出来,我也有特效药。” “好嘞!” 得了系统这样的保障弘昭放下心来,这倒也算是齐妃送到自己面前的一个机会了,他转过身子正对着翠果,眼神坚定的紧紧注视着她,端起全白的瓷杯慢慢的,一点点的喝尽了里面的参汤。 第58章 高温消毒 病症并不是喝下后立刻就出现,弘昭喝完叫来小德子吩咐了几句便谎称困倦,关了门谁也不叫进来,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等待着。 还没等来身体的变化,先等来了一个消息。 刘畚找到了。 是小德子从小夏子处得来的消息,夜里莞贵人带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匆匆去了御书房,随即就传出消息来,说皇上生了大气了。 消息这次还能不能提前传到华妃处弘昭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华妃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次也没法子带着江城江慎去偷谁的方子了。 毕竟温太医没了,目前最快的能研究出时疫药方的是他们最不看好的府医周芪,他所有的手书文稿还都在自己这存着。 想到这弘昭放心的闭上眼睛,一夜安眠。 ... 第二天晨起,弘昭迷迷糊糊睁开眼,正想叫小德子捂好口鼻进来,可刚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清亮如初,一点也不见病中的沙哑。 他眼睛猛地瞪大了,支棱着坐起身来低头瞧了瞧自己。 手挺有劲,腿也挺有劲,脑子还挺清醒。 ? 他现在有点懵“系统,你说...时疫病发有潜伏期吗?” 系统也难得的有些语塞“可能...那盅参汤齐妃带着杯子一起煮过。” 弘昭“...高温消毒了?” 当真是不辜负众人对她的评价,弘昭扶额。 事情已经做出来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得来这一下子“系统,脉象作弊器给我用用,还有什么能调体温的吗?” “滴——”系统屏幕闪烁几下操作的很快“已经使用,体温在控制版面可以自行调节,不收取积分。” 这倒是难得的便宜事,弘昭裹着被子将自己的体温外显上调至三十九,轻轻咳嗽两声找了找感觉,故作虚弱的朝外头喊了一声“小德子。” 从最开始屋里有了动静小德子就一直在外头竖着耳朵等着,听得五阿哥叫他他麻利的应了一声,如往常一般推开门迈步就要进来。 “站那!”弘昭赶紧叫停了他,“去找个巾帕将脸抱起来再进来。” “主子!”小德子一听这话就急了,如今宫中时疫闹的厉害,阿哥不会也…他面色焦急的往前紧着倒腾两步要凑近瞧瞧,就又被弘昭叫停在那。 弘昭裹着被子,拿捏着喘不上气的胸闷模样说着“你若是也病了谁来照顾我啊,快去!” 他看着门口矗立的笔直,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德子,眼珠子转了一转可怜巴巴开口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皇阿玛,也别让额娘担心。” —— 昨夜刘畚一事皇上生了大气,当即下令降华妃为年嫔,只是碍于夜深苏培盛还未能去传旨。 华妃心焦的听完曹贵人的主意辗转一夜,第二日还是颇为不甘心的身着素净去给皇上请罪了。 曹贵人昨夜说破解之法唯有将功折罪,可这方子研究不出来就是研究不出来,也不是两个专攻妇产科的太医着急一晚上能立刻有个结果的。 她本想着趁着时疫一事装病,皇上定然会心疼,再去宫外告诉哥哥让哥哥找皇上说,可曹贵人都说此法一个比一个不可行,治标不治本。 她咬着牙走到养心殿门前,本就心中没底,一副委屈却故作坚强的模样,还被苏培盛告知此时莞贵人在殿中。 “公公去通报就是了,见与不见是皇上的事。”她说话的时候攥紧了颂芝的手,一字一字几乎是要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苏培盛见状也不再阻拦,转身回去就要禀报,可谁知就在这时房门先一步打开了。 胤禛朝服已经穿戴整齐,阔步走出来压迫感甚是强烈,身后跟着低眉顺目的莞贵人。 一见年世兰穿着素净矗立在寒风中,他皱了皱眉,绷起严肃的神情“你要见朕,说吧。” 华妃一双饱含爱意的目光水盈盈的投向皇上,在目光扫到身后的甄嬛后又立刻泛出怨毒来。 她咬咬牙缓缓跪下身正要开口,就被一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德子直奔着养心殿正门过来,跑的帽子都歪了也没察觉,临近了“扑通”一声几乎是趴着似的猛地跪下。 胤禛拧眉,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苏培盛见状上前正要斥责他没规矩,就听得他俯跪在地气没喘匀就急急开口“皇上!五阿哥感染时疫了!” “你说什么!” ... 胤禛穿着朝服一路疾走,甚至来不及等个轿辇匆匆来到阿哥所,身后华妃和甄嬛在半路就跟不上脚步落下了不少。 门口三阿哥弘时正担心的往里头张望,身边小太监忙忙碌碌的收拾着他的东西。 胤禛缓了缓气息,止步于阿哥所的门前沉着声音开口“怎么回事,好好的时疫怎么会传到阿哥所来,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天子一怒无人能不惧,周围所有宫人连带着弘时都纷纷跪了下来,言道皇上息怒。 胤禛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三阿哥弘时,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同老鼠见了猫,叹了口气眉头紧皱的挪开视线。 一个稍年长些的老太监膝行两步走上前来,斟酌着说道“启禀皇上,阿哥所最是不应出现疫病之处了,自宫中出时疫那日起便几乎除了太医只出不进,每日里艾草熏个不断,五阿哥昨日还好好的,也不曾自己出去过。” 胤禛听着他说话,目光一直未离开那个紧闭房门的小院,目光沉沉如坠入深海,晦暗莫测“你的意思是,疫病是自己跑到朕的五阿哥身上的?”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老太监赶忙磕头连连告罪“奴才的意思是,阿哥所一应物品都符合规制,五阿哥不应该还遭此劫难,请皇上明察。” 胤禛盯着那老太监几瞬,凉飕飕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查!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朕的儿子。” 说了这许久,华妃和甄嬛才匆匆赶到,一同来的还有半路遇上的,心急如焚的吕盈风。 她一到门口连给皇上行礼都顾不上,流着泪就要往阿哥所里闯。 胤禛眼疾手快将她拦住,只是一个急的失了理智的母亲力气大得很,他不得不将吕盈风整个人箍在怀中,压着声音劝慰道“盈儿,好了!朕知道你难过,你还得顾着咱们姝儿和弘昼。” 洪喜海一路跟着跑过来,见状一个旋身跪到了吕盈风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娘娘三思,阿哥所一进去可就不能出来了,咱们大公主和小阿哥还在宫里呢,娘娘可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吕盈风此时连哭泣都已经不成调了,她苦苦的扒着皇上的臂膀哀求“皇上,您叫臣妾去吧,谁照顾咱们佑儿臣妾都不放心,必得自己亲自瞧瞧才好。” 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流,一颗颗都砸在胤禛的龙袍上,也仿佛砸在了他的心上。 吕盈风一双泪眼少见的带着恳求“咱们佑儿还这么小,前两日还在您怀里跟臣妾撒娇,您还说要将他写的大字放到养心殿裱起来呢,他还这么小...” 她这番话说的动情,胤禛也不免动容,弘昭长大的点点滴滴胤禛确实也参与的格外多,因此此时也是抿着唇尽力压抑着心中泛起的情绪,垂着的眼帘下是已经泛红的眼眶。 小德子一直跟在身后,见状小跑两步上前,俯身跪到了洪喜海旁边,咬着牙红着眼眶,声音都带着哽咽“皇上,奴才早上进去的时候瞧见阿哥脸都烧红了,说话都没气力了,还嘱咐着奴才千万不能惊扰皇阿玛,说皇上您现在正忧心呢不能给您添乱。” 他悲怆抬头,一张白净清秀的面上涕泗横流,颤抖着嘴唇缓缓说出那句“皇上,五阿哥当真受苦了!” 胤禛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中说不出的起伏难受之感,喉头动了动,开口一贯冷静威严的声音都带了些沙哑。 “朕的儿子身带祥瑞出生,必定...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少见的主动提起弘昭出生时的异象,似是想给吕盈风个安慰,又似乎是想让自己也相信。 “苏培盛,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给五阿哥会诊,务必要让五阿哥平安无事。” 第59章 他在害怕 太医院再一次全体出动,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回出事的可是皇上的爱子,要知道这次时疫来势汹汹,就是身子强健的成人也不一定能够挺多久,更何况是五阿哥这么一个四岁稚童,就是虚岁也不过才六岁而已。 若是有个不测...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另说,全家搞不好都要遭殃。 以章弥为首的一群太医跪在弘昭床前,脸上包着厚厚的浸了药水的白棉布,几乎要将大半张脸遮住,绕是这样还能够看出来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眉头不展的模样。 章弥看着卧榻上烧的满面通红的五阿哥,紧闭着眼睛瞧着像是在忍受什么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往日里红润的唇现下也变得干裂苍白,微微张开发出几声难耐的哼哼。 他苦着脸往后看了看,从仅露出的眼睛中不难看出,身后的这几位同僚也都抱着一样的心思,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竟是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章弥最先站起身,看了看迷糊不睁眼的五阿哥,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要往出走,身后人呼啦啦的跟着起身,刚要迈步就听得卧榻上一直安静的弘昭突然开口。 “太医,我的病如何?”弘昭声音嘶哑,缓缓睁开眼睛,往日里清澈有神的眼睛现下布满血丝,说话时手用力抵着腹部,胃痛正是时疫的并发症之一。 章弥回身拱手低头,温言安抚道“阿哥身子一向强健,此次也定然能安然无事。” 可弘昭并不是这么好骗的,他从嗓子中轻轻挤出两声轻哼,红的异常的一张小脸显出几分自嘲的神色来“骗人,你们太医院向来只会说这些话。” 章弥也是知道五阿哥早慧,见状抿了抿唇神情纠结的站在原地。 弘昭轻咳两声,缓了口气接着用气声说道“不能让皇阿玛烦心,你们只挑好听的说就是了,就...就如同糊弄我一样。” ... 胤禛好容易忍着情绪,将吕盈风及身后一众人带来了阿哥所旁边的小宫室中等着,眼瞧着章弥他们在外头经过一道道熏艾消毒,离得八丈远的就停下了脚步。 就算是离得这么远,胤禛还是能从这群太医低垂着的脑袋看出他们每个人的支支吾吾的样子,他眉心的结更深了些,脸色阴沉的吓人。 “五阿哥如何,这么多人进去怎么没有一个长了舌头会说话的。”他微眯着眼睛,语气平淡却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章弥咬咬牙开口“启禀皇上,五阿哥...情况并不乐观。” 吕盈风本来咬着唇眼巴巴的等着太医出来,一听这话忽的就忍不住了,泣声就算捂着嘴也断断续续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章弥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时疫第一日应是症状最轻的了,五阿哥却比宫中大多数人都要严重,针对症状本应用猛药,可宫中针对时疫尚没有对症的药方,现有的猛药药效太过,五阿哥年岁太小只怕伤身。” 胤禛面沉如水“朕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太医,就是听你们跟朕说没办法的?” 章弥早料到皇上对此不满意,他娴熟的撩袍下跪“皇上,五阿哥年岁太小,微臣们实在是不敢用药啊。” 胤禛看了看身旁坐着的,泪眼朦胧的吕盈风,又看了看另一侧面露担心的甄嬛和年世兰“之前是哪个太医在里头照料?” 太医们面面相觑,小德子见状低身顿步走上前回禀“回皇上,是圆明园中带来的,原先王府里的府医周芪。” “周芪...”胤禛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是有印象的,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他伺候的吕盈风和弘昭弘锦,只是一个府医... 或许看出皇上面色中的犹豫与不赞同,吕盈风开口“皇上,现下还有什么比咱们佑儿身体更重要的呢,这位周芪医师是佑儿自小便熟悉的人,想来也会更为放松几分。” 胤禛眉头松开了些,显然已经有些被说动了,章弥见状膝行一步“皇上,方才微臣给五阿哥把脉时,五阿哥曾问过自己身体如何,微臣并未敢对阿哥说实话,阿哥却说...” 他说到这停顿一下,抬头似是犹豫的看了看皇上的面色。 “说。”胤禛沉着声音命令道。 章弥“阿哥说,太医院太医都长了一张嘴,这也是好事,叫微臣们一定也要这么禀报给皇上您,说不能叫皇上您这时还为他烦心,想来这位周芪医师若是说些好听的,阿哥也愿意多信几分。” “这孩子,当真是胡闹。”胤禛虽这么说着,可眼中的动容不是假的,这孩子病成这样还这般让人窝心,句句都是对自己这个皇阿玛的惦念。 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只是大阿哥病逝时,他现在也想不起来那天究竟是何感受了,难过吗?或许吧,但那时他坚信他和他的柔则一定会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后来二阿哥一出生就没了气息,他也只是在哀痛自己一起逝去的亡妻。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的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他不想让里面的那个孩子,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出事,他甚至在害怕。 他攥着拳,目光看向另一边捂着心口眼巴巴望着外头的吕盈风,缓缓伸出手将她揽进怀中,吕盈风也顺从的将头依靠在身后人的肩膀处,好容易停歇的泪水又成串的滚落下来。 殿中无人开口,此时这只是两个心疼担忧孩子的父母之间的依偎。 今日的早朝自然是上不了了,胤禛也不愿回去,只摘了帽子和朝珠坐在宫室中等着,看着。 苏培盛面色凝重的匆匆进来,瞧见的便是皇上少有的出神恍惚,瞧着目光方向正是大门紧闭的阿哥所。 他想着自己方才查到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出声打断“皇上,奴才查了这两日阿哥所的进出,除了太医,外人进去的只有齐妃娘娘身边的翠果了。” 胤禛疑惑的看他一眼“齐妃担心三阿哥,派宫女来瞧瞧也正常。” 苏培盛苦着脸抬头“皇上,不是来看三阿哥...是五阿哥。” 第60章 挂上了,放下了 “只来看了五阿哥?”胤禛前倾身体,带着质问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面色不好的点点头“是,只来看了五阿哥,还带了参汤,丫鬟看着五阿哥喝完了才走的。” 胤禛沉默着靠回椅背,垂着眉眼紧抿着唇“你去,将齐妃带来,朕要亲自听她说。” —— 弘锦在长春宫门口晃荡着,神游天外的想着昨天小德子得了弟弟的嘱咐,留下句没头没尾的话,叫自己今日早些时候带着嬷嬷去找齐妃。 她不明白早些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因此带着两个乳嬷嬷早早的就来了长春宫殿外。 呆了这许久也不知现在该不该进去,正想着呢远远就瞧见一身翠绿色旗装的齐妃,魂不守舍面容僵硬的朝着宫殿走来,神色恍恍惚惚似是一点没瞧见自己。 看那方向...似乎是从景仁宫来的,弘锦皱着眉看着这一主一仆走进了长春宫,想了想等了半刻钟后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她这一路走的不快,长春宫此时也是安静的可怕,一路上都瞧不见一个宫人。 两个嬷嬷也感觉这里静的出奇,一前一后将弘锦夹在中间神色紧张起来,走到正殿门口,看着异常的虚掩着的大门,其中一个壮实些的嬷嬷朗声开口“齐妃娘娘,大公主来了。” 等了半晌无人应答。 苏培盛就在这时正巧也赶到了长春宫,见弘锦也在正要扬起笑容开口请安,就见最前面的嬷嬷缓缓抬起手,照着虚掩的大门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定睛看去,入目便是躺倒在地的凳子,和一双悬在半空,还在晃晃荡荡挣扎的湖蓝色花盆底绣鞋。 “诶呦!” 苏培盛叫了一声不由得后退一步,弘锦带来的两个嬷嬷震惊过后眼疾手快的冲上去,一把将人连拉带拽的从房梁上拖了下来。 苏培盛回过神赶忙捂住弘锦的眼睛,弘锦只觉得周围乱糟糟的,一群人来来回回窜来窜去,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幸发现的及时,人刚挂上去就叫给抱下来了,并无性命之忧。 ... 胤禛看着面前跪着的,毫无形象可言的齐妃,发髻散乱,脖子上红的发紫的勒痕格外引人眼球,正捂着胸口哆哆嗦嗦的打着颤。 她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子,眼神无目的的飘忽着,看左看右就是不肯抬头看皇上。 胤禛眉头拧成结,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目光中有猜忌有不耐,更有疑惑。 “你可知嫔妃自戕是大罪,你怎么敢。”胤禛声音冷漠威严,若放在平时齐妃一定是吓的魂都要丢了,可今时今日却好似没听到一样,目光无焦距的直直发愣。 “你不说话,可是连三阿哥都不顾了么?” 一听到三阿哥,齐妃眼睛眨了眨,像是突然回了神,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反应了片刻木木的开口“与三阿哥无关!是...是臣妾自己,臣妾无能,不配为三阿哥的额娘。” 她虽终于肯开口说话,可好似陷入了什么既定程序,无论问什么都只会说这两句“臣妾认罪,与三阿哥无关。” 齐妃跟着胤禛年头不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胤禛也清楚得很,或许有些小性子蠢笨些,可若说是没人撺掇她就主动来害人,胤禛却不大相信,她也没有这样的脑子。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胤禛手指摩挲一下,目光透过她看向外头的阿哥所,语气低沉。 齐妃一顿,口中一直喃喃的认罪也登时闭了口。 见她这样任是谁都能瞧出来,这其中有隐情。 吕盈风在一旁一直未曾离开,见状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齐妃姐姐!我尊你一声姐姐,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对我的孩子出手啊!” 她声音哭了半天已经带了哑意,此刻声声控诉更显得痛切,若是雪信不在后头拉着几乎要从上前去揪着她的领子来问“弘时就没有三灾六病的时候吗?同为母亲齐妃你当真如此心狠!我的弘昭才四岁,他为何要遭这份罪啊!” 她哭得伤心,皇上也忍不住心疼的皱起眉头,看着下首齐妃更显慌乱的神情,他是最能拿捏后宫这些女人的心绪了。 只听胤禛沉静开口,声音并不如吕盈风激烈,可却更掷地有声“你到底是皇长子生母,朕不会要你的命,朕会将你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幽居长春宫终身不得出。” “但是。”他话锋一转“朕要你起誓,若是你瞒报,此事受人指使,便叫弘时也受弘昭如今之苦。” 他话音刚落齐妃猛然抬头神色愕然,半晌后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膝行着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欲扶着皇上垂落下的靴子。 自此眼泪才刚刚猛地涌出来,她也不再像方才一般不似个活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死志,哀切到语无伦次的哭嚎着“皇上!不能这样!弘时并未做错什么,不能这样...” 胤禛冷漠低头与她对望“那朕的弘昭又做错了什么?” 齐妃捂住脸,颤抖的身体这才呜咽出声,仿佛积攒了许久的恐惧与痛苦都在此刻迸发出来“我怎么这么蠢,都是我拖累了我的弘时,是我太傻了,傻到...” 她喃喃开口“傻到皇后娘娘说什么我都相信...” 胤禛狭长的眼睛陡然睁大,语气带着不确定“你说皇后指使你?”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宜修,一进门正巧听到这句话。 第61章 下个猛药 “齐妃!”她厉声一呵,生怕李静言这个蠢出升天的再说出些什么来,“兹事体大,岂容你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你做出这种事情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要污蔑到本宫头上。” 她面容正派严肃,目光丝毫不惧的对上皇上投过来的带着深意的目光“皇上,臣妾冤枉。” 见皇上并不开口,她向前两步走近,又对着一旁站起身,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一般的吕盈风说道“妹妹,本宫知道你痛心,可本宫平日里对着弘昭弘锦是多么的喜爱妹妹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吕盈风此时就像是个炸了毛的护崽猛兽一般,但凡是沾上些干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僵硬的行了一礼,硬扯出嘴角一丝弧度,配上面上未干的泪痕更显讽刺“皇后娘娘来的当真是快,您喜爱弘昭刚出事时您不来,偏偏现在所有人都回去了,齐妃来了,娘娘您也跟着来了。” 宜修身子一僵,转而对皇上低头说道“皇上,知道弘昭出事臣妾忧心万分,臣妾记得姐姐在时留下来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臣妾今早一直在找这个,想着能给弘昭带来一些福气也是好的。” 提到纯元,胤禛幽深的眸子才从她身上渐渐移开,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为皇后可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宜修目光隐晦的看了齐妃一眼,这一眼饱含着太多深意,她温言开口“齐妃竟然犯下如此大错,当真是臣妾的失职,臣妾本以为齐妃是宫中的老人了,又养育着三阿哥,这才不多加苛责” 说着她语气放缓了些带着责怪“齐妃你也真是的,做事之前总该为三阿哥想一想啊。” 齐妃自皇后进来就一直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她,一听她提到三阿哥,她惨然一笑,捏住了三阿哥就像是捏住了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弘时。 她闭了闭眼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抢在皇上前头先开口“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害怕弘昭抢占了您的宠爱,这才一时昏了头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与皇后娘娘无关,皇上明鉴。” 说着她瞧准了门前的两人环抱粗细的梁柱,撑起身体整个人如上了弦的剪一般猛地向后弹出去,这一下用了全身的力气。 只要她死了,弘时就不会被牵连。 皇后娘娘说得对,弘时是皇上的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样蠢的额娘根本不会被皇上厌弃。 “拦住她!”胤禛历声下令,离的最近的小德子根本来不及细想,腿上用力整个人飞扑上去。 齐妃铆足了力气撞上,却并不是冰冷坚硬的梁柱,而是一个小太监的肩膀。 小德子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肩膀,看着一群嬷嬷呼啦啦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齐妃按住,离得稍远些几个御前侍卫目光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朕看你是疯了。”胤禛蹙眉颇为嫌弃的看着她。 闭了闭眼开口道“罪妇李氏,御前失仪,谋害皇嗣,妇德有亏,行为失检,念在其曾对子嗣有助,褫夺封号,降为…常在,幽居长春宫,无召终生不得出。” 他凛声说完,不耐的抬抬手,示意宫人将齐妃拖回去。 “苏培盛,去传旨吧。” 苏培盛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小心翼翼问道“那年嫔的旨意…” 年世兰降为年嫔还没传旨,这事苏培盛不提他都要想不起来了,胤禛悠悠叹口气,捏了捏眉心“一同传旨,这还要朕教你做事吗?” “奴才不敢。”苏培盛悻悻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齐妃一走殿中登时安静下来,宜修正对皇上站立,低眉垂目,露出一贯镶在脸上的慈悲宽仁的神情。 胤禛唇线拉直,毫无情绪的望着她“皇后这些日子恐怕也是累了,不如多歇息,六宫之事繁杂便由…” 他本想说华妃,却骤然想起华妃刚刚降了位分,此时不宜再将权力交给她,他偏头看了看一边牢牢盯着皇后的吕盈风,想了想开口“便由欣妃代理,敬嫔也可从旁协助。” 虽是处罚,可宜修却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失掉一段时间的六宫之权就能换一个阿哥的命,让欣妃元气大伤,那这次当真是太划得来了,她面色不变曲身行礼“是,臣妾遵旨。” “天气愈发冷了,皇后身子不好,少出门吧。”胤禛语气随意,宜修却身子一僵,面色也终于开始转变。 皇上…这是要禁足的意思吗? — 年世兰虽然被夺了封号降了位分,可却并不如昨夜般煎熬,反而有些庆幸。 毕竟三道旨意一同传出来,她好像是最轻的那个。 齐妃不必多说,成了常在一辈子在长春宫里出不来,能不能再见到她的心头肉三阿哥都不知道。 皇后也被夺了权力,变相禁足在景仁宫,若是真的禁足好歹还有个期限,这次皇上只说皇后养病,什么时候能养好却不知道。 年世兰呆愣愣坐在宫中梳理着,这么一看…皇上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他舍不得罚自己。 … 弘昭躺在床上听着小德子跟他如同讲故事般,将今日外头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了个遍。 “不够…还是不够…”他仰躺着喃喃出声。 小德子往前凑了凑,露出没被包着的耳朵想听得仔细些“阿哥说什么?什么不够?” 弘昭翻过身正对着他,胳膊伸到头下垫着撑起来“若只是这样的惩罚,不够咱们费这么大的周章。” 是伤心不够?把他就来加个猛药! “你去,把周芪给我找来。” … 皇上自然不可能整日都在那守着,以他的勤政程度,能罢免一日早朝已经是极为重视的表现了。 吕盈风自然是不肯离开的,她将弘锦弘昼都送到了敬嫔处照看着,自己请示了皇上,把就近的宫室稍微收拾了一番住了进去。 就算不能进去贴身照料,她也想离的近些,有什么好及时看护照应着。 这日,养心殿中。 苏培盛端着一盏热茶缓步走近,看着皇上愁眉不展的样子翻看着奏折,就知道他还是在为了五阿哥的病而烦心。 他眨了眨眼,瞧准时机开口“皇上,歇歇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胤禛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疲惫的往后靠了靠“弘昭那可有什么消息了?” 苏培盛轻叹一口气,摇摇头“五阿哥那还是老样子,一日里也没个清醒的时候,烧也一直不退,再怎么下去人都要垮了,哪能熬得住啊。” 看着皇上目光中流露心疼之色,他紧跟着又说“欣妃娘娘也一直没走,好几次想进去瞧瞧都叫人给拦下来了,哎…娘娘现在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公主都送到敬嫔娘娘那了,都没来得及安抚两句。” 胤禛皱眉询问“安抚?安抚什么,弘锦又怎么了?” “诶呦。”苏培盛一拍脑门,“皇上您还不知道呢,齐妃娘娘自缢是公主带人发现的,齐妃娘娘从外头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连公主请安都没瞧见,大公主这才起了心思想进去探望一番,没成想…” “公主可吓着了,咱们都没人来告诉朕。”他担忧的探了探身体,打算一会去敬嫔处瞧瞧公主。 “皇上放心,公主有下人护着没瞧见什么,得亏公主机敏,齐妃娘娘才没铸成大错啊。” 胤禛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忽的气势一沉,凝神问道“你说,齐妃自缢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苏培盛低头应了声是就不再开口。 烛光闪烁下,胤禛淡漠的脸映照出隐隐的怒意“ 叫夏刈来,去给朕查!朕要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正说着,小夏子脚步匆匆走进殿来。 “皇上,五阿哥不好了!” 第62章 舐犊之情 章弥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面色为难的看着已经要站不住身子的欣妃,和急忙赶来冷风吹的面容通红僵硬的皇上,战战兢兢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微臣当真尽力了,娘娘若是思子心切,还请…还请带上面罩再去瞧一瞧吧。” 胤禛心中忽的一恸,不祥的预感瞬间围绕全身,他一向淡漠的眼底都泛起了显而易见的惊慌“怎么回事,你说五阿哥…怎么了?” 吕盈风的恸哭之声乍然响起,章弥擦了擦额头上冬日里平白生出的细细密密的汗,咬着牙解释道“回皇上,五阿哥本就年幼,连日的高烧无论如何也退不下去身子本就受不了,如今又有了咳血之症…” 他说着哆哆嗦嗦伏拜下身不再抬头“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耳中听着他说的话,面无表情的闭上了双眼,沉坐于椅子上,双手握拳因为过度用力,骨节突出泛白。 心中如何波涛骇浪旁人无法知晓,众人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静坐沉默的帝王而已。 “皇上!臣妾得进去!”吕盈风推开洪喜海和雪信要搀扶的手,手扶着皇上的膝头身子一软跪坐下来。 “弘昭还这么小,宫人一个个捂着脸来来去去的,他现下定然是怕极了,臣妾得去陪着他。” 她抑制着身子的颤抖,绝望的抬手攥紧了胤禛膝头上的龙袍,用着气声说“就算…就算真如太医所说,臣妾生他一场,他也该在臣妾怀中安稳合眼才是,而不是孤零零躺在那没人敢上前。” 这番话连说带泣,就是苏培盛在一旁听着都难免红了眼眶,更不要说自幼时就渴求父母之爱的胤禛了。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小德子不敢进门离的远远的跪下身声音也是颇为低沉“回皇上,阿哥这几日烧着,没什么清醒时候,难受了也不喊叫,迷糊着直叫阿吗额娘。” 胤禛听的心疼,他动容的伸出手,扶住吕盈风抓在他膝头极为用力的冰凉颤抖的双手,将她拉起到自己身边坐下,蹙眉不知在压抑着什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你…很好,咱们的孩子有你这样的母亲,是福气。” 吕盈风想听的并不是不合时宜的夸赞,她还想继续开口,就听的身边人吸了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朕去。” 厚重笃定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却仿佛一把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众人的神经。 章弥一下子慌了神,连连摆手制止道“皇上龙体万万不可涉险,还请皇上三思!” 苏培盛也是神色一凛,上前一步低声劝道“皇上…” 还未说完胤禛便挥手打断,“朕意已决,多说无益。” 可这样大的责任谁敢去承担,稍微不慎就是要掉脑袋的,章弥颤颤巍巍膝行两步,苦着脸都快要哭了出来 “万望皇上三思啊,时疫到现在还没有针对的方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微臣要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啊。” 胤禛却充耳不闻这些,他站起身目光紧盯着阿哥所紧闭的大门,沉沉开口“你们这许多太医宫人每日里进进出出,都能好好的在朕面前,朕是天子,有龙气护身自然不会有事。” 苏培盛深知皇上若是定了心要去,没人能拦得住,可还是不得不再说两句,只见他犹豫着开口“皇上,那太后那边…” 胤禛目光沉了沉,静了半晌“太后担心朕是母子之情,朕要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亦是舐犊之心,想来太后会理解的。” 见皇上果真心意已决,旁人也别无他法,只得准备了厚厚的布巾浸上药水,苏培盛伺候着小心的固定在皇上脑后,又在身上龙袍外罩上一层熏过艾草的白棉布料阻挡。 尘封的大门缓缓推开,胤禛木着脸抬步不作停顿的就要走进去,同样做了准备的吕盈风急忙要跟上去,却被小德子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袖。 入目是熟悉的小院,可才几日没来,胤禛便觉得院中空旷荒凉不少,少了些平日里弘昭的读书笑闹声,也不见他那个身边的小太监被他指使的团团转的身影。 他走到门前,抬手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轻轻呼了口气手下用力,面前的门应声而开。 房中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胤禛抬步往里走,许是方才下人知道他要进来,将屋内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散散病气,寒冬腊月里寒意十足的风毫不留情的席卷着这方寸小屋。 就在呼呼风中胤禛都冷的攥了攥拳,床上人仍是安静卧着一动不动,似只有微弱起呼吸起伏。 胤禛走到床前,这是时隔多日他第一次瞧见这个孩子,平日里肉乎乎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此刻侧躺着都能看出瘦削来,眉头紧紧皱着,哪怕现在睡着都是一副不安稳的模样。 弘昭几乎算是在他怀中长大的,胤禛不敢想这几日他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顾不得着许多,屈身坐在卧榻边,伸手摸了摸身旁孩子的脸蛋,触手却是滚烫的温度。 “弘昭,佑儿,是阿玛,阿玛来瞧你了。” 一边轻声哄着,一边用自己温厚的手掌不断抚摸着他光洁的额头。 弘昭似是感受到了这样温和的呼唤,他硬撑着慢慢睁开双眼,微微抬起头迷离的看了看身前的人。 “嗯?” 在看清是谁之后,弘昭瞳孔猛地放大,不顾已经烧的虚弱无力的身体,整个人猛的缩到了床榻边紧紧的靠着墙,攥着被子往上紧紧的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皇阿玛!您怎么能进来呢!儿子已经让皇阿玛忧心了,不能累的您也身至险境,您快出去!” 胤禛看着他烧的通红的双眼和苍白的面色,听着这番话更是心痛。 “胡闹。”他故意板着脸训斥一句,手上却更为诚实的将缩在墙角的小人揽过来,弘昭本就烧了多日没有力气,无法抗衡的就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揽在怀中。 怀中的小人比几日前轻了不少,他模仿着每次看吕盈风哄孩子的样子,轻轻的在弘昭的背上拍打着“朕是天子,你是朕的儿子,朕不准你出事,你自然会逢凶化吉,过不了两日就又要缠着朕教你骑大马了。” 弘昭也虚弱的跟着笑笑,不再抵抗。 行动之间带翻了被子,一个沾血的巾帕一角就这么明晃晃的闯入的胤禛眼中,想着章弥刚才说的话,胤禛皱了皱眉头,怀抱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只听怀中小人带着气声沙哑的说着“皇阿玛,若是来世我还能做您的儿子就好了,到时候您可一定要认出儿子来。” “不许胡说,什么来世不来世的。”胤禛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这孩子两句话像是揪在他心头一般,就连呼吸之间都带着细细密密的痛。 弘昭没想到皇阿玛能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他说不动情也是假的,想了想他道“皇阿玛,太医们的意思儿子都明白,您别怪他们。儿子有件事想求您。” 说着等了片刻,并未等到回复,弘昭也不着急,缓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周芪医师曾说,他研究出个方子,只差了一味药就可成事,听太医说儿子的病症说得上是最严重的,儿子想着…不如就让儿子试试,若真是有效也算是儿子给皇阿玛分忧了。” 知道胤禛又要开口斥他胡闹,他轻咳两声,滚烫的小手向前伸了伸,虚虚的握住环抱着自己的这双手“阿玛,儿子如今怕的要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阿玛额娘,怕姝儿和弟弟让人欺负,更怕过后阿玛有了更喜欢的孩子,就将我给忘了。” 屋内安静片刻,胤禛环抱着的手一直未曾松开,半晌他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外头苏培盛为难的却隔得远远的传了进来。 “皇上,粘杆处夏刈有要事禀报。” 第63章 加封 “你说,是皇后。” 胤禛脸色阴沉的吓人,语气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着说不出的奇怪,似乎带着些疑惑不解。 皇后这些年也是称得上一句贤德的,欣妃又向来是个不争宠冒尖的,两人何至于有如此大的恩怨。 弘昭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也知道,几乎没人会不喜欢那个孩子,就在方才自己病成这样,还怕自己担心将带血的帕子往身后藏,可越是这样,胤禛就越是窝心。 他不明白,宜修是皇后,是国母,况且她自己也失过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血滴子查出来的不会有错。 夏刈语气笃定“回皇上,李常在自缢前曾去过景仁宫,奴才审问了给五阿哥下毒的翠果,李常在去了景仁宫后,一出来就叫她去找得过时疫的人的茶具,事发之后,又立刻去了景仁宫。” 他抬头看了看皇上愈发阴沉的面色,继续说“具体说了什么不曾听到,只听到殿内有李常在的苦求声,言语中提到了...三阿哥,没过多久人就魂不守舍的走了出来,一路上的奴才都瞧见了,回去没过一会就悬梁自缢了。” “三阿哥...”胤禛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声。 “齐妃自缢,弘时必定无人看顾,左右皇后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得了个已经长成的阿哥,又悄无声息的了结了五阿哥,余下的弘昼年龄太小不足为惧,当真是好算计。”胤禛目光危险凌厉,自顾自的说着“朕都不知道朕的皇后有如此计谋。” 往日里从来没听过宜修透露出一丝一毫想要抱养个孩子的意思,弘昭小的时候也曾流传过一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他也为此试探过,但宜修都毫无反应甚至主动拒绝。 可不论是聪颖程度还是自己的态度,弘昭都比弘时更胜一筹,她又为何舍近求远呢? 胤禛只觉得相伴多年的枕边人竟陌生至此,不免让他寒心,他捏了捏眉心,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方才弘昭在他怀里的那副可怜样子。 小小的一个人拉着他的手,软着声音叫他阿玛,说自己害怕,这是胤禛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为人父母之痛心,身为皇帝富有天下,可他抱着怀中的孩子却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只能祈求上苍。 他又忍不住的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当真前半生杀伐太重,上天依旧在怪罪自己,连天赐的龙凤祥瑞都要收回。 他越想心中越是愤懑,胸口起伏也愈来愈强烈,终是抑制不住胸口的怒火将手中的翠绿玉珠猛地一掷,只听“哗啦”一声,玉珠串应声而断,登时四分五裂。 屋内只有夏刈与苏培盛两人,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此刻都是跪在地上紧低着头安静如鸡。 平复半晌胤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苏培盛,拟旨。” “罪妇李氏,行事无状,有失德行,神志疯癫,谋害皇嗣。着废为庶人,然其曾诞育皇嗣,特许宝华殿代发修行,为国祈福吧。 李氏一族已为罪臣,当初是因齐妃之故才未压入大牢,如今却也不用顾忌了,令大理寺卿重审此案,依法查办,后代之人三代内不得科考。” “是。”苏培盛应下,谨慎的抬眼问道“皇上,那三阿哥...” 胤禛将后宫众人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先交给...敬嫔看护吧。” 说完这句便又是一阵沉默。 三人心中都明白,该到皇后了。 他倚靠在龙椅上,声音有些低哑“皇后...” “皇帝。” 一个年迈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是谁来了不做他想。只见太后一手搭在竹息身上,并无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胤禛蹙了蹙眉面色不太好,可还是起身行礼“皇额娘,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哀家若是不过来,都不知道皇帝你竟然这么大胆,弘昭病着你都敢进去,你是皇上,你的身子自然是最紧要的。”太后着急着赶过来,语气有些焦急。 胤禛听着太后是因担心自己而来,一直绷着的脸这才缓和下来些许“让皇额娘担心了。” 可他的舒缓并未能维持多久,就听得太后接着道“哀家听说,皇后似是被禁足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底还是为着宜修来的,皇上沉默片刻说道“朕刚刚拟旨,李氏谋害皇嗣废为庶人,她招供是受皇后指使。” 太后闻言眼神一变,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罪妇之言,皇帝怎可凭一面之词就怀疑皇后呢。” “证据确凿,并非一面之词。”胤禛也不抬头,话语上却也不让分毫。 太后如何能不知道,这事一出她就大概能猜到到底是谁所为,可没办法,如今乌拉那拉家与乌雅家的荣耀系于一身,她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保下皇后。 “皇帝。”她压低了声音开口“宜修向来不太得你喜欢这我知道,可她身为皇后这些年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为你选秀充盈后宫做的也是极好的。” 听着太后温厚声音在耳边不停地想起,胤禛脑子里却莫名想的是阿哥所里那几扇呼呼露着风的窗户,当时走得急忘了发落,如今天色暗下来风更是紧了,也不知下人们有没有关上窗子,有没有给弘昭加床被子。 “皇额娘,你可知弘昭现在如何了?”听着太后还在细数宜修的好处,胤禛却忽的开口。 太后一愣,她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只想着宜修,却并不知道弘昭如何。 见她不说话胤禛接着开口,语气低沉的要命“弘昭烧了几日不曾退,今日已经有了咳血之症,太医说...怕是要挺不过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太后也并不是丝毫不为所动,她闻言也是心疼的皱了皱眉。 胤禛说“那孩子不过几日便瘦的不成样子了,就连朕去瞧他都不甚清醒,饶是这样他跟朕说的还是叫朕别为难。” 他觉得自己许是年纪上来了的缘故,这些日子心总是格外软些,他一字一句掏着心窝子的说着“皇额娘,弘昭也是您亲孙儿,他就在朕怀中,拉着朕的手跟朕说,他害怕,说他舍不下朕舍不下额娘。” 说到这太后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弘昭确实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宜修...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哀家知道你痛心,只是皇帝,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得先是皇帝,再是弘昭的阿玛,你登基才一年多,若此时废后前朝后宫又该是多大的波动。” 胤禛却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不必废后,如今宫中时疫闹得厉害,弘昭不就是这么病的么。” 他声音冷漠至极,话中含义更让太后不寒而栗,她语气有些急切“那皇上可曾想过,没了宜修后位空悬,又有谁能入主中宫?单说年家兄妹虎视眈眈就不是好料理的,前朝后宫定然又是不得安宁,没了宜修又有谁能与年世兰抗衡。” 见胤禛目光看向远处不再开口,太后语气放软下来接着说道“宜修再怎么说也是柔则的妹妹,柔则临走前曾说一定要善待宜修,若是动辄废后,柔则九泉之下要怎么安息啊。” 胤禛沉默半晌,目光中显露出挣扎之色,片刻后还是败下阵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就依皇额娘所言,可皇后太过放肆不能不罚,朕可以暂且不收回皇后宝印宝册,皇后一心为国祈福,朕便特许在景仁宫后殿设立小佛堂,每日也不必打理俗物,抄经百遍,诵经百遍,也算是为逝者积些德行了。” 太后还想开口,可胤禛却并不等她自顾自说下去“众妃也不必每日晨昏定省了,六宫之权便交由欣妃协理,敬嫔从旁相助,既如此便升欣妃为欣贵妃,敬嫔为敬妃。” 太后皱了皱眉,升贵妃这事上次皇帝就提过,叫自己给拦下了,却不曾想皇帝给她父亲升了个如此大的官,这次她眉眼闪烁一下,并未再阻拦。 胤禛说着却好似想起来什么,给自己补充道“欣妃这两日伤心的几乎流干了泪起不来身,这事很是委屈她了,便赐个姓,改吕氏为吕佳氏,欣这个封号如今看也平庸了些,便...改为贤。” 太后没想到自己不再阻拦,皇上还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给吕盈风添补着。 她顿了顿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下,宜修一事已经是惹了皇帝不快了,他们二人之间母子之情本就淡薄,此事还是顺着他来吧。 可就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太后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做早了。 “弘昭如今这样,也是很该冲一冲喜,便...封五阿哥弘昭为瑞亲王。” 第64章 他要吃饭! “亲王!”太后听到这话彻底坐不住了,音调也能不由得拔高“皇帝,没有这样的年岁封亲王的先例,是不是太过了...” 胤禛却不为所动,抬头正对上太后投来的视线“正是这样才算冲喜啊。” 他说“况且也并非没有先例。” 他这话一说太后便也明白,皇上说的是世祖爷的荣亲王,只不到三个多月,可太后并未说出口,荣亲王这是死后追封,就算破例也是一份哀荣罢了,弘昭...。 她没再往下想,章弥都说弘昭恐怕是救不回来了,她此刻再提更是往皇上眼睛里撒沙子。 左右是个将死的孩子罢了。 “...”太后与皇上对坐,二人都诡异的沉默了许久,好半晌太后才悠悠叹了口气“罢了,弘昭若是能就着这个喜气好转过来,也是福气了。” 虽这么说着,可心中到底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她转而问道“皇上方才说给欣妃...贤贵妃赐姓吕佳氏,不知道想给她抬入哪一旗。” 说到这个胤禛一直皱着的眉才松开了些,边说边想着“她原先是汉军旗正蓝旗的,既然要抬便抬得大些,抬为...满军正黄旗。” 不顾太后已经惊讶的有些麻木的眼神,他接着说“吕文忠这个直隶总督做的不错,为官也算勤勤恳恳,她哥哥吕行之朕也考教过,是个不错了,既如此便将她父亲这一脉都抬了吧。” 太后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反对也是加封不反对还是加封,这个吕盈风看来当真是得了皇帝的眼了。“皇帝自己考虑就是了,哀家年纪大了也就不管这许多了,只有一点皇帝你要记得。” 她撑着身子正色一字一句说道“不能走先祖的老路,后宫万万不能失衡。” “儿子明白。” —— 皇后接到圣旨后,并没有所有人预想的大吵大闹,而是枯坐在平日里练字的太师椅上,整个身子绷的紧紧的,面上无喜无悲的透过窗子呆愣愣的看着外头。 这一幕可把剪秋吓坏了“娘娘,皇上怎么能这么对您呢!咱们去找太后娘娘吧。” 她急得上前两步,可宜修却并不动弹,面色讥讽的轻笑一声“太后?你以为姑母不曾帮本宫说话吗?” 剪秋颇为不忿的说道“那皇上怎么还...您可是皇后啊,怎么能受如此屈辱。” 可宜修却并不顺着她的话露出悲伤的神色,她知道弘昭就要不行了,昨日皇上破天荒的亲自进了阿哥所去看弘昭,她就知道。 皇上必定是心痛的无以复加,才会这么生气的不顾太后的劝阻也要处罚她。 可她现在胸中只觉得痛快,皇上这般冷血之人,竟也知道痛失爱子究竟是何滋味了。 她依旧是坦然的一副样子,神色中透露着平静的癫狂“无妨,以为建个佛堂就能困住本宫一辈子吗?只要皇上还在乎姐姐,本宫就总有翻身之日。” 说着无妨可胸口剧烈的起伏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那是自然,娘娘您可是皇后。”剪秋顺着她的话安慰道。 宜修听着景仁宫后头叮叮当当加盖佛堂的动静,手中不断摩挲着一柄羊脂玉如意,不过半晌便平复了情绪“外头那帮人,怕是都等着看本宫笑话呢吧。” 她话锋一转,语气温和的提到“富察贵人的胎相倒是稳啊,稳得都不像是在宫中能有的了。” 剪秋一下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语气中带着深意“后宫之中自然全听娘娘的,娘娘说稳自然就稳,说不稳...” 她没再说下去,宜修也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左右皇上不曾废后,她乌拉那拉氏宜修就还是大清的皇后,她只当做韬光养晦,若是自己身在佛堂,富察氏的胎还是没能保住,那可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了。 —— 这两日后宫局势一时一变,众人都人心惶惶,后宫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旁人不知道,敬嫔升了位份自然开心,可对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儿子不知是喜是忧。 看着满屋子里一个整日里见不到额娘时常哭闹的弘昼,一个担心弟弟眼眶通红的弘锦,如今又来了一个担心自己额娘,大高个子抹着眼泪的弘时。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平日里的清静倒也是如此难得。 顾不上别的,她赶紧带着如意收拾厢房好让他暂且歇歇,阿哥所如今弘时是住不进去了,皇上现下也顾不上安顿他,只得她这个半路额娘来想想办法。 ... 周芪这边得了皇上一番严厉的叮嘱,背负着如果你这个方子治不好阿哥就诛你九族的巨大压力,苦着脸的给弘昭喂药。 弘昭这几日确实瘦了不少,毕竟连日来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还要做出神志不清喂一碗撒半碗的样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液断减肥法,但是是真饿啊。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猛药下的如此对症,一夜之间他封了亲王,额娘封了贵妃,改了封号赐了姓,外祖一家还都跟着抬了旗。 戏做到这步想来已经到头了,胤禛做的已经是现阶段他能想到的最多了,弘昭想着那张完整的方子,也是时候给自己一个理由好起来了。 周芪喝完药他并没直接出去,弘昭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小德子,去给我把之前喝过的...加了炙甘草的药膳端来,我今日有了些胃口想吃这个。” 小德子皱了皱眉,他并不记得阿哥这几日吃过什么加了炙甘草的药膳,可阿哥说有那就是有,他目光隐晦的扫了周芪一眼,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周芪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弘昭眯着眼睛捕捉到了他的反常,这几日每次周芪一听他说话便会面露迟疑甚至惊恐之色,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系统也没能给个解释。 系统“...”总不能说我用你的声音去装鬼吓人了吧... —— 在第二天周芪再来送药时,只唱了第一口入鼻的甘草味,弘昭便知道周芪这是听懂了他的引导,他也不用人哄,三两口喝尽了碗中的药,一头倒下去就开始调体温。 弘昭“我要吃饭,我要吃点人吃的东西...” 两副药下去一到晚上烧就全然退了下去。 苏培盛多日来终于找回了面上的喜色,喜气洋洋的快步走进养心殿“皇上,好事啊,五阿哥终于退烧了,这位周芪医师的方子当真有效!” 第65章 冬转春 “果真!”胤禛从折子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眶,舒了口气向后倚靠着“好!照顾五阿哥的宫人都赏,尤其是这个周芪,更是要赏!” 胤禛说完忍不住自己笑出了声,心中一块坠了多日的大石头这才终于放了下来,一时之间觉得照进养心殿中的阳光都分外暖和了起来。 “传周芪来见朕,朕要亲自问问他。” 苏培盛看着皇上抑制不住的喜色,也跟着咧开嘴道了声是。 ... 周芪上一次有机会面圣还是在王府的时候,那时他照看着吕格格的胎,一对龙凤呈祥出世让他平白得了好些赏赐,时隔三年再次得见,只觉得天子之威严果然是不同,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胤禛看得出跪在殿下之人的忐忑不安,说道“周芪,很好,你医好了朕的五阿哥,又研制出了时疫的方子,朕要好好赏你。” 周芪诚惶诚恐的磕头推脱道“奴才不敢,此方子能成并非奴才之功,而是五阿哥吉人天相,才得以痊愈,奴才不敢居功。” 胤禛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他“此话怎讲。” 周芪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此刻不紧不慢开口“回皇上,这残方是奴才偶然见得的,缺了几味药材并不奏效,奴才才疏学浅,苦想多日最终却依旧差一味最重要的,若是旁人用了,定不会有五阿哥如此好的功效。” 在皇上的沉默示意中他接着说“是五阿哥平日里吃的药膳中,加了一味炙甘草,才成就了此药之精魂,若非五阿哥,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凑齐这张药方啊。” 他这番话说的谦虚恳切,都是明摆着能查出来的东西,他也用不着作假。 胤禛听着他的话,垂下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思。 半晌他轻微的摇了摇头,似是甩掉了某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沉声开口“朕的儿子自然得天佑,是你的功劳你也不必推脱,宫中这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你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他甩了甩手中新得的白玉珠捻“朕特许你不必考核,直接入太医院当差,自今日起就不必回圆明园了,弘昭彻底痊愈之前,你就在阿哥所照看着。” “是,微臣谢皇上恩典。”周芪声音带着激动,俯身行礼。 他从第一天听到五阿哥说话,就感觉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与那满是血泥的异界之声几乎如出一辙,那次梦中自己得了方子,如今最后一味药又是五阿哥补齐,这个五阿哥日后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在宫中做太医,光是医术好不行,更要会做人会说话,不然像之前的温太医一样,年纪轻轻跟错了人就什么都毁了。 弘昭有所好转最高兴之人莫过于吕盈风了,她整日整日的合不上眼,如今弘昭退了烧,她喜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洪喜海和雪信也笑着跟着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弘昭硬生生在阿哥所里躺了十几日,几位太医会诊确定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这才由小德子搀扶着,慢慢从屋里走出来。 这是时隔二十多日他第一次走出那间屋子。 皇上去上朝并未在门口等他,但却派人传了话去永寿宫用午膳,吕盈风锦帕紧紧攥在手里,弘昭刚一迈出来就被自己额娘抱了个满怀。 这回当真是给额娘吓着了。 “额娘别怕,儿子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真的。”他伸出手扶着额娘放低的肩膀,感受着自己肩膀传来的点点湿润,心中的心疼无以复加。 吕盈风多日里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一般,焦灼之感让她坐立不安几乎流尽了眼泪,今日一见到弘昭就有些收不住情绪。 怀中的小人清瘦了许多,抱在怀中都有些割手,她心疼的抚摸着弘昭的后脑,“我的孩子,受苦了,当真是受苦了。” 弘昭伸出自己的小手,像模像样的拍拍额娘的后背,故意说道“额娘,我饿了。” 吕盈风听到这一声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直起身擦了擦眼泪,紧紧攥着弘昭的小手,温和的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永寿宫里额娘准备了佑儿爱吃的,姝儿和弘昼也都在等你呢,咱们回去吧。” 弘昭脸颊消瘦更凸显出一双有神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用眯着笑眼点点头。 宫道上,十几人抬的步辇后跟着长长的贵妃仪仗,步辇上坐着的是当今后宫中除了皇后位份最高的贵妃,和自大清入关以来年岁最小的亲王。 如今宫中人人都知道,治疗时疫的方子有五阿哥的功劳,就是连最微末的奴才都念着他的好。 若不是他,别说整个紫禁城,就是京城里外都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弘昭自然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午膳时与皇上又是好一番父子亲昵。 他尺度拿捏得很是到位,只是年幼的儿子经过波折后对父亲的仰慕与思念,并不论功劳君臣,在永寿宫里,他只把他当做阿玛。 这边其乐融融一团和气,景仁宫佛堂里是不是这一回事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供给皇后抄经的绢纸当日又多送了几盘子进去。 —— 如今皇后为国祈福不见人,贤贵妃协理六宫,后宫众人不用给皇后请安,贤贵妃也不是多事的,只每月来两次永寿宫稍坐即可。 后宫倒是难得的平静,众人一起没聚几次也便到了开春时节。 这日又是每半月一次的议事请安,人来的齐全的很,连着有孕的富察贵人都挺着肚子来的最早。 按理说吕盈风早就派人说了,富察贵人有孕不必前来,可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如今肚子眼见着大起来更是得意的很,恨不得往人堆里扎,好让所有人都羡慕。 今日更是不例外。 吕盈风见着满屋子心思各异的人也没心气多说,弘昼这两日有些咳嗽,夜里睡不好她做额娘的看着也心疼,听着富察贵人念了半晌的皇子经就迫不及待的散了场子,好生生的将人都送了出去。 可富察贵人偏觉得不够,她挥舞着皇上为她特制的香粉,边走边朝着面上拍打“今日我瞧着日头正好,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赏花吧。” 第66章 龙胎减1 安陵容目光含笑的看着她“姐姐手中的香粉倒是特别,之前没见宫中有这样的款式。” 她自从上次一病之后搬离了永寿宫,如今全然大好了也并未搬回去,而是安心的在钟粹宫住了下来,这一场病她几乎没改变什么,只是身边一个叫宝娟的宫女不幸染上了时疫,身旁的大宫女换成了宝雀。 见终于有人问起来,富察贵人分外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拿捏着腔调又往自己身上扑了两下“这可是皇上亲自命内务府特制的,是为着我孕中考虑,用的都是温和的材料呢。” 敬妃笑着在一旁看戏,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吕盈风与她闲话时说的“既是皇上的心意就好好摆上香案供起来,风吹日晒的,可别给皇上的心意晒化了。” 想到这她颇有些忍俊不禁,倒让富察贵人瞧了个正着“敬妃娘娘这是笑什么?” “啊。”敬妃猛地被点到有些没反应过来“本宫方才想着...御花园的花开了不少,现在定是好看呢。” 她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见富察贵人语气不善也不恼,只笑笑罢了。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皇上这些日子颇为冷待她,她本就心焦,吕盈风因为弘昭那事封了贵妃也就算了,连冯若昭这个贱人都封了妃居于她之上,她自然不愿意与这些人共处一室,更不想和她们一起赏什么花。 只听她冷哼一声“富察贵人也该长些见识,宫中的花年年来都长一个样,还值当专门凑人去赏吗?”说罢不屑的摆过头,径直回了翊坤宫。 在场诸人也都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故此也都没说什么。 一行人三三两两闲话着往御花园走去,甄嬛与敬妃一处说着,眼神却一直往前方独自一人的沈眉庄身上瞟。 自上次一事后几乎大半年时间,她们之间的情分再不同以往,眉庄似乎定下了心要将自己封存,不再见皇上,也不再见她,她一直有心想要修复关系,可眉姐姐似乎还是对她心有芥蒂。 正想着另一侧的胳膊忽然被挽住,她回头一瞧,正对上曹贵人笑盈盈的眼睛。 她甚至若说年世兰是这后宫中的猛虎,那曹琴默就是她身旁满腹算计的豺狼,年世兰所做的所有的恶都逃不了她一杯羹,她面上也撑起虚假的笑意,照常寒暄着。 可这副虚与委蛇的样子看在沈眉庄眼中更是来气,她只觉不绝于耳的谈笑声分外扰神,干脆快走两步想离得远些。 可这一走远说话声是听不到了,倒是听到了些旁的声音。 “嗡嗡——” 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蜜蜂! 沈眉庄越听越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御花园中花多树多,有一两只蜜蜂再正常不过了,可听着这个声音怎么听也不应该是一两只,倒像是...一群! 正想着出声提醒,只听身后尖叫声乍然而起。 “啊!” 是淳常在! 她年岁最小经不得吓,猛地一见一群蜜蜂直奔着飞来吓坏了,惊叫一声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所幸蜜蜂只是路过她并未攻击,身边宫女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起来,一时之间惊叫之声此起彼伏,蜜蜂群像是认准了什么围绕着人群不肯离开,丫鬟小主们都捂着脸逃窜,挥着袖子驱赶也无济于事。 其中当属富察贵人反应最大,她抱着肚子缩在宫女身后,尖叫着往后躲,慌张行动之下香粉盒子从袖中落了下来 盒子乍然落地其中剩余不少香粉都飘扬开来。 蜜蜂群一下子像是找到了目标一般,成群结队的朝着富察贵人的脸就俯冲下来。 许是这阵仗太过吓人,连她的贴身宫女都忍不住的挣脱了富察贵人紧抓的手向一旁跑去,富察贵人见此情景已然吓的慌不择路,紧闭着眼睛捂着脸就往旁边转身要跑,可不曾想刚迈出去两步肚子便狠狠撞上了石桌一角。 疼的她登时冷汗就出来了,忍不住哀嚎一声缩下身子,近在咫尺几乎要钻进耳朵里的蜜蜂嗡鸣让她慌乱非常不敢原地停下,弓着腰抱着肚子就要往后撤,可偏偏就是这么倒霉,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就往后仰倒。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甄嬛捂着嘴站在一旁,还未等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人狠狠推了一把在自己腰上,她重心一下子失了猛地往前扑去。 一瞬间她想转动脚踝调转方向,可脚下同样是不知为何滑的厉害,硬是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去,直直的压到了富察贵人身上。 “诶呦——” 二人齐齐摔倒在地,可蜜蜂群却并未离开,一直追逐的目标终于是不动了,它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富察贵人捂着脸哭嚎声一声强过一声,离得近的甄嬛拼命想撑起身体,蜜蜂蜇红了眼连她都没有放过。 一旁的敬妃惠嫔她们跟着挥舞着,可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 这场闹剧直到粘杆处的人带着工具匆匆赶来才算是结束。 ... 富察贵人眼瞧着状态不对,众人也不敢耽搁,一群丫鬟婆子抬着人就直奔最近的永寿宫而去。 事情发生在御花园,闹得并不算小,连太后都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吕盈风捂着脑袋看着这群不肯消停的人,明明没多久前还是好好出去的,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抬回来两个。 烦归烦可她还是忙不迭的将厢房收拾出来安置富察贵人,一边打发着洪喜海赶紧去找太医。 弘锦见人多热闹,也走出来一一见礼,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髻,回头对吕盈风说道“贤贵妃,你将弘锦和弘昼都安顿好了,别让孩子们吓着,也派人去和弘昭说一声,先别回来了,免得冲撞。” “是。”吕盈风颔首应下,身旁雪信随即上前拉着弘锦哄着往后走去。 富察贵人的脸几乎已经看不得了,不过片刻功夫肿的便有之前一倍大,整个浮肿的厉害,她含含糊糊如今是话都说不清,嘴唇肿着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溢,整张脸湿漉漉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口水。 看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在场诸人都忍不住的皱紧了眉头,更有甚者淳常在几乎是龇牙咧嘴的看着太医处理伤口。 章弥在里面忙活了半晌,末了摇摇头,取了帕子擦擦手从里走出来,堪称娴熟的跪在太后身前“启禀太后娘娘,富察贵人肚子受过严重的撞击,加之受惊严重,微臣只能尽力保证母体安全,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一旁焦急等着消息的甄嬛一听这话,一直撑着的力道一卸,整个人六神无主的瘫坐在床上。 “撞击...” 她现下说是有人推了自己,可还会有人相信? 第67章 龙胎加1 “哎,不中用了。”太后面色肃穆的立在原地目光惋惜,恨铁不成钢的哀叹一声。 “快来个人给菀贵人也瞧瞧,我见也是摔得厉害呢。”曹琴默故意提高声音夸张的招呼着太医,一脸担忧的样子让人侧目。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了众人的目光,连太后都侧目看向一旁捂着半张脸颊曲着膝盖呆坐的甄嬛。 这倒是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在场众人都眼睁睁的瞧见了菀贵人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富察贵人身上,太医说富察贵人是肚子受到撞击外加受了惊吓才小产的,那可不就是菀贵人… 甄嬛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撑着一旁淳常在的手想要站起身,方才摔得那一下扭伤了脚踝起身颇为困难,手上的冰帕子不能从右半张脸上挪开,上头同富察贵人脸上一样肿胀成一片。 “太后娘娘,嫔妾...” 她艰难开口想要解释,可太后瞧她这模样也并未细听,挥挥手打断她的话“你好生坐下,叫太医瞧瞧罢。” 看着周围或嘲笑或担忧的一张张面孔,她悻悻的闭了嘴。 淳常在担心的上来扶她坐好,周芪上前正要刚搭上脉,就听的身后呼啦啦一声响。 “参见皇上。” 胤禛听了下人禀报匆匆赶来,进殿瞧见太后愁眉不展的神色,以及内殿富察贵人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便知道此事不好。 “皇额娘也来了,怎么连您都惊动了。” 太后叹了口气,指挥着下人再去搬个凳子来“事关皇嗣,哀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富察贵人不中用了,伤了肚子孩子保不住了。” 说到这胤禛也蹙着眉垂下眼眸,他又没了一个孩子。 “贤贵妃,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正对面站着的吕盈风,今日他记得是众妃齐聚永寿宫议事的日子,怎么好好的议着事孩子就没了。 吕盈风猛然被点到心中一怔,行了礼思索着说道“回皇上,今早弘昼有些咳嗽,臣妾一直担心着就并未留姐妹们太久,略坐坐就叫散了,是富察贵人想去御花园赏花,大家也都闲来无事跟着去了。” 吕盈风看向一旁的甄嬛,猛然发现跪在她下首的周芪正对着自己缓慢的摇了摇头,心下疑惑着,想了想接着说“臣妾并未跟去,只是听说好端端的就在御花园中遇到了一群蜜蜂,仓皇间...摔了富察贵人和莞贵人,臣妾也纳闷呢,没来得及问清就急忙叫了太医来。” 其实人刚一回来,敬妃就一五一十的紧着时间全与吕盈风说了个遍,可方才周芪的动作叫她留了个心眼,左右自己并未跟去御花园,一知半解也很正常。 胤禛并未说什么,只抬抬手叫她起身。 “富察贵人身子重行动不便,莞贵人怎么也摔了?”他看向一直用帕子遮着脸不肯露面的甄嬛,语气不解的询问道。 甄嬛还未开口,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桑儿倒像是瞧见了大救星一般,“扑通”一声直愣愣的跪了下来,“皇上!” 这突兀的一声唬了众人一跳,皇上挑眉侧目看向她。 桑儿目光惶惶,颤抖着开口“皇上,正是菀贵人摔在了我们小主身上,小主才会小产的啊,不然我们小主身子一向强健,绝不会这么容易小产的,求皇上做主!” 胤禛本就绷着的脸此刻面色愈发阴沉,“果真?”他虽是在问桑儿,可目光却缓缓转向一边捂着脸的甄嬛。 甄嬛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不由得抖了一抖,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拳头,水葱似的指甲狠狠的嵌入肉中,正要开口解释,就感受到身旁太医的手猛然收回。 周芪似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殿内的紧张气氛,面色欣喜的转过身对着皇上太后俯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莞贵人有喜已经两月有余了!” 此言一出全场哑然,本以为莞贵人此次必定要脱层皮,哪成想她竟有这么好的运气,这孩子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吕盈风也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震惊,怪不得方才周芪对自己使眼色,莞贵人有孕此次必定是轻轻揭过,自己又何必去白费功夫做那个坏人呢。 “可瞧仔细了!”这飞来的喜悦像是要把这对天家母子砸蒙了,方才还为了失去一个孩子而惋惜,现如今莞贵人又有了一个。 “千真万确。”周芪肯定答道 太后高兴的看着神情中不只是喜悦还是纠结的皇上,“皇上,莞贵人既然也有孕了那便算作是将功抵过,不再追究了。” 好半晌胤禛点点头“听皇额娘的,此事纯属偶然,是蜜蜂追赶才使得莞贵人与富察贵人慌不择路。” 说着他神色一凛“苏培盛,去查,朕要知道御花园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蜜蜂袭人,还专挑着有孕的妃嫔追,粘杆处是怎么办事的。” 他进来的时候远远看了富察贵人一眼,那面上的肿胀到泛红发亮让他嫌恶的移开了眼睛,往日里富察贵人虽不比世兰盈风貌美,可也绝对算得上窈窕,行动间有先秦淑女之风。 如今看着莞贵人一直不肯将帕子从脸上移开,怕是也如富察贵人一般。 想到这他莫名有些难受,忍不住的站起身“朕前朝还有事,此处劳烦皇额娘了。” 说着谁也未曾多看一眼匆匆的就离开了永寿宫。 —— 傍晚 苏培盛缓步走进殿中,此时胤禛并未批阅奏折,而是正拿着弘昭写得大字对灯仔细看着。 “如何?” 他也不抬眼直接问道。 苏培盛赶紧将查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皇上,粘杆处反复试过了,蜜蜂并不会无故蜇人,它们冲着的是...是皇上您命内务府所制,赏给富察贵人的香粉。” 胤禛微微挑眉,眸中带着深意“香粉...可是内务府掺了东西在里头?” 苏培盛摇摇头“几位太医都瞧过了,里头不曾换过什么东西,为了温和适宜孕妇使用,也都是鲜花中提取出来的,还加了些蜂蜜研磨,怕是...正因如此才引了蜜蜂来。” 胤禛一直紧锁着的眉头骤然一松,目光深处有些发怔,所以...竟是因为自己才让让富察贵人失了孩子的? 苏培盛抬头看了看皇上的面色,有些犹豫的继续说道“粘杆处的人,还在富察贵人与莞贵人摔倒处,发现了几块松动了带着牛毛藓的鹅卵石,想来正是因为这些石头,二位小主才站不住身的。” “牛毛藓...鹅卵石”胤禛喃喃轻声念着,白玉手捻也攥得紧了。 “后宫之中,谁最爱这牛毛藓的石头。” 第68章 亲子时光 苏培盛眼睛转了转,眯着笑理所当然的说道“那自然是贤贵妃了,皇上您忘了,花房只要有新培育出的矮子松,您都叫给配了各式各样苔藓的鹅卵石雨花石往永寿宫送,这满宫里没人不知道贤贵妃娘娘喜欢这个。” 胤禛眼神漆黑,目光中带着审视,手上摩挲着弘昭方才在他怀中写下的这幅字。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好半晌才开口“是啊,满宫皆知贤贵妃最爱这些,如此明晃晃的送到朕面前,难不成是想嫁祸贵妃不成?” 苏培盛配合着开口“可不是吗,这鹅卵石虽是贵妃最爱,可瞧着这成色旁人也极易取得,哪能就说是贤贵妃娘娘去。” 胤禛将手中的字举起来,越看越是满意“弘昭小小年纪,这一手的字已然有了自己的风骨,当真是难得。” 他将手中绢纸平着递给苏培盛,“给朕装裱起来,就挂在...朕的窗边,那小滑头来了第一眼便能瞧见。” 说着好像想到了弘昭惊喜的模样,面上忍不住添了些笑容,却还不忘嘱咐一句“御花园的事接着查,朕要知道究竟是谁做的这样的事。” —— 寿康宫 竹息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黑乎乎的汤药,小心翼翼的伺候太后一口口喝下,口中忍不住念叨着“太后您如今这样的身子,很是不必前去掺和那些事情的。” 太后拧着眉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下,将碗推开“今日之事,你瞧着像是谁的手笔?” 虽是询问,可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所言是谁,竹息犹豫片刻“皇后已经在佛堂呆了数月,就连身旁的剪秋和江福海都不见出来,怎么还能...” 太后却毫不意外“她身为皇后若是只有身边这两个得用,那才真是白做了这一场。” “远的不说,先前芳常在小产,贤贵妃两次有孕均出意外,弘昭得时疫,到现在富察贵人的胎,哀家的这个侄女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她桩桩件件数着,这还并未算上她冷眼旁观暗做推手的。 特意挑了众人去永寿宫议事的日子,又用的是贤贵妃最爱的苔藓鹅卵石,本就存了嫁祸的意思,至于莞贵人...太后倒不觉得她不是个如此不仔细的人,想来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中莫名有些哀伤“有时候哀家甚至在想,哀家一味地这么护着她,是不是做错了。” 竹息在一旁也不知怎么开口劝慰,只听太后用着分外疲惫的语气说道“明日午时去请皇帝来吧,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荣耀系于一身,哀家不能让他们断送在哀家手中。” —— 第二日,不知这对母子在寿康宫中谈论了什么,只是皇上从寿康宫中出来后面色难看的吓人,就连苏培盛都低眉敛目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出半日,内务府负责铺地的两个小太监就被推了出来,说他们二人是因为偷懒未能按时修缮完成,慌乱间用错了石头这才酿成了大错。 皇上轻描淡写的一个“杖杀。”决定了这二人的命运。 富察贵人有孕已经到了将近六个月,这次出事小产真是伤极了身子,太医说往后恐怕是于子嗣上艰难了。 皇上为表安抚送去了不少补药,就是未能亲临储秀宫一步去瞧上一瞧。 毕竟太医的后半句话就是“富察贵人的脸被这蜂群蜇的实在是严重,恢复也要有些日子,日后也不保证能面容如初了,难免会留下些瘢痕。” 富察贵人哭闹了多日,殿中能砸的几乎都要砸了个干净,面上小腹每日都疼痛的无法入睡,只能恨恨的咬牙切齿念着甄嬛的名字,以稍微纾解心头之恨。 碎玉轩胤禛倒是去过两次,只是甄嬛不是用帕子盖着脸,就是背对着根本不见他。 女为悦己者容,皇上那日对富察贵人的面容是何等的嫌弃她也是看见了,她如今这副样子生怕叫皇上看见,她害怕从皇上眼中瞧见一丝一毫的嫌弃之意。 胤禛无法也只好挑了补身养容的好东西一股脑的送了去,自己也不再去自找没趣。 近些日子弘昼身子不太好一直咳嗽着,贤贵妃也不知怎的,可能是不分日夜照看着小儿子有些乏累了,整日里提不起个精神,连说笑都没了往日里的劲头。 有了上次在杏林中的经验,胤禛生怕再委屈了自己的五阿哥,特意命苏培盛在御书房中自己的桌案旁新添置了一个小桌子。 弘昭每日在上书房听完先生讲课,便由小夏子领着步辇在门口等着,将人抬到御书房去做功课,来了兴致胤禛还能就地考教一番。 胤禛像是得了乐趣一般,连日来相处,他发现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天资出众,先生教过的能对答如流不说,就是自己偶尔兴致起来了问的更深些,这样小的一个人竟也能头头是道的说出些自己的见解。 虽尚且有需要完善之处,可这样的天资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这张桌子自放了就再也未能收起来,弘昭也从善如流的跟着每日定时定点就来报到,更多时候还能蹭上饭,日子过的滋润的不得了。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苏培盛匆匆而来的步伐打断了。 苏培盛进来时胤禛正在考教弘昭的功课,正讲到“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典故。 苏培盛谨慎的轻轻唤了一声,打断了父子二人“皇上...” 弘昭知道这位苏公公想来是个极有分寸的,见他面色不好自己便有眼色的起身“皇阿玛,额娘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儿子想回去瞧瞧,晚膳就在额娘处用了。” “去吧,朕若是得空就去与你们一同用晚膳。”胤禛放下手中的书本,面含笑意的微微扬了扬下巴。 见五阿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殿中,苏培盛这才压着声音开口“启禀皇上,淳常在...溺毙在荷花池中了。” 第69章 晋升莞嫔 那日的晚膳终究还是没能去永寿宫。 淳常在一直与菀贵人相交甚好,刚入宫时甚至还同宫而居,今日猛然得此噩耗,菀贵人必定承受不住,她如今还有着身孕… 胤禛想着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她了,往日种种好处浮现在脑中,今时今日也不免想再瞧瞧,这般想着抬步便去了碎玉轩。 碎玉轩地处偏僻,往日里最是安静之处,今日却灯火通明,还未靠近便听到其中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胤禛脚步停顿了片刻,抬头看了看门前的匾额,多日未曾踏足今日猛地一瞧倒是有些恍惚了。 院中。 甄嬛近乎脱了力般整个人挂在槿汐和流珠身上,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心脏,一瞬间压倒过来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 淳儿年纪还这么小! 这么长的日子来眉姐姐与自己生疏了,年世兰的针对,皇后的佛口蛇心,富察贵人明里暗里的刻薄几乎快要压倒了她,皇上也并非能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一心之人。 容颜有损不敢出门的这两个月来,除了陵容送了药偶尔来瞧过两次,也只有淳儿还同往日一般在她耳边姐姐长姐姐短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怎会… 她双手紧紧握拳几乎发抖,半张着嘴可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发出一些无意识的气声,铆足力气想要挣开槿汐和流珠的手往前冲。 她想去见一见淳儿,她得去看看! 小允子滑跪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行大礼说道“小主现在可是有着身孕呢,不能去啊!” 甄嬛红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朦胧,视线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前路,磕绊着绕开小允子就往前扑去。 “诶!”槿汐高呼一声正要去扶。 甄嬛就感觉自己撞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嗅着扑面而来的龙涎香的味道,感受着箍在自己身侧沉稳的一双手,她一直闷在心里的泪水这才忍不住的外出涌。 胤禛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朦胧泪眼抬眸看向自己,面上的茫然与哀伤几乎要溢出来般浓郁,他眉头狠狠皱了皱。 像,太像了。 柔则心软,时常落泪,每每就这么扑在自己怀中,眉眼处的愁绪化不开似的水盈盈的望向他,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情不自禁的将人紧紧拥在怀中,自心底发出一声谓叹,就像是又怀抱住了曾丢失过的珍宝一般。 爱意真切传递而出,被爱者自然有所感觉。 她在皇上怀中敲打着,痛苦着,像是在哭着平白溺死淳儿,又像是宣泄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受的所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委屈。 “好了。”沉溺片刻,胤禛咬了咬牙迫使自己从美梦中抽出身来,松了松环着的双臂“你还有身孕呢,也要顾着自己的孩子,莫要悲伤太过。” 甄嬛渐渐止住了泪水,攥着龙袍的手松开了些,看着面前被自己晕湿的一块痕迹,难为情的抹了抹眼睛“皇上,嫔妾只是想去看看,淳儿早上还是好生生的跑出去玩呢,走的时候还跟臣妾说要吃牛乳糕,怎么就…” 说着泪水就又止不住的流出来,胤禛忙一手穿过后腰扶着她的腰身,一手揽着她转身往内殿走去“听话,朕会追封淳常在为贵人,再破格以嫔位之礼下葬,你就好好待在殿中,莫要乱跑了。” 进到殿中烛光更亮些,胤禛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这才惊觉甄嬛刚刚哭过泛着红晕的脸上洁白无瑕,丝毫不见如富察贵人一样的点点瘢痕,倒觉得有些惊奇。 他伸手借着拭泪的动作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滑一下“你的脸...倒是全然好了。” 甄嬛也顺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低落一笑“是陵容送来的药,因着只是家中的土方子不敢拿出来给外人,嫔妾日日都用,瞧着倒是有些效果。” “嗯。”胤禛点了点头“容儿向来是最为温顺的,手也巧,她给的东西朕放心。” —— 吕盈风听说皇上进了碎玉轩,这次没再被拦在门外,她就知道弘昭说的皇阿玛一同来用晚膳是不可能了,她也不着急,只张罗着摆膳。 皇上不来晚膳她们自然随意多了,弘昼有乳母带着不必人操心,弘锦带着自己的两个伴读富察映珺和钮祜禄徽宁一起回了永寿宫,这两个小丫头如今在宫中时日长了,也知道贤贵妃娘娘是个好相与的长辈。 弘昭借着丫鬟上菜的功夫,偷偷用目光瞧着对面坐着的富察家小姐。 不瞒所有人说,不仅甄嬛传他逐帧研读,如懿传他也有所涉猎。 李荣保长女,富察氏...那不就是乾隆的皇后吗,具体情节他记得不多,只记得观众对这位富察皇后评价是褒贬不一,最多说的就是她过于小家子气了。 可弘昭如今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富察映珺却并不是这样的,行动间自有一番气派,因着是在宫中做伴读,面对的都是宫中h贵人,她低眉敛目一番平和大气的做派更是显得出众。 想来也是,富察家满门名臣忠臣,他家是无论如何也不需要一个女儿去殚精竭虑提携的。 吕盈风看着平日里最是有活力的儿子今日倒是安静很很,稀奇的往旁边看去,这一看就瞧见了弘昭举着筷子目光隐晦的一直往对面瞟。 吕盈风顺着他的目光偏头看去,一看便是笑出了声来。 这样小的一个小孩子,瞧见漂亮姑娘一样是挪不开眼呢。 这话却只能在心中想想不能说出来,不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怕是要耽误这富察家姑娘的好姻缘了,只是...这个好姻缘怎么就不能是自己家的呢。 在场的人都被吕盈风这一笑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弘锦软着声音问了也没得个结果也就作罢了。 弘昭回了神,对上额娘戏谑的目光也是一头雾水,只不过看着连日来提不起精神的额娘如今开怀的模样,也跟着勾唇笑了笑。 他的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额娘面前独有的一碗酸梅汤上,轻轻皱了皱眉,目光中多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 第二日,两个消息传遍了后宫。 第一个,仅仅一夜,莞贵人又复宠了,莞晋升为莞嫔。 第二个,西北大捷,年羹尧和年嫔的两个侄子年富年兴都立了大功,龙颜大悦。 第70章 六宫之权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直奔着永寿宫来,春日连着夏日,日头已经有些毒了,往日里永寿宫都早早的摆上冰盆,这两日不知怎的,还是老样子。 吕盈风看着出了一层薄汗的皇上,赶忙叫人上了一碗爽口些的茶,手伸长些轻轻地为他打着扇。 胤禛对她的体贴很是受用,将茶一饮而尽,静坐休息了片刻开口道“西北大捷,年家在此战中立了大功,朕有意复了华妃的位份。” 说着一边眯着眼睛偏头打量着吕盈风的神色。 自从得了这个消息,吕盈风就知道,年世兰复位是迟早的事,她面色如常的手下打扇的动作不停,伸出帕子在皇上的鬓角点点汗珠,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臣妾是不懂这些的,自然一切都由皇上做主。” 胤禛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握住了她捏着帕子的纤纤玉手,攥在手心轻轻拍了拍“朕就知道,盈儿是最为贴心之人了,只是...” 他有些迟疑,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吕盈风知道他一下朝就着急赶来,定然不是只来告诉自己年世兰复位的,她垂下的眼帘遮挡着眼眸中的深思,眼珠转了转先开口道“皇上来的正是巧的,如若不然臣妾也是要去请您来的。” “哦?”胤禛挑了挑眉,目光关切“盈儿有何事要叫朕?” 吕盈风神秘一笑,手轻轻的从胤禛手中抽出来,翻过来持住他的手缓缓下移,最终隔着水蓝色旗装贴到自己小腹上,用着柔和欣喜的语气说道“皇上,咱们的弘昼也要当哥哥了。” “盈儿说的可是真的!”胤禛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大,语气中都透露着惊喜,音调也不自觉的拔高。 “这还能有假不成。”吕盈风笑呵呵的说着,可话一出口才想起来之前那桩烦心皇上许久的假孕之事,悻悻的抿了抿唇转而说道“已经三个月了,臣妾月事一向不准便没在意,倒是苦了弘昭这孩子,白白担心了数日。” 吕盈风也早就发现了这个定律,只要一在皇上面前提起弘昭,皇上本就不错的心情更能锦上添花的好上几分。 果不其然胤禛并未注意她前半句,笑着抚了抚尚且看不出什么的肚子“弘昭纯孝,这两个月确实是没少担惊受怕,朕都瞧得出来。” 吕盈风暗自观察着胤禛的面色,想着他方才未说完的话,垂眸笑着开口道“从前还觉得是因着照顾弘昼累着了一直撑着,如今知道了是有孕了可就想好好躲躲懒了,皇上可能成全臣妾?” 胤禛本一直沉浸在自己又有了个孩子的喜悦之中,毕竟在他看来,贤贵妃是身子最强健的,不仅能够多次有孕,还均能平安生产。 自己如今膝下仅四子二女,有一半都是贤贵妃所生。 听贤贵妃这样一说他挑挑眉抬起头来,果然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的很,贤贵妃能明白他方才话中的未竟之意,自己冷落了年世兰数月,如今年家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自己必须做足封赏的样子。 仅仅是复位华妃却并不够,难免的要让她如从前一般,最起码有个协理六宫的权利。 后宫之中再无人能同盈儿一般,懂朕、体谅朕。 看着他越来越动容的神情,吕盈风报以同样神情的目光回望,柔柔一笑做足了温和无争的样子。 她是真的不在意,倒不是说如何假清高,只是如今皇后虽在佛堂之中并未出来,可她搞事情的能力并未减弱多少,足不出户还能悄无声息的落了富察贵人的胎,顺便嫁祸自己和莞嫔,可见其手段。 贼心不死韬光养晦的皇后,外加一个刚复了宠身边斗争不断的莞嫔,还有一个嚣张跋扈再次得势的华妃。 这宫权握在手里也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如今有着身孕她更不想在此处劳心劳神,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 “贤贵妃又有孕了,当真是好福气啊。” 虽是夸赞的话,可从皇后口中说出来,配合着佛堂中四处肃穆烛光莹莹,偏偏就带着阴暗潮湿之意。 面前的绢纸摞得老高,剪秋皱眉紧张的整理着,大气不敢出一下。 宜修搁下笔揉了揉腕子,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隔着窗子上镂空的花纹盯着外头的阳光眯了眯眼。 “年世兰晋位华妃,莞贵人晋位莞嫔,贤贵妃又有了身孕了,好啊,真是好。” 她面上的笑愈发温和,猛地回头死死盯着跟前自己刚刚跪拜的佛像,勾着唇一字一句的说“这后宫的好事可真多啊。” “剪秋,你说皇上可还能想起本宫来?” 剪秋急忙开口“那是自然,娘娘您是皇后,是国母,只有您才能站在皇上身边,皇上只是暂时被小人蒙蔽了,心中自然是还有娘娘的。” 听着剪秋的话,宜修面上笑容不变,眼神也愈发坚定了起来“那是自然,只有本宫才真正的懂得皇上,只有本宫才能真正帮到皇上。” —— 弘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巧是上书房刚刚散学之时,小德子低声顿步走过来小声的说了。 可是声音再小,也免不了与弘昭挨得近的“黑白双煞”伴读两人听到,他们二人默契的抬眼,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弘昭的神情。 按理说贤贵妃有孕,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大喜事,是要道一声恭贺的,可吕九思看着面前情绪波动不大的五阿哥,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了。 贤贵妃是他姑母,若是按照家族来说,自然是贤贵妃子嗣越多地位就越稳固,也越能给吕佳家提供助益,可无论是从祖父还是父亲,他们似乎都不在意姑母能不能越爬越高,一直不断嘱咐的也是叫他千万伺候好五阿哥,别让娘娘操心。 他来的这些日子零零碎碎也听了不少,生孩子在这后宫中当真是最危险的事了,他身为侄子都难免有些担心,那五阿哥… 一边阿木尔亦是同样一双漆黑的眸子,相比吕九思他的目光就直白了一些。 他某种程度上来讲同五阿哥有些相似,他家也是有王位要继承的,只不过是蒙古大漠中的一个王,同当今皇上当然没法比,大概就类似于京城中的郡王。 但就仅仅是这样,家中三个哥哥也是明里暗里的谁也不服谁,又都身怀本事各有能力,用方才先生所讲的大概就是…“既生瑜何生亮。” 大漠尚且如此,皇宫之中只会更加严重,哪怕一母同胞也免不得刀兵相见,说句冒犯的,当今圣上和十四爷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弘昭敏锐的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不对,挑眉抬头好笑的看了看神色凝重的两人。 “怎么?你们觉得额娘有了更小的孩子,爷就会不受宠了?” 胤禛走到屋外正巧听见这么一句,脚步一顿,目光晦暗不明的向里头看了一眼,后退半步隐去了身形。 第71章 立储之意 “说话注意点。” 沉默良久的系统突然出声,弘昭瞳孔一缩,目光隐晦的往旁边一瞟,了然的笑了笑。 “不,不是!” “奴才不敢!” 看着他二人面上露出的惊慌之色,弘昭挥挥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是说笑罢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说着他故意侧过身来,把控着角度让从外头正巧能瞧见自己的半张脸,面上扬起真诚的笑容“额娘连日来因着弘昼的咳嗽劳心劳神,自己身子也一直恹恹的,我还真是担心了数日呢,今日才知竟是个喜事。” 可说着说着,他面上的笑容就不这么真切了,眼底的担忧悄然涌了上来“可若说全然开心,自然也不是。” 胤禛眉头轻轻蹙起,就听得弘昭又说“额娘生弘昼的时候,我从咸福宫悄悄溜出去瞧了,那日我悄悄趴在窗棂上,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额娘在里头的呼痛声,和宫女脚步匆匆的端着一盆有一盆的血水。” 弘昭说到这仿佛闭着眼睛还是能想起来当日的触目惊心,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经意间将心底的慌张泄露了出来。 胤禛攥了攥拳,抑制着自己想要上前抱住这个孩子的欲望,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五阿哥早慧,可他如今虚岁不过七岁,便已经懂事到如此地步。 弘昭见阿木尔和吕九思都没什么反应,也感叹自己过于多思,摇头轻笑出声“到底是我杞人忧天了,额娘一向身子康健,这次也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至于旁的...” 他故意拉长了语气,就见外头露出的明黄色衣角稍微晃了晃,暗自勾唇一笑,面上还是扬起如同往常胤禛最常见到的,阳光中带着浓浓的孺慕之情的笑容,“有皇阿玛在呢,我什么都不怕。” 就如同这两日一样,弘昼生病贤贵妃无暇分身,胤禛就将人接到身边亲自带着。 他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像是杏林中哭过一场之后,就莫名的将弘昭当做了自己年幼时,那时德妃有了十四阿哥承欢膝下,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也有了自己亲生的小女儿,小公主身子弱更是需要人照顾,康熙对他也并非有多么宠爱关注。 他太明白那时心中的酸楚,因此不愿意让自己最爱的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见弘昭如今能带着笑笃定的说出这句“有皇阿玛在我什么都不怕。”他心中像是被什么烫过一般霎时间软下去一块,嗓子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躯,假模假样的在门口晃悠两下才抬步走进去“你们三个说什么呢,说来叫朕也听听。” 或许他都意识不到他此时的声音软和成什么样,身后的苏培盛却敏锐的轻抬头,心中有了别样的思量。 “参见皇阿玛,皇阿玛怎的这时候来了,若是考教功课先生可都已经走了。” 胤禛并未开口,而是走近站定到弘昭身前,扶着膝盖蹲下身平视的望着弘昭亮晶晶的一双眼睛,伸手在后脑亲昵的揉了两把,又顺了顺他编的规整的辫子,像是不知道怎么爱好了。 弘昭也乖顺的任由他的动作,他年纪还小,头发续的也不算太长,便没加任何发穗装饰,胤禛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忽然感慨一句“佑儿的头发养得好,现在既绑不得发穗,便坠两颗金玲在发尾,尊贵,也看着活泼。”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弘昭眯眼笑着应下“好呀,儿子回去便问额娘要两个金玲来挂上。” 胤禛笑着点点他的额头,站起身来“何须去找你额娘,苏培盛,去命内务府用赤金给咱们瑞亲王打造一对,一定要精细些。” “诶。”苏培盛笑着看向弘昭答应下来。 “你额娘有了身孕,你可知道了。” 弘昭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 面上依旧是一片纯稚,说话间还带着些严肃的神色“知道了,皇阿玛没来之前还正说着呢,额娘只要身子康健,无论如何儿子都高兴。” 胤禛也不是平白提起的,他赞许着点点头,轻轻甩了甩手中的白玉手捻,“如今你额娘精力有所不济,佑儿还是如从前一般在御书房做课业吧,朕命人另在养心殿收拾个侧殿出来,若是学的晚了也不必往阿哥所赶了,就近歇下就是。” “好!多谢皇阿玛!” —— 弘昭最会的就是顺杆爬,既然皇阿玛开了这个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莫大的好机会,当日就大大方方的睡到了养心殿侧殿。 前朝后宫一时之间对于这个瑞亲王的受宠程度在心中默默又抬高了一级,要知道能有这等殊荣的也就是前朝的太子爷了,当朝无人再能出其右,皇上难道是有立储之心吗... 景仁宫 皇后就说是在外爪牙众多,可传递来回到底是不如以往畅通,不能每日都有生人进入,积攒起来难免有些迟钝,在她得知了此事时弘昭已经美美的在养心殿侧殿睡了半月有余了。 她听着剪秋的话,手下一顿,好好的一页簪花小楷的佛经平白多了个墨点。 她眼眸暗了暗将笔搁下,静坐半晌悠悠道“皇上当真就如此宠爱他吗?” 弘昭这孩子小时候宜修也是抱过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刚出生时柔柔的一双小手抓着自己,记得满月宴上他温热的小身体在自己怀中声嘶力竭的哭泣,记得他更小的时候每每来自己这都爱吃的瓜果。 若是抛开一切,她或许也是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可她抛不开,要怪只怪这孩子托生错了人家,不该来到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来。 “本宫的大阿哥已经会说会笑了,也是聪颖得很,他可是长子啊,都不见皇上有这般十之一二的偏爱,如今他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她眼中萦绕起雾气,面前的佛经越来越模糊。 剪秋心疼的看着她,抿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可还说什么旁的了?”宜修盯着面前的佛像又问。 剪秋回过神,回忆着方才宫人说的重复道“皇上这几日虽晋位的华妃与莞嫔,但是不知因着瑞亲王...五阿哥的缘故,还是歇在养心殿多些,偶尔白日去瞧瞧贤贵妃和莞嫔,华妃处不过去了两三次。” 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就在方才,年大将军夫人病了,年大将军将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请走了...” 宜修诧异的看向她“一个都没留下?” 剪秋摇摇头。 宜修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胸中定了定,她有再多要做的事,也得先谋划着出去再说。 她抬手按住额头,语气悠长“剪秋,本宫的头风好像发作了,去叫太医来吧。” 第72章 太后发力 皇后虽说是被变相的禁足在景仁宫,可到底也是皇后,皇上太后也并不是明令禁止她不许踏出景仁宫一步,因此皇后有疾,后宫众人自然也要去侍疾。 已经入了夜,听见动静各宫各院又都纷纷亮了灯,匆匆梳了头披了衣裳就来了景仁宫。 吕盈风自从这次有孕身子格外懒些,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这次也不曾乘坐步辇,赶到景仁宫时几乎说得上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一群人站在院子外头,里头大门紧闭谁也瞧不见到底是何情形,只能听见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吕盈风不解的看着,敬妃瞧见她到了从后头绕过来“事发突然,连你也惊动了。” 吕盈风四下看了看“这回闹得这般厉害谁能不来,如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医呢?皇上也没来?” 看她一连串的问题,敬妃也凑进来压低声音说“太医都叫年大将军叫出宫了,如今宫里一个都没有,皇上今天翻得是华妃的牌子,皇后说了不许去惊扰皇上,没人敢去叫的。” 吕盈风了然的点点头,当真如此凑巧吗,前脚太医都走了后脚国母就身体有恙,左右现下见不到人,只能在门口等着。 如今是夏日倒是不怕夜里冷,剪秋搬了两个软凳出来给吕盈风和甄嬛两个有孕之人稍坐。 就如此在景仁宫硬生生的等到了后半夜,里头的的声音才渐渐息了,剪秋出来点名留下来富察贵人和柔常在侍疾,这才遣散了众人各自回宫去。 翌日清晨 才刚一清醒,听着苏培盛为难的朝皇上回禀着昨夜的情况,年世兰一个激灵顿时没了困意。 皇上如今才刚刚消气复了她的位份,没过几日哥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就算再不堪好歹也是皇后,哥哥怎么能真的把所有太医都叫走呢,万一皇上急着用太医可怎么是好! 呸呸呸! 她在心中很是指责了自己一番不敢想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心翼翼的去瞟着身旁皇上的面色,只见皇上自听到苏培盛开口就阴沉着脸,面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 “皇上,哥哥他也是心急...”她前倾着身子急忙开口想要解释,皇上却拍了拍她的手打断她的话“好了,朕知道,朕要去早朝了,你再睡会。” 说着不做停留,起身戴上帽子就走出了翊坤宫。 “颂芝!快去找人给哥哥传信,将太医们都送回来,快去!”走出去几步胤禛还能听见华妃在殿中有些焦急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脚步不做停顿继续快步往外走去。 年羹尧...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 寿康宫 皇上与太后对坐,二人均是有些沉默,跟聪明人说话就不需要打哑谜了。 昨夜宜修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清楚,太后也清楚,这可谓是将年羹尧的把柄放大数倍明晃晃的递到了皇上手里。 太后也不愿意瞧着皇后一直被禁足,此刻也开口劝道“如今年家当真是封无可封了,他家向来不是个省心的,无论宫里宫外都如此,皇帝需得想法子制衡才是啊,宜修这点做的一向就很好。” 确实,这点胤禛无法反驳,在打击年世兰这件事上,宜修向来是利落出手毫不留情的。 但他没说话,只紧紧蹙着眉。 太后见他这样也轻轻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弘昭到底是没事,谁没有个错了主意的时候,这些日子又是禁足又是佛经的,哀家想她也该是悔改了。” 见胤禛就如同打定了主意似的一直不肯说话,太后无奈只好另辟蹊径“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前面有弹劾的大臣时时盯着年羹尧,在后宫也得有人能压制年世兰才是,若是皇后一直关在景仁宫当个摆设,便只有两人能担此重任了。” 说到这胤禛才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头看着自己的皇额娘,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 太后也不想如此逼迫皇帝,只是如今也是无奈之举“皇帝近日最宠爱的莞嫔,她父亲也是得力的,若是将她抬起来与华妃对阵倒是可行,只不过华妃的性子皇帝你也知道,真闹起来不管不顾的。” 说罢她顿了顿“再有一个,便是贤贵妃,她身份最贵重,膝下两子一女还有身孕,哀家瞧着她说的话年世兰是能听进去几分的,只是稍有不慎,怕是也要波及到弘昭那个孩子了。” 太后越往下说,皇上的眼神就越冰冷失望。 他早就明白了皇额娘并不疼爱他,他也自认为早就不再奢望那些本就不会降临到他身上的爱,可今时今日却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像是空了许久的地方又开始嗖嗖的灌着冷风。 他比不上一直长在皇额娘身边的老十四,所以皇额娘更偏爱老十四多些,如今他发现他甚至比不上皇后,皇额娘为了能让皇后免于禁足,甚至不惜拉扯上后宫中他最为宠爱的两个女人,和他最爱的儿子。 此次谈话终究不欢而散,竹息等皇上走后给太后端了杯药来,她跟着太后年岁久了,说话自然也随意了些“奴婢觉得太后您这次有些心急了。” 太后紧紧皱着眉喝了两口便推开不肯再喝,语气也十分疲惫“哀家何尝不知道皇帝有心结,哀家也想落得个母慈子孝事事都顺着皇帝的心意,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在前朝便没什么得用的,下一辈也没有提的起来的,只能靠着后宫的女人来维系家族。” “哀家只盼着能如从前一般,宜修依旧稳稳当当的当个皇后,届时哀家一定什么都不管了。” ... 今日恰巧是弘昭难得的休沐,正规规矩矩的捧了本书在认真读着,听见外头的声音抬头来瞧,就见皇阿玛明显是心情十分不佳的缓步走进来。 反正他去寿康宫就没有几次是笑着出来的就是了。 弘昭从凳子上站起身规矩行礼,胤禛听着随着弘昭动作摇晃,发出细微响声的金玲,轻轻舒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一整日郁结在心头的一团气一同呼出去。 “在看什么呀?”他走上前两步,弯腰低身将弘昭一把抱起,抬步走向自己的桌案后安稳坐下,弘昭在皇阿玛怀中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同样安稳的窝在怀里。 “儿子还在看《左传》呢,先生还未讲到,我想着提前温习些。” “看到哪了,来给阿玛讲讲。” 父子俩一问一答,都是些闲聊家常,可偏偏是弘昭这些有些孩子气的话,一点一滴中好似慢慢抚平了胤禛方才几近忍耐不住的情绪。 第73章 新人物! 太后既然起了心思,必然不是轻易能够消散了。 胤禛这两日不是时常被请到寿康宫去小坐,就是忽然间太后拖着病体来了养心殿,就连弘昭都碰见了不少次。 每一次皇上的面色都越来越不耐,可眼中的动摇之色也越来越明显。 弘昭看在眼里心中如明镜一般,看来皇后起复之日近在眼前了,想来也不止太后一人在为此使力。 果不其然。 没过几日由几位官员牵头,朝会时数名大臣一齐上奏,请求帝后同去天坛祈雨,言说京城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宫外也在闹旱灾,事关社稷农桑非同小可,非得是帝后同去同心同德方可祈求上天保佑大清。 胤禛沉默站在上方,垂眸看着台下跪着的诸人,眉头锁的紧紧的眼中晦暗不明。 前朝后宫向来丝丝缕缕的瓜葛着,今日这些人有多少是得了皇后的示意,又有多少是得了太后的示意他根本不用去想。 她险些害的弘昭早夭,自己陪伴多年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即便是想想胤禛都觉得脊背发寒。 可年羹尧是越来越张狂了,竟然已经到了百官跪迎的地步,再放任下去他可就要只手遮天了。 想到这胤禛暗自咬了咬牙,见晾了这些人好半晌也适时开口“既如此,那朕便让钦天监算个日子,与皇后同去天坛,祈求上苍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 “皇上圣明——” —— “皇后娘娘,咱们能出去了!”剪秋不同于以往的稳重,今日步伐匆匆的急急走进来,语气中都透露着雀跃。 宜修一脸胜券在握的笑“瞧你,沉稳着些。本宫早就说过了,只有本宫才配站在皇上身边,皇上早晚会发现,只有本宫与他才是一样的。” 说着她得意的站起身,漫不经心的问道“皇上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听到这话剪秋面上的笑意收了收,抬头小心的看了看皇后的脸色“还...还说帝后同时离宫,太后身子不好,贤贵妃又有孕,要...再抬一抬华妃的位份。” 宜修身子一僵,方才挂在面上的笑也登时僵在了脸上,“妃位往上就是贵妃,贵妃再往上就是皇贵妃,不知皇上要给她多大的荣宠。” 说着她眼神渐渐冰冷下来,方才的温和面貌荡然无存,俯身抄起桌上的一叠抄写着经文的绢纸,慢慢的伸出手将它凑到烛台边,刚一凑近纸张一瞬间就被点燃,宜修感受着手边炙热的温度,火光映在她冰冷阴森的眼眸中更加熊熊。 眼见着火苗就要窜到指尖,宜修忽然松开手,带着火苗的零星残骸飘摇着坠落下去,当当正正的落进了装满水的笔洗之中,火苗遇水瞬间熄灭了。 宜修看着水中焦黑的渣子碎末,语气平缓不带感情的说“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本宫还是皇后,她们就只能是妃妾,她们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 “那是自然!”剪秋走到皇后身侧稳稳扶住“凡是碍了娘娘路的人,就不该在紫禁城里存在,凡是娘娘不喜欢的孩子,也根本就不该出生。” —— 翊坤宫里 华妃看着面前小太监捧着的皇贵妃服制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得意又高兴的举着衣服来回仔细瞧着,听着颂芝的吹捧和宫人们一声声的“恭喜皇贵妃娘娘!”更是让她心中熨帖。 丝毫没有注意到内殿皇上背手沉着的面色看着她,更没注意到皇上不加掩饰的猜忌的目光。 衣服先于圣旨送来两天,这两日年世兰可谓是趾高气扬如孔雀开屏一般出尽了风头,恨不得每日就穿着皇贵妃的吉服去御花园中让所有人看个仔细,尤其是要去景仁宫和碎玉轩门前,好好杀一杀她们的气焰。 第三日苏培盛捧着圣旨走进了翊坤宫,却让华妃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后宫中许多人都已经听说皇上要给年世兰封为皇贵妃,可不知为何等到圣旨真的下来,却只封了个贵妃位,按理说贵妃也是个不小的封赏了,可珠玉在前,皇贵妃这样的消息已经传出来,贵妃难免有些差强人意了。 也不知是内务府真把衣服送错了,还是皇上有意为之了。 钦天监算出吉时就在七日后,算算时间明日也就要出发了,弘昭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两眼放光颇有兴味。 “朕这些日子不在,你的功课也不能懈怠了,便由你十三叔来看着你。”胤禛看着自己儿子满脸兴奋与新奇,也忍不住跟着笑开来。 弘昭脑子里不断摇晃着系统“新人物!是新人物!是一代侠王!” 面前的男人身姿欣长,瞧起来并不多壮实,反而有些消瘦,可一双在略微凹陷面颊中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能让人一下就瞧出些洒脱的劲头来。 “弘昭见过十三叔。”弘昭从小桌后站起身走上前来,不知是不是剧情的缘故,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与这位十三叔见礼,自然要正式些。 “诶。”怡亲王颇为不拘小节的将面前的孩子扶起来,打量着他长得讨喜的一张脸,行动间规矩得很却又不死板,发尾的金玲轻轻晃动着,彰显着这个孩子在皇兄这里是如何的受宠。 “臣弟教孩子可与皇兄不同,到时候皇兄回来可别唠叨臣弟就是了。”他明白皇兄有让自己多照看这孩子的意思,皇兄后宫之事他不好多问,开个玩笑也便算是应下了这份差事。 胤禛难得的开怀笑了笑也从上面走下来,拉住弘昭的肩膀轻轻的往胤祥面前推了推“你多与你十三叔学学,朕回来可是要考的。” 弘昭重重点头“是!儿子一定好好跟着十三叔,皇阿玛放心!” 放心,有这样的机会,他打死也不会错过。 胤禛看着面前可靠的十三弟与听话懂事的弘昭,心底的不安也慢慢安稳下来。 ... 车轮滚滚而动,皇上皇后离宫前往天坛祈雨,年世兰率领众妃与吕盈风并排站在最前头,看着车轮卷起的烟尘。 吕盈风捏着帕子轻轻点了点鼻子,又看了看远处怡亲王手中牵着的弘昭,正是神游天外之际,耳边响起了年世兰凌厉的声音。 “妃就是妃,贵妃就是贵妃,只差一个字就低人一等,敬妃你原先只是本宫院里的格格,如今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明白了吗?” 她边说边往前走着,气势上全然压了敬妃一头,说到底敬妃被她压制多年骨子里还是惧怕她的,这两句话一出她眼泪依然噙在眼中,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就听一边吕盈风忽然开口。 “敬妃,三阿哥在那边瞧着像是有些不舒服,你快看看,可别是暑热了。” 她声音倒是真切,敬妃眨了眨朦胧的泪眼真往一旁看去,弘时果真是满脸担心的正看着她这边,她赶紧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扬起笑容轻轻的朝他挥了挥手示意。 弘时记在她的名下,这孩子虽已经年岁有些大了,于课业上也颇为让人操心,可当真是纯孝的,也真心的敬重她日日都来请安,磨合了这么多时日,这对半路母子的感情也算是培养的不错。 被吕盈风这么一打岔年世兰自然是说不下去了,她回头恶狠狠的朝着吕盈风翻了个白眼,咬着牙留下一句“皇上命本宫代管六宫,自此以后每日所有人都要来翊坤宫请安议事,可莫要迟了。” 便脚下生风颇为有气势的先离开了。 第74章 翊坤宫罚跪 吕盈风自然不管这些,她与年世兰同在贵妃位,又是满军旗,膝下三个孩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封号也在年世兰之上,此时此刻若是还怕她那可就太怂包了。 她第一日便早早的叫洪喜海去翊坤宫回了话,说自己身子受不得暑热奔波,若是当真有重要事情需要商议,还请华贵妃着人转达。 年世兰眼睛瞪着洪喜海都要冒火星子,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能咬着牙道一声“知道了。”就眼不见心不烦的撇开头不再看他。 心中愤愤暗道吕盈风不来是最好,毕竟就算是不愿意承认,吕盈风的有子有宠,位份同她一样年岁还比她小,嘴上更是个不饶人的,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讽刺她些什么。 她斜倚在美人榻上,屋内熏着浓浓的欢宜香,慵懒抬眸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众人,尤其是扶着肚子低眉敛目的甄嬛,眼中的不屑情绪流露而出。 皇上皇后才离宫一日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可饶是这样年世兰还是硬生生的将人们都留在翊坤宫枯坐着,硬生生是坐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施恩般开口放众人离开。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 甄嬛扶着腰揉着脖子慢慢走出翊坤宫,身边流珠正轻轻的帮她捶着,见四下无人流珠小声抱怨道“皇上皇后刚走一日,年贵妃就这样,这日子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甄嬛想着临走前皇上的嘱咐,皇上曾对着她温声安抚,叫她就当是为了皇上,为了他们的孩子,也千万忍耐,等他回来,想到这她扬起了个温和的笑容,一手托着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无妨,你瞧贤贵妃娘娘也是有孕辞了,想来我也不用日日都来,偶尔一两日罢了。” 碎玉轩离得远从翊坤宫回去难免要路过御花园,主仆二人边说边走,正说着打老远就瞧见了弘昭稳稳的扎着马步,手上握着特制的弓箭慢慢拉弓上弦,眯眼瞄准树梢上挂着的果子猛然松弦。 只见弓箭破空而出,精准的射中那颗最为红艳的果子,最难得的是羽箭并未停留在果子上,而是骤然整支穿过果子牢牢的钉在了后面的树干上,箭头几乎全部没入,足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强。 怡亲王满意的笑着,看着弘昭的眼中全是欣赏之意,单单是方才简单演示过一次,他压根没指望弘昭能有多大的成果,可这孩子当真是有些超越了他的认知,他现在开始也明白了为何皇兄如此宠爱这个儿子了。 流珠远远看着惊叹道“五阿哥小小年纪射箭就这么厉害,旁边的便是十三爷怡亲王吧,早听说皇上将怡亲王接进宫来居住,帮着照看教导五阿哥。” 流珠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回头朝着甄嬛说道“皇上也当真有意思,左右走不了多久还如此不放心,还特意叫怡亲王看着,若是娘娘您腹中的孩子生出来,皇上只怕是更为用心呢。” 可甄嬛想到的却不是这个,只见她方才温和爱意的眼中如今多了些落寞“皇上当真是把这个儿子放在心尖上,走了不放心特意找人看护,是啊...若是当真心疼,怎舍得让她独自忍耐一丁点风险呢...” 流珠看着甄嬛脸色不对,小声的叫了一声“小主...” “没事,走吧。”甄嬛收回眼不肯再看,却同时也错过了隔着远些怡亲王瞟过来的目光。 胤祥有些慌神,方才远处站在树荫下有孕的女子,他抬眼看到的一瞬间当真以为是又见到了先皇嫂一般,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 甄嬛本以为自己就算不能同贤贵妃一样彻底不去翊坤宫议事,有着身孕总是可以有一两日稍微歇一歇的,倒不是她想躲懒,是这两日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心慌得厉害,身上也是说不出来的不适。 可不曾想槿汐早上去传话,没过一会就苦着脸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连带着颂芝趾高气扬的一起踏入碎玉轩。 甄嬛正纳闷,就听得颂芝仰着头尖着嗓子说“华贵妃娘娘说了,众人都到了莞嫔无故来迟实在不该,若是莞嫔娘娘您一直不去,后宫中人也都只能在翊坤宫一直等着了。” 甄嬛眉头拧着“我身子不适华贵妃娘娘可知道了?实在不是有意犯懒,当真是起不来身。” 颂芝上下打量她一下,见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笃定了她是装的,晃晃脑袋拿捏着腔调开口“还请莞嫔自己到华贵妃娘娘面前去解释吧。” 甄嬛紧紧攥着手,心中不断想着皇上临走前嘱咐的话,暗叹一声还是撑着槿汐的手站起身来,无奈的稍微收拾一番就赶紧跟着颂芝出了碎玉轩。 一路上她的心更是慌得厉害,炎炎烈日下颂芝脚步走的极快,她勉力跟上走的不过一半额头就细细密密的满是汗珠,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嫔妾身子不适,故而来迟了,还请华贵妃娘娘恕罪。”一进到翊坤宫中浓重的欢宜香味让她的额角突突直跳,看着华妃面色不善她识趣的直接跪下身请罪。 可华妃却并不领情,她像是好容易揪住了甄嬛的把柄,目光中急切又凌厉“莞嫔无故来迟,目无本宫,如今就无故来迟,来日若诞下皇子,岂非整个后宫都要跟你姓甄!” 她这样的问责一说出口甄嬛更是不能起身,她身子有些摇晃,眉头自进屋起便再没松开“嫔妾并非无故来迟,实在是身子不适,早先也派人与娘娘说了...” 可年世兰今日并非突然发难,而是积攒依久了对她的怨气,自然不会听她辩解,只见她抬高了声音打断她的解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目无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戒,以示教训。” 第75章 杀鸡儆猴 甄嬛暗暗握了握拳,年贵妃当真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她身怀有孕也竟敢罚跪吗。 她抿唇不语,她知道年世兰定然不会因为她此时说两句求饶软和的话而放弃,索性也不去做这等自己最不屑做的事情,咬着牙挺着脊背一言不发。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敬妃最先坐不住了,她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焦急的左右瞧瞧,见二人谁都不肯说话,她起身行礼“贵妃娘娘,外头烈日炎炎,花岗岩又最是坚硬,莞嫔有孕跪不得啊!” 甄嬛低垂眼眸,瞧着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可说的话却截然相反“贵妃娘娘盛怒,可嫔妾却不得不说,贤贵妃娘娘有孕,皇上太后都多加照顾,这不是为了贵妃娘娘,而是为的宗庙社稷,嫔妾今日无意冒犯,但上有皇上皇后,宫中如今还有太后,娘娘方才所言,实在叫嫔妾惶恐。” 她这番话说的敬妃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心中暗道这可是坏了。 年世兰此人哪怕是顺毛捋都说不得要被咬块肉下来,她是最受不得激的。 她皱着眉轻轻摆手想要制止甄嬛别再开口,就听到上手华妃极为阴阳怪气的语气直冲而来“你竟敢拿皇上皇后来压本宫!宫规不严就该好好加以整治,就算皇上皇后在也是这样!莞嫔你还不出去难不成要本宫找人扶你吗!” 她听的这一番话脸色已然是差极了,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下面跪着的甄嬛。 沈眉庄一直未曾抬头,可紧紧攥着的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虽说她与莞嫔已然离心,可今时今日瞧见她被年世兰这般针对还是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她皱皱眉想要起身帮着分说一二,还未动弹便见华贵妃身边的周宁海一瘸一拐的走到莞嫔身边。 他居高临下的,怀中带着些轻蔑戏谑“莞嫔,请吧。” 甄嬛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年世兰左不过就是想看她狼狈求饶出丑的样子,她不愿顺了她的意,咬咬牙撑着槿汐的手慢慢起身,转身走出了殿中。 华妃仍觉不解恨,站起身来也跟着往外走,众人见状也只得起身跟着,一群人走到外头,就见甄嬛素着脸站在殿外空地上,烈日下更显的唇色惨白。 “嫔妾有错自然要罚,只是嫔妾身怀龙裔实在是不能长跪,还请娘娘三思。”甄嬛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些弱了下来,不似方才一般硬碰硬了。 华妃却已经被激起了怒火,并不是这么好熄灭的“你当本宫蠢吗?本宫问过太医,你的胎一向安好,且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跪一个时辰不打紧的。”说着越看下面面色僵硬的甄嬛越是来气,愤愤的朝着周宁海使了个眼色。 “颂芝,将嫔妃们的座椅都搬到廊前来,叫她们好好看看,藐视本宫是什么样的下场。”年世兰抬起扇子横在自己眼前遮挡着太阳,突然间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去把贤贵妃也请来,跟咱们坐着一起瞧瞧。” 别以为她也封了贵妃就能彻底不将她放在眼里了,皇上离宫前将后宫之权交给自己,就足可见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不是她吕盈风能比得了的,她不就是会生个孩子吗。 敬妃在一旁满脸担忧急的恨不得自己上去拉一把,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场景熟悉了,听到华贵妃还要去叫吕盈风来她心中更是急的不行。 她紧走两步到年世兰面前俯身行礼“华贵妃娘娘三思,您可还记得王府中贤贵妃怀着弘昭弘锦之时,贤贵妃也是身子一向康健的,那日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险些没能保住那对孩子,今日烈日炎炎莞嫔瞧着也实在是不适。” 如今在场的几乎都是皇上登基后才选秀入宫的,没人知道之前王府中还有这么一桩事,听闻此言也是颇为惊讶,她们入宫时贤贵妃已经膝下二子一女,却不曾想在王府中时也是如此的受年世兰的欺压。 沈眉庄见华贵妃有了动摇之意,不再犹豫也赶忙上前“娘娘,莞嫔的龙胎若是出事,皇上回来也定然会怪罪娘娘的!” 年世兰听敬妃这么一说,脑中也回想起来当日在王府里,吕盈风躺在榻上冷汗直冒的样子,可是她更多想起的,是之前在王府中,哪怕出了此事皇上都不曾对她多加苛责,想来这次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想到这她定下心神“那便先跪一刻钟吧,若是再有人求情便同莞嫔一起跪着。” 安陵容在一边犹犹豫豫的想要起身,可一听华贵妃这话动了动身子还是又坐了回去,她心中对于年世兰的恐惧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样,犹豫半天也未能再站起身来。 富察贵人倒是扬起嘴角,不错眼珠的死死盯着跪倒在地的甄嬛,满脸都写着痛快二字。 “嫔妾领罚,可公理昭昭自在人心,非刑罚所能更改。”甄嬛咬着牙,哪怕今时今日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她的傲骨也不肯弯曲半分。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嫁之文,故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甄嬛仰着头依靠在槿汐身上,一手紧紧的捂着肚子,明明日头毒得很,可她却身上难受的一个劲冷汗直冒,只觉得度日如年。 年世兰倚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下面甄嬛矫揉造作的样子不耐烦的捏着帕子点了点鼻子“去把欢宜香搬出来,放到莞嫔面前好好熏上一熏,本宫瞧着她有些提不起精神啊。” 下人得令,抬着半人高的香炉摆到甄嬛面前,欢宜香味道本就浓烈,离得近了更是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槿汐挥着袖子呼扇着,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安陵容在无人注意处捏着袖子捂了捂鼻子,轻轻皱了皱眉头,眼眸中的深思一闪而过。 流珠不放心的站在门外朝里面探头,见自家娘娘被罚跪急的直跺脚,等了半晌也不见华贵妃叫人起来,她咬咬牙,转头拎着衣摆朝寿康宫跑去。 方才的对话她听得清楚,贤贵妃能不能从此事中脱身还尚未可知,此时只有舍近求远去找太后才最为稳妥。 又是过了良久,甄嬛背诵的声音几乎弱的听不真切了,断断续续的掺杂着气声,下唇两个鲜红的齿痕昭示了她现在正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她难受的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腰身,将全身力气都放在了槿汐身上。 年世兰在殿中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宫人给轻轻的打着扇,面前摆了两个硕大的冰盆,她懒洋洋的抬眼看了看甄嬛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咸不淡的开口“莞嫔若是这样敷衍了事,可就别怪本宫手下不留情了,来人,打。” 她今日屡次开口次次都能让后宫众嫔妃瞠目结舌,敬妃咬着牙上前劝阻“贵妃娘娘,已经一刻钟了,该让莞嫔起来了。” 安陵容自方才开始心中便安定下来,此刻也终于鼓足勇气起身开口“娘娘,莞嫔姐姐有身孕,打不得啊。” 年世兰不屑的摇摇头,看着她特意为吕盈风准备的“最佳观景位”依旧空无一人,颂芝也一直不见回来,轻飘飘的说道“本宫看她还有力气做戏,便再跪一刻钟吧,既然有身子的打不得就打她旁边那个。”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要杀鸡儆猴,最大的猴不来这戏就不能散场。 第76章 擅闯内院 周宁海挥舞了几下拂尘,扬起手狠狠的照着崔槿汐身上抽去。 槿汐一直全力扶着甄嬛,这一下狠狠的打下来并未留手,疼的她身子骤然一缩,甄嬛突然失了支撑力道整个人就要往后仰倒下去,槿汐只得一边微微动着身子躲避着拂尘的鞭笞,另一边伸出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托着甄嬛的身子。 闪躲间难免有空隙,拂尘拧成一股扫在甄嬛身上也是疼痛异常。 吕盈风不紧不慢的跟着颂芝走进来,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她今日本是打算着同前两日一样不来的,可是颂芝话里话外说的莞嫔如何敬妃如何倒是让她上了心,莞嫔与她交情不深,可敬妃难道也是被为难了么?左右年世兰奈何她不得,她倒也是真起了心思想瞧瞧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皇上的妃嫔动手!”她厉声呵道,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太显怀,雪信紧紧攥着娘娘的手搀扶着她,洪喜海也在一旁紧跟着,双眼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周宁海正扬起拂尘要再狠狠落下一鞭,猛地一听这样的语气吓的直接松了手,错愕的看着吕盈风半晌才想起来行礼“奴才参见贤贵妃娘娘。” 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回头求助的看向自己主子。 见贤贵妃终于来了众人都长舒一口气,有资格能与年贵妃打擂台的人终于是出现了,纷纷起身朝着吕盈风行礼“参见贤贵妃娘娘。” 人群中唯有安陵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吕盈风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担忧与无法开口的纠结,目光缓缓划过甄嬛面前的香炉,着急的攥紧了衣袖。 年世兰依旧斜倚榻上一动不动,目光挑衅的看向她。 吕盈风也不管旁人,看了看除了焦急没什么大事的敬妃,又瞧了瞧一边歪倒着几乎立不起身,只无助的看着她的甄嬛,皱着眉偏头示意雪信,雪信会意走到甄嬛身边,将自己给贤贵妃带的软和座垫摆放在地上,扶着甄嬛改跪为坐。 吕盈风自己提着衣摆走上台阶,无视身旁神色各异的众人径直走到年世兰面前,低头看着她。 “怎么?今时今日你还妄图将我同之前一样,也压在底下跪一跪你吗?” 年世兰与她对视半晌,而后撇撇嘴翻个白眼,懒洋洋的起身不情不愿的站立面对着她“本宫可没这么说,本宫奉皇上之命代掌六宫,贤贵妃难不成是对皇上的决定有异议?” 吕盈风并不说话,看着她如今这副样子她猛然恍惚五年前,那时自己便是当日的莞嫔,甚至并不如莞嫔能得皇上喜欢,冬日里寒冷的地面直直的冷到心里,那时候她是又恐惧又害怕,恨极了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可时移世易,如今她成了满场中最能拦住这场闹剧的人,看着深处旋涡尚且不自知的年世兰她却只觉得唏嘘。 稍有些脑子的都瞧得出年家如今如烈火烹油一般,可独独年世兰还沉溺在镜花水月中不肯醒来。 哦,还有她哥哥。 她并不提高音调与年世兰对峙,反而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我知你如今是何想法,你我有过节,可我还是劝你一句,就算所有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不如问问曹琴默,看看她如何说。” 曹琴默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心脏猛地一揪,她犹豫着站起身来,面色十分难看的瞧了瞧吕盈风,又瞧了瞧面带质问的年世兰,见此情形不开口是不行了。 她本想着此次能让年世兰与甄嬛来个两败俱伤,可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曹琴默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娘娘,莞嫔确实不能再跪的,还是...点到为止吧。” 见一向点子多的曹琴默都这么开口,年世兰罕见的犹豫了,她目光有些不解看着底下半死不活没什么往日形象坐着的甄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吕盈风要的就是她的迟疑,见状她抓紧这个机会高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来人把莞嫔扶到侧殿好生安置。” 见话音落地年世兰也并未开口阻止,敬妃这才长舒一口气,想要上前去帮忙,可门口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却猛地惊了她一跳。 有几人脚步匆忙,未经通传就直接快步走来,身旁跟着急的冒汗的流珠。 来人却不是太后,而是一身青色常服的果郡王。 他看着一群丫鬟婆子要对着身子已经瘫软的莞嫔出手,紧走两步赶忙上前将人全部拂开,一甩辫子俯身长臂一揽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一下不仅在场的嫔妃纷纷震惊看向他,就连后面追着来的怡亲王连带着三阿哥五阿哥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果郡王?这是后宫内院,你岂敢擅闯!”年世兰最先反应过来,指着他高声叫道“还不将莞嫔放下来,你要将她带到哪去!” “事关皇嗣,是否擅闯自有皇兄定夺。”他往上掂了掂怀中人,转身快步离开了翊坤宫,流珠槿汐见状也急忙跟上去。 怡亲王带着弘时弘昭矗立在门口并未踏进去,他们方才一同都在寿康宫同太后闲话家常,那位流珠姑娘以死相逼闹出了动静这才惊动了他们。 如今瞧着这位十七弟闯进又闯出,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他是外男到底不好在内院多留,怡亲王看着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见状低声嘱咐了弘昭两句就身离开了。 吕盈风看着如风一般急着来又急着走的果郡王,和原地空空只留下满地面容发蒙的奴仆,表情颇为无语。 大兄弟这对么?我都眼瞧着解决完了你来劲了,本来莞嫔都能躺在翊坤宫侧殿看上太医了,再不济也是离翊坤宫最近的永寿宫,你这是要跨越半个皇宫给她再一路扛回碎玉轩吗。 左右六宫之权皇上并未交给她,这事她是不用操心的,看着门口目露担心的弘昭,她摇摇头不再说话,转身朝着自己儿子走过去。 敬妃也是一样,弘时与弘昭并肩站在一处,迎接着自己额娘。 见吕盈风没待多久就从翊坤宫走了出去,安陵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宫外。 宜修身着明黄色皇后吉服站在皇上身边眉目虔诚双手合十祷告着“希望上苍保佑,贤贵妃与莞嫔能够顺利诞下皇嗣。” 胤禛站在一旁沉默看着,眼中多种情绪闪过,有猜忌有审视,但更多的是默然,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希望皇后,所言如所思。” 宜修得了这一句面上一僵,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苏培盛扶着帽子急急小跑过来。 “皇上,宫里出事了。” “可是弘昭出事了?还是永寿宫?”胤禛语气焦急,一改方才的平淡语气紧着问。 苏培盛见状赶紧摇摇头“皇上,是碎玉轩出事了。” 第77章 多重原因 章弥再一次苦着脸跪在皇上面前,看着坐在莞嫔床边面露心疼惋惜之色的皇上,和连吉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满目慈悲的皇后,他闭了闭眼,想着皇后临走前的交代开口道。 “回皇上,莞嫔娘娘受了暑热,加之来回路上颠簸,身子里又接触了性寒的东西…但莞嫔娘娘身子康健,想来…再有龙胎也不是难事。” 胤禛闭了闭眼,喉头滚一下,他如今只觉得脑中乱的厉害,方才在路上苏培盛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刚回宫果郡王也曾跪在自己身前亲自请罪。 章弥说,莞嫔的身子里有性寒之物,才会只跪了一刻多钟就胎像不稳,再有就是太医匆匆赶到了翊坤宫,却发现人已经挪到了碎玉轩,这一来一回之间耽误了不少功夫,加之一路颠簸。莞嫔才会小产。 性寒之物...除了欢宜香胤禛不做他想。 竟然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害了他与莞莞的孩子。 不..是年世兰。 她怎么就不能长些记性!当日险些害的贤贵妃一尸三命,今日又故技重施害了莞嫔的孩子,若不是她专横跋扈蓄意报复,莞嫔便不会小产。 还有允礼...他言说自己关心则乱,不曾想到贤贵妃已经解决此事请了太医,见侍女匆匆来请只想着要帮自己护着龙嗣,这才办下如此蠢事。 正想着,面前的甄嬛悠悠转醒。 “皇上!孩子...咱们的孩子保住了么?”甄嬛张开眼睛都未等反应过来,看见身前明黄色的身影激动地撑起身体,紧紧抓着皇上的袖子开口问道。 胤禛看着她焦急的神情,面色惨白的下人,一双漂亮的眼睛近乎恳求的望着他,只希望听他能说出一句安好的话来,他咬了咬牙,放缓了声音握着身前人的手“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一听这话,甄嬛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不见,握着的手猛然垂落下来,眼泪登时夺眶而出,声音哀戚又悲恸。 “我的孩子——” 她倚靠着槿汐的胳膊,愤怒与无助交织在一起,最终只能化成无数泪水,悲伤到极点甚至哭泣都发不出声音来。 看着她这个样子胤禛自然不可能不心痛,欢宜香是他赐给年氏的,贵妃之位也是他封的,协理六宫之权更是他亲自去找贤贵妃要回来的,他此时不可谓不自责。 就连站在一旁装样子的皇后都不免想到了自己痛失大阿哥时的情形,面上的悲痛之色真诚不少。 “年氏在哪?传她进来。”胤禛动容的望着榻上痛不欲生的甄嬛,转头语气冷硬的问。 不多时,年世兰一身青白素衣,散着发髻并未佩戴一丁点首饰,效仿古人脱簪待罪,一进来就识相的跪在殿中,难得的能从她面上看出惶恐的意思了。 看着皇上投过来的冰冷的眼神,榻上的甄嬛更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此时也顾不得旁的急忙开口解释“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有罪。” 她咬着唇吸了口气“今日莞嫔屡次冲撞激怒臣妾,臣妾的性子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只想略施小惩,并未想要害她的孩子,还请皇上宽恕臣妾无知之罪。” “无知?”胤禛少有对年世兰语气如此冲的时候,今日当真是气的很了“莞嫔有孕你不知道吗?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 她无措的朝着皇上摇摇头,抖着嘴唇解释道“不是的!是莞嫔今日一直激怒臣妾,臣妾气昏了头这才叫跪的,臣妾之前问过太医,说莞嫔胎像稳固的很!” 她着急说着都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而且贤贵妃当年是跪了半个时辰才胎像不稳的,臣妾听闻当年王府里,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产,臣妾只让她跪了一刻钟,臣妾真的没有想要害她的孩子!” 她低着头,还没说完就被皇上狠狠打断。 “贤贵妃险些一尸三命,往后的几个月都只能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才保住了弘昭弘锦这一双孩子,就这样还是经历了难产这一遭。当年侧福晋更是对纯元皇后大不敬,这才罚了跪,纯元当时丝毫不知她已有了身孕,纯元仁慈,为此事自责不已,因着这事才难产血崩而亡。” 胤禛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神冷漠的盯着下首之人“你如何配与纯元相提并论。” 这话一句句宛如刀子一般扎入年世兰心中,可她现在并无伤神难过的心思,膝行两步上前极力辩解道“皇上,只一刻钟,臣妾只想着小惩大诫,贤贵妃一来劝说臣妾就想着要放她起来了,是果郡王不分青红皂白闯进翊坤宫,如若不然贤贵妃已经叫了太医,莞嫔的胎兴许能保得住啊!” 她往日里明艳的眸子无助的看着皇上,声音颤抖带着泣音“臣妾也是失过孩子的人,臣妾不会这么狠心的,臣妾当真没想过要害她的孩子。” 胤禛缓缓呼了口气,听年世兰这么说他心中也有些动摇,毕竟年世兰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他心里最为清楚,况且年世兰跟在他身边多年,他素来知道她的性子,一刻钟的责罚或许当真是她认为的不算重了。 可此事必须要给莞嫔一个交代。 皇后何尝看不出皇上的动摇,她正要开口却听得皇上先开口说道“晓谕六宫,年氏,褫夺封号降为妃位,去协理六宫之权,禁足翊坤宫三月。你回去吧。” “臣妾是无心之失啊皇上,您当真要如此绝情吗!”听着皇上冰冷的声音,年世兰红着眼眶抬头。 “莞嫔何辜,六宫的嫔妃何辜,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还派人几次三番的去请贤贵妃,难不成是想让贤贵妃也跪一跪你,重演一遍当日的情景吗?” 说罢胤禛转头不再看向她,年世兰知道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她也早已辩无可辩,低低的应了声是,灰溜溜的走出了碎玉轩。 ... 甄嬛面上满是泪痕,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只看一眼就让胤禛心疼的皱起眉头,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降为妃位?敢问皇上,臣妾的孩子就这么白白的没了吗?为何不杀了那个贱妇以泄愤。” “再不济,为何不像齐妃当年毒害五阿哥一般,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难不成五阿哥是皇上的孩子,臣妾腹中的就不是了吗!” 第78章 臣妾岂敢 听到这话,胤禛看向她的目光中的动容慢慢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一闪而过的倦意“朕子嗣不丰,五阿哥久在朕膝下...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嬛嬛你要理解朕,眼下不能不顾及。” 他朝着甄嬛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懂得她的委屈,也希望甄嬛能够同样理解他的无奈,可如今一个刚刚惨痛失了孩子的母亲能有多少理智呢。 甄嬛撑着槿汐的手挺起身体,许是牵扯到痛处面上闪过痛苦之意,依旧咄咄的质问道“可她杀死的也是皇上你的亲生孩子啊,他若是长成了自然也能像五阿哥一般承欢您膝下。” 胤禛不愿听她字字句句离不开弘昭,皱着眉转而说道“其实你今日很是不必对年妃的话言听计从,让你跪你就跪,敬妃就在一旁,永寿宫离得也不算远,你为何不早早求助于她们。” 甄嬛未曾想到自己失了孩子在皇上眼中竟然还成了自己的不是,心中更是委屈“年妃的性子皇上不是不知道,岂是敬妃能拦得住的,听说就连贤贵妃之前也曾被他罚跪磋磨,又岂是嫔妾能一力抵抗的。” 明明夏日的夜晚也消解不了白日的燥热,可如今她却仿佛身至数九隆冬一般,身体上的痛苦早已是次要的,心伤如今更难纾解。 她几乎要流尽了泪水,含泪一字一句的说着“那皇上您既知年氏心思狠毒,您又为何给年氏这么大的权力让她协理六宫,又为何在能在五阿哥身边安排诸多,却只能叫我独自忍耐。” 听到这胤禛眉头锁的紧紧的,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道“你似乎对五阿哥所知颇多,也颇有微词,嬛嬛,你是在怪朕吗?” 虽心中已有不快,可他看着如今满面泪痕的甄嬛,轻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弘昭是皇子,又刚经历过生死身子还未全部养好,前朝之事比后宫中要复杂得多,加之贤贵妃有孕无暇顾及这许多孩子。” “嬛嬛,别为难朕。” 他注视着甄嬛悲愤的双眼,这一番几乎算是帝王的“推心置腹”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丝毫不相信的轻笑,甄嬛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撑着槿汐的手也放松下来,整个人偏过头平躺下去,赌气的落下一句“嫔妾岂敢。” 胤禛皱了皱眉,他是皇上,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可祭祀之时从天坛匆匆赶回宫中,其中的身体与心理的疲累让他也有些厌倦了“从前在王府时,贤贵妃只是不太受宠的格格,有孕时年氏也是罚她跪了半个时辰,她为着孩子几乎说尽了服软的话,事后也处处替朕着想。” 甄嬛本已闭上眼睛不打算再听下去,可皇上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让她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质问道“皇上在怪嫔妾不识大体吗?嫔妾本以为咱们之间是不同的,皇上竟也要拿我与旁人做比吗?” 看着她如今满身是刺油盐不进的模样,胤禛满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沉默半晌,缓缓的舒了口气,避开她锋利的目光,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等你情绪好些,朕再来看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甄嬛愤愤的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也转头过一言不发。 走出殿外,胤禛也未乘坐轿辇,脚步缓慢行走在宫道上,身旁苏培盛小心翼翼的跟着,时不时抬眼瞧瞧皇上的面色。 “听说弘昭弘时今日也在,可吓着了?”他沉默半晌忽然开口。 苏培盛一激灵赶忙上前半步回答道“回皇上,都好着呢,今日贤贵妃与敬妃都将人接到宫里待了不短的时间,晚膳过后两位阿哥才回的阿哥所。” 见皇上轻轻点点头未再开口,苏培盛接着说道“今日十三爷陪着五阿哥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巧也遇上这事了,只是十三爷一直跟着五阿哥身边,见贤贵妃处理的差不多了也并未多问,安顿好五阿哥就回自己住处去了。” 胤禛脚步一顿,苏培盛跟在他身边多年,最是能揣摩他心思的人了,他方才这一路都在想果郡王要如何处理,若说是罚,可他到底是为了自己的皇嗣,可若说是赏,擅闯内院,加之莞嫔小产也有颠簸的缘故,怎么说都跟赏不沾边。 “十三弟才是最懂朕之人啊。”他对着残缺的月亮感慨出声,停顿片刻背着手继续向前走着“既如此便功过相抵,叫果郡王给朕上个请罪的折子,之后还是少入宫吧。” 正说着他又想起来,有罚便要有赏“今日之事贤贵妃做的不错,六宫之权还是先交由贤贵妃代管吧,她有着身孕精力不济,便还叫敬妃帮衬着,皇后...再议吧。” “是。”苏培盛小心应下,看着皇上明显透露着疲惫的背影,又回头瞧了瞧依旧亮着灯的碎玉轩,暗暗叹了口气。 —— 第79章 心结不易解 “芳贵人的胎,惠嫔,富察贵人,再算上这次莞嫔。” 寿康宫里,胤禛情绪低落的坐在太后对面,低垂着头摆弄着手中的白玉手捻,声音低沉的要命“朕登基以来,已经没了四个孩子了。” 太后看着他失落的身影,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皇帝也不要过于忧心了,想想弘昼和温宜都平安降生,如今贤贵妃腹中的孩子也已经过了三个月眼瞧着安稳下来,不愁来日的。” “也只有盈儿能让朕宽心些许了。”提到贤贵妃胤禛眉头松开一瞬,随后又紧紧锁住不再开口。 太后也不知该从何处宽慰,寻常人家或许三四个儿子说得过去,可放到皇家就是很不够看了,尤其是皇帝同先帝比起来,膝下的孩子加起来更是连个零头都比不上。 想到这太后也是眉宇间解不开的愁绪“如今宫中的老人所剩无几,年妃禁足,贤贵妃有孕,端妃的病...曹贵人与敬妃又向来不得皇上的眼,不若再开选秀,再为皇上选些知心的人放在身边吧。” 为何只说老人?自然是新进宫的这一批太后更是看不上眼,惠嫔本是汉军旗中家室最好的,也最得太后喜欢,可这孩子偏偏像是钻了牛角尖一样,如今瞧着莞嫔也大有和她同样的架势,不肯见皇帝,见了也没有个好脸色。 富察贵人伤了脸,皇上定是不喜欢了,柔常在瞧着小家碧玉的胆怯得很,更不像是个能成事的,这么算起来后宫当真是没什么人能让皇上宽慰的了。 听到太后说再开选秀胤禛眉头的印子皱的更深了些,摇头加摆手的阻拦道“不必,如今战事吃紧国库不丰,朕无意再选,后宫如今便如此不安宁,再来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光是看面上就能看出皇上究竟有多烦躁。 皇上无意选举太后也没有法子,她想了想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来“不若把四阿哥从圆明园接回来,同三阿哥他们一同养在宫里头,一群孩子在一处也热闹些。” 提到弘历,胤禛更是沉默的要命,他闭眼揉了揉眉心毫不犹豫的说“也不必,圆明园中不缺人照顾,弘时还是多在课业上费费心吧,少些玩闹也能多看些书进去。” ... 沈眉庄捏着帕子立于碎玉轩门口,自上次一事过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今日... 她定了定心,扶着采月抬脚跨过门槛迈入屋中,碎玉轩安静的要命,里外都瞧不见一个丫鬟太监的影子,沈眉庄试探着绕过纱帐走向内殿,只见甄嬛身着寝衣倚靠在床榻便呆呆的坐着,手中重复性的抚摸着一个小小的粉色肚兜。 听见声音慢半拍的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眉姐姐?”她稍稍歪了歪头,声音带着些沙哑的疑惑,刚一开口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眉庄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见她这样就算心中再有芥蒂,可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两步,硬邦邦的将自己的帕子递到甄嬛的手边。 “我知道这一遭难过,可你总得打起些精神来,这样萎靡着能报仇吗?” 到底是心中还有心结,哪怕是关怀的话说出来都生硬得很,甄嬛本想接过那方手帕,可一听这话猛地一顿,又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抬头看向自己身前的人。 “报仇?皇上打定了主意要护着那贱妇,置我的孩子于不顾,我难道不想报仇吗?我做梦都想!”她仿佛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越说心中的悲愤越是难以消解,随后甚至都有些低声嘶吼的意思。 眉庄见她这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时日来太多的话憋在她心中了,她又向来是个不能忍的,“只有你失了孩子吗?难道我没有吗?你最起码还能知道是谁害了你,可我呢?几碟杏仁酥就让我腹中的孩子没了性命,当时种种证据都指向你,可我又能去找谁报仇呢?” 甄嬛睁大了双眼,她不敢想眉姐姐竟然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姐姐不信我?我早说过了是有人蓄意陷害,是年妃!” 眉庄此时一双倔强的眼中也盛满泪水,她偏过头微微往上扬了扬,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情绪“那日我就在屋中,外面的一切我听得一清二楚,皇上相信你,他一直在为你说话,从头至尾从没问过我一句安好。” 她吸了吸鼻子,缓了口气接着说“还有富察贵人的胎,那日我也在场,我知绝不是你蓄意,可富察贵人的孩子到底也是因你而失,她前脚失了孩子,后脚你有了身孕,她又要去找谁报仇呢?我们二人的孩子都不是你蓄意要害的,可或多或少也都有你的缘故。” 在甄嬛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不解的目光中,眉庄转过头正对着她蹲下身“嬛儿,我所求只不过有一个人能信我怜我,皇上做不到,所以我宁愿在宫中孤苦一生也不再侍君,可他为了你几乎全做到了...” 甄嬛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人,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她一般,手中攥着的肚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松了,眉庄见状也觉得点到为止多说无益,偏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话已至此,你多保重吧...莞嫔。” 说着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一般,撑着站起身体逃也似的离开了碎玉轩,速度之快采月都险些没追上她。 独留甄嬛一人坐在重回寂静的碎玉轩里,神情惶惶。 —— 胤禛许是因为接连失子当真对他的打击有些大了,之后一连几日他都不曾在后宫留宿,偶尔进一两次也是去永寿宫看看贤贵妃和孩子,或者去碎玉轩看看每每都在装睡的莞嫔。 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御书房或者养心殿,没日没夜的批折子。 今日更是批的尤其的晚,弘昭坐在自己的小桌案前几乎是忍不住一个哈切连着一个哈切,他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向苏培盛提醒多次,依旧没有要结束意思的皇阿玛,又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面色为难的苏培盛。 哎,还得是自己出场。 他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旁若无人的从桌案后走出来,晃晃荡荡的朝着最上首皇上坐着的地方走去。 苏培盛似有所觉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瞟了瞟一旁看似丝毫无所察觉的皇上,识趣的往旁边退了两步,给这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父子流出表演空间。 毕竟五阿哥发尾的金玲声音在安静无比的养心殿里实在是不容忽视。 弘昭绕过长长的桌子走到皇阿玛身旁,也不开口说话,双手撑着龙椅的扶手将一只膝盖跪了上去,轻车熟路的翻到了胤禛怀中。 胤禛对他的动作早有所觉,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调皮亲昵的要往自己怀里钻还特意往后靠了靠身子给他留出来位置,左手在弘昭身后托着屁股还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 “你这小子,自己学不下去到来搅和朕。”他眯眼笑着开口,搁下笔托起怀中的孩子又往自己怀中靠了靠。 弘昭理所当然的窝在自己皇阿玛怀中,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委屈“儿子哪敢搅和阿玛,只是儿子之前拍着胸脯答应过阿玛,要与阿玛一同学的,阿玛不睡,儿子也不能睡。” 听他委屈巴巴的一番话胤禛更觉好笑,佯装严肃的拍了拍他的大腿“哦?那是佑儿困倦撑不下去了,所以来求阿玛来了?” 人前称皇阿玛,无人之时只称阿玛,已经是胤禛和弘昭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弘昭丝毫不腼腆的点了点头,转着身子面向皇上,认认真真的说道“儿子是君子,自然不能食言,只得请阿玛让让儿子了,阿玛还答应了明日考教儿子骑射呢,儿子同十三叔没少学本事,阿玛也是君子,自然也不能失信。” 胤禛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这几日心情难得的开怀,他双手穿过弘昭的胳膊将他拎起来抱在怀里,自己站起身对着一旁同样含笑的苏培盛说“走吧,朕困了,也特许咱们瑞亲王就寝吧。” 说着还往上掂了掂弘昭,便笑便大步流星的往出走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弘昭紧紧抱着自己阿玛的脖子,笑声伴随着金玲的轻响让这养心殿又热闹起来。 第80章 兄友弟恭 景仁宫。 宜修虽不用再变相禁足在佛堂之中日日抄经,可后宫之权依旧不在自己手中,除了每日受一受众妃拜见晨昏定省,其余的丝毫插不上手。 这日一早起来,宜修坐到镜前任由剪秋挑了一只开的正好的鲜花簪到她的发间,一边懒洋洋的开口问道“昨夜,皇上翻得谁的牌子啊。” 看剪秋犹犹豫豫的低头不说话,宜修无所谓的轻笑一声“又是贤贵妃?还是去瞧了莞嫔?” 剪秋抿抿唇,抬手轻轻正了正皇后钿子上斜插的金簪,轻声说道“都不是,皇上昨夜...带着五阿哥在养心殿歇下了。” 宜修面上一僵,呼吸都顿住了两分,眼眸暗了暗未曾开口。 剪秋知道皇后只要一听到皇上与五阿哥之间的事就忍不住的想起大阿哥,赶忙添补两句“五阿哥年纪小,正是粘人的时候,想来要不了几日皇上就厌烦了。” “厌烦?”宜修讽刺一笑“五阿哥粘着皇上不是一日两日了,几年都如此,你当真以为皇上自己不乐在其中吗?” 剪秋抿了抿唇,只要是在宫中伺候的,没人不知道这位五阿哥,这位瑞亲王有多得帝宠。 她想了想,压下身子凑到皇后身边低声说“娘娘,皇上现在看重子嗣,就连养着三阿哥的敬妃都得了几分关照,咱们何不将四阿哥接回来,四阿哥这样的处境定会对娘娘死心塌地,届时记在娘娘您名下就是嫡子,何愁比不过五阿哥。” 宜修听她提起四阿哥更是烦躁的摇了摇头,每次去圆明园四阿哥都锲而不舍的来拜见,若是这个法子可行她怎么会不动心思,“在皇上眼中是不是嫡子有什么关系,你看三阿哥年长五阿哥这些岁数,还曾是皇上唯一养在宫里的阿哥,他可有一丝一毫比得过五阿哥,也就个子高些罢了。” 剪秋顺着宜修的话也低头沉思不再开口,宜修捏着手指盘算一番“富察贵人的脸成了那样,已然是不中用了,皇上不来景仁宫,咱们需得有个能帮着说得上话的,如今后宫的新人里头...” 她目光忽然一转“柔常在。她瞧着不声不响的,可却也是个有心思的...只可惜上次没能抓住她的把柄,不然早就任由本宫驱使了。” “如今娘娘若是能给柔常在一个机会,她照样会对娘娘马首是瞻的。”剪秋附和道。 听着外头众人谈笑声渐渐大了些,也知道外头等着请安的人几乎来齐了,宜修轻叹口气烦躁的站起身来,隔着一道门瞧着外头隐约的人影,语气悠悠“刚刚压下去一个年世兰,就出来一个比她更棘手的吕盈风,本宫绝不会让她危及到本宫的地位。” —— 弘昭可不知道在养心殿睡一觉能引起皇后这么大的波动,他如今正坐在上书房里,对着面前虚空的面板发呆呢。 “第七个任务——请宿主达成“惊艳四座”成就” 独属于系统闪烁发光的字体,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更是吸引他的注意。 “任务奖励:假死丸x1,绝嗣丸x1,身体各项素质上调20%,积分1000,失败惩罚:感染天花一次。” “...” 奖励倒是挺丰盛的,但这是弘昭第一次在系统发布的任务里看到有惩罚这一项,虽在他穿越之初就有提示,可这五年来一次都没出现过,他都几乎是要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看来这个任务是非做不可了。” 他正想得出神,猛然听得课堂之上自己的名字被点到“五阿哥来讲讲,此句何解?” 弘昭眨眨眼睛回神,对上先生带着责怪的目光,又看了看身边富察两兄弟投来的担忧神色和偏过来带着注释的书页,弘昭轻笑从容的站起身来。 胤禛下了朝正打算去御书房瞧瞧,刚走到门口就正巧听见了这一句,听着先生的语气倒像是弘昭犯了什么错,少见的挑了挑眉,脚步一顿立在门口不再往前走。 弘昭正信心满满的快速翻着脑中的“聊天记录”,他方才虽没听见,可有了这个作弊神器也不愁会答不上来,可当他真的找到方才先生所讲的内容时,面色却微微一变。 配合上系统适时地提醒“隔墙有耳”,弘昭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凝重之色更加重了。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恢复到以往对答如流时的自信神态,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认真的看向先生“先生方才讲道“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学生也深以为然” 胤禛最开始并不知道先生所闻题目是何,可听到弘昭这一句,他本是含着笑意看戏的一双眼眸顿时暗了下来,犀利冰冷的目光投向最上首的教学先生,顿时杀意尽显。 屋中人依旧无知无觉,弘昭继续坦然的回答着“学生想到《史记 吴太伯世家》这一篇,太伯仲雍为了父亲的心意,文身断发示不可用,才得以让三弟顺利继位,季札也曾三次推让王位,泰伯和延陵季子连天下都可相让,堪为万世之楷模。”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本就是皇上心中不可触碰之死穴,弘昭紧紧盯着上首先生嘴角勾起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放松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这兄弟几人都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这才成就了万世佳话,若是只有一个兄长慈爱温和,又或是只有一个弟弟谦让恭顺,那便是只有叫人欺负的份,就比如我和三哥吧,三哥照顾我,做什么都愿意带着我,我也对三哥恭敬,有好事我也想着三哥,这便是双方都存着好心思,这才能不叫皇阿玛烦心。”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一边目露崇拜之色的三阿哥弘时,弘时见弟弟看向他也热血上头的站起身来“对!我会照顾五弟,五弟也会教我念书,我们定不会让皇阿玛烦心的。” 先生皱了皱眉,见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要开口继续问,就见一明黄色的身影迈着步子沉沉的朝里头走来。 “参见皇阿玛。” “参见皇上!”他两腿一抖,就这么直直的跪了下来,谁能想到皇上就这么进来了呢!也没人通传一下啊! 胤禛沉着目光扫视一圈屋内众人,在这位教书先生身上停了良久,复又抬起步子向前走到弘昭身边,弘昭见面前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绣龙暗纹靴子,不甚规矩的抬起了头,对上皇阿玛晦暗不明的颜色调皮的笑了笑。 见他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胤禛险些没板住脸,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俯下身一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揽在了怀中,又走到一边对战战兢兢的弘时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弘时站起身,胤禛发觉这孩子确实又长高不少,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弘时激动到有些通红的面孔下,转过身直直走出上书房。 “你这个先生既然不会教书,以后就都不必教了。”走前冷冷的撂下一句,目光瞟向一旁等着吩咐的苏培盛。 顾忌着怀中的孩子,他不愿说的太过直白,可苏培盛跟了多年不会不懂皇上的意思。 敢算计皇子说大不敬的话,就是死了能有个全尸也算是恩典了。 第81章 太液池家宴 弘昭说的话以自己和三阿哥做比,与弘时一唱一和,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在皇上面前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不踩雷,甚至还可圈可点的答案,因此弘昭看着皇阿玛虽然面色不好看,可拖着自己的一双手还是稳稳的,弘昭也丝毫不见担忧。 他如往常一般揽着自己阿玛的脖子,将头顺着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龙涎香的香气曾伴他度过无数梦香,弘昭闭了闭眼睛。 清朝皇子的作息时间实在是太变态了,如今不到午时还没吃饭他就觉得已经要睁不开眼了,许是窝在父亲怀中的感觉太过于安心,太阳暖暖的晒着也暖和的要命,他竟就在这微微摇晃的怀中安稳睡了过去。 胤禛还一无所知的往前闷头走着,一路上也一言不发,他存了心让怀中这个什么话都敢接的小子担心一阵子,不能总是自己提心吊胆的听他说话才是。 正想着却丝毫没注意前面几道熟悉的身影。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听到动静胤禛停下身来定睛去看,阳光有些刺眼他眼睛微眯着,“十福晋今日怎么进宫了,莞嫔也出来了。” 十福晋目光在皇上怀中的五阿哥身上停留片刻,行过礼得体的笑着开口“妾身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回去的路上恰巧碰见了莞嫔娘娘,因着从前有一面之缘,便多说了两句。” 有外人在场甄嬛也不好如从前一般,也勉强的笑了笑附和着说“今日日头好照的人暖洋洋的,嫔妾便出来逛逛正巧碰上福晋。” 胤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看着十福晋的目光投向自己怀中,他也低头看了看自方才开始也一直不曾吭声的弘昭,忙低头看了看。 这孩子平日里不是个不知礼的,今日怎么一声不吭连个动静也没有,难不成真是方才吓的狠了? 他偏头缩着脖子去看怀中孩子的脸,正对上的是弘昭恬静的睡颜,许是因着方才有人开口说话,他睡得没有最开始安稳,一双小手紧紧攥着他肩膀处的龙袍。 ... 胤禛沉默片刻,登时笑出了声。 这孩子难为自己还担心是不是偷偷哭了,他长这么大自己第一次发了个小脾气,他倒是宽心的大大方方睡着了。 嗯...这大大咧咧的劲儿倒是像极了他额娘。 见皇上看着怀中的孩子发笑,众人也好奇的向前探头看去,还是十福晋最先反应过来,放低了声音笑着说“都说瑞亲王最得皇上喜爱,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也是,看着这孩子这样可爱,任是谁能不喜欢呢。” 甄嬛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在皇上怀中酣睡的弘昭,目光中似有羡慕,又好似有一些说不清的别样的情绪,她刚失了孩子,见此情景难免有些触目伤情了。 其实若是弘昭不在,皇上是本想借着机会与莞嫔说两句话的,可如今十福晋这么一说,他心中更是熨帖,暗道“朕就知道朕的好大儿就是比你们的都强,见了没有不喜欢的。” 他伸手护着弘昭的后脑,像是怕这夏日里的暖风让他感染风寒,压低声音轻轻说道“那莞嫔陪着十福晋逛逛,注意身子,朕带着佑儿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福晋起身,缓缓回头注视着皇上的背影,和他肩膀上露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脑袋。 父母皆爱子,皇上抱着他最爱的儿子行走于宫道上,而她只能每月来看一次她的庆成和弘暄,她就这么两个孩子,她目光有些忧伤,心下暗定回去一定要再好好圈一圈敦亲王,为着孩子也不要再与皇上作对了。 —— 弘昭还不知道今日自己睡觉的样子全让人看光了,等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养心殿了。 不是侧殿,而是正殿。 他伸手想要揉揉眼睛,却被一直守在一边的苏培盛拦下了手。 “阿哥醒了,先擦把脸吧。” 弘昭迷茫转头,看向外头已经擦黑的天色,隔着屋内点起的明亮的烛火对上了皇阿玛含笑的眼神。 “昨日还提醒朕要守信做个君子,莫要忘了今日骑射之约,却有人先一步睡着爽约了。” 胤禛捧着折子坐在榻边,勾唇看向床上眼睛还迷茫着的孩子,苏培盛更是笑容加深的看着父子二人。 弘昭也是对着他扬起一个不慎聪明的笑容“阿玛心疼儿子,多叫儿子睡了会,是阿玛疼爱幼子之心,不算儿子爽约,咱们再定个时间,届时叫上十三叔一起来瞧瞧。” 皇上也不把这当成是孩子玩笑话,倒真是认真的想了想“皇后方才派人来传话,说半月后要在太液池举办一场宴会,既是家宴,也请太后一同前来吧,再叫上老十三,有子嗣的妃嫔可以带着孩子一同来,正好朕也借此机会,瞧瞧你们的箭术如何。” “好!额娘如今在永寿宫闷得要命,得了消息自然开心。” 胤禛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也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带着笑意转头看向苏培盛,朝着弘昭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给五阿哥更衣,既是闷得慌了,咱们就去瞧瞧你额娘去。” “是。”每次只要是弘昭阿哥在旁边,皇上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他作为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自然也是跟着开心。 “弘锦应当是在皇额娘那玩呢,着人把弘锦也接回永寿宫,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第82章 惊艳四座 太液池依水而建,夏日里凉爽非常,今年夏天皇上接连失子,后宫事多便谁都没有心情去圆明园避暑,家宴选在这个地方,也是合情合理。 胤禛看着紧挨着自己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和十三弟,脸上笑容愈发满意,又往旁边瞧了瞧,太后也是难得的打扮了一番带了些首饰,坐在自己另一边,旁边稍矮些的椅子上紧挨着坐着 皇后。 胤禛没看多久就挪开了视线。 后面紧跟着的就是贤贵妃,她肚子如今愈发的显眼了,身边弘锦正抓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已经两岁的弘昼更是在一旁伸手够着额娘头上的串珠流苏,瞧着便是一副温馨热闹的样子。 连胤禛自己瞧着都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贤贵妃正巧转头对上皇上投来的眼神,按下弘昼一直捣乱的手,抿唇含笑的举着杯子对着皇上遥遥一敬,胤禛也举杯相和。 宜修将二人之间的动作看在眼里,脸色僵了僵,随后又快速的归于平静。 敬妃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人如何,她正指挥着如意将自己桌上的冰酪拿去给三阿哥吃,三阿哥一到夏日就喜欢用这东西,平日里她怕伤身都叫下人看着隔着几日吃,今日难免高兴,小小一碗多用些也无妨。 胤禛总是对身上散发着母性光环的女子多些怜爱的,比如此时的敬妃,又比如坐的靠后的曹贵人。 胤禛目光看过去,中间隔着的是一张又一张的冷脸,他向来不喜欢勉强,皱皱眉便略过了惠嫔与莞嫔二人。 富察贵人现在出门都用一张纱巾挂在耳朵上,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饶是这样还是能够隐约看出一张漂亮的脸蛋上密密麻麻的瘢痕,今日家宴人多,她也是低着头安静得很,早已不见之前仗着家室出众那副有底气的张扬样子。 “怎么...柔常在不在?”他本想问的是年世兰,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还未到三个月,年妃应当是还在翊坤宫禁足。 皇后好像丝毫没听出来皇上的欲言又止,柔声笑着解释道“柔常在夏日里多用了些冰,现下有些不舒服,不能来了。” 胤禛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朝着身旁的怡亲王开口道“那便开始吧,你们叔侄俩准备了这些日子,今日若是演得不好,朕可是要罚的。” 嘴上说着罚,可目光里看向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和最喜欢的儿子,这话就没有一点威慑力。 怡亲王爽朗的站起身,朝着皇兄拱拱手“您瞧好吧。”说着带着弘昭起身来到围栏前,面向湖对岸而立,朝着下头抬抬手,有宫人应声上前将弘昭的缩小一号的弓箭递上来。 在上头坐的瞧不清楚,胤禛也从上头走下来到弘昭身边,众人见皇上起身自然也都跟着起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 怡亲王身穿宝蓝色亲王服鲜艳得很,他看向弘昭已经跃跃欲试的双眸,朝着对岸早就准备好的侍卫与太监扬了扬手做了个手势。 对面人会意,拖来身后一个大笼子,小心翼翼的从其中抓出三只扑腾着翅膀的飞鸟紧紧抓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数着号子一同向上撒开手。 弘昭眼睛一直紧盯着对面的动作,见飞鸟扑腾着翅膀腾空而起,他反应极快的搭弓射箭,铁质箭头沉甸甸的,特制的弓箭拉动更是费力,胤禛离得近最能感受到弘昭的发力,整个肩膀处的衣服都绷的紧紧的,面上却不见为难之色,仿佛将这把弓拉的如同满月一般并不费多大得力。 只见弓尾闪着细碎的白雾,在阳光下如同白虹贯日一般闪着银光飞射出去,都还没瞧见怎么回事呢,就见被挣脱了桎梏拼命高飞的三只白鸟均是一颤,忽然一起猛地偏离了方向成下坠之势。 射中了!居然三只全都射中了! 不仅射中了,白鸟最后发出的哀鸣还萦绕在众人耳边,三只鸟被一箭穿过却并未落入湖心,而是借着飞箭巨大的力牢牢的钉在了对岸的一刻柳树之上,眼力好的甚至还能瞧出来箭尾轻轻的打着颤。 在身后众人一声声的惊呼之中,皇上面上的满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了,他温厚的手抚了抚弘昭的脑袋瓜,顺着往下捋了捋编的精心的辫子,触手是夏日里带着温度的金玲,正要开口嘉奖,就听得湖心一搜小船上,侍卫高声回禀着。 “回皇上,三只白鸟均为穿眼而过。” 穿眼而过什么概念,能一箭射中三只分头而飞的白鸟已然是不可思议了,别说是五岁,就说是十五岁二十五岁也少有人能行,更别提这三只鸟都是射中了眼睛串成一排。 这该是多强的眼力,又是多精准的一双手,才能做到如此。 胤禛眼中震惊欣喜之色几乎要溢了出来,他近乎是不加掩饰的开怀笑出声来,在众人一声声惊叹称赞声中轻车熟路的将弘昭拎到自己怀里。 “好!这才是我大清皇子的风范!朕重重有赏!” 太后在一旁瞧着只觉得心惊,弘昭如今这样,旁人未曾见过,可她莫名就能想起先帝爷抱着废太子胤礽的样子,在木兰围场,在御书房,在乾清宫,都是这样。 她看着皇上怀中笑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孩子,自己的亲孙子,又不着痕迹的偏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面上笑容依旧,可双手紧紧交互攥着的宜修,只觉得疲惫之感一阵阵上涌。 “滴——恭喜宿主完成“惊艳四座”任务,奖励已经按时发放,请查收。” 殿中为着这事很是哄闹了一会,众人一人一句的恭维着,最开始或许是真心觉得厉害,可越往后越是看着皇上爱听,都使劲浑身解数讨巧着说罢了。 好半晌众人才坐回原位,弘昭面前的桌子上一下子就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菜肴茶点,有皇上赏的,也有各宫娘娘赠的,瞧着是吃上几天都吃不完,弘昭分了一部分给三阿哥。 自己任务既然已经完成了,那接下来可就要安安静静的看别人演戏了。 皇后终于这才舒了口气,看着贤贵妃满面红光的骄傲神色,她呼吸都重了两分,别人的风头出完了,如今也该到她的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一阵悠扬的歌声自湖心传来,歌声婉转很是入耳,远远可见小船上摆满了荷花荷叶做景,船上佳人头戴粉色慕离。手中摆弄着一只含苞待放的嫩粉色荷花。 “是谁在唱歌?”胤禛不由得抬头望去,开口询问,可罕见的这次没人回应他的问题。 太后坐在一边只觉得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才弘昭的事还没想明白,如今这声音听着...怎么会这么像纯元! 第83章 金缕衣 歌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都好奇的往湖心看去。 “这歌声虽轻,却轻柔婉转,倒真是别有一番妙处。”沈眉庄自从对皇上冷了心,如今谁争宠谁得宠她早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倒真是满目欣赏的望着湖中心飘摇小船上的粉衣女子。 “当真是歌艺出众,连我这样不懂曲子的人都爱听,更别提是皇上了,只是不知为何以面纱遮脸?”敬妃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点评着。 甄嬛稳稳坐着,眼神也有些好奇的向前探去“我听着歌声...倒是耳熟得很。” 曹琴默一直未曾开口,盯着最末为安陵容空出来的一个座位,眼神中颇有深意。 上首宜修仔细的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他似有沉浸之意,忽略太后在中间投来的不赞同的目光,心下满意的挂着笑开口“歌喉虽然还有所不及,但是已经有六七分像了。” 胤禛看着面前的美景美人,离得远些只朦朦胧胧的看了个影子,配上相似的歌喉只觉得恍若纯元在自己耳边轻歌一般,神情餍足的缓缓开口“六七分像已经是难得了,世间终没有人及得上纯元。” 听到这话宜修本是得意的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了一瞬,温和与难堪的表情在她面上微微交替几轮,似是心中狠狠斗争一番,最终还是一副宽厚和善的笑容看向舟中人。 弘昭自然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他有些看不明白,自己蝴蝶翅膀改变了剧情,安陵容没能被皇后发现巫蛊娃娃,宝娟也已经被她自己借着时疫处理掉了,安陵容还是和皇后走到了一起。 可不过思量几瞬弘昭也有了些思路,安陵容想得宠,皇后需要有人代替她在皇上面前说话,双方也算各取所需,既然没有致命的把柄在皇后手里捏着,她自然也不会像原剧情中完完全全成了一杆枪。 眼瞧着小船越来越近,皇上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下来站定到岸边。 “这位姑娘,若是唱完了还请快些上来,皇上传召呢。”苏培盛上前两步,手做喇叭状放在脸侧高声说道。 人离得越近,胤禛瞧着身影就越发的熟悉,他目光含笑颇具侵略性的看向身量纤纤的女子“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少见的他弯下身子,将手伸到遮着面的粉衣女子面前。 安陵容看了看面前一瞧就是宽厚温暖的手,从前在华妃宫中的时候她跪了这么多次,莫说是亲自上手去扶,就是连个“平身。”都吝啬的要命。 她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递上去,感受着手上覆盖的灼热温度,借着力迈步到岸上,脱离了一直摇摇晃晃的小船难免有些不适应的眩晕感,手上搀扶的力道随着又更重了些。 “还不给皇上看看你的真容。”皇后走下来站到一旁。 安陵容听话的想要掀起面前粉红色的慕离,许是她的动作太过于轻柔,胤禛颇有些等不及的意味,一把将慕离猛地掀开。 安陵容满脸娇羞,她在皇上眼中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表情做起来不仅不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更添了几分新鲜的情味。 “嫔妾安陵容,参见皇上。” 她是得过宠,可没过几日就叫年世兰磋磨的狠狠压了下去,因此胤禛如今看向她的脸如同看新人没什么分别,目光中流露出惊喜,“你不是...得了风寒吗?如今听着歌喉更胜从前啊。” 安陵容维持着请安的姿势,脑中回想着自己第一次面圣时候的样子,微微抬起半张脸,一双灵巧的眼睛带着情意仰视的看着帝王“皇后派人悉心照顾,贤贵妃娘娘也送了不少好东西来,风寒早就好了。” 皇后听她提到贤贵妃有些不悦,想了想开口说道“臣妾见皇上终日苦闷,才出此下策,臣妾是个蠢笨不能讨皇上欢心的,只期望这些妹妹们能做到了。” 皇上也只是点点头看看她,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未说什么又看向一旁跪着的安陵容,伸手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背着手走向自己最上首的位子。 底下人都报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一向不声不响的柔常在,唯独甄嬛面色不太好,她整个人僵硬的要命,故意梗着脖子不去看上首笑得开怀的皇上,和二人相执的双手。 “容儿的常在还是去年晋封的了,今日便封为贵人吧,容儿一向娇羞柔婉,朕选的整个封号当真是称你。” 胤禛依靠在椅背上,以上位者之势打量着正前方笑的羞涩的女子。 安陵容也是柔顺喜气的应声“多谢皇上。” 甄嬛就算是偏过头不看,可声音阵阵入耳也容不得她不听,她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转瞬即逝很快消失,留下的只有眼眸中浓浓的失望。 她的孩子没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孩子的父亲却转头就能被新欢吸引,全然忘了他们的孩子才没了一月有余。 而自己一致认为的好姐妹,听着歌喉自然是苦练而成的,竟然就这样静悄悄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谋得了恩宠,当真是心思深沉,自己小产这些时日她可曾来瞧过一次,当真是心思深沉。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正出着神,只听得婉转歌声又起,一群人就这么安静看着皇上与他的新欢调情,却无一人敢开口说些破坏气氛的话。 一曲终了,胤禛再次牵着人的手将人拉到身边来坐下,眼眸几乎是要镶在了陵容身上,如此相似的歌喉...纯元也曾唱过这首曲子。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那朕便折你在手,必不会让你枝头空寂寞。” 弘昭默默扶额,老爹你还记不记得你的三个未成年儿子和两个小闺女都在场呢,这话你敢说我们都不敢听。 “去取金缕衣来,赐给柔贵人。”他抬头冲着苏培盛说道。 底下曹琴默眼眸转了转,开口笑道“金缕衣宫中好像只留下的一件,还有一件先舒妃出宫时带走了,越女新妆出镜心,柔妹妹当真是一曲菱歌敌万金啊。” 金缕衣的珍贵众人皆知,就这么赏给了安陵容,当真是看出皇上有多中意她。 敬妃看着甄嬛不自然的面色体贴问到“妹妹怎么了?在想什么?” 甄嬛猛地听到敬妃发问整个人一怔,苦笑说道“这首歌陵容去年也曾唱过,凭此一曲她成了皇上的宠妃,今日再唱丝毫不见羞涩紧张之意,今日轻歌曼声,当真是娴熟得很。” 旁边的沈眉庄听了倒是丝毫不觉得什么,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好,陵容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虽这么说,可甄嬛胸中始终无法平静,眨眨眼睛偏过头不再看向任何人。 第84章 温宜换妈 翊坤宫 虽说年妃被禁足,可她向来对宫人太监出手大方,也没人会在这事情上为难她,加之皇上正对新欢柔贵人新鲜着没空管这些。 曹琴默就在从太液池回宫的路上,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了翊坤宫年妃处,连公主都没来得及送回来。 曹琴默牵着温宜的手几近被汗湿,战战兢兢面色惊慌的走进殿来,一进殿就瞧见年妃背对门口站定在盛满欢宜香的香炉前。 她麻利的跪下身,扶着温宜也缓缓跪下“参见娘娘,不知娘娘今日叫嫔妾来是何事?” 她这话问的小心,她素来是知道年世兰烈性子的脾气,生怕她下一秒就一个茶杯临头砸过来,放在身侧的手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温宜。 “那贱人唱的曲子可好听?皇上赏的茶水好不好喝?”她并未转身,可语气听起来已经是要耐不住的火气了。 曹琴默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华妃定是又要好一通发疯了。 “娘娘,那安氏不过是会唱个曲儿,皇上图新鲜当个玩意,不只值得娘娘伤神。”她斟酌着说的十分小心,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世兰却一点都听不下去。 她晃晃脑袋,语气跋扈中还夹带着不小的委屈“没了沈眉庄起来一个甄嬛,没了甄嬛又起来一个安陵容,一个个狐媚迷惑君上,皇上怎么会去宠幸他们!” 她猛地拔高声调,毫不意外的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上。 巨大的瓷器炸开破碎的声音在小小的温宜耳边如同炸雷一般,她猛地憋红了脸,没过两下就忍不住的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小小的一张脸没过几息就哭的通红,眼泪大颗大颗止不住的往下掉。 年世兰听见她哭更是烦躁的提高了音量“你们都去太液池了,带着孩子听着曲子,快活的不得了吧,为什么只有本宫去不了!” 曹琴默一边捂着温宜的耳朵小心哄着,一边苦着脸承受着年世兰无名的怒火,嘴里念叨着“娘娘息怒。” 温宜年纪小,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在年世兰的怒吼下声音更加尖利,激的她本就如同炮仗一样的心情忽然就更上一层楼。 她前走两步推了推温宜的脑袋,指着她鼻子厉声说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从小到大日日哭夜夜哭,你看弘锦何时像你一样过,这样没用,生个公主都是个不得皇上喜欢的公主!” 曹琴默拼命将温宜护在怀中看,看着哭泣的几乎要喘不上气的孩子,她心疼的几乎要流出泪来“娘娘,温宜还年幼不懂事...” 年世兰烦躁的挥挥手“这么一个蠢笨的公主都能去太液池,就本宫不能去,就本宫...” 她说着突然有些怔愣,语气缓了下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宜,一改方才狂躁的态度蹲下身来,竟然伸手要去擦温宜脸上的泪水。 温宜见着她长长的护甲害怕的抽噎着直往后躲,整张脸几乎埋进额娘的怀里。 曹琴默看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恐惧,她抱着温宜往后挪了挪,嘴里试探着喊着“娘娘...” 年世兰平复了呼吸站起身来,捏着帕子擦了擦手,语气笃定“只要是本宫膝下有个孩子,皇上一定会想得起来本宫的,皇上最看重子嗣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看重贤贵妃,她除了能生还会什么!” 说着在曹琴默惊恐的目光下,朝着周宁海使了个眼色,周宁海会意与颂芝一同上前,上手去扯依旧抽噎个不停的温宜。 曹琴默忙伸手去拦,可她处处小心怕伤着怀里的孩子,颂芝和周宁海确是不怕的,不过三两下就将温宜从她怀中剥离了出来。 她见抢夺不过膝行两步上前伸手去抓年世兰的衣角,却被年世兰利落的躲开,此时她急的已经有些不成语调了,激动的说着“娘娘,嫔妾求您别把温宜带走,嫔妾这些年替您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年世兰尖锐反问,语气冲的仿佛下一个就能生吞了她“你的小心思别打量着本宫什么都不知道,那日莞嫔罚跪你明知不合理为何不劝阻本宫,偏偏等着贤贵妃来了点到你你才磨磨唧唧开口” 曹琴默本以为她当日未曾发难便是自己过了这一关,却不曾想竟是给自己记到了现在,她全身力气猛地一卸,回头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温宜,就听见年世兰似是施舍的语气说道。 “桩桩件件本宫都给你记得清楚,本宫要你快些想法子让皇上原谅本宫,若是你办得好一个月或许还能见温宜一次,若是不好,哼!” 她冷哼一声,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随后甩甩衣摆进了内殿,独留曹琴默一人萎靡的跪在大殿上。 ... 小德子低眉颔首立在弘昭身边,他刚说完外头都在流传的消息,温宜公主被抱到翊坤宫抚养了,阿哥却丝毫不觉得惊讶。 弘昭只有“果然如此”之感,如今年世兰失宠她定然着急,想着抱走温宜吸引皇上注意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现在更在乎的是手里的三个药丸应该怎么用处。 假死丹,绝嗣丹,生子丹。 一个个功效从名字上看就明明白白的,但是到底用在谁身上却让他犯了难,他才问过系统,绝嗣丹与生子丹并不冲突,就算是他先给自己皇阿玛用了这个绝嗣丹,再给谁用个生子丹照样能生出带着皇上血脉的孩子来。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心中选择“选择绝嗣丹,使用人——皇上。” 对不起了皇阿玛,毕竟你知道的,胖橘总是要做绝育才能宠的安心。 至于这个生子丹,他原本是想留给敬妃的,毕竟她这些年从王府里到宫里这一路也算是和额娘一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对自己和弘锦,尤其是弘锦更是真真切切的疼爱。 欢宜香并不是赏给她的殊荣,却也同样夺走了她做生身母亲的权利。 可看着敬妃如今为着弘时忙前忙后的样子,自己这个药倒是可以省下来,等着以后已做他用。 现下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额娘了。 皇后如今虎视眈眈,如今满宫中莞嫔年妃皆失势,除了她亲手捧上去的安陵容,可就只有额娘和自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想到这他不得不紧张两分。 可事实证明,他的紧张确实是没错的。 第85章 阴谋阳谋 “娘娘别再看了,这两个月来除了去看了贤贵妃几次,其余的都是柔贵人伴驾,只她一个人吃肉,姐妹们是连口汤都没喝上。”富察贵人带着丝巾遮着脸,语气有些含糊不清,但不难听出话语中浓浓的不满之意。 贤贵妃手搭在已经六个月的肚子上,听闻此言挑挑眉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富察贵人,又看了看上首装的宽和大度翻看着敬事房记录的皇后,忍不住勾唇开口“富察贵人喝不上汤难不成是因为柔贵人?之前也未曾见你能喝上几回,凑着热闹闻闻味罢了。” 她这话说的不算客气,就连解了禁足闷闷不乐的年世兰都捏着帕子捂了捂嘴。 富察贵人不敢与她争辩,只暗自翻了个白眼,重重吐气不再开口。 宜修知道安陵容定然会得宠,但是还真是没想到会比当日的甄嬛还要算得上盛宠。 转念一想也是,甄嬛得宠之时吕佳盈风、年世兰、沈眉庄哪一个不能分她一杯羹,富察贵人和冷宫里的丽贵人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如今宫中唯一能分得些宠爱的贤贵妃还身怀有孕,安陵容可不就成了一枝独秀了么。 她眼光不自觉的瞟过贤贵妃,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停留一瞬随即立刻撤开。 已经六个月了,留她到这个月份,宜修就没想过单单只打掉她的孩子。 孩子,贤贵妃,一个都不能留。 是夜。 弘昭正美美的从监控器里看着甄嬛与果郡王的夜半相会。 果郡王以长相守的笛声将人引到院中来,看着甄嬛一张苍白消瘦的脸,他似是无措的握了握拳,轻蹙眉带着歉意开口“你...似乎瘦了许多。” 甄嬛寻着笛声而来,当日禁足在圆明园之时他们二人琴笛相照聊以慰藉,她不可能听不出吹笛人是谁,此时低垂着头颅不肯抬头看她,声音也是轻轻的“这时节帘卷西风,自然是人比黄花瘦。” 停顿半晌,果郡王再次开口“那日...实在是抱歉,皇兄不再叫我进宫来,这次借着看望太后才得以亲口与你说上一句。” 甄嬛情绪却依旧低落着,沉默着摇摇头“王爷是好心,想要救妾身于水火之中,妾身不是不辨是非忘恩负义之人。那孩子...终究是与我没有缘分。” 果郡王身子前倾了些,声音也不似方才一般犹豫,带了些急切的意味“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好!我...把你视作知己。” 见甄嬛似是不知道回应什么,后退半步不再开口,果郡王自嘲一笑,转而又说“方才我路过养心殿,听见里面歌声袅袅,倒是有几分熟悉。” 甄嬛眼神中带着落寞开口“是之前的柔常在,王爷见过的。” “声音虽曼妙非常,可却失了自己的本质,与其学人,不如悦己。”他望着甄嬛低垂的眸子真诚说道“璞玉浑金,天然美质,不失本性更为重要。” 甄嬛略略觉得有些奇怪,将头偏过去含糊回着“不过是唱的曲子罢了,皇上喜欢才是要紧。” 果郡王却摇摇头,瞧她这样自欺欺人也不再开口劝慰“我不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弘昭看的正是起劲的时候,身边突然响起来的人声却着着实实的吓了他一跳。 “王爷!您快去看看吧,贤贵妃娘娘在钟粹宫门前摔了,疼的厉害呢!” 是一个脸熟的小太监,叫小石子的,平日里总见他跟在洪喜海后头忙前忙后的,现在正满头大汗急得直跺脚。 弘昭整个人弹簧般从榻上弹起来,焦急的弯腰套上鞋子,钟粹宫...安陵容的住处?难不成自己猜错了,她当真完全投靠了皇后? 来不及细想他紧叫了两声“小德子,小德子!” 等了片刻没人应声,小德子从前去哪都会跟他说的,从来没这么悄无声息的走过,他皱眉正要去找,却被那小太监一把拉住,焦急的被带着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好阿哥,可千万快些吧,贤贵妃娘娘六个月,这一跤摔得可是不轻呢。” 自从安陵容得宠之后,他就识趣的不再日日赖在养心殿里,只偶尔皇阿玛不翻牌子的时候他才会留下,原因无他,夜夜笙歌的日子还不适合他五岁的年龄,听多了有碍健康发育。 弘昭匆匆出来衣衫并不十分规整,被秋日里的带着凉意的风一吹不免有些瑟缩之感,脑子也登时清明了几分,他环顾着四周的宫道“这不是去永寿宫的路,额娘在哪?” 小石子不回头的在前方带路,本就细如蚊蝇的声音被风一吹变得更加细碎“娘娘摔了不好挪动,自然是在钟粹宫就近歇下叫太医了。” 弘昭从他的话中找不出破绽,跟着他脚步不断,只得在心中敲了敲系统“统哥,真的假的?” “假的!”系统一向平淡的电子音终于有了些波动,甚至能听出些急切的意思“但是估计马上就要变成真的了。” “那你不早说!”弘昭脚步一顿,目光晦暗的盯着前面小石子的背影,步伐慢慢降了下来。 “我在等你问!之前主动给你提供了两次皇上的行踪已经被警告了!”系统话语中的急切意味不是作假,弘昭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眼神一转,瞟过前面的岔路口,垫着步子仗着身量小,无声无息的将身子掩进阴影处,身子一转藏到了坤宁门后面。 小石子依旧无知无觉的在前面走着。 弘昭听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心道这必然是有人算计,十有八九就是皇后。 往日里来来往往的侍卫巡夜,今日这条路上的却仿佛都被调开了一般见不到一个人影。 不行,他得去找额娘,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能让额娘上了她的当! 第86章 怪我太蠢 安陵容静静的坐在空无一人的钟粹宫侧殿里,眼神看似紧紧盯着面前一碗早已凉透的黑乎乎的汤药,实际思绪早已飘忽的不知道到哪去了。 这两个月她承宠以来,每日晨起回宫后皇后都会派绘春来送一副熬的浓浓的汤药,说是坐胎药,可其中红花的味道浓的几乎遮盖不住。 可就在今日晨起,皇后却一改常态,她到现在都记得宜修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神情与她身后的那尊佛像几乎如出一辙的慈悲,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若是想要有孕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宫中几个孩子都有定数,需得拿掉一个,本宫才能允许有新的诞生。” 话说的几乎算是明示,皇后还说知道贤贵妃曾帮过她,也不多要求她做别的,只是将钟粹宫门前铺地的石子换成容易让人脚滑的鹅卵石,或者撒上些油,诱的贤贵妃不轻不重的摔上一跤。 “反正她已经有三个孩子傍身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说不得皇上一个心疼,还能封个皇贵妃呢。”皇后凉凉的语气犹在耳边盘旋。 她不知皇后到底要用什么法子诱的贤贵妃来钟粹宫这边,她向来不是个毛躁不谨慎的性子,如今心中却不免有些慌乱,将心都提到嗓子眼中了。 安陵容默默走出屋子,站到钟粹宫门前,看着下人今天新铺的宫道,忍不住自己上脚试了试。 嗯,这粗粝的石头就是好,内务府果然没骗她,何止是防滑,这石子恨不得将鞋都勾在原地。 别管皇后有什么法子,她不相信这样的地面贤贵妃娘娘还能滑倒摔跤。 ... 弘昭一路疾行着往永寿宫跑去,可从东六宫到西六宫的路实在是有些太长了,他一双腿倒腾的几乎是要快出残影来,还没走了一半就听到离得老远一道诧异的惊叫。 “走水了!走水了!” 几乎是霎时间下人们就乱了起来,脚步声此起彼伏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弘昭顿住身形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去瞧,远远就见着黑夜里一处宫殿兀然见起了冲天的火光,黑烟浓浓向上滚去在漆黑的天空下都显得格外吓人。 这个方向...不是钟粹宫就是冷宫,这两个宫殿紧紧挨着倒有些分不清楚。 弘昭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小石子的话“贤贵妃娘娘在钟粹宫门口摔了。”包括系统的那句“马上就要变成真的了。” 他忽然明白皇后到底是何安排了,先是派人将自己骗到冷宫中困住,再生一场无端的大火将整个宫殿付之一炬,届时额娘知道了定然急急的赶过来,钟粹宫门口说不得就有什么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等着她呢。 额娘如今身怀有孕,大着肚子这一摔再加上惊惧担忧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说自己,看着这忽然而起的火势如此凶猛,自己若身在其中,就算是烧不死,身上落下个什么疤痕也就彻底断绝了日后的可能性。 当真是好算计,这火势刚刚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额娘再说。 费尽心思做了这样大的一盘局,弘昭总是觉得若是虚惊一场也难免太对不起她了。 —— “你说什么!” 贤贵妃手紧紧攥着扶手撑起身体,已经圆鼓起来的肚子让她有些掌握不好重心不由得向前踉跄两步,雪信心脏一抖赶紧上前紧紧扶住,洪喜海抄着拂尘上前指着那个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太监。 “奴才说,冷宫走水了,有人在里头听着了隐约孩童的哭声,还有金玲不断响动的声音,娘娘还请快去看看吧!” 那小太监额头紧紧的挨在地上并不抬起,声音是显而易见的颤抖,手上还沾着燃烧后的灰烬,衣角水淋淋的一瞧就是刚经过一番扑救的样子。 孩童...金玲...这还能是谁她并不做他想。 连这小太监的话都没听完,她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洪喜海,焦急地甚至有些跌跌撞撞的拎着衣摆朝着外头小跑着出去。 雪信生怕这天黑路滑磕着绊着,可看着娘娘急成这样甚至都来不及去提一盏灯笼,只得紧紧的抱着娘娘的手臂,一手从后面成环抱状扶着她的腰身。 洪喜海更是紧跟着步伐追着走出去,走之前还不忘用自己的拂尘狠狠抽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两下“你这个狗奴才!若是惊了娘娘的胎,你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说罢抄起灯笼紧追出去,边小跑边高声招呼着“春息!快去告诉皇上!快些去请!” 吕佳盈风一步都不敢迟,夏秋交接之间的夜晚竟硬生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紧攥着雪信的手掌心已经被汗湿的不成样子,轻轻的打着抖。 她另一只手托着肚子,穿着花盆底的鞋健步如飞的行走于宫道上,不住的喘着粗气,望着前进方向上的火光和冲天的黑烟她几乎要站不住身形的腿软。 她的孩子,她的佑儿还这么小...这场火烧的这样凶猛,他该如何... 佑儿为何会去冷宫那地方,定是有人陷害! 她咽了咽口水抑制住当下几乎要灭顶的恐惧,都怪她,都怪她太蠢了,蠢到只顾着肚子里的孩子疏忽了佑儿,蠢到以为有皇上护着佑儿就万事不愁,蠢到以为自己如今这样不会再经历这些后宫争斗。 佑儿...你可千万等着额娘去救你。 弘昭贴着墙根疾走着,他身量小夜色又浓,众人吵吵嚷嚷的也没人注意到他,正闷头走着,忽然就见前面岔路上隐约一个宫装妇人带着婢女身形格外眼熟,不远处还有个圆滚滚的公公提着灯笼紧追着。 他目光一凛,压着声音叫道“额娘!额娘我在这!” ... 胤禛坐在轿辇上,目光阴冷的望着前方刺目的火光,喉头滚动两下冷声说道“再快些!” 苏培盛连帽子都是歪的,听这话紧上前两步挥挥拂尘指挥着抬轿的侍卫“再快些!可都仔细着脚下。” 方才永寿宫的宫女春息急得跟什么似的来找皇上,说五阿哥可能在火场里,还说贤贵妃怀着孕急急的就冲出去了连个灯笼都没拿,这话当真是一句一个炸雷在胤禛耳边不停地炸开。 冷宫起火,他的儿子为何会被困在那个火场里。 这样年幼的一个孩子究竟还要经历多少磨难,看着前方窜起的浓浓黑烟,旁人见了都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他的儿子身在其中又该是多么无助,他头一次升起了不敢再往下细想的心思,只攥紧手中的白玉手捻。 旁人见帝王仍是一副闭目威严的端坐,可只有胤禛自己知道,他方才急的甚至穿反了靴子。 第87章 清火兵没了 贤贵妃依旧是匆忙的走在宫道上,神色凝重的吓人,左右洪喜海提着灯,雪信紧紧搀扶着。 眼瞧着就要到了钟粹宫的门口,见四下无人注意,她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站在这就已经能闻见呛人的味道,炙烤的感觉夹带着一股股热浪打在脸上,她试探着抬起脚,小心的踩在新铺的石子路上慢慢走了两步。 雪信几乎要将娘娘整个人抱在怀里,此刻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紧紧盯着她脚下。 走了两步,她像是终于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般,脚下的路确实是新铺的但却并不滑,反而粗粝的石子还有些凹凸不平的质感。 也算是她的良心没有错付。 不再多想提起衣摆就往前走,前面工人拎着一桶桶的水扑救,却都只在外围,无一人真正进到院子里头去。 吕佳盈风皱着眉紧走过去焦急的高声叫道“怎么回事!院子里头起了火,你们却只在外面扑救有什么用,怎么不进去救人!” 那正要端水扑火的小太监不曾想到贤贵妃竟然挺着肚子来了,急忙跪下请罪“娘娘明鉴!这冷宫的门不知叫谁从里头插上了,现在是外头的人干着急进不去,里头的人想出出不来。” 旁边的粗壮洒扫宫女也跪下回话“贵妃娘娘,这若是旁的宫殿遇了这样的火势也该破门而入,可冷宫向来为了防止其中人闯出门栓就格外重,奴才几个实在是进不去,还是得等清火兵来带来云梯才行。” 贤贵妃愕然的后退半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能隐约听着里头女人的哭泣声,惊叫声,求救声。 好周全的谋算,若是弘昭如今真在里头,那可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扶稳自己的肚子,不着痕迹的看了雪信一眼,随后双眼一翻就要向后仰倒。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雪信动作夸张的一把将人扶稳轻轻的坐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一道声音像是替自己喊了出来。 安陵容知道外头起了火,早早的就被宝鹊护着到离得远的偏殿待着,听见外头的动静正迈步出来要看看,一出来就正对上贤贵妃软倒下去的身体,登时急的炸了毛。 “怎么回事!你们把贤贵妃娘娘怎么了!”她走上前挤走洪喜海的位置,扶着贤贵妃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厉声对着那两个小宫女小太监发问。 “诶呦小主明鉴啊!”那二人磕头如捣蒜一般也是吓破了胆子“娘娘听着里头的人救不了就晕了,奴才们可什么都没干!” “那怎么...”陵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还要开口,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扯一下忙低头去看,只见怀中的贤贵妃悠悠转醒,一双美目在月光下盛着一汪泪水“陵容,快叫人来,弘昭在里面!我的孩子在里面!” “怎会!”安陵容瞬间感觉整个人血液凝固,离得大火如此近可身上就是霎时间起了一层冷汗,她是知道皇后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可她不曾知道她竟然恶毒大胆至此! 她压根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放火烧死五阿哥,在让贤贵妃摔上一跤惊惧之下母子俱损。 正想着怀中人忽然就撑起身子脱离开来,行动间颇为狼狈的支起身体,泪眼汪汪几近崩溃的跪坐于冷宫大门之前“弘昭!额娘来救你!不要怕!” 声音在火烧断木的声音中更显得凄厉哀恸,只见她不管不顾的撑起身子拂开一旁的雪信,闷着头就要往紧闭着的大门里面冲。 “诶呦!”刚刚跟着皇上的轿辇一路小跑赶到的苏培盛见此情景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快拦着她!”胤禛也是目眦欲裂的看着大着肚子的贤贵妃,吩咐着众人上前。 洪喜海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滑跪来到贤贵妃身前,他不敢伸手去拦,只能跪着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安陵容和雪信也从地上爬起来,七手八脚的把贤贵妃往回拉。 “弘昭!我的弘昭!”吕佳盈风现在就宛如一个痛失孩子的母兽,眼中什么都看不到了直直的望着起火的院落,发了疯似的不知从何来的力气这么多人硬生生就是拉不住她。 胤禛长腿一迈从轿辇上走下来,三步并两步几乎算是小跑着来到吕盈风身前,挥开众人将不停挣动的女子禁锢在自己怀中,伸出自己同样紧张的微微出汗的宽厚的手按住怀中女子的后脑,好叫她整个人都埋在自己的怀中,背对着火场再瞧不见那些个浓烟火光。 “盈儿,听话,告诉朕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不是吕佳盈风听错了,甚至夹杂着极其细微的请求,他想从怀中女子的口中听到自己儿子平安的消息。 盈风在他怀中敲打着,发髻在不断挣动下已经散乱下来,此时前面几缕已经被泪水打湿贴在面上,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来“有人说,在冷宫里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还听见了咱们佑儿的金铃声响。” “皇上,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你快救救他!” 他来的这一路上思绪就乱的要命,甚至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是下人听错了,乍闻噩耗胤禛眼前发黑,望着身前滚滚的浓烟,呛人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一下子呛咳的他弯着腰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登时锥心刺骨之痛更是让他直不起腰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那只是个五岁稚童! 看着宫人侍卫一桶桶的水扑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他声音嘶哑着转头看向苏培盛“朕都来了,清火兵都去哪了!脑袋都不想要了吗!” “这...”苏培盛皱眉转头,身后小夏子咬着牙上前两步,一上来就直接跪下“回皇上,宫外年大将军府上也起了火,清火兵...都被叫走了。” —— 弘昭必过所有人绕到冷宫后头,起火点本就靠后,如今这院墙都眼见着烧黑了,可见火势之大。 起火突然,若是没有助燃之物如此短的时间必不可能烧成这样。 “统哥,你说的那个避火罩,给我兑换一个。”他躲在墙根底下,对着身侧的一棵高大蔽日的槐树活动着手脚。 “滴——兑换成功,避火罩避火隔烟,以你为中心直径两米都能防护。” 按理说宫中起火,清火兵早早就应该赶到了,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见,定然是被谁绊住了脚。 皇后如此大费周章的一出戏,几乎算计尽了所有人,他一定得好好利用。 第88章 飘渺之声 景仁宫 “你说皇上也去了?”宜修写字的动作一顿,好好的一个“顺”字硬生生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墨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福海。 “那是火场,皇上怎么能靠近呢!万一...万一摔着”她语气急切的前倾着身子,紧皱着眉头站起身来。 钟粹宫前面的路若是滑到了皇上,那可怎么是好。 “那孩子当真就这么重要,值得皇上一次次的以身犯险,时疫那次是,这次也是。”她颇为气不过的握了握拳,眼眸中都流露出费解的意味。 剪秋抿抿唇抬眼瞧了瞧皇后的反应“娘娘,既然皇上都去了,那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宜修想也不想的坚决回道“咱们此时去太过刻意了,清火兵是年羹尧派人请走的,贤贵妃也是在钟粹宫门口摔的,与本宫都没有干系...不行,咱们去找太后!” —— 胤禛面对冷宫大门而站,面前两个侍卫并排护驾,熊熊的烈火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好似被冰封住一般,晦暗不明的的透露着隐隐杀意。 好一个年羹尧,当真是好样的,前有请走宫中全部太医已至中宫生病无人医治,后有叫走全部清火兵,已至皇宫起火不得施救。 贤贵妃抹着泪靠在安陵容身上,嘴上一直喃喃的说着不曾停歇“佑儿才五岁就要受尽这般苦楚,又是时疫又是火烧,佑儿自幼聪慧听话懂事,臣妾宁愿没生下他,就算入不得天家富贵,也能平平安安长大,不至于一重连这一重的罪啊。” 说着捶胸顿足的又要往前冲,安陵容赶紧一把将人拉住安慰“娘娘,弘昭身带祥瑞而生,时疫都熬过来了,这次也必定是逢凶化吉的。” 她虽是安慰,可看着黑烟直冒的大火,和里头清晰可见的断木之声也没什么底气。 胤禛闻言重重呼吸两口,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刻意的动了动身形想要缓解心中的紧张之意,张开口后知后觉不长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一群没用的东西,朕养了你们如今连个门都破不开。”胸腔中满满的怒火无处发泄,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侍卫“你们站在朕这做什么!去破门,去灭火!就算门破不开翻墙进去也要给弘昭带出来。” 他不安的挪了挪步子,嘴角绷直目光垂下一副睥睨众生的威仪开口“今日机桶处当值的是...” 苏培盛赶紧弯腰回道“回皇上,是张童张大人。” “斩。”胤禛仰起头强迫着自己注视着面前愈烧愈烈的大火,轻飘飘的说道“其下人员一律革职查办。” “这么想去年府当差,那就都去吧。” 吕佳盈风在一旁捧着肚子流着眼泪听着,见皇上发了火,她皱皱眉目光一转接着哭诉“怎么就这般巧!弘昭怎么会大半夜的来冷宫,偏偏就这时冷宫就起火了,还恰巧这边起火那边就将人全叫走了。” 她情绪激动的朝着皇上跪下身,身子重的她摇晃两下,哀戚的扶着面前黑色的靴子一手向上紧紧攥着明黄色的衣角,几乎将自己放低进了尘埃里“皇上,臣妾求您千万明察!求您给弘昭一个公道啊,弘昭日日都与臣妾说皇阿玛会护着他的,皇上!” 这话胤禛自然也听到过,就在上书房外边,他清清楚楚的听着他的孩子语气中流露出的骄傲,对这两个小伴读说着“有皇阿玛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闭了闭眼睛,这话就一直萦绕在耳边,抬头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弯下腰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想开口却有种喉咙被哽住的感觉,哑着声音说“弘昭是朕最看重的儿子,朕跟你保证,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 “咱们的弘昭,一定能平安。”他这话说的笃定,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怀中肝肠寸断的贤贵妃,还是为了定一定自己乱跳的心。 方才还能听到里头人不断的哀嚎,现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竟是连这微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难不成他当真要在这咫尺之间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被大火燃为灰烬吗。 上天赐予他的祥瑞,难道要就这样消失吗。 “破开了!破开了!”他呼吸急促的想的出神,一声高呼引得他猛然抬头,只见一直紧闭的大门此时向内不自然的弯曲了一大块,断木茬子刺出边隙来,外表已经焦黑的不成样子了。 他挥开想要上前护驾的侍卫,直愣愣的往前走去,皇上在那站着谁也不敢去开那扇门,就连胤禛自己都不敢,他生怕推开后瞧见的是面目全非的弘昭。 他倒宁愿是个笑话,是有人谎报了消息骗的他与贤贵妃,他宁愿当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傻子,也不愿真的失去自己的佑儿。 千丝万缕的想法不过一瞬间,他紧蹙着眉握手成拳,不再犹豫猛地一把将大门推开。 “吱呀——”一声,半扇门已经被撞的面目全非,一动就整个脱落下来,木门带着火星往里缓缓倒去发出巨大的一声响,霎时间尘土飞扬,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况。 胤禛挥了挥袖子,眯着眼探着头往里迈步,苏培盛上前紧着要拦却被他狠狠推了一个趔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前最近的一具半身焦黑的女尸,蓬头垢面的他也认不出是谁,胤禛看了不过一眼就转开视线在里头上下寻找着。 他不认识,可后面的吕佳盈风却看得清楚,这正是之前为着假孕一事当了年世兰替死鬼的丽贵人,曾以美貌为封号的一个人如今死状这样凄惨,她扶着肚子上前两步,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帕子松开落下,飘飘摇摇的正正好遮住她的脸。 她看着院子里头的满目疮痍心头之恨更盛,清了清嗓子急切开口“佑儿!我的孩子!这里头人都烧成这样了,那我的孩子...” 在她的哭声下胤禛更是心脏无止休的往下坠,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注视着断壁残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意和呛人的烟火,鼻头一酸眼眶一股热意上涌。 都说帝王轻易不会落泪,可他为了这个惹人疼的孩子,已经屡屡破戒了。 “四郎。” 一阵缥缈的声音仿佛自天外传来,虚虚幻幻传到胤禛脑子里,仔细去听却又不大真切。 这声音...胤禛忽然回神,怔愣着开口“...菀菀?” “四郎。” 那声音并未回答,只是又叫了一声,他抬起步子追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眼瞧着越走离起火点越近可他却丝毫不见停步。 在他看来爱妻早逝,爱子早殇,此时的一声声呼唤像是敲打在他的心弦上,他第一次感受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想着得去发生处看看。 皇上都迈步进去了众人自然也得跟着,宫女侍卫拎着水桶一股脑的全涌了进去。 冷宫木门狭小视角有限,一走进来才觉豁然开朗,众人的惨状也更能让人瞧得明白。 “诶!你...你们快瞧!”最先发现的小公公抖着腿,哆哆嗦嗦的指着起火最厉害的地方叫嚷着。 众人应声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反绑着双手侧躺在地上,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胤禛目光一紧赶紧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弯下身要去抱地上的孩子,走到近处他目光缩了缩,只见遍地焦黑的宫殿中只这一处的草地还是绿色的,弘昭身上的衣服被火烧的已经是几块破布,可露出来的依旧是白嫩细腻的皮肤,丝毫不见灼烧瘢痕。 来不及多想他将人抄起来捧在怀里就大步流星的往出走,手上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使力来对待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快传太医!” 他一路不停的走到钟粹宫主殿,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脸去贴怀中孩子的额头,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直揪着心脏的大手才终于是放松开来。 怀中孩子悠悠转醒,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阿玛露出一个虚弱却充满信任的微笑来,语气十分笃定“儿子就知道阿玛定会来救儿子的。” “阿玛,儿子梦见皇玛法了,还梦见了一个漂亮的娘娘手握梅枝,叫儿子千万撑着等阿玛来。” 第89章 封为太子 胤禛怀抱着他整个人僵住了身子,看着他轻飘飘的抛下两句足以把他砸晕的话,随后就又悠悠的将眼睛合上,不再有动静。 他深思着在主殿榻上慢慢坐下来,看着贤贵妃上前噙着泪心有余悸的对怀中的孩子上上下下检查着,胤禛自己也不错眼珠的看着,片刻后二人眼中都有诧异,可却也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火场中惊险至此,但弘昭身上显眼的一点烧伤都没有,只有左腿明显的红肿起来,细嫩皮肉上瞧着青红可怖。 胤禛想着方才弘昭昏睡之前说的话,他说梦见了先帝,先帝驾崩之时弘昭已经三岁,弘昭这个名字还是先帝亲自取的,难不成当真是先帝不忍见自己子嗣凋零,才亲自显圣保住了大清的祥瑞,保住了自己的亲孙子。 那手握梅枝的娘娘...想着那几声缥缈的四郎,胤禛目光更加坚决,定然是纯元!纯元心善慈悲,她这么护着这个孩子,难不成…是她们的二阿哥又回到朕身边了吗。 弘昭才五岁,他定然不会说谎,再者说纯元爱梅此事现如今后宫中只怕也只有皇后与端妃知道。 脑海中回忆起那片反常的绿地,胤禛心中愈发的坚定,定然是皇阿玛和纯元护着,才叫自己这个身带祥瑞的孩子能平安的从火场里头脱身,不然依照着旁人烧焦的面目全非的样子,和弘昭身上缠着的麻绳,自己进去见到的必然也是弘昭的尸首了。 一屋子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低垂着眼眸不敢轻易开口,方才所有人都进去了看得清楚,其他地方都烧焦了只有弘昭阿哥待的地方安稳得很,五阿哥一定是有大造化的人。 周芪抱着药箱被小夏子催着匆匆进屋,瞧见的就是一屋子不敢抬眼的人战战兢兢面带惊诧的跪着,皇上独自坐在榻上,目光慈爱的低头看着怀中昏过去的小人,一旁贤贵妃与柔常在垂手而立。 “不必那些虚礼,快来给弘昭瞧瞧。”胤禛听见声音抬头,皱眉朝他扬了扬下巴。 周芪来的时候是听说了,冷宫起了大火无人能救,烧着了皇上的爱子瑞亲王,如今他也是做足了准备满满一箱子的灼伤药,打定主意一定得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只不过他跪着凑近一瞧,单看瑞亲王这依旧白净的小脸,但凡露出来的地方就没有一点油皮擦破的,他忽然间觉得舆情也是不能轻信的。 皇上不肯放开儿子,一直将人抱在怀里,周芪自然不能开口只能就着这个姿势检查起来,手指搭上脉捻了捻胡子,脸登时就苦了起来。 这脉象他能说什么,说你儿子壮的像牛犊,说他气血比你都足。 他轻轻叹口气,眼珠一转开始杜撰“弘昭阿哥惊惧过度,疲累之下才昏睡的沉了些,火场中浓烟呛人,阿哥虽表面上无明显伤痕可内里也吸进去了些,微臣写个方子,阿哥年纪小,用不了一两个月就可大好了。” “太医,你瞧瞧弘昭的腿上,肿了好大一块呢。”贤贵妃攥着衣袖担忧的开口,胤禛配合的将怀中孩子的衣摆掀开,露出伤处。 这其实在周芪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摔伤,但是他方才转眼间瞧见阿哥手腕上浅浅的一道勒痕,思量片刻后开口“此为重物打击所致,微臣瞧着像是...人为的,有人以棍棒打击或者是将阿哥从高处撇下,才致此伤。” 胤禛面色沉的叫人不敢去看,环抱着弘昭的手往上紧了紧“快些去写了药方来,直接拿给苏培盛,弘昭先住养心殿。” 说着他站起身抻开榻边叠着的夏日里盖的一床薄被,展开将弘昭整个人裹了进去,掖了掖脖颈处防着灌风。 “小夏子,你送贤贵妃先回永寿宫去,柔贵人也跟着去,钟粹宫离得近呛人先不要住了。今日这事,朕定然会给弘昭讨个说法。”说完掂了掂怀中孩子,头也不回的带着苏培盛走出了钟粹宫。 —— “怎会!五阿哥和贤贵妃都平安无事?” 宜修今日到底是有些慌了神,人都到了寿康宫门口才想起来太后这个时辰早就歇下了,只得又回了景仁宫,这两个宫殿之间离得不近,一来一回之间耽误了不少功夫。 刚回宫里热乎水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消息。 “娘娘,千真万确,多的是人瞧见皇上抱着五阿哥坐的轿辇回养心殿,还有不少人瞧见说...”江福海犹豫着看向宜修的面色。 “说什么?”宜修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江福海支支吾吾的,没好气的问。 “冷宫里人全都烧死了,阿哥却毫发无伤,说阿哥不愧是身带祥瑞,自有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相护。” “咔擦——” 她惊的后退两步手上慌张的找东西去扶,慌张间将软榻上她一直把玩的一柄羊脂玉如意打落在地,登时四分五裂,碎片四溅开来。 “那…贤贵妃不曾摔过?”她浑身紧绷着,唇瓣不自觉的颤动几下,目光死死盯着江福海。 江福海顶着面前巨大的压力,苦着脸摇摇头。 “不中用!”宜修厉呵一声,随后力竭的瘫坐在软榻上,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心。 她不明白自己棋差一招到底差在什么地方,明明机关算尽环环相扣,难不成真是什么狗屁的天命祥瑞,她才不信这个。 若是真有因果报应,她的弘晖又做错了什么。 —— 胤禛坐在床头,低头看着榻上孩子安静的睡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在触及到稍热的温度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年羹尧叫朕极为心寒,朕多次容忍他却变本加厉,如今还险些耽误皇宫火情酿成大祸,朕实在,忍无可忍,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去一等功爵位,贬为散秩大臣。” 苏培盛谨慎的低头应声,转身就要去拟写圣旨。 “等等。” 胤禛突然开口,苏培盛顿住身形以为皇上要修改自己还未发出的旨意。 谁知胤禛自始至终目光就没从弘昭身上离开,压着声音说道“朕要封弘昭为太子,你去比着前朝的例子拟一份章程出来,册文由朕亲自来写。” “今日之事,叫夏刈查个明白,皇后,华妃,该审的奴才太监都提了去,朕要知道这后宫之中到底是谁有如此狠毒的心思,要屡屡置朕的孩子于死地!” 第90章 打仗亲兄弟 “她糊涂啊!” 太后一觉睡醒发现紫禁城整个天都变了,皇宫失火,册封太子,年羹尧被贬,皇后被查,本就夏秋交替多病时节,一下子所有消息一齐涌过来激的整个人咳个不停,扶着床边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后,传太医来瞧瞧吧”竹息面色焦急的在一旁顺着太后瘦弱的脊背,抬起步子想要走出去叫人。 “不。”太后扶着胸口轻轻抬了抬手“咱们得先去看看弘昭如何了。” 她想要撑起身体,可力不从心的只能意在竹息身上,目光有些发愣似在回忆着什么“竹息,你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哀家是不是从最开始就不该同意叫柔则到王府中来,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弘晖不会死,柔则更不会死,皇帝膝下的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妃子都不会死。” “太后...”竹息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宽慰,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哀家一直想保住宜修的皇后之位,保住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可今时今日看起来,皇后...倒是入了魔障了。” —— 朝会上 昨夜皇宫起的大火所有人都瞧得清楚,今日上朝文官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好好参上年羹尧一本,甄远道和瓜尔佳鄂敏最先站出身来。 瓜尔佳鄂敏先开口“启禀皇上,年羹尧享威势而做威福,欺君罔上险些害的皇宫失火无人解救,所犯之罪罄竹难书。” 甄远道紧随其后“启禀皇上,年羹尧对君不忠不臣,对下排异党同迫害良民,还请皇上重罚!” 瞧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站出来,胤禛并未着急,只是对着苏培盛挥挥手示意。 苏培盛会意上前两步,走上前徐徐展开一直捧着的一道圣旨,朗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羹尧不恪守为臣之道,行事全无忌惮,调走全部清火兵以致朕之爱子弘昭险些丧生火场,朕实在不能容忍,责令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去一等功爵位,贬为散秩大臣。” 圣旨一经宣读,众人神色届时一凛,冷宫失火是一回事,可若是波及到了阿哥皇嗣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况是弘昭阿哥?瑞亲王? 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这位五阿哥有多得皇上喜爱,常进养心殿议事的几位基本人人都见过皇上将人抱在怀中教导的样子,也难怪皇上会生这么大的气了。 吕文忠跪在下首眉头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弘昭阿哥是贵妃娘娘的大儿子,自己托大些说也是孩子的外公,自然不可能不心焦。 一道圣旨念完苏培盛并未给人反应的时间,转身拿起另一道展开接着念了起来。 “朕君临率土,劳身庶政,储贰之重,式固宗桃,朕之第五子弘昭,天资粹美,孝惟德本,至性仁孝,淑哲惠和...” 圣旨还没念完,底下人纷纷就都跪不住了,这哪是什么圣旨,这分明是要册封太子的诏书! 吕文忠跪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心,刻意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打量的目光,暗道吕九思这个小孙子当真是没有说错,皇上对五阿哥的疼爱之意几乎不像是在皇家能找得出的。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弘昭以皇太子册宝,宜静宜承,正位东宫,钦哉。” 长长的一篇册文苏培盛念了不短的时间,胤禛也在后面仔细听着,其实他本来是没想写这么多的,这已经是控制过后的字数了,他的弘昭岂是这三言两语就能夸得尽的。 “皇上三思!” 好容易等到苏培盛念完,一个大臣向外跨一步跪下高声请示“皇上如今国富力强,五阿哥虽说是天资聪颖,可到底过于年幼,此时立储为时尚早,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又一人站了出来“储君应立嫡立长,弘昭阿哥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实在不应作此决断。” 胤禛端正的坐在龙椅上,盯着台下众人的一声声反对眼眸不自觉的阴冷了些,想了想站起身向前走两步开口“朕年过四十,膝下长成的只有四个儿子,三阿哥弘时天资平庸不堪大用,四阿哥又是那样的出身难以服众,唯独弘昭与六阿哥弘昼是贵妃所生,六阿哥如今尚不知事,朕从未动国本之念。” “你们说弘昭非嫡非长,可弘昭自幼养在朕膝下,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五岁便可弯弓射雁一箭穿六目,试问你们谁家的儿子能与朕的太子相比。” 他越说越笃定,甚至到最后带着些挑衅的勾唇摊了摊手看着众人“弘昭弘锦自带祥瑞而生,之前时疫是弘昭自己以身试药才得了治疗疫病的方子,百姓才不至于生灵涂炭,昨日宫中起火更是得先帝精气相护,才能在火场中存得生机,立太子乃是天意。” 吕文忠见皇上说完,握了握拳跪下身行俯拜大礼开口“皇上圣明,天佑大清!” 有了一人开口,其余人见此形势也陆陆续续的跪下身来,齐声道“皇上圣明,天佑大清!” 他手上摸索着朝珠,目光一闪再度开口“朕还有意封大公主弘锦为固伦敬华公主,册封礼就放到冬日里生辰那日,与弘昭一起行礼册封。” 朝臣“...” 皇太子都立了,给个固伦公主他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说“皇上圣明。” —— 太后匆匆赶到养心殿时皇上去上朝还未能回来,殿中只有迷迷糊糊的弘昭和一旁侍立的小德子。 “皇玛嬷来了...孙儿见过皇玛嬷。” 太后看着床榻上孩子烧的红嘟嘟的小脸,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塞回被子里“快好好躺着,好孩子一定吓着了吧。” 弘昭看着他天真的摇了摇头“不曾,皇玛嬷不必担心孙儿,孙儿只是做了个梦,梦中有皇玛法,还有个手握梅枝的宫装娘娘护着儿臣,皇玛嬷可知道那人是谁?瞧着面容隐约眼熟得很。” 太后掖被子的手一僵,目光不可置信的缓缓向上“弘昭你说...梅枝?这话你可曾对你皇阿玛说过?” 弘昭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自然,只是皇阿玛心疼孙儿只顾着与太医说话,并未告诉孙儿那位娘娘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 难不成这孩子当真... 那这事情可就难办了,皇帝本就看中弘昭,这次的事必定不能善了,若是还有这柔则的缘故,那皇后...可就真是做到头了。 弘昭依旧无知无觉的继续说着“听说年大将军被罚了,皇玛嬷可知道那父皇日后再要打仗的话能用谁呢?只盼着我能再长快些,好早日上了战场替父皇分忧。” 他目光直直看向太后“毕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玛嬷说是不是?” 第91章 罪证 宜修就这么颓然的坐在景仁宫里,看着他们将剪秋和江福海带走,偌大的宫中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在耳边不停敲打着。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还有太后,还有姐姐,只要皇上还惦记着姐姐,本宫就一定会有翻身之日的。”她虽是这么说着,可语无伦次的慌乱样子看着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与她同样近况的还有翊坤宫。 年世兰围着香炉来来回回的转圈,面色焦急的没什么血色,连妆都没心情上。 “哥哥这次是放肆太过了,机桶处的人也都是吃白饭的,怎么能一点人都不留呢!皇宫失火这么大的事情,连个能扑救的人都没有,伤着皇上可怎么是好。” 她回想着方才周宁海和颂芝被人带走的样子,心中一阵阵的慌乱感往上涌“皇上已经降罪了哥哥,还要带走颂芝他们做什么?” 她在这团团转着,可惜一直能配合她说话的颂芝已经被人带走了,回应她的只有偏殿里温宜扯开嗓子的哭声。 “哭哭哭!你们这些下人都是怎么照顾公主的!作死吗!”她烦躁的转过身指着门口站着的小丫鬟就骂了起来。 “公主哭闹就去喂安神汤!这还要本宫教你们吗!” 小丫鬟赶忙行了个礼,脚下生风的就去煮安神汤去了,公主骤然换了宫殿离开额娘不甚习惯经常哭闹,这安神汤是几乎每日都要煮的。 —— 慎刑司的手段向来是利落的,血滴子夏刈能为皇上办事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才短短过了两日,就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这日胤禛正坐在迷迷糊糊睡着的弘昭床前,捧着折子别扭的写着朱批,饶是这样也要在孩子床前守着。 苏培盛顿步走上前来目光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启禀皇上,夏刈求见。” 胤禛闻得声音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无知无觉的孩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内殿。 夏刈手上捧着几张泛黄的写满了字迹的几张硕大的宣纸,每一张尾角处还都有个鲜红的手指印。见皇上到来恭恭敬敬不发一言的将其中两张呈了上去。 养心殿中落针可闻,一时间只有皇上翻动纸张的沙沙声,苏培盛看着皇上越来越沉的面色,心中暗暗替年妃捏一把汗。 胤禛知道年世兰仗着他的宠爱和纵容,无法无天,可却不知搜罗下来竟然如此让人触目惊心“给莞嫔下药,陷害莞嫔假孕,陷害惠嫔假孕,推淳贵人落水,莞嫔小产,收受贿赂,买官卖官...” 看着皇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夏刈及时补充“回皇上,颂芝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倒是周宁海受不住重刑吐露了一些。” 胤禛眉头紧紧皱起,抬头看向夏刈,忍不住用手重重的拍向面前的桌案,刚刚抬手才想起来偏殿的弘昭睡得正香,落下去时又猛地收回了力道。 “一些?还有别的!她造的孽还不够吗?” 他抬起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她的手伸的太长了,连买官卖官这种事情她都敢做,自己必然不能轻纵了她,但转念一想他再度发问“那此次弘昭之事...” 夏刈知道皇上想查什么,这事他也格外上心早就问清楚了“回皇上,经奴才调查,此事与年妃娘娘并无关系,年羹尧擅自调走机桶处的人,年妃娘娘也丝毫不知情。” 胤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两页纸撇下,看向夏刈手捧着的两张不再开口。 夏刈给皇上办事向来不用顾忌着任何人的面子,只是轮到手中这两张纸的时候难免有些迟疑。 “皇上,剪秋也是宁死不肯开口,但江福海没过两轮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个干净...皇上请看。” 胤禛狐疑的接过宣纸,单单是瞧见第一行字目光就骤然缩紧,两大页纸后面连写的什么都没瞧清楚就生了大气,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咬着牙强忍着往下看去。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将纯元皇后每日都要用的杏仁茶中,将杏仁换为桃仁,才至纯元皇后一尸两命。” “大胆!” 他一声怒喝终究是控制不住音量,手中白玉手捻忍不住狠狠掷了出去,瞪着眼睛喘着粗气久久不能平息。 杏仁桃仁...他记得惠嫔的胎也是因为杏仁糕里掺了桃仁,这才没有保住... “好啊...真是好!”他说着反话,只觉两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眸中怒海翻涌盯着面前这两张薄薄的纸,继续往下看去。 夏刈也在一旁轻声说着“其余的都是小事,芳贵人小产,富察贵人小产,惠嫔小产,时疫那次也是皇后起了杀母夺子之心算计的齐妃,再有就是这次起火...” “说下去。”胤禛声音冷漠,放下手中的罪证目光好似能杀人一般盯着他。 夏刈低声道“冷宫提前便被浇了油,火也是皇后派人放的,一面叫人说贤贵妃摔了诱得太子前往,一面说太子在火场中叫贤贵妃也去看。” “皇后命柔贵人提前将钟粹宫门前的石头换了,为的就是能让贤贵妃慌乱之中重重摔上一跤,只是柔贵人未曾听命,门前换了粗粝的石子才叫贤贵妃幸免于难,还有...” “你说下去。”胤禛几乎就快要没什么耐心了。 “宫外年羹尧恰逢此时调走清火兵,是乌雅氏的族人暗中下手导致的...” 乌拉那拉氏,乌雅氏,年世... 一桩桩一件件都仿佛是要骑到自己头上来,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前朝后宫瓜葛着要算计他,纯元之死,弘昭屡屡身至险境,她这个皇后做的可当真是好样的。 “苏培盛,去收回皇后的宝印宝册!”他冷声吩咐道。 苏培盛膝盖一软立刻又跪倒在地,此话一出那就是要废后的意思啊,“皇上,那太后那边...” 外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弘昭不可能再装睡下去,他起身披上衣服揉着眼睛走出来,瞧见胤禛一副随时就要爆发的样子,他好像无知无觉的走上前去。 “阿玛。”刚睡醒还带着些沙哑的音调,他娴熟的握上皇阿玛垂在身侧的双手。 胤禛看着自己身前的孩子,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将胸中所有的愤慨全都疏散尽了,牵着他走回桌案后,弯腰将人抱在怀里坐下。 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纸他忽然有些不知从何开口,他该如何告诉一个心怀孺慕的幼童,你的嫡母屡次想要置你于死地,置你额娘于死地。 可弘昭今日从内殿迈了出来他就没打算再装傻。 他在阿玛怀中支棱着身子,轻声细语的说道“阿玛可是在为皇玛嬷的事情烦心,儿子虽不知道是何事,但天下道理共通大抵都是一样的,若是缺了这处便从另一处补上,总是没错的。” “阿玛可知道皇玛嬷有什么一直想要,但一直未曾得到之物,从此入手定能让皇玛嬷宽心。” 第92章 青樱出场 一直想要但从未得到。 于自己来说九五加身,帝王之尊,天下要什么没有的,可偏偏只有一样,他从未得到过。 做皇子时是,做了皇帝也是,皇额娘心中永远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如今皇额娘一直执念的,怕是也只有...老十四。 “启禀皇上,怡亲王殿外求见。”正想着,小夏子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回禀。 夏刈早在弘昭进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弘昭抬头看了看自己阿玛,有眼色的说道“阿玛可是要和十三叔谈论正事了,那儿子先行告退。” “不必。”胤禛紧了紧双臂制住了怀中想要往下跑的孩子“你十三叔估摸着也是担心你想来瞧瞧,正好让他看看。” 怡亲王一走进殿中就感觉氛围不对,苏培盛站在一旁目光提醒的看向他,皇兄虽抱着自己的爱子,可神情更不同以往的轻松惬意,反而更像是掩饰出的表面平和。 “臣弟参见皇上。”怡亲王潇洒行礼,随后对着弘昭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十三叔好。”他并未下地,只在阿玛怀里甜笑着拱了拱手。 他上下打量了弘昭一番,笑着开口“臣弟瞧着太子并无大碍,这该是喜事才是,皇兄为何愁眉不展啊。” 胤禛看着自己最为喜爱的弟弟,难得的吐露了些心声“弘昭没事是上天庇佑,可背后之人实在是恶毒的叫朕胆寒。” 他现在是越发的确定,弘昭就是他与纯元的二阿哥转世,纯元心善临死前都在求自己善待她的妹妹,若是在天有灵见他们的孩子轮回转世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再次被宜修所害,才会忍不住出手相护吧。 想到这他眼眸中的恨意又深了些,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是皇后,之前时疫是她,如今纵火还是,就连纯元得死...” 这是家丑,可涉及皇后涉及宗庙子嗣更是国事,只听他在怡亲王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朕要废后。” 怡亲王看向太子弘昭,皇兄就这么坦然的在孩子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心中对这个孩子在皇兄心中的看重程度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他低眸沉思片刻,并不如旁人一般开口就是劝阻,毕竟这位纯元皇后在皇兄心中的分量他不用多想,弘昭这两次身陷险境,想必皇兄也是忍无可忍了。 “废后一事非同小可,无论对前朝后宫都是大动荡,首先这第一个,皇兄可想好了太后那边该怎么解决。”他背起手端起平日里商讨政事的样子分析起来。 胤禛点点头“正是想与你说这个,朕贬了年羹尧的官,但西北战事并未彻底了结,准格尔依旧虎视眈眈,你觉得谁能顶下这个摊子。” 怡亲王顺着他的话在朝中想了想“若说暂时顶下,臣弟觉得皇兄之前安排过的岳钟琪大人就可,可若是长时间领兵统帅...” 他看着皇兄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再细想方才说太后,任督二脉仿佛瞬间被打通了一般张张嘴试探着开口“皇兄是想说...十四弟?” 胤禛其实也并未真正想好,毕竟让曾经与自己反目的大将军王重新领兵,在他看来风险也不可谓不大,只是暂且缓兵之计,让皇额娘见上一面他倒是愿意松松手。 “正好朕要去给皇额娘请安,十三弟与朕同去。”他将弘昭从怀中提溜出来放到地上,对着一旁低眉顺眼的苏培盛开口“将太子送到永寿宫待半日,去将皇后叫来养心殿,纯元一事,朕要亲自听她说。”说罢站起身摇晃着走出内殿。 弘昭被苏培盛打包送到了额娘身边,自然是听不到之后的名场面了。 吕佳盈风此时有孕快七个月,面上微微多了些肉更显得神仙妃子的富态,左手揽着当朝太子,右手抱着固伦公主,脸上的笑意几乎是要抑制不住了。 这就是被儿子带飞的快乐吗? 弘昭心不在焉的在永寿宫待着,心中头一次开始后悔那个监控器没能用在自己阿玛身上,这样一副母子之间的拉扯和庶出帝后的互相指责他瞧不见,真是百爪挠心的难受。 ... 天色擦黑 胤禛越过跪地掩面哭泣的宜修,低垂着头从养心殿出来独自走在宫道上,步伐不显轻松反而更加沉重,面色上也瞧不出一丁点的难题解决之感,整个人不像是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帝王,倒有些颓靡之感。 他看着宜修在他面前先是狡辩,再是见到证据后的供认不讳,最后直到自己步步紧逼,得知太后不会再帮她后的崩溃哭诉,听着她句句不离纯元,带着泪背出自己封后时的册书,他并不觉得动容,只是觉得唏嘘。 若不是这个毒妇,他的纯元就不会这么早的离开他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屡屡置于险境。 此时一份诏书正乘着快马送出了皇宫,而另一份则是由苏培盛的口传遍了后宫。 第一份是说皇上开恩诏恂郡王自皇陵而归回京小住,还特许恂郡王第四子弘暟入宫陪伴太后。 胤禛并未乘轿,边走边不断回想着午时皇额娘为了宜修据理力争的模样,疲惫的闭了闭双眼,他不仅答应了叫老十四回京,答应了叫弘暟时常进宫陪伴,还答应了日后给弘暟从乌雅氏的女儿中挑一门亲事。 太后尤嫌不够,还提到了乌拉那拉氏家中还有个小女儿,也就是宜修和柔则的侄女,叫青樱的,是与弘昭正好相配的年纪。 他自然不可能为自己的弘昭答应下一门这样的亲事,因此只是后退一步同意将人先接进宫中来,同样放到弘锦身边做伴读,只当是培养感情了。 这第二封就是废后的旨意。 “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皇嗣,朋扇朝堂,焉得母仪天下,朕特念旧恩,着费为庶人,禁足于景仁宫小佛堂中,非死不得出。” 他深知此诏书一出,明日前朝定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心中疲惫之意几乎掩盖不住,与此相比年世兰那几纸供词都显得不那么严重了,他方才抽空叫人去传话,将年氏降为贵人,特许还在翊坤宫主殿住着。 就这么慢慢走着到了永寿宫门前,看着整个宫殿点起来的烛火在秋风瑟瑟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温暖,独属于弘昼的大嗓门还在肆无忌惮的笑闹着,他心中一直塌陷的一块地方似乎悄悄被缝合了些。 第93章 长街受辱 弘锦听闻自己又要多了个伴读高兴的不得了,兴冲冲的带着自己的两个小伙伴富察映珺和钮祜禄徽宁去亲自接人。 贤贵妃自上次一事之后总是不放心,还特意叫了身边的二等宫女夏音,秋汛陪着,连带着几个乳嬷嬷,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宫门口接上了这位乌拉那拉家的格格。 弘锦歪歪头瞧着面前这位梳着单边麻花辫,围着个青绿色领巾的女子,瞧着倒不像是皇玛嬷说的与她和弟弟一般大,大抵是个富察姐姐她们差不多,长自己几岁罢。 弘锦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心性,见了新玩伴欢欢喜喜的上去拉上她的手“你就是青樱吧,日后你跟着我咱们一起读书,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映珺姐姐和徽宁姐姐都是早先来的更熟悉些,有什么不知道的多问问她们。” 弘锦这边一头热的拉着她介绍着,可说了半晌也不见个回应,她正要回头去瞧,就忽然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拂开,耳边听得这位青樱格格八风不动的语气平淡的说着“多谢公主厚爱。” 弘锦就说是脾性好,那也是被皇阿玛和额娘一直捧在手心长起来的,自小到大便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一见这样面色登时僵住了。 富察映珺见这样稍稍皱了皱眉,随即平和一笑站出身来走到弘锦与青樱中间,开口就是温和得让人信服的语气“青樱格格刚入宫想来是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敬华公主方才刚从寿康宫出来,便不陪着格格了,劳烦夏音姑姑带着青樱格格前去,也好认认路。” 方才二人间的小动作众人都瞧得明白,夏音规矩的出来行礼应了声是,暗暗记下回去得好好跟自家娘娘说说。 哄走了一个富察映珺转身又去哄面前这个,要是按说做这位静华公主的伴读当真是不难,绝对算得上是个好差事,公主得皇上贵妃盛宠,性子却不娇气,从不闹人也大方得很。 她们这群人既沾上了入宫教养的名头,日后不论是留在宫中还是出宫嫁人都是增光添彩的事。因此她也实在有些看不明白方才那位青樱格格的不情愿与清高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微微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弘锦头上簪的鲜花,故作惊讶的说“呀,公主怎么还带着之前的绢花呢,咱们来时这一路瞧见了不少好看的,不如公主带着咱们再回去瞧瞧,挑些好看的替换下来装点一下。” 弘锦年纪小,自然想起来这个就忘了那个,听她说完就自告奋勇的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御花园。 可富察映珺没想到,就是去御花园的路上也能不消停。 正顺着长街走着,离得远远的就瞧见两个宫装女子,一白一红相对站着的僵持在长街上,就算是瞧不见神色,光瞧着氛围就是十足的不对劲。 甄嬛穿着白色一身素净,显然是还在给自己的孩子服丧,面上的鲜红指痕带着两道护甲留下的血印子依然红肿起来,半张脸肿的老高,皱着眉低头也不去看面前的人。 对面富察贵人双眼冒火还在喋喋不休的痛骂着“是你害了我的孩子,若不是你压在我身上我的孩子怎会保不住!我的孩子没了,偏偏你的就有了,我最痛苦伤心的时候偏偏是你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说着她还不解气的要伸手去戳面前甄嬛的头,被甄嬛厌恶的偏头躲开,声音更加气愤“同样都是被蜜蜂蛰了,我的脸毁了偏偏你的脸就好了,我看你就是个吸别人血的妖精!” 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咒骂,甄嬛忍不住开口反问“富察贵人说我的孩子克死了你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又是被谁克死的?” “你的孩子保不住自然是你的报应!”富察贵人想也不想的立即说道。 随后上下打量了甄嬛素白的衣裳发饰,似是明白了她的死穴到底在何处,毫无忌惮的肆意说着“你被年世兰罚跪失了孩子,皇上只是夺了她的贵妃,人家照样能稳稳当当是个妃位压你一头,你再看看太子,被火这么一烧,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年世兰就被降了贵人,就连年羹尧都被罢了官。” 她满意的看着甄嬛脸色越来越差,她更加得意起来,对着阳光吹了吹自己指甲,语气阴阳的道“到底是上不了台面,你比不上人家贤贵妃潜邸出身,你的孩子也比不上人家太子的命金贵。” 弘锦皱眉听着前面的粉衣女子越说越不像话,皱皱眉猛然开口“前面是谁,是我皇阿玛的哪个妃子?” 若只是妃子之间争宠,弘锦连问都不会问,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拿自己弟弟作筏子,她实在是听不得这些。 弘锦认不全她们,可满后宫可没有一个人不认识这位静华公主,毕竟出行带着伴读,前呼后拥一堆人的公主也只有这一个。 “嫔妾贵人富察氏” “本宫莞嫔甄氏” 甄嬛看着面前穿的精细华贵的公主,不自觉的伸手想要盖住自己红肿的脸,大抵是这辈子都没有这般丢人出丑的时候,她死死的低着头,不肯让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富察氏...弘锦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富察映珺,得到了一个极小幅度的摇头后,明白了二人的关系。 这位富察贵人虽也姓富察,但却与富察姐姐并不出自一家,大抵是个什么旁支吧。 她仰着头虽然人小小一个,但通身的气势却并不弱,开口就是上位者的姿态“太子如何也是你们能放在嘴边搬动是非的么?二位名义上是我庶母,弘锦不好多说什么,方才二位所言我身边的秋汛自然会一字不落的传达给皇阿玛,届时是赏是罚自有皇阿玛定夺。” 第94章 册封礼 胤禛眯着笑眼将自己怀中的大女儿哄得眉开眼笑,特意嘱咐了备个暖轿来送公主回永寿宫,苏培盛赶紧将刚从库房中找出来的赏赐交给身后丫鬟嬷嬷抱着,摞的几乎瞧不见前路。 等到养心殿中彻底瞧不见大公主的身影,胤禛的面上的笑意才彻底收了起来,对着一旁明显等着吩咐的苏培盛开口“富察贵人,妄听妄为,言行有失,以下犯上,不遵礼制,着降为答应,禁足两月。” 碧玉手捻在弘昭时疫时砸了,白玉手捻在得知纯元之死后也被摔碎了,他如今两手空空还颇有些不适应,虚空的握了握拳。 “莞嫔...朕一直不忍伤她的心,她确是很舍得伤朕。”这几日他心绪不佳,做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精神,沉默半晌摇摇头“罢了,就还让她回宫好好歇着去吧,什么时候学会收敛那倔强脾性了,朕什么时候再去瞧她。” “是。”苏培盛恭谨应下,随后抬眼瞧瞧外头犹豫的又开口“皇上,年贵人又在殿外求见了,您还是不见吗?” 胤禛闻言微微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就又垂下脑袋“不见,莞嫔朕尚且不忍心去看,更何况世兰了,见了定然要心软,这风吹人冷得很,叫她快些回去吧。” 苏培盛也无法,只得抿了抿唇下去传话。 本以为年羹尧被贬官要闹腾上好一阵,文官们也都摩拳擦掌的就等着他再犯下事来好好参他一本,却不曾想他倒是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窝了起来,连个请罪的折子都不曾上一封,众人无法抓不住他的把柄也只得暂且作罢。 日子一晃就来到了年关底下,这日不仅是弘昭弘锦的生日,更是两月前皇上亲口定下太子的册封礼之日。 弘锦封固伦公主的册封礼也选在了这天,吕佳盈风这日天还没亮就早早的起来准备,她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对着烛光一点一点的核对弘锦册封礼的诸多事宜,毕竟这也是头一遭对这么小的公主行册封礼,内务府给的章程比着之前公主出嫁的例子总得修改。 弘昭册封太子是国事,皇上大包大揽的不用她插手,那自有皇上操心去,弘锦是她唯一的女儿,这宫里头的公主听起来尊贵,可日后嫁娶少有能如意的,她一定不能让她的弘锦也走这条老路。 卯时一刻。 弘昭身着杏黄色太子服制,外头罩了个团金线滚毛边的同色马甲,左手叫皇阿玛牵着来到太和门外。 底下百官垂手而立,弘昭面色肃穆的从上面望下去,乌压压一群人面向前方垂着头不敢冒犯天颜,果然,站到高处瞧见的景色都是不一样的,站到太和殿外向远处眺望,再也不是四方的天四面的墙,视野开阔的仿佛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他不由得呼吸紧了两分,胸膛中微微涌起的波涛也被他很好的压下。 太子册封皇上钦点怡亲王做正使,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做副使,宝册宝印沉甸甸的交到弘昭手里,弘昭接过的一刹那,被皇阿玛带着前行两步,便听得底下百官纷纷跪倒,山呼般声音向上传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 “哎,要我说贤贵妃的命真是好,大儿子在行太子册封礼,大女儿在后宫行固伦公主的册封礼,小儿子眼见着就要长成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马上就要生了,真是叫人羡慕。” “是啊,天下哪个女人能不羡慕,如今后位空悬,诶你说是不是...” 甄嬛与眉庄敬妃从永寿宫出来并肩走着,听着不远处小宫女的窃窃私语,一路上倒是安静得很。 走在前头的年世兰漠然低了低头,轻笑一声开口“连下人都知道,咱们怕是要提前恭喜贤贵妃娘娘了。” 眉庄偏偏头还没反应过来,敬妃就先急着开口“年贵人这话也是能开玩笑的吗?先不说贵妃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后位一向是皇上太后商议做主,是两个奴才的蠢话就能决定的吗?” 她一改往日里说话温和慢吞吞的样子,这次语速快了一倍不止“今日这话就你我四人听见,可莫要再与旁人说了,贤贵妃素来不看重这个,若是让人以此抓住把柄说什么闲话可就不好了。” 年世兰虽说降了位份,可性子确实一直不曾改,见往日里被她怎么磋磨也不吭一声的闷葫芦敬妃居然也敢指责起自己来,立马忍不住的伸手指着她“你之前不过是我院里的格格,有什么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敬妃也是难得的一反常态,坚定的站了出身“本宫只是提醒,年贵人该知道后宫有些话是不该说的。”虽瞧着硬气,可紧紧攥着甚至微微打着颤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里的紧张之意。 年世兰死死盯住她半晌,咬着牙说出一句“好样的,真是好样的。”随后袖子愤愤一甩气冲冲的快步离开。 甄嬛看着年世兰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她如今算是明白了,在这后宫之中,若是不依附皇上,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向嚣张跋扈的年世兰是这样,她亦是,她失宠这些日子,连富察贵人都敢以下犯上,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册封太子之后的几日,弘昭几乎没干别的,除了每日跟着皇阿玛新换的一批老师上课,便是被皇阿玛抱在怀里看奏折。 自从典礼之后他的衣柜好像一夜之间被换了个遍,各种材质的布料,都是一样的杏黄色,上面的花纹各有不同,这日他又是一身杏黄色衣裳,整个人毛茸茸软乎乎的被胤禛抱在怀里,大手握着他的小手,沾上朱砂,在面前这份打开的折子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个“阅”字。 胤禛下令百官必须上表庆贺太子册封,于是弘昭这个太子刚一上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皇阿玛带着批阅庆贺自己的折子。 边写他还边在一旁说着“百官上奏写的折子一定要有朱批,一般的请安折子你只需回个知道了,若是涉及正事,不太要紧的便直接在上面写上你的回答发回去即可,若是...” 弘昭一边认真记着,一边悄悄偏头望着自己教的认真的阿玛。 当时九龙夺嫡,阿玛定然不会得到如此细心的教导该怎么批折子,如今他这么认真的一字一句教给自己,是不是也带了想要弥补自己幼时的心思呢。 想到这他又莫名有些心疼,有时候他会恨自己的共情能力过强,会有太多不必要的情绪枷锁附加在自己身上,但没办法,正是这样才构成了完整的他,说不定要是没有这样的能力,他也没办法能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他一时想的出神目光就没有收敛,胤禛察觉到脸侧越来越炙热的目光,笑了笑收回笔用笔杆敲了敲怀中小孩的额头。 “专心。” 弘昭眯眼甜甜一笑正企图萌混过关,就听见苏培盛在外头请示“皇上,除夕宴已经安排好了,该出门了。” 胤禛搁下笔“罢了,你心里想着玩闹,自然学不下去,阿玛带你前面看看热闹去。”说着向后错了错身,将弘昭稳稳抱住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下人们也习惯了皇上身上时常多一个几十斤的挂件,已经见怪不怪的低头跟着。 弘昭笑看这脑中的监视器,倚梅园蝴蝶纷飞,果然是个好热闹,他就喜欢看这样的热闹。 第95章 蝴蝶翩飞 宴会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因此皇上怀抱着太子一出场,就引得了所有人的侧目。 他迈步走进屋内,外头飘飘扬扬的下着初雪,一路踏雪而来父子俩倒是有意境的很,先走到左手边第一个座位上将弘昭稳稳放下,自己这才走到最前方的位子上坐下。 贤贵妃虽然都知道如今算是后宫第一人,可到底还没封后,因此她的座位稍稍矮了些许,此时正揽着女儿笑眼望向对面的大儿子。 太后一向是不掺和这些热闹的,这次倒是也没叫他。 行过礼众人都坐下,弘昭回头在自己这一排瞧了瞧,都是些眼熟的人,五叔,十叔,十三叔,不认识,十七叔... 等等!坐在十三叔和十七叔中间那个,瞧这比十七叔高大一倍,满脸义气坐姿大刀阔斧的,难不成就是自己...十四叔? 恂郡王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视线不着痕迹的投向自己,立即偏头迎着视线看去,却并未对上任何人的眼神,只是他之前也算是久在沙场了,最前面那个小太子脑袋后面还在摇晃的金铃声却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盯着那个小孩的身影勾唇笑了笑,四哥这个小太子立的,瞧着是个有意思的。 “今日瞧着怎么人少了些。”胤禛看向右手边一排座位,只零星几个人,贤贵妃顺着看去开口解释“莞嫔早些时候就派槿汐来回话了,说冬日里吹了些风精神不济就不来了,年贵人那边温宜公主感染风寒,年贵人跟着照顾也没得空来。” 曹贵人听到温宜感染风寒时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凳子上好似有钉子在扎一半坐不住身的焦急,自从年世兰把温宜抱走的这几个月,她得不到自己女儿的一点近况,一个月见一次面也匆匆的叫人抱走。 感染了风寒,那样小的一个人身子本来就弱,再有风寒该是多么的难受啊。 她急得不行可却也不敢开口说上一句叫自己去瞧瞧,她怕年世兰记恨起来对待温宜更加的不好,心中千般万般的苦楚只能自己忍着。 贤贵妃往下看去,愈发的觉得如今宫中人确实是少,除了没来的和来不了的,算上自己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人,看着甚是凋零。 胤禛也没说什么的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说完他举起杯正要开口,却骤然瞧见一抹嫣红之色映入眼帘,忍不住开口问道“十七弟你怀里捧着什么好东西。” 果郡王顿了顿,随即笑开来,大方拿出来自己一直护在怀中的梅枝“还是皇兄好眼力,臣弟路过倚梅园见梅花开的实在是好,这才忍不住折了两枝。” 吕佳盈风现在已经彻底确定了,梅花就是皇上的关键词,就见他如同登基第一年的除夕夜宴一样,一听到梅花二字目光就忍不住的追念“那朕去倚梅园走走。” 走走?上次一走可就没见回来,之前好歹是酒过三巡,这次可一杯都没喝,不能给宗亲们就这么晾着吧,贤贵妃见状赶紧开口。 “皇上可别抛下我们独自去取乐呀,梅花凌霜而开,咱们一同跟着去瞧瞧吧。” 胤禛含笑望着她,并未多言而是直接站起身执起她的一双素手,摸了摸她圆滚的肚子,二人携手慢着步子走出宴厅,一众人哗啦啦的起身跟上。 因着贤贵妃有孕,众人都走的慢些,好容易走到了离得远远的就瞧见那梅园中似有个人影,身着银色披风面对一棵寻常梅树跪着。 众人都有些好奇,步子顿了顿,脑袋往前凑着去瞧。 旁人或许认不出那身影是谁,但是胤禛不会认不出,莞莞与菀菀,就连背影都是相似的,他无知无觉的松开贤贵妃的手,偏头试探着往前走两步。 只见甄嬛打扮的不再似前几月那般素净,也用上了金饰花朵点缀,双手合十面色虔诚“信女甄氏,无才无德,不足以保养皇嗣,心怀感困,无颜面圣,在此真心祝祷吾皇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福泽万年,若得所愿,信女愿一生吃素,再不承宠。” “嬛嬛,是你吗?” 弘昭看着这个名场面目光中都透露着火花,一群人算上妃子宗亲奴仆几十口子,一路上有说有笑声音不可谓不大,要不说入宫拼的就是心理素质,饶是这样还能面不改色的把戏演下去。 皇阿玛自然也不可能瞧不出来,但是他压根就不在意这是不是演的,他在意的只有一向脾气倔强的莞嫔终于肯对他用心朝他服软了。 自从被皇阿玛开始教导为君之道之后,弘昭越来越能明白上位者的思维了,他们很享受一种驯化的过程,或许在皇阿玛眼中,莞嫔的这一次服软,就是他驯化成功的一个标志。 莞嫔一个旋身,斗篷被忽然悠开,无数蝴蝶从其中翩然而飞四散出来。 胤禛看着这一幕有些迷了眼“冬日里拿来的这么多蝴蝶。” 甄嬛神色还带着些委屈,低低的顺着应了一声“臣妾也不知道。” “蝴蝶亦为你倾倒。”他伸手从苏培盛手中接过自己的狐裘披到面前人的身上,正要再说些什么话,就听着一声突兀的轻笑自后方传来。 这声笑并未遮掩多少,弘昭听了都忍不住回头,瞧见是谁之后又默默的将头转了回来,是十四叔啊...那没事了。 空余之下他还伸手怼了怼自方才瞧见蝴蝶之后就一脸痴迷嘴里不知喃喃说些什么“庄周梦蝶”的三哥,看来你这个小子从小就喜欢看你老爹的媳妇啊,后面给你过继了是真不冤。 胤禛听到轻笑也身子一僵,他甚至都不需要回头去看,这么讨厌的声音在场除了老十四没人能发出来! 正想回头发作,却见得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贤贵妃面色有些不好看,此刻正倚靠在宫女身上苦苦忍着。 他赶紧松开甄嬛的手上前两步“盈儿怎么了!” 她虚弱的笑笑,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开口“皇上,臣妾应该是快生了。” 谁能拒绝在生孩子之前看完一个狗血小短剧呢,反正贤贵妃不行。 第96章 七阿哥诞生 甄嬛愣愣的看着方才还满脸深情站在自己身前的帝王,此刻急的跟什么似的匆匆的召唤着下人扶稳贤贵妃就一同消失在了倚梅园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片刻间只剩下几只蝴蝶还能强忍着猎猎冷风,勉强扇扇翅膀落在梅枝上,更显得形单影只的凄零之感。 由于贤贵妃之前两次早产前科严重,所以这次更是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生产事宜,只等着她随时发动。 因着接近年关,半年来大事连着小事又没个消停,这次有孕吕佳盈风特意派人去传话,叫自己额娘不必入宫。 如今她这个地位早已不是当初苦苦盼着有孕才能与家人一见的时候了,若是思念了挑个合适时间接进来小住两日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在这时候来冒这个险。 许是前两次生育为她积攒了不少经验,这次倒是比之前的都要轻松些,直到被搀扶着抬到产房里她都没有像之前那般太痛的感觉,只是觉得小腹伴随着有规律的紧缩,拧着劲的泛着阵阵酸意。 苏培盛搬了凳子放在前厅,胤禛端正坐在正中,头一次后悔自己下次生气的时候,应该换个东西来砸,手中空无一物让他不适应的只能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紧的拧成个川字。 前面弘锦站在弟弟身边,目光担忧的望着前面,她早已不是三岁上不知事的孩童,瞧着额娘被人搀扶进去,她紧紧抓着弟弟的手。 敬妃也是一马当先的站在前头,目光死死盯着进去出来的每一个人,生怕她们做些什么不干净的手脚。 “过来。”胤禛朝着两个孩子挥挥手,弘昭弘锦一左一右的来到阿玛身边,皆是毫不见外的钻进他的臂弯下站着,胤禛也将两边的两个小人环的紧了紧,父子女三人就这么依偎着等着里面的消息。 弘昼太小已经叫乳母带下去休息了,其实说实话,胤禛最是痛恨为人父母偏心,可却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一母所生,自己还是更疼爱这对给自己带来祥瑞的龙凤,总觉得这两个孩子是与旁的不同的。 屋中静悄悄的,只有内室泄出隐隐的用力声和喘息声,在不断敲打着众人的心弦。 两个时辰后。 眼见着即将过了亥时,外头早先准备好的烟火第一缕直冲云霄在天空炸开,巨大绚丽的烟火下伴随着的是声如震雷的爆破声。 但是屋内人听到的,是誓要与外头爆破声一较高下的,分外洪亮的婴孩的哭声。 胤禛赶紧站起身来,活动着酸胀的腿往前走几步。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不消片刻,产婆一脸喜气的抱着红色包被出来,稳着步子紧走到皇上面前。 “恭喜皇上!喜得麟儿!”产婆将怀中包被往前伸了伸,轻轻掀开其中一角。 弘昭弘锦也扶着阿玛的胳膊,踮着脚的要去看弟弟。弘锦或许没有印象,但是弘昭看着团被中那张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小脸...怎么看怎么像弘昼,这哥俩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 胤禛见牙不见眼的嘿嘿直笑,大手不敢去碰刚出生的七阿哥,只能狠狠的呼噜了一把弘昭光亮的脑顶,“好!有赏!永寿宫上下连着太医产婆,赏三个月月例!” 说完盯着一同跟着孩子出来的春息问道“贤贵妃如何了?” 春息行礼回道“娘娘比之前两次精神都好,看了孩子才闭眼休息了,太医产婆都说无大碍,只要好好恢复就好。” “好好好!”胤禛一连三个好,手上也兴奋的挥舞着拍了拍“着,晋贤贵妃为皇贵妃,待七阿哥满月之日一同行册封礼。” 皇贵妃,位同副后,此话一出那虚空的后位要花落谁家几乎是人人心中都明镜一般了。 “阿玛,七弟还没有名字呢。”弘昭轻轻晃了晃阿玛的衣袖,仰着头专注的问道。 胤禛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心中愈发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因为多了旁的孩子就亏待了他的佑儿。 他见弘昭想看弟弟垫脚的费劲,一俯身直接将人抱起来好让弘昭能看的清楚些,看着佑儿探出头去小小的手轻轻扒开襁褓,胤禛思索片刻“便叫...弘晏,咱们的七阿哥会挑时候,正好生在初雪,有时除夕,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弘晏,弘晏。” 看着弘昭高兴的一遍遍叫着自己刚取的名字逗弄着弟弟,胤禛只觉对这个孩子的爱意更盛,不由得爽朗一笑。 忽然笑容一顿这才想起来,他好像把谁落在倚梅园里头了。 —— 胤禛或许是想要效仿先帝,不再立后,可弘昭身为太子必定要有个好出身,因此这个皇贵妃之位并不是胤禛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 毕竟他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吕佳盈风更加和他心意的人了,性情和顺,爽朗大方,不爱争斗,子嗣茂盛,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她家族官居整二品,那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兴衰起落只在自己一念之间,这才更让他高枕无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吝惜这些虚名,皇贵妃的册封仪式可以说是一改宫中往日节俭的风气,办的空前盛大华丽。 翟鸟龙纹的吉服衬得吕佳盈风本就眉目舒展的一张脸更加端庄大气,赤金配着点翠的钿子头坠着,配上两缕珍珠流苏在鬓边轻轻的打着晃,她往日里不爱这么浓重的装扮,更显得整个人清丽,如今装点一番气势瞬间提了上来。 若是让不知事的人瞧见了,只得以为是哪个年轻新妇当家主母呢。 ... 贤贵妃成了皇贵妃,又手握六宫之权,后宫众人每日去永寿宫晨昏定省是必须的了,只是来来去去也不过五六个人,每次都只是走个过场,闲聊几句就叫散了,可今日却不同。 胤禛下了朝就直奔永寿宫,见众人都还没散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早朝,准格尔派人入京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第97章 和亲 吕佳盈风一听和亲整个人精神紧绷起来,坐直身子微微前倾认真说着“天朝公主下嫁和亲,从宗室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她虽这么说着,可长眉轻蹙一直不曾松开,直觉告诉她,皇上下了朝直奔着永寿宫而来,定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胤禛也是拧眉看向她“若真是如此,朕也不会这时候来这了,为难的是准格尔这次求娶的是嫡亲的公主。” 一听这话在座众人都忍不住吸了口气,眉庄最先按耐不住愤愤开口“准葛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落,大清肯下嫁公主已经是给他们极大地颜面了,他们实在是得寸进尺!” 敬妃的语气也不慎温和“臣妾记着只有先帝爷将自己亲生的蓝齐公主嫁与了准葛尔。” “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胤禛语气带着叹息,忧愁的目光缓缓转向身旁的皇贵妃。 吕佳盈风本就越听越是紧张,想着自己虚岁都不过八岁的女儿,猛地对上皇上投过来的视线,急的几乎要站起身来“皇上...” 还没说出口,她就又被皇上按坐在原地,手上被安抚的拍了拍,她努力平复着自己乱跳的心脏,企图从皇上喜怒不露的面上瞧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胤禛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慢慢又转向靠后坐着的曹贵人。 曹贵人紧紧抿着唇,冬日里几乎急的要冒出汗珠来,“皇上,温宜年幼,如何能和亲啊!” 年世兰本一直痴痴的望着皇上,她已经许久没能得见天颜了,旁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根本没能入了她的耳朵,只有曹贵人,她声音急切又在耳边,年世兰这才听明白了些许。 “和亲?不,皇上三思啊!温宜才三岁,而且体弱多病...” 她这几个月晨昏定省一向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时常迟到,时常早退,时常缺席,吕佳盈风也不多管她,今日这次算是说了连日来众人面前最长的一段话了。 无他,温宜实在是可爱,之前两个月不熟悉地方见不到额娘,日日哭闹的让人心烦,可之后皇上一直不曾召见,自己又被降了贵人位份,身边颂芝和周宁海都被处死,空荡荡的翊坤宫,她倒是只能和这个小温宜作伴了。 慢慢的温宜对日日都见到的娘娘熟悉了,也就不哭了,甚至如今还能在年世兰对着烛光默默垂泪之时,伸出软和的小手替面前的人擦一擦眼泪。 她数月不见天颜,胤禛也是数月都忍着不去看她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清瘦不少,看着她面上不似作伪的焦急之意,心下也满意了些,这些日子的冷待,总是让她学会了养些脾性。 他故作为难的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温宜若是足岁,朕也不必为此烦心了。” 听在曹琴默耳朵里,言外之意就是只等温宜足岁,必然也逃不过和亲这一条路。 “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恐又要引起战事,如今国库吃紧啊。”胤禛还在不断施压,曹琴默看着前面年世兰投来威胁的目光,叫她快些想想办法,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 忽然灵光一闪,她急忙开口“准葛尔只说是求娶嫡亲公主,却未必是皇上您亲生的!” 她急得眼角都带出泪水来,胤禛也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顺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先帝爷最小的女儿,嫔妾记得是叫朝瑰公主,不知...”她吸了吸鼻子,缓着气一股脑的说出来,祈求的目光看向皇上。 胤禛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忍心“朝瑰确实年纪正合适,也还未定下人家,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 吕佳盈风这才瞧明白了今日这一出戏,皇上怕是来的路上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为着自己的名声不好自己提出口,借着妃子们的口,他再推拒几番,这才显得他这个为兄的爱护仁德。 既明白了这个道理,朝瑰公主早晚要出嫁,她咬了咬牙撑起笑容执起皇上的手“皇上您日夜为国操劳,连自己的付出去了,咱们给朝瑰公主备上丰厚的嫁妆,叫她就算是离家也不必为此担忧,也算是尽心了。” 这番话她说的难受,只要想想自己的女儿有一丁点这样的可能性都让她心脏如针扎般刺痛,可胤禛听着却十分顺耳,见推拒思量的也差不多了,点点头道。 “是啊,那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便交由...敬妃来准备吧。”他目光扫视一圈,特意没有叫吕佳盈风主办此事,许是他也早已瞧出来她面上的为难与不情愿了。 敬妃正要起身应下,就听对面甄嬛开口“办起这事来,说简单也简单,万事都有内务府盯着,可说难也难,半点差错都出不得,臣妾想着...曹姐姐最心细,不如就请曹姐姐来协助敬妃娘娘吧。” 曹琴默紧张的攥着帕子站起身,连忙推诿道“嫔妾实在不懂这些,恐辜负了妹妹美意。” 莞嫔肯低头以蝴蝶博自己一笑,胤禛心中熨帖了好一阵,此时正是“小别胜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无伤大雅的事情也乐意顺着她,当下便要答应下来,身边的皇贵妃却先坐不住开口阻拦“曹贵人能知道什么,又操办过几次宴会,莞嫔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是她头一次当众下了甄嬛的面子,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也有个女儿,怜子之心大抵相同,准葛尔蛮夷之地不是个好去处,宫里头金尊玉贵养着的女儿远嫁他乡日后再不得见的苦楚,就是想想她都心如刀割。 甄嬛想着能借着和亲一事好好震慑曹贵人一番,毕竟她这个年世兰身边的爪牙不除,年世兰就不会彻底倒台,可千算万算却忘了一点,皇贵妃膝下也有个百般宠爱的固伦公主。 “臣妾不是...” 她想开口争辩两份,却听得皇上此时站了出来“罢了,就按朕说的,敬妃负责此事罢。”说完就起身,回头对吕佳盈风交代一句“朕晚些来用午膳。”就迈着步子走出了永寿宫。 吕佳盈风明白她是什么心思,沉默着打量屋内众人片刻,没说什么也叫散了。 弘昭从上书房出来,一路上就瞧见不过半日,婚宴所用的一应物品就如火如荼的准备起来了,他回忆着剧中朝瑰公主嫁到准葛尔后没多久,英格可汗就死了,公主随了准葛尔的习俗,嫁了新的部落首领,却并不能做王妃,只能做个妾室了。 放在这个时代,说句悲惨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尊贵无比的公主流落到那种地方,万般都不由自己做主,他定了定心神,迈进了养心殿中。 “今天倒是晚了些,可是叫先生留下了?”胤禛捧着折子,自半刻钟前就一直拿眼瞟着墙边的自鸣钟,这会见人回来了带着笑意。 “儿子学得快,先生不会留我的,儿子是瞧见内务府忙忙叨叨的搬着一堆红色的东西,一时多瞧了瞧。”他便说着便往里迈步,行过礼走到火炉前自在的烤手。 胤禛撂下折子站起身,同样走到火炉前,伸手温和的拂去弘昭衣衫上头上积攒的雪粒,一双大手覆盖在他的小手上面,包裹着搓了搓。 “那你可瞧出来是什么了?” 父子闲话,胤禛问的随意,弘昭也不抬头的认真烤着火答道“都瞧明白了,只是看着内务府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说到这胤禛也是轻轻叹口气“日子定的紧了些,十日之后,准备起来自然得麻利些。” 听到这弘昭才抬起头,尚且带着些还未消退的婴儿肥的小脸看向自己阿玛,直言道“阿玛,儿子倒是有些想法。” 胤禛挑挑眉,看向面前容色认真的儿子“同阿玛自然什么都可以说,佑儿在想什么,说来与阿玛听听。” 弘昭晃晃脑袋,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准葛尔提出这个要求本就是僭越,咱们是天朝上国,他们提出和亲岂有挑挑拣拣要这个不要那个的份,咱们如今只是养精蓄锐,并不是怕了他们,他们定要嫡公主出嫁,又要十日之内出发,倒显得咱们处处被动。” 看着阿玛眸色渐深,明显是将自己方才的话听进去了,他继续开口“咱们已经安排了嫡公主出嫁,那规格自然是比宗室女要再高些,十日太过匆忙,准葛尔丝毫诚意也无,也该让他们好好等上一等。”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儿子愚见,若是阿玛觉得儿子说错了,尽管批评便是。” 第98章 敦亲王打人啦! 胤禛看着身旁暖呼呼的烤着火,神色正经的嘴巴一张一合,手比脑子还快的抬起来照着被烤的红扑扑的小脸上两指并拢轻轻一掐。 目光中除了满满的自得之意,余下的只有浓浓的欣赏意味,开口时旁人见了都要瞪直双眼的柔和语气“都说了是父子之言,佑儿考虑的周全,阿玛怎么会罚你,那便将日期改了,先让敬妃准备着,答应了准葛尔的请求给了他们嫡亲的公主,婚期自然得咱们说了算。” 他想了想,直起身子对着一旁的苏培盛招招手“太子上奏,朕甚觉有理,朝瑰公主既然已经是和硕公主,那朕就破格封她为固伦公主,相应的规格再提高些,也算是全了朕这个做兄长的心。” “是。”苏培盛应声后,轻轻抬眼看向对面杏黄色常服的太子。 胤禛慈爱的抬手,轻轻拨弄两下随着弘昭左右晃动的小动作一直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的铃铛,沉吟片刻后开口“朕待会召你的先生来,将晨课的时间改一改,明日起,你跟着阿玛一块去上朝。” 弘昭除了行太子册封礼的那一日,其余时候都没有跟着皇上一同去上过朝,他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父亲,黝黑的眸子沉沉的落到自己身上,所幸这不是个询问句,弘昭也不用多想这到底是不是试谈。 他抿着嘴露出两颊边浅浅的梨涡,圆的像是黑葡萄的眼睛直直望向自己阿玛,身负重任般狠狠点头。 胤禛勾唇,面上瞧得出他心情着实不错,“苏培盛,可听见了,明日可别忘了叫咱们太子起床啊。” —— 冬日里冷风嗖嗖,就算是殿中烧着炉火炭盆也还是遮挡不了自大门处呼啸进来的阵阵寒意。这应当也算是安排之一,毕竟若是太过暖和了,谁早上四五点能不困呢 只是皇上一向都是勤政的很日日早到,大臣自然不好让皇上等着自然也是一日到的比一日早,今日虽说不迟,可比起平日来还是稍微晚了一些的。 众人正纳闷着,就听得自远处脚步声响起,朝珠玉佩之间敲打的之声渐渐走近。 “皇上驾到——”苏培盛一声唱和,众人纷纷撩袍而跪,齐声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等着皇上那句“平身。”,却不曾想又再次听到苏公公开口。 “太子殿下到——” 太子?不到八岁的小太子? 这是每个人脑子里都冒出来的一句话,但是嘴比脑子更快,一声“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很是顺畅的就脱口而出。 弘昭再一次感受着这山呼般的请安之声,感触却并不如前一次大,无他,他实在是太困了。 他昨天信心满满的想着,今日第一次上朝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可不曾想到最先打败他的就是凌晨三点起床,冬天里外头风雪交加,屋里烧的地龙,四个炭盆,被子里还放着两个暖炉,饶是谁也不能直接走出去吧。 他这一路上被风吹的脸颊发木,明晃晃的两坨高原红还挂在脸上,站在皇阿玛左手下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平和的望向下方。 这副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可能要夸一句太子爷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气魄胆识,但是看在胤禛眼中只觉得傻愣愣的可爱至极,想着坐轿辇而来这一路弘昭的迷糊样子,上朝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众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起身还未站稳,一位白着胡子年过花甲的御史便脚步不慎利落的站出身来“皇上,臣有本启奏,臣以为今日太子临朝听政之事,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胤禛压下眉眼,方才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大半“祖制皇子六岁就可上朝,弘昭年满六岁,还是太子,有何不妥。” 御史张琳手持朝板,神色恭敬可说出口的话却是硬气的很“回皇上,祖制确实如此,可太子之上仍有兄弟,如今兄长仍未得陛下允准上朝议事,长此以往,太子年幼心性未定,恐生相较之心。” 言外之意,你让太子来听,也得把他俩哥哥带着。 还没等着胤禛开口,那边就又跳出一个人来,“微臣以为不然,先不说四阿哥久居宫外,就说是以太子的聪慧机敏早已远超两个哥哥,就算是要相较也比不着这些。” “皇上...” “好了。”胤禛不耐烦的一挥手,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他扶着膝头沉着语气朗声道“三阿哥确实到了年龄,可有这时间他还不如多读几本书让朕省心,四阿哥...就像是爱卿说的,久居宫外,不提也罢。” 御史张琳不死心的还要拱手正对上皇上不耐烦的神色再度开口,却猛然被大殿门外由远及近的金戈之声打断。 大殿之上哪里来的戎马金甲之声?众人都纷纷转头看去,就连弘昭都不免微微抻着脖子偏着头去瞧。 只见敦亲王穿着一身戎装盔甲,走起路来走一步响八声的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殿。 弘昭悄悄回头瞧了瞧自己老爹的面色...嗯,黑的像锅底。 还是这个张琳最先站出身来,情绪显然比方才激动的不知多少倍,几乎是跳着脚的将敦亲王从头参到尾。 言语之丰沛叫弘昭听了都忍不住在心中拍掌叫绝,御史不愧是御史,骂人的话拐着弯的说出来,敦亲王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接不上。 但是他也默默在心底为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御史点了一支蜡烛,毕竟看着敦亲王如今涨得通红的面色,以及紧紧攥着的沙包大的拳头,想来一会儿是要吃些苦头了。 第99章 揣测 弘昭没想拦着,敦亲王日渐猖狂,总得让皇上有个由头能好好敲打他一番,这正是个极好的机会,既能让人人都知道敦亲王竟然猖狂至此,还能叫自己皇阿玛在他日后的罪状上好好添上一笔。 他不仅不加阻拦,反而对着本就汹涌的流言又不轻不重的推上了一手,不过短短两日功夫,“敦亲王打人了!”的各个版本小道消息几乎传遍了前朝后宫。 这两日来胤禛对着弘昭依旧如初,慈父之心一点不见减少,可是独处之时难免流露出烦心的意味来,也没了召人侍寝的心思,自己一待便是一整天。 傍晚。 莞嫔走进了养心殿。 弘昭带着小德子捧着自己未看完的书懂事的自己来到侧殿,刚一关门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监控器看了起来。 嘿嘿,又有剧追了。 胤禛瞧见自己的新欢小美人来主动宽慰自己,心中开怀了些许,走下来拉着甄嬛的手一前一后的就要往内殿走去。 甄嬛感受着手上覆着的暖和的一双大手,开口问道“皇上还在为敦亲王一事心烦吗?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臣妾虽身居后宫,可也免不了听到一些,皇上可得保重自己的龙体为先才是。”她回身从槿汐一直端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碗花胶桂圆羹,还呼呼的冒着热气放到了皇上面前。 二人隔着小桌相对而坐。胤禛其实他在看到莞嫔时就知道,这个冰雪聪明的莞莞定是为了此事前来宽慰圣心的,先开口问道“敦亲王殴打言官一事,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 “皇上不怪罪臣妾妄议政事吗?”甄嬛虽是询问,可语气中些许的得意却不是作假,毕竟后宫中能与皇上讨论政事的,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哪怕吕佳盈风贵为皇贵妃,她说起这些也是不懂的。 “无妨,朕只当是听闲话,绝不怪罪。”胤禛此时姿态极其放松,松着脊背双手贴着那碗花胶桂圆羹暖手。 甄嬛双手交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对面人“臣妾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且无论是哪一方伤了,归根究底伤的都是大清的根本,敦亲王劳军归来颇得瞩目,若此时处罚敦亲王,恐怕会引起朝中武将的不满。” 她说起来滔滔不绝思路清晰,一瞧便是早有准备,不像是刚进来时说的偶尔听到一些,她说到兴处身子也不免朝着皇上倾了倾“文臣群情激扬,不过是想要皇上给个说法,最好的便是敦亲王亲自道歉” 胤禛目光在蒸腾的热气之中蒙蒙的瞧不清神色,只是声音依旧低沉“敦亲王登门致歉?他那么心高气傲,倒还不如杀了他。” 甄嬛早知道敦亲王的脾性,颇为得意的对着皇上卖了个小关子,她轻轻撇了撇嘴傲娇的转过头“那也未必了,王爷征战沙场也算是个英雄,那皇上说英雄最难过哪一关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朕的莞卿当真是机灵。”胤禛笑着摇摇头,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 甄嬛轻哼一声低下头,侧着脸撒娇道“臣妾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知道的不过是些妯娌间鸡毛蒜皮的事,王爷一向敬畏福晋,从此下手自然是无往而不利的。” 弘昭听到这都觉得,甄嬛所言其实绝对不失为是一个好方法,只是越往后听着话头就越发不对劲了起来。 只听监控器中甄嬛还是方才那副眼睛亮晶晶的模样“这说到底哪里是臣妾的主意,不过是皇上的心意,侥幸被臣妾猜中了而已。” 弘昭明眼瞧着自己老爹的脊背僵了一下,眸光闪了闪,就听得甄嬛又道“大臣们熟悉的是书本伦理,可臣妾熟悉的却是皇上。” “皇上的心意,臣妾还是能揣测几分的。” 面前这碗花胶桂圆羹逐渐冷了,胤禛收回双手将碗推至一边,眯着眼睛眸光定定的瞧着甄嬛。 整个人变化不大,但是朝夕相处下来弘昭很确定,他与最开始的放松姿态大相径庭,此时心中说不定已经开始忌惮猜忌了。 别说是后妃,就是苏培盛,做到大内总管第一人,他每天要做的说白了就包括的揣测圣意,饶是这样他都不敢将此挂在嘴边直接说出来。 谁都知道,皇上最忌惮的就是这个。 “敦亲王这个样子,迟早是留不得的。” 皇上此时心态已然不同,可莞嫔却依旧无知无觉的继续顺着皇上的话说着“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便在他们子女身上下功夫。庆成郡主和弘暄如今都养在宫里,和太子与敬华公主作伴呢” 弘昭听着皇阿玛要给这两个孩子加封,庆城郡主封为和硕公主,弘暄也封为贝子,暗暗点点头,如今方才出了朝瑰公主和亲之事,一直拖着时间未定,敦亲王福晋若是知道自己女儿此时加封为公主,怕是吓的胆子都要破了。 毕竟庆成郡主的年纪还是真能够得上边去和亲的。 他心中暗暗记下,看来敦亲王福晋很有必要知道这事是谁最先提议的。 只是这还不算完,甄嬛今日实在是有些说到了兴处,一时之间还有些刹不住闸“不过臣妾以为不仅要封公主,连封号也要改,就拟定...恭定二字,也好时时提醒她父亲,恭敬,安定。” 好,漂亮,弘昭看着自己老爹几乎算是挂脸的神色,连封号都自己想好了,但是还真别说,这封号一叫出来,更像是要去和亲的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不消片刻胤禛面上的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留下的只有难题得解的欣慰,笑眼望着对面颇为得意的如同小狐狸一般灵动的美人,心中滋味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皇上今日还是着人好好的将莞嫔送回了碎玉轩并未叫人留宿。 弘昭见没乐子看了,只得把监控器收了起来,继续捧着自己方才没读完的书继续读着。 “前日敦亲王之事,佑儿有何看法?” 弘昭精神一紧,死死抑制住自己想要发抖的冲动,一声低沉的男声自偏殿门口传来,他麻利的放下书站起来转过身。 只见胤禛不知何时走到了偏殿门口,身形正好被半扇门遮挡住,瞧不清到底是何神色。 弘昭面上一派镇定,心中暗骂,你从小老婆那弄坏的心情,也不能大晚上的吓唬儿子玩啊。 第100章 父债子偿 胤禛坐在方才弘昭坐的软凳上,撑扶着双膝垂目看向面前站的端正的孩子。 弘昭眉头微微上扬,在此类似考教学生的场景下,稍加思索开口“儿子也听了两天朝堂之上各位大人的争论,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只是儿子与他们都有不同。” 说着他语气停顿,胤禛顺着他的话发问“哦?何处不同你来同阿玛说说。” “儿子与敦亲王是叔侄,这便是最大的不同。”他圆溜溜的眼睛在烛光之下更显得透亮,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少年的狡黠神采。 “那你是主张不罚敦亲王?”胤禛挑挑眉,他其实并没指望一个小娃娃能有多独到的见解,只是方才莞嫔的话让他有些心绪复杂,想来瞧瞧同样的情况下他的弘昭会如何作答。 可弘昭却噙着笑摇摇头,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解释道“也不是不罚,敦亲王屡次对阿玛您不敬,阿玛是天子有大肚量,可儿子只是个小孩,做不到如此心胸宽阔,说句不敬重的话,儿子可是一直给十叔记着这份仇呢。” 他说着还配合的撇了撇嘴,这副样子逗得胤禛一下子面上的严肃就被打破,眯着笑眼伸手呼噜了两下弘昭的脑顶,嘴里说着“你小小年纪还学会记仇了”,可实际心中早就不知道美成了什么样,若是长个尾巴早就螺旋着冲天去了。 弘昭也似平时玩闹般的顶着脑袋在温热的手心使劲蹭了蹭,借着这股热乎劲继续说“所以儿子想,此事绝对是敦亲王错了,既然错了便要道歉,只是十叔那样的脾性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去的,那咱们便找人替他去。” “找人替?”胤禛眸光闪了闪,面上思量之色也多了几分。 弘昭却在此时轻轻撩起衣袍,作势要跪下去,胤禛眼疾手快的身子一倾一把薅住后颈将人提溜起来,维持着这个姿势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还是弘昭先败下阵来“阿玛,儿子接下了想说的怕阿玛生气,还是先跪下的好,免得一会儿吓着。” 胤禛瞧着他颇有理的模样轻笑一声,点点他额头“阿玛何时对你发过火,还至于吓着,你尽管说。” 弘昭依言站直身子,“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十叔做错了事又不愿道歉,就只有皇玛法能出面,可皇玛法故去三年有余,阿玛您是天子,又是兄长,此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看着对面阿玛眸中的深思,他话锋一转“但正因皇阿玛是天子,您亲自道歉虽绝对能瞧出诚意,可此事也非得闹大了不可,儿子还知道一句古话,叫做父债子偿。” 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脯,伸手拍拍自己“此时阿玛您出面太过隆重,儿子却正正好好,十叔嫡子弘暄日日与儿子一同上学,便由儿子带着他去到张琳大人府上,登门致歉。” 胤禛听完这话半晌未曾动弹,只是在脑中一遍遍想着老十那家伙知道这事之后的样子。 一个六岁的太子堂哥,带着六岁的贝子堂弟,两个加一起没门框高的娃娃去替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叔\/老爹道歉。 这个讨厌的老十还不羞臊的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怪了! 若真是如此,世人皆会赞叹皇帝贤明爱护手足,太子仁德礼贤下士,而这个敦亲王就是纯纯的蛮横无赖!十福晋是个明事理有手腕的,就算是逼也会让他再亲自去道歉,说不准还要到自己面前来亲自请罪。 好好好!真是想想都痛快! 他忍不住拍了拍膝盖,长臂一揽伸手将面前的弘昭拦腰抱起,借着站起身的姿势朝着上方轻轻一抛,猛然间失重的感觉让弘昭紧闭着眼睛,却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 这一关算是平稳度过了。 苏培盛听着里头传来一大一小的开怀笑声,忍不住的也扯着嘴角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瞧了瞧方才莞嫔离开的方向。 他记得...太子身边的人并未齐全,是不是还能再放个姑姑来着? —— 第二日早朝,前两日一直没能争辩出胜负的两拨人此时正铆足了劲,只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再与对方大战三百回合,可谁知皇上一上来就宣读的圣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道歉了?谁道歉了?太子替皇上道歉去了? 吕佳文忠紧紧盯着前头的动静,握了握拳心一横站出身来拱手俯身跪地高呼“皇上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清之幸事啊!皇上圣明!” 听见这一声,众人纷纷麻利的跟着跪下身子来附和道“皇上圣明!” 与此同时。 御史张琳听着青紫的眼圈嘴角,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般看着身前躬身行礼致歉的太子连连后退,几乎要坐到地上来。 弘昭为显得正式,穿戴的还是自己册封太子那日的朝服,放低了姿态带着懵懵懂懂的弘暄,一口一个替父致歉,在张琳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张琳稳住脚步,花甲之年的老人顶着一张青紫的面庞扑通一下对着弘昭就跪下来,皱着一张脸声泪俱下“老臣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太子一句歉啊,老臣为大清鞠躬尽瘁数十余年,能得这么一句,就是死也无憾了!” 说罢用手捶着胸口,弘昭赶紧伸手去扶,可面前的人哭的几乎瘫倒在地无论如何也拉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趟真是走对了。 ... 都过不了午时,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极快的传遍了整个京城,同时传进敦亲王府的,还有另一则消息。 敦亲王福晋紧紧皱着眉头,手上死死捏着手帕,看着下面站着的宫里头来传话的太监,暗自掐了掐手心,撑起勉强的笑容给了礼金就要送人出去。 她心几乎是火煎油烹一般左右不是滋味,弘暄封贝子,她的大女儿庆成郡主被破格封为和硕公主,这是皇上的嫔妃所生的女儿才能有的封号,如今准葛尔求亲,朝瑰公主又始终未能出嫁,难不成...难不成皇上是起了叫她的女儿以身相替的心思吗! 能出宫传话的太监都是如人精一般的,见这位敦亲王福晋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珠一转想着临行前德公公的嘱托,站定身子再度开口。 “恭喜福晋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还得是福晋您与莞嫔娘娘有缘,娘娘小产得您看望,这不,娘娘一缓过来就想着您的好处向皇上进言,才能得此殊荣啊。” 说罢也不管这位福晋面色如何,自己只管含笑着低头告退。 敦亲王福晋目光有些错愕,她并未与宫中这位莞嫔娘娘交恶,这是为何... 寒风吹得人心神更紧,她狠狠攥了攥拳,转身利落的走进王府中。 第二日一早,敦亲王在朝堂上言辞恳切的对皇上请罪,当着众人的面走到御史张琳大人面前,破天荒的低下了自己一向高傲的头,端端正正的揖了一礼。 第101章 初见玉娆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几天,最后唯一惊疑的也只有身在后宫惴惴不安的甄嬛。 那日在养心殿,她自认她说的法子没有错处,她毛遂自荐自己去劝说敦亲王福晋,只因这些妯娌间的小事她还是说得上话的,却不曾想左等右等皇上也并未宣敦亲王福晋入宫,而敦亲王也已经在众人眼下亲自道了歉。 小允子看着面前娘娘说不上好的面色,将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太子以储君之身,带着弘暄贝子亲自出宫到张琳大人府中致歉,听说张琳大人以头抢地感动得不得了,也不知怎么的,第二日敦亲王上朝便亲自向皇上请罪,一改往日嚣张的气焰,就在朝堂上对张琳大人赔礼道歉。” “太子...”她搓着腮轻轻蹙眉,皇上这是觉得她的主意不好,还是...可偏偏皇上这几日还是一样的宠幸她,只是对于敦亲王一事已经绝口不再提起,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如今后宫之势,大抵分为三股,其中甄嬛现下绝对算得上是最大的一股,皇上进后宫十日里她能占着半数还多,还有一股就是皇贵妃,按说皇贵妃哪怕已经生育三子一女,可瞧起来面容上丝毫不见老态疲态,反而经过岁月的洗礼气质愈发尊贵平和。 但是也可能就是因为孩子太多分走了皇贵妃太多心神,她如今也不太在意攀比恩宠如何了,每日里哄孩子都哄不过来呢,饶是这样皇上没事的时候也爱往永寿宫钻,哪怕只是用个晚膳都是好的。 另再有一小股就是柔贵人安陵容了,之前冷宫起大火她搬回永寿宫住了几月,直到皇贵妃顺利生产,眼瞧着孩子越来越多厢房不够用了,她就又搬回了钟粹宫,如今十日里也能分得一二。 其余的敬妃曹贵人是一向不得皇上喜欢的,年世兰更是降位之后足有半年独守着寂寞的翊坤宫,只能与温宜作伴了。 安宁的日子刚过了一个月,这日弘昭正练着大字,就见外头小夏子急急走进来,将一份折子递到皇上的桌案上。 “前日准葛尔使者到访,说准葛尔可汗英格已经暴毙,他们现在要向朕请旨,将公主嫁给新的可汗摩格。”胤禛翻看着折子,声音有些沉闷。 翻看了半晌他将折子往桌上一扔,抬起手搓了搓太阳穴“准葛尔如今内里新旧交替正是不安稳的时候,搅得西北这边也起了心思,如今咱们真是腹背受敌,敦亲王和年羹尧居然趁着此时向朕发难,是打量着朕不敢动他们吗!” 小夏子送完折子就退了出去,此时殿中除了弘昭自己再无旁人,这话定然就是对他说的。 弘昭站起身瞧着那份折子“儿臣愿闻其详。” 胤禛向后倚靠着靠背,面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缓缓开口声音都透露着怒意“年羹尧这才安分了多少日子,今日上奏要为敦亲王的生母温僖贵妃请封,真是混账。” 这件事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其实就是年羹尧心中一直满怀不满,不满自己妹妹只是贵人之位一直失宠,不满自己被贬官后久不得提升,借着西北这边的乱象联合敦亲王在向皇帝施压。 弘昭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得苏培盛谨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皇上,莞嫔娘娘殿外求见。” 弘昭回头看了看,等了片刻见自己老爹不再开口便明白了意思,“阿玛,十三叔说叫儿子做完先生的作业去找他,儿子先行告退。” 在皇上默许的眼神中,他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内殿,迎面正好碰见抬步要往里走的莞嫔,二人俱是一愣,片刻后还是弘昭先开口“菀娘娘。” 甄嬛垂下眼睛微微福身“太子安好。” —— 莞嫔一整日都没从养心殿走出来,但皇上的旨意早早的就传了出来。 温僖贵妃确实得了追封,可一同追封的更是包括了侍候先帝的所有嫔妃,就连甘露寺修行的舒太妃都得了个尊号。 弘昭总觉得近些日子来,皇阿玛格外的重用甄远道,想来便是让他暗中收集年羹尧的罪证了。 第二日弘昭就听说,年贵人复位为年嫔,重新得了皇上宠爱。 以自己对自己老爹的了解程度来看,年羹尧和敦亲王在他眼前属实是蹦跶不了几日了。 他行走在宫道上,出神的盘算着之后的剧情,若是没记错,接下来就是圆明园避暑,接着蓬莱洲避祸,再就是... “啊!” 一声小女孩短促的尖叫,弘昭捂着脑袋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一向面上的平和端方,眯着眼睛苦苦的忍着疼。 就说女孩子的这些首饰果然是利器,磕一下好像是让谁开了瓢。 “太子爷您没事吧!”小德子着急的想透过弘昭一直紧紧捂着的手瞧瞧额头伤的如何。 方才从拐角处莽莽撞撞跑出来的女孩此时像是傻了一般的呆愣在原地,行礼也想不起来了只担忧的往前走了一步“你...你没事吧,真是对不住”。 听着女孩方才的声音,一个头戴大拉翅的命妇匆匆追了上来,担忧的压着声音紧着问“玉娆,怎么了?” 走过拐角先是见着了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玉娆,再往前看,一个年岁差不多的男孩正捂着脑袋皱着眉。 瞧着杏黄色的滚金袍,再瞟到发尾若隐若现的金铃,如此打扮的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了,甄母目光一缩,拉着玉娆双膝一弯赶紧跪下身来,连连道“参见太子殿下,臣妇与女儿初入宫不懂规矩,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恕罪。” 弘昭此时也缓过来疼痛,这才有功夫睁开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 命妇,带着幼女进宫,是谁这对弘昭来说不言而喻,甄母和玉娆在她面前都低垂着头,可他如今仔细去瞧,还是能在眉眼处隐约能瞧出来与莞嫔相似,甄母年纪上来的更带些端庄风韵,而玉娆年纪虽小,可瞧着眉眼处竟是比莞嫔更加精致些。 怪不得能让胖橘年过五十还能怦然心动,那后面跟着行礼的青衫侍女是...浣碧! 他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但是确定绝不会认错,浣碧几年前犯了错叫甄嬛送出宫去,今日又跟着甄母来进宫探望,瞧着她依旧软润的脸,和一身泛着光泽的衣裳料子,想来在府里过的还不错。 他温和的摇摇头“无妨,夫人不必担心,孤没事。”说罢还示意小德子将面前的母女二人扶起来。 “谢太子殿下。”甄母拉着玉娆起身,见到全貌弘昭更是确定,甄嬛曾说的“臣妾有一妹妹,堪称国色。”绝不是虚言。 他后退一步叮嘱道“宫中不许疾行,甄夫人初来不太清楚情有可原”说罢又对着自己身后跟着的令两个太监开口“你们照看好夫人小姐,孤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恭送太子殿下。” 甄母云氏遥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握着玉娆的手又紧了些,暗道这位太子可真是如传言一般聪慧异常啊,看来莞嫔娘娘在宫中,要更加小心才是。 第102章 改玉牒 要说这一下撞得属实是不轻,单看这一路上人凡是瞧见了弘昭的脑袋都如同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就可知了。 自小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太子,受了伤竟然还伤在脸上,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胤禛在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谁这么大的胆子!” “苏培盛,快去叫太医来。” 弘昭瞪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认认真真看着自己额头上伤口的阿玛,又听着一边苏培盛匆匆跑出去的脚步声,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轻轻摇了摇阿玛的袖子。 “没事,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早不疼了。” 见阿玛只是一味的正色瞧着不说话,他又说“是儿子在路上遇到了莞娘娘的母亲与妹妹,甄家小姐年幼爱玩,一时跑起来没瞧见儿子,这才撞到了一处,不打紧。” 听着是莞嫔妹妹撞得,胤禛手指一顿,他本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定要好好惩罚,如果是外命妇进宫,这一下倒是不好下手了。 周芪再次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也打着区区小伤的准备而来,可这次这个准备倒算是白做了。 只见太子爷一向白净的小脸上额头肿起了了不小的包,隐隐的还露着两道深红的印子,只怕是再多使一点力就要将皮肤划破了,他一边夸张的说着一边啧啧个不停,看着皇上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在接收到太子的眼神后,还是闭上嘴默默掏出了绷带。 弘昭本就圆圆的小脑袋上被迫缠上了几圈越来越厚的绷带,目光中幽怨之意尽显,倒是显得可怜中透着可爱。 因着弘昭自己求情,再加上对面也是个小孩子,胤禛虽心中心疼的紧,可还是想着只是下次召见甄远道申斥两句便罢了,到底是莞嫔的家人,也不多不怪罪。 这两日看着弘昭顶着个战损版的小脑袋时时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心中心疼难免在面对甄嬛时流露出几分来。 “那日你母亲妹妹进宫,出去时正巧碰上弘昭中午散学,你妹妹玩耍奔跑间将弘昭的头撞破了,你也该叫你母亲好好约束一番才是,进宫总要有个进宫的样子。”他吹吹手中的碧螺春正打算喝下一口。 甄嬛此时荣宠正盛,面对皇上也是极其自信放松的姿态,听闻此言轻轻一笑并未太当回事“小孩子家打闹,难免有个磕碰,玉娆也是身量小没什么力气,想来是不打紧的。” 虽说胤禛已经决定不深追究,只是当做闲聊说与她听,可见她如此态度,她当真是这般不在意轻飘飘揭过,他心中却是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 什么叫打闹,她什么身份敢跟太子打闹? 再甚者,若是她自己的孩子头叫磕成这样,难道也会轻飘飘揭过吗?皇贵妃这两日搂着弘昭可是心疼的照看了半天,就连现在每日的吃食都是皇贵妃亲自提着食盒送到养心殿里来。 他面色沉了下来,将手中捧着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到桌上,发出“啪嗒”一声,面色瞬间就变得冷硬 一瞬间气氛的变化叫甄嬛一下就警醒起来,她目光带着些愕然,她也并未说些什么,皇上怎么一下就动了怒。 她望着皇上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唇开口想要解释,可胤禛此时却并不想听她说。 “家人进宫一般都是妃嫔有孕即将生产,朕念着你前些日子失了孩子这才特意恩准,可这一进宫便冒冒失失伤了弘昭” 胤禛眉头皱得紧,声音也低沉的要命“你可知弘昭是太子,若是旁人冲撞了他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朕只是叫甄远道自己上折子请罪已经足够宽容。” 他越说胸口起伏越大,弘昭皮肤一向白嫩,天知道他顶着头上红肿到自己面前时他的心几乎要揪在一起了,每每他都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转头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叫他受伤。 “莞嫔既然不会约束家人,朕看日后进宫还是都免了吧,朕会传口谕给甄远道,再赐两个嬷嬷下去,他既教不好女儿,那朕便帮帮他。” “不,皇上。”说到此处甄嬛一直僵着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她几乎是从榻上滑落跪到地上苦苦哀求“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言,臣妾并非有冒犯太子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她一双眼眸闪着泪光,带着恳求望向皇上,胤禛喉头滚动一下,皱眉偏开了视线不再与她对视。 “朕还有折子没批完,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罢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从碎玉轩离开。 甄嬛瘫坐在原地半晌,目光复杂的望向皇上离开的背影,在槿汐来扶她时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日里飞扬灵巧的眸子现下充满血丝,声音哽咽着说道。 “快,去库房里找些好东西出来,什么人参灵芝统统找出来,全都送去给太子。” “娘娘?”槿汐想要先将她扶起来,却被她用力往外推嘴里催促着“快去!快去!希望还可以弥补一二…” —— 弘昭顶着脑袋上的绷带走在路上,到哪都得叫人好一番关心,才将十三叔送回了他宫中暂居的院子正往回走着,忽然就听见一阵孩童银铃般的笑声阵阵传来。 他现在听见这声音就反射性的脑袋疼,为了自己不破相脚步一顿,打算换了方向走,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自己叫住。 “是弘昭吗?快过来叫本宫瞧瞧,这脑袋怎么弄的?” 年世兰重新得了皇上宠爱,一改之前半年的萎靡多思,恰逢今日天气暖和也愿意带着温宜到御花园逛逛,方才那孩子的笑声便是温宜举着一朵小花要往年世兰的鬓边戴。 弘昭正过身子叫了声“年娘娘好。” 年世兰急急上前两步,板过弘昭的身子凑近去瞧那厚厚的绷带,语气不善的说“你们这些人跟在太子后面都是死的吗!太子伤成这样你们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个个都是蠢笨的,本宫看就都该把你们带到慎刑司去,换了一批伶俐的过来。” 弘昭往回扯了扯脑袋,“没事没事,就是太医包的吓人,其实连个油皮都没破呢。” “那也不行!”年世兰音调高了起来“要本宫说你额娘也是没用,一味的和善好说话有什么用,管理下人不用些铁血手腕他们怎么会用心伺候!” 感受到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弘昭低头正对上温宜懵懂的眼神,他轻轻一笑蹲下身来,温宜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点在弘昭额头上的纱布上,动作轻柔生怕碰疼了他。 胤禛在碎玉轩匆匆出来也没乘轿辇,只一个人揣着手带着苏培盛闷头往养心殿走着,忽然脚步一顿,身后的苏培盛都险些没能刹住车。 他扶着帽子有些疑惑,顺着皇上的视线抬头往前看去。 只见前面一片迎春花开的正好,年嫔娘娘蹲下身仔细的研究着太子爷额头上的纱布,温宜公主举着手中的花要将它放到纱布上,太子爷也好脾气的低着头任由她们看。 胤禛远远站着也不出声,揣着手目光中思绪翻涌,若是他和世兰的孩子平稳生下来,是不是就是如现在这般,世兰也不会做下如此多的错事。 他想要迈步加入进去,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压着声音偏头吩咐“朕记得去年夏日里事多,没能去圆明园避暑,今年便提早些去吧,后宫中有子嗣的嫔妃都去,再加上莞嫔柔贵人。” 苏培盛了然的看向对面的年嫔,故意问道“那不知温宜公主是...” 胤禛甩甩手,语气幽深“将温宜公主的玉牒改了,就记在年嫔名下吧,世兰也去。” 第103章 墙头马上 改玉牒是大事,自然是不多时就传遍了后宫...虽然如今一共也没剩多少人了。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曹贵人,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温宜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女儿,她怎么可能甘心,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跌撞着跑着去了养心殿门外求见,一连去了多日都没能得皇上一次召见,去翊坤宫想要看看孩子也是被年世兰拒之门外。 她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平日本就碍于年世兰的威压不敢好好打扮,如今这连日的折腾心烦更是整个人从里头透出一股灰白来,只一双眸子阴恻恻的吓人,挂着还没干透的泪痕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 “皇上拿我的孩子去补偿年氏,我的温宜...还能去找谁,还能...” 她目光空洞的嘟囔了半晌,忽然整个人一个激灵撑起身子,目光带着些疯狂的紧紧抓住身边音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嘴里笃定的重复着“对...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一定能帮我,帮我要回温宜!” “我不怕做别人手里的刀,我只要我的温宜。” ... 吕佳盈风这边正给四个孩子收拾着东西忙的如火如荼,皇上的突然到访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胤禛一反常态的进屋后就屏退众人,面色正式不带一丝笑意,吕佳盈风也揪心起来静静地等着下文。 胤禛望着对面人在寂静中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提了口气说道“年羹尧屡次犯上,朕已经忍无可忍,实在是留他不得了,如今敦亲王更是私下小动作不断,屡屡试探朕的底线,要除年羹尧,就得先除敦亲王。” 他拿永寿宫当能让自己精神放松休息片刻的地方,平日里鲜少与吕佳盈风谈论朝堂政事,这次是数得上来的几次之一。 吕佳盈风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容色也是一样的紧张起来,轻轻皱着眉看向皇上。 “这两日朕总想着,不该叫你一同去圆明园中,敦亲王与年羹尧蛇鼠一窝,朕如今尚且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你留在宫里,同皇额娘在一处连着咱们的孩子们,总是安稳许多的。” 他带着气声语重心长,目光沉沉不似作伪,可吕佳盈风却并不敢轻信。 她清楚自己在皇上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一个能生的没甚心眼的好脾气女人,家族是皇上亲自提拔的没有任何威胁,若是真如皇上所说想把自己留下早就留了,定然不会到自己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她面上紧张的凑近,同样压低了声音格外坚决的回绝道“不行皇上,臣妾不能留在宫中。” “臣妾不问皇上究竟是何打算,只是臣妾虽愚笨却也知道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更何况宫里还有年嫔在,臣妾若是在最起码能替皇上稳住后宫诸人,也让您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更安心些不是吗。” 她一双美目中透露着焦急,手上不自主的摸索着上前紧紧抓着皇上伸过来的手,发凉的指尖印证着此时她内心的情绪。 胤禛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可目光中的动容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他握着皇贵妃的手也紧了紧轻轻点点头“朕知道朕的盈儿是最贴心之人。” “旁的朕不能多说,朕只告诉你,到了那边有些事还需得忍耐一番,你同朕一起忍一忍。” 吕佳盈风重重的点了点头。 胤禛自顾自的说着,“朕想着如今是春三月,就带着咱们佑儿一同去圆明园,紫禁城酷暑实在是不好待。” 他提到弘昭目光中的神色也是真诚许多,几乎算是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的说着他这些日子冥思苦想给儿子做的准备。 “朕登基以来政务繁忙,木兰秋弥一事一直都未正经办过,每到秋日都是叫十三弟替朕去木兰围场安抚蒙古各部首领,朕想着这次便叫佑儿替朕前去,再叫老十三陪着,进到六七月便动身。” “一来是仿着敦亲王动了歪心思,二来也叫蒙古的那些人瞧瞧咱们大清的太子。” 吕佳盈风怔了怔正要开口,却被皇上伸手打断“盈儿,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佑儿是这大清的太子,但更是朕最为疼爱的儿子,他日后的为君之道朕会手把手的,一点一点的交给他,如今朕只想当个心疼孩子的父亲,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到一点伤害。” 这番话说的可比最开始要把自己留在宫里那段真诚的多,吕佳盈风能瞧得出来,这不是试探,皇上是当真这么想的 这些年吕佳盈风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对弘昭这个孩子有多爱,皇上只会只增不减,自己身边四个孩子都力求个雨露均沾母爱均分,可皇上就是如此明显的,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父爱只给了弘昭一个人。 她没再开口,抿着唇眼中闪着感动的泪花的点点头。 —— 只要一收拾起来日子就快的要命,匆匆就到了众人启程的日子。 似乎一切都与两年前没什么两样,除了皇贵妃身边又多了个孩子,之前在襁褓中的是六阿哥弘昼,如今是七阿哥弘晏。 再有就是...年嫔身边一直跟着的颂芝姑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前都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叫莺儿,听说之前是倚梅园做洒扫的宫女,不知怎的就被年嫔瞧中了带到自己身边。 要说这一趟行程最高兴的人是谁,那莫过于一直在圆明园住着的四阿哥弘历了。 他日日盼夜夜盼,总算是盼得皇阿玛御驾再次来了圆明园,若是这次的机会他还抓不住,那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被皇阿玛看到了。 听说宫中那位莞嫔娘娘最为的皇上宠爱,他两年之前见过一次,这次他打定了主意定要再次同这位娘娘搭话试试。 他早打听过了,皇贵妃住在镂月云开,这位莞嫔娘娘住在碧桐书院,早上请安回去这个水榭是必经之处,他站在水榭边捧着本书做出不经意的模样静下心来等候着。 “哈哈,你是谁?在做什么呀?” 突然间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唬得他手中的书险些都要飞了出去,他定了定心神赶忙回过身,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疑惑的左右看看,随后顺着笑声目光一路向上,只见水榭边的假山石上一个女童探出半个身子,正捧着脸笑眼看着他。 “我是四阿哥,你又是谁?怎么在这?”他仰起头询问道,他出生就养在圆明园,对这里的一山一石熟悉的要命,可对着宫中人却不大分等清楚。 “我是乌拉那拉青樱,是我姑祖母叫我来的,这宫里当真是没意思极了,我可不愿意进宫,哪有宫外好玩啊。”她挑着眉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好奇的看向下面的人。 “你说你是四阿哥,我怎么都没见过你啊?” 真是好笑,宫外的人想破了脑袋的要进宫去,能进宫的却嚷嚷着不好玩想出来。 弘历目光自嘲,还沉浸在她方才的话中,乌拉那拉...姑祖母...那定然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叫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入宫能是为着什么,他垂眸深思,虽在圆明园,但是他也听说皇后娘娘已然被废了幽禁在景仁宫中,太后此时叫家中女儿进宫,那定然是...下任皇后! 对!定是如此! 太后定然会让自己家的女儿当皇后,那若是...自己娶了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呢...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掩盖住眸光中的种种算计,不过片刻就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副品学兼优的样子,朝着假山走近两步,高高的伸出手。 “你还能下来吗?我对这圆明园熟悉,日后我带着你玩。” 第104章 弘昭感情戏 皇上一走,整个紫禁城中就像是顿时荒凉下来一样,加之如今宫中唯一的主子太后娘娘鲜少出门,偌大的紫禁城难免显出寂寥之色。 要说这其中最为寂寥之处,莫过于景仁宫。 曾经门庭若市的皇后居所,如今就是宫人来都绕道走开,谁都知道里头住的废后惹了圣怒,这样的晦气没人愿意招惹。 小佛堂里烟雾缭绕,地上散落的佛经堆叠成片,供台上的香灰许久没人清理已经撒的桌面上铺了一层白,屋内落针可闻,绘春提着方才小太监送来的食盒,吊着胆子看着面前目光癫狂的主子。 宜修歪坐在蒲团上,目光透过手中带着褶皱湿润的纸条,直直的望向桌面上清淡简陋的饭菜,嘴角却渐渐向上扯出一个极度割裂的笑意来。 按理说她被废为庶人身边是不能有奴才伺候的,绘春能在这也是太后额外开恩,她担忧又胆寒的轻轻开口唤了一声“...主子,这纸条不知道谁混进来饭菜里的,咱们还是别看了...” 宜修却并不松手,黑沉沉的一双眸子噙着笑意缓缓转向绘春,开口也是格外沙哑的声音“你不知道,本宫可知道。” 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子,缓着步子走到透着亮光的窗子前“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她曹琴默本身就是一只会咬人的野狐狸,年世兰唯一的脑子都挂在曹琴默身上,如今怕不是一点都不剩了。” 绘春还是担心“会不会是个局?曹贵人若是有事怎么会来找咱们?” “局?”宜修不屑的摇摇头“本宫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值得她们算计的。” “曹贵人想让华妃死,想夺回女儿,除了本宫她还有什么选择,难不成选吕佳盈风吗?人家如今儿女绕膝身居高位,凭什么去蹚这趟浑水。” 诚然,曹琴默打的也确实是这个主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后虽废了,可如今内务府首领,太医院院判依旧是她之前留下的人,若是这些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 弘昭不知道留在宫里的人还能有这么多心思,他只想好好睡个觉。 皇上住在九州清晏,弘昭跟着住在偏殿,本来应该是最为宽敞安逸的地方,天气又凉爽适宜,可偏偏不知道为何年嫔一改往日的脾气,破天荒将自己身边的宫女引荐给了皇上。 虽说弘昭知道皇阿玛此时是想要盛宠年世兰以迷惑年羹尧,对她献上来的人自然是不会拒绝,可弘昭麻木的看着面前这个“老熟人。” 按说这也是自己的“额娘备选人”之一了。 她手捧着一只剪纸做的梅花,挤着嗓子脆生生的在皇上面前念了句诗——逆风如介意,容易莫摧残。 弘昭就知道自己老爹很难抵御这样的诱惑。 他现在好像明白之前上学时候学的课文“怀民亦未寝”是什么意思了,月上中天,听着正殿中依旧咿咿呀呀的昆曲之声传出,弘昭忍不住的翻身下地,动作惊动了一旁脚踏上睡着的小德子,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太子爷?” “嘘,别声张,我睡不着咱们出去逛逛。” 夜间的圆明园与白日不同,自多了一份幽静轻悄的静谧之美,果然夜深人静之处是能瞧见许多白日里瞧不见的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前面少女熟悉的背影。 弘昭玩味的勾了勾唇,回头示意小德子,拎起衣摆轻点着步子,从后面慢慢走到那少女身后,伸手在她左肩轻点两下而后迅速转而往右闪身。 不出意外的瞧见面前女孩惊了一跳的瞪着眼睛紧紧捂着嘴,转身四处打量。 “富察姐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弘昭敏锐的感觉得此处不止他们三人,因此声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只剩气声,饶是这样还是吓了面前人一抖。 “参见太子爷。”她目光中带着心有余悸,赶忙俯身行礼。 弘昭摆摆手示意她起来,目光疑惑的瞧着她无声的询问,富察映珺犹豫的抿了抿唇,轻轻偏头往遮着二人身形的假山石后又瞧了一眼,一向温和舒朗的面容上都带了些为难。 弘昭见她说不出口也不强求,只自己探着身子往外头瞧,瞧这一眼不要紧,倒是把他自己逗笑了。 月光下,少男少女在湖边向依偎而坐,手中捧着同一个东西凑着脑袋一起去瞧,看着大小与封皮,大约是娘娘小主们点戏的折子。 弘昭挑挑眉,那他就知道一向守礼规矩的这位富察小姐为何会夜班三更出现在此处了,她们二人都是弘锦的伴读,自然都住在一处,她怕是瞧见青樱深更半夜偷偷出来,怕这人出事才一同跟了出来的,可是瞧见弘历也在,她怕是更不好上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弘昭没说什么隔着袖子拉起富察映珺的手腕,接过小德子手中提着的烛灯,带着人轻手轻脚的离开湖边,一路上都未曾开口,直到穿过几道岔路脚步才渐渐停了下来。 看见一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面上微微显出两坨红晕之色的富察映珺,弘昭顿了顿松开自己紧握着的手,将手背到身后轻咳一声,暗暗瞪了一眼已经自作聪明离得八丈远的小德子。 “前面就是你的住处了,孤便送你到这,日后可别这么晚自己单独出来了,也该叫个下人陪着才是。”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的像说教,他又嘱咐道“日后那位乌拉那拉氏的小姐做出来什么你都不用去管,也只当什么都没瞧见就是,必要时候明哲保身别沾染了,其余的都由孤来处理。” 这话说的极具安全感,虽然身高一米三,但是气场一米八。 富察映珺虽有些羞涩可并不扭捏,望着他在月光下亮晶晶的眼睛抿着唇露出个好看的笑来,轻轻颔首。 弘昭想与其今日依然见面了,不如一口气全都说个明白“她能入宫是皇玛嬷的意思,她不会是我的福晋,我不认,皇阿玛也不会认的。” 第105章 一朵奇葩 年世兰将余莺儿调教好了送到皇上身边,为的就是哥哥年羹尧屡屡被弹劾,自己在一旁不得皇上召见说不上话,总得找一个能将话递的进去的人,可皇上一连宠幸了她几日,却始终不松口给她册封位分,只是当做御前宫女在御前放着。 如今被弹劾的最厉害的,当属是年羹尧未出籍的家奴魏之耀,区区家奴,竟然让一众文官道边作揖,武官道边下跪,他自己乘着轿子看也不看的自中间走过嚣张得很。 同样的还有年羹尧以军前效力,学习理事为名,私自扣押大量文武百官子弟,名为效力,实为人质,迫使文武百官依附自己 实在是胆大妄为猖狂太过了,这跟骑在皇上脖子上拉屎有什么分别...话糙理不糙罢。 甄远道与瓜尔佳鄂敏在小朝堂上义愤填膺的声音还犹在弘昭耳边,第二日站在下首之人就换成了张廷玉和隆科多,说的话却相似的要命。 弘昭立在皇阿玛左手边认真听着,这两个人所弹劾大概意思是,年羹尧跟同级的官员以领导的身份说话,将自己放在了皇上的位置上,同时擅自做主以不打扰皇上为理由替皇上写了序言颁布天下。 听多了这些事弘昭已经觉得这位大将军再做出什么都不稀奇,毕竟他的一举一动看在弘昭眼里,都无时无刻不在展露一句话——“皇上,我不想活了。” 胤禛面色阴沉,目光瞟到一旁听得认真的弘昭,突然转过话题开口问“弘昭你来说说,昨日阿玛教了你什么。” 张廷玉与隆科多素来都知道皇上对太子的爱重,见状身子微微转动面向太子低头做聆听状。 弘昭被点名也不慌张,从容地站起身“皇阿玛教儿子,凡人臣者,图功易,成功难,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至反恩为仇。” 后半段弘昭自然也记得住,只是他敏锐的觉得此时自己阿玛想听的只是这前半句,因此到这时就乖巧的闭了嘴。 胤禛点点头欣慰的瞧着自己儿子,不仅会学会记,还能有自己的思考,当真是出众,不愧是朕的儿子,与朕当真是一模一样。 看了好半晌才将头转回来,正要对着张廷玉与隆科多再次开口,却猛然听得自己身侧一个娇媚的女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皇上,这是新到的雨前龙井,皇上您尝尝。” 苏培盛平日里伺候时是不来不会这样的没眼色,他皱紧了眉呵斥一声“多嘴。” 偏过头目光一定,才瞧见身边跪着的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御前宫女,而是年嫔送来的会唱昆曲的宫女余莺儿,他想着自己的计划,瞧着面前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咂咂嘴又添补了一句“你这身衣裳不错。” 屋中紧张的气氛骤然被打破,弘昭眉头一挑,见势不对与张廷玉大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行礼脚下抹油直接开溜。 他早有先见之明的在镂月云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磨蹭着往九州清晏走去。 原本一连几日余莺儿在皇上房内伺候都并未得册封,昨日一过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皇上口谕不多时传遍后宫,余莺儿从宫女直接晋封为答应,直接越过了官女子一级,侍候在皇上身边几日就挤得旁人见一面都难,如今越级晋封更是风头无两。 她得了册封就是皇上的宫嫔了,第一日自然是要给皇贵妃请安的,后宫中虽来人不多,可还是早早的都到了镂月云开,为的就是见见这两日都被皇上带在身边的人究竟是什么妙人。 “嫔妾答应余氏,拜见皇贵妃娘娘。”娇滴滴的声音自下首响起,果然学过戏身上有功夫的就是不一样,三跪九叩做起来都瞧着格外柔软些。 年世兰一边为着自己派的人夺了对面三人的宠爱洋洋得意的不得了,一边又为着皇上竟然对这个贱人如此盛宠心中醋意弥漫,面上的神色也随着心绪十分多变,吕佳盈风坐在上头瞧得一清二楚,险些忍不住露出笑来。 在她看来年世兰这次是太着急了,这是在算不上一步好棋,毕竟这位余答应就是面相上瞧着都不像是个能叫人省心的,而且...瞧着有些不聪明。 “望你能贴心侍奉,早日为皇上延绵子嗣,起来吧。”皇贵妃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叫人起来,明显表达出来不想与之深谈之意,可不知这位余答应是真瞧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迟迟,站起身继续开口。 “嫔妾自做宫女时便听过,宫中有位歌喉出众的小主,一直未曾得见,不知那位是啊?” 她许是唱戏唱惯了,说话间也带了股子眼波流转的意味,皇贵妃皱了皱眉未曾答话,安陵容坐在下首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也不吭声的瞧着她。 “这不就在你身边呢吗。”还是华妃翻了个白眼开口。 “哦!原来这位就是啊。”她语气夸张的做恍然大悟之意,向着安陵容的方向走了一步,颇为冒犯的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安陵容坐着不动,只投以带着警告的目光。 余莺儿看够了缓缓退回来走到中间,故意捂着帕子嗤笑一声“传言果然不错,这样子若是歌喉再不出众,怎么能入了皇上的眼啊。” 她这话说的贬损之意格外明显,安陵容难堪的攥紧了桌角,眼眸中登时蓄满了泪水,区区一个宫女出身居然也能来当众羞辱自己。 只要是叫敌人不高兴,年世兰就高兴,瞧着下首一站一坐笑的如出一辙嚣张的二人,吕佳盈风实在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柔贵人位份高于你,这便是你与她说话的态度吗?余答应如今是宫嫔,可要好好熟悉宫规啊。” “雪信,去将本宫妆匣里那副银烧蓝镶玉手柄镜拿来,赏给余答应。” 余莺儿面露惊喜之意,千恩万谢的跪下身谢恩。 一旁听懂的敬妃与莞嫔忍不住捂了捂嘴,就连眼中含泪的安陵容都将眼泪收回去半分。 瞧着她这副傻样吕佳盈风撑着脑袋不耐烦的摆摆手“不必谢,余答应有空时多照照就当是谢本宫了。” “是,嫔妾一定拿在手里日日不落下!” “...” 吕佳盈风头一次觉得,当皇帝也挺不容易的,为了成事居然要勉强自己去宠幸这样的一个...奇葩。 第106章 货比货得扔 “莞娘娘!” 一声声音清亮的高呼,正在和流珠说笑走着的甄嬛身子一顿,茫然的抬头往声音传来方向抬头看去。 弘历头顶着柳叶编制的花环站在假山石上遥遥的朝她挥手。 “快下来,可别摔着了!”她噙着笑走上前两步,挥着帕子招呼着人赶快下来。 弘历利落的三两步从假山上蹦下来,快步走到莞嫔面前,甩甩袖子撩起衣袍,俯膝跪地恭敬的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菀娘娘吉祥。” 甄嬛目光慈爱的弯腰将人扶起来,替身前任拍打着衣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爬的这么高,也不怕跌着。” 弘历闻言低下头,方才面上的欣喜一扫而空,失落的抬眼看向面前的莞嫔“除了嬷嬷,没人这么关心过我,听说皇阿玛来这里了,儿臣想给皇阿玛请安,但是又怕皇阿玛不愿意见我,所以才爬到假山上,想看看能不能看见皇阿玛。” 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孩童,比弘昭弘锦大不了多少,这番话说的楚楚可怜,没人疼没人管的小孩自然更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心来。 甄嬛皱了皱眉,不出意外的目光中闪露心疼之色,抬手轻轻擦了擦他额头上柳叶花环残留的叶片“你想见你皇阿玛,我带你去见就是了。” 第一次来圆明园时她便记住了这个身份特殊的皇子,说是皇子,可莫说是同太子相比,就是同三阿哥六阿哥,乃至于刚出生不久的七阿哥,都是远远比不上的。 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又不得皇上喜爱,独自被养在圆明园想来下人们看人下菜碟也不会用心到哪里去。 大抵背后是不好随意想人的,她正觉得面前的小皇子可怜,就听得身后的身后的槿汐刻意提高了声音。 “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身后跟着的人一齐拜倒,甄嬛也惊了一下站直身子,果然不远处站着一个杏黄色衣衫的少年正背手往这边走来。 “太子安好。” 要知道太子磕破头那次,皇上可是冷待了甄嬛好一段时间,也是自那次起她才当真觉得太子与其他皇上的孩子不一样,是皇上认为绝不可触碰违逆之处。 弘历听见声音也好奇的转过头,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五弟备受皇阿玛宠爱的,在他还在为冬日里的炭火发愁的时候,他这个更加年幼的五弟就已经被封为太子了。 万千思绪都只在一瞬间,他转过身子低头拱手俯身行礼“参见太子。” 弘昭本没打算靠近,可在瞧清楚莞嫔对面之人是谁时他挑挑眉,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他先是冲着莞嫔稍稍颔首,唤了一声“菀娘娘好。”,而后抬手虚扶了下弘历的手肘,叫了声“四哥。” 甄嬛瞧着面前站着的两个皇子,都是皇上的孩子,可如今站在一起就看得出待遇天差地别。 如今天气渐热,弘昭身上穿的是皇上特意命内务府定制的绉纱薄衫,一匹之价便是千金都难买,做成的衣裳又凉快又软和贴身,如今弘昭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样的衣裳想来穿不了多一阵便又要替换,其中的开销可想而知,更别提他发尾坠的铃铛,腰间挂的玉佩,脖子上佩的项圈,没有一个是凡品。 在瞧瞧旁边的四阿哥,一身的衣裳料子瞧着都是宫中早就不用的了花样,颜色也灰扑扑的,袖口的针脚都松了露出些缝补过的痕迹,明明比太子年长,可站到一起却还是弘昭身形高些瞧着壮实。 弘历也是第一次正式见到自己这位太子弟弟,他自小便心思敏感些,莞嫔娘娘隐晦的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的目光他自然能感觉的到,到底还是个孩子没修炼成那么强的心性,他低了低头手上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弘昭挑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而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弘历,心中明白了这些眉眼官司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却没这么多的想法。 这是我爸给我买的,你想要你也让你爸给你买呗。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弘昭牢记一个理念,去哪都得大大方方的,他舒朗一笑率先开口“菀娘娘手中的花环真是好看,瞧着编的精致连细小的枝丫都去了,倒是十分有野趣。” 甄嬛也是笑着将手中的柳枝举起来瞧瞧,四阿哥能有这份心她也很是受用,想着这兄弟二人是亲兄弟,母亲如何争斗总是与孩子没有关系的,她笑着开口。 “是四阿哥手巧,我也很是喜欢呢,太子可是要往九州清晏去?正巧四阿哥也想给皇上请安,不如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前去啊。” 弘历听这话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神采,对啊,要是跟着弘昭一同去给皇阿玛请安,那定然不会再被拦下了,再者说菀娘娘瞧见自己与太子站在一起两相对比都心疼自己,若是皇阿玛瞧见自己,再看看身边金尊玉贵的太子,是不是就会将自己接回宫去了。 他眸光闪了闪,换上充满希冀的神色偏头看向太子,只等他抹不开面子的一个点头,可谁料他却并不按套路出牌。 弘昭毫无心理负担利落的摇摇头,理由也极为正当“四哥有所不知,皇阿玛此时在与大臣商议政事,莫说是旁人压根进不去,就是孤带你去了也难保皇阿玛会不会动怒。” 说着他动作自然矜贵的抖了抖衣衫“孤定然会将四哥的思念转达给皇阿玛的,皇阿玛还等着孤便不多留了,先告辞。”说罢轻轻颔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甄嬛面上有些为难,望着弘昭潇洒离开的背影,无奈俯身轻拍了拍面前情绪低落的弘历的肩膀,轻声安抚“无妨,如今皇上政务繁忙,等忙过了这一阵菀娘娘带你去见皇阿玛,好不好?” 弘历抿着唇绷成一条线,咬紧牙面上乖巧的点点头说着“儿臣只要能见皇阿玛一面就好。”,心中到底如何算计就不得而知了。 弘昭路上耽搁这么一会,到了九州清晏已经是比往日里迟了,他整了整衣衫规矩的走进去,刚一进屋就听得自己皇阿玛开口发问。 “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被关在宗人府不仅不安心思过,还辱骂朕与先帝,你们以为朕该如何处置,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第107章 太子传言不虚 弘昭跨过门槛的身子一顿,他知道自己的考题又要来了。 他从侧边走近上前,坦然的走到前面端正的给皇阿玛行了礼,随后自然的站到皇阿玛左手边垂手而立。 张廷玉等弘昭落定后率先开口“臣以为,罪臣允禩允禟结党妄行,他们若不思悔改,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胤禛不置可否,未表现出什么神色,转而看向一旁目光闪烁的隆科多,沉声开口“舅舅以为如何?” 隆科多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暗自咽了咽口水,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笑容来,犹豫开口“奴才以为,允禩与允禟虽然有罪,但终究是皇上的手足,不如请族中的尊长到宗人府教导二人。” 胤禛宛如教导主任般继续点名“甄远道。” 弘昭顺着往下看去,瞧着清瘦蓄须中年男子垂手站于张廷玉之后,若是放在半年前,他的站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里的,看来这半年皇阿玛对他确实是颇为重用,反观自己外公虽也被火速提拔,但更像是给了个锦衣闲职,似乎并不想让吕佳家掺和进来。 只是弘昭有些好奇,他的面上上只能说是正气,连清秀都说的勉强,怎么两个女儿生的一个比一个俊俏,想来定然是那位云夫人的功劳。 “微臣以为,若只以为是兄弟,便可以罔顾君臣人伦,或者他们不行兄弟之意在先,而不知悔过改错于后,那皇帝就无需法外施恩了。” 弘昭心中盘算着,果不其然在甄远道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弘昭听了半天,你也来说说。” 这倒是明显能听得出来与先前两句语气不同,这次不带一丝试探,反而更多了些考教,甚至是炫耀的意味,胤禛似乎很是自信,自己的宝贝太子一定能说出自己想听的答案。 众人目光齐聚这位小太子身上,弘昭并不慌张,他胸有成竹的直起腰身,转过身面向自己阿玛,诚挚纯净的目光水灵灵的投出去,拱手说道“皇阿玛,儿子有些愚见,若有不当之处还请阿玛指正。” “儿子以为,皇阿玛您才是极重兄弟情谊之人,就譬如二伯,二伯病重之时儿子虚岁才不过七岁,可儿子却也知道二伯临终前特意写了信给您以表感激之情,更知道皇阿玛您冒着大雪亲自前去祭奠,足可见仁孝之义。” “再有便是十四叔,当年皇阿玛你继位之时十四叔对您不敬,您气的狠了这才将他罚去看守皇陵,可不过三年便还是念着手足之情将人好好的接了回来,还特召弘暟堂兄入宫陪伴皇玛嬷身边,亲自赐下婚约,更是做兄长之典范叫儿子佩服。”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崇敬与仰慕,语气真诚的叫人动容“同样皇阿玛您对八叔九叔,甚至于十叔都十分宽容,所以依儿子看,八叔九叔种种惑众之言,均有实事摆在眼前可一一击破,奈何他们捂上眼睛堵上耳朵既不愿听也不愿看,那便是他们存了坏心思了。” “皇阿玛教过儿子,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皇阿玛施恩给他们,他们却并不能记得感恩皇阿玛的恩情,那这恩儿子以为也不必再施了。” 他这番话虽说不上洋洋洒洒,可那也比先前三人所言加一起都要多,而且言之有物,重点显而易见,但看胤禛搓着手满脸欣喜赞赏的表情便可知,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友爱兄弟,弘昭却一五一十的全帮他记着。 果然还是弘昭最懂朕心。 哪怕他存了在大臣面前卖个关子并不表态的心思,可还是抑制不住面上满意的笑意,眯着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轻飘飘撂下句“朕再斟酌。” 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弘昭身边,爱不释手的呼噜了一把自己小太子的脑顶,看着人在他手下摇晃,他噙着笑意拉起弘昭的手,父子俩相携而去留下殿内一众恭送的大臣面面相觑。 张廷玉平日里在皇上跟前议事最多,关于太子如何聪慧的传闻他听得最多,对于太子如何受宠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直到今日他亲眼所见才真正明白,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见地,言语清楚,思维清晰,引经据典,非常人可以匹及的,也难怪皇上能对爱子如此之得意。 换言之,这孩子若是他的他也得顶在脖子上宠着。 甄远道与张廷玉不同,他是近半年来才因着莞嫔娘娘的缘故得皇上看中为皇上效力的,虽说御前走动多了,但见太子每日都是老老实实的站在皇上身边仔细听着,若不是被问到也鲜少主动插话,想来不过是皇家乐意给自己喜欢的孩子套上些聪慧的名头罢了。 可今日这一番,既摸准了皇上的心意,这番话约摸着是说进了皇上的心坎里,还亲口破了这些年来外界说皇上登位后对兄弟不仁的谣言,这般短的时间里,能有此等头脑与口才,看来传言也并非全然不可信。 —— 今日太子给他长了脸,此等高兴事自然要与他额娘一同分享才行,胤禛换了衣服拎起弘昭抱在怀里,直奔着镂月云开而去。 紫禁城来的奴才可能看习惯了这对天家父子的出行方式,可圆明园中一贯伺候的奴才确实第一次见,皇上在时一个个都低头敛眉,可人一走就立刻开始议论纷纷,说的话左不过就是太子如何如何受宠,日后又该如何讨好之类的。 不远处的池塘边,弘历落寞的看着皇阿玛意气风发的走过,怀中抱着那个矜贵的小太子,面上的笑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他平日里连求见一面都是奢望,可有的人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全部拥有。 他眼眸中透露着不甘与怨恨,可都在感觉到身边人上前时一扫而空,只换做浓浓的自嘲。 青樱上前面露心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见他这样心中也是打抱不平,嗓音低哑的开口安慰道“弘历哥哥,他人的荣辱其实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哪怕在无人可见处,咱们依旧体面,皇上有朝一日回头,定也会惊觉自己竟这样亏待了你而后悔不以的。” 弘历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抬手回握住青樱的手,攥的稍微紧了些。 第108章 托付橘宝 镂月云开里。 皇贵妃亲密的搂着弘昭,笑眼瞧着对面皇上将女儿抱到腿上,满脸慈父的笑意是挡也挡不住的往外冒,瞧着弘锦高兴的样子,她心中也觉得此时颇为幸福安宁。 “盈儿给朕生了两个好孩子,还教导的如此听话懂事,朕要好好嘉奖你。你都不知道咱们佑儿今日,有多让朕长脸。”胤禛掂了掂怀中咯咯直笑的女儿,又瞧了瞧对面依偎在皇贵妃怀中自己最爱的儿子,不由得心生感叹。 吕佳盈风轻轻摇头眼中带着戏谑之意,勾唇笑道“若是叫弘昼弘晏知道了,怕是要吃醋了。” 什么嘉奖不嘉奖的对她如今来说都是虚的,胤禛听了她的玩笑话也笑的仰头,直道“是,是朕说错了,盈儿给朕生的四个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咱们弘锦是最好的一个,对不对呀。”他低下头故意凑近去逗怀中玉雪可爱的大女儿,不出意外的见她甜甜的笑着应声。 “弘锦近来功课如何,现下在学什么?” 见皇上想要了解女儿,吕佳盈风自然一五一十的给他讲解“近来还在跟着宫中女官和教习嬷嬷一同学些文史,不拘于女则女训,弘昭当时开蒙留的那些书弘锦也照样学着。” “嗯。”胤禛认同的点点头。他是向来喜欢通诗书的女子的,自然不会反对“女孩子家读书明理也是好事,朕那里存了几本带有批注的,弘昭已经都学完了,正好拿过来给弘锦看看。” 吕佳盈风看着女儿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酷似自己,眯眼笑着伸手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是啊,臣妾也是这么想的,弘锦如今还在跟着学骑射,咱们满族的姑娘自然不能不会这个,所幸弘锦也是有兴趣的。” “嗯,不错。”胤禛对于吕佳盈风的教育方法自然说不出一个不字,他将怀中的大女儿往上抱了抱,关切的说着“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过两日朕给你寻个会御马的师傅,教的好些也能护着点咱们姝儿。” “多谢父皇。”弘锦在他怀中学着大臣们的模样拱拱手,声音脆生生的逗得胤禛又是一阵笑。 屋内皇上与皇贵妃正享受天伦之乐子嗣绕膝,一阵高歌之声丝丝缕缕的传进殿中。 屋内胤禛说话声音一顿,安静下来声音更加明显,吕佳盈风面上笑容不变,倾着耳朵听了半晌,挑挑眉说着“是谁有这般的雅兴啊,昆曲的牡丹亭游园惊梦,倒真是风雅的紧。” 宫中会唱昆曲,又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宫殿外放声高歌的,怕是也只有那位余答应一人,她这么问就全然是打趣的意思了。 胤禛对上他调笑的眼神,轻笑一声隔空点了点他“妮子胆子愈发大了,连朕都敢打趣起来了。” “苏培盛,叫余答应回自己院里去,莫要在这惹皇贵妃娘娘心烦。”他含笑回头嘱咐苏培盛,苏培盛也是堆着小脸看向皇贵妃。 “可别。”吕佳盈风站起身走到皇上身前,对着弘锦招招手,弘锦也懂事的从皇阿玛怀中出来走到额娘身边。 “余妹妹年纪小,又正得皇上喜欢,皇上可别因为臣妾冷落了妹妹,这游园惊梦都唱到臣妾门口了,梦中人怎能不及时现身呢?” 胤禛被她拉着站起身来,他如今是一定要盛宠余莺儿的,余莺儿轻浮张狂,也正合了他的意,只是他不愿因此伤了皇贵妃的脸面,见盈儿这般为自己考虑他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熨帖。 这只有这般的女子才配得上立于自己身侧。 他目光深情回望,握着吕佳盈风的手紧紧攥了攥“过两日朕叫画师来画像,盈儿穿上吉服,也同朕一起瞧瞧吧。” 古来只有皇后能与皇上一同入画,胤禛的意思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吕佳盈风目光如水,颇为动容的点点头,亲手为皇上系上了披风的扣子将人好好的送出门去。 “弘昭在镂月云开用晚膳吧,晚些时候朕着人来接你。”他都走出去了还不忘回身高声嘱咐。 吕佳盈风将孩子推进屋里,自己站在门口目光平和的瞧着这位余答应摇头晃脑的款步走到皇上身边盈盈下拜,随后步履轻盈的跟着皇上去了九州清晏,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轻飘飘的朝自己行了个礼。 这轻狂的样子叫她看了多次还是忍不住发笑。 ... 她这边知道内情云淡风轻,外头蒙在鼓里的众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这区区一个余答应竟然抢了皇贵妃娘娘的恩宠!这放到之前就是如日中天的华妃与莞嫔都做不到的事,难不成皇上竟然真的被这个倚梅园宫女出身的人引得迷了心智不成? 余莺儿自然是更为得意了,一方面她也算是个知恩的,另一方面她也实在惧怕华妃,连日里陪在皇上身边明里暗里的说了年羹尧不少好话,但是由于脑子不太够用,说的话叫人一下就能听出来刻意。 胤禛忍着心中的厌烦抵触,趁着此势头再次给余答应加封了个封号,封为“妙音娘子。” 甄嬛是个聪明的,瞧得清楚如今前朝的局势,也能推测出皇上大抵是什么意思,因而也特意避其锋芒,不与之起冲突。 就在她愈加猖獗的气焰下,皇上再次添了一把火,他顺着余答应的枕边风请求,复了年世兰年妃之位,虽然还是没有封号,可好歹妃位是回来了。 一晃眼也进了七月里,算着时间也是时候要将弘昭送去木兰围场了。 这日,胤禛特意叫了十三弟怡亲王来下棋,说是下棋可实际上句句都在嘱托。 “那日年羹尧给朕上了折子,就允禩与允禟之事,劝说朕要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啊。”胤禛紧皱着眉头,捏着棋子却迟迟不放下去。 怡亲王盯着棋盘也是赞同点头“是啊,皇兄若是连八哥九哥都能放过,那他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思虑了半晌,胤禛慎重落下一子“可他所言与隆科多相差无几,他们二人都存了一样的心思,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啊,真是叫朕寒心,敦亲王还时常在朝中为允禩允禟抱屈,他们二人之勾结怕是早就已经成事实了。” 胤祥拈起白子思量片刻后直直落下“所以皇兄才要现在将太子送到科尔沁去。” 胤禛无奈点点头,眼中的不舍不是作假“弘昭自出生便在朕身边长起来,从未离开过这么长时间,朕也是不忍,可实在没办法,如今之事朕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成了便一切好说,若是不成弘昭便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朕不能赌。” 怡亲王不是第一次知道皇兄的慈父之心,可见他如此殚精竭虑的安排还是颇为动容,他将手中棋子搁下,郑重的抱拳拱手“皇兄放心,臣弟定会保护好太子,必不叫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胤禛这次并未拦着他行礼,他将手中棋子抛回盒中,目光沉沉带着嘱托“那就拜托十三弟了。” 第109章 九州清晏 “这个带上,那个也带上。” 要去木兰围场的是弘昭,忙的团团转停不下来的却是苏培盛,临行前几日胤禛时常半夜里睡着睡着,突然翻身坐起来“苏培盛,那床百福被子可给弘昭带上了?他用惯那个了旁的睡不踏实。” 不是被子,就是衣衫,要不就是问奴仆车马,反正是反反复复的睡不安稳。 于是九州清晏就经常可见夜半三更苏培盛出来急忙叫人,只为了给太子准备一床被子。 苏培盛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可是次数多了胤禛自己都掀开被子暗自寻思着,不行就不让太子去了,放在自己身边看着也更放心些,可这个想法一起他又立刻摇头否定。 连日的睡不好连疲惫都直接写在脸上,还是弘昭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拦下一旁团团转的苏培盛,走到皇阿玛面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眼下的青黑。 感受到暖呼呼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胤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弘昭懂事的抬头看向他“阿玛不必忧心,木兰秋弥的规矩流程儿子都知道,必然不会出错,还有十三叔陪着不会有事的,阿玛若是想儿子了就给儿子写信吧,儿子也会想念阿玛的。” 胤禛听得心软的将人抱在膝头上,一边轻轻的伸手如幼时般怕打着怀中孩子,一边说“好,阿玛给佑儿写信,佑儿也要记得给阿玛写信,若是出了什么事多问问你十三叔,知道吗?出去围场不比宫里,去哪都要带齐了侍卫,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个心眼。” 胤禛喋喋不休的嘱咐着,弘昭也并未嫌烦好脾气的时时回应。 “来,再和阿玛说一遍,明日要做的都记住了么。” 他还是不放心的再问一次,得到弘昭肯定的回答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不能直接将弘昭送出去,现下才七月按理说远不到秋猎时间,他登基后又三年未曾开展过,贸然将人送出去难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明日在九州清晏中设宴,便是个最好的机会,只是要委屈了皇贵妃与弘昭。 “佑儿,明日别怕。” —— 九州清晏 丝竹管弦之声在大殿中缓缓响起。 瞧着皇上今日心绪似乎是不佳,年妃目光瞥向坐在最末尾的余答应,悄悄使了个眼色。 余莺儿会意款款起身,捧起桌上的果盘款款起身走到皇上桌前,捏着婉转的嗓子开口“皇上,这是嫔妾用心择的一盘好果子,还请皇上品鉴。” 胤禛瞧着那个和自己桌上一模一样几乎挑不出区别的两盘果子,眼皮忍不住直跳,勉强从余答应捧着的那盘里挑出个葡萄来,违心赞了句“尚可。” 一旁坐的最近的吕佳盈风见皇上如此丰富的面色,险些忍不住面上的笑意,借着勾起的唇角抄起自己平日里一贯擅长的阴阳怪气“妹妹真是用心,本宫瞧着这盘果子还不如皇上原本桌上的这盘,可见不知道用的什么心。” 她这番话夹枪带棒满满嘲讽,可偏偏殿中没有一个人觉得有问题,就连年妃听得都习惯了,毕竟吕佳盈风自王府里当格格的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性子,只能说是从一而终罢了。 可余答应未曾见过,她入宫这些日子见得都是皇贵妃如何疼爱孩子,只以为是个靠着肚子登上高位的,母凭子贵罢了,骤然听这一番话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抬头。 “娘娘怎么能出言污蔑呢,嫔妾给皇上的东西怎么会不用心呢,嫔妾的心意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说罢她求助的看向皇上。 胤禛似乎也是想笑,但是还是抑制着嘴角正色说着“有朕在,没有人敢这样说你。” 一旁装扮的比往日里艳丽的莞嫔忽然开口“余妹妹说的极是,但是本宫也提醒妹妹可要再加把劲了,中秋的时候便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到时候新人辈出,妹妹可就有的忙了。” 余莺儿在殿中挺直了腰板,得了皇上一句话如今她底气足得要命“莞嫔娘娘服侍皇上有些年岁了,皇贵妃娘娘更是年长,自然教导姐妹们游刃有余,哪里是嫔妾能比的了的。” 年长?没有一个女人能笑着听完自己的情敌如此评价,吕佳盈风看戏剥果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直直开口“本宫确实年长,只是最为年长之人可在底下坐着呢,年妃费心将你献给皇上,是为了听你当众嘲讽她的吗?” 敬妃在一旁坐着,瞧着年世兰几乎要掰断了一双指甲都忍不住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 “不是,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开口辩解,双手摇的几乎要出残影。 只听年世兰咬着牙愤愤开口“宴会上皇贵妃与莞嫔如此行径,皇上也要坐视不理吗?” 争斗终于被挑起来,胤禛双手扶膝不辨喜怒,“平日里皇贵妃便是这么替朕治理后宫的吗?难怪这后宫总是风波不断!” 说着他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皇贵妃一下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匆匆走下去俯身跪地。 皇上动怒,皇贵妃下跪,众人自然也不能安稳坐着,匆忙跟着走到殿中一刻不敢耽误的跪下行礼。 “皇上恕罪,都是臣妾不好。” “身为皇贵妃,主动挑起口舌之争,后宫人心不能平,是你太过失职!”他斟酌着用词,眉头皱的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伸手直直的指向最前方的吕佳盈风。 吕佳盈风面上全是惶恐后悔之意,连连道“还请皇上息怒。” 胤禛并未理会,转而又说“莞嫔御前失仪,出言无状,即日起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更不许人探视。” “皇贵妃...不能行使代掌皇后玺印之职,那便收回来给朕吧,禁足三月,好好反省反省!” 此言一出众人都震惊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皇上。 收回皇后玺印,这是多大的罪过才至于此啊! 敬妃与柔贵人急忙上前想要开口求情,可有个人却比她们更快些。 “皇阿玛,请皇阿玛收回成命!”弘昭大惊失色急忙膝行两步上前,跪到自己额娘身边,目光灼灼的望向平日里最为疼爱的自己的皇阿玛。 “皇阿玛,额娘一向就是这个性子皇阿玛您是知道的,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并无挑起争斗之意,还请皇阿玛明察!”弘昭像是吓坏了般,边说边不断叩头,偏偏一下比一下实诚,三两下额头就红了一片。 胤禛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瞧着弘昭这个样子他根本忍不下心,一句“好的”就在嘴边几乎是要脱口而出,而后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朕的命令岂能朝令夕改,朕看是平日里宠溺你太过了,如此不成体统!” 他语气严厉,以往别说是这样,哪怕生硬一些的话他都从未对这个儿子说过,如今能对着这个小人骂的出口的也就这一句不成体统了,毕竟他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揪着自己的龙袍往上爬,这句不成体统自己几乎每日里都挂在嘴边上。 “你额娘犯了大错,你还不分青红皂白替她求情,朕平日里便是这样教你的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苏培盛在一旁跪着,悄悄抬起头正好能瞧见皇上说这话时手几乎要把自己金线密织的龙袍扣出十个洞来,赶忙低下头借着帽檐掩盖住自己的表情。 弘昭从未听过他说这么重的话,当下眼眶就红了起来,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般,噙着泪水倔强不肯落下,嘴角向下委屈的撇着,额头上方才磕出来的红晕还未消失,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阿玛...”声音隐隐能听出哭意。 胤禛瞧着弘昭这副样子,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是松不开,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几乎溢出来的不忍心,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下去抱抱自己儿子。 都怪这个可恶的老十和年羹尧! “你既然在朕身边学不好,那便出宫去吧,木兰秋弥今年也是时候该办了,你去盯着吧,明日就出发。” 第110章 奥斯卡父子奖得主 要知道,皇上登基已经三年没举办过木兰秋狝了,每年都是派怡亲王前去联络一番,木兰围场距离京师更是说不上一个近字,皇上究竟是生了多大的气才要将太子派出去。 弘昭面上惶惶,听到这话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像是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连求情都忘记了。 弘时自方才开始跪在地上的双腿便一直打颤,整个人如同鹌鹑一样蜷缩着头也不敢抬一下,他向来是最怕皇阿玛的,可见着太子弟弟被这样申斥责罚,顿时一阵热血上了他的头。 他咬咬牙托着打颤的腿膝行两步,底下人都噤若寒蝉只有他闷头往前挪着,一开口声音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启禀皇...皇阿玛,太子也只是担心...自己额娘,一时失言,还望...还望皇阿玛开恩!” 胤禛看着自己的长子,虽跪在下面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可胤禛还是心中颇为熨帖,在做父亲上,他此时觉得自己是胜过先帝的,先帝的孩子厮杀争斗的两败俱伤,可朕的儿子确是兄友弟恭最为孝敬。 平日里弘昭有多照顾这个哥哥胤禛是瞧在眼里的,弘时到底是早生几年,是什么脾性自己也是最为清楚,在弘昭尚未出生之时,自己也是对弘时寄予厚望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怕自己怕成这个样子,活像是自己是个苛待儿子的无情父亲。 此子虽不成器,可最为纯孝懂得友爱,做个臣子已然是难得了。 虽心中满意,可他嘴上还是要狠狠的骂 “一时失言,朕看是早有预兆,只是如今才显露而已,你若是再为太子求情,便同他一起去吧!” 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威慑胆小的弘时了,可谁知弘昭余光瞧着在自己身侧的三个突然像是多长了个胆子,皇阿玛都这样说了他纠结半晌竟然还要张嘴。 弘昭扶在自己腿侧的手掩藏在袖子下不着痕迹的后撤,用了些力气按在弘时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已经微微汗湿的手上,随后微不可查的摇头阻拦。 弘时皱眉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不让自己替他求情,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所以就格外的听话,见状也是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维持着叩头的姿势不再起身。 看着蠢蠢欲动的柔贵人与敬妃,胤禛不知是不是该感叹这对母子平日里的好人缘,但是自己真的要骂不过来了,只得赶在众人开口之间板起脸绷直嘴角“若是再有人求情,便是蓄意违逆,与她们二人同罪并罚!” “弘昭,你去吧。” 他对着弘昭轻轻一挥手,说是明日启程,便是多一天都不能留。 弘昭整个人异常安静,泛红眼角面色苍白,嘴唇上丝丝点点的血迹,竟是方才他自己用贝齿咯出来,清了清干涩发紧的喉咙,自胸口抖着气声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阖了阖眼强忍住上涌的酸涩感,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透着轻颤“儿臣...遵旨,还望皇阿玛,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这是他刚学会写字不久时送给皇阿玛的一副字,皇阿玛很是喜欢将他挂在了养心殿里,常出入养心殿的大臣嫔妃都能瞧得见,如今在此等场合再次提及,旁人眼中看的倒是颇为唏嘘。 到底是天家父子,与寻常人家不同,先帝与废太子是,如今皇上与五阿哥亦是。 众人瞧着太子深深叩首,只是皇上端坐在上方,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无人能从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瞧出到底是有什么情绪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弘昭再次念出那句,他的心是当真有了突然坠空之感,瞧着弘昭越行越远的落寞背影,他竟悲从中来当真生出了一种要失去这个孩子的恐惧。 他索性想要闭上眼睛不再去瞧,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起远去。 只待处理了敦亲王,他就能将自己的孩子接回来了! ... 宴会开始的热热闹闹,结束的却也轰轰烈烈。 宫中地位最高的与往日里最为受宠的嫔妃都被禁足,一向受宠的太子竟然也被皇上迁怒送去了遥远的木兰围场。 后宫如此巨变,得意的自然是余莺儿。 她从九州清晏出去都是坐着轿辇唱着曲儿,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来往宫人没有听不见的,服侍皇上不过几个月便挤掉了一个生育四子的皇贵妃和受宠的嫔位娘娘,换做是谁也不能不得意。 年妃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她还记恨着这个余答应说她老的事情,想着过后怎么也得好好给人一个教训。 余答应是她亲手送到皇上身边的,她得宠自己自然乐见其成,可是她想不到这个轻浮张狂的小小宫女居然能叫皇上这么捧在手心宠爱,讥讽两句便生了这么大的气连太子都发落了,顾不得什么大计,此时此刻她心中的醋意几乎已经要将自己淹没了。 不远处仍传来咿咿呀呀的曲子声,她烦躁的捂着耳朵没好气的叫道“唱唱唱!把那贱人给本宫叫过来!” —— 次日天不亮,弘昭就穿戴整齐跟在十三叔后面来到了圆明园外,简便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侍卫太监正忙着往马车上搬东西,几个伴读也早早的背着自己的行囊到门口等着。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大部队早就提前出发在前面等着汇合了。 弘昭昨日刚遭了申斥,今日虽不见什么萎靡颓唐之色,依旧是如松竹一般清隽挺拔,只是眼底的青黑还是叫人瞧得可怜又憔悴。 他站定在马车前,看着面前的脚凳迟迟不肯踏上去,停顿半晌后转身深深回望,身后空无一人,并无人来送他。 没见到想见的人,他眼底闪过落寞的神色。 怡亲王瞧着做戏上瘾的这父子俩,在暗处控制不住的挑挑眉“太子,走吧,咱们该启程了。” 听到催促弘昭这才收回目光,脚步坚定走上马车不再回头。 “启程。”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走起来,微风带过纱帘掀起一角,大门口的假山后,藏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骤然闯入了弘昭的眼帘。 他一把将帘子掀开,姿势费力的往后去看。 是眼睛肿的像是核桃一样,拼命朝自己挥手的弘锦。 自己和额娘都知道这是个局,是在做戏,只是弘锦却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地位尊贵的额娘突然被幽禁,得宠的龙凤胎弟弟也被远远的送走,定然是一下子害怕极了。 再有一个就是眼下青黑和自己如出一辙,满脸担忧之色还强撑着朝自己露出笑容的富察映珺。 她...应该也是吓坏了吧。 弘昭突然心中很不是滋味,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朝着她们挥挥手。 —— 胤禛捧着折子枯坐在殿中,好半晌都没有翻过一页,目光飘忽着透过折子又仿佛在瞧什么旁的东西。 “弘昭如今启程了吧。” 苏培盛警觉抬头“回皇上,算算时间已经启程了。” 他第一次离开自己远行,他身为父亲竟然都没去送一送,都怪这个可恶的老十! 正出神想着,就听得小夏子在一旁低声禀报。 “启禀皇上,四阿哥殿外求见。” (弘历os:你的好大儿走了让你哄走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第111章 撞枪口 “他来做什么,叫他回去。”胤禛如今正没心情,平日里这么多次都不见今天自然也是不会见。 苏培盛隐晦的瞪了小夏子一眼,这傻徒弟怎么一会儿机灵一会儿蠢的呢,照这样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上如今正是为着太子烦心,好端端的替四阿哥通报什么。 感受到自己师傅的视线,小夏子缩了缩脖子正要出去回禀,就听得皇上突然又开口“等等,不是要请安吗,传他进来吧。” “嗯?是。”小夏子瞪大了眼,苏培盛也是震惊的挑了挑眉,暗道今日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胤禛却有自己的考量,昨日弘时那番话叫他心中不能说不触动,弘昼弘晏如今都还小,唯有这个不常见的四子弘历,对于太子被罚一事,他想听听这个儿子的想法。 他自己虽这么想着,可是弘历却并不这么觉得。 往日里一连几年次次求见均不得召见,偏偏今日太子前脚被罚刚走,后脚皇阿玛就同意见自己,这代表什么,这便是自己回宫的第一步。 他呼吸不由得兴奋急促起来,眼中闪着的光芒还不能很好的隐藏住,边迈步往里走这边想,皇贵妃失宠,太子被罚,自然是连带着皇贵妃亲生的六阿哥七阿哥都不得皇阿玛喜欢了。 听说昨日三阿哥弘时还没脑子的在皇阿玛盛怒之时替太子求情,也惹恼了皇阿玛,那不就是...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能入了皇阿玛的眼了,今日自己真是来对了! 他尽力抑制住自己轻快的步伐,但是到底是年岁小还不太会掩盖,刚一进来周身喜气洋洋的意味几乎要冲到胤禛脸上了。 胤禛眉头一下皱起来,沉默不语的拧眉瞧着他一进来就迫不及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他俯拜叩首,这样的动作让他能清清楚楚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震如擂鼓,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快速上涌到脸上,整张脸激动的有充血之感,耳朵都发烫。 “起来吧。”好半晌才得了皇上一句叫起,他站起身立在殿中,好容易得皇阿玛一次召见,他并不想真的只请安一句就出去,回想着那日偶然瞧见的太子在皇阿玛怀中的样子,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是如出一辙的孺慕之情。 只可惜他的黑眼仁并没有弘昭大,又或许是自打一进来开始胤禛看这个儿子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弘昭面上至纯的仰慕之情,相似的搬到他脸上就根本不是味儿。 这个孩子长大后他难得有如此机会细端详他,如今仔细看去只觉得哪哪都不像自己,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更不像,他的生母李金桂胤禛也只在清醒后匆匆一瞥而已,只留下了个奇丑无比的印象,若说长什么样如今也想不出来。 那这个儿子到底是像他生母,还是... 他想到这又不由得心中对老八允禩更加记恨几分,不愿再瞧面前这个孩子灼灼的目光,他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颇为冷硬“昨日之事相比你依然知晓,太子被罚一事你怎么看?” 他如今只想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快点叫他退下,如今多看一刻他都能想起那日老八对他的阴损算计,想起皇阿玛震怒叱骂他的样子。 弘历心中暗道,自己可不要跟那个傻子三哥一样,放着自己大好的前程不要去帮别人说话,还正是在皇阿玛的气头上。 他一本正经的拱起手,面色严肃还带着些恼怒,“回皇阿玛,儿臣身在圆明园中久不得见皇阿玛,可心中却一直惦念,只想着远远的给皇阿玛磕个头便心满意足,可太子日日陪在皇阿玛身边,却不能为皇阿玛分忧,还恃宠而骄惹皇阿玛生气,儿臣觉得他太过不懂事了。” “皇阿玛日理万机,每日里都有许多事情要忙,太子不能为皇阿玛分忧,等儿臣长大了,儿臣来帮皇阿玛管。” 苏培盛每听他说一句,眼睛便瞪大一分,等到四阿哥全都说完时,苏培盛已经认命的低下头将眼睛闭得死死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你说说这是哪说的话啊,皇上正为着昨晚那场戏和今早太子被迫远行伤神烦心呢,这四阿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跑到皇上面前来火上浇油了,人家正愁有气没处撒呢,这还来一个送上门来的。 还帮皇上管,这话就算是最受宠爱的太子,储君之位,他都不敢这样直接在皇上面前说! 这边苏培盛如何想胤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险些被气笑了,胤禛脸色阴沉的吓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叫人不寒而栗一双眼眸萃着寒冰的射向面前人,语气不冷不热没什么情感“这便是你数次求见想跟朕说的?” 弘历虽不常见皇上,可是如此明显的情绪他还是能感受的出来的,见苏公公已经在皇上身边跪下,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哪句话说错了惹了皇阿玛生气,脑袋懵懵的也跟着跪下来,对于皇阿玛的提问并不敢接话了。 “好,真是好样的!”胤禛靠在椅背上,眉头压下帝王之威压尽显,“朕若是今日不叫你进来,都不知道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一听这话连忙叩首“皇阿玛,儿臣错了,皇阿玛息怒,请皇阿玛息怒!” 瞧着他后知后觉才知道害怕的样子,胤禛怒从心中起,他沉默的站起身拿起面前明黄色的茶杯,大力的朝着地面掷出去。 瓷杯在弘历身边乍破,刺耳的碎裂声在他耳边响起,碎片飞溅使得他下意识的倾身躲开,随后又强迫自己跪的板正,已经冰冷的茶水渐渐晕湿膝盖,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你的兄弟们被斥责被责罚,你非但不顾及兄弟之情替他们出言相求,反而藏不住的欣喜还要到朕面前来搬弄是非,更是在朕面前口出大不敬之言!” 胤禛狠狠的指了指他,气的呼吸都不平了“朕还没死呢,你现在就觊觎起了朕的江山,也太早了些吧!” 胤禛越说越气,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通红的眼眶昭示着他现下爆发的情绪。 “不!不是这样的皇阿玛,儿臣并无不敬您之心!皇阿玛明鉴!” “就算朕真的死了,这大清的江山也是交由太子掌管,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胤禛扶着桌子,苏培盛见状赶忙上前给皇上顺气。 喘息半晌,只听得胤禛再度开口“四阿哥弘历,身为皇子不能友爱兄弟,身为儿子不能孝顺父亲,罚杖责二十,送入宗人府管教,凡是伺候在身边的先生奴仆,一律杖毙。” “你既然不懂如何做臣子,做兄长,那便在宗人府中好好学学,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112章 弘时的疑惑 根本没让他再多哭求,胤禛一挥手苏培盛便有眼色的带着两个侍卫将四阿哥“请”了出去。 他昨日里还在沾沾自喜,自觉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比先帝要更加出色,觉得自己的儿子都是友爱兄弟不会落井下石,今日四阿哥好像是巴巴的跑来就为了在他脸上狠狠的抽上一记耳光。 苏培盛在一旁看得明白,也难怪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昨日皇上动怒罚了不少人,今日一早难免所有人都盯着九州清晏的动静,自然是也都瞧见了四阿哥弘历被两个侍卫架着从里头带出来的样子,不免心生疑惑。 皇上要说迁怒也该是昨日里替太子求情的三阿哥,怎么会是连宴会都不能参加的四阿哥呢,瞧着这副又拿木凳又拿板子的样子可是没轻罚。 ... “杖责二十?!”甄嬛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的瞧着一旁打探出来消息的小允子。 小允子也是低头不解“咱们如今禁足行走不甚方便,只是听说皇上生了大气,叱骂四阿哥不友爱兄弟,不孝顺父亲,打完板子还叫关去宗人府里头呢。” 甄嬛听了更是一头雾水“怎会如此?四阿哥向来最有孝心,日日想着给皇上磕头请安,昨日之事不过是做戏,皇上何至于真动了怒要杖责,四阿哥年小体弱,那二十杖着着实实的打在肉上这可怎么行呢!” 她急的在屋里来回的转圈走着,面上满是担忧之色,思量了半晌她定下身子转身拉住槿汐的手“去拿些银子来,悄悄的叫小允子递出去,那孩子在圆明园本就不受皇上喜欢,使些银子也好叫他少受些苦楚。” 小允子应下这便要去,却被槿汐低声拦下来,她轻轻皱眉将甄嬛扶稳在软榻上坐下,语气颇为不赞同的开口劝慰道“娘娘这才是多虑了,四阿哥再怎么说也是皇子,那二十杖听着吓人可那些侍卫身上也都是有功夫的,必不会叫四阿哥真的出事,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咱们很是没必要去蹚这个浑水。” 见甄嬛依旧是不死心吗,她接着开口“再者娘娘如今正在禁足,咱们得配合皇上把这场大戏演完,若是此时叫有心人抓住了马脚,那皇上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听到这句,甄嬛才彻底歇下心疼担忧的心思安静下来。 其实槿汐确实没说谎话,二十杖若是打旁的九、十岁孩童身上,那这一双腿就甭想再站起来,可皇上再生气,四阿哥都到底是皇子,侍卫们拿捏着尺寸,一顿板子皮开肉绽瞧着叫人心惊,可只要静心养着早晚能恢复如初。 只是身上恢复如初了,心里却不一定能如从前一般了。 自己挨着板子,亲耳听着往日里伺候自己的丫鬟小厮,乳母嬷嬷,教学先生被活生生杖毙,嬷嬷临死之前还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求自己救救她。 弘历身上烧的滚烫,一双眼睛血红的死死盯着地面一眨不眨。 “都怪这个可恶的弘昭,若是没有他,我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 众人不知内情,一时之间对于四阿哥骤然被罚一事议论纷纷。 弘时坐在敬妃对面,捧着茶盏的手宛如开了震动一般颤抖个不停,里面滚烫的茶水倾洒出来烫的他一个哆嗦。 敬妃怀抱着不安的弘锦,皱眉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对面的大儿子叫他擦擦,声音带了些疲惫“皇上罚了四阿哥,你跟着紧张什么。” 弘时此时情绪低落的要命,低垂着头擦干净自己手上的水渍“四弟定是为了替太子求情才被皇阿玛罚的,可笑我平日还自诩跟弘昭关系最为要好,他出事我都没能像四弟一样,这个兄长做的真是羞愧。” 他认定了弘历是为了弘昭求情,可敬妃却并不这么想。 她目光闪了闪,也并未反驳他,而是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弘时,额娘告诉你,弘昭与你一同长起来,你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在没有人能比他与你更亲了,无论如何你都得护着弘昭,护着皇贵妃,记住了吗?” 弘时撇着嘴眼尾下垂的重重点点头。 敬妃瞧着怀中一直无精打采默不作声的弘锦,朝着弘时伸伸手,将弘锦的手递到他的手里“你既然后悔,那便带着妹妹去给皇阿玛请个安吧。” 在敬妃鼓励的目光下,一大一小手拉手,大的视死如归小的眼眶通红,一路上安静的朝着九州清晏走去。 ... “启禀皇上,额...三阿哥求见。” 胤禛烦躁的搓搓脸,暗道自己膝下孩子并不算多,怎么还是这么烦呢。 一句“不见”含在嘴边正要出口,就听得苏培盛继续说“三阿哥还带着大公主,瞧着公主眼圈都红了,可怜的紧呢。” 胤禛搓脸动作一顿,轻轻叹口气“罢了,叫他们进来吧。” 二人得了召见缄默进殿。 胤禛瞧着这一大一小都是一副不敢抬头的委屈样子,弘锦还悄悄的用自己兔子般的眼睛偷偷去打量自己皇阿玛的神色,叫胤禛心中瞧了很不是滋味。 “弘时,你今日带着妹妹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再跟朕说的。”胤禛对着弘锦招招手,看着小丫头不如以往般欢快,挪着步子朝自己靠近,暗道昨日之变故当真是吓着自己的女儿了。 “儿臣不敢!”弘时忙道“只是弘锦昨夜在额娘那睡得不安稳,今早也一直恹恹的,儿臣这才带着妹妹来给父皇请安。” 他偷偷抬眼打量着皇阿玛的神色,在得到还算不错的反馈之后,他咬咬牙开口“弟妹出生之时,儿臣已经记事了,儿臣记得皇阿玛那日抱着弟弟妹妹有多高兴,如今...” 他支支吾吾,可话中的意思胤禛听得明白,今日带着妹妹过来他还是想给太子求情。 胤禛站起身子,领着弘锦朝弘时走近,弘时却以为皇阿玛终于要忍无可忍要给他一巴掌了,忙缩起肩膀利落的跪倒地上。 胤禛瞧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骤然矮一截,心中一阵无语,但更不乏熨帖之意。 “你如今也大了,朕瞧着也是时候给你议亲了,回去叫你额娘留心着瞧瞧,回宫就办此事吧。” 他并未提太子之事,转而说起给弘时议亲。 弘时见皇阿玛并没有责罚之意,虚着的眼睛骤然睁大,就听得皇阿玛又说。 “咱们姝儿之前不是想学骑马吗,走,皇阿玛带你去百骏园挑个好马!” 诶?他给太子求情皇阿玛也没生气!那四阿哥是怎么被罚的... 第113章 到底谁传的! “里头是谁在策马?” 因着是临时起意带着弘锦来百骏园,便也提前未着人净场,刚一踏入便听得里头骏马飞驰的声音,一道青蓝色的身影驰骋于马上,如霓虹般炫目的从眼前飞身闪过,一时叫胤禛移不开目光。 骑马之人并未如宫中寻常宫女梳小两把头,而是为着利落一大半盘在脑后,其余碎发编成鞭子垂落下来披在肩上,马上的女子目光坚毅望向前方,手上紧紧的攥住缰绳,水蓝色的纱巾随风飘起来猎猎作响,像是直接缠绕着飘进胤禛心中。 像,太像了。 他只瞧见个侧脸,可是这个策马飞扬的样子,太像世兰了。 不像如今的年妃,如今她也变做了宫中最没意思的女子,争宠害人早就失了刚入府时明艳活泼的本性,这驯马女像的是刚进王府时,爽朗大气,身上鲜活气息中的年世兰,而非今日宫中的年妃。 苏培盛单看皇上一个眼神便明白其中的意味,挥手叫来一旁的百骏园管事,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那里面策马之人是谁啊?还不叫来给万岁爷请安。” 管事点头哈腰回道“启禀皇上,这是百骏园中的驯马女,名叫叶澜依,如今大病初愈刚刚当值,非是不来拜见皇上,而是她胯下之马性子太烈,若是此次不驯服它怕是...” “无妨。”胤禛目光紧紧跟着那抹青色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来“最是野性难驯之马,便最要多花时间,朕知道的。” 他牵着弘锦的手走上前两步“先带公主去挑一匹马,要性格温顺些的,便由那个叫...” “叶澜依。”苏培盛在一旁赶忙添补。 胤禛点点头,用手轻轻一指便定了下来“便由她来教导公主马术。” 说罢他弯腰轻轻掐了掐弘锦的小脸蛋,声音温和“日后皇阿玛多来陪着咱们姝儿学骑马,好不好啊。” 弘锦眨巴着与弟弟极为相似的一双圆眼,抿着唇露出一侧梨涡,高兴的点了点头。 —— 几日的车马劳顿,终于与先前出发的大部队汇合,为了防止敦亲王瞧出苗头,大部队的人马都是胤禛找着各种苗头分批派出来的,不敢在京师附近停留太近,兵分各路最终在距离木兰围场十里外处扎营汇合。 弘昭这是出生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走出紫禁城,上一次出来还是去御史张琳家登门致歉,不过半日的功夫,走马观花也没瞧见什么,这两日他可算是看了个痛快,也没什么烦心事只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格外清新些。 怡亲王见他难得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瞧着也是新鲜,他本就不是受条条框框约束之人,若不是近些年来身子愈发的不好,他高低也会带着弘昭策马逛逛,也不用连日的闷在马车里。 想到这他少有的神色有些担忧,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便是安安生生在屋里躺着怕是也挺不了几年了,可这朝中连日的事情是一件也不能松手,皇兄登基不过几年诸事未定,太子又还实在年幼。 “十三叔!孤瞧见咱们的人了!”弘昭的一声呼和将他从担忧中强势拉了出来,看着半个身子探在外头的小太子,怡亲王无奈笑笑将人扶回来在马车内坐好。 “瞧见他们,木兰围场便不远了。” ... 十里外,木兰围场 新皇登基后三年都不曾前来木兰围场举办木兰秋狝,可今年却一反常态的早早就派了太子前来,怡亲王作陪,因此蒙古四十九部的王爷今年也是提早就来了木兰围场迎接。 提前传话之人便匆匆来报,说太子爷和怡亲王已经到了十里外休整,以科尔沁部王爷为首的一众人便早早走出蒙古包站定到帐外恭候。 只是大部队并非急行军,并非一时半刻即可便可赶到,这等的时间一长,便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听说这太子是犯了错被皇上厌弃,不愿见他才塞到这来的,一个奶娃娃这么大的派头,值得咱们这么这些个王爷都在这烈日下站着等候。” 一个满面络腮胡挡的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的王爷满不在乎的开口,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能从他茂盛的毛发里瞧出说话的动作,可发出的声音如洪钟般并未被遮挡,当当正正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科尔沁王爷站在最前头,耳朵动了动偏头瞧他一眼,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并不开口接话。 这传闻最为偏远的巴林部都知晓了,旁的人自然也不难打听到,这或许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可是偏偏众人都不说,只有他去做这个出头鸟 一旁的扎鲁特部王爷却是个心直口快的,他满不在意的挥挥手,开口也是粗犷的声音“你是不是在你那巴林部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得太久了,忘了天多高地多厚,甭管是不是被皇上厌弃的,只要不被废弃那就是咱大清的太子。” “甭说是现在烈日下站着等,就是一会见着人,你还得跪着迎呢,现在满嘴喷粪,一会人来了你站着一个让我瞧瞧。” “你!”巴林部王爷气结,指着他连连你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个下文来。 “好了。”这人群中到底还是以科尔沁部为最强,科尔沁王爷说话自然更管用些“眼瞧着太子便要到了,一群人也都不小年岁了,吵吵闹闹不像样子。” 只是如今皇权越来越集中,从先顺治帝时科尔沁部送进皇宫的两个女儿都直接封后,可到如今再送进去,怕是连个妃位都混不上,只得从嫔位开始熬了。 这些变化他自然瞧得清楚,可这些人中确是还有自命不凡的,自认同几十乃至一百年前一般,蒙古出身地位多么尊崇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正想着便听见滚滚车轮声越来越近,俱是神色一凛的站直身体,只等着一睹这位刚受责罚的太子的尊容。 只是车马靠的越近,众人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各异。 不约而同的一个想法便是——这假消息谁传的? 硕大华贵的马车在一众身穿黄马褂的侍卫簇拥下缓缓靠近,单瞧着这些个侍卫一个个都是精兵悍将,车队人多的瞧见头都瞧不见尾,层层簇拥下单看气势就能将人吓退三米。 这是把他们蒙古当成准葛尔了?要派先锋来先行攻打了? 到底是谁说太子被皇上厌弃了的!!! 第114章 如朕亲临 马车在早就预留出来的位置上缓缓停下,两侧侍卫让开一个通道,神情却更为警戒,各位王爷也是屏息凝神不错眼珠的瞧着。 马车门打开,只见一藏蓝色衣衫,身姿挺拔的男子先行走下来,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与在场诸位蒙古王爷互相见礼,而是回过身朝着马车内伸出手微微弯腰做迎接状。 一节杏黄色的袖子从马车里伸出来搭上怡亲王的手臂,在一众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们虎目注视下,一个身着杏黄色夏朝服的矜贵少年从马车里走出来。 杏黄色的衣衫上金线密织,阳光下晃人刺目更显光泽,弯腰低头间发辫上的金铃垂落下来,举手投足间自带天家气派,一瞧便是极为受宠的,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如此尊贵又雍容的气度。 也得亏了金铃声响,才将在场诸人的神志唤回来,一个个才反应过来般单膝跪地右手扶肩“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扎鲁特部王爷还特意偏头瞧了瞧方才叫嚣的最为猖狂的巴林部郡王,见他也是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暗自嗤笑一声。 弘昭站定身子,挥手叫前面挡着的侍卫退开,扬起亲和的笑容微微抬手“各位王爷不必多礼,请起吧。” “孤这次来木兰围场,一来是皇阿玛记着各位王公的赤胆忠心,每每提及木兰秋狝都以此教导我们兄弟几个,只是皇阿玛登基三年朝政繁忙,再有就是皇阿玛在王府时便崇尚佛学不喜杀生,这才派了孤前来,代替皇阿玛参与此事。” 弘昭背着手,声音清亮语调平稳,丝毫没有怯场之意“再者就是,孤身为太子常学骑射,却并未真正来过草原上一睹这天地浩大之真容,皇阿玛不忍让孤有此遗憾,才特意开恩有了这次木兰秋狝,此事还要劳烦诸位王公了。” 说罢弘昭抬起袖子拱了拱手,最前方的科尔沁王爷忙跟着躬身弯腰更深些“太子说的是哪里的话,承蒙皇上天恩时常挂念,太子爷既然来了围场,我们定会好好招待,绝不让您失望。” 像是为了印证弘昭的话,一直跟在弘昭身后沉默的怡亲王忽然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举高在众人眼前。 “蒙古王公接旨。” “今太子体察圣心,代朕出行,实乃敬顺孝悌,尔等当同心协力,共辅太子,太子所言,如朕亲临。” 平广的草原上,劲风吹的衣服猎猎作响,弘昭迎着风跪地双手高举,从怡亲王手上接过明黄的圣旨,转过身来面对诸人而立。 杏黄的衣摆被风吹起,呼呼风声掠过耳边,传来的只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科尔沁王爷跟随众人一同高呼,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遭了皇上厌弃的太子,这分明是皇上的心肝肉,这么多人护着送到这木兰围场来还不够,还得叫怡亲王特意拿个圣旨来保驾护航,他们这些人只是蒙古王公,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给这个太子吃了不成。 不过...他隐晦的朝后面瞧了一眼,又抬眼瞧了瞧面前太子一副宠辱不惊的端方清隽,无奈的闭闭眼,他们这些人怎么看着好像玩不过这个太子呢... —— 与此同时,敦亲王府。 福晋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一点鲜活的气息也不见。 虽说之前儿子女儿都被接进宫中,可福晋是能时常入宫去看望一二的,如今王爷和皇上闹得愈发僵硬,宫中人虽不拦着她见孩子,可她还是减少了往宫中走动。 但是有哪个母亲能不思念孩子的呢。 敦亲王最是敬重自己的妻子,瞧见她这副恹恹的样子心中更是着急,火爆的脾气一上来在房内又开始指着皇宫方向破口大骂。 “王爷还是歇歇气吧。”福晋扶着额头眉头不展看向自己的丈夫“到现在朝瑰公主还好好的待在宫里并未嫁到准葛尔,咱们的女儿封了公主,若是再在太后身边待上一年真到了出嫁的年纪,那...” 说到这她捂着心口,一向平稳端庄的语气都急促起来。 敦亲王见自己的福晋这般也是赶忙上前替她顺顺气,声调软了下来哄了几句,到底是本性难改,哄了两句又开始叫骂起来“全赖宫中那个莞嫔出的馊主意,她爹在前朝玩了命的参本王与年大将军,她在后边给咱们上眼药。”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弘暄好歹是跟在太子身边,封了贝子我不担心,我只担心咱们的女儿,你说若是...” 敦亲王安抚的拍了拍福晋的手“无妨无妨,皇上如今宠爱年妃娘娘和余答应,咱们通过年羹尧给年妃娘娘带个信儿,她莞嫔能吹枕边风,年妃娘娘怎么不能。” 看着福晋犹疑的目光,敦亲王笃定道“你看看,就连皇贵妃和太子,都被这个余答应斗了下去,足可见我这个皇兄如今有多听她的话,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莞嫔呢。” “至于甄家这个仇,本王是一定会和他们父女好好算一账的,本王就不相信他甄远道这些年来没办过一件错事。” ... 胤禛此时并顾不上处理他们底下暗潮涌动的小心思,现下他正握着御笔神情认真的写着什么,若是不知情的人瞧了定当以为皇上夙兴夜寐,月上枝头也不曾休息。 只是苏培盛离得最近,他站在一旁看得明白。 这哪是什么国家大事,不过是老父亲无处安放的相思之情罢了。 “阿玛甚是想你。”“吾儿三餐安否。”“望早回信,早相见。” 但是胤禛不觉得写家书是件小事,儿行千里母担忧,换个长辈依然奏效,若是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定然是会去找皇贵妃好好分享一番,可如今却是也不能前往,想起来更是憋闷。 听着外头准时响起的昆曲声,当真像是比打更的还准时出现在九州清晏门口,他更是心中泛起无奈烦躁之感。 “明日早些接弘锦去百骏园,朕下了朝就去看她。” 第115章 读心 天若欲其亡,必先欲其狂。 余莺儿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狂的没边了,宫中除了华妃她还忌惮两分,其余人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当众羞辱柔贵人,见了敬妃不下轿,是早就惹了宫中众怒的,奈何皇上像是被迷了心智般一味的宠着,有皇贵妃与莞嫔的前车之鉴,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了她这个明显的幌子,谁都瞧得出皇上当下明显的喜恶,敦亲王与年羹尧更是私底下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有恃无恐起来。 然而这正是胤禛的目的,弘昭如今还在木兰围场中,他没有这么多时间等下去,只得叫他们更张狂些,才好更早的露出些马脚来。 虽然弘昭寄回来的家书每一封都报喜不报忧,可他还是心焦的无心避暑,比往年早些时候就从圆明园回了紫禁城。 这日,养心殿中。 果郡王脚步匆匆走进殿,胤禛也是一副早就等着的样子。 “你回来了。” 果郡王来不及行礼,径直将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小卷信纸交给皇上“皇兄,快马加鞭,臣弟从敦亲王府的信鸽上截下来了这个。” 这信纸一瞧就是绑在信鸽腿上用于传信的,胤禛接过阴沉着面色徐徐展开。 沉默半晌声音毫不意外“敦亲王果然按耐不住,求年羹尧出手相助,夺了朕的皇位。他倒是初心不改,要迎允禩为帝,允禟之母宜太妃为太后。” 胤禛将手中的信纸猛然合上,抬起头语气中带着讥讽“他若是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 话虽这么说着,允礼却想着可他遥遥将弘昭送走的样子,怕是心中也并非全然有把握。 给了太子一队精锐,送到的又是随着大清发迹的蒙古老家,更是亲手书写“如朕亲临”的圣旨,怕是当真存了万一不成,叫弘昭或起事或保命的心思。 他看穿了却不能这样直接说出来,嘴上说的依然还是“以十哥的成算,必不能成。” 兵贵神速,如今既然截下来了消息,他定然要更先一步行动才是。 “来人。” 一声令下,养心殿中一向不为人注意的角门打开,夏刈利落的走进等候吩咐,胤禛也终于憋了这许多日,能安排下去自己的部署了。 “安排你的血滴子,替朕暗中看住敦亲王府,朕今夜便要派骁骑营大军夜围王府,拿下所有人。” “不能让人浑水摸鱼透了消息出去,明白吗?”胤禛严肃起来无人不惧,夏刈也是谨慎笃定的答了声“是”随即立刻就去部署。 “这事便有劳十七弟了。”说着有劳,可胤禛的口吻却不容拒绝“只有你来往敦亲王府外不会惹人怀疑,今夜你帮朕看住敦亲王,务必要人赃并获。” 果郡王自然不敢说一句不是,只道“臣弟愿为皇兄尽绵薄之力。” 此时到晚上的时间并不剩多少,胤禛也不多留他耽搁时间,看着两人都匆匆而去,胤禛尽力思量着还有什么缺漏之处。 “苏培盛,你去告诉太后,今夜太后身子不适,即刻请敦亲王福晋入宫,同恭定公主一同给太后侍疾。” 难捏敦亲王的筹码多一分,他成事的概率便又少一分,他的弘昭也就安全一分,能早日回京一分。 ... 弘昭提早便知道此事结局,知道敦亲王必然成不了事,因此自然不担心这个,只是如今面前有另一个问题颇为棘手。 他瞧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说是少年,可几乎和成年男子身形不相上下,整个人壮硕的像是一个小熊一般。 后头阿木尔小声介绍着“这人是巴林部郡王的大儿子,比太子您大上四五岁得有,巴林部几乎算得上是蒙古四十九部里面最为没落的部族了,到现在还靠着朝廷的接济银子呢,只是巴林部郡王这人却是个刺头。” 弘昭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刺头这件事他自然是瞧出来了,毕竟现在他正在刺着呢。 “先帝爷举办木兰秋狝之时,诸位阿哥的风姿咱们都是见过的,咱们蒙古崇尚的便是强者,只有够强才能领导咱们,可当今圣上登基后却...” “咳咳!”身边的一个王爷狠狠咳了两声白他一眼,暗道喝些酒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了。 巴林部郡王停顿一下,咽下口中差点让自己身首异处的话,但是依旧不死心的开口“如今咱们好容易盼着木兰秋狝再次举办,却只有太子一人前来,怡亲王身子不好不能与咱们这些人比上一比,不若太子...叫咱们瞧瞧咱们大清朝皇子皇孙的风采如何。” 弘昭却并不着急否定他,只淡定开口询问“哦?不知郡王打算如何瞧瞧孤的风采。” 见太子应声他更是来劲了,拍着大腿说着就来了兴致“太子年幼,咱们也不能落得个欺负孩子的名声,这次木兰秋狝来了不少蒙古后裔,但凡是年岁上与太子相似的,不如咱们都比上一比,也当是一场草原盛事了!” 蒙古族的娃娃长在马背上,会走路就会骑马,会说话就会拉弓,这种天然地理条件的优势与血脉天赋,自然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 巴林部郡王不想活,可不代表蒙古四十九部都不想活,科尔沁王爷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阻拦,就听得上头弘昭笑声先传了出来,虽说是笑,可话音中并不见任何喜意,反而是少见的冰冷。 “孤来时便说了,皇上登基后政务繁忙,实则心系蒙古诸位王公,不知巴林郡王是对孤的话存有质疑,还是对皇上的决策有异议?” 见一向体面的太子突然发难,就连中间草地上的歌舞声都瞬间弱下去了几分,诸位王爷皆放下酒杯面面相觑,实则心里将那个多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弘昭并不打算就此打住“孤听着巴林郡王话里话外以长辈自居,孤的长辈唯有皇上太后,孤倒是不知道您祖上是不是要比旁人高一个辈分,才能来教导孤如何处事。” 如今草原上早已过了酷暑时节,夜幕降临晚风一吹,配合上弘昭声音冷冷的质问,巴林郡王的酒骤然醒了大半,四顾周围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去看他,甚至离得近的还偏了偏座位意图和他撇清关系,他从座位上滑落猛然跪倒地上,几乎将头垂进了胸膛里眼神都比才清澈不少。 “臣不敢!臣不敢!” 科尔沁王爷见状狠狠瞥他一眼暗自唾骂一声,沉着脸色拱手看向上首小小年纪就沉着稳重,气势强的吓人的太子,正要开口却被弘昭抬手止住。 他不欲在此时当众发落了巴林郡王,只偏过头好似完全看不见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一般,面上又挂起自己以往的宽和。 “若只是比骑射,此行出来便是想要与诸位王公好好联络一番,诸位有此雅兴,孤自然奉陪,今日歌舞尽兴,想来王公们也是累了,既如此便散了宴席,不必在此作陪了。” 说罢在众人慢半拍的恭送声中,弘昭站起身径直回了自己帐中,身后跟着神色微微得意的怡亲王,只给众人留下了个潇洒的背影。 巴林郡王见人彻底走远了,身子才彻底瘫软下来,整个人如同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弘昭之所以并未阻拦,是觉得此次比试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正好合上了巴林部郡王的一番话。 “第八个任务——请宿主获得蒙古王公的“真心顺服值”60%,达成任务奖励:开关可控读心器” ——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的。 胤禛坐在空无一人的养心殿里,对着屋内盈盈的烛火,双眸沉思的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色。 他枯坐好半晌,不看折子不写字,不翻书不看景,手上摸索着一封封带着青草气息的家书,里头的字他不用看甚至都能记下来了,但是只要抚摸着便能更加安心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脚步声急促的响起。 胤禛少有的不稳重的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带着警惕紧紧的盯着大门处,迫不及待只想立刻看清来人是谁。 “皇上,参见皇上!” 来人长身玉立,面上的疲惫之色不似作假,是果郡王。 在此时见到他胤禛的心便松懈下大半,但他还是紧紧攥着拳头,压着眉头谨慎的问道“如何。” “一切顺利,骁骑营已经领人拿下了敦亲王。” 胤禛一直提在胸口的一口气,在听到这句话后才缓缓舒出来,他长舒一口气坐下身子,还来不及总结战局,扬声便朝着外头说。 “苏培盛!去准备车马,朕要前去木兰围场。” 第116章 浣碧唤婢 刚平定了叛乱,按理说应当多花些时间处理罪臣,安抚前朝后宫,只是胤禛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按理”就都可以往后放。 当然也不能完全不按理。 “先帝在世的时候,老八老九老十狼狈为奸,意图篡夺皇位,允禩允禟做的太过事败削爵,老十不过跟从,为了安抚他,朕还封他为亲王,可惜他太不知足。” 苏培盛这边刚刚亲自操持完皇上御驾出行的诸多事宜,眼瞧着天色都要亮起鱼肚白,他提心吊胆一整天到现在,站着都有些迷迷糊糊了,皇上还是一副不肯休息的样子操心盘算着。 “将老十囚禁宗人府,只待朕回来再行发落,令允禩更名阿其那,允禟更名为赛斯黑,他们二人谋逆犯上,就是起名为猪狗,都是侮辱了猪狗。” 胤禛不知道下了今晚第几道口谕,苏培盛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叫自己打起精神来,记错皇上的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谁知道这还并不算完。 “皇贵妃那边是要好好安抚,为了此事她是受了大委屈的,苏培盛你去,从库房里多挑些好东西出来先送去永寿宫,告诉她,待朕将咱们的孩子接回来,再好好补偿她。” “是。”苏培盛掰着手指头数着,就听得皇上三度开口“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时间了,你先去准备,等朕下了朝立即出发。” 一天一夜未合眼的胤禛此刻站起身来走的依旧虎虎生风,甚至比之前一天更加精神饱满。 只有苏培盛暗暗叫苦。 儿子是粮食精,离得越近越年轻。 ... 胤禛想着要高高兴兴的结束早朝立即飞奔去木兰围场,可越是心急就偏偏越是事与愿违。 “甄远道,瓜尔佳鄂敏,都是有功之臣,待朕木兰围场归来再对你们一同论功行赏。” 胤禛瞧见这两位面上十分轻松,他们二人在这一事中出了大力,理应好好褒奖,可就在此时,站在武将末尾的一名六品官员却不合时宜的站出身来,神情严肃愤慨。 “启禀皇上,甄远道此人并不配得到皇上如此嘉奖。” 声音如平底起惊雷,一下子叫整个朝堂都向他投去目光,其中最为惊疑的当属是甄远道了。 他不屑的甩甩袖子,十分严肃正经的朝皇上拱手“皇上,这位大人毫无证据便出言诬蔑,臣还望皇上圣心明鉴。” 胤禛也是时间被耽误的不快,拧眉看向末尾那人。 那官员见甄远道丝毫不惧,他嗤笑一声声音更加笃定“臣要告发,甄远道与汉人罪臣之女私自通婚,诞下一女。” 甄远道在听到前半句时就已经面色煞白,双目惶惶不知聚焦何处,心中更是惊疑不定,暗道这事旁人怎么会知晓!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众人离得近的瞧见他仓惶的面色就能猜到一二,那揭发之人再度开口“不仅如此,甄远道还罔顾人伦,竟然将那汉女所生之女带进甄府,放到自己嫡出的女儿身边做贴身丫鬟,此人正是之前伺候莞嫔身边的,名叫浣碧!” 惊雷一声比一声高,竟有人这能让自己的一个女儿给另一个女儿做丫鬟,瞧着一个女儿锦衣玉食,另一个女儿为奴为婢,竟然还真能如此大胆的叫带着进宫去,这是怕别人瞧不出来吗?嫌自己命太长了? 更有甚者甚至猜想,甄远道是大理寺少卿,那这个罪臣之女的暗自是否经过他手,二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有了这层关系那罪臣又该如何判决。 “甄远道,他所言可真?”胤禛此时面色已经沉的要滴出水来,看向前方的甄远道,目光中有失望,但更多的是猜忌。 他最擅长玩弄人心于鼓掌,打眼一瞧甄远道的面色便知道此人并非污蔑,正是为此他才更加愤怒。 “...皇上...臣...臣有罪,臣是年轻时候一时糊涂,此事与莞嫔娘娘无关,莞嫔娘娘绝对不知此事啊皇上!” 浣碧如今就在府中,甚至还在玉娆身边伺候着,他就算是死不认账,皇上只要去查也便一五一十的全能知道,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将之归为年少轻狂事,也好保住还在宫中的娘娘不受自己这个父亲的牵连。 胤禛摩挲着手指沉默半晌,看着下首给他找事的人心中烦闷越来越盛,一夜未睡的怨气终于在此时完全被激发出来。 “你确实有罪,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指望着朕给你嘉奖不成吗。” 胤禛只觉心中堵得慌,哪怕叹气都无法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彻底消散“甄远道助朕平定了敦亲王的叛乱,本来是有功之臣,奈何你犯下大错,就算是功过相抵都是太轻纵你了。” “朕念着你还算尽心的份上,将你贬为大理寺左寺丞,罚俸一年,你好好反省去吧。” 正四品的官一下子变成了正六品,饶是这样甄远道依旧要感恩戴德磕头谢恩“微臣多谢皇上开恩,日后定当时时自省不敢再犯。” 整个殿中有些眼色的都瞧得出来皇上此时心情绝对说不上一个好字,一个个的都噤若寒蝉。 若是仅仅被贬官那倒是还有余地,只要圣心在你,又何愁没有再升上来的一日,只是如今瞧着这个形式,这等丑事恰好赶在此时被捅破,皇上对甄远道当真是太过失望了。 失了官位是小,若是失了圣心,那才真是不得翻身了。 ... 甄远道浑浑噩噩的回府,一路上同僚投来的目光他都不敢回望回去,就算是走进了府中,他也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消息早就传回了府中,他的妻子一向是最为体贴体面,他不敢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失望的眼神。 云氏瞧着他那副自欺欺人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个笨的,自己的丈夫心思在哪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自己女儿身边的侍女与女儿越长越像,她也不是个眼瞎的,只是事已至此,责怪又能解决什么呢。 “老爷打算怎么安排浣碧。” 这事胤禛并未去吩咐,只是甄远道心中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自己的妻子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还是想要如何善后,而自己却... 他咬了咬牙,此事不知会不会牵连宫中的娘娘,必要落得个干净才好。 “我会将浣碧送到甘露寺去,那是个清净的好去处,也能时常念念经,就算是为...逝者积些福报吧。” 第117章 一箭三雕 胤禛终于摆脱了诸多琐事,踏上了前往木兰围场的旅程,他许是跟孩子在一起待得时间长了,竟童心未泯的也存了给弘昭一个惊喜的心思,因而并未着人提前通知,只是带着一队人马轻简出行,脚步倒是比弘昭他们来的时候快了不少。 皇上开了口叫瞒着太子,宫里宫外众人自然无一人敢多言,弘昭这边连带着怡亲王和蒙古诸位王公俱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既然金口玉言答应了要与蒙古的诸位世子比试一番,弘昭自然不会食言,之后两日因着是事先定好的祭祀巡游之日,这比试的时间就正好定在了第三日。 科尔沁王爷皱眉抬头看了看天气,对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暗暗叹一口气,这怎么就不能突然天降大雨,一连下他个几日,把这事糊弄过去才好呢。 草原上比试也就是那几项,骑马射箭摔跤打猎,输了赢了都还好说,若是把这个尊贵的金苗苗弄伤了哪了,怕不是第二日就要大军压境了不成。 毕竟当今皇上不同于先皇,先皇儿子多随便造,当今陛下看中的可谓是蝎子粑粑独一个... 再想下去实在是犯上,他轻咳一声赶紧收回自己乱窜的思绪,暗暗往后瞧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 巴拉是科尔沁王爷最小的儿子,略长太子两岁,看着自己父亲投过来的目光,他亦是隐晦的点点头,父亲叮嘱的种种他都记得,既不能坠了科尔沁的威名,也不能伤着太子,险胜便是最好。 弘昭看着系统版面上,“真心顺服值”后可怜的挂着8%,毫不意外的点点头,这些人面上对他恭敬之极,其实说到底惧怕的是皇上,或许在他们看来,他这个太子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这第一项比试便是射箭,目标却并不是无趣的定靶,而是由侍者站在终点往上抛物,物品由大到小,逐轮淘汰。 射箭这手绝活弘昭早就在宫中表演过,怡亲王探头往前瞧了瞧,最小的物件也就是三枚铜钱,要说这比起三只乱飞的白鸟还是差得远呢,丝毫不担心的勾唇抱着臂等着看他们表演。 下面一溜烟的站了三十多个人,高矮胖瘦全都有,不出意外瞧着都是少年的模样,其中最壮实的当属是巴林郡王的儿子巴林白音了。 “太子能与咱们草原孩子切磋已经是极为赏脸了,断没有让太子殿下打车轮战的道理,臣便斗胆做主,叫他们先行比试,只到最后两轮之时,太子再与胜者切磋,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科尔沁王爷是好心,弘昭不是不分好赖之人,能省些力气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不答应。 “孤没有异议,诸位,请吧。” 助兴鼓声响起,一个个少年面色严肃严阵以待,认真起来倒是真有些架势,到底是从小接触弓马娴熟,一层层淘汰下来物品从苹果换成了青枣,场上依旧还是剩下十几个人。 此事也是该主角登场了。 弘昭将胸前口子解开一颗,伸出半个手臂来拽着衣袖系到腰间,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众人身边,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反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叫人看了摸不清底。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如今各位显出的本事,足可见诸位王公是何等的出色了。既如此,孤也不多谦让了,下一轮便由孤来开始吧。” 说着他站在自己的“靶子”前,回手从小德子手里抽出他一直捧着的,给自己预备的汗巾,恣意的转了两圈贴在自己眼睛处勾在脑后打了个结,而后往下拽了拽先挂到了鼻梁上放露出全部视线。 “可以开始了。”他朝着侍者示意。 众人看着他这副架势,再看看使者手上的三枚铜钱,暗道这个太子还是年岁太小太经不起激,瞧着稳重实际看着旁人射箭射的好,自己竟想出这么个办法,若是没射中岂不是更加丢人。 可在场无一人出声阻拦。 侍者见状也不再犹豫,瞧准手中的三枚铜钱往上空奋力一抛。 弘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在铜钱脱手的一刹那,弘昭目光一定,随即利落的将汗巾蒙至眼睛上,搭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整张弓在弘昭手下如满月一般,羽箭带着破空之声长了眼睛似的朝前飞去。 毫不意外的,一箭贯穿三枚铜钱直直的射入更远些的树干上,三枚铜钱当当正正的悬挂于箭中,箭头没入树干七分,足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强。 弘昭听着四周鸦雀无声,微微勾唇呼吸平稳的摘下眼罩,都不往自己所射的方向看上一眼就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是对自己要有多大的自信,才能有如此作为。 巴拉瞪着眼睛看着那远处箭尾还依旧在轻颤着的羽箭,目光缓缓移向同样呆愣的父亲,生平第一次对于父亲的话产生了怀疑与不可置信,这…他要从哪险胜啊!父亲也没说太子箭术如此之神啊! 怔愣片刻后,夸奖声恭维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底下站着的十几个人也都知道,这项算是不用再比试了,毕竟在场有谁能蒙着眼睛一箭穿过三个铜钱呢,再比下去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弘昭面对众人的夸赞倒是表现的更加淡定,他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孤方才赞比试的诸位虎父无犬子,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不能给阿玛丢人不是。” 额...先帝的木兰秋狝在场诸位也都参加过,当今圣上的骑射...不好说。 但是在这时候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更没人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毕竟太子这番话明里暗里就是在说两日前巴林郡王喝多了酒险些对皇上不敬之事。 儿子要替老子报仇,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弘昭边说着边往旁边偏了偏头,只见自己左边十三叔方才的座位忽然间空了,他四下瞧了瞧都不见人去哪了只得作罢。 十三叔难道不看接下来的比试了?不应该啊。 ... 不是怡亲王不看了,而是又多了个人千里迢迢的来看了。 第118章 被鄙视了 不远处山坡上的蒙古包后,胤禛背着手借着围帐的阴影遮挡着身形,连日的车马难免劳顿,可目光直直的往下盯着,面上端的是轻松惬意的笑意,身旁站着的正是弘昭遍寻不到的十三叔。 怡亲王抱着臂面上向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抑制不住,既然皇兄能来此便是证明敦亲王一事是已经解决了,这事按理说轰动绝对不小,可消息还没传进围场,皇上本人就亲自到了,是为了谁自然不言而喻。 “皇兄方才见太子露了一手,感觉如何啊?” 确实,胤禛来时正好瞧见方才蒙眼射箭的全过程,他们之间距离并不算远,甚至说话都能隐隐约约传到胤禛耳朵里,自然也是听见了弘昭一番“为父争光”的话,心中得意的早不知要飞到何处去了。 “雕虫小技罢了,同宫中那次相比倒是简单不少。”虽这么说着,可他话语当中的笑意直往人耳朵里钻,硬是将谦虚的话说的像是贴在人脸上炫耀一般。 怡亲王挑眉故意瞧了瞧四周的风景,语气颇为刻意“依臣弟看,此处占个高地视野正好,不如...咱们就在这多瞧瞧?” 胤禛知他打趣之意,瞥他一眼也不开口,以实际行动默认下来偷看的事实。 ... “太子殿下,那咱们便开始下一项吧,还请您先选一匹马吧。” 看着侍者牵过来的几匹身形高大的或白或黑的宝马,各个都是健硕的要命黑溜溜的眼中都透着战意,就算是外门人都瞧得出来绝对各个是极品,弘昭却只略略扫过一眼就摆了摆手问道“比试并未规定必须用你们的马吧?” 侍者一愣转头看向科尔沁王爷,王爷上前一步解释道“自然不是,只是草原上的马在这广袤之处驰骋惯了,耐力冲劲更强不说,所谓老马识途,奔跑中有些不实的地方自然可以避开,若是太子想要骑自己的马,自然是并无不可。” 这话说的隐晦,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非要用你自己的马输了别怪我。 弘昭瞧着周围人似有似无流露出的嗤笑,自己也跟着勾了勾唇,科尔沁王爷说的隐晦,可他却是个不吃话的人,摆摆手直白摊牌“无妨,孤不是不讲理之人,若是输了定然不会怪天怪地怪马儿,王爷放心便是。” “臣并无此意!” 弘昭朝着小德子扬扬下巴,小德子会意的一溜小跑到太子营帐旁边的马厮,从其中牵出一匹棕色毛发光亮的近乎反光的高头大马。 等着看戏的众人本以为太子这般笃定是藏了什么绝活,却不曾想只是一个拉车架的马,登时眼中都带了些轻视之意。 真不知道这个小太子是怎么想的,当真是赢了一局便昏了头了?放着准备的这么多良驹不用,去用一个区区的拉车之马,就是再高大再漂亮也只是花把式罢了。 众人不识得那匹马,不远处的怡亲王瞧得却眼熟的要命...只是他不慎确定的偏头瞧了瞧身边之人。 他若是没看错的话...百骏园中最为矫健迅猛,疾驰如风的玉勒宝马?皇上的御马?给太子拉车去了? 赛马自然无法分组,幸亏草原上草地辽阔,三十多人马也算是能排的开,起点亦是终点,率先跑完一圈即为获胜,弘昭拽着马鞍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轻盈如燕越身上马,坐稳后熟稔的拍了拍玉勒的脖子,得到一个响鼻的回应后放松的笑笑。 侍者见众人都准备好了,手中红绿小旗缓缓举起,默数三下之后猛地挥舞一下,草场上顿时扬起了一片叫人睁不开眼的尘土,一匹匹快马几乎是在发令的一瞬间就飞驰而出。 众人默默的都达成了一个共识,跑起来离太子远点,骑马可不必射箭,射箭若不是故意对着人,那定然是伤不到的,骑马若是当真绊住了脚摔下马不说,若是被后面紧跟上来的马蹄伤着,那可没有轻伤一说了。 只是都默契的远离就会产生一个问题,真跑起来没人找得着太子在哪了。 巴拉谨记着自己父亲的话,便跑着还边回头瞧瞧太子的位置,可偏偏四下搜寻无果,正待转头之际他余光瞟见自己斜前方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棕色大马,杏黄色外衫...不会吧。 巴拉愕然抬头,正正好对上太子投来的目光。 弘昭自然知道他这时回头是想找谁,他摆好笑容对着巴拉轻轻点头,在他的目送下轻轻松松的只留给他一个马屁股。 巴拉见状猛抽身下马两鞭子,可明明咫尺距离,却只能瞧着前面太子一骑绝尘越来越远,巴拉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欲哭无泪是何感受。 爹你又骗人,输就算了,太子他刚才路过我身边好像鄙视了我一下。 此项比赛毫无意外的也是弘昭赢了,诸位王公对着率先到达的弘昭面上的表情几乎都发木了,谁知道皇宫里拉出来的一匹拉车马能如此轻松的跑过这么多草原骏马啊!瞧着这马如今到了终点还闲庭信步的样子,感觉根本未曾用尽全力。 等着所有人终于都到了终点,弘昭这才翻身下马拱手道“诸位,又承让了,这草原上跑跑马确实痛快,孤觉得心胸都忽然开阔了不少呢。” 众人也是附和的恭维,暗道你是开阔了,我们快要自闭了。 弘昭看着系统版面上明晃晃的36%,心中暗暗盘算着“一个项目涨18,那四个就是...72!简直超额完成任务!” 前两项已经都比成这样了,除非是后面摔跤和打猎有人能突出到力压太子一头,可就算压住了也是勉强打个平手,现在所有人都不琢磨着怎么能“险胜”了,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使出浑身解数都不一定能赢的,他们还畏畏缩缩的做什么。 这样的气势在摔跤时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个个或高或矮都壮实的要命的世子在早就围好的草场上滚作一团谁也不让谁,哪怕是被重重摔在地上也一骨碌的爬起来,丝毫不停歇的闭着眼睛往上冲又扭在一起。 这三项下来这是耗时最长的一个,最后场上剩下的也不过区区三人而已。 科尔沁部的巴拉,扎鲁特部的海日,还有巴林部的巴林白音,四人抛羊骨随机分组,弘昭看着自己和巴林白音手中握着同样的点数,略略朝着他颔首。 他自打方才一直看得明白,这个巴林白音像是个实心眼的,不知道到底得了自己父亲什么吩咐,一项一项当真是铆足了劲和自己比着来,如今在这遇上他想来一会儿不会太过轻松。 可就算在不轻松他也定然不会输,倒不是他对自己的摔跤技术多有自信,只是他实在是相信系统,之前一项奖励就是提升各项身体素质,以他现在的水准,同年龄阶段除非对面是天生神力天纵奇才,不然各项素质拉上来基本没有人能是对手。 他这边并不为自己担心多少,可上面一直瞧着的胤禛却并不这么想,之前两项比的都是技术,这摔跤可不一样。 胤禛不再如方才一般淡定的观望,自打方才众人缠斗之时他眉头便像是打了结一样,弘昭自然是有多位武学师傅的,只是在皇宫里贵为太子,再是教导武学都不曾这般的拳拳到肉的实战。 他瞧着对面那小子站在身量本就不矮的弘昭面前都如同小山一般,面上的担心更是无法言表。 —— (我怎么还没写到...请老板们锁定下章看孤寡老爹霸气护儿子!) (pps:老板们掏嗓子眼的表情包实在是太整齐了,壮观) 第119章 任务完成 巴林白音站在弘昭面前,低头俯视着站的极近的太子,按理说平日里除了皇上,几乎没人能用这样的目光冲着太子,可草场上却不一样,白音确实是个实心眼的,他记着父亲的话,一定得给他,给巴林部落争脸,一定要打赢太子! 二人四目相对,弘昭在他已经有些充血的眼中瞧得出浓浓的战意与无比坚定的信念。 外人瞧着二人之间气势争斗不休,但不偏不向的说,哪怕弘昭是微微仰头的,就在气势上还是他稳稳压制住对面比他高大的人。 毕竟长久的身居高位,身上浑然天成威压的便叫人俯首。 随着哨声响起,巴林白音反应极快的猛扑上前,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试探之意,每一下都是给足了力道虎虎生风的朝着弘昭身上各处弱点而去,脖颈、面中、肋下、甚至有意无意的往下三路攻去。 弘昭最开始并不像他一般猛扑形式上难免就显得些许被动,在连续的闪避中张大了眼睛震惊看着对面之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你是个黑脸的汉子一副憨厚老实相,怎么出手能脏成这样? 这样的路数弘昭身在其中能感觉出来,旁观者自然也看得明白。 “这...”几个王公面露难色瞧了瞧最前头拧眉沉默不语的科尔沁王爷,嘬着牙花子想着要不要开口制止,可比赛最初便没有说明禁止使用什么路数,想到这他们又转过头看向最末的神情激荡的巴林郡王。 此事想都不用想,巴林部那个实心眼一根筋的傻小子最听他爹的话,定然是这巴林郡王私下里不知道都教了些什么,如今他们这些人也算是清楚了,无论此次是输是赢,借由此事看清一个部落首领的为人,日后看看满草原中还有谁能与巴林部往来。 “皇兄,巴林部自太子第一日到木兰围场之时,便隐隐透露不敬之意,这次比试也是他先挑事,弘昭一直挂心着皇兄才不多与他计较,瞧着今日这位小公子的架势,怕是...” 胤禛面上肃穆的很,风雨欲来的气势叫苏培盛默默为底下这两位点了根蜡烛,只听他拳头攥的紧紧的阴沉着声音开口“巴林部,朕瞧着他们是这几年日子过的太安生了些,纵的胆子愈发大了。” 说着话他的目光都未离开底下的草场,只见弘昭闪躲几下终于是退到了草场最边上,若是再往后便是自动弃权而出了,见此情形巴林白音更是大开大合的加紧了本就迅猛的攻势。 弘昭见退无可退,目光一紧瞧准了巴林白音攻势上头完全裸露在外的脖颈处,脚下卯足力气脚踝一转,抬手先挥开巴林白音正面冲来的拳头,下一秒蹬着云纹黑靴的一双劲腿就带着劲风撞上了他的后脖颈。 巴林白音直到整个人脑袋蒙蒙的趴到地上,都没明白瞧着清瘦的太子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场外一片哗然,毕竟从战局上看前几招太子可以说是步步败退,只差一步便要摔倒在场外了,可谁曾想人家是在跟你玩保存实力呢! 一下子就能把比自己壮硕数倍的人打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怎么会是被逼的节节败退的,他倒更像是溜着他玩一样。 “笨蛋!站起来!” 众人只单单凭借这一脚便能瞧出二人之间战力的差距,可偏偏巴林郡王不肯放弃的对着眼神蒙蒙的儿子痛心疾首的呼喊。“站起来!打上去!” 巴林白音耳朵的嗡鸣声一直盘旋挥之不去,哪怕趴在地上也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除了自己父亲的呼唤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 “...站起来...打上去。” 他手肘撑着爬起身,只这一脚踢过来的力道他其实心中是明白的,他赢不了,只是父亲的嘱托亦不能不完成,他颤抖着手往自己靴子地步摸去。 一道银光闪过,不偏不倚的反到胤禛眼中,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虚假的镇定,目眦欲裂的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从蒙古包后闪出身来就朝着前面跑去“佑儿小心!护驾!” 一声如平地惊雷,众人未曾想到后面居然还有人,听到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往后看去,就连弘昭听见自己阿玛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偏了偏头。 巴林白音觉得这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他握着一柄银色短刀,眼神发拧卯足了力气朝着弘昭跑去,四面八方的黄衣侍卫见此也朝着太子飞奔而来,可是太快了,巴林白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丝犹豫也无,直直的朝着弘昭而来。 胤禛狂奔而来,眼瞧着短刃离自己的儿子越来越近,他声嘶力竭的想要阻止,各位王公也是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皇上,更要命的是皇上正好看着自己的太子被刺杀。 弘昭听着系统疯了一样的警报声,说实话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此等毫无计谋的直接刺杀,此刻还能思考全靠着肾上腺素顶着。 他连连后撤走位堪称风骚,可这巴林白音眼睛发直的直愣愣的不管不顾就是举着刀挥舞着就是一阵猛冲,毫无章法的乱挥当真是叫弘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手了,就在他想要开口求助系统之时,余光瞟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飞掠着靠近。 “皇阿玛!”他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高声叫道,胤禛此时本就心急,听见自己儿子在此时的呼唤更是恨不得活剐了面前这个逆贼! 他飞起一脚当当正正的踹上了巴林白音挥舞着刀的手腕,紧随而上的侍卫一下将人顺势按倒在地。 胤禛上前两步不管旁人,直接一把将弘昭拉到身前抚摸着身上的衣衫上下仔细检查着。 见一处破皮都没有,他一直揪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些许,顾不得多少人在场,蹲下身一把将弘昭搂紧在怀里,感受着怀中温热的人,和胸膛惊险过后明显加快的心跳声。 “滴——任务已完成,奖励已经发放。” 弘昭脑袋埋在自己阿玛的肩膀处,心中微微停顿,试探着打开了读心器的开关。 读心听到的声音大小是根据心中所想的执念深浅而决定的,弘昭忍不住上手捂了捂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听着自己阿玛的心声莫名眼眶有些发烫。 “终于...终于有一次,他的佑儿不是在他面前受伤了,终于有一次是他亲手将自己的佑儿从危险中救出来了。” 胤禛感受出怀中儿子的情绪变化,将他拉出来不出意外的瞧见弘昭微微泛红的眼眶,只道这次确实是将他吓坏了,他安抚的摸了摸弘昭的脑袋,眼神冰冷的如同看死物一样看向地上被压着的巴林白音。 “朕特意颁下圣旨,既见太子,如朕亲临,你这便是要弑君谋逆,纵使万死也难赎罪,此次木兰秋狝,这便是诸位精心准备迎接朕与太子的吗?” 第120章 意图封后 不过片刻时间周围便叫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场的诸位王公无一人是站着的,纷纷直挺挺的朝着皇上跪下,口呼不敢“皇上明察,俱是巴林部的谋算,臣等岂敢有此不臣之心啊!” “皇上明鉴!臣等忠心耿耿,实在是不敢犯上啊皇上!” 胤禛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脸上,手上牵着弘昭的手一直不肯松开,方才的仓皇到现在还留有余韵,叫他始终不得心安。 “传朕旨意,巴林部郡王及其子,身为人臣,身负皇恩,不思报国,反生谋逆之心,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太子,犯上作乱,企图谋逆,朕恩赐令诛其九族,以正刑法。” 说到此处胤禛顿了顿,依稀记得前两朝时曾有两位公主和亲巴林部,“这般犯上作乱谋逆部落,怎配得上天家公主下嫁,即日起便将公主接回京城,已经身故的也将坟墓迁出来。” 一边已经近乎算是吓傻了的巴林郡王听到这才挣扎着上前开口申辩“皇上,皇上明鉴!是白音这孩子从小脑子不好,他不是有心的皇上,何至于这么重的刑罚啊!”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近乎岔开,嘶哑着不断想要挣脱身后桎梏的人往前膝行“太子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什么事都没有吗!皇上您向来礼重蒙古,巴林部九族上与许多部落都有姻亲,您难道就不在乎吗!” “朕这么说,你们可有异议?”听他这么说胤禛故意反问,实则是警醒诸人,若是打量着用礼重蒙古一事拿捏他,那真是错了主意。 “臣不敢!”诸位王公这倒是异口同声,皇上下令诛九族,哪有他们这些人有异议的份,巴林郡王谋逆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了,他们这些人可是还想活命的。 “朕不常来木兰秋狝,今日特意来接太子,诸位当真是叫朕大开眼界啊。”胤禛少有的讽刺说着,目光看向最前方的科尔沁王爷“朕将如今这局面交给你,你可能再叫朕安心?” “臣必定不负圣上重托!”科尔沁王爷声音都比平日里激动不少,皇上能这么说就表明他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巴林部,但是剩下的四十九部...四十八部今日发生的诸多琐事还是授意自己将内部处理的。 盛怒之下也算得上是恩威并施了。 ... 蒙古包内,父子二人对坐到榻上,胤禛再一次用目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伤处后,目光中的心疼之意丝毫没有缩减“佑儿面容都消瘦了,定是这边吃食不习惯了。” 可弘昭却摇摇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扬起自己好看的梨涡“不是饭菜不合口,是儿子一直担忧阿玛,信中能说的太少想问的太多,百般思念之下这才瘦了。” 说罢弘昭还煞有其事的学着方才皇阿玛的样子,对着皇上也是一通检查,胤禛也含笑由着他动作。 “儿子瞧着阿玛才是真的瘦了,定然是想佑儿想的,如今见着了,可得快些变回原来的样子。” 胤禛知道自己的面色自方才开始便一直僵硬的要命,这孩子玲珑心窍自然是看得出来的,这般说笑也不过是想哄得自己一笑,彩衣娱亲罢了。 他面上带了商量之意问道“阿玛来问你,佑儿可想要回家了,阿玛今日便带着你回去如何?” 丝毫不觉得自己一天一夜未眠,又是连着两天的舟车劳顿是何等的辛苦,他只觉得他的儿子在这人生地不熟各怀心思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月,还险些被刺伤,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一定是害怕想家的。 可他虽不说,却有人替他记着。 弘昭大胆的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了自己阿玛的眼下青黑,语气中心疼之意尽显“阿玛没来信,儿子这边也没得到十叔一事的消息,想来定然是平稳解决了,阿玛也定是劳顿多日了都未曾休息好。” “这木兰围场哪都不好,却有一点,这边确实是个休息的好去处,阿玛便跟着儿子在此休整两日,待精神缓过来了咱们再回家去吧,儿子也有些想念额娘了。” 看着自己儿子如此贴心,胤禛更是心中如同被烫化了一般,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着甜汤“好,全听咱们佑儿的。” —— 离开了紫禁城,更是少了一层身份上的桎梏,胤禛与弘昭在这两日里更是瞧不出一点天家君臣意味,当真像是带着儿子出游的一对寻常人家的父子般。 这两日可以说是弘昭来到木兰围场后最为畅快的两日了,只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白驹过隙般叫人怎么都抓不住。 两日已过,便到了该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 眼瞧着就要到了紫禁城,胤禛瞧着对面捧着山楂糕吃的开心的弘昭,含笑忍不住提醒一句“回去了先去瞧瞧你母亲,她很是挂念你,明日上朝,佑儿可要打扮的隆重些。” 只说这一句,之后无论弘昭再怎么撒娇追问他都三缄其口不肯再透露一点。 弘昭深知自己皇阿玛,他是少有这样卖关子的时候,能叫他这般的必定不是小事,心中大抵隐隐有了思路。 可有思路归有思路,等真正亲耳听到皇阿玛在朝堂上宣布时,他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乱了一分。 “平定敦亲王一事,皇贵妃出力不少,为了朕还受了不少委屈,这便算是于社稷有功,再有皇贵妃膝下三子一女,于龙脉有助,朕有意,册封皇贵妃吕佳氏为皇后。” —— 上一章238个评论都是来掏我嗓子眼的,我滴妈做核酸都没被捅这么多次,哈哈今天连更两章,祝老板们看的开心 第121章 风光回宫 其实自皇上抛下宫里宫外一切未定的琐事直奔木兰围场,众人也都不是傻子,登时便明白了前些日子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以为是天家最常见的父子反目,还不禁有人暗道难怪说君恩如流水,之前几年皇贵妃与太子如何风光,跌落下来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却没不曾想这一切原都是皇上精心策划,人家父子才是真正的操盘握局之人。 明白归明白,可是在当真瞧见太子归来之阵仗之时,还是暗道一声。 “太子果然还是那个太子。” 只见弘昭头戴朝冠身穿杏黄色朝服走在皇上身侧,昂首阔步的在铺满大红色锦缎的宫道上走着,夹道两旁身穿黄马褂的御林军跪迎在侧,身后跟着的是长长的皇帝依仗。 按理说弘昭是太子,行走间按礼数也要照着皇上的步伐错后半步。 可如今他走在皇阿玛左侧,一只手被皇阿玛紧紧拉着拽在身侧,一开始弘昭刻意错后半步胤禛还以为是他走太快了儿子跟不上,特意放缓了步伐等了一等。 清朝往前数正经八百的太子也只有先帝爷的二阿哥,衣裳服制也几乎算是只换了个颜色其余的皆是比着皇帝的标准来的,弘昭如今的衣裳服制自然也是直接沿用下来,与皇上站在一处,活像一大一小两个翻版。 这一遭风光回宫,永寿宫也重新从一个多月的门可罗雀恢复到门庭若市的样子,内务府的姜忠敏倒是一直不曾克扣什么,在弘昭回宫后也是亲自带着人送来了一份大礼。 吕佳盈风看着一个多月未曾相见的儿子,眼眶忍不住一阵阵的泛红。 “我们佑儿一定是在草原上日日跑马去了,黑了,也瘦了。”她伸出手去爱怜的摸了摸弘昭婴儿肥消去一些的脸颊。 弘昭也是向来见不得自己额娘忧心,见她又要担忧起来忙扬起笑容晃晃她的手“确实是常去骑马,儿子随了额娘平日里便比旁人白些,如今就算是晒得黑了也还是比他们白,常常去跑马倒是真的强身健体,额娘可是瞧出来儿子壮实了不少吗?” 额娘还没说什么,听到骑马弘锦就先坐不住了。 她见着弟弟回来也是开心的不得了,跳下凳子拉着弘昭的袖子急忙说“我也在学骑马,等我能跑起来了你也带我去,行么?” 弘昭看着自己身侧的姐姐,点头一口应下“当然,你在和哪个师傅学?学到哪步了?” “在百骏园和澜依姑姑学呢,皇阿玛也几乎每日都去瞧我骑马,说我学的快得很呢。” 额...弘昭挑挑眉,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可是...姓叶?” 她刚问出来,就见弘锦捧着脸星星眼的开口“弟弟怎么知道,难怪都夸你过目不忘,澜依姑姑教导我之前只是百骏园的一个小宫女,还是皇阿玛看中她的马术才选中她当我师傅的,这你居然都知道是谁。” 弘昭看着与自己同日出生的姐姐,见她崇拜的目光弘昭内心暗自摇了摇头,傻孩子,皇阿玛确实是看中了她,但是不是马术就不一定了,还每日都去看你骑马,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弘昭从怀中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发簪,这是他从草原上见到的,那边的年轻女子时常会以小块鲜艳的毛皮装点发饰,这便是他叫小德子从那边人手里买下的。 他将发簪小心翼翼的别在弘锦的发髻上,凑近小声叮嘱道“你平日里照常学骑马,瞧见了什么也只当没瞧见不要说破,与澜依姑姑好好相处,知道吗?” 弘锦虽年幼,可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她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定不会害自己,见状认真的点点头将话记在了心里。 弘昭瞧了瞧屋里头摆着的西洋钟,朝着额娘亲昵的说道“额娘,儿子这次打猎猎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几只狐狸皮毛鲜亮又好看,儿子叫人做了的狐皮大氅来给额娘,到了冬日额娘穿出去也叫旁人羡慕羡慕。” “好,好!”儿子出去还能想着自己,吕佳盈风自然高兴,笑的几乎合不拢嘴的拍着他的手“佑儿真是有心了,额娘高兴极了。” 方才弘昭看时钟的动作她自然也是发现了,虽然想要再多和儿子说说话,可到底还是不想让儿子为难“你回了宫还没去寿康宫瞧瞧吧,趁着天色还早快去吧,皇玛嬷也是挂念你呢,记得晚上回来额娘给你准备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 这一日弘昭过得可是一点没闲着,从寿康宫转回永寿宫,吃过饭到了晚上还得回养心殿休息,第二日一早,弘昭依着之前马车里皇阿玛的话将自己上上下下打扮的仔细。 上了朝依旧站在自己最为靠前的位置,不知怎的心中一直不似往日般平静,倒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胤禛并未等众臣禀报,反而一上来就直接开口。 “平定敦亲王一事,皇贵妃出力不少,为了朕还受了不少委屈,这便算是于社稷有功,再有皇贵妃膝下三子一女,于龙脉有助,朕有意,册封皇贵妃吕佳氏为皇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 立后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大事,底下之人顿时议论纷纷。 其中心情最为激荡的当属是吕佳文忠了,他们家最开始将女儿送进王府里来,也不是想求着什么升官进爵,实则是当时的德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得的,这位吕夫人家中的姐妹都是好生养的,还都是男孩居多,这才点了他家的女儿送进王府里来给雍亲王开枝散叶。 本想着女儿诞下双生子在王府里能过上平安富贵的日子也就挺好的了,可谁曾想到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的雍亲王居然登基了。 女儿一跃就成了妃位娘娘,之后贵妃位,皇贵妃,太子,固伦公主,一个接着一个的孩子,一个个都砸的吕佳文忠眼冒金星不知是喜是忧。如今更是皇上有意封后!那可是国母之位啊,难不成他们吕佳一家之后就要变成后族了么! “立后之事,兹事体大,还望皇上三思!”底下喧闹的片刻,终于有一人站出来开口。 弘昭往下看去,这人站的靠后看起来官位不高,看着像是...乌拉那拉家的。 弘昭回头瞧了瞧自己阿玛的脸色,不出意外的瞧见了眼中的冰冷与审视。 底下人还无知无觉的这么朗声说着“启禀皇上,微臣以为立后之事应当从长计议,因为...” 要说因为什么还真不是一时之间能想出来的,要说子少母壮,可太子眼见着各项能力处事早都已经立起来了,吕佳氏又向来是从不插手干涉朝政的,就连母家都是皇上后抬举起来的,如今当个吉祥物拿不准什么实权。 但是他的家族使命告诉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说“因为皇贵妃虽于子嗣有助,可皇后要的是德惠六宫,微臣以为皇贵妃此处并不能比得上先皇后。” 他这话说的带有关窍,他只说先皇后,可乌拉那拉在本朝一共出了两位皇后,无人能说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位,就连胤禛都听完之后沉默半晌。 在他心中,自然无人能及得上纯元,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学着先帝那样不再立后,可他想要让他的弘昭是嫡子,是记在宗谱上正经百八的嫡子,不与他年幼时那样寄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时那般身份尴尬为难。 他甚至想过要将弘昭的玉牒过继到纯元膝下,毕竟是他们的二阿哥转世,纯元若是能听得他们的孩子叫一声额娘,想来也会是十分高兴的。 可转念又想,皇贵妃膝下除了弘昭还有两个阿哥,弘昭若是过继出去看着额娘与弟弟日日亲昵,与当初的自己瞧着德妃与十四又有何区别。 想来想去唯有将皇贵妃封后这一条路。 第122章 危机四伏 “皇贵妃吕佳氏,自潜邸便追随朕,为人最是慈和积善,这是宫中上至朕与太后,下至宫女太监都认同之事,如今后宫之中也无人不尊敬顺服。” 胤禛目光紧紧盯着阶下众人,朝着太子的方向伸了伸手,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朕膝下五子二女,多半都是皇贵妃所生,俱是一样的康健聪慧,其中以太子为最,子女皆能如此,说明皇贵妃也是明礼数知教导之人,自然堪为国母。” 说完之后停顿片刻,他垂下眼眸观察了底下众人的面色,再开口语气难免带了些落寞“至于你们所说,先帝曾有四位皇后,谁又能说哪位最好,谁又能说一定是一位比过一位的呢?” “臣不敢!”方才出言阻拦之人连忙直直跪下身请罪。 这话谁敢说?别人不说,就说是先帝的第一位赫舍里皇后,与那位纯元皇后又是何其的相似,俱是大族出身,少年夫妻,难产而亡,先帝不还是照样立了钮祜禄氏为皇后。 本就没什么阻拦的理由,唯有想破脑袋说的一个还叫皇上堵得死死的。 见底下人都没了声音,胤禛这才又坐回自己的龙椅上沉声开口“既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下了,钦天监算出下月初八便是个好日子,礼部自今日起便要着手开始准备了。诸位爱卿,开始议事吧。” ...连日子都算好了,众人心中默默给自己擦了擦汗,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封后,暗道还好自己没有给皇上在这时候添堵,端看那个一直没能站起身来,依旧跪在原地的官员就可知了,皇上摆明了是生了气存心要晾着他。 这边朝会还没结束,那边消息就如同长了腿一般的传遍了紫禁城。 “皇贵妃娘娘要封后了!”宫人们几乎算得上是奔走相告了。 永寿宫里,雪信高兴的紧紧攥着吕佳盈风的手,眼中欣喜的泪珠几乎要冲破眼眶溢了出来,殿中洪喜海感谢天感谢地的胡乱拜着,一会儿感谢皇上一会儿感谢太子的,叫吕佳盈风瞧了笑的合不拢嘴。 她抬起手点了点雪信的额头“这是好事,哭什么,这紫禁城中真正的主子只有三位,皇上皇后太后,如今我也能算得上是其中一位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殿中来回晃悠的洪喜海,颇觉好笑的也朝他招了招手“你也别转圈的,瞧得我眼都晕了,一切都未落定咱们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些日子你们俩得替我好好守着,没到真正落定的那日结束便都不算完。” “是。”二人虽然欣喜的没边,可是听着娘娘的话还是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她的小心谨慎不无道理。 景仁宫小佛堂内 往日里静谧的荒凉的气氛,今时今日还添了些许风雨欲来的紧张,绘春自从拿到那张不同寻常的纸条开始便心中忐忑的要命,往日里就算是曹贵人要联络也是极其隐蔽的藏匿在饭食之中,今日却一大清早就直接递到了后院。 而主子拿着那张纸已经看了半晌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宜修面色憋得有些发青,手指被她捏的咔咔作响,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能瞧得出她使了多大的力道。 憋了好半晌她才猛然吐出一口气,胸腔止不住的剧烈起伏着,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最难以叫人接受的东西,一开口便是嘶哑的不像样的嗓音“皇上怎么封她为后!她怎么配!” 在王府时因为姐姐,她本来唾手可得的福晋之位拱手相让,只得做了个侧福晋,皇上登基她好好的中宫元后的位置又没了,先册封了纯元皇后,让她成为了个继后,皇上登基时正是先帝孝期所以一切从简,她连个封后仪式都比前朝逊色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一朝被废,没过上多少时日皇上又要重新立后!她怎么肯甘心! “你们一个个都想要踩在本宫脑袋上,本宫即使倒了,也绝不叫你们好过!”宜修眼眶充血,恶狠狠的盯着前方虚空的方向厉声呵道“绘春!你去给曹贵人回信,告诉她若是还想要温宜,便要按本宫说的做,否则等着吕佳盈风封后,便是谁都帮不了她了。” 与此同时,宫中各处的景色都精彩无比。 “皇上果然封了他当皇后。”年世兰颓然的扶着桌子目光惶惶“哥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皇上说没说要怎么处罚敦亲王?” 这些时日来年世兰惶惶不可终日,皇上对哥哥的态度变化她全瞧在眼里,失宠又复宠之后她的心便一直定不下来,自己的丈夫是不是真心爱重,便是再蠢的女子也能感知出来一二,她没法确定皇上如今到底是什么想法。 与此同时朝堂上也确实正在商议此事。 弘昭听着底下诸位大臣联手上书罪臣允?的八大罪证“藐视君王,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别怀异心,滥用武功” 桩桩件件摆在眼前,条条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可是弘昭明白,就是再罪无可恕皇上也要宽恕他,皇上如今已经有了苛待兄弟的流言在外,若是再为了他背上屠杀手足的罪名可就太过不值了。 “皇上当以严刑厉法治理天下,才能杜绝再次动乱,此等大不敬之行径,非得是九族皆灭,才能以儆效尤”底下的御史张琳大人前脚还正滔滔不绝的说着其同党年羹尧的诸项罪证,后脚就上书请皇上施以严刑厉法,上首的皇上听着眉头也蹙的越来越紧。 年羹尧早就是他的心腹大患了,只是他顾忌着眼前几乎是要到顶的利益,顾忌着宫中的年妃,所以大事上不敢轻举妄动,胤禛不愿意再落下一个苛待功臣的罪名,所以才百般忍耐。 可是这把柄说好找也当真是好找。 下了朝弘昭前脚跟着阿玛进了御书房,后脚西北送来的请安折子就递到了皇上眼前。 “既然是请安的,那便放那边吧。”胤禛说着指了指一旁弘昭的小桌子“佑儿你先按着阿玛教给你的看着。” 弘昭暗自挑眉看着这一摞折子,要是没记错,这里面可是有些好玩的要命的东西在里头呢。 果不其然,在翻开第一本的时候,弘昭心中所想得到了印证,他心下盘算一番,皇阿玛既然想要个除掉年羹尧的刀,那不如就由他亲手递到皇阿玛手里。 他把握着尺度手捧折子疾走两步,在殿中一下子跪下身来,这一下连贯的叫苏培盛都吓着了急忙走过去要扶他。 “皇阿玛,大逆之言,儿子实在不敢看这折子” 胤禛本还纳闷着,听他说完后登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暗道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 “拿来。”他往后仰了仰身子,配合着面色凝重起来。 第123章 宿敌就是宿敌 “娘娘,娘娘不好了!”小宫女着急的从外头跑来,一声声叫的年世兰心乱如麻。 “嚷嚷什么!快说什么事!”她竖眉厉声斥责。 “娘娘,年大将军给皇上的请安折子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皇上生了大气,折子没有朱批发回西北去了。” “什么!”年世兰忍不住的站起身来往前冲了两步,面上惊疑中又带了些委屈“不过是写错了字,皇上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不行,本宫得去找皇上。” ... 一路担忧又忐忑的匆匆来到养心殿外,满心焦急却被苏培盛拦在了外头 苏培盛看着急的满头是汗的年妃,也只得在心中微微叹气了,只道时移世易,眼前人再也不是往日里风光无限华妃娘娘了。 “娘娘,皇上有旨意,这几日您就不必来请安了。” 他边说边躬身伸手拦着,可年世兰向来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哪里管他这个“皇上为何不见本宫!” “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揣测啊!”苏培盛边快步追着边解释,眼见着年妃就要闯进大门赶忙提高了些声音“太子爷如今还在里头,娘娘三思啊!” 年妃脚步一顿,看着站在门口堵着门朝她躬身的两人,脱力的后退两步,目光中都带了些颓然之意。 “娘娘。”一道尖利婉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惊得年世兰与苏培盛都不禁回头去瞧,只见余答应噙着笑意目中闪烁着精明的神色挪着步子缓缓走来。 “娘娘要求见皇上,不如让嫔妾来吧。”她站定到年妃面前也并不行礼,之前一个月被皇上宠的没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如今瞧着年妃逐渐落魄,竟也开始跟她耍起来了。 年世兰咬了咬牙,她几时受过这般的气,正要开口发作,就听得眼前人目光一转站在养心殿门口张口就唱了起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年世兰恶狠狠的瞧着她,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勉勉强强压下了这口气,这贱人若是能唱的皇上出来见她,叫自己给哥哥说上两句话求求情,那边还算是有些作用。 正想着,面前的大门果真缓缓打开,众人都紧紧盯着那扇大门,可从中走出来的却不是皇上,是太子身边的小德子。 小德子垂眸走出来不与任何人对视,提高他一贯清泠的声音“皇上口谕,答应余氏,宫内高歌,藐视宫规,欺凌嫔妃,以下犯上,着废为庶人,冷宫安置。” 说完也不见外面之人是何面色,躬身行了一礼就退回殿内轻手轻脚的关上殿门。 就在余莺儿目眦欲裂的震惊之中,苏培盛挥手,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一个捂嘴一个托人,愣是一句哭喊声都没能流露出来的就消失在了养心殿前。 年世兰更是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皇上前几日将人宠的几乎是捧上了天,一朝事成便什么都变了,当真是...天家无情。 她看了看面前朱红色的高大沉重木门,只觉得无比灼眼,想着刚刚说的话...太子在里面...太子... 她咬了咬牙转头阔步就向外走去,皇上不见她,马上要变成皇后的吕佳盈风总该见一见她吧。 ... 吕佳盈风瞧着匆匆赶来气都没喘匀的年世兰也是颇为震惊,放下茶盏什么都还没问呢,就听得年世兰径直开口。 “你去替我向皇上求情,让皇上见一见我!” 吕佳盈风好笑的挑了挑眉,她这个性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直,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面色上却好像又什么都表现出来了。 年世兰看她的样子自然什么都明白,她今日真是没少干让自己咬牙的事情“当日在王府里,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我没想要害你的孩子,之后你生的那几个,我更是一点都不曾为难,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我现在就去外面...” 说着她顿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想到应该不能叫人看见,又改口说道“不,就在你殿内,只要你能叫皇上见我,我给哥哥说上两句求情的话,你当日跪多长时间我成倍还给你!” 听着她的话吕佳盈风不禁失笑,摇摇头道“我确实是恨你,当日里我大着肚子那般的磋磨无论如何是做不得假的,可过去这么多年,两个孩子都长到这么大了,你我也算是相安无事了数年吧,我没必要这时候要你成倍还我什么。” 她敛起神情垂下眼眸,拒绝的也是一如往常的直白“你今日来求我定是有你的苦衷,我不能帮你,自然也有我的顾虑,只是我能告诉你,虽然我确实恨你,但在我生弘昼难产之时险些救不过来,我是想过将我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你的。” 她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走到年世兰身前与她双目对视,她们二人要说眼型有些相似,俱是飞扬起来颇有神采的凤眼,只是其中神情已经大不相同了。 一人是日子过的圆满惬意的平和之意,另一人却是美目中满是无助无奈与惊慌。 “今日之事我帮不了你,可我却能赠你几句话。”说罢吕佳盈风往前俯身,凑到年世兰耳边轻轻吐气说着“皇上为什么不见你,是因为他心中有你,见了就怕自己心软罢了,皇上不论如何处罚,你们只要是顺服下来莫要违逆,皇上见此也是不会过于苛责的。” 这边见年世兰前脚刚失魂落魄的迈出永寿宫,那边一个小太监就马不停蹄的隐蔽着身形朝着曹贵人的住处小跑着离开。 当晚,雪信捧着一个托盘进了养心殿侧殿,同时,系统在脑中发出尖锐爆鸣。 “滴——警报——衣服里面携带着天花痘痂,请素质谨慎接触——” 弘昭暗自往后挪了挪身子,不确定的看着雪信问道“雪信,这当真是我额娘叫你送来的?” 雪信不甚理解的点点头“是呀,娘娘说了,瞧着太子爷这些日子身量渐长,去年的秋装怕是穿着不合适了,便叫内务府做了新的,娘娘每一件都特意瞧了面料和花样,不会有问题的。” 看着读心器显示雪信并没有说谎,弘昭眉头皱的更是厉害。 雪信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小德子却瞧得出来自己主子的忌惮,上前两步将雪信手中的托盘接过放于最远处的桌子上。 弘昭拧眉沉思着,如今宫中到底是谁还想要害自己。 第124章 猫哭耗子 相同的罪弘昭之前已经遭过一次了,同样的招数来多了也就没那么奏效了,他并不打算穿上这些带有痘痂的衣服。 “小德子,去叫周芪太医来,就说我忽然之间心慌不已,请他来瞧瞧。” 他利落的吩咐,小德子自然知道自家太子爷的性子,利落的出门而去,只见弘昭转头看向满头雾水的雪信,沉声道“雪信你是在周芪太医来诊脉之后才来送衣裳的,之后周芪太医瞧出衣裳不对劲,孤才把你留下的,明白了吗?” 雪信惊疑的目光转向一旁桌子上摆着的衣裳“这衣裳没有旁人经手过,从内务府送来便到了永寿宫,按理说...”她说着抬头正对上弘昭深邃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幽暗目光,张了张嘴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抿着唇轻轻点点头。 “雪信你想想,你说这衣裳从内务府送来就在永寿宫放着,永寿宫这两天来过什么旁的人没有?” 雪信仔细回想一番,边说边轻轻摇头“娘娘近来深居简出,不出门也不太见人,若说这两日来过...那便只有年妃娘娘了,今早在殿中和咱们皇贵妃娘娘单独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呢,谁也没叫进去。” 年妃?不,不可能是她,她若不是正巧撞上了,就是又被人摆了一道。 正想着周芪被小德子催的提着药箱一溜小跑的走进殿内。 —— 听说侧殿太子这边大晚上叫了太医,胤禛连刚翻的牌子都不顾了,蹬上靴子就朝着偏殿而来。 “怎么回事?怎么不早派人来告诉朕。”胤禛一进屋就瞧见自己方才还活蹦乱跳着的儿子正恹恹的仰躺在榻上面色比方才苍白了不少,他着急的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弘昭的额头。 周芪跪在床头面色凝重,“皇上,太子爷如今脉象上瞧不出什么问题,心慌之症需得缓缓再做问话,只是另有一事还请皇上过目。”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托盘上的一摞衣服,在胤禛询问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这衣服里面掺上了患有天花之人的痘痂,若是当真叫太子爷贴身穿上,那才是真不好办啊。” 天花... 先帝爷不知道有多少孩子都没在这上头,胤禛瞪大了双眼,攥着弘昭的手都不自觉的紧了几分,提高了声音质问道“好歹毒的手段,这是要至朕的儿子于死地吗?这衣服是谁送来的?”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周,最终停在原本不敢出现在这里的雪信身上,雪信此时的心焦担忧都写在脸上,见皇上看向自己赶忙俯身回话。 “回皇上,是皇贵妃娘娘叫奴婢给太子爷送衣裳来的,这里头有件寝衣用料很是讲究,奴婢本想伺候太子爷换上,可谁知道太子爷手刚要碰上这衣服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收回手,捂着心口直叫着疼,这才请了太医来。” 雪信是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胤禛对她自然熟悉,他更相信皇贵妃不会要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此事定当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苏培盛,去查,看看都有谁接触过这些衣裳,一个不落的全要一一盘问,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太子!” “是。” 苏培盛这头刚应下,那便弘昭就悠悠转醒,他的手轻轻在阿玛掌心里动了动,轻声唤了句“阿玛。” “诶,阿玛在呢。”胤禛听见声音也顾不得别的,握着弘昭的手俯身下来温声应下“告诉阿玛还有哪不舒服?” 弘昭懵懂的摇摇头“没有了,现在只觉得没力气,其余的一点都没有了,阿玛,方才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就...” “好了好了,阿玛知道,阿玛会护好咱们佑儿的。”胤禛没等他说完就呼噜着他的脑袋瓜打断了他的话,连太医都瞧不出毛病,那定然就不是身体上抱恙。 只能说他的佑儿身负祥瑞就是得天庇佑,冥冥之中就连上苍都不忍心叫他再次出事。 消息自然不是片刻就能查得出来的,胤禛见自己儿子险些又遭劫难心中也歇了旁的心思,只见他低声朝着外头吩咐“去告诉莞嫔,朕今日不去了。” ... 甄嬛这几日可谓是过的焦头烂额了,明明自己同皇贵妃一样,都陪着皇上演了一出大戏被禁足了不少时日,父亲在前朝也是格外的卖力,可不想等事情落定下来父亲反而被弹劾下来落了官位。 功臣之女一下变成罪臣之女,四品官职一下变成六品官,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皇贵妃眼见着要封后近在咫尺,自己如今却是两手空空了,好容易等着一次皇上翻了自己的牌子,她思量了半日该如何向皇上求求情,可一切都准备好了皇上却又突然变卦说不来了。 “娘娘,咱们不如明日煲了汤来送到养心殿去,听说今儿是因为太子病了,皇上跟着照顾定然也是辛苦,煲了汤送去正好皇上太子都好用些。”槿汐在一旁自然知道甄嬛心中的苦楚,不由得为她谋划起来。 甄嬛眼眸中的郁闷之色在自己内心不断重建的过程中渐渐消散,目光愈发坚定起来“自然,自我的孩子没了那日起,我便发誓再不要过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不管如何总是要试过的,明日将药膳早早的炖上,皇上下了朝我就去。” 想归这么想,但是当她走到养心殿瞧见里头“人山人海”之后,还是感觉眼前一黑。 皇贵妃吕佳盈风自然是来瞧自己儿子的,那一旁的曹贵人... 曹贵人满脸担忧的神色瞧得真像是这么回事,在皇上面前回身从侍女手中将一张泛黄的药方接过来,递到吕佳盈风的手中,捏着帕子抵在心口真切的说着。 “温宜幼时也是时常惊厥,妹妹嫔妾都是整夜整夜的守着不敢合眼,还是江慎太医给了这个方子才好了些,娘娘您也拿着叫周太医瞧瞧,若是好用能治得太子的病那就更好了。” 这方子确实是温宜之前用过的,可却是她今天早上翻箱倒柜现找出来的,她不明白今日本该得到的是太子感染天花的消息,为何只是个普通的惊厥,但不过是什么,病了就比没病强。 说罢她还担忧的往屏风后头弘昭躺着的地方探头望了望“哎,嫔妾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最瞧不得的便是孩子受苦了,自然理解皇贵妃娘娘您的心焦,当真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苏培盛走进殿中瞧见这么多人还怔愣了一下,随即面色难看的走进道皇上身边,压着声音说些什么。 屋内人看似低着头毫不在意,其实一个个都在竖着耳朵听着。 可苏培盛的声音实在是低,就连离得最近的曹琴默也只能隐约听见“...年妃...单独...” 她垂下的眼帘掩盖住了眼底闪过的一丝精光。 第125章 封妃 胤禛自方才苏培盛进来后面色便一直说不上好,屋中的三个女人又是一个顶一个聪明的,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只是曹琴默现在巴不得皇上再生气些,若是他知道是年世兰从中做的手脚害得太子险些得上天花,就算不如同齐妃一样将那个毒妇立即打入冷宫,最起码也应该夺了她看管孩子的权利,将自己的温宜早日还回来。 只是胤禛全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来年世兰确实是做过不少的恶事,桩桩件件的在证词上都写的清楚,可偏偏没有一件是专门设局只是为了针对弘昭的,她膝下并无皇子,况且以她如今自顾不暇的形式也没必要这么去做。 但若说如今是后宫中哪个妃子中毒了落水了,那胤禛还是相信她干得出来的。此事,定然还要深挖。 曹琴默见皇上虽然面色不好,可却还是丝毫不提温宜之事,心中更是焦急的无以复加,余光瞧见一旁的莞嫔,皇后托人交代的话又在心中冒了头。 左右里头的弘昭是没事了,现如今不过是皇上不放心,给他放了一天假叫他好好休息罢了,众人坐在外头便开始闲聊起来,曹贵人清清嗓子故意看着莞嫔说道“莞嫔娘娘这么瞧着倒是有些清瘦了,想来是之前那段时间操心劳力才清减不少,皇上瞧着是不是。” 甄嬛不知道为何话题忽然就转到自己身上了,她诧异的瞧了瞧身边的曹贵人,对上她一如往常不显山不露水的神情,暂时瞧不出什么猫腻来,借这个机会也正好引一引这个话题。 她听完曹贵人说完有些后知后觉的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比往日里情绪低沉些的垂下头轻轻道“这些日子一直担忧着,实在不能好好安眠,想来是...面容上有些憔悴了。” 看着弘昭没事其实胤禛已经不见昨日的担忧,听闻此言抬头仔细瞧了瞧面前低着头只露出一个脑顶的甄嬛,看了好半晌点点头道“嗯,是清减不少,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 他虽罚了甄远道,可到底与甄嬛无关,为着敦亲王之事她与皇贵妃都禁了足也着实是受委屈了,想来这些时日事多又没能顾得上她,她应当也是心中忐忑不安了许久。 “皇上既然说苦了妹妹,那可得好好补偿一番才是呀。”曹琴默见皇上目光中蕴含安抚之意,心领神会的推波助澜。 “那是自然。”胤禛点点头“莞嫔这位份还是去岁有孕之时晋封的吧,算算日子也是一年了,也是该提上一提了。”胤禛不论何时,只要是瞧见甄嬛那张相似无比的容貌气度,便不自觉的想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皇贵妃说是不是呀。”他这边都开了口,吕佳盈风自然不会去做那个阻拦别人好事的坏人,她目光中担忧之意还未曾消退,闻言也是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好啊,如今妃位上四角缺一,莞嫔晋封上来正好补上了这个缺,到也是美事。” “封妃可是大事,皇上可得叫钦天监好好给妹妹算个好日子,补一补妹妹这些时日的惊吓呀。”曹琴默赶忙接住话头补上一句。 这样的事皇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毕竟在他心中甄远道被罚的不算轻,后宫中人难免会对莞嫔同样有所轻视,在此时晋了她的位份,也代表了自己的态度。 ... 甄嬛虽不明白曹琴默为何要连连帮她说话,这只精明的狐狸想来是无利不起早,今日的图谋她倒是有些看不清了,左右自己得了好处封了妃位,届时父亲不愁没有升回来的时候,见此一直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几分。 甄嬛不明白,可曹琴默却明白的要命。 皇后说的果然没错,皇上心中还有年妃,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能让皇上当众责罚年妃,若想要回温宜,就必须扳倒年世兰,皇贵妃既然不愿意掺和着这趟浑水,那便扶起来一个和年世兰有死仇的来,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再算作罢。 为了她的温宜,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也什么都不怕。 只是不知道为何,皇后一定要钦天监去算莞嫔封妃的日子... ... 内务府的人一连审了几日,却是一点消息都没审出来,慎刑司的手法自然不是吃素的,这样都吐不出东西来,只能说明这些人是当真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痘痂是谁都不曾经手,乃是内务府总管姜忠敏得了曹贵人的传话亲自掺放进去的,而他本人甚至都不在受审之列。 太子被陷害一事自然非同小可,胤禛一边派人着手查着,另一边马不停蹄的便开始处理年羹尧之事。 “之前年羹尧调走所有当值的清火兵导致宫中失火无人扑救,朕贬他为散佚大臣已经是额外开恩了,却不想他如此不知满足,不知感恩。” 胤禛手拿着他申辩的折子和众臣联手上书的年羹尧各项罪证,面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如今更是犯下这重重恶性,朕若是不惩处,何以平息民愤,重振朝纲。” “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由散佚大臣贬为协领,外放江浙一带,凡年羹尧其党徒,若仍念及旧情,负国恩而感私惠,发觉之后,就地正法!” 声音威严庄重,阵阵向外传进众人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翊坤宫这里。 年世兰呆坐在香炉前,嗅闻着欢宜香浓郁的味道,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凉“皇上果然不肯放过哥哥...不行,去找纸笔来,本宫要给哥哥写信,吕佳盈风说得对,只要乖乖向皇上认错,皇上就不会多加苛责了!” 此时什么太子寝衣什么天花痘痂,她早已都顾不上了,她没做过的事情她自然一件都不会认,年世兰一声紧着一声催促,底下人也手忙脚乱的将纸笔准备好。 与此同时,安陵容得了年羹尧被贬官的消息,眼珠一转瞧着身边的宝鹊心情不错的说道“今日天色好,你陪我去碎玉轩瞧瞧菀姐姐吧,我倒是有庄好玩的事情要告诉姐姐呢。” 她笑的天真狡黠,可目光中透露的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第126章 臣妾要告发 “你说什么?麝香?!” 甄嬛攥着桌角不由得往前倾身,声音发紧带着惊疑。 安陵容捧着自己带来的小罐子细细嗅闻一番,而后神情严肃笃定的开口“这欢宜香里放了十足十的麝香,而且并不是一般的麝香,而是马麝。” “这种麝香,唯有西北的大雪山里才有,功效比一般的麝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甄嬛听了震惊过后便是空茫茫的表情,垂着眼眸脑海中思绪翻涌。 难怪...难怪年世兰这么多年盛宠但是从未有孕,难怪当初有孕日日去翊坤宫听训身子百般不适,难怪自己那日在殿里不过跪了那么短的时间就小产... 皇上,你可知你赐给年世兰的欢宜香,也害了咱们的孩子啊... 安陵容余光瞧见她面色中隐隐流露出的痛苦之色,偏过头暗自压了压嘴角。 ... 钦天监得了皇命,不多时便算出了莞嫔封妃的吉日,不偏不倚,正是吕佳盈风封后的前一天。 胤禛垂眸瞧着钦天监正使呈上来的折子,犹豫着迟迟不肯下笔,眉头拧的紧紧的“莞嫔封妃与皇后册封时间挨得太近了些,本也不急于一时,在择了日子重新递一份吧。”说罢便要搁下笔将折子发回去。 “启禀皇上。”正使见皇上有驳回之意急忙拱手请示“皇上,微臣夜观星象,北极星光芒大盛,映照后宫,尾伴小星,当以西北处最为明亮,此乃天象所佑,宫中西北处的贵人在此时最宜晋封,此等子母星象甚是难得,若是错过了便要再等上八年不止。” 子母星象...钦天监说话向来玄之又玄,说一半留一半,可是子母二字便是任谁都能明白,是不是此时晋封便对此有所助益呢... “罢了。”胤禛沉思半晌,轻轻将折子拍上“那便叫内务府快些准备,万不可耽误了封后大典。” 苏培盛目光划过钦天监正使的脸上,眼眸中盛满深思,见状躬身应了声“是”,心中盘算着看来一会是要走一趟永寿宫了。 ... 弘昭着实好好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如往常一样每日跟在皇阿玛身边学习政事。 他听着外头有关年羹尧的流言不断的穿过紫禁城重重围墙,往皇上的耳朵里钻,年羹尧也是得罪了太多的人,远在杭州可一举一动都能及时的上了皇上的桌案,这帮人咬死了盯着他,就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更何况他本就心高气傲不可一世。 弘昭看着他从杭州将军又被贬为了杭州城门的看守。 今日这倒新鲜热乎的折子就又到了皇上的手边“朕已经革去了年羹尧的所有职务,命他去看守城门,若他能安分守己朕也不想赶尽杀绝,可是他居然穿着朕御赐的黄马褂去看守城门,招摇过市,惹得议论纷纷!” 越说音量越高,折子在桌子上摔得啪啪作响,震得一旁的弘昭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上前两步接过阿玛手中的折子替他顺了顺气。 “阿玛不必为这事烦心,流言四起多半也是愚昧之人受人蒙蔽,人云亦云罢了,朝臣们罗列了年羹尧重重大罪共九十五项,条条按律当斩,只要张贴出去公之于众,百姓自会知晓皇阿玛宽仁,能留他一条命已是大恩。” 胤禛听着这话偏头看向身边的孩子,依旧胸膛剧烈起伏的带着气问道“佑儿觉得,朕还是要继续宽恕他?” 可谁知弘昭却冲着他轻轻摇头,歪着头语气平常的说“不是儿子觉得要宽恕年羹尧,是儿子这些时日里看下来,觉得阿玛想要宽恕他。” 弘昭轻轻拽了拽阿玛的袖子示意他坐下身来,自己往前靠了靠,胤禛自然的将人拉进到身前静静的听他说着。 “儿子斗胆一言,若是说错了阿玛罚什么儿子都认。”在胤禛如此生气的时候,无论是谁来都噤若寒蝉小心应对,此时也只有弘昭还有心情同他开会玩笑讨价还价了。 胤禛轻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目光中渐渐平稳下的情绪弘昭全然看在眼里“阿玛您曾说过,年羹尧是您的肱股之臣,在早年没少为您出力,年娘娘也是少有的贴心人,所以您也对他们格外爱重纵容些,这些儿子全都记得。” “只是他年羹尧却违背当初辅佐您的心思,生了不该有的妄念,您本可以早早的就凭着那九十五条大罪处死他,可您是极好的君王,您还是给了他多次机会,一贬再贬一忍再忍,儿子是觉得既然已经忍到如此,何不干脆做到底,也叫那帮不识好歹的人好好瞧瞧皇阿玛是什么样的仁君。” 他这番话或许当真是说动了胤禛,他低着眉思索着,手上无意识的在弘昭背上轻轻拍打,拍打声毫无规律,可莫名其妙的就叫人心安,过了好半晌,他才复又开口“那若是佑儿说,你想如何做到底?” 弘昭也并未脱口而出,同样是沉思了一番,而后有理有据的开口“就将他所犯罪行公布天下,让人们都瞧瞧真相是如何的,自然能好好的堵住他们的嘴,既然年羹尧在外头一直学不会安分,那便将他幽禁起来,左不过费两个人看着罢了,他就是再无法无天,还能插上翅膀硬闯出来不成吗。” 胤禛的目光在弘昭的话中逐渐坚定,这倒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细节之处他还需得多做考量... 他目光欣慰的瞧着弘昭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得外头苏培盛高声回禀“皇上,皇贵妃请您去趟永寿宫。” 胤禛动作一顿,弘昭听见这话也猛地回头,额娘鲜少这样直白的请皇上过去,还是个大清早,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 胤禛提高音量,随即带着弘昭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呦,皇上您别着急。”苏培盛撩开帘子就要进来,瞧见皇上已经起身,手上还拉着太子爷看样子是要一起去,愣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不是皇贵妃娘娘有事,是曹贵人,她言说有动摇社稷之大事要向皇上皇贵妃禀报,说一定得等您来了才肯说。” 苏培盛目光在太子身上流连一番,弘昭当时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大抵是皇阿玛后宫中的事,他这个已经懂了事的儿子是不好去旁听的,见状也松开阿玛的手“阿玛,那儿子去做先生留下的课业了,等阿玛回来检查。” —— 永寿宫 曹贵人听说了年羹尧被连连贬官后现在连任何官职都没有,甚至看守城门还穿着黄马褂挑衅皇上威严,心下登时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这消息新鲜热乎的很,皇上此时对年家一定也是满肚子的气,此时自己将一切戳破出来皇上就如同火上浇油般定会让皇上更加震怒,那自己的温宜,就能从华妃那个魔窟里回到自己身边了。 她激动忐忑的身上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栗,好容易生生忍着耗着,皇上终于踏进永寿宫,她像是从凳子上滑落下来一般身子一软跪倒地上。 “启禀皇上,嫔妾有罪,可嫔妾实在是不敢再帮年妃隐瞒了。” 她面上全是为难勉强之意,声音颤抖的仿佛极为恐惧,尾音还带着哭腔,若是不知情的当真要说上一句“楚楚可怜。” “陷害莞嫔与惠嫔假孕之人不是死在冷宫里的丽嫔,而是年妃!” 胤禛:你说的这段我怎么好像知道... 当日华妃降为年贵人便是周宁海吐露了这些事,可是搭上一同浮出水面的乌拉那拉氏,年世兰这全然是小巫见大巫,因此罚的也并不算重,只是那份证词并未公之于众。 众人当时只知道华妃突然降位,却不知为何,只道是与冷宫失火有关被年羹尧牵连的。 第127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永寿宫里人来的倒算是齐全,除了最近长久不在人前出现的年世兰和久病不愈的端妃,基本上全都到了。 听闻曹贵人这话反应最大的是惠嫔,沈眉庄拧眉愤愤抬头看向曹琴默,见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随即又愤然转头看向上首的皇上,虽她已经早就不对皇上抱有什么期盼,可还是希望此时他能狠狠的责罚那个毒妇。 可事实总是要令她失望的,胤禛平静的连眼波都未转动几分,手上轻轻摩挲着贵妃椅上的抱枕,语气淡淡不辨喜怒“你说下去。” 曹琴默只觉得皇上自高处投下来的眼神叫她浑身发冷,可是事已至此她除了说下去别无他法。 “嫔妾最开始并不知情,只是到最后亲眼瞧见了她指使下人栽赃丽贵人,嫔妾这才知晓,心中惶惶不可终日,年妃以温宜相要挟,嫔妾也只得三缄其口。” “另外...淳贵人被推入水,也是年妃所为!”她抬头看向皇上,字字恳切声声泣血“淳贵人还这般年轻,就因为听到了年妃的辛秘之事就殒命水池之中,嫔妾实在是害怕,年妃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越说面上的恐惧之色就越明显,嘴角向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下落,哽咽的声音都变了调。 “温宜是嫔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到底是母子连心啊皇上,就算是改了玉牒嫔妾也不得不为了温宜瞻前顾后,看见了年妃的种种恶行也不敢说出口,可就饶是这样,嫔妾就连见温宜一面都不被准许。” 提到淳儿,甄嬛的神色与一旁沈眉庄的愤然不同,面上多种神情杂糅不可谓不复杂,年世兰是恶事做尽,可是她曹琴默就未必干净到哪里去,三言两语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人胁迫的母亲形象,当真是聪明的很。 胤禛依旧是一如方才垂眸无波的样子,连姿势都未换一个,这些事情他之前已经震惊过一次了,罚也罚过,骂也骂过,实在没必要再众人面前再表演一次。 如今他还耐着性子坐在这,无非就是想要瞧瞧这曹琴默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究竟还能吐出些什么东西来。 见皇上依旧毫无反应,曹琴默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是霎时凉了半截,买卖官职,人命之事都无法让皇上对年世兰发难了么?她直觉这其中定是哪步棋走岔了,但开弓哪还能有回头箭呢,她咬了咬牙大着胆子继续开口。 “而且...嫔妾亲耳听到年妃着人去宫外寻得了天花之人的痘痂,掺和到了太子的衣裳里头,皇上,此事事关社稷,您不能不为太子做主啊皇上!” 这话一说到是吕佳盈风最先坐不住开口,弘昭险些被害她自然是最着急的那一个,可听了曹琴默的指认她拧起眉头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事非同小可,年妃又怎会让你知道?难不成你也参与其中!” 胤禛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危险而又冰冷,要害弘昭的人至今仍未找到,前朝后宫,他如今看哪一个都带着些堤防,这事就如同悬在他心头的一柄利剑一般,这次是上天庇佑弘昭才能平安无事,日后但凡有个闪失,只怕百密一疏,其结果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住的。 曹琴默还不知道,在她决定要以此事来狠狠击垮年世兰之时,在皇上眼中,她早就和死人无异了。 “嫔妾是万万不敢的!”她连连摆手,捂着心口惊慌摇头“是嫔妾常去翊坤宫求见,只盼能远远看上温宜一眼,偶然间听得的,之后嫔妾越想越害怕,谋害太子之事啊,年妃胆子也太大了些!” 沈眉庄瞧着皇上一直一言不发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冷声带着呛意开口“年妃行事放纵全然不顾宫规礼法,若不加以严惩何以平息众怒!” 胤禛顺着声音朝她看过去,对上绷着的一张带有怒容的面目后,目光中的烦躁之意比之前更盛,他向来不喜欢前朝后宫瓜葛,不喜欢旁人算计自己的心思,自从有了弘昭后,他更不喜欢这帮人有事没事的就要拿着弘昭扯词说事,谁都要往自己儿子身边插上一脚。 他烦躁的甩甩衣摆,幽幽开口“此事涉及太子非同小可,并非只是后宫之事,既有人检举那朕自然要严查。” “苏培盛,去把年妃身边的那个叫什么芝的宫女带去,好好审问一番,既然要查,那…”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吕佳盈风,带着点询问之意的瞧着她,吕佳盈风自然也不是个傻的,有些事情当然是自己张口要体面的多“臣妾这边的人凡事接触过这衣裳的,自然也要细细盘问,若是真有存了黑心要害臣妾的佑儿,那断不能轻纵了。” “嗯。”胤禛对她的回答满意的点点头,转而声音也缓和了些“你身边的也都是体面人,就不必去慎刑司了,苏培盛盘问一事你亲自去办,连带着年妃身边的人一起。” 苏培盛知道皇上一面上是全了这两位娘娘的面子,毕竟身边人都入了慎刑司被审问传出去可是不算好听,封后大典在即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好。 再有一个,苏培盛算是旁观者清,在一旁满眼瞧得明白,皇上到现在压根没相信曹贵人说的一个字,不说这个儿子对皇贵妃意味着什么,就是抛开母子亲情不谈,这样一个可靠的依仗永寿宫上下没人希望他出一点事。 就说是太子爷额头受伤那日吧,年妃娘娘带着两个孩子那副心疼的样子别说是皇上了,就是他这个太监瞧了都心生感叹,人非草木,皇上更不是金玉做的。 安排完此事胤禛起身要走,曹琴默跪在地上勉强直起身子扶着地面哀切喊道“年妃恶行种种罄竹难书,皇上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了吗!” 第128章 欢宜香 胤禛踱步到她面前,低头望着这个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女子,许是自己的目光足够淡漠,脚下人战战兢兢抬头看向自己的样子才显得更为狼狈。 “你方才所说种种,朕早已知晓,周宁海的供词也一直在慎刑司里头放着,在座所有人,不光是你,若是想瞧也尽可去翻阅,年妃之前种种过失朕早已责罚过,断没有一罪二罚之理。” 他疏离的往后撤了撤身子“曹贵人既然所知甚多,身边的跟着的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太子被害一事非同小可,皇贵妃与年妃身边的人都盘问了你自然也不能例外,苏培盛,把曹贵人身边的宫人带去慎刑司好好审问,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要说出来。” 胤禛说完头也不回的向着殿外走去,就要跨出门槛时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温宜既然改了玉牒,便就是年妃的亲生女儿,日后朕不想再从任何人嘴里听到有关温宜生养之事的议论。” 直到这句话传出,曹琴默一直撑着的脊背才骤然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下来,她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的音袖挣扎着被拽了下去,几乎灭顶的崩溃之意将她狠狠拍躺在地下,就连撑起身子都变成了奢望。 吕佳盈风皱眉看着地上瘫软如同烂泥一般挣扎起身的人,狠狠翻了个白眼还是开口“去找人将曹贵人送回去,好歹也是皇上宫嫔,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啊。” ... 弘昭看着去而复返的阿玛,面色明显是比离开时难看了不少,原因他自然知道,毕竟他刚才也是借着背书看了全程的小电影。 曹贵人是太急了些,也太低估了年世兰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真以为年家倒了年世兰就身如飘萍无依无靠了。 她父亲年遐龄官至湖广总督,一等功爵位,就算是年羹尧没了她也依旧能靠着父亲的照拂,靠着皇上的愧疚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 人都是这样,越急就越出马脚,她情急之下为了激的皇上处罚年妃,自己却也暴露了不少的马脚在外,是个人都能瞧出她的急切之意来,更别提九龙夺嫡的mvp了。 瞧着他如今这样,怕是此时也没心情检查自己的功课了,弘昭也不闲着神色自若的写着自己的策论课业,殿中安静了没有一会,就听得外头响起了带着哭泣的哀求之声。 “皇上,年妃娘娘在外求见,已经来了三次了,这次更是连头都磕破了。”苏培盛自永寿宫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着手审问之事,进来禀报的是他的徒弟小夏子。 胤禛拧眉抬头隔着厚重的大门向外看去,声声泣诉阵阵入耳。 “皇上,皇上如何处罚臣妾不要紧,只求能留下兄长一条命,就当是留条犬马在身边尽忠效力啊皇上!” 她这些年在宫中树敌太多,今日一朝眼瞧着落魄恨不得人人都来踩上一脚,年羹尧如何被贬,如何被皇上厌弃,又有什么流言传进宫中,总会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刻意传入到她的耳朵里。 她自然知道曹琴默这个贱人背叛,只是此时她哪里还能顾得上这许多呢,她给哥哥写了这么多封信,哥哥想来是一点都没能看进去,穿着黄马褂看守城门...皇上本就一直对着哥哥未曾消气,身上什么官职都没有,若是再罚... 年世兰不敢再往下细想,也顾不得自己往日里的高傲,像是将昔日的自己完完全全打碎了一般琳琅陈列的养心殿前,她只希望皇上能开恩留下哥哥一条命,旁的什么恩宠什么颜面她都不在乎了。 弘昭转头暗自瞧着皇阿玛的面色,见他眉宇之间透露出不忍之意,外头年妃以为的恼怒至极弘昭倒是没看出来,他品出来的全是动容与犹豫的意味。 胤禛自己脑中亦是天人交战,一边是年羹尧种种恶行,另一边又是外头年世兰的声声哀求,加之方才弘昭的一番话,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间暗暗倾斜。 “叫她回去吧。”胤禛沉思了半晌,也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可小夏子却不明白究竟何意,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禀报,胤禛瞧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心烦的要命,语气中的不耐烦几乎要冲到小夏子脸上。 “叫太医医好她的伤,告诉她安生带着莫要再惹朕心烦,其余事情不必她来操心。” “是!”得了准话,小夏子这才忙不迭的退下。 —— 虽心中有了想法,可是这决断却不知这么好做的,加之如今事多忙碌,像是挤压了许久的事情都堆在了这一个月来进行,短短一日,苏培盛那边还没审问出个眉目,就已经要到了甄嬛封妃的日子了。 第二日便是封妃典仪,头一天晚上她却翻来覆去的无论如何也不得安眠,并不是欣喜激动,而是心绪复杂的她闭上眼睛脑中便一团乱麻。 多说君王薄情,今日曹琴默这样说,几乎是将年世兰这些年来所做的所有恶事都一一摆在了明面上,可皇上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斥责一句都没有,分明是心中早就存了回护之意,可若说是深情吗,翊坤宫中日夜不断的欢宜香,甚至于之前王府中年世兰曾经流掉的成形男胎。 甄嬛瞪眼望着床帏,想来想去困意全无,只得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皇上对自己和对旁人是不同的,只是这句话的作用微乎其微。 “流珠,我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外头流珠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的应声“嗯?好,那娘娘您可得穿暖和点。” 可巧的是,今夜睡不着的并不止甄嬛一人。 千秋亭外,远远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甄嬛脚步顿了顿,夜色朦胧看不清人脸,她攥紧流珠的手,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是谁在哪?” 那声音听见声音也转过头来,却一声未应,反而径直朝着甄嬛所在方向走来。 她胆子并不算大,瞧不清是谁的步步逼近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流珠手上提着的灯笼光亮能同时打到二人脸上时,她才看清来人是谁。 是年世兰。 甄嬛这才松了一口气,若说此时她最不想要瞧见的便是她了,见年世兰在自己面前停住脚步她也并未说什么,微微一福身便带着流珠转身就走。 “站住!”年世兰刚烈如火的性子是贯彻始终的,或许在皇上面前会委曲求全,可是在旁人面前,尤其是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自然还是会将脖子高高扬起。 “莞嫔不是一向最懂规矩吗?瞧见本宫都不行礼的么?” 她声音带着质问,甄嬛此时自然也不会再让着她,背对她头也不回的直接说道“皇上金口玉言晋我为莞妃,若是按照礼数来说,还得年妃你向我行礼才是。” “哼。”年世兰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话语中嘲讽之意丝毫不加掩盖“没到真正册封礼完成便一切都不作数,莞嫔你不会当真以为自己高贵的不可一世了吧,你父亲犯错被罚和本宫哥哥又有什么区别!” 听见年世兰提到自己父亲,甄嬛忍不住的转回身子,一双噙着灵透之意的杏眸怒瞪着她,年世兰却丝毫不怕的回望回去“本宫忘了,倒是有区别,本宫哥哥平定西北战功赫赫,你父亲却只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等着从旁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凡是为人子女者,没有一个能听见这话不动怒的,又何况甄嬛当真是心中对她积怨已久,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打开了她的开关。 只见甄嬛胸口起伏着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年世兰挑衅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再怎么战功赫赫也是皇上的臣子,君王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正是因为你们不知天高地厚,才最终都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害人害己!”年世兰也被她激的来了脾气,冷笑一声厉声质问“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我!你和惠嫔都是,你们自己没用保不住孩子,却都要来怪我!” 听见她再次提起那个孩子,甄嬛心中更是堵得慌,她怎么敢再提...陵容的话一遍遍的在脑中划过,甄嬛紧紧咬着牙,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宫里的欢宜香,我又怎么会身子虚弱,才跪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小产!” 第129章 一波未平 “欢宜香...欢宜香...不可能!你信口雌黄!那香是皇上赐给我的!”年世兰瞪圆了眼睛猛地推了她一把,可这一把却并使不上多少力气,反倒自己站不住般连连后退好几步。 “你知道你为什么自小产之后便再也没有孩子吗,这欢宜香里有大量的麝香,你用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再有孩子了”看着甄嬛笃定的面庞,她面上的愤怒也渐渐变成了怀疑,目光四处闪烁不知到底该看向何处。“皇上...不可能,不可能的...” 甄嬛瞧着她的样子最开始只觉得心中痛快,可瞧着瞧着,竟也莫名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哀伤来“若不是皇上旨意,太医院怎么会没有太医敢告诉你你体内有大量的麝香,就连你小产的那个孩子,怕是也并非端妃所为。” 情绪崩溃到极致,就连想扯起嘴角露出的都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她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将止不住的泪水擦干,可到底只是徒劳,她不知怎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划过脸颊,在烛光下映照的像是一颗颗珍珠滚落到地上摔碎开来。 听着远处似有声音渐渐靠近,流珠警惕的扯了扯甄嬛的袖子,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见有人来了自然不宜多留,甄嬛此时将话说出去心中已是后悔了,见状飞快的留下一句“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便借着夜色匆匆离去。 就算是回到了碎玉轩,可也是彻夜未眠直直的瞪着眼睛直到天亮,槿汐来叫起床之时,瞧见的便是眼下一片青黑,面色差的不得了的样子“呦,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娘娘这是怎么了?” 甄嬛瞧见她先没说旁的,而是拉着她直直开口问道“年妃如何?翊坤宫那边有什么消息?可请了皇上前去?” 槿汐不知这一夜过去是发生什么了,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也只得一头雾水的摇摇头,“不曾,那便一点消息都没有安静极了,娘娘这是怎么了?还是快洗漱上妆吧,万万不能耽误了吉时。” ... 吕佳盈风由雪信伺候着换上了皇贵妃的吉服,雪信和洪喜海是昨天夜里被苏公公派人送回来的,虽说是去问话,这两日也是好吃好喝的待着,一点油皮都没擦破,甚至还免了两日的活计倒是比在宫里的时候还轻松些。 “这吉服真是好看。”雪信在吕佳盈风面前自在惯了,瞧着娘娘这身少见的打扮忍不住夸了出来。 一旁正在整理衣冠的胤禛听了也回头朝着吕佳盈风看去都是四个孩子的额娘了,吕佳盈风虽也觉得自己的容貌并未改变多少,只是面对皇上投来的目光还是少有的羞涩的低下了头。 “嘿嘿。”正是这般青涩的一如十年前的反应很好的取悦了胤禛,他走上前去坐在吕佳盈风身边,故意凑近低头去瞧她,“盈儿肤白胜雪,发如泼墨,瞧着哪里像是四个孩子的额娘,分明与朕十年前初见你时差不多模样,岁月好似各位厚待于你。” 吕佳盈风面上都被说的带了些红晕来,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带着些旁人没有的风情来。 实则心中她确实狠狠的撇了撇嘴,十年前...十年前她长什么样子她不相信皇上还能记得,再者说十年前自己仿佛并没有如今的美貌,也只能说一句眉目舒朗而已,仿佛是生了弘昭弘锦之后才渐渐变了些面相...可能就是民间总说的长开了吧。 “皇上,莞妃娘娘已经行完了册封礼了到永寿宫正殿等候着了。”外头下人回禀。 看看确实也是时候了,胤禛是这几日里难得的好心情,执起吕佳盈风的手带着笑意开口道“走吧,咱们一同前去瞧瞧。” 刚一走进殿中,吕佳盈风就敏感的感觉到身旁方才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人忽然间身子一滞,就连呼吸都落了半拍,她心下纳闷着,顺着皇上的视线往里头看去,只见正殿的珠帘之后,影影绰绰的透出一个身着珊瑚色吉服的影子来。 除了莞妃想来不会是别人,可皇上瞧见莞妃何必这么诧异呢。 一路上胤禛都拉着吕佳盈风的手,在此时也悄然松开,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神情恍惚轻轻唤了声“菀菀?” 甄嬛听见声音回过身,听见平日里闺房之间的爱称被这么叫出来还有些难为情,含羞带怯的应了声“皇上万福金安。” “菀菀你怎么不唤朕四郎了!”得了这一声回应更像是给胤禛出了一个定心剂,今日的情景与以往梦中几乎相同,同样都是这件珊瑚色的衣裳,同样是虚晃着瞧不清楚面容,看得见摸不着,每每惊醒只觉怅然若失。 “四郎。”甄嬛抿唇微笑,想来这宫中只有自己一人才能如此称呼皇上吧。 得到回应的胤禛不再克制,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一把将珠帘掀开,他想要即刻将魂牵梦萦之人紧紧拥入怀中,再不放开一点。 “臣妾甄嬛,参见皇上。”珠帘掀开,甄嬛对上皇上惊喜到恍惚的目光,再看着那目光一点点的冰冷下来,直觉事情不对,皱皱眉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在皇上失望又恼怒的目光中缓缓跪下身,无措的抬头望向他。 “怎么是你?你这身衣服是哪来的?” “放肆!” 吕佳盈风见势不对赶忙上前去瞧,甄嬛这珊瑚色的吉服确实是瞧着花色和样式不对,她记得内务府做出来的是一件紫色的,但是若只是穿错了衣裳皇上绝不会这么生气。 “莞妃你为何会穿这身衣服,还不快些说来。”她看着在原地傻了一样的甄嬛,和身边胸口起伏越来越大的皇上忍不住开口提点。 甄嬛一头雾水,虽不解为何皇上动怒但还是尽力开口为自己申辩“臣妾是要来永寿宫听训时才发现,内务府送来的吉服有破损,无奈之下才向内务府借用的,臣妾并不知这身衣裳是何来由...” 她不知道,吕佳盈风自然也不知道,只听得胤禛语气中带着怀念缓缓开口“这是纯元第一次入王府见朕时穿的衣裳,朕自然是不会忘。” “还不脱下来。”他面上尽是责怪之意,说出口的语气也格外冰冷。 秋季已经开始吹北风了,甄嬛却也并不敢耽搁一丝立马将这身衣裳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只穿着中衣瑟瑟的跪在殿中“臣妾大意,不想误穿了纯元皇后故衣,并非刻意冒犯,还望皇上恕罪!” 此时按理说吕佳盈风是该开口劝一劝的,可是这些年来她早早的就看明白了这位纯元皇后在皇上心中不可取代的地位,此时若是说的话没有分量,缄默也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胤禛回想着自己方才的痴态,被戏耍的气愤堆积在心中越来越往上累加,目光也越来越冰冷淡漠“你还没聆听皇贵妃的教诲,算不得礼成,现在回你的碎玉轩思过去吧。” 说罢面上是甄嬛从未见过的厌恶之意,失而复得之大喜后又是巨大的戏弄失望,胤禛回身走出去的步伐都缓慢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急匆匆的跑进来,不顾规矩还没进殿就扬声禀报。 “回皇上!年妃娘娘...年妃娘娘她不好了!皇上您快去看看吧!” 第130章 一波又起 翊坤宫里,宫女嬷嬷一个个低头缩脑的来回穿梭着,几个太医凑在一起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互相低语。 吕佳盈风跟着皇上匆匆赶到翊坤宫,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稀乱的场面,殿中连个主心骨都没有,隐隐还掺杂着孩子的哭声。 “发生什么了?年妃如何了?” 皇上这一路走来步子又急又快,吕佳盈风跟着都险些岔了气,可偏偏在殿外却猛地停住了脚步,似是反应不过来般怔愣的盯着殿内瞧,迟迟不肯再迈一步,还是吕佳盈风性子急瞧不过去,拽了一个端水的小丫头开口问。 “回皇上,娘娘,年妃娘娘她...她服毒自尽了!太医现在正在里头救治呢。” 这小宫女话音刚落,吕佳盈风就感觉自己身边猛地空了一块,飞快的带起一阵风就三步并两步往殿内跑去。 胤禛算得上是仓皇的大步迈进内殿中,刚一进去就瞧见了榻上仰躺着的人。 往日里艳若桃李的没人现下意识不清的闭着眼睛,面色如同金纸一般,嘴唇发乌,就算是晕着眉头也紧紧皱起不曾分开。 他拧眉目光中全是不解与疼惜之意,他不明白为何世兰突然间会放弃了一切希望,见惯了她平日里永远活力有生机的模样,现下瞧见她这般心中属实不是滋味,说不上来的难受哽在喉头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吕佳盈风跟着进来,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孤零零站在床脚下撇着嘴忍着无声落泪的温宜“公主怎么还在这呢,看管的嬷嬷是怎么看着的,也不怕吓着公主。” 她快步走过去将温宜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抽噎的肩膀安抚着,这个孩子同自己的弘昼几乎是前后脚出生的,年岁差不多,可瞧着却比弘昼懂事听话多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难免叫人心中不忍。 “回皇贵妃娘娘,不是奴婢们不管,是公主自己不肯走,年妃娘娘服毒便是公主最先发现的,公主一直要陪着...” 吕佳盈风不耐烦的抬抬手“年妃这些日子没什么心力,倒是纵的你们长了胆子,公主做什么也是你一个奴才能置喙的么?” 吕佳盈风翻了个白眼,对着自己身后的夏音说道“你好好照看公主,翊坤宫先别让孩子待着了,就先送去...咸福宫吧,交给敬妃先照看着,一切等年妃好了再说。” “是。” ... 周芪不经意抬头,对上皇贵妃询问的眼神后,他思忖片刻清了清嗓子“启禀皇上。” 他这一声打断了胤禛沉重的思绪,他坐在年世兰身边紧紧攥着她冰凉的双手,目光尖锐带着疑问直直的射向周芪。 “皇上,年妃娘娘服用的虽是烈性毒药,可用药剂量或许不熟悉,服用的并不算多,而且发现的及时,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之后可能会有发力头晕头痛恶心,这都是难免的症状了。” 胤禛点点头,听见他的话一直揪着的心也稍稍松开了些,瞧着床榻上的年世兰,他瞧着一旁吓的发抖的灵芝沉声开口询问“年妃为何会寻短见,这两日她见了什么人,还是听了什么话?” 灵芝战战兢兢的摇摇头“奴婢不知,苏公公带了奴婢前去问话,昨天夜里奴婢才回翊坤宫,娘娘一直在殿中未曾出去,只是昨晚娘娘的神情已经有些不对了,奴婢以为是为着家人之事,便没有多问。” 吕佳盈风也很是纳闷,年世兰从来不是个想不开的性子,到底是因着什么才能让她连自己的家人也不顾了只一心求死。 正想着,床榻上人悠悠转醒,挣扎着慢慢睁开眼。 “世兰,世兰你醒了!”胤禛眼睛睁大,捧着年世兰的手轻声呼唤着。 年世兰瞧着自己面前的,世界上最为尊贵的男人,面上的担忧焦急不是假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心更是一阵阵的刺痛不止,痛感泛着涟漪像是要将她闷的呼吸不过来。 她张张口还没说话,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面上是满满的悲戚之意。 “你给我的欢宜香里面,是不是有麝香。” 声音轻轻的只有气声,带着无比的哽咽之意,一下子像是在胤禛心头上狠狠敲了一棒般震动不止,他心神大震的望着面前面色极差的女子,一个“不”字在嘴边含着,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说出这一个字来。 年世兰跟了他这许多年,瞧见他这样一个神情,沉默以对她自然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眼眸含泪却轻笑一声,更显悲哀之意“看来莞嫔真没骗我。” 莞嫔? 听到这个名字殿中人俱是一顿,吕佳盈风朝着殿中的太医和奴才们摆摆手示意,众人也是会意的鱼贯而出,皇家辛秘就是想听,也得有命听才行。 吕佳盈风自己也是往后退了一步,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这是莞嫔同你说的?什么时候?”胤禛竖着眉面上的表情算不上好,方才纯元故衣一事他本就还没消气,这一下更是新账旧账叠一起了,面上怒容尽显。 年世兰并不答话,虚着手捂着胸口缓了两口气,接着又说“那臣妾再问,咱们之前的那个孩子,当真是端妃要害臣妾吗!” 这话说的却并不似前一句般容易,她话音越来越重,流的泪也越来越多,像是抽尽了全身力气般仰着头将话吐出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皇上不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丝的表情。 胤禛直觉,若是自己此时再沉默以对或是顾左右而言它,自己将会彻底失去面前的女子,他反应极快眼睛都不眨的便摇摇头,语气甚至都带了些不解与恼怒“世兰便是这般想朕的?咱们的孩子没了朕与你同样心痛,你宁可听信旁人三言两语便要自尽,也不肯听朕同你说的吗?” 这番话堪称语重心长肝肠寸断,年世兰眼睛眨都不眨的死死盯着,见面前人的神色不似作伪,她才半信半疑的收回目光“那端妃...” “朕一直念着她是皇额娘身边长起来的,这才网开一面给了尊位,朕不知世兰心中对此事介意至此,瞧你这样子朕心中也不好受,亦不愿叫你难受。”他率先开口打断年世兰之后的话,眼眸中凝上了一层冷霜,泛着寒意瞧得一旁的吕佳盈风阵阵发冷。 “端妃向来身子不好,朕不会让她再在宫里碍你的眼。” 这话说出口自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皇上这是有意要叫端妃“病逝”了。 年世兰相不相信吕佳盈风不知道,只是她听着倒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若真是端妃擅自将药端过去,她还能在皇上手底下讨得一个妃位那才真是出奇了,如今“病逝”也不过是为了做实自己的话,来个死无对证罢了。 胤禛趁着年世兰愣神的功夫,循循善诱再度开口“世兰你要理解朕的苦心,朕何尝不想与你有个咱们自己的孩子,只是朕实在没有办法,你哥哥是什么样的脾气,是怎样的张狂你也是瞧在眼里的,就连你的话都没什么作用,朕又岂能不防着。” 他抚摸着怀中人的鬓发,语气轻柔的要命“朕答应你,赦免你哥哥的罪行,往后只囚禁于别院内其余一概不再追究,年富年兴革职后,交由你大哥年希尧看管教导,如何?” 第131章 恼羞成怒 从翊坤宫中走了出来,吕佳盈风眼瞧着身边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翻腾着的怒意平息下来,可适得其反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再也不是方才在年世兰面前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瞧着倒有些气急败坏之意。 他甚至都等不到回到养心殿,在路上就忍不住的厉声朝着苏培盛怒喝道“传令下去!莞嫔搬弄是非,言行有失,私自挪用先皇后遗物,对先皇后大不敬,将莞嫔降为答应,身边也不必那么多人伺候了!” 苏培盛见皇上生了大气,赶忙低眉道了声“是。” 可这般轻飘飘的降位份对胤禛来说还是不够解气,他愤愤前行两步,挥手又道“她如今的样子,怎配得上莞字,着令褫夺封号,这个封号不必再叫了。” 胤禛紧紧的咬着牙,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脸色阴沉的比锅底还要黑,仍是厉声指着苏培盛迁怒道“放肆!你们都放肆!只准按照官女子的份例给她!旁的一律不许有。” 吕佳盈风知道此时自己开口也只能是被迁怒,此时也是紧紧闭着嘴低垂着眼眸跟在后面当个漂亮雕塑。 胤禛气的眼前发晕,今日自晨起便一直不曾停歇,为着册封礼更是连饭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偏偏一件事连着一件事叫他身心俱疲,头也不回的往前快步走了一段路,听着耳边的钗环之声他才骤然想起来,皇贵妃也跟着她一起来了。 “你回宫去吧,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在后宫中听到什么不该有的流言。” 他现在开口定然都是不顺耳的语气,吕佳盈风也不往心里去,福了一礼应声道“皇上放心,臣妾会敲打他们,绝不叫不该传的消息传出去。” 胤禛没说什么,点头利落的转身离开。 吕佳盈风瞧着他依旧带着气的背影,回头对身后的洪喜海嘱咐“你脚程快些,抄小路去知会弘昭一声,让他在皇上身边警醒着点。” 洪喜海圆滚滚的身姿灵活的窜出去,吕佳盈风带着雪信快步回了永寿宫,只待关上大门才真正舒了一口气。 “说说吧,你都打听着什么了?” 雪信又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仔细瞧了门窗都关好,她清清嗓子开始了表演“奴婢听说,莞嫔...甄答应是只穿着中衣从咱们永寿宫出去的,要说这一路上可不算近,定是有不少人瞧见了,这回可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娘娘您说,只是穿错了一件衣服,皇上为什么这么生气啊?”雪信不解,可吕佳盈风却隐隐有个猜测。 就算是自己殿中挂了珠帘,可也绝对到不了遮蔽视线的地步,宫中相似的服侍也有许多,定然不会说这一件有多么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与众不同,能让皇上如此失态的认为是先皇后归来,定然还有旁的缘由。 “甄答应自进宫时待遇就格外不同,本宫之前只以为是皇上选秀时少有的瞧中了可心的人,如今看来倒是可能还有旁的缘由。”她语气高深带着思索,雪信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转而又提起了年妃。 “娘娘您说,宫中嫔妃自戕是大罪,年妃当真是伤心到什么都不顾了不成吗?” 吕佳盈风却摇摇头“我倒是觉得,这是年世兰少有的聪明了一回。” “周芪说了她毒药喝的并不多,以她那样的性子若是真想寻死,就是一头攮在墙上也得给自己攮死,不至于喝个药还剂量不够。” 说到此处吕佳盈风倒是有些怅然“她向来将皇上看的比自己都重要,骤然得知此事必定无法接受,如今这一下若不是因甄嬛穿错衣服耽搁了册封礼,也定会因为她这服毒一事而无法封妃,想来也是存了报复之意的。” 吕佳盈风摆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越想越是觉得年世兰被这么一刺激当真是聪明不少“皇上对年羹尧的态度本就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惩罚在后头,年妃这一下倒是成功保住了自己哥哥和侄子的命了。” 雪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后噘着嘴悠悠叹了一声“就是苦了娘娘您了,那钦天监非得将这册封礼都定在一个日子,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当真是晦气。” 封后大典...她目光一凛,顺着雪信的话她想到了那日在养心殿里,曹贵人极力请求皇上一定要让钦天监算一个封妃的日子。 今日种种定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想着一石二鸟先打落了莞嫔,再继而影响自己封后之事,当真是好算计。 “洪喜海去找太子回来了吗?” —— “苏培盛,端妃之事你亲自去办,明日朕就要听到...”胤禛背着手站在书案后,声音冰冷淡漠的仿佛方才说的并不是什么生杀予夺的大事一般。 苏培盛抬了抬眼正心中措辞想要开口,外头一阵踩着点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下了然暂且没有应声。 “参见皇阿玛。”弘昭手里抱着一只长毛幼犬进到殿中来,那幼犬被皇上起名为“百福”,正是父子俩的新宠。 弘昭捧着那幼犬凑上前去,用如出一辙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自己阿玛,像是没注意到殿内的紧张气氛一般,“阿玛您瞧儿子给百福打扮的好不好看,明日额娘封后大典,难得的大喜事也叫我们百福跟着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苏培盛眼珠一转跟着附和道“诶呦是啊,奴才回来也得换一换这身衣裳,好向娘娘讨个喜气。” 听见他们俩这般说,胤禛才恍然想起自己当真是要被气晕了头,明日就是皇贵妃的封后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险些因为今日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情耽搁了。 虽然自己此时完全没有心情再去进行那一连几日的繁琐礼节,可他更是不想叫这般期待的弘昭失望落空,皇贵妃向来缜密并未做错什么,若是此时拖延下去,怕是她日后就要难以服众了。 胤禛朝着弘昭挥挥手叫他来到自己身前,向前伸手抚了抚百福顺滑的毛发,随后掌心还是落到了自己儿子脑袋摇晃两下上“只给百福换了衣裳,你自己的可选好了?” 弘昭理所当然的摇摇头,顶着他的手掌自若开口“百福的衣裳好选,儿子自己的却难了些,还得阿玛帮着参谋参谋。” 胤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拍他的后脑说道“你带着百福先去将衣裳找出来,朕随后去瞧瞧。” 看着弘昭离开的背影,胤禛强撑起的笑容渐渐从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之意,思量了半晌开口“端妃之事...延后吧,别坏了封后大典的大好日子,明日封后的吉服你亲自去内务府盯着,每一个细节都要仔细核对,务必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 金黄色的光芒映照到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金光映照更显尊贵之意。 外头礼乐之声不绝于耳,可景仁宫里依旧是如同以往的死寂,甚至还要加个更字。 “天花没能叫弘昭得上,揭露种种罪行没能扳倒华妃反而保住了她的家人,就连姐姐的衣裳连着欢宜香两件事居然都没能影响今日吕佳盈风封后!” “本宫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暴露了这么多的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居然就只是扳倒了区区一个甄嬛?扳倒她有什么用!”她说着一个挥手将供奉佛龛的桌子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 但是那上面能摔的基本上在就被她摔干净了,如今上面摆着的只是一摞又一摞的佛经,再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了。 “主子,主子您得想想办法啊,曹贵人若是招供了,皇上会不会处罚咱们呀!”绘春害怕的向前膝行两步颤颤巍巍道。 宜修此时瘦的已经两颊凹陷下去,真真正正见了苍老之态,连日来的忧心与苦闷想不通耗的她失了气血,见绘春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她甩袖厉喝道“哭什么!如今本宫已经被废,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皇上还能杀妻不成吗?” “就是他想,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第132章 心中的天平 “皇上当真如此绝情吗?” 太后眼瞧着对面静坐的皇上,控制不住的咳嗽两声哑着嗓子开口,眼眸紧紧的盯着皇上,似乎是想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忍之意,可终究是要叫她失望了。 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末尾几个鲜红的手印格外刺目晃眼,胤禛垂着眸任由太后如何震惊劝阻都不曾将头抬起来。 “朕绝情?朕看自己是太过仁慈了,才纵的她在宫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孽!” 胤禛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小桌,桌上的证词被震得哗哗作响。 封后大典终于结束,苏培盛这才把这些日子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呈报给了皇上,胤禛瞧了只觉气血上涌额头一阵阵发紧。 “朕将她废后禁足已是格外开恩,她倒是手眼通天的足不出户都能将手伸到朕的身边,朕倒是不知道,朕的内务府总管,钦天监正使竟然如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任由废后驱使的,还是说这其中,还有旁人协助的关系在里头。” 说着胤禛极具压迫感的轻轻抬眼,带有审视的目光落到自己的额娘身上,太后见他这样整个人身子一僵,拧眉语气颇为痛心“弘昭也是哀家的亲孙子,皇帝觉得哀家会帮着旁人去害他吗?” “儿子并无此意。”胤禛虽这样说着,语气却颇为低落。侧目看向外头站着的弘暟,目光中带着些怅然之意“到底是血脉连心,弘暟不是在皇额娘身边长起来的,哪怕多年未见也依旧能如此亲近疼爱,若是弘暟在宫中连连遭人算计时时都有性命之忧,皇额娘会怎么对待那心怀不轨之人?” 弘暟是十四弟的嫡幼子,进宫不到一年太后拿他当眼珠子一般疼着照顾着,而弘昭自小长在宫里几乎日日去请安,他也未曾见过皇额娘对弘昭这般疼宠。 其实胤禛明白,并不是弘昭不比弘暟听话孝顺,只不过是在皇额娘心中,自己永远比不过十四弟罢了,自己的儿子自然也要排在十四弟的后面。 自弘暟进宫这一年来,弘昭虽还是常来寿康宫请安,可每每回去之时情绪总是有些低落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孩子心绪最是敏感,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弘昭不该承受这般的冷待,自己承受惯了的事情换到自己儿子身上,好像总是叫他心中更加难受。 “宫中的腌臜事情,何故要牵扯到弘暟身上?”太后音量提高了些,语气中也带着急切之意。 “乌拉那拉氏心肠歹毒,曹琴默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胤禛瞧着皇额娘扶着心口一副喘不上气的病弱模样,狠狠闭了闭眼睛强迫着自己转移了话题“乌拉那拉氏在背后出谋划策提供人手,曹琴默就是她手里的刀,毒害太子,教唆朝臣,利用先皇后,桩桩件件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曹琴默朕准备赐她自尽,留个全尸已然是朕对她最后的容忍了,乌拉那拉氏,既然皇额娘不想让朕背上绝情的名头,那便叫她病逝吧。”胤禛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瞬间定下了两个女人的生死。 “还有端妃,想来此时那碗药已然送到她面前了,还请皇额娘也记得此事,给世兰的那碗药就是端妃自作主张端去的,无人唆使,死后的哀荣朕不方便出面,还请皇额娘定夺吧。” 太后半个身子依靠在竹息身上,接连而来的爆炸性消息使得她现在觉得整个人晕的厉害,心中一阵阵的心悸叫她迟迟张不开口。 “封后大典刚过去没多久,宫中就接二连三的传出丧事,皇帝就不担心众人揣测议论吗?” 胤禛也早就料到了此事,他向来不是思虑不周全的,若是他真想回护一人必不可能叫她在风口浪尖上承受“朕想到了此事,所以还有一事需得跟皇额娘说一下。” “朕记得当时接十四弟从皇陵回京只说是暂住,如今借着封后之喜,朕打算修缮恂郡王府,叫十四弟就在京中住下了,待到宫中事情全部解决,朕会将他召进宫来,届时皇额娘自然能见到十四弟。” 太后听闻此言利索直起身子,方才虚弱难受的目光听闻此言都添了些光亮,自打皇帝登基之后这许多年来,她无论怎么说都没能再见上自己的小儿子一面了,如今听见这个怎能不激动呢,只是皇上把前提也说的很明白了——待宫中事情全部解决。 她心中思量片刻,一个废后表侄女和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儿子,抉择时甚至都用不上天平。 “罢了,哀家是岁数大了管不了这许多了,一切便都由皇帝做主吧。”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想着为自己找补两句。 “封后之喜皇帝想要开恩宗室这是好事,依哀家看不如将四阿哥也从宗人府里放出来吧,他到底是个孩子,受的惩罚也算是够了,如今宫中嫔妃得用的不过四五人,到底也是皇上的孩子,若是不喜欢放在圆明园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这事若是太后不提,胤禛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宗人府里,此事无伤大雅他自然不甚在意,点点头道“按皇额娘说的办,弘暟和弘时都到了定亲的年纪了,届时还得皇额娘帮着参谋,只是废后病逝一事,还得皇额娘费心了,儿子只等皇额娘消息了。” 说罢也不在意身后何种目光,径直起身难得的没有行礼转身而去。 就在他踏出寿康宫的那一刻,远处太监的报丧声传遍了后宫。 “端妃娘娘殁了——” 第133章 新人物4 封后大典在坤宁宫举办,吕佳盈风也是着着实实的由皇上陪着在坤宁宫住了三日,第四日才回到自己的永寿宫,受众妃朝拜。 胤禛为着给足皇后面子,下了早朝就往永寿宫赶来。 本以为年妃此时还未痊愈一定是不会来的,可谁知一进屋就瞧见了最前方她端坐的身影,面色比往日里平和了不少,衣裳也素净的多。 殿中人不多,一左一右是年妃敬妃,后头跟着惠嫔柔贵人,满打满算后宫得用的只剩下这五个人了,平日里分散开都不显得,今日里聚到一起倒是稀疏的格外明显。 吕佳盈风看着下面的一个个,年妃端着手中的茶盏像是稀世珍宝一样研究个不停就是不肯抬头,敬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缄默,惠嫔就更不用说,那脖子扭的好像窗外有什么奇景一样,唯一一个正常些的就是柔贵人了,眼睛不错眼珠带着欣喜的望着前面,就是怎么感觉看的好像不是皇上,是自己… 一个两个像是都对皇上的宠爱歇了心思,不免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臣妾方才还与姐妹们说起,因着皇上事忙,选秀一事被延后的不少时日,如今想来也是该重新操办起来了。” 吕佳盈风说着目光看向底下众人“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人,哪能照顾好皇上呢,而且弘时和皇额娘身边的弘暟也到了年纪,宗室里几个王爷也是时候该娶妻了,臣妾想着不如好好办上一场,延选后宫也好再为皇上多添几个子嗣。” 本都以为年妃听见选秀一事定是又要咬牙切齿捏碎了帕子,可众人偷偷打量着她,她却仿佛丝毫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低头喝自己的茶。 胤禛听着却摆摆手道“不必,朕向来不喜铺张,就按照朕之前说的,从此次平叛的有功之臣中选了官眷择选便好,至于弘时弘暟那边,届时由皇后牵头办个赏花宴,召适龄的管家女子进宫想看想看。” 敬妃听见弘时定亲一事眼中多了些神采,心中想着若是皇后举办,那自己定是可以去前面跟着一起相看的,届时可得为弘时好好选一个福晋。 吕佳盈风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之前边境连年的战乱,年羹尧用军饷更是如流水一般,国库本就不甚丰盈了,加之这封后大典皇上为了做足新后与太子的面子,可以说也是流水一样的银子花了出去,若此时再行大选,怕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今日能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只见吕佳盈风回身从雪信手中接过几页纸,“是,皇上节俭臣妾是知道的,臣妾也依着皇上所说在功臣中选中了适龄的女儿,都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和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愫还请皇上定夺。” 胤禛却并未开口择选,而是倚着软枕反问道“皇后觉得此二人如何?” 吕佳盈风低头一笑“黎氏是汉军旗,瓜尔佳氏是满军镶黄旗,宫中满军旗嫔妃少,汉军旗也不算多,臣妾倒是觉得不妨都选进宫里来,也好叫这宫中热闹些,只是位份上...” 胤禛其实自己也存了这个意思,听着吕佳盈风头头是道的说着不免跟着点点头“那便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办吧,瓜尔佳氏是满军旗,就封为贵人,朕再赐她个封号,黎氏封为常在,先赐下去教养嬷嬷学学规矩,一月之后入宫。” “是。”吕佳盈风颔首应下,随即话锋一转又开口道“另外还有一事,皇上刚登基时那场选秀,后宫还有一人一直未能得见天颜,既然要延选后宫,那皇上也不能忘了旧人啊。” “哦?皇后说的是?”胤禛不曾想过自己后宫中过去这么多年竟还有沧海遗珠,一时之间硬是想不起来还有谁。 吕佳盈风就知道是这样,她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有子有女地位稳固的要命,纳不纳新人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所谓,既然如此何不大度起来全了自己贤后的名声。 她舒朗笑着开口“是博尔济吉特贵人,她向来是个沉得下性子的,也难怪皇上想不起来她。” 蒙古四十九部大多都姓博尔济吉特,可部族却大有不同,这个博尔济吉特虽然姓氏上瞧着显赫,可她并不是出身科尔沁部,而是更远些的乌珠穆沁部,这也是为何入宫只给了贵人的位份,一进来就被皇上抛在脑后了。 听她这么一说胤禛猛然想起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可这博尔济吉特贵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他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嗯,还真是,皇后不提朕倒是忘了,朕向来都说满蒙一家亲,此事上着实是委屈了她,那朕便...赐她一个封号吧。” 胤禛略加思索“这些年她在宫中从不冒尖生事安静守着,德信正周,连皇后都赞她一句沉得下性子的,想来也当得起一个贞字,那便是贞贵人了。” “好啊。”吕佳盈风笑的像是自己纳了妃子一样高兴“那臣妾借着皇上的赏赐添些彩头给贞贵人送去,也好添添喜气。” 胤禛瞧着她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暗道自己这个皇后当真是封对了,只是贞贵人封完他猛然间又想到一人,这几日来连日的繁忙事多,自己都没能去瞧瞧她。 想了想胤禛开口继续道“说到这朕倒是还有一事需得皇后操办,百骏园中有一驯马宫女名叫叶澜依的,朕打算给个恩典,皇后看着操办一番,不必从官女子做起了,就直接封为答应吧。” 旁的人还算是都说得过去,满蒙军旗官眷之后,选进宫来也都是正常的事情,只是这百骏园的驯马女... 之前是倚梅园宫女,现在是百骏园宫女,皇上难道就喜欢这款不成? 吕佳盈风更是在心中狠狠的咬了咬牙,倒不是因为宫女不宫女的,只是心中暗暗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大的闲心日日陪着女儿去学骑马!如今可算是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吧!” 可无论心中怎么想,她还是大方的应了下来“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办妥,如此一来宫中一下多了四位妹妹,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余光瞧见底下安陵容有些落寞的神色,吕佳盈风略一思索便知道了怎么回事,到底是伺候了皇上好几年,此时新人进宫一下子就与她平起平坐了,她向来细腻心中自然难免不舒服,见状吕佳盈风沉思片刻后开口。 “皇上,臣妾斗胆再进一言,如今新人进宫,可别让咱们旧人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呀。”吕佳盈风依旧是往日里爱说笑的语气,轻轻一点引着皇上的目光向下看去“柔妹妹也伺候了皇上不少年呢,贵人位置上待了也有些年月了,皇上可别吝惜着亏待了咱们柔妹妹。” 安陵容见皇后娘娘提起自己赶忙无措的站起身来,“嫔妾...嫔妾...”一时之间没想好说什么,支支吾吾倒真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吕佳盈风的话配合上安陵容最天然的反应逗笑了胤禛,他眯着笑眼看着眼前人,大方的一挥手“容儿静默谦顺,最是质朴可爱,你的位份也是该动上一动了,便选个日子,晋封为柔嫔吧!”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她欣喜的立马跪下身来行礼,悄悄抬头将充满情意的水汪汪一双眸子望向前方。 只是吕佳盈风怎么觉得,安陵容看的还不是皇上,好像还是...自己? 第134章 不胜唏嘘 宜修瞧着面前摆着的异常丰盛餐食,眉眼丝毫未动,无力的轻笑一声,并不看一旁已经面如死灰的绘春“机关算尽,到底棋差一招,输了本宫也认了,皇上的圣旨呢?拿来给本宫看看。” 竹息瞧着面前神智几近疯癫的女子,形容早已不复从前的体面光辉,在佛堂中连最普通的头油都用不上,绾不上去的碎发散乱在额前,阴影打在脸上只显得整个人愈发消瘦,她一直跟在太后身边,自然见过还没入王府时候的宜修是什么样子。 只能说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容色倾城,记得当时太后还是先帝的德妃,为了给雍亲王选妃头一次将乌拉那拉家的二女儿召进宫来,只瞧这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利索齐整的,虽是庶女又不得主母喜欢,可礼数上分毫不差进退有度。 竹息还记得当初德妃先瞧中的时乌拉那拉家的嫡长女,容貌出众身份也相配,入府便是亲王福晋,可觉罗氏瞧不上当时的四爷怎么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只说大女儿同一个小将军有了婚约,这才换了宜修进府来只做了个侧福晋。 数十年前的宜修也说得上是娴静文雅,打理起家务琐事也是一把好手,就是在康熙爷面前都是挂了名的。 瞧着那样一个娴静的女子落到如今这一步,竹息不知该叹时移世易,还是该叹这深宫吃人。 “您已经不是皇上的妻子,不是这大清的皇后,皇上的意思是...一个庶人的生死还用不上圣旨。”竹息低眉敛目,语气中感怀之意不少,俯身端起碗给她盛了一碗汤端到面前“这汤是太后娘娘特意叮嘱的,您平日里炖老鸭汤多些,可太后记着您幼时是喜欢这红枣雪蛤汤的。” 竹息端着汤的手停在宜修面前,她依旧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羹汤的香味带着热气一阵阵的飘香她,或许当真是熏着了眼睛,她狠狠的眨了两下垂下眼眸掩盖住泛红的眼底。 “皇上是废了后,本宫虽然不是皇后,可依旧是皇上的妻子,若想让本宫就死,去请皇上的圣旨来。”她这番话堪称强词夺理,可却也只是她内心最后的坚持了,如今竹息能站在这自然已经表明了姑母的态度。 姑母也不帮她了。 竹息瞧着她这样子,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也不提圣旨一事转而说道“就在前几刻钟,曹贵人已经被赐死,内务府总管,钦天监正使均已打入天牢,等着与九族一同被斩首示众,就连太医院院首章弥都被革职查办,您做的种种皇上几乎全知道了,外头也没有一丝人脉可用了。” “太后并非不想救您,只是您做的确实太过了些。”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年岁大了身体也有些跟不上,看着宜修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她无奈将汤碗放下,起身向右错开一步,露出一直被自己挡住的,佛堂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光亮猛地照过来叫人难以忽视,宜修忍不住偏头去瞧,只见那小小的窗子后影影绰绰的透出一个年迈的身影——是太后。 她坐在原地未动,目光呆愣愣的瞧着那窗子,目光中的神情太过复杂,就连竹息见惯了风浪的都不忍再看。 “宜修,去吧。”那声音苍老年迈,听的像是筋疲力尽后勉强发出的动静,亲手将自己的侄女送走,想来对年迈的太后来说心中依旧不好过。 “哀家会命你父亲将你额娘的牌位供奉进乌拉那拉氏的宗祠里,往后年年岁岁受后人香火。” 皇上能用老十四要挟她,她自然有样学样能用宜修的命脉来牵制她。 “青樱进宫来,你这个做姑母的还没见过吧,哀家会让她做将来的太子妃,做大清的皇后,弘晖没了这许多年连个追封都没有,届时他们所生的孩子,挑一个过继到弘晖下头,日后弘晖那支的香火不会断,也不会没人记得这个孩子。” 宜修在听到太后提及额娘时神情就不复方才的僵硬,在听到弘晖之后更是自四肢百骸泛起一阵阵说不清缘故的颤栗与酸麻来,她因长时间瞪着的眼睛忍不住泛出泪水来,喉头滚动半晌却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太后自然知道她这些年来最在意的是什么,说完这些也闭口不再说一句话,就好像认定她一定会就死。 而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 自她被囚禁到这个方寸之地不见天光的佛堂之后,歇斯底里过,沉默以对过,疯过,摔过,砸过,闹过,到如今生死面前一切多余的情绪都好似如云般消散了,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早已没什么好期待的,更没什么好争辩的。 她沉默着端起面前已经冰凉的,面上的油已经渐渐凝固的羹汤,轻笑一声闭上眼睛,捧着它细细嗅闻了一下味道,而后捧到嘴边一饮而尽。 做了这么多年皇上最爱的老鸭汤,临了临了,倒还是喝上了自己幼时最喜欢的雪蛤汤。 “咨而福晋乌拉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钦哉。” 弘晖,额娘来了... 第135章 比不上 一个庶人没了自然不会引起多大的风浪,宫中人便都是如此健忘。 弘昭背着手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不知等着谁,小德子也识趣的站的远远的放风。 富察映珺一边四下找着什么一边朝着亭子靠近,在远远瞧见那道杏黄色身影的时候,顿时心下了然。 她来时便好奇,敬华公主向来不是个喜欢使唤人的性子,怎的今日帕子丢了非要支的她来御花园亭子边寻找。 自那日在圆明园门口的匆匆一瞥,她提心吊胆了不少时日,后来他风光回宫才知道其实都是陪着皇上做的一场戏,那次之后她也知道太子事忙,偶有几次相见也都是离的远远的打个照面,今日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将人看了个仔细。 弘昭听见声音回头,看着她流连于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是低头一笑,而后大大方方的将双臂展开在她面前,意思是好让她看个仔细。 富察映珺见他如此倒是自己先红了脸,走近站定到亭子外面俯身行礼“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必多礼。”弘昭赶紧抬抬手示意她起来,可人真的起来了看向他,他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毕竟这也算是两辈子加一起的第一次有老婆...谁说未来的老婆不算老婆呢。 他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拳摩挲一下,带着青涩的抬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物件。 “前些日子从木兰围场回来,给弘锦带了个雪貂毛的发簪,那边的年轻女子常以皮毛妆点自己,本来也想给你带一个的,可是又怕你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将它戴在发上,这是孤头一回送旁人东西,可不想就这么叫它吃灰了。” 富察映珺知道太子说的其实不仅是玩笑话,反而还十分了解自己,若是当真给自己一个和敬华公主相似的发簪,她就是再喜欢也是不会带着出去的。 弘昭见她有些认真的面孔嘴角上扬,右手背在身后放松了些,左手握着手心里的东西向前迈下两步阶梯递过去。 他一直不肯张开手,富察映珺也只得顶着通红的耳垂将手伸出去。 只听弘昭清朗的声音带着气声轻笑一下,一个带着些许温度,有些压手的物件就落入到富察映珺的手心里。 一块剔透的蓝水翡翠静静的躺在富察映珺手中,人们在评价玉质如何是当下更看重色是否够辣,就连种水都是其次的,可这块蓝水是难得的有种有色。 巴掌大的玉,大刀阔斧的雕琢成了同心锁的形状,足有一指半厚,可阳光下甚至能透过玉佩本身瞧见托着的手掌上的纹路。 弘昭瞧见富察映珺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些时日里是没白费心思的挑选,“这玉佩整块得来的实在是完整,若是按照京中的常见法子雕刻,难免要缺损不少,我便叫工匠参照了蒙古部落里的样式,做出来倒是颇有古拙之感。” “这样的美玉,合该是配“美玉”的。”弘昭瞧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双凤眼里满是认真的说着。 “珺”之一字本就是有美玉的意思,弘昭这话,富察映珺自然是听懂了。 “玉锁上面孤叫人打了孔,只是选来选去一直没找着能相配的珞子,那便交由你自己费心了,喜欢什么样式,又或者是什么配饰都尽管来跟孤说,就是天南海北的孤也给你寻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瞪大眼睛盯着一个人瞧的时候总是能叫那人感觉到自己应当是被全心全意的放在心上的对待的,皇上是,富察也是。 赠玉锁的意思富察映珺自然也不会不懂,她略略思索片刻从袖中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宝蓝色配着银丝的护腕来,打眼一瞧上面的绣纹虽并不复杂,可也不是容易制得的,她时时带在身上估计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遇上。 富察映珺虽羞涩,可却并不扭捏,她仔细将护腕折好递到弘昭手边,温雅的声音开口“听说...太子爷箭术了得,我虽没见过,可也是听家中父亲和兄长提起过,这护腕用的是带有韧性的布料,绑的紧些也好护着点手腕。” 弘昭欢欢喜喜的接过,而后顶着两个显眼的梨涡将护腕好好的贴身揣进了怀中“富察姐姐放心,孤一定好好收着,精心着用,必不叫它磨坏了。” 御花园中人多口杂,能有这一时半刻的独处已经是难得了,瞧了瞧天色弘昭还是不得不说“天色不早了,孤得回养心殿了,不然皇阿玛怕是要找了。” 他往前凑一步不放心的压低声音叮嘱“你若是有什么事,无论大小,都可以去找现下在上书房伺候的槿汐,她都会来报我。” 没错,槿汐。 苏培盛不知如何安排,借着皇上要缩减甄答应身边宫人的机会还真把槿汐给捞了出来,放到了他最为看好的太子身边。 槿汐虽然是最佳辅助,但是弘昭现在尚且不确定这个辅助到底能不能为己所用,所以暂时放在上书房并太过重用,若是她自己存了这个心思,自然会自己找机会的。 见富察映珺点头应下,他才放心的回退两步,朝着小德子挥挥手,朝着反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 “贞贵人和叶答应可安顿好了?贞贵人本宫倒是见过,那叶答应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吕佳盈风翻看着敬事房的记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雪信表情有些复杂,皱眉眯眼抿唇,半晌没得到回应吕佳盈风不由得转头去看,正对上雪信这般耍宝的表情顿时失笑“怎么了这是?皇上瞧中的人想必是不会丑的,那便是性子不好?” 雪信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犹豫着说“要说性子不好吧...也不全是。” “苏公公说越级晋封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奴婢也本以为叶答应会感谢圣恩,可叶答应却说...” 看着吕佳盈风好奇的目光,和一旁洪喜海竖起来的耳朵,雪信咽了咽口水“叶答应跟苏公公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咳——咳!”洪喜海一个没忍住呛咳出声,吕佳盈风也是瞪大眼睛极其新鲜的瞧着她“当真是这么说的?那这日后可就要有些意思了。” “宫中低眉顺眼的女人看多了,皇上也想换换口味,尝尝这个烈性子的究竟是什么滋味。”吕佳盈风新鲜过一阵,而后又嘱咐道“之前听弘锦回来说过,这个叶答应喜欢合欢花,我记得这树还是凝晖堂那长得最好,去和皇上请示一下移栽过来一棵到春禧殿吧。” “是。”雪信心中记下,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娘娘,赏花宴定在了三日后,只是有一事需得请示娘娘,咱们大公主身边的三个伴读也差不多刚好够上年龄,可要一同叫她们去?” 提起弘锦身边的伴读,吕佳盈风脑中最先想起来的便是那个富察家的姑娘,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心思,她这个当额娘的不会瞧不出来,而且弘昭行事向来坦荡也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 想到这她摇摇头“不必,把公主身边的人放进去说出来不好听,敬妃她们也不好相看,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第二日,晨昏定省时吕佳盈风和众人都一样,都打算瞧上一瞧这个叶答应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人都到齐了等上半晌,也只得了小夏子一个回禀。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说...叶答应性子冷淡不爱走动,往后的晨昏定省...就一并免了。” 闻言吕佳盈风还没什么反应,年世兰抚摸茶盏的手就是一顿,她恩宠最盛的那些日子里,皇上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最多就是叫她今日好好休息,若是当真连日不来,皇上还会特意嘱咐她要尊敬皇后。 果然当真是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可笑自己从前还一直以为皇上最喜欢自己才愿意纵容自己,可如今看来自己甚至比不上一个卑贱的驯马女。 第136章 赏花宴 三日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赏花宴举办的日子。 内务府早早的备好了场地,一应事务准备齐全,太后难得的妆点起了自己,换下了平日里最常穿的沉香色衣裳,换上了少见的鲜亮些的布料,头戴凤穿步摇面上常年的病气都几乎瞧不出来了,心情颇好坐在中间观望着下面的闺秀。 一旁的敬妃也是换上了平日里不常穿的群青色的吉服,妆面上都比平时鲜艳两分,目光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诸人。 本来按理说年妃也是可以来参加的,只是她膝下并无皇子,如今变了心性又不爱凑这个热闹,再者这闺秀里可是有不少人的父亲都参过年羹尧,吕佳盈风还真怕她那个刚烈性子一言不合再开口个一丈红,所以不来也便不来了。 看着底下一个个的姑娘花朵似的亭亭立在那,吕佳盈风头一次生出自己好像是真上了年岁的想法,虽然容貌未曾改变,可瞧见她们一个个俏生生的小脸,灵动又好奇的眸子就感觉时刻都透露着蓬勃的生机。 她心下暗道“难怪皇上三年一选秀,吃的竟然是这样的细糠。” 太后明显是在这群闺秀中已经有中意的了,她带着笑意朝着吕佳盈风招招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两个年龄相仿面容都有些许相似的女孩映入皇后眼中。 雪信见状凑近低声介绍道“那边两个都是乌雅家的女儿,左边桃红色衣裳的是嫡幼女,母亲是佟佳氏,说来与孝懿仁皇后和隆科多大人还有些亲缘在,右边水碧色青衫的是庶长女,母亲是汉军旗出身。” 吕佳盈风了然一笑,赞同的目光投向上首的太后“不知皇额娘选中了哪个,这两个女孩臣妾瞧着都好,快要挑花眼了。” 太后早早的心中便有了决断,现下见到真人更是确定了“哀家也是如皇后一般,只觉得个个都好,姐姐稳重谨慎,妹妹大方宽和,都是极好的。” 吕佳盈风听着话头不对,果然接下来的话叫一向沉稳的敬妃都忍不住侧目。 “弘时弘暟他们也是兄弟,若是再做了连襟,那可更是亲上加亲了。” 在听到话音的一瞬间敬妃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神色,她长眉轻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皇后,吕佳盈风却已经修炼的波澜不惊了。 太后向来抬举乌雅家与乌拉那拉家,偏偏这两族中愣是找不出一个得力的子弟来,那便只能从女儿家下手了,若是这一门出了两个皇家福晋,那就不是她一人苦苦支撑了。 但是乌雅家是包衣奴才出身,若说是三品往上得脸的官员也便罢了,可偏偏这姐妹二人的父亲只是区区六品官,若不是与太后亲缘近些格外开恩,他家的女儿都进不到这赏花宴里来。 吕佳盈风笑容未变,依旧是澄澄的眸子噙着笑意开口“臣妾看皇额娘该是更喜欢那妹妹多些,臣妾瞧着也是鲜活的很和弘暟性子更合的来,那姐姐就…” 吕佳盈风故意拖着长音卖了个关子,转头看向敬妃安抚的朝她眨了眨眼“咱们弘时是稳当的孩子,这姐姐本宫瞧着也是个沉静的,虽说身份差些…可有太后开恩抬举,给弘时做个格格也使得,假以时日或诞下皇孙,未必不能晋为侧福晋。” 太后面上瞬间僵硬,压着声音重复道“皇后说什么?格格?侧福晋?” “是啊。”吕佳盈风一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十分自然的接着说“皇额娘还不知道吧,弘时是皇上第一个议亲的孩子,皇上很是上心的挑选了不少人家呢,敬妃你也来瞧瞧。” 说着对敬妃轻轻招了招手,她满目兴致也凑进来往人群里看。 “中间那个穿着碧色轻纱外罩的,是董鄂氏,名叫惠仪,满洲镶红旗出身,她曾祖父是太宗皇帝的总管大臣,父亲在先帝爷时担任三部尚书,左都御史,这孩子是个名门之后。” 说着她又接着往下挨个介绍“钮钴禄氏,舒穆禄氏,索绰罗氏…” 但凡是皇帝选的,没有一个是家世不显赫身份不出众的,这么一对比下来,那乌雅氏家的庶女完全够不上边。 太后自开宴时就挂在脸上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在她心中弘暟自然是没什么地方比不上弘时的,弘时不聪慧几乎已经是出了名的了,哪有弘暟来的精明神秀,可给弘暟选个乌雅氏的福晋这是自己亲口和皇帝定下的,见此她也只得僵着面色运了好几回气才复又开口。 “既然皇帝有了成算,那哀家也就不多干涉了,这两个孩子哀家瞧着都喜欢,只做格格倒是觉得屈了她,她们在家时感情就不错,若是能嫁到一处也能相互帮衬着些,想来也是佳话。” 太后这意思便是要乌雅家的两个女儿都许给弘暟的意思了,皇上早早的就放下话,弘暟如何选福晋都由太后决定,吕佳盈风自然也没有不同意。 只是她倒是瞧着这群人,莫名觉得年过四十的皇上在这事上有些小孩子心性了。 在没有弘昭的那几年,弘时确实一直都是最受皇上看中的儿子,哪怕有了弘昭,最开始的几年里皇上也没有放松弘时的学业,在他议亲一事上自然不会草草了事不用心,只是用心到这个地步,吕佳盈风只觉得有些好笑。 更像是在和太后赌气一般,太后想给最爱的十四的小儿子弘暟选乌雅家的女儿,那皇上就给自己的儿子选全都比乌雅家女儿更好的。 “这么多人臣妾都要挑花眼了,皇后娘娘觉得哪个和弘时更合适些?”敬妃自知自己对这些闺秀的了解必然是比不上皇后的,因此也借着这话直接问问吕佳盈风的看法。 皇后这也是第一次操办赏花宴,本就爱热闹的她一下子像是打开新大陆一般觉得新鲜,面色上都隐隐透着红晕“你看那董鄂氏,一张小脸俏生生的,把旁边的花朵都映的失色了,可你知道这孩子却是个难得的心宽的。” 敬妃瞧着那碧色外罩的女子眸光也是亮了亮,样貌周正,家室出众,心性宽和,那当真是与弘时不能再相配了。 ... 远处的假山石后,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若隐若现。 弘时紧紧的绷着脸远远瞧着皇后帮自己回绝了乌雅氏的女儿,一直提着的心才骤然放回肚子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弘昭好奇的抬头看向自己三哥,又看了看乌雅家的女儿,有些好奇的开口“三哥,你好像很不喜欢她,为什么?我瞧着她长相倒是清丽婉约的很啊。” 弘时这也是人生第一次逃课,也是第一次观摩自己的人生大事,心脏扑通通直跳的缓不下来“娶了她家的女儿回家,有皇玛嬷和废后在前,这哪是娶福晋,分明是请了樽大佛。” 他绷着的脸稍稍缓和些许“再说,弘暟堂哥是郡王之子,连贝子都不是,咱们是皇子,是皇阿玛的儿子...” 他的未竟之意弘昭自然明白,见此也是认同的点点头。 你小子这时候倒算是明白事,就希望有了福晋能收收心,以后可千万不要盯着小妈追个不停。 就是不知自己到时候选福晋,是个什么光景了。 第137章 儿子住哪 “放肆。”胤禛端坐在龙椅上,绷着脸看着下面垂手站着的两个儿子。 “先生到了书房,空空如也!”他举着折子拍了拍桌子,发出梆梆的声音震得弘时不住的缩着脖子,“弘时你身为哥哥,竟然带着弟弟逃学,实在是不成体统!” 弘时涨红着一张脸,瘪着嘴唇声音如蚊子一般“儿臣...儿臣知错,儿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着最窝囊的话,干着最硬气的事,明眼瞧着他就没有这个胆子逃学,可他还是哆哆嗦嗦的把事情就这么认了下来,其义气就连弘昭都为之侧目。 可是侧目归侧目,这黑锅还是不能叫自己的傻三哥就这么背了下来。 弘昭此时的状态对比弘时就放松许多了,他悄悄抬起低垂的头,挑着眉装模作样偷偷的看向上首故作严肃的皇阿玛,抿着唇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皇阿玛是知道三哥平日有多听话的,这事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想去瞧瞧未来三嫂,这才拽了三哥一起,皇阿玛别生气了。” 他话说的软和,与弘时战战兢兢一板一眼不同,弘昭更像是在同自己好脾气的父亲撒娇一般讨求个原谅,可偏偏这个原谅还十分易得。 胤禛瞧着弘昭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本来就开始心软了,他对自己是要求颇高,每日不分昼夜的批折子见大臣,可对弘昭却难免时时流露心疼之意,到底还是孩子遇到事情难免玩心大些,日后有的是日子叫他夙兴夜寐,想来休息一日也无妨。 再有就是兄弟二人争相认错的态度叫他满意的不得了,他喜欢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团结一心的样子,总是能叫他回忆起不少往事来。 这般想着面上的神色也松开了些,弘昭向来是最会看自己阿玛脸色的了,见状他抓住机会颇为没规矩的就往皇阿玛身边钻,抬步的同时还不忘拉上一旁死死低着头的三哥。 苏培盛见此也是会心一笑的往后撤步给这两位爷留出空地来。 弘时被弘昭拉的离皇阿玛越来越近,处于对弟弟的信任,他脚下步伐一直不停的跟着弟弟走,可出于对皇阿玛一直以来的畏惧,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的粘在弘昭身上一点也不敢往别处去看,心绪和身体的反差挣扎叫他的嘴唇都忍不住的开始颤抖。 胤禛瞧着自己的小太子盛着笑意凑近,轻车熟路的拉起自己的手,将他自己和弘时牵着的手十分自然的放进自己的掌心中来,不由得失笑两分。 自己对旁的儿子向来是没有这么亲近过的,可耐不住弘昭是个自小就是个会粘人的,如今还知道认错卖乖带着他三哥一起,当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 胤禛虽这么恶狠狠的想着,可柔和的面色就连苏培盛看了都跟着一起咧开嘴角。 弘时眯着眼睛等了半晌也没等来皇阿玛的责骂,虚着慢慢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太子弟弟...好厉害...连皇阿玛的手都敢直接牵,难怪你能当太子! 胤禛故意绷着脸,抄起折子对着两个光亮的额头一人轻轻拍了一下,雨露均沾的平等发送了一个敲打“若是再有下次,定叫你们狠狠挨几个手板。” “不敢了不敢了,儿子和三哥都不敢了。”弘昭赶紧摇了摇皇阿玛的衣袖,利落的接话。 胤禛目光看向一旁的弘时,他知道这个儿子向来害怕自己,今日也是少见的缓和了语气“你已经是要娶妻的年纪了,待朕回来和皇后商议之后定了人选日子便提上来,你也该有些长进,给后面年幼的弟妹做个表率出来。” 弘时听着皇阿玛的教导整个人被三言两语说的热血沸腾,要说这一点还真是像了他的亲生额娘,他重重点头一口应下。 “好了,你出去吧,想来赏花宴也结束了,你若是好奇就去问问你额娘,偷偷摸摸瞧像什么样子。” 等着弘时脚步轻快的走出养心殿,胤禛将弘昭揽的更紧了些,大手抚摸着他的后脑一点也不见方才的训诫之意“你这般好奇,可瞧见什么了?你皇额娘中意哪个?” 弘昭想了想如实说道“皇额娘瞧中了哪个儿子离得太远没听到,但是皇玛嬷瞧中的儿子看得真切,是乌雅家的两个女儿,皇玛嬷大抵是想叫嫡幼女做弘暟堂哥的福晋,庶长女做三哥的福晋。” 胤禛眼眸冷冷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咬了咬牙,六品官乌雅家的女儿,别说是做皇子福晋,就是侧福晋胤禛心中都难受,自然更是不会同意,再想想放到弘锦身边那个乌拉那拉家的格格,更是眼前一黑。 “放心,日后佑儿的婚事阿玛不会假他人之手,旁人说的什么你都不需要去听。”近乎是承诺的话从天子口中说出来,弘昭注视着自己阿玛认真的神色,也坚定的点点头。 或许旁人会觉得皇上的承诺哪里能当真呢,可在弘昭这来看,自小到大,凡是阿玛答应过他的,便没有一件食言的。 —— 早朝会上。 许是前些日子的动荡风波终于眼见着止住,风平浪静的日子没过一阵,便又有人开始没事找事起来。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太子如今每日起居衣食住行都在养心殿,实在是不妥,既然封了太子便该住进毓庆宫中,才符合身份不至于僭越。” “臣附议,皇上,太子虽说是储君,可储君到底还有个储字,并非真正的君,若是自现在起便日日留居皇帝居所,怕是会乱了章法,太子年幼心性未定,也难保日后如昔日废太子一般生出不臣之心。” 两人似是商量好一般接连参奏,头一人说话起来还有些分寸,后一人简直就是要压着胤禛发怒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这番话听得胤禛额角直跳,余光瞧见自己的儿子听见这样的话还是面色如常的矗立在那,瞧见自己投过去的目光还朝着自己挤了挤嘴角,心中更是替他气愤。 拿着朝廷的俸禄,一到大事上就当缩头乌龟,说起来朕的儿子住哪倒是头头是道!这么乖的一个孩子,就是跟朕睡一张床都留半个被子给朕! 他站起身来,沉默看着底下出列的两人,尤其是后者,好半晌都不曾开口。 大殿中气氛越来越凝滞,底下的人也被凝结在身上实质性的如冰刀般锋利的视线看的心中一阵阵的发凉,两人低着头地看看我我看看你,当下冷汗都要冒了出来。 “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编排揣度!”胤禛的斥责并不是歇斯底里的高声,可是哪怕是平缓的音调,自带的威压也是叫本就心里发虚的二人一下子俯跪下来。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后膝下子嗣众多,可唯有太子自小便由朕亲自照顾,如今太子尚且年少正是需要照顾教导之时,更何况太子是何心性,朕比你们都更清楚,太子什么时候搬到什么地方,也由不得旁人置脍。” 胤禛冷眼瞧着底下才知道害怕的二人,轻哼一声开口“朕瞧着你们二人也是膝下有孩子的,若是不愿养在家里不如送到朕这来,朕为他们寻一个好去处。” 第138章 大橘的对策 胤禛将底下二人狠狠申斥一通,更是心中不解气的借着由头贬了后者的官。 虽然如此,但是他也明白日后弘昭越大,这样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多,目睹过先帝与废太子之间的牵扯起落,他不想让自己对弘昭的爱护变成日后旁人攻讦他的话柄。 “苏培盛,毓庆宫旁边的斋宫修建的如何了?”他坐在御书房中沉思半晌,手上的折子一点没看进去,脑中倒全是皇宫里的平面布局图。 苏培盛想了想回道“皇上您年前开始叫修整的,若依照如今的进度,想来还需些时日。” 胤禛摩挲着手指盘算一般,心中有了决议“不必再修了,将斋宫和毓庆宫之间打通,都给太子居住,着人依着规制好好修整一番,务必事事仔细,精细琢磨,明白吗?” 看着皇上的神色,结合今日早朝之事苏培盛登时心下了然“奴才明白,奴才一定仔细叮嘱工匠,只是精细起来工期怕是就要长了,自然不能叫太子住进未修建完的宫院里。” 胤禛笑着隔空点点他,“是啊,修建完之前弘昭还住养心殿,几时修好了几时搬过去。” 他的弘昭可不是僭越,只是自己的院子在修了没地方住,和自己亲阿玛挤一挤怎么了? ... “请皇上翻牌子。”敬事房总管端着一盘绿头牌准时出现在了皇上面前。 别管宫里头旁人如何看待这个叶答应,他可是把这位小主在心中暂且当做了祖奶奶供着,自从她来了之后皇上几乎是每日都翻她的牌子,他这差事不知道好做了多少倍。 果不其然,只见皇上的手带有明显目标性的直直又指向了叶澜依的绿头牌“就还去春禧殿吧。” 翻了牌子他又两不耽误的对苏培盛嘱咐道“你去给钟粹宫的贞贵人送点东西去,告诉她朕明日去她殿里用早膳。” 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沉寂了好几年,他本以为此人也是同敬妃一样缄默沉稳之人,未见之时只暗道一声无趣,可当日听了皇后的规劝当真瞧见人时,倒是叫他眼前一亮了。 她被送进宫时年岁就不大,哪怕空守了这许多年还是未满二十的一副孩子性情,因着是蒙军旗出身宫中太妃也多有照拂,内务府也不曾苛待了,她骄矜中透着肆意的性子叫胤禛真是上了几分心。 只是等到明日新人进宫,这几分上心还能存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 “都走上前来,给本宫看看。”吕佳盈风瞧着底下站着的两人,面带欣赏之意的朝着她们招招手。 祺贵人依言含笑走上前去,黎常在颔首跟在她后面迈步。 “果然是生的漂亮,皇上给你定的封号也喜气,当真是好。”吕佳盈风拉着她左瞧右瞧,不得不感叹眼前人确实是生的好看,就好像一个剥了壳的荔枝般娇嫩。 “多谢皇后娘娘。”她圆圆的一张小脸笑的娇艳,对着皇后福了一礼,红扑扑的脸蛋就透着高兴气。 吕佳盈风夸过她接着抬眼看向后头的人,这黎常在单看倒是也说得上一句端正,只是和祺贵人放在一起就完全被比的不剩什么了...倒也不是完全不剩,身高上还是能剩一些的,后妃中挑不出一个能比她还高挑的了。 但是吕佳盈风做皇后不能在新人入宫第一日就厚此薄彼,自然还是要夸下去的“黎常在不愧是武将家的女儿,气色当真是好,一瞧便知是个康健的全乎姑娘,日后可得多为皇上开枝散叶啊。” 黎常在也是悄悄红了面庞低声笑着应下。 “雪信,你给两位新人妹妹介绍一番,今日除了叶答应和甄答应几乎都到了,富察答应伤了面容不太见人,你们便先认认人吧,日后都是要一起相处的姐妹了。” 提到叶答应不仅两个新人一头雾水,底下人也都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碍于新人在场一时便没有开口,只是面色上的不屑之意都瞧得明白。 就连一向不爱动气的敬妃,都特意等着所有人都走了拉着吕佳盈风说了半晌“宫中倒是从没见过如此行事之人,就算与之前的华妃有些相似,就却也远远比不上这个叶答应。” 敬妃蹙着眉有些替吕佳盈风担忧“你刚刚封后不久,哪有妃嫔承宠一个月咱们都不曾见过她什么样子,皇上再怎么也不能纵容旁人这么打你的脸啊。” 吕佳盈风轻笑一下,她倒不似旁人一般愤愤,这个叶澜依左不过是个百骏园驯马女出身的答应,甚至都不是旗人,在她看来实在是不足为惧,再有便是弘锦与她详详细细说过这个叶答应,她倒是有个别的猜测有意思的很。 她如今也算是瞧明白了,旁的什么都靠不住,唯有自己的儿子才是自己的底牌,只要弘昭在皇上心中的位子稳固,无论旁人再怎么得宠都不会影响她一丝一毫的地位。 她将茶点往敬妃的方向推推,请哼一声带着笑意开口“皇上?若不是有弘昭在前,这个皇后封不封还两说呢,你瞧瞧那乌拉那拉氏,十岁上就嫁进了王府,十六岁有孕二十四岁上失子,陪着咱们皇上从王府熬到皇宫,可得了咱们皇上一点尊重了?” “年妃要掌权她就要称病,就连皇后本该有的六宫之权都得靠着自己争夺,初一十五老祖宗定下的日子更是想不去就不去,尚且不提她造下的孽,单说几十年的陪伴都如此,咱们这些人又算得什么呢。” 敬妃抿唇也是思索着点点头庆幸道“还好,还好咱们都有个依仗,也都有个盼头。” 说到盼头,吕佳盈风眼睛又是一亮,拉着敬妃兴致勃勃的说着“说起来我倒是还忘了一件事,那日赏花宴我知你瞧中了董鄂家的女儿,我同皇上也提了,咱们皇上也是这个意思,跟你透个风,婚期估计是定在了年初了。” “这可真是好!”敬妃难得不稳重的拍了拍手,喜气洋洋的起身告辞,立马就要去寻着弘时好好叮嘱叮嘱。 ... “娘娘,您说皇上今夜会不会叫祺贵人侍寝啊?” 吕佳盈风自在的捏了块糕点在手边,悠悠道“今夜会不会叫本宫说不准,但明日一定不会。” “明日可就是弘昭弘锦生辰了。” 第139章 生辰宴 第二日一早,流水的赏赐送去了祺贵人所在的储秀宫,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对这位新入宫的祺贵人可谓是满意的很。 这宫里人人做什么事都要先揣测三分,对皇上的恩宠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外头再怎么揣测都与弘昭没有干系,他如今正坐在自己阿玛身边,看着百官为自己的诞辰上的恭贺折子。 胤禛看过一份就顺手递给旁边的弘昭,偶尔还附带几句点评。 “嗯,此人字迹工整,见字如见人,定也是个规整人物。” “这个不错,辞藻新鲜行文顺畅,倒是个有文采的。” “啧,这个写得太简单了,叫他再用心写一份递上来给朕。” ... 弘昭只能在一旁接过折子认真看过之后,抬起御笔在篇末写下一个工整的“阅”字,自己过个生日都要被恭喜出花来了,一份接着一份的往脑子里填,他只觉得自己日后再恭喜旁人时再也不会词穷了,谁说填鸭式教育没用的! 苏培盛压着步子进殿瞧见这父子二人一递一接配合的天衣无缝,只是太子爷挂在脸上明晃晃的强撑叫他忍俊不禁,他压了压嘴角上前低声回禀“皇上,恂郡王入宫了,十三爷也来了,现下都正在养心殿外等着您传召呢。” 胤禛听见声音终于从桌子上几乎堆满的折子中抬起头来,这或许是他头一次看这么多折子心情还这么好,再往旁边一瞧对上弘昭颇为无助的目光,更是开怀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心情十分不错“传他们进来吧。” “嗻。”苏培盛依言退出去传召。 不多时两个身影并肩走进养心殿,一宝蓝一月牙白,进殿后动作同步的甩甩袖子跪地行了一礼“臣弟参见皇上。” 胤禛眯眼向下瞧着,老十四并非从皇陵回来后第一次入宫,只是之前除夕宴匆匆一瞥离得远也并未注意,更是适逢皇后生产他更是没在宫中多留,连太后都没能见上一面。 今日近前来仔细一瞧,他身上桀骜之气倒是减弱不少,不知是皇陵三年磨平了他的气焰,还是年岁上来也学会伪装一二了。 原先老十三老十四,在木兰围场上纵情骑马飞驰,饮酒作乐,如今一个养蜂夹道多年熬坏了身子,一个看守皇陵磨平了气焰,瞧在他眼里都很是唏嘘,顾念着怡亲王的腿疾胤禛还是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二人站起身又像是约好了般朝着皇上身旁的弘昭拱手“太子安好。” 早在二人行礼之时弘昭就默默的站起身立在一旁,见状也是拱手回礼“十三叔好,十四叔好。” 允禵之前就对这个小太子印象颇深,今日瞧见这个座位二人明显是共用一张桌子更是暗自挑了挑眉,自己四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自己说得上一句了解,难不成有了个宝贝儿子当真是转了性子不成? 胤禛看着自己十三弟的目光堪称一个慈爱柔和,转头再看向一旁的老十四时立刻恨不得将自己眼睛闭上。 他开口语气不算好“朕已经命人修缮郡王府,日后你还住在原先的地方,莫要向从前一般莽撞爱生事端,皇额娘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心绪起伏过大,你日后若是要入宫看望还是斟酌些吧。” 若是按照允禵之前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定是要与自己这个四哥争辩两句的,可今日能回京,能再次入宫已经是万幸,他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还是垂首默认的答应下来。 胤禛看着他这样心中的烦闷也消下去不少“朕答应了皇额娘叫你进宫看望,你这便去吧,朕公务繁忙就不去了,十三弟也有日子没见太后了,一同去请个安吧。” “是”“是” 胤禛说完便执起折子不再看两人,二人也识趣的行礼退了出去。 弘昭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莫名心头一酸,眼下的折子当真这么重要吗?其实压根没有,只是弘昭知道太后见了自己的小儿子自然免不了嘘寒问暖亲昵亲近,甚至或许还会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弘昭自己都明白的道理,皇上怎么会不懂呢。 他从前不知看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自己在一旁像是个做客之人的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亲生额娘与弟弟亲近腻歪,自小到大无一例外,如今哪怕当了皇上,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此时找个借口不去看罢了。 弘昭看着自己阿玛拿着一本折子瞧得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胳膊将自己的脸凑上去依偎着,含含糊糊的道“阿玛,咱们午膳吃锅子吧,再把姐姐叫上,省的她日日说儿子吃好吃的不带上她,又要同阿玛告状了。” 胤禛感受着突然凑过来的一股热源,心中停留了片刻的阴霾随着弘昭的一番十分家常的话慢慢消散开来,脑中还真浮现出画面来,这两个如出一辙粘人又嘴甜的娃娃在自己一左一右热闹的样子,便是想想都觉得温馨的很。 四肢百骸里积年的寒意仿佛在此时松动开来,一股暖流随着弘昭的腻歪渐渐在心中徜徉“好啊,天冷了晚宴上的菜怕是你们也吃不好,那便中午多吃些,咱们去永寿宫吃锅子去。” ... 吕佳盈风瞧见这一大一小来了,还带着一堆的御厨和食材,进来就开始在小厨房忙活倒是有些看不懂这锅子里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是瞧着这父子俩一副期待的样子不似有什么大事,还是稍稍放了心。 弘锦不必多说自然是一见着皇阿玛就飞奔而去,底下两个弘昼和弘晏也是亲近的朝着门口一前一后的跑去,到底是因着额娘的缘故能常常见到,这两个小孩见到君父也不畏惧陌生。 中午这顿锅子只比胤禛想象中更加热闹温馨,蒸腾的烟气中映透着他满足的笑意。 —— 因着临近年关,这次生辰宴举行的也并不太过夸张,只是众人聚在一处彰显一下太子的尊贵,图个喜气热闹罢了。 要说是其中最令人期待的节目,无过于是一个多月了,终于看见那个神秘的要命的叶答应的真容了! “今日难得聚齐,你也该给皇后正式见个礼。”酒过三巡,胤禛噙着笑眼中稍稍带着醉意的看向一旁末尾的碧色衣衫女子。 叶澜依暗自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走出座位上前来,语气平平的不带一丝情感“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 吕佳盈风今日也是高兴,瞧着所有人都顺眼不少,见她行礼也是笑笑伸出手示意她起身“快起来吧,这还是本宫第一次见你,当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妹妹,难怪皇上喜欢。” 叶澜依耐着性子站在原地,宫里的一切她都不喜欢,不喜欢每个人都虚假的要命的晚宴,更不喜欢四面八方而来的打量目光,只是为着皇后送了她一棵从凝晖堂移出来的合欢树,她才耐着性子愿意听她多说几句。 可没成想一旁刚入宫没有几日的祺贵人突然开口“皇上喜欢你,可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你怎能迟迟不来拜见。” 吕佳盈风听见声音一愣,她到不知自己何时和祺贵人有了这样的交情,竟能替自己开口仗义执言起来了。 一旁的弘昭弘锦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捧着个果子边吃边看起戏来。 “若是心中真正尊敬,未必要日日拜见吧。”叶澜依眉头一挑,她如今大有“活着干,死了算。”的决心与勇气在,自然是谁也不怕的。 吕佳盈风看着身旁皇上依旧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丝毫没有调和之意,其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新买的小长毛猫同宠了一个多月的狸花猫挠在了一起,他自然是看热闹居多。 “叶答应此等纯质性情难得,皇上喜欢才是要紧,本宫自然不会多做强求叶答应也站了半晌了,快回去歇歇。”她打圆场糊弄事如今修炼的也是流利得很了“本宫这的葡萄不错,祺贵人岁数小想来爱吃甜的,这盘便给妹妹尝尝鲜吧。”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祺贵人高兴的站起身来感谢,她这副样子倒是叫吕佳盈风莫名想起来一个故人。 要说皇上这封号给的真是妙,方才那一刻吕佳盈风差点以为站起来的是从前的齐妃。 第140章 提议阅军 临近年关本就事忙,可偏偏不巧又是出了一件大事。 自去年起就一直备嫁的固伦朝瑰公主,备了一年都未曾走出紫禁城,准噶尔派遣的使者已经启程来接,过不了几日就会抵达京城。 胤禛本来好了几日的心情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肉眼可见的又烦躁起来,他沉默的搓搓脸,将手中的折子递向身边的怡亲王“你看看,这是准噶尔那边送来的文书,能瞧出些什么?” 怡亲王接过折子也是一副面色为难的样子“皇兄刚料理了年羹尧不久,准噶尔就起了这样的心思,怕是存了试探之意啊。” “你都瞧出来了。”胤禛声音沉的要命“他们这是司马昭之心,以为没了年羹尧大清便没了威慑,当真是痴人说梦!” 准噶尔一直在边境虎视眈眈,恨不得随时能从这块“肥羊”身上狠狠咬下来一块肉,定然是要在此时来探探虚实的。 怡亲王自然的将折子递给一旁的弘昭,弘昭接过折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捧着折子站起身来向前凑了两步“皇阿玛,儿子有个想法,不知是否能为皇阿玛分忧一二。” 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胤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朝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来听听。 “既然准噶尔想要探一探咱们的实力,若是藏着掖着反而失了咱们大国风范,不如摆在明面上叫他瞧个明白。”弘昭神色严肃不似玩笑,怡亲王听了也颇觉有理的点点头看向皇上。 胤禛低眸看向站在殿中的孩子,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弘昭却并不觉得冷场再次拱手道“皇阿玛,这事便交给儿子来办吧,只是几日的时间到底是短了些,不知...” “这好办。”胤禛轻轻拍了下桌子“这紫禁城也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就叫先在驿馆住着,你几时准备好了,几时朕再宣召。” 见皇上终于发了话,弘昭领了命兴致勃勃的就要去办,人已经行礼告退走出了御书房,胤禛追随着的目光还是未曾收回 他拍板定下此事,看着弘昭笃定的小脸,他心中说不上是有底还是没底。 “十三弟近些日子来身子如何?腿疾可还有再犯吗?”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怡亲王,神色中除了关怀好似还有些旁的。 怡亲王洒脱的摆了摆手,语气中对自己的身体仿佛不甚在意“老毛病了,无妨,皇兄的意思臣弟明白,臣弟会协助太子的。” 可意外的,胤禛却摇头道“不,你还按照之前宴请的流程准备着,若是万一...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还有个旁的说法。” 胤禛虽相信自己的儿子,可这到底也不是件小事,若是出了岔子动辄便是又一场恶战,与准噶尔是早晚都要打的,只是这打决不能是因为太子失误所致。 此次他愿意放开手叫弘昭自己去折腾,更愿意在自己有能力时,尽力为他安排好后面的每一步退路。 —— 如今大清作战基本上是冷热兵器混用,其中最为常用的还是冷兵器,主要以刀枪箭矛一类为主,弘昭来到造办处的火器制造营中,瞧见里头的东西堆的都要生了灰不免皱皱眉,其中若说是相比来说最为威风的,便是康熙爷亲自督造的“武城永固大将军炮”了。 今日当值的造办处管事哈着腰一头雾水的跟在这位爷后头,看着这位尊贵的主儿手里拎着火枪,围着这门大炮研究的兴致勃勃,他心肝脾肺都要揪到了一起,“爷,爷您可仔细着这玩意别伤着您,那奴才可是几条命头赔不起啊!” 瞧着他一脸苦相,弘昭不由得失笑,掂了掂手中沉的压手的火枪“去将敕造火枪功夫最好的师傅叫出来,孤有话问他。” “这...嗻,爷您等着,奴才这就叫去。”虽觉得是太子爷年少胡闹,可那是太子,就是把他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在皇上眼里说不得还得夸一句真有劲儿呢,他可不敢违逆。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身穿官袍的男子便健步走到弘昭身前“奴才苏勒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吧。”弘昭打量了他几眼,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即正色问道“孤来问你,若是平日里制造一把火枪需要多少时日?” 苏勒不知太子问这个做什么,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开口“有人辅助的话,用不了一日便可。” 弘昭点点头未说什么,带着苏勒走到桌子前铺开绢纸执起笔便开始画了起来,抬笔沉稳的像是脑中早就有一幅图纸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形状。 苏勒在一旁探头去看,随着弘昭落笔越来越多,他一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僵,最后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动也不敢动的矗立在一旁,太子爷画的这是...火枪图纸! 难道仅仅是瞧了一遍,太子便可以将其构造烂熟于心了么? 不...不对!这是火枪图纸,可却不是太子爷方才看的那支火枪,图纸上的样式他是见也未曾见过的。 弘昭大体将脑中系统给的图纸临摹下来,搁下笔举起纸张还满意的端详片刻,随即一把塞到抻着脖子张着嘴的苏勒怀中“这是孤改良版的火枪,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着太子爷的话苏勒更是晕乎乎的捧着图纸,如获至宝的几乎贴到脸上上上下下研究着,口中连连道“妙极了,当真是妙极了!”。 如今现有的火枪只可远攻,若是近战完全发挥不出作用来,新版的图纸为传统的火枪加上了前刺,一下子就提高了近战的实用性。 再有就是如今清军所用的火枪,大都是从明代传下来的鸟铳改制而成,枪身太长,无论是填弹还是射击都颇为不便,图纸上对此也大有改良。 弘昭见他整个人都要一头埋进图纸里,眼前都冒着金光的模样,无奈摇摇头伸手在图纸上轻轻一点“旁的改动都只是浮于表面,你重点瞧这。” 苏勒顺着他的手看去,这一看更是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咱们如今的火枪是用火绳点火,太受天气限制,也太过不灵敏,孤这上面画的是火帽,届时扣动扳机撞击火帽便可发射,你只需按照这个图纸上分毫不差的精细做出来,孤保你此器能成。” 苏勒颤抖着手几乎要站不直身子,勉强捋了捋自己发麻的舌头结结巴巴的开口“嗻!嗻!奴才一定...一定给太子爷做出来!” 瞧他这个狂热的样子,弘昭稍微放下了心来,他朝着小德子招招手,身后跟着的侍卫并排上前。 “孤不管你如何安排人手,一个月内孤要看到这样的火枪做出来一百支,这一个月诸位辛苦些,侍卫会日夜守护各位安全,吃食也会由专人送进来,等此事成了,孤禀告皇阿玛重重有赏!” 第141章 莞莞类卿 仅仅有了家伙式还不算完,弘昭得了皇阿玛的准许,在八旗子弟中选了不少精锐,俱是身量相同五官端正的,选人时内务府的一群小太监捧着一摞摞厚厚的本子,细细查过必须得是三代往上无劣迹才行。 再往后还要考教马术箭术,光是之后一个月的训练项目就写满了好几张单子,叫人望而啧舌。 众人虽不知为何选拔,可见条件如此严苛各个都铆足了劲要争个上游,一个个精神头足的叫弘昭心中甚是欣慰。 这边弘昭忙活的如火如荼,平日里几乎除了早朝都瞧不见人影,那边朝堂上却也没闲着。 ... “钱名世的古香亭诗集诗语悖逆,朕已经将他革职抄家发回原籍,京中的官员都要写诗责骂于他,并集合成集刊印出来,派发全国,你可都办好了吗?” 胤禛面沉如水的注视着下首的瓜尔佳鄂敏,这些文人自持文采,便是要如此重压才能叫他们歇了煽动人心的心思,一旁弘昭静静听着也并未开口,清朝的文字狱有多严重他自然是知道的。 瓜尔佳鄂敏一双精明的眼中透露着算计“回皇上,奴才已经仔细看过那些诗,其中作诗同情钱名世的二人也已经被皇上革职查办发配宁古塔,只是有一事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胤禛不知道每天要听多少遍该不该说,最后反正都是说了。 “甄远道甄大人并未作诗谴责钱名世,他自称文采不佳不能作诗以见人,所以推辞了。奴才前一次向皇上禀报,甄远道私藏钱名世的逆书,如今他又不肯写诗谴责,以正立场,这...” 这话别说是皇上,就连弘昭听了都不相信,他甄远道言官出身会不善作诗?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不可能相信,这分明是存着敷衍之意。 但是弘昭实在是太不明白他的做法,身为臣子,甚至还是罪臣,女儿在宫中也获了罪,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敷衍皇上,到底是为着什么才能这么想不开? 胤禛此时对着甄家父女也是怨念颇重,想起来便一直展不开眉头,女儿在后宫里叫他难做,父亲在前朝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他烦躁的搓了搓手“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听他说,看看他还要如何申辩。” 弘昭暗自挑了挑眉,原剧里哪怕是真心相付的甄嬛怀着孕挺着肚子苦苦哀求,甄远道一家还是被流放了宁古塔,那今时今日境地更差了不知多少分,他真想看看皇阿玛会如何处置。 文字狱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底下人怎么说,皇上又是什么心思, 自从年羹尧之事过后,弘昭明显感觉得出自己皇阿玛好似格外的在意当时平定逆贼的功臣,迟迟不肯放手重用生怕再养出第二个年羹尧来,可巧这甄远道就是其中一个,当时若不是浣碧之事被揭露,说不得他就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 弘昭看得明白,若是明日甄远道能聪明些诚恳认罪,此事绝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但看其他两个连问都没问直接发配宁古塔的便可想而知了,他最起码还有个给自己申辩的机会。 只是这父女两个的倔强脾气倒是如出一辙。 “臣以为钱名世一案应当适可而止,切不可过度追究,诗书问罪一事如果蔓延开来,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那谁还敢畅所欲言,届时阿谀之气盛行,那浩然正气便难以张扬了!” 看着上首皇阿玛越来越冰冷审视的目光,弘昭在一旁都忍不住跟着咬牙。 “你是在说朕堵塞言路吗?” 这一句质问就让瓜尔佳鄂敏死死咬住了,他赫然站出身来,拱手朗声当即为甄远道定了几项大罪。 “心存异望,不思悔改,攀附皇恩,肆意犯上,同情逆贼,若不重罚朝中便无纲纪可言!” 要说他当真不愧是言官,时机抓得正合适,每一句话都准确的踩在皇上的神经上,弘昭听了都忍不住想着学习几分。 胤禛目光晦暗的打量着底下的人,他自认已经足够仁慈,甚至想好若是今日甄远道认罪自己该如何给他个台阶下,可他实在是太让人失望“罪臣甄远道,革职收监,待此案审理完成全家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饶是这样的重罚,可甄远道还是要整张脸揪成一团颤抖着声线开口谢恩“臣多谢皇上隆恩。” ... 瓜尔佳额敏在前朝弹劾甄远道,他女儿在后宫里也是有样学样。 “老爷进宫前就百般嘱咐,叫小主一定要混的个出人头地,给家族争脸的。”景泰扶着祺贵人坐下,听了外头想消息她自然也有些兴奋。 祺贵人得意的歪歪头“出人头地是自然的,还没入宫时听说莞嫔得宠,可谁知一进来她竟成了个答应,想来如今降了位份没了人侍候消息闭塞,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可不得帮帮她啊。” 景泰或许是跟着祺贵人时间久了,脸上的笑容都是如出一辙的得意“鄂敏大人定会赞叹小主的能干的!” ... 养心殿外。 弘昭罕见的被一脸为难苦着脸的苏培盛拦在了外头。 他不解的探探头,能让苏培盛这般愁眉苦脸的定然不是哪个大臣,是大臣的话他也不会被拦在外头,可是也没听说皇阿玛翻了谁的牌子啊? “是...甄答应在里头。”苏培盛弓着腰,皱成一团的面色里竟然还看出几分庆幸的意味。 “太子爷您是知道的,这几日恰逢纯元皇后祭日,皇上心情本就不好,这...这甄常在一家也着实是一个个的往枪口上赶啊。” 弘昭了然点头,看来剧情要提前了,“无妨,孤在外头等着便是。” 正说着,只听得殿内传来一阵杯盘碗盏的落地之声,七零八碎的,像是谁盛怒之下将桌上的东西都滑落到地上一般。 “呦,怎么了这是?”苏培盛神色一凛赶忙凑近大门两步,弘昭也紧跟着上去,到底是离得近听得更清楚些,苏培盛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得里头一道凄厉的女声。 “究竟是错付了——” 苏培盛哽在喉间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和弘昭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些不可思议来。 一声带有怨怪失望至极的喊声之后,殿内死寂般沉默了良久,外头的人一点都听不见里头说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缓缓打开,甄嬛满脸的泪痕还没风干,神情恍惚扶着门框走出来,右手掌心上全是鲜血,若是仔细看还能瞧见一些稀碎的瓷片。 弘昭看着她慢慢的,一步步的踉跄迈出去,心底暗自摇了摇头。 抬步走进殿中,只见皇阿玛背对大门坐在榻上,只瞧背影也能看出方才被气得不轻,底下苏公公正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收拾还沾着鲜血的碎瓷片和散落一地的文稿。 弘昭眼神好,借着行礼的动作低头去看。 “寄于菀菀爱妻.…..纵得莞莞,莞莞类卿,暂排苦思,而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第142章 使臣觐见 “娘娘,甄答应...御前失言,被皇上罚了禁足。” 永寿宫里,吕佳盈风正捧着绣棚和安陵容一起研究着花样,猛地听到这么一句惊讶抬头“怎么回事?” 安陵容若有所思的歪歪脑袋“是不是...甄大人家的事情传到甄姐姐耳朵里了?” “可这时不是更不该和皇上起争执吗,她若是都遭了皇上厌弃那谁还能替她保住家人呢。”吕佳盈风不赞同的皱皱眉,一旁雪信也是不甚明白的神情“是啊,听说皇上生了大气连碗盏都摔了,还是后来太子进去才劝好的呢。” 听到儿子吕佳盈风紧张了几分,拉着雪信仔细问道“皇上没有迁怒佑儿吧?” “没有没有,咱们太子爷娘娘您还不知道吗,皇上不舍得的。”雪信赶紧安抚的拍了拍娘娘的手,安陵容见状也在一旁开口宽慰“娘娘放心,咱们皇上就是迁怒谁都不会迁怒太子的,皇上很是心疼儿子呢。” 她说的几乎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实了,听见她二人都这么说吕佳盈风也是放了些心,没办法,伴君如伴虎,皇上又是个疑心重的,越是位高权重就越得仔细小心着,她也是关心则乱了。 她定下心来回身拍了拍身侧安陵容的手,“陵容,本宫知道你与甄答应之间有些心结,但如今她这般情景...” “娘娘,陵容明白。”她回过头笑得恬静,脸侧的碎发挂在眼前更显得清丽,目光中比之前几年更添了些平和“如今的日子过的安稳又顺心,陵容定然不会破坏的,往日之事如今看来恍如隔世,过去了便不再提了。” “那便好,那便好。”吕佳盈风连连点头“这才是好姑娘,到时候调理好身子也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好,那这日子才算是真的有了个盼头呢。” 安陵容握着皇后的手,脸颊泛红的低下头来。 —— 弘昭将自己写的折子递到皇阿玛面前,目光熠熠的瞧着他,瞧在胤禛眼里就如同身后一个尾巴摇的螺旋上升,本来如茶盏一般稀碎繁琐的心情瞬时便好了不少。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地示意叫他坐下,面上扯起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打开折子。 苏培盛见皇上终于莫名其妙的消了气,这才深深的松了口气面上也放松了些。 要说弘昭这个写折子的能力这些年算是被皇上练出来了,字迹漂亮工整,言之有物,一笔一墨都是准确的踩中了自己阿玛最喜欢的点。 上面详细的写了准噶尔使臣入宫当日的种种流程,甚至连朝瑰公主大婚都提及了不少,胤禛看着这份折子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满意,试问天下谁家能有这样的天赐之子! 看着皇阿玛的神色弘昭也庆祝,这事能成,“皇阿玛若是觉得可行,儿子这边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开始。” 胤禛看似不经意的将折子放下,拉弘昭到身前目光慈爱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忙活了这一个月,朕看着倒是瘦了些,你如今年纪还小,到不了夙兴夜寐的时候,该休息还是得休息,知道吗?” “是,儿子记住了!” 胤禛看着弘昭乖巧应声,心中更觉得熨帖“既然咱们佑儿都准备好了,那朕便传旨,叫准噶尔使臣两日后觐见,你去再准备准备吧。” “是,儿臣多谢皇阿玛!” 看着弘昭轻快的背影走出去,胤禛余光见人走的远了,一改方才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咕噜直起身来,挥手拿起方才弘昭递上来折子仔细的瞧了又瞧。 ... 这准噶尔使臣按说并不是头一次进宫,可这次来瞧着地方越走越偏,他不由得心中紧了又紧。 这大清...有没有过斩杀使臣的先例啊?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再说他也不是来宣战的啊,他是来求娶的...顶多加了些探听虚实的任务,也不至于啊... 领路的人都是弘昭提前嘱托过的,定然也不会泄露什么,随着越走越偏终于目的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个旷大至极的演武场。 “臣准噶尔使臣布赫,参见大清皇上万岁。” 看着站立在演武场最上首的明黄色身影,他还未走近便单膝跪地行礼。 “平身吧。”胤禛虽见过弘昭呈上来的折子,可这阅君弘昭到底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没亲眼瞧见,心中此时说不上也落不下的滋味着实是第一次。 “驿馆住的可还周到吗?今日恰逢正月十五,大清向来有演兵的习俗,朕特意选了今日请使臣入宫,咱们一同瞧瞧吧。” 别管之前有没有这个习俗,今年算是有了。 布赫应声走到皇上身侧,众人站立的位置是演武场一侧的高台,面前加铸了几排栏杆,底下偌大的场地站在此处尽收眼底,皇上身边站了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应当是大清的王爷,只是听说大清皇帝有一幼子极其受宠,人群中却不得见。 他正纳闷着,只听得远处一声嘹亮的呼和声起,顿时寂静的演武场便像是突然之间千军万马降临,骏马疾驰之声滚滚而来。 一群身穿着高帽旗装,从上往下瞧着都是一个个英武高大的,按着衣裳颜色分了几个方阵,喊着号子身跨骏马疾驰而来,伴随着鼓点围着演武场疾驰几圈后,一个个手持兵刃在正中模拟着两军交战之场景挥舞对战起来。 一刺一砍皆是整齐的如同一个人一样,相同的身量,相似的神情,如出一辙整齐划一的动作,不光是布赫见了目瞪口呆,就连胤禛瞧了都不免心升激荡之气,真不愧是我八旗子弟!真不愧是我大清铁骑! 可这还不算完,比试过后骑兵纷纷骑马退场,接踵而至的是车轮咕噜噜的响声,只听声音就知道一定是个大家伙,布赫瞪大眼睛抻着脖子往下看去,只见几名身穿服制的士兵推着那门威风无比的“武城永固大将军炮”走到场中。 炮兵手中几面小旗子挥舞变换打着旗语,众人推着这门“大将军”冲着高台方向全方位的展示了一下他的英武全貌。 胤禛笑眼觑了一眼身旁的布赫,见他紧紧皱着眉头的本就敞亮的心情更是好上几分,指着底下变换着的阵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准噶尔使臣瞧得如何?这都是朕那个小儿子折腾着自己去办的,朕瞧着是不错。” “是...是...不错...”布赫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场上,嘴上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回应着。 只是他未曾想到,更不错的还在后面。 第143章 朕心甚悦 本以为方才的一切已经足够叫人夺目,可眼瞧着演武场与高台正对着最远处忽然竖起的高低不同的稻草人,他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这用稻草人的主意还是弘昭想出来的,此时并非人手一个望远镜,展示火枪定然要射击,到时候打了多少环的靶子还需得军士来回回禀,虽能瞧出实力,可一来一回却实在是不直观。 他命人扎了许多稻草人,特意嘱咐了脑袋那里的稻草扎的松一些,最好是能一枪打过去立刻散架的那种,瞧着如今这样子想来这敕造局的人是听进去了。 由一百人组成的队伍排着齐整的队列,前五十人骑马,后五十人跑步,整齐划一的出现在演武场正中,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崭新带着热乎气,漆黑发亮的长枪。 按理说准噶尔不是没见过鸟铳,只是布赫还是忍不住上前两步,上身紧紧贴着栏杆半个身子探出去睁大眼睛去瞧。 那士兵手中捧得样式他从未曾见过,瞧着像是短了不少,前身还带着泛着光亮的枪刺。 胤禛此时也是硬端着一副司空见惯的架子,实则压不住的嘴角近乎将他的心虚少见的暴露在了脸上,一旁的十三十四也是全然没想到自己这个太子小侄子一个月能折腾出这样的名堂,俱是双手环抱饶有兴致的往下看着。 五十人步兵穿插跑过骑兵马群,面对稻草人举起手中的改良长枪刺、挑、劈、砍,一令一动整齐划一,其威力与顺手程度全看胸腹部几乎快要散架的稻草人就可想而知了。 待一套连招演示完,五十人利落的退场,将最后的重头戏留给了持有火枪的五十人骑兵方阵。 这五十人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当时接到任务时便经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选拔,虽不知是何任务可是一个比这一个练得认真,如今瞧见了居然有皇上亲自到场观演,甚至还有外邦准噶尔的使臣,一个个的面色涨红心中像是打了什么激素一般肾上腺素飙升。 策马正对着稻草人一字排开,动作娴熟的拉栓上膛,抬枪对准,高台上众人都屏息凝神的注视着,只听得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巨大的爆鸣声乍然响起,叠加在一起甚至产生了声浪,哪怕远在高台还是震得一些人不由的捂着耳朵。 一枪不算完,底下骑兵捧着火枪训练百遍动作早就烂熟于心,利落的对着前面的稻草人“砰砰砰”连开三枪。 众人眯着眼睛向前看去,只见极远处的稻草人无论高矮均是一瞬间的脑袋爆炸开来,硝烟散去,剩下的只是一排肩上无头,腹腔中空的稻草空壳。 胤禛瞧得清楚,方才那三枪并不是如之前的火枪一般需要火绳点燃,而是不知比之前快速敏捷了多少倍! 他一直以来高深莫测的表情都险些要维持不住,双手成拳背在身后紧紧攥着,激动的喉头上下不断滚动着,他知道这也定是自己的佑儿想出来的主意,这孩子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 之前失了这么多的孩子,他还一直觉得是前半生的杀孽造的太多,上天迟迟不肯原谅他,可如今看哪是没原谅,分明是太过厚待他了,能赐他这么一个钟神毓秀的孩子,哪怕就只要这一个也值了! 他侧目看向一旁的布赫,毫不意外的见他下巴几乎要合不上去的样子,半个身子要探出去好像想亲自钻到那稻草人面前仔细研究研究,栏杆修的本就不算高,他又不是个体型轻便的。 摇摇欲坠之际若不是十四爷恂郡王眼疾手快的闪身拉他一把,怕是整个人都要栽倒下去,到时候这来使就是不斩估计自己也活不长了。 布赫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仪,难堪的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就听得底下马蹄之声复又响起。 方才上场的所有军士都回到场上,人挨人马挨马的近乎站满了整个演武场,独独留下中间一条通道。 弘昭骑着玉勒,人与马俱是一副高昂着头的尊贵骄矜模样,策马走到正中调转马头正对高台,哪怕里的距离不近,弘昭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出自己阿玛心情属实是不错。 他松开缰绳,拱手朗声道“儿臣祝大清国运昌盛!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他说完身后诸位军士紧接跟上“祝大清国运昌盛!祝皇上万寿无疆!祝大清国运昌盛!祝皇上万寿无疆!” 声音如山呼海啸拍打涤荡而来,就是高台上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免觉得心情激荡,更不要提皇上了。 能跟在皇上身边的,自然也都是有眼色的,算上十三十四十七几个王爷,一群人呼啦啦的跪下身来复诵“祝大清国运昌盛!祝皇上万寿无疆!” 布赫此时还没完全缓过神来,见众人都跪下也跟着一起迷迷糊糊的跪下身行礼,嘴上含含糊糊的跟着说着。 “好!好!好!” 胤禛大掌一合,连道三声好,一个声调比一个高,“此次阅军太子办的极好,凡参与者朕皆重重有赏!太子更是要重赏!” 十四爷胤禵得了自己十三哥一个眼神,缓步走到布赫身前,故意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叫他看个清楚“使臣,阅君瞧完了,这边请吧。” 布赫茫然抬头,正对上胤禵的一张脸愣了半晌,而后更是欲哭无泪的险些要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人好像是之前的大将军王...不是说皇上将他发配去看守皇陵了吗,怎么从自己身后冒出来的。 他只觉得大清还不如在最开始就斩杀了自己,留着自己回去怎么和可汗说得明白啊。 看着胤禵脸上的坏笑,还是胤禛好心情的开口才打断了这场闹剧。 “使臣这次来是要商议婚事的,那随朕移步宴会厅吧。” 第144章 布赫的绝望 众人都跟随皇上一同前往宴会厅,唯有弘昭因方才骑了马不免梳洗一番,换了一身马蹄袖的袍褂才姗姗来迟,一进殿中就听得里面张廷玉大人的声音掷地有声。 “据臣所知,如今的准噶尔可汗并非没有妻室子女,求娶我朝嫡公主难不成要去你们准噶尔做妾不成!” 那布赫本就心中没底不似刚来时一般敢于开口,来时可汗给出的对策现下在心中来回翻腾也不敢说出口来,逼得这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的汗,眼瞧着在原地坐立不安起来。 弘昭脚步未停昂首阔步走到殿前,双手翻下袖子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皇阿玛。” 他一进殿不要紧,殿中除了皇上所有人均起身垂手“参见太子爷。” 胤禛看着殿中的弘昭眼神发亮,掩盖不住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快起来快起来,来阿玛身边来。” 说罢指了指自己身边早就预留好了,一直空着的位子。 弘昭站起身来走到皇阿玛身边撂袍坐定,一众人才复又坐回到原位上。 方才坐在马上布赫没能看的太清楚,如今看着这个大清的小太子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才惊觉,知道太子年幼,可真切见到才知道这反差感有多强烈,能折腾出杀伤力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火枪,能操办起如此大型的一场阅军,竟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娃娃。 如今这大清皇帝还是壮年,继承人又是这么的...逆天,照这样下去日后这大清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那准噶尔... 众人行礼又落座,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布赫一些思考的时间,他站起身来一改以往每次来访的不屑之意,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大清陛下应当知晓,准噶尔婚俗乃三妻之礼,公主嫁到我们这自然也是正妻,断不会有为妾之理。” 他这话纯属蒙人,根本用不着皇上亲自回应他,底下人但凡知道些内情的都暗自翻个白眼。 十四爷轻笑一声挑眉讽刺开口“你这使臣当真是巧舌如簧,打量着这大殿众人全是任由你糊弄的不成?准噶尔确实是三妻四妾,但是正儿八经的可敦就只有一位,我们大清出降的可是嫡公主,你们难不成是心存了折辱之意吗!” 折辱,这词绝对算不上轻,布赫一下子本就提起来的心脏又不由得紧了几分...或许之前可汗真存了这个心思,但今时今日...谁敢折辱啊,折辱那不是要命吗! “臣绝无此意!”他想也不想的开口自辩,但如何自圆其说实在是困难了些。 “臣...臣是...” 看着他面色涨红的样子,弘昭扯了扯嘴角眼珠一转开口道“使臣不必着急,孤也知道准噶尔可汗想必只是一时想错了主意,孤如今倒是有两个法子,使臣大可择其一而行,对你我都是个方法。” “太子请说。”在自己前后都找不到说辞时,能有人给建议一二当然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最起码布赫现在是这么觉得的。 弘昭噙着笑意端起酒杯打量,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这第一个嘛,朝瑰公主与准噶尔定下婚约已经一年之久可却迟迟未曾完婚,到底是耽误了年龄也耽误了名声,既然准噶尔可汗给不出可敦之位,这退婚自然是由大清来提,但是...” “准噶尔于这事上出尔反尔,自然也不能只退婚就算了,往日里准噶尔没少扰我大清边境,杀我大清百姓,于情于理,此事上总得给个说法让些利息出来不是?” 布赫暗道一声自己马虎,都这样了居然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太子,小小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脑子转的这么快说出来这么多冰冷又无情的话的? 见他皱眉不语,弘昭自然知道他没这么容易答应又再度开口“若是准噶尔不想退婚,自然也有不退婚的说法。” 他故意停顿一下卖个关子,就见布赫迫不及待的开口“还请太子赐教。” 他现在看来第二个选项无论是什么都比第一个好些。 弘昭回头瞧了自己阿玛一眼,在得到一个鼓励的目光后底气十足的开口“大清的嫡公主尊贵无比,就算是此事成了也是你们准噶尔准备不周怠慢了,怠慢了自然有怠慢的说法,不若效仿古意,大清自己出资在准噶尔修建公主府。” 他说话间条理清晰,分明是早就计划好的样子,只等着狠狠的宰上准噶尔一笔“嫡公主身份尊贵,仿照古制不必与可汗一同居住,只住在公主府中,更不必对可汗生母尊称母亲,只称呼嫂嫂,其余人在公主面前自然都降一辈。” 布赫听了只觉两眼发黑,恨不得立刻堵上耳朵就此厥过去算了。 听了第二个,他倒是真有意开口问问,第一个的利息怎么算... 胤禛在一旁越听笑意越深,这修建公主府一事佑儿自然也是提前和他通过气的,他还记得这个小鬼精灵的原话是什么。 “公主府派二十人也是修,派两千人也是修,带着锄头也是修带着弓箭还是修,修一个月还是修上几年都是咱们说了算,若是但凡有个闪失还落得个里应外合,绝对算得上个天赐的好借口。” 不愧是拿着兵法学写字开蒙的人,小小年纪一脑子全是兵法算计,胤禛得意的眼神根本掩盖不住,面上笑的整个脸上的纹路都皱到一起,声音都托着显而易见的喜悦自得。 “全天下,唯有太子最得朕心!” “太子之意,也是朕的意思,使臣回去好好同准噶尔可汗商议一番,朕一个月内就要个答复。”胤禛一拍桌子,此事便再无转圜的可能。 若放到之前他不免还需要怀柔几分,可今时今日刚刚阅军完毕,大清是何实力布赫也都看在眼里,若是不趁着他们此事最为心虚之时狠狠宰上一次,还要更待何时呢。 “今日这菜肴味道当真是不错,准噶尔使臣别光看着,动筷尝尝啊。”怡亲王玩味勾唇,好似看不见布赫几乎要哭出来的一张脸,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给他一个劲的布菜。 布赫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有毒,希望有毒,希望有毒!” 毒死了就不用回去跟可汗禀报这一堆根本说不清的糟心事了。 第145章 佛堂静心 “皇上,臣有急事禀报!” 侍卫总管没等苏培盛通报完就急急的走向皇上身前,面色上看就急的要命。 “说吧。”胤禛握着弘昭的手正带他练字,见人进来头也不抬的继续稳着往下写。 “方才碎玉轩的宫人要闯出宫门,侍卫们忠于职守,纠缠中一位宫女被碰伤。”侍卫统领话锋明显指向碎玉轩中的甄答应,胤禛不会听不出来。 他扶着弘昭的手一僵,好好的一幅字就因这一笔彻底要不得了, 他放开手直起身子来抚了抚弘昭的后脑叫他自己好好写,目光瞧向侍卫统领不甚相信的发问“他们竟然如此大胆,敢强闯宫门?朕若是没记错甄答应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哪有这样的本事。” 侍卫统领见皇上细问,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侍卫们说,甄答应晕倒了,那宫女太监要出门请太医,还嚷嚷着要见皇上...侍卫们谨遵懿旨不敢放行,就...” “大胆!”胤禛回过身怒喝一声,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惊得正在研墨的弘昭都不免一个激灵。 胤禛余光瞧见自己儿子,赶紧上手对着他光秃秃的脑顶呼噜两把以示安抚之意,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朕只吩咐禁足,何时不许人就医,就是慎刑司也得准许医治,你当碎玉轩是什么了!让值班侍卫自己领罚去。” 他胸口起伏两下,拧眉带着烦躁的对着一旁的苏培盛开口“你去,叫太医去碎玉轩瞧瞧,告诉她朕晚些去看她。” 胤禛自以为,甄嬛既然如此激烈的求见自己,定然是想明白了愿意服软了,既如此瞧着以往的份上,自己也不是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只是... 弘昭闷着头暗自撇撇嘴,不用抬头他都知道自己阿玛在想什么,看来怕是要叫他失望了,瞧着方才那侍卫统领的样子,怕是流珠的命还是没能留住,若不是闹出了人命怕是也绝对到不了皇上面前的。 ...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碎玉轩如今当真是荒凉的全然是另一番景象,因着伺候的人少,院中许久无人打理,配上那早就废弃的戏台子,倒像是无人居住的荒院子一样。 周芪低眉敛目的替这位甄答应包扎着,之前风光的距离妃位一步之遥的娘娘,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太监伺候在侧了。 “小主之前掌心划伤深了些,又一直未能用药好好医治,这才致使伤口感染引得高烧不退,日后需得日日换药,伤口未完全痊愈之前万万不可沾水,我再开个方子抓了药来,一日三贴的吃下去,要不了多久便可痊愈了。” 小允子眉眼间全是愁苦之意,躬身认真记下太医的话,若是放在以前难免是要给太医赏钱的,在这宫里若是没银子那才真是寸步难行,只是今时今日这个境地,也实在是没这个条件了,所幸周芪是个难得的人品,看得出他的窘迫自己留下方子就匆匆离开了。 他虽年迈,可是却瞧得出来,有的人伤的极重,可偏偏一股子求生的意识强的要命便能生生的顶过来,有些人却只是小病,但自己心中一丝希望也无,日后如何谁也不好说。 甄嬛躺在床上死死的闭着眼睛,她虽高烧着迷糊,可并没有到昏迷的地步,只是人病的起不来身,神智甚至都还清楚,这也就导致了就在方才,她亲而听着流珠和小允子要商量着为自己寻太医,与外面士兵起了争执,推搡之声,叫骂之声。 再然后,过了好半晌,她能听到的只有小允子哀嚎的喊着流珠,喊着叫太医。 她什么都听得到,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犹如决堤一般从眼角滑落,方才刚刚包扎好的手此刻紧握成拳,鲜血慢慢透过纯白的纱布晕染开来,她牙关紧紧的咬着,嘴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近乎灭顶的崩溃之意顷刻间席卷全身。 偏偏就在这时,胤禛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 后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吕佳盈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自然是急匆匆的跟着来了。 胤禛自走到碎玉轩院中起便一直紧皱着眉头,迈步进到殿中瞧见甄嬛这样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你既派人请了朕来,看来是想明白了,不再意气用事了。”他熟稔的坐在榻上,侧身望着紧紧闭着眼睛,满脸泪痕的甄嬛,语气中笃定之意甚重。 甄嬛咬着的牙又紧了紧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皇上想让嫔妾明白什么?” 吕佳盈风站在一旁挑了挑眉,看着甄嬛这样子,想来皇上怕是要失望了。 其实在胤禛看来,甄嬛如今这样和前些日子的倚梅园中蝴蝶许愿没什么差别,欲擒故纵罢了,总归是肯对自己用心,自己也愿意给她一个台阶下,却不曾想两人完全想错了方向。 他说话间甚至还带了些笑意“朕已经决定,无论甄家如何,朕都不会迁怒于你,也不怪罪你御前失仪之罪,还会复了你的嫔位。” 然而他这句话说完并没得来自己想看到的回应,屋中静悄悄的,唯有甄嬛忍了又忍泄露的一丝气声,她胸口起伏几下,开口语气也冲了起来“嫔妾失德,不敢忝居高位。” 她看向皇上是何眼神吕佳盈风看得清楚,厌恶、怨怪!她都能瞧出来的,皇上只会看的更加明白。 胤禛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都立时僵硬在了脸上,他实在瞧不明白,她费劲巴力的不惜叫人闯宫请自己来,难道就是为了叫过来怼上两句的么? 他自认身为帝王,给她的台阶已经足够了,见她这样自己也是不免心中生了气,沉下脸来斥责道“的确是朕太过垂怜你了,你这样的心性,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去佛堂静静心吧。” 说罢便背过身去,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吕佳盈风面上满是担忧,可心中想着皇上怕是还没死心,只等着甄嬛能开口哀求他一番呢。 只是他这一趟如了弘昭的预料,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甄嬛是个极其周全的性子,哪怕是到了如此境地也会给自己留一步退路。只是皇上皇后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流珠刚刚就在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惨死,相伴将近二十年,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这么短的时间平复好自己的心绪。 只听得甄嬛赌气一般的提高声音“嫔妾多谢皇上恩典!” 第146章 巨人大婚 甄嬛离宫了,身边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瞧着凄寂的车轮滚滚向前,满宫中也只有惠嫔来送了送,还顺道带走了满眼沮丧灰心的小允子。 惠嫔带了不少银票来,想着她还在病中,身边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算是甘露寺也不免处处都要使些银子,只是甄嬛是彻底心灰意冷了才从宫里头出去的,自然不肯再沾染这里面的一分一毫。 除了皇上亲赐的长相思,她什么都没有拿走。 —— 她心灰意冷,皇上也未必能好受到哪里去。 弘昭日日陪在自己阿玛身边都不免感叹,做了皇帝当真是就连留给自己沮丧失意的时间都精准到几乎要用秒来计算,前些日子的阅军皇阿玛这么高兴,大行赏赐了不少人,自己也得了不少的好东西。 可是眼瞧着甄答应这一遭,一连几日皇阿玛都闷闷不乐,心情想必是苦闷得很,可饶是这样,眼瞧着三阿哥弘时的婚期将近,他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毕竟皇上的态度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动在旁人眼中都如同地动山摇一般。 弘时还没封王开府,因此大婚仪式也只能从宫中进行,得亏的是皇上儿子少,吕佳盈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接到永寿宫里暂居,整个阿哥所都腾出来布置大婚。董鄂氏的格格从宫外坐喜轿进宫,先到敬妃的咸福宫,只待吉时一到就送到阿哥所去。 弘时一身红色蟒袍更显得精神,弘昭看着自己三哥在阿哥所里来回踱步,不住的摩挲着双手不由得好笑的上前拉住了他“三哥你莫要再走了,走的孤眼睛都花了,今日你是新郎官,做什么都不会出错的,放心。” 一旁年纪小的弘昼允禧跟着起哄,笑得弘时更是红透了一张脸。 他的长相随了他生母齐妃的优点,一双眼睛灵动传神,细看下来是极为清秀的,“五弟,一会儿皇阿玛是不是也要来,我怕我没记住...不如还是传礼官再来说一遍流程吧!” 他攥着衣角面色为难,弘昭赶紧拦住他要扬起的手,失笑开口“三哥,你这几日每天都叫了礼官在身边,别说是孤,就是弘昼都记住了,我们都知道怎么娶媳妇了,你怎么还没学会啊。” 弘时听了他的打趣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三哥你放心,今日就算是你当真做错了,皇阿玛也不会在你大喜的日子骂你的,这不是还有弟弟我在吗,再说福晋咱们也是都见过的,敬娘娘是怎么说的来着...” 难得的打趣机会弘昭可不想轻易放过,这一点倒是真像了他额娘,弘昭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嗯...哦!敬娘娘说,林下风致,清心玉映,形容三嫂最合适不过了,三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实人自然也有被逼急了的时候,弘时实在是耳朵红透了作势要去掐弘昭的脸,兄弟二人闪躲间闹作一团,一旁的人也都喜闻乐见的跟着起哄。 便是这样的兄弟嬉闹欢畅之景,阴影中一道阴湿冰冷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人群里那杏黄色的身影。 太后额外开恩,三阿哥大婚准许将四阿哥弘历从圆明园接回宫中观礼,只待仪式结束在寿康宫住过一晚再送回圆明园中。 因着他自小便没有养在宫里头,身边自然没什么朋友,与兄弟也都不亲近,他如今一瞧见弘昭脑子里浮现的便是前些日子自己被罚的惨状,看着他们一团和气更是心中怨怼怒升,眸光愈发的阴冷起来。 “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外头的锣鼓之声渐渐清晰,温宜和弘锦提前就跑到了阿哥所拍着手期待的等着,跟着来的自然还有弘锦的几个伴读。 弘昭往后瞧了一眼,一块坠在腰间,跟随步伐摇晃着的蓝水翡翠入了他的眼,底下坠着的银线编制的络子行动间颇有波光粼粼之感,倒真是配得上这块上好的蓝水,可见佩戴之人也是用了心的。 看着她渐渐升起红晕的面颊,弘昭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也没完全收回。 角落里倒是让他瞧见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弘历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可好全了?”青樱一改往日里的骄矜缄默,上前拉着弘历的袖子左右查看起来。 弘历见她凑过来也一改方才的神情,委屈落寞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之人“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能伤在皮肉上的总有痊愈的一日,可是...” 青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正中间一红一黄两个身影,看着新娘子被礼官一步步的指引着上前,看着皇上皇后一同换了衣裳前来观礼,一片和和美美的祥和之气热闹得很。 再这样的热闹下,弘历身上的孤寂之感更加明显“三阿哥的大婚布置的这样好,宫中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就是不知我成婚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操办,又会有几个人来参加。” 青樱挑了挑眉,看向在场众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漠不屑之意,晃晃脑袋拿捏着姿态说道“听说曾经的八贤王也是母妃出身不好,可娶的福晋确是身份上顶好的郭络罗氏,弘历哥哥自然也会如此,绝不比旁人差。” 她这一番话就差把毛遂自荐宣之于口了,弘历眸深款款的瞧向她,情谊自眼波之间流转。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若是等着皇阿玛指婚,盲婚哑嫁指不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妻族,保不齐就随便选个五六品小官的女儿,那他更是没有出头的希望了,如今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便是这个乌拉那拉青樱,只要娶了她做福晋就肯定相当于拉拢了太后在身后。 乌拉那拉本就是满洲大姓,更是一门出了不止一位皇后,这是现下他一定要从弘昭手里抢过来的。 他五阿哥再怎么聪慧,再怎么受皇阿玛宠爱又能如何,他未来的福晋不还是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吗!只单单想到这一点弘历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嘴角是压也压不下去。 读心器将他的诸多心思一字不差的带到了弘昭面前。 弘昭:?兄弟我倒真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 第147章 海公牛 宫里头喜气洋洋,可甘露寺完全是另一番境地了。 甄嬛被师太赐名“莫愁”,在这边她只是莫愁娘子,不是宫里的贵人小主,没人侍候,砍柴洗衣挑水种种只能自力更生,她自己带着包袱,里头只几件换洗衣裳,怀中抱着一把琴跟着住持往住处走去。 这次没了皇后与祺贵人授意,净白自然也不会刻意如何多加刁难,只是她这个人本就势利,百般瞧不上宫中出来的落魄人,就算是不刁难脾气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娘子住的这地方不错,旁边也是代发修行的娘子,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住持带着甄嬛往她居住的院落里走,边走边慢悠悠的说着。 能有个同样境地的人总是能升起一些依靠之意的,甄嬛不由得开口“敢问住持,旁边的娘子是...” “是甄大人家的女儿,听说这甄大人全家不久前都获了罪,这位娘子在甘露寺中也算是躲过一劫了。” 甄嬛身子猛地一顿,抬起眉眼迟疑问道“不知娘子名讳是?” 住持也不在意的开口一一回答“这位娘子不愿意改名字,就还沿用了本名,叫浣碧。” “这位娘子与同在我寺的舒太妃很是投缘常去看望,娘子怕是现下见不到人呢。” —— 成了婚的头一日,弘时和福晋需得到各处去请安。 从寿康宫出来,侍者穿的喜庆走到弘时与福晋面前。 “三阿哥,皇上特意嘱咐了,您与福晋来寿康宫拜见过太后娘娘,福晋跟着奴婢去永寿宫拜见皇后,阿哥您直接去养心殿拜见,在跟着皇上一同来永寿宫即可。” 弘时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异议,正是新婚与福晋也是青涩甜蜜之时,回身轻轻握了握董鄂氏的胳膊“惠仪,皇额娘是最为和善亲切的,你不用太过紧张,大妹妹这时候也应当在永寿宫,最是纯稚可爱了,有什么她也会帮着你的。” 董鄂氏进宫前自然家族也会为她尽力打听,宫中这位皇后乃是太子生母,多子又吉庆,自己丈夫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再如何忐忑,不过紧张总还是会紧张的。 她眉眼间全是温和之意,微微含着笑回握住了弘时的一双手,也并没多说什么,只轻轻颔了颔首,回身跟着侍者一同抬步往永寿宫走去,没走两步又侧过头来瞥了弘时一眼,微风带过面颊,瞧得弘时几乎眯了眼睛。 一旁的随从瞧见自家阿哥这副呆样都忍不住捂嘴憋着笑“阿哥,走吧,皇上和太子还在养心殿等着呢,想瞧福晋日后可有的是机会呢。” ... 胤禛昨日虽并未参加婚礼全程,可婚礼上的种种自然会有人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他,在听到弘昭弘时两个孩子闹作一团时,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然悄悄上扬了好几分。 按理说弘时到了年纪,又娶了妻,也是差不多该入朝听政,再找个由头封个贝勒,左右自己儿子不多,这些个称号封起来也不吝惜。 只是他心中总有别的打算。 如今兄弟之间关系好在他看来还不算真的好,想当年他和老八,也并非没有这样嬉闹的时候,只要各自有了立场,再又那些有心人从中挑拨一二,日后如何谁也不好说。 他绝不会让他的佑儿落入废太子那样的境地,一个个兄弟都铆足劲想要把他拉下来,个中苦楚他这些年瞧得都明白的很。 弘时是要封的,自然日后也是要入朝的,只是这个恩典不能是自己来给,需得是弘昭来给才最为合适,弘昭不是个不能容人的性子,弘时虽愚笨,可却是个记恩的,这一点他还是放心的。 “皇上,三阿哥殿外求见。” 苏培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一旁的弘昭听见也搁下笔,新鲜的坐直身体目光期待的看向皇阿玛。 瞧着他小孩子心性胤禛不由得失笑,调笑着开口“没看见我们太子都等不及了么,还不叫他的好三哥快进来。” —— 永寿宫 弘锦低头笑看丫鬟手中捧着的,三嫂给的见面礼,一串粉色碧玺带珠十八子手串,动作小心的拿出来套在自己手上,摆弄两下扬起甜甜的笑容。 “多谢三嫂,这手串好看极了,我一定日日都带着。”说完还跑到皇额娘身边举着自己的手凑过去“皇额娘你看看,同儿臣这身衣裳是不是相配极了,三嫂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 果然大公主同自己丈夫说的一样,纯稚可爱很好相处,董鄂氏心底悄悄松了口气,面上依旧是颔首垂眸。 吕佳盈风搂着自己女儿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这孩子定力不错,也确实是个好心性。 “好孩子,别拘礼了,快过来坐。”雪信上前引着她到皇后下首坐下,“咱们闲聊一会,等一会皇上带着三阿哥过来,你们小夫妻一同见了礼再去咸福宫瞧瞧敬妃,这一日也便算是结束了。” 她说着关切的探了探身“好孩子,可累着了?” 董鄂氏猛然听得这一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有些泛红的轻轻摇头,“回皇额娘,早上没走多少路,皇玛嬷与皇额娘都宽和慈善,儿媳怎么会累呢。” 吕佳盈风都是过来人,自然瞧得出来小姑娘有些害臊,不由得轻笑两声,骨子里便是个爱说笑玩闹的,便是再位高权重也难改这个本性,正要再度开口就听得外头苏培盛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屋中人齐齐的站起身来,皇上后头跟着的一红一黄两个儿子,皆是昂首阔步的往前走。 不同的是弘昭长了眼睛看前面,而弘时长了眼睛却都粘在自己的福晋身上,临近了都没有一点停住脚步的意思。 要不是弘昭眼疾手快的从后面一把薅住他,这傻三哥说不得下一脚就踩在了皇阿玛的靴子上。 (胤禛:海公牛!) 胤禛往上走与皇后坐到一处,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在下面随着侍者的唱和恭敬行礼,余光飘向凑在一处说小话的弘昭弘锦,心中别样的情绪骤然翻涌。 “瞧见弘时和他的福晋,朕总能想着咱们的佑儿和姝儿日后成婚,到时候朕与皇后还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子呢。”他悄悄凑近在吕佳盈风耳边轻声道。 吕佳盈风也随着他的目光瞧向自己的一双儿女,眼波中柔和之意更加明显“是乐是哭还不知道呢,弘昭无论怎么的都能在身边,弘锦将来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便是想想臣妾就难过的要命。” 胤禛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的攥了攥她的手以示安抚。 有些事情他不好明说,只是心中已然有了别的想法。 算算日子,准噶尔使臣差不多是又要进京了。 第148章 兆惠 这次来的不止布赫,数起来有五六号人,大箱子小箱子的抬着进了紫禁城。 “皇上与太子上次所说种种,臣与可汗一一商议过,此次前来带了不少珍宝,便是我们可汗的诚意。” 说罢便向身旁的随从挥挥手,几人齐刷刷将面前的箱子打开,确实是盛的满满当当几乎要往出溢的皮草珍宝,价值上绝对算不上好。 胤禛瞧着这一箱箱的宝物只感觉颇为可惜,挑眉看向布赫“那准噶尔的意思便是要退婚了?” “非也。”布赫拱手“可汗的意思是,既然求娶得大清嫡公主下嫁,自然以可敦之位相迎,公主所生之子也以长子齿序,这些珍宝全然只是他怠慢公主所表只歉意,还望大清皇帝不吝将公主下嫁,只是...” 胤禛面色沉着,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布赫悄悄抬眼向上看去,语气中也不似方才一般底气十足“可汗说愿与大清交世代之好,也希望大清皇帝能赐教制造火铳之法。” 瞧着皇上面色不好,布赫赶忙补充道“皇上有所不知,沙俄一直对漠西虎视眈眈,准噶尔便是他们头一个目标,若是准噶尔失守被占,那便相当于大清城门无人镇守,可汗为此殚精竭虑啊。” 这倒不是他扯谎,准噶尔之前一阵的内乱都收敛着没敢折腾太长时间的原因便在此,现下大清有了改良火枪,有了之前的大将军王十四爷,还有一个未来可能能够英明带领大清超过一百年的天家父子,准噶尔这和亲哪怕是咬碎了牙都得答应下来。 只是他们也不是个只一味认头吃亏的,总是想要从对方手中换取些什么利益出来的。 胤禛听完之后大手一挥“这有何难,朕跟你保证,若是日后沙俄但凡有任何异动,定会派兵增援,绝不叫你们孤立无援。” 他故意忽略火铳改良之策,只说沙俄出兵,这一点当然是能保证的,就像布赫所说,若是叫沙俄占了漠北,那大清才是真的要关不住大门了。 布赫没达到目的还欲再度开口,胤禛却并不再叫他说话“使臣们舟车劳顿,驿馆已经叫人准备好了,这次来朕也必定不叫你们空手过来。” “宫中早已把朝瑰公主大婚的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你们传个信回去,只待接应之人到了便迎娶公主回去,已经耽搁了一年,此时还是尽早解决了才好。” 说罢都不等他吩咐,苏培盛就会意的走上前“准噶尔使者,这边请吧。” 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将种种珍宝一箱一箱的抬进库房中,之前连年的征战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如今可算是见着回本的了。 只是这次和亲不如以往,要带过去的人不算少,总得有个领头的人,在这人选上胤禛就犯了难。 “不如就叫臣弟去,我就不信那准噶尔还能反了天不成。”坐着商议半天的胤禵沉不住气的站起身来,甩甩手一派豪气。 胤祥伸手要拦却没能按住他,看着皇兄没眼看的神情,他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来轻轻吹了吹开始看戏。 “你坐下。”胤禛搓着额头觑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不由得奇怪自己之前是怎么觉得他沉稳下来的,还是一副意气的样子! “你一个王爷跑到准噶尔去监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他眯着眼睛训斥,可语气间能听得出其实并未动气,最多只是无奈而已。 胤禵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轻哼一声甩甩袖子重新坐了回去,一旁的胤祥放下茶盏,“皇兄说的是,去准噶尔必定是得有决策懂应变之人,又不能是身份太过尊贵或者出名的将领,这才是为难之处。” 说着他看向一旁认真听着的弘昭,见他面上并无思考之意,仿佛是脑中已然有了人选,不由得开口询问“太子以为,此时该选谁为好啊。” 皇上与十四也都顺着胤祥的视线看向弘昭,弘昭见众人目光齐聚自己身上也不见惊慌之色,他确实心中有了人选,只是怎么合理的将此人推举出来还需得想想法子。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座位后走出来“儿子确实有个人选,只是还未曾有机会考教过,能不能成还需得皇阿玛定夺。” “无妨,你说来听听。”胤禛对太子向来是信任重用的,再说能从弘昭口中推举的,就算没有十成的能力最起码也有个八成,想来是错不了的。 弘昭看着几双莫名相似的丹凤眼齐聚自己身上,拱手说道“乌雅兆惠,官任笔贴式。若是从皇玛嬷那边论起来,儿子还要叫他一声大表哥呢” 笔贴式可以说是级别非常低的文官了,胤禛轻轻蹙眉“怎么瞧中了他了?” 弘昭方才便一直想着缘由,可都未能有个最优解,毕竟此时的兆惠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若是随口编个什么借口的倒是也不难,只是皇阿玛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只要是谎言就没有能一直瞒着的,与其日后一个窟窿补另一个,不如最开始就干脆坦白。 “儿子若是说没有原因,阿玛您可愿意相信?儿子之前批折子的时候与他有过交集,打那时儿子便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如今这事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也是他。” 弘昭自己也是纳闷的神色,这样的理由自然无法说服旁人,,十三十四等着自己这个太子侄子再次语出惊人,听他这么说倒是确实被惊了一下。 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就听得一阵极其靠谱的声音说着最不靠谱的话。 “嗯,苏培盛,去把这人传来朕瞧瞧。” 嗯?十三十四齐齐回头,不是吧哥?你真相信虚无缥缈的感觉?关键还不是你自己的感觉... 胤禛还真相信,不信别人的,但是他绝对相信他的祥瑞大宝贝的。 “兆惠此人与皇额娘算是远亲,出身乌雅家又是包衣,忠诚自然不必多说,年纪又轻,在一群人中也不打眼,不会叫准噶尔起了提防之心,既然笔贴式官位低些,那...” “苏培盛,先把旨意拟出来,军机处设立不久,便由他担任军机章京,只待朕见过他之后就把旨意发出去。” 面对两位爷新鲜的眼神,苏培盛却已经见怪不怪了,自打这位太子爷出生,他这样新鲜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早就已经免疫了。 ... 十日之后,朝瑰公主出嫁。 皇上公务繁忙,由太子代为相送,十四爷恂郡王带着宫中的礼官策马送至准噶尔大营外。 和亲队伍带走的不止有几个马车的陪嫁仆从,更有两千名布衣精壮的工匠,以及后面成车的工具材料。 公主府建造工程不小,材料自然不可能一次都带过去,胤禛特意准许工匠可以来往两地多次运输。 大清的目的单纯得很,只是为了公主能住的好点就行。 布赫...... 第149章 投诚 胤禛这日来到上书房,正好瞧见阿木尔抱着一整摞的书本近乎瞧不见脑袋,免不了将他叫住问上两句。 阿木尔瞧不见前路,可是就光听声音也知道是谁,赶忙小心翼翼的将这一摞书本放下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嗯,起来吧。” 胤禛看着面前这个站起来顶自己高的魁梧小子,倒是比刚来紫禁城时侯白了不少,说话也没了口音,如今全然一副大小伙子的模样,眼眸不由得深邃了两分。 “你来京中几年了,离家这么远可还习惯吗?”难得今日清闲,胤禛开口与他闲话家常,弘昭身边的这几个小伴读他常见,自然对他们也熟悉,也是一直拿他们当做与弘昭差不多的小孩子来看待。 今日猛地一见才发现,这几个像是都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阿木尔腼腆的笑了笑“来了京城有五六年了吧,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思念母亲,可这边太子宽和好相与,皇后娘娘也如慈母一般时时照顾我们几个添衣加菜,又能得皇上教导,自然是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听着他赞不绝口的话,配上这孩子好似天生自带的骨子里的憨厚之意,丝毫瞧不出一点奉承,胤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再度开口“你家中还有几个哥哥,朕记得年岁都大你不少,怎么没接到过你父亲请封郡王的折子啊?” 阿木尔虽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想起来问这个,可还是思量一瞬道“这话原是奴才这个做儿子的不该说,可在皇上面前却也不忌讳这个了,奴才的父亲不如您英明神武,上头三个兄长年纪不差多少时常争斗,想来如今还是没个定论。” 这一个马屁是当当正正的拍进了胤禛的心坎里,他目前最得意的就是这个,这小子果真是上道。 胤禛嘿嘿一笑,亲昵的拍了拍阿木尔的肩膀“不错,你这样的性子很好,你的好自有朕和太子替你记着,既然喜欢紫禁城便长久的住着,太子如今尚且年幼,你议亲之事延后再说吧,朕也会写信给你母亲。” 看着阿木尔懵懂的眼神,胤禛的笑容颇有深意“放心,日后你若是做得好,必然绝不会亏待了你。” 在阿木尔谢恩的声音中,胤禛笑着阔步离去。 ... “你说的可是真的?” 弘昭端着茶碗挑眉抬头看向一旁的槿汐,见她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眉眼间丝毫不带闪躲之意。 “奴婢不敢妄言,皇上似是存了将公主下嫁之意了。” 槿汐自到了上书房之后一直安稳的伺候,这倒是头一次主动对弘昭开口说些消息,倒似是投诚一般。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半路来到太子身边伺候的,自然与自幼便服侍在身边的不同,她走到弘昭身前跪下,将自己的底牌明明白白的交代清楚。 “太子或许知道,奴婢是碎玉轩甄答应那边出来的,皇上身边的总管苏公公是奴婢同乡,不然奴婢也没这么好的命能分到太子爷您身边。” 她咬了咬牙,能做到一宫中的掌事姑姑,自然也不是没有野心的,她适应了一段日子,可还是不甘心就此之后一身都只做洒扫的闲散活计,她还想在自己有用的时候能为自己争上一争。 可谁知她说这些的时候太子并无一丝惊讶之意,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一般挑眉点了点头。 “那阿木尔这事,也是苏培盛透露给你的?” 槿汐抿着唇,目光纠结的点点头,随即带着焦急紧着开口“苏公公并未多说什么旁的,事关皇上的他半点都不曾泄露过...” 弘昭抬了抬手,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依然叫人不敢直视。 “苏公公也算是看着孤长大,他如何忠心孤自然知道,你如何能来到孤身边,孤自然也是心中明白。”弘昭垂下眼眸瞧着他,眼帘遮挡下目光之中喜怒不辨。 “只是孤身边的人向来都是皇阿玛与皇额娘精心选的,自幼相伴自然知道秉性如何,只有你是半道而来的,孤倒是没什么经验。” 弘昭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可槿汐自然明白太子爷在代指什么,她绷起面容严肃的行了一礼“奴婢自幼便入了宫,自先帝在时便在后宫中伺候,若说是伺候过的主子着实是不少,只是奴婢明白一个道理,在其位而谋其事,奴婢在什么位子上,心中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去做多余不应该之事。” 弘昭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朝着她抬了抬手“起来吧,孤知道得苏公公看中的人自然不是个拎不清的。你说的事情孤知道了,日后同孙嬷嬷一起在前面伺候吧。” “是,奴婢多谢太子恩典。” 槿汐心中猛地松了口气,她在太子面前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 她松了口气,可弘昭却后知后觉的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是什么“我的表哥一开始是我的伴读,后来变成了我的姐夫?” 他心中清楚皇阿玛自然不会害弘锦,也清楚阿木尔瞧着憨厚实则大智若愚,更是个心善专一的老实人...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太子爷,太后娘娘叫您过去呢。”弘昭摩挲着手指正想着,小德子凑过来低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 太后这些时日都是瞧得出来的好气色,小儿子能时常进宫了,弘暟虽成了婚不能还在寿康宫住着,可也娶了乌雅家的两个女儿,如今乌雅家终于又有一个能在皇上面前挂的上号的,这人还是弘昭亲口举荐的,这叫她乐的几乎合不拢嘴了。 “诶呀,哀家瞧见你们便觉得心中安慰,这往后的日子过着才有盼头。”太后一手拉着弘昭,一手拉着青樱倚靠着在床头,面上的笑意是弘昭少能得见的。 她现在有些明白彼时的孝庄太皇太后看年幼的先帝与赫舍里氏的心情了。 弘昭看看对面坐着的,一脸百无聊赖不甚情愿的青樱,心中只觉得荒唐好笑。 不等他开口,对面的青樱就率先开口“姑祖母您自然是最有福气的,姑丈这么孝敬您,您的孙儿也都这么想着您,你看就连离得最远的弘历哥哥,难得进宫一趟都时时的念着您呢。” 太后听见这话先是笑笑,随后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嘱道“你这话在哀家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不要什么姑丈,哥哥的,会叫人家说你没规矩,你将来是要...” 太后话没说完,只笑眼看了弘昭一眼“可不能叫人抓住了把柄,知道吗?” 青樱不在意的撇撇嘴,拉着太后又问了起来“姑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圆明园啊。” 弘昭暗自挑了挑眉,太后还只以为是她年幼贪玩,若是哪一日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未来皇后”竟然移情他人,届时还不一定是一场怎样的闹剧呢。 第150章 有孕了?! 里头青樱和太后还在亲昵的说着话,弘昭借口功课脱身从里头走了出来,一出门便瞧见苏培盛在寿康宫外不知道站了多久,颇有翘首以盼的感觉。 “苏公公?可是皇阿玛有什么吩咐吗?”他阔步走近不由得发问。 苏培盛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太子爷往日里这个时辰都在养心殿里用上膳了,今日却迟迟不见,皇上不放心就叫奴才出来寻一寻。” 弘昭一出来苏培盛就瞧得明白,这两父子在此事上是如出一辙,每次从寿康宫路出来就少有开怀的时候,回回都是如此,也不免叫人叹了口气。 跟着往养心殿走,苏培盛笑着开口“奴才在外头听着里面时常能传出来太后娘娘的笑声,便没擅自进去通报,可如今瞧着太子爷您的脸色,奴才该早些进去才是。” 弘昭眼眸中似有叹息又似怅然,“孤是太子,可好似在皇玛嬷心中,孤总是要往后排的,十四叔家的堂兄在孤之前,如今来了个侄孙女,孤还是要往后排。” “哎。”苏培盛目光中也带着不解,这话相似的他也从皇上的口中听到过,太后也实在是拎不清,放着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不好好对待,偏偏捧着旁人家的孩子当个宝。 “太子爷可千万别这么想,皇上若是知道还不定怎么心疼呢,皇上是最疼太子爷的了,就连前日皇后娘娘给七阿哥添了个项圈,皇上特意去与皇后娘娘说了,叫内务府多添些好料子给太子您也打一个呢。” 苏培盛不愧是跟着皇上御前伺候的,他若是想要哄人那话说出来半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小德子在后头竖着耳朵听着,他要学成苏公公这样必定还需有些时日,如今逮着个机会可得好好记下。 —— 从寿康宫出来,没两步就是春禧殿。 如今开春进了四月里,想来是如今的气候更加暖和些,从凝晖堂移栽过来的合欢花比往年早开了一个月,昨日刮了一夜的风,今日再看这合欢树就如同霜打了一半刚开的花苞零落满地。 弘昭站定去看,树下一个身着碧色旗装的女子正用帕子兜着弯腰捡花。 苏培盛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了然开口解释“这是春禧殿的叶答应,鲜少出门想来太子不曾见过。” 两个人直生生杵在那,叶澜依就是想看不见都难,她收起帕子快步上前俯身行礼,苏培盛赶忙介绍“叶答应,这是咱们太子爷。” “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吉祥。” 弘昭冲着她微微点头“叶娘娘。” “这便是皇额娘叫从凝晖堂移来的那棵树吧,今年花开的真是早。” 提到这个生性不爱笑的叶澜依脸上也带着笑容,低头整了整帕子包裹的花瓣“凝晖堂的合欢花开的一向是好,皇后娘娘的恩情嫔妾一直记在心中,只是这树若是在凝晖堂还能等到那个愿意赏花的人,移栽到这宫中来,就只能给不懂花的人糟蹋了。” 她笑起来其实好看的紧,两颊叫人看了就觉得畅意,她这番话越说语调越低,两颊的弧度也慢慢消失不见。 弘昭看着这棵树,沉思着开口“其实如今这般也是这花开的太早的缘故,若是等到五月再开,定能躲过这一场风雨的,不至于枝叶凋零,可见就算是换了地方,好坏如何也全看自己的选择罢了。” 叶澜依听他这话忽的回头,对上弘昭澄澈的眸子一言不发,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眸动了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孤听敬华公主提过你好几次,她之前一直说澜依姑姑是个马术极好,爱笑又细心的人,还嚷嚷着要娘娘你接着教她呢。” 提到自己以往在百骏园中的日子,叶澜依不禁低了低头,从前种种对现在的她来说恍如隔世,乍然听到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公主还曾提到过我...我还没教会公主跑马呢。” “左右公主年岁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学去练,若是叶娘娘愿意,这也算不上什么遗憾...苏公公说是不是?” 苏培盛猛然听到自己被点名怔愣了一下,随后机械性的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皇上想来听到答应的请求也是高兴的。” 叶澜依攥着帕子的手都紧了紧,太子说的话她能明白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入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子,自己已经没法改变了,可日后不知道还要多少年,要怎么活还是得自己做主的。 她沉思中眸光定了定,正要开口感谢就见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太子早就带着苏培盛和小德子在她愣神之际离开了。 若是没法报答太子...那便只有寻机会报答皇后了。 —— 刚一迈进养心殿,就听得里头皇上掩盖不住喜悦的声音传进来“赏,朕一定要好好赏赐她。” 弘昭与苏培盛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些纳闷的意思。 “阿玛,儿子见过阿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弘昭自没拐进去时便高声唤了一声,走到殿中还未行礼就被阿玛拦下,确实是眼瞧着的高兴劲抵挡不住。 小夏子在一旁笑着开口“太子爷,后宫里头的黎常在有孕了!皇上正说着要赏呢。” 弘昭点点头,哦,有孕了... 等等! 有孕了?! 所幸是胤禛现下没顾得上仔细去看弘昭的面色才让他的僵硬躲过一劫,弘昭在心中赶紧呼喊起来“统哥!统哥别睡了!” “滴——” 在这个朝代这些年里,如果不是系统时常还能说说话提醒他,日子过的久了当真快要忘了自己的来处的,这些日子系统发布任务的频率越来越低,这一声久违的电子音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系统!你给的绝嗣丹有时间限制吗?” 系统默默翻了个白眼...如果他有眼睛的话“没有,都叫绝嗣了,你家猫做了绝育还能再长出两个蛋来吗?” 弘昭此时没空理会他的冷幽默,如果不是绝嗣丹没起作用那... 弘昭不由得捂了捂嘴,不是假孕,就是狂徒,反正哪个皇阿玛好像都得心灵上受点罪了。 第151章 赏赐封号 “皇上,内务府择选了这几个封号,还请您过目。” 内务府新上任的夏总管捧着一个托盘恭敬的摆放在皇上和太子中间。 弘昭探头去看,红漆托盘里面工工整整的摆放了三张红纸卡片,上书“康”“敦”“平” 这个黎常在一种嫔妃中才不出众貌也逊色,若说宠爱也没有几分,唯独一个个子高,说不定能和三阿哥比上一比,那也不能做封号来选啊,内务府选了这三个字也是情理之中。 胤禛一手举着弘昭方才做完的课业,一手撑着脑袋,目光在三个字之间流连片刻,随口道“那便...选了康字吧,朕记得她入宫之时皇后也曾赞过她一句康健,定能早日开枝散叶,如今看来倒是一语中的。” “嗻,奴才这就命人去钟粹宫给康常在道喜,正好带上皇后娘娘的诸多赏赐一道去。”夏总管声音间喜还带着喜庆,不由得叫弘昭多看两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夏子安似乎是皇额娘提拔上来的,看着姓氏也能瞧得出来,必定和夏威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毕竟夏冬春虽然葬身冷宫火场,可尸身得以还家还是当时的贤贵妃开了恩典,夏威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既报了恩,又能顺机抱紧了这条金大腿。 “皇后也赏赐颇多吗?”胤禛声音中透着愉悦。 夏子安理所当然的点头答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高兴极了,赏赐了不少东西呢,件件都是太医检查过才改送到康常在面前的,还叫了太医院院首周芪周太医跟着去请脉。” “嗯。”胤禛越听越是满意“皇后向来是贤德的,这一点朕很放心,苏培盛,你去趟花房,年前朕特意嘱咐的松树盆景看看他们做好了没有,去给皇后送过去,她最爱这个。” “嗻。”皇上高兴,苏培盛自然也是跟着满脸笑意。 —— “皇后娘娘,这康常在有孕,咱们也该想想法子才是,您怎么还这么高兴的要赏她东西呢。” 永寿宫里,祺贵人气鼓鼓的坐在那,屋里的人不多,敬妃柔嫔,还有个不常见的叶答应齐齐坐着,听她这话都不由得侧目。 吕佳盈风不在意的瞥了她一眼轻笑笑说“本宫是国母,能有人给皇上开枝散叶本宫自然高兴,别说是康常在,若是你有了身孕本宫一样封了多多的赏赐送到储秀宫里去。” 祺贵人撇着嘴,她对于皇后的做法颇为不认同,“皇后娘娘是慈母心肠,可就怕旁人不是这样的心思,她这一胎生出来若是个公主也便罢了,若是个皇子,那...” “是公主是皇子有什么分别。”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敬妃打断,她眉头轻轻拧起,“只要生出来就都是皇上的孩子,自然是同样尊贵的。”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康常在这一胎就算是个儿子,对太子也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皇上明晃晃的偏宠先放到一边,就说年岁,等她这个孩子能跑会走能说会道了,太子都已经十二三岁了,若是放到先帝身上那都是能成婚的年纪了,两岁的小屁孩还能赶上什么热乎饭吃。 当然如果是个公主那就更不必在意了,一个常在所生的公主,哪怕将来晋了位份也只是个贵人,连自己抚养孩子都得看皇上心情,能翻出什么大的风浪来。 吕佳盈风自然是看的最为清楚的那一个,因此她心中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当真是一点波澜也没有,此时还不忘了叮嘱安陵容。 “柔嫔,新进宫的贞贵人和康常在都在你宫里,如今又有了身孕不满三个月,你可得小心对待着,一应吃食用品都请太医瞧了再给送过去,除此以外接触能少就少吧。” 安陵容抿起唇角露出甜蜜温和的笑,一双眼睛透露着狡黠的意味亮闪闪的看向皇后“娘娘放心,这些日子公主想学女红,臣妾可得常来永寿宫叨扰娘娘了。” 说起弘锦吕佳盈风突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一边一直沉默的叶澜依“说起来还得劳烦叶妹妹,敬华那丫头学骑马估计还得有些日子,妹妹多费心啊。” 叶澜依低垂着眉眼语气冷淡,但相比最开始已经是软和上不少了“能教公主骑马是嫔妾的福气,而且公主聪慧,嫔妾算不上费心。” “说起来,本宫一直想要赏你,却没能找着机会,今日正好。”她说着朝雪信招了招手“本宫记得去岁果郡王送入宫的贺礼有一个青色的水晶手串,颜色很是清丽鲜亮,本宫瞧着叶答应似是喜欢这样的样色,不如就给了你,这样好的东西总该配在身上见见天日才是。” 叶答应在听到果郡王三字时眼睛就亮了亮,她这一亮不要紧,正好被对面坐着的安陵容瞧了个满眼。 她抵着帕子在鼻尖轻轻点了点,掩盖住眼眸底的深思。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祺贵人瞧见这个身份低微的叶答应都得了赏赐,更是轻哼一声别过头去“当真会巴结皇后娘娘,也不知皇上封她位份时有没有这么高兴。” 她声音虽不大,可殿中坐的人不多,自然是声声入耳。 ...何止是不高兴,当时就差把圣旨掀到苏公公脸上了。 —— 眼瞧着这个康常在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周芪也是常去钟粹宫请脉,当真是一点异样都没有,就连月份时间上都和皇上来的日子对得上。 可比起这些,弘昭更相信系统,他不信这孩子就能凭空到了这个康常在的肚子里,这些日子他一直叫人留意着钟粹宫,这个康常在当真是小心谨慎的很,足足三四个月,才终于叫他发现了一点马脚。 第152章 药方有异 要说也真是凑巧,这马脚还就露在了弘昭自己这边。 之前冷宫起了大火,他为了借着此事将皇后彻底压下去,兑换了避火罩从冷宫的墙后头翻进去,借助的便是一棵高大的槐树。 而冷宫就在钟粹宫旁边,几乎可以说是一墙之隔。 可当时他年纪比现在还要小,身量更轻,踩那槐树自然没人瞧得出来,这次可不一样,如今还没到盛夏天,枝叶并未繁茂到遮蔽的程度,有了一两个断枝仔细瞧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小德子说,负责盯着的人仔细看了,树上细小枝条的断枝其实不少,因着时间不长还未完全长出来,说明有人不止一次的从这棵树上翻越进去。 弘昭自得了消息后便一直心中不知是何心绪,他最开始来到这的初衷就是想要近距离看戏,可看着看着自己也变成了戏中人,此时此刻他心中最先浮现的想法居然是“皇阿玛他是天子啊。” 此事管与不管,怎么管如何管,各种分寸不好把握。 正待他理不清思绪之时,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找来了。 “儿子参见阿玛。” 胤禛苦夏,不喜欢京城的暑热,如今七月上紫禁城又如同蒸笼一般,随便动动就一身汗,一进屋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才松开了些紧皱的眉头。 “想什么呢,还没进来就瞧见你在那发呆,捧着书也没瞧进去。”胤禛走到弘昭身前,伸手在他的眉间揉了揉“小小年纪便学会皱眉,有什么烦心事跟阿玛说说。” 弘昭顺着他的力道抬了抬头,他自然不能说,爹我觉得你帽子绿了。 想了想舔舔嘴唇开口“儿子是想着,往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在圆明园了,要不就是木兰秋狝,今年怎么一个都没去呢。” 提到这个,刚说完儿子的胤禛自己也忍不住蹙眉眉头哀叹一声“你十三叔又病了,这次比以往的都严重,木兰肯定是去不得了,他这样在京中朕也不放心去圆明园,太医去看了也治标不治本,都是庸医。” 说着烦躁的摆弄一下新欢手把件,瞧得出来十三爷这次病的比以往都要严重了。 弘昭眼珠一转,上前拽着阿玛的袖子开口“阿玛,叫儿子去瞧瞧吧,阿玛您日理万机,儿子代您去到十三叔身边看护照顾着,十三叔对儿子好,儿子也想去多陪陪他。” 看着皇上思考的模样,弘昭进一步又道“都说儿子是好福气的,说不得儿子一过去两日,十三叔就好了呢。” 在此之前胤禛才从怡亲王府回来,瞧见自己最爱的弟弟在病榻上挣扎的样子心中自然也不是滋味,瞧着面前目光诚挚的孩子,他轻叹一声“好,佑儿去替朕看看你十三叔,怡亲王府修的好,小住上一阵也无妨。” ... 虽离得不远,可弘昭还是没少带东西去,第二天一早他一身轻松的站定到怡亲王府门前,身后的几个仆从大包小裹从车上往出卸行李。 “十三叔,孤来瞧你了。”弘昭刚一进屋就出声唤道,十三爷听了声音扯着嘴角轻笑一声就要撑着坐起身来。 弘昭瞧见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他按回去“十三叔好好躺着,咱们叔侄之间不讲求这个。” 他确实是病的厉害,一入了夏便没能起来身,此刻面上憔悴的要命,说话底气都虚得很“臣昨日就听了皇兄的传话,本以为是来探病的,可今日听着这个动静,却像是要给养心殿侧殿都搬过来了似的。” 他说话间都能察觉到极其的吃力,想扯起笑容可不知道牵动了哪出,疼痛叫他的表情险些都没能绷住,弘昭看在眼中也是没法子,他知道自己十三叔是不想叫自己的担心,也是太医模棱两可的话听了太多,他也明白自己的寿数了。 他配合的笑笑,对着一旁的周芪开口“快给怡亲王瞧瞧,孤这次带了不少好东西来,是温养还是猛药,总归是能治好的。” 看着自己这个小侄子忙前忙后的招呼,允祥还是不想叫他失望,虽然已知结果如何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手腕伸了出去。 这次也没能例外,从周芪口中得到的还是如同其他太医一样,温养,来日之类的话。 十三爷已经习惯了,他本就是洒脱之人,如今在这事上也不例外,看着面上有失落之意的小侄子还有空出声安慰一句。 ... 弘昭强打着精神撑着笑脸走出屋内,几乎是出来的一瞬间面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 “如何?” 周芪摇摇头“病体沉疴,这回算是一起发出来了,往后只会一次比一次重,冷了热了饥了饱了都会引发,救了这次下次也难救。” 弘昭目光中带着深思“依你看,还有多少时日?” “好好养着,过到明年不成问题,再往后便不好说了。” 周芪说罢,拎着药箱就往后边走去,今日的药得赶紧煎出来,还得回宫去给皇上复命呢。 弘昭眸光晦暗,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养身丹,此时给了十三叔定能奏效,只是这奏效之后呢。 他向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今时今日也一样。 他站在廊下寸步未动,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脑中莫名浮现起原剧中安陵容的台词“这么好的药没有药引子怎么行,人血是最好的。” 弘昭心中拿定了主意握了握拳,抬步跟上了周芪离开的步伐。 ... “怡亲王,您请用药吧。” 小德子满身是汗,小心翼翼捧着药碗走近到十三爷床前,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碗里头的药汁撒出去一点。 十三爷瞧着这副样子颇觉好笑,撑起身体探头往后瞧了瞧“太子呢?好半天没瞧见他了。” 小德子面色为难,侧身避开一旁奴婢伸过来要接过药碗的手,跪到怡亲王床前“太子爷今日许是受了暑气有些不舒服,进屋就睡下了,这药是新煎的,太子爷特意吩咐奴才得服侍着您喝下去,喝完保准就好了。” “暑气...”十三爷目光有些担忧,感受着抵在自己嘴边的汤匙无奈一笑“罢了,你给本王吧,本王自己喝。” 他倒也还不算是病入膏肓,喝药的力气还是有的,接过药碗凑到嘴边正欲一饮而下,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出,扑鼻而来的苦味中夹杂着什么旁的味道,似是...血腥味? 他眸色一暗,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一旁紧紧盯着药碗的小德子。 “药方拿来给本王看看,这药里面放了什么了?” 第153章 十三叔值得 怡亲王能到如今自然不是没见过血的,因此对这个也格外的敏锐。 再有一个就是...小德子的反应着实是反常了些,在他印象里小太子身边的这个小太监虽说比不上苏公公,可怎么也算个预备役,瞧着是个沉得住气有能耐的,怎么今日倒像是慌了神一般。 见小德子嚅喏着嘴唇,整个清秀的脸几乎皱成一团“药方子叫周太医带回去了,等他晚上回来奴才定拿来给您瞧,您先把药喝了吧。” 怡亲王瞧他这样子更是坐实了心中想法,他绷着脸撑起身子,将手中药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这一下瞧得小德子目眦欲裂几乎要伸手去接那几滴散落下来的药汁。 “太子在哪?这药是哪来的?”允祥忍不住泄露了两声咳嗽,他在衣裳下伸手抵着自己的胃部尽力压制着声音。“还不老实说,非要本王告到皇上那吗!” 小德子听着这个质问的口吻就知道,怡亲王怕是想错了,他怕是觉得有人趁着此时一病一幼要出手加害来个一箭双雕,虽与太子预测的有出入,可大抵方向总是没错的。 小德子想的方才太子所说,不能叫人完全瞧不出,又不能瞧得太明显一下就知道,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个火候,想来也是时候了。 他膝行后退两步行了个大礼,再抬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这一下倒是把十三爷也给看懵了。 “十三爷,这药当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还请您趁热快些喝了吧,太子吩咐了奴才就是打死都不能说,今日哪怕就是皇上在这奴才也只有认死的份,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他平日里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只是今日这事实在是非同小可,他撑着病体坐直身子,掀开身上薄薄的锦被“太子不叫你说,那本王自己去问。” 本就有腿疾,加之如今高热未退他起身格外艰难,本以为小德子急忙上前是想要扶着他,却不曾想他伸手先将桌上的药碗捧过来护在怀里。 瞧着他这样子允祥心神一动,一个不好的念头登时浮现在脑中,身上的动作更快了些,几乎可以说是踉踉跄跄的往出走,一路拧着眉撑着侍从快步来到了弘昭门前。 看着虚掩着的大门,他并未出声,而是径直伸手一把将门推开。 门里的弘昭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下,手一抖将桌上敞着口的药瓶碰的散落一地,金疮药的味道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十三叔?您怎么出来了!” 弘昭一把将手藏到后面,拧眉对着后面的小德子呵斥道“你个没用的奴才,叫你伺候怡亲王喝了药歇下,就是这么伺候的?” 小德子扑通一下跪在门口,手捧着药碗高举过头顶,低着头连连道“太子爷息怒,都是奴才的错!” 允祥却并不去看他,他拂开侍从的手自己撑着往前走,面色苍白如纸身量也带着摇晃,只面上透露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凝重之意。 可他病的实在是重,如今强撑着走到这都已经是极为勉强,刚一凑近脚下一个趔趄便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此时他的身体禁不住再摔上一跤了,弘昭瞪大眼睛赶忙伸手去扶,可这一扶,藏在身后的手腕难免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了。 他到底还算有些子力气,后退半步稳稳的接住自己十三叔的身子,还没等扶着他站稳,弘昭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大力的一把薅住。 “这是...怎么弄的?”允祥声音都透着些颤抖之意,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不叫他往回撤身。 弘昭顺着低头看去,还没包扎好的手腕方才一个大动纱布整个松动开来,狰狞外翻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还因着方才的用力,本已经止住势头的鲜血又一股股的往外冒。 他赶紧掩耳盗铃似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在怡亲王面前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垂着脑袋,他说不出骗人的话,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手上的伤,所以干脆只能扯着袖子沉默以对。 允祥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僵硬的要命,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头,小德子还高举那碗药。 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激的咳嗽一下子忍不住的迸发出来。 “你...咳咳...佑儿,你告诉十三叔,这是怎么回事?”他本身抓着弘昭的胳膊抓得紧,可看见那狰狞的口子手下不由得全然松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摸桌上散落的纱布,一层接着一层的按在面前这个金玉做的小人上。 弘昭瞧见他这样心中不是滋味,他伸出自己的手擦了擦十三叔头上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汗珠,语气倒是如往常一般平和还带这些撒娇的意味“所有人都说我是祥瑞,就连皇阿玛也这么说,十三叔病了皇阿玛心急,那群太医没用治不好十三叔,我就想着总会还有别的法子的。” 明明说着天真的话,可莫名的总能叫人从他身上察觉出信服沉稳的气势来。 “既是祥瑞,自然与旁人不同,而且这也并不是凭空来的,古方中便记载了人血是极好的药引子。”说着他挣脱怡亲王的手,走到小德子面前将药碗接过端到十三爷面前。 “得亏天气热,这药还没凉,十三叔快喝下去吧,喝完定然是什么病都好了,以后长长久久的陪着佑儿,” 允祥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药,膝盖一软险些就要跪坐到地上,他撑起身子抬手疼惜的摸了摸面前孩子的小脸,手下轻的要命,痒的弘昭忍不住缩着脖子躲了一下,面颊上浮现的梨涡小小的,看的允祥几乎要落下泪来。 “傻孩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疼这个孩子才好了,他打小就被皇兄捧在手心里长大,几乎是连油皮都不曾擦破过,这么金尊玉贵的太子,为自己割血入药。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伸手将药碗接过,可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实在难以平复的心虚。 苦,实在是苦。 这碗药进到嘴里允祥几乎是尝不出别的味道,两行清泪滴落到碗中也被他一饮而尽。 睁开眼睛面对弘昭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眶。 他将弘昭仔细拉到身前,长臂一伸将人揽在怀里,面色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严肃。 “弘昭,佑儿,你听着,日后不管是为着什么,永远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你是太子爷,是天底下除了皇帝最尊贵的人,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弘昭却并不答话,只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往日里最为疼爱自己的十三叔,一字一顿的说道。 “旁人不值得,十三叔值得。” 第154章 真心最要紧 这事情要瞒着谁都容易,唯独有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的,那便是皇上。 他本就忧心自己十三弟的身子,加上如今太子住了过来,他来的更勤了些,弘昭自小在他身边长大,有一丁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是一时半会痊愈不了了一个这么大的伤口。 “胡闹!” 胤禛嘴上呵斥着,可手上动作轻柔的要命,捧着弘昭伤了的那只手腕,想去触碰看看可却又不敢伸手,只能拧着眉满目心疼的又带着些无奈气愤的看向他。 怡亲王在一边撑着身子依靠着,面上全然是自责之意,同样是怜惜的目光看着弘昭“皇兄…都是臣弟的错,臣弟实在…” 弘昭看着他全往自己身上揽,赶忙反手握紧自己阿玛的手,声音透着些委屈“不是的阿玛,是儿子不愿看着十三叔缠绵病榻,也不愿看着阿玛您日日忧心,吃不下睡不好,太医一个个都长着一张嘴说一样的话,这才…” 看着胤禛面色依旧不见放松,弘昭低下头来将自己身子靠过去,一如幼时那般整个人陷在父亲宽广坚实的怀中,声音被闷的有些低哑,“阿玛别生气了,儿子现在还疼着呢。” 虽然胤禛知道弘昭如今这样不乏装可怜逃过斥责的嫌疑,可他的身体却比大脑先做出反应,长臂一伸揽住怀中孩子的后背安抚的拍了拍,声音也不似刚才一般严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佑儿你答应阿玛,日后不可再随意损伤了。” 本以为弘昭顺坡下驴也该答应下来,可谁知这小孩当真是个有主意的,打量着自己声音小嘟嘟囔囔道“为着十三叔,算不上随意,若是日后皇阿玛有用到的那一日,把血放干了儿子也愿意。” 允祥在一旁瞧着,自己皇兄听见这话眼睛眨眨的都险些流下泪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何皇兄会这么喜欢这个儿子了,这孩子当真是叫人窝心的疼爱。 从前他只觉得,弘昭天资聪颖又玉雪可爱,学什么都快还会说话,皇兄喜欢这个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今时今日他却全明白了。 只一颗真心是最要紧的,他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无时无刻不能叫你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几乎在尽自己所能的去爱护珍重你,别说是皇兄日夜相处,就说是他自己这一下,不夸张的说,就是死了也是值了。 “那日的奴才。”胤禛声音比往日里多了些鼻音,一手护着弘昭后脑目光锐利的看向外头。 “皇兄放心,臣弟已经处理好了绝不会流出去什么不该有的流言。” 只说自那日之后,怡亲王的身体还当真是一日比一日强,不到半个月便恢复如初,甚至比还未病倒时身体上都要松快几分,就好似身体中积累多年的沉疴旧疾忽然慢慢的在自愈一样。 太医亲口盖章,说怡亲王身子已然大好,实在是有福气,就连下人都说,太子住过来果然是好,这一下子怡亲王的病都彻底好了。 允祥每次一听这话,面上的表情就不甚自然,只在心中对小侄子这个祥瑞的说法更加深信几分,心中盘算着,这次只当是死过一次了,日后弘昭若是有什么事,就是肝脑涂地,他都没有犹豫二字! ... 弘昭手上的伤每日里好的伤药用着,半个月多月早就痊愈了,就连结的痂都差不多脱落干净了,回宫后自然没人发现。 他刚一回来,弘锦就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 “弟弟,你叫我留意的事情,有了些眉目了。”弘锦小小白嫩的一张脸上神采飞扬,弘昭也配合的做出好奇的神情“是怎样的?还请姐姐不吝赐教。” 他临走前把盯着钟粹宫的这项重任交给了弘锦,毕竟他们姐弟二人打起配合来那可是从小打下的基础了,果然弘锦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说来也是巧,那日我去钟粹宫找柔娘娘学女红,学的入了神时辰有些晚了,走的时候天色擦黑,只有一个东西在墙根处泛着一点点光,那日槿汐姑姑跟着我,借着夜色将东西拾了起来。” 弘锦边说边掏出了一个玉质不算太好的鲤鱼佩,外加一张写满了人名的纸。 “能夜间行走于后宫中的定然不是前面的人,我猜他匆匆走了是夜间当值时间到了,那日夜间所有当值的名单我都找来了,之后我就不便去找了,还得你去方便些。” 弘昭接过这张纸,心道果然是和神队友打配合才来的爽快。 “此事交给我,先不要打草惊蛇,待确定了那人是谁就去告诉皇额娘,之后的事,咱们只要跟着一起看戏就成了。” 弘锦眼睛亮亮的点头。 只是他想着不多参与,可惜架不住有人上赶着往他身边凑。 这日弘昼不知从哪得了个皮球,央着自己哥哥陪他在御花园中玩蹴鞠,弘昭也是闲来无事,瞧着他那个小可怜样也就答应下来,左右哄着弘昼不费什么力气,一个球踢过去再踢回来,抛过去再抛回来,没什么规则,有来有回就行。 弘昼玩的尽兴,银铃般的笑声在御花园中响个不停,弘昭看的也高兴。 但或许当真是乐极生悲,弘昼不只是踩到了什么还是在哪绊到了,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整个人猛地扑倒在地,笑声即刻换做哭声响彻御花园。 见他摔了弘昭自然无心再管球,飞身往前跑去就要扶弟弟起来,可就在这时,本应该平稳落地的皮球突然从弘昭身后飞起来,带着劲风打着斜擦着弘昭身边,直直的撞入一个宫装女子的怀里。 “诶呦!我的肚子!” 这个皮球本身就重,带着力道砸过去登时叫康常在整个人缩成一团,捂着肚子连连哀嚎,身边的宫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直嚷嚷着“传太医!快传太医!” 御花园顿时炸开了锅,哭声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嘈杂的声音叫弘昭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 养心殿。 苏培盛脸色极其难看的走进道殿中,看着执棋对弈的皇上和十三爷,咽了咽口水开口“皇上,康常在那边...出事了。” 胤禛捏着棋子的手一僵,挑眉看向他“她怎么了?太医不是说胎象稳固吗?” 怡亲王也好奇的转头,苏培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语气有些焦急“康常在的宫人来禀报,说是...说是太子踢球,康常在正好路过,那球直奔康常在而来,不小心...伤了康常在腹中龙子。” 这其中明显是苏培盛润色过的,原先宫女的话指向性几乎要怼到太子脸上了,那他自然不能拿到皇上面前说。 毕竟她脑子糊涂不想要这条命了,苏培盛可不想让自己陪着她一起老命玩完。 允祥一拧眉“那不可能!” “皇兄,弘昭一向是最为听话谨慎的了,不会做这样冒失的事情。” 他立马把棋子扔下前倾着身体替弘昭说话,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坦然道“朕自然知道,弘昭怎么样?伤着没有?” 苏培盛摇摇头“这倒是没听说,就是一同踢球的六阿哥好似是摔得不轻,也叫了太医呢。” 胤禛眸光阴沉的厉害,甩甩手把件偏头向外看了一眼“外面传话的是康常在身边的宫女?随意攀扯太子,拉下去杖毙。” 轻飘飘的一句话,叫怡亲王和苏培盛心中都落定不少。 胤禛烦躁的站起身来甩甩袖子“弘昭现在在哪?朕去瞧瞧他。” 苏培盛赶紧伺候着皇上整理衣裳,一边整理一边开口“太子,六阿哥和康常在如今都在敬妃娘娘的咸福宫,那离得最近,也传了太医。” “嗯,朕去看看。” 第155章 一脉相承 “太医,康常在怎么样啊?” 咸福宫里宫人进进出出,敬妃站在外殿正中,如同一个护崽的母鸡一样伸手将弘昭弘昼挡在身后,对着里头给康常在看诊的太医高声说。 好半天没得着回应,她又转头看向身后周芪正在围着弘昼上药的身影,眉心是解不开的担忧。 若是康常在这个孩子没能保住...那皇上会不会迁怒于这两个孩子,就算是现在不会,可敬妃伴驾也算是时间长的了,皇上是怎样的多疑多思她全看在眼里,就如同先帝爷给废太子罗列的罪行一般,她此时心中呼悠着跳个不停。 本身她此时心绪就不定,康常在身边嬷嬷猛地高声开口,尖利的嗓音更是唬得她一哆嗦。 “我们小主怎么这样的苦命啊,好容易有福气怀上龙胎,怎么就惹了旁人的眼了呢,怎么就要受这样的罪了呢!”她似哭似嚎,刻意提高的音调像是就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 来来去去的宫人口观鼻鼻观心,都好似没张耳朵一般没一个敢抬头的。 “放肆!”敬妃少见的厉声呵斥“哪里来的婆子这样不懂规矩,还不掌嘴!”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怎么回事,说给朕也听听。” 但闻其声还未见其人,弘昭顺着声音想要往门口踱步,只见一个棕褐色的圆滚身影更为矫健三步并两步一个滑轨到皇上面前,张开嘴就开始哭嚎。 “求皇上给我们小主做主啊!太医说小主胎像稳固,叫多动动才有助于生产,我们小主才每日都去御花园闲逛,可偏偏今日就出了事!” 胤禛正要迈步进屋的脚步一顿,就这么叫这个婆子给挡在了前面,他面色绝对说不上好,不耐烦的低头看着脚下张着大嘴声音震得慌的人。 那婆子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嘴上依旧不停说着“都怪老奴,若是老奴带着小主每日换换地方走动,也不至于叫有心人摸准了时机,没了可乘之机,小主自然不会遭这个罪啊!” 这话越说指向性越明显,跟在身后的苏培盛稀奇的瞧了一眼前面跪着的婆子,目光在丝毫不见慌张的太子,和眼瞧着马上就要发火的皇上身上流转,随后不忍再看的闭上了眼睛。 这康常在身边的人怎么都是一脉相承的不想要命了呢?是觉得康常在怀有龙裔能保住他们的命?就照如今来看,这孩子别说能不能生出来,就是能保住康常在自己已然是费劲了,更别提这一个个前赴后继作死的人。 果不其然皇上都并未搭理他,眼睛都没抬的冲着后头勾勾手,几名身穿黄马褂的侍卫上前将那个婆子架着拉的远远的,两人拉扯一人堵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丝滑,室内一下子就恢复了宁静。 胤禛掸掸身前的袍子,抬步走到敬妃面前,对着她抬抬手示意她起身,而后脚步并未停留径直停在了弘昭面前。 他俯身把这弘昭的肩膀叫他站起身来,看着平日里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小太子,如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未消下去,脸颊上不知道从哪蹭来的土也明晃晃的挂着,就连发尾的小铃铛都散落了一个,他只觉得心中细细密密的针扎般疼痛突然涌上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联系起来的,他脑中竟然浮现起几年前,弘昭还没封太子时冷宫的那一场大火,也是白净的小脸上沾了点点灰尘,静静的躺在那,远远瞧着不知道有没有声息。 他伸出手指动作轻柔的一点一点蹭着弘昭面上的痕迹,弘昭虽不知自己蹭上了什么,可也是目光信任孺慕的看向自己阿玛,配合着歪歪头叫他更好使力些。 待都擦干净了,胤禛这才低下头来。 诶?这还一个儿子! 弘昼自瞧见皇阿玛进来后就一直撇着嘴使劲憋着不叫自己出声打断,现下见着皇阿玛好容易终于注意到自己了,越想越是委屈一下子忍不住松开牙关就是哭。 “哇啊——皇阿玛——儿臣疼——” 皇后生的三个儿子里头,如今能瞧得出来的弘昼与最小的弘晏长得是最像的,弘昭而是格外清俊些,可今日瞧见弘昼咧着嘴哭的模样,胤禛顿时觉得确实不愧是亲兄弟,果然还是有地方相像的...就是弘昭小时候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哭的好看不少。 他本想像之前一样掐着腋下将人拎起来瞧瞧,可瞥见腿上胳膊上包扎的布条还是作罢了,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冲着周芪开口“阿哥的伤势如何?” “回皇上,六阿哥这次摔得不轻,膝盖手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这都是其次的,就是手肘这块,微臣觉得怕是伤着骨头了,若要恢复如初可得一阵子呢。” 听见这么严重不光是胤禛面色不好看,就是一旁的敬妃都不由得轻呼出声“诶呀,怎么摔得这么厉害呢,太医快快用药吧,先止了疼别叫阿哥难受哭了。” “康常在怎么样了?”胤禛直起身子再度开口,声音就比方才冷硬了不知道多少倍,里头的太医这才应声“回皇上,康常在平日里身体康健底子不错,这次虽撞得厉害但龙胎还是保住了,只是胎像实在是不稳,日后怕是得卧床养胎了。” 听到龙胎得报,敬妃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苏培盛搬了凳子来到皇上身后,随即又搬来了绣凳放在椅子一旁,弘昭被皇阿玛招手过去在绣凳上坐好。 “今日御花园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胤禛沉声开口发问,目光扫过一旁呜呜的想要开口说话的婆子,回手指向一直陪在太子身边的小德子“你来说。” 小德子碎步走到皇上太子面前跪下回话,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六阿哥是如何突发奇想要来玩蹴鞠的,又是怎么突然平地摔跤的,太子是如何着急去扶,而那个球又是从哪个方位凭空飞出来的。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条理清晰一字不落,就连一旁的苏培盛都忍不住的轻轻点头。 看着目光仍炯炯的婆子,胤禛示意下人将她口中的绢布撤下去。 那婆子呕着嗓子咳了几声,嘶哑着音量依旧不减“皇上明鉴,这奴才是太子身边的人又岂能说真话!这次是我们小主福大命大才没能出事,若是来日换了旁人,可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第156章 追究 一番话掷地有声,其勇气可嘉叫众人都不免侧目,其中当以弘昭表情最为奇怪。 这康常在平日里算得上是不显山不露水,好端端的有孕六个月怎么非要往自己身上靠,宁可舍了个孩子也得死乞白赖的想要往他身上泼一盆脏水,倒真是个稀奇事。 胤禛扶着膝盖端坐,一双眸子犹如幽不见底的深潭一般,薄唇微抿惚的笑了一下,笑意叫人瞧了都不免心生胆寒之意的瘆得慌。 “若是依你所言,是有人蓄意要害康常在?你既如此言之凿凿,不如直接将话摊开来说个明白,你有何推测,又有什么依据?” 那婆子一双吊梢眼死死的盯着弘昭,目光中隐约透露出的恨意说不上隐蔽,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狠狠挣动两下挣扎着想要上前“是太子!他小小年纪便生了这样一副狠毒的心肠!他特意选在我们小主每日里都要遛弯的地方去踢球,趁机将球扔向我们小主的肚子!” “皇上您对太子向来纵容,便叫他生出了一副容不下兄弟的狠毒心肠了啊皇上,利用自己亲弟弟去害自己未出世的庶弟,这样的事情皇上您不能不管啊!”她声音带着凄厉悲切,若是不知内情的当真是要感叹一句好一个忠心的奴才。 这番话一说完可倒是好,在场的除了敬妃几乎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不管是太医还是奴才都没有一个站着的,俱是两腿颤颤的纷纷跪到,一个个的都希望自己就干脆没长这个耳朵。 这可是储君!这婆子难道是疯了不成?! “皇上面前,岂容你信口雌黄!”敬妃往前冲两步伸手指着她,太过气愤导致呼吸不畅,她连手指尖都微微的打着颤“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就污蔑太子,本宫看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敬妃少有这么疾言令色的时候,突然这一下子就是胤禛都不免侧目。 弘昼年纪虽小,可在这深宫里长大自然是听得懂话的,在一旁抽抽搭搭的还没缓过劲来就急着下地开口“你这婆子胡言乱语污蔑我五哥,我摔倒是因着脚下不知是什么东西这么滑,这才绊倒了,与我五哥有什么关系。” 小小的一个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声音里的鼻音还重的要命,边说边抽搭着,叫弘昭看的心都要化了。 胤禛只冷着一双眸子瞧着她也不开口,殿中瞬时间落针可闻。 “皇上。” 内殿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线,是康常在。 “皇上请您千万不要多加苛责太子,到底是年纪小心思未定,想必太子如今也知错了,往后是不敢再犯了的,嫔妾不追究了,也请皇上不要再追究。” 她故作大度的这番话几乎就是要做实了,此事就是太子所为。 胤禛目光沉沉的看着里头,摩挲着掌心好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好,很好,你们还有谁想说什么的,今日不如就一起说了,也好让朕...一同瞧瞧。”说话间尾音弘昭甚至能品出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他心中丝毫没有不安之意,一点都没有,弘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袖下掩盖的手,被一双温暖厚重的大手紧紧握着,一直未曾松开。 就在胤禛等待沉默的几瞬时间里,弘昭心念一动,打开了读心器的开关,顿时一阵阵繁杂的心绪涌入了他的脑海。 “祝嬷嬷说,皇后生产时三次有两次都难产,还险些遭人陷害,就是因为这样皇上才会格外爱惜太子,我如今这样,皇上老来得子只怕是心中会更加的疼惜。” “就算是拉不下太子给我儿腾位置,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如此大度,皇上想必是不会吝啬给我升位分的,此时做了贵人,生了孩子就是嫔位,那便能亲自抚养我自己的儿子了。” “皇后原先的家室还不如我,不过是靠着能生才当上的皇后,我若是诞下皇上喜欢的龙子,自然是比她要强的。” 弘昭微微偏头挑眉看向纱帐隔着的内室,这个康常在竟然想要效仿额娘?这叫什么?康康类盈?她难不成觉得自己也能生一个祥瑞出来吗?还是能怀个龙凤?是男是女都未确定的月份上,她是怎么能这么笃定的就要先对着他这个太子下手的呢? 倒是方才话语间提到的祝嬷嬷...弘昭目光一转看向前面正如同雄鸡一般梗着脖子的人,想必就是这个婆子了。 他眯着眼睛直直望着她,再次将读心器打开。 只是这次听到的东西,倒是比方才康常在的有意思多了。 ... “既然没人说话,那便是没有了。”胤禛摊了摊手,动也不动的朝着苏培盛开口“将这个嬷嬷打入慎刑司,务必得叫她吐出来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苏培盛这事你亲自去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冷静极了,可偏偏是这样却比平日高声斥责更加叫人胆颤不敢直视。 “康常在,形容疯癫,扰乱宫闱,诋毁太子,妄议储君,着废为庶人,只待孩子一生出来便打入冷宫,责令其家眷打入天牢等候审问,朕倒要看看他们都存了些什么心思。” 低沉的命令一出,祝嬷嬷和其中的康常在登时慌了神,那嬷嬷声音实在是尖利,一旁的侍卫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就眼疾手快的将帕子又使劲怼进她嘴里,免得扰了圣听。 “皇上,嫔妾不知所犯何错!还请皇上明白告诉!”隔着纱帘都能瞧出康常在几乎是整个人从床上直接弹坐了起来,声音洪亮听着是有底气的很。 果然狐媚子这事是需要天赋的,她也是突然发现自己反应的太不虚弱,可此时祸及家人也不顾得这许多。 “嫔妾已经说了不追究太子之过,皇上想要为了掩护太子不追究也就罢了,难道竟还要斩草除根毁尸灭迹吗!” 她这话说得属实是不算客气,毕竟在她看来这个法子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时间理由一切都正当的要命,皇上不至于查也不查就要治她的罪啊! 但凡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就没人能接受这样不客气的质问,更何况那坐的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上。 胤禛眼神冰冷正要开口,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响起。 “自然是要追究的,就是皇上不追究,本宫也不能轻易放过!” 第157章 绿帽一顶 弘昭听见声音眸光一亮,立即转头向门口看去。 是额娘!身边还带着姐姐! 吕佳盈风一手拉着自己的女儿大步朝着里头走,步子迈的旗装衣角咧咧作响带起一阵风来,头上的环佩珠钗也交织着发出金玉之声,弘锦在一旁紧紧跟着,一张小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在瞧见自己弟弟的目光时才柔和下来,如往常一般调皮的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瞧着她严阵以待的样子眼眸中多了一丝满意之色,抬抬手示意她起身“无妨,永寿宫本就离得不近,只是朕听你方才说追究是何意思?怎么还把姝儿带来了?” 听到皇阿玛提到自己,弘锦自觉的上前几步自己开口“启禀皇阿玛,是儿臣要跟着皇额娘来的,皇额娘来晚了也是因着儿臣。” “女儿之前去找柔娘娘瞧刺绣的花样子,到了晚间一出来就听见空荡的院子里一个什么物件落地的声音,女儿命人去找也没瞧见人影,只在康娘娘的院子墙根下面瞧见了这个令牌。” 春息顺势捧着手中的令牌绕过人群低着头走到皇上身边,直直跪下将令牌高举过头顶呈到皇上面前。 胤禛低垂的眼帘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思绪,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块土金色的令牌,手上紧紧握拳忍耐半晌,还是按捺不住的抬手将令牌直接打翻在地。 在地上翻滚几下的牌子不禁吸引了弘昭的目光,之前弘锦递给他的时候他并未细看,这牌子上只雕刻了鲤鱼纹,前后都没有字,并不作于区别身份,只是在内宫行走的一个通行证而已。 弘锦不常行走在前面很少见过,就连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定是哪个侍卫的,可今日来看或许还有旁的人选。 “当啷——”一声,众人干脆刚才跪下也就没再站起来,如今也只是跪的更瓷实了。 弘昭瞧见皇阿玛发怒自己也想顺应着站起身来,可衣袖下那双握着自己的微微湿润冒汗的手暗暗使了些力气往下按着,弘昭连屁股都没离开凳子就又安稳的坐了回去。 吕佳盈风看着弘昭一起一落的小动作心中不由得安慰了些许“皇上,咱们姝儿年纪小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是今天听着夏常在伤了龙胎这才把这事情说与臣妾听,臣妾不敢拖延赶忙去探查了一番,这才来迟了。” “你说。”胤禛闭上眼睛眉头紧紧皱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尽力平复自己翻涌叫嚣的情绪。 吕佳盈风面色上带着为难与愤慨,嘴上可是一点都不留情的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时间太短,臣妾一时间也难以确定那名深夜与康常在私会之人是谁,只是冲着院外那棵槐树上许多细细密密的折痕,想必已经是不知多少次了,只这一次正好碰掉了东西才叫人发现。” 胤禛听她说完沉默静坐片刻,眼眸森然酝酿着一场风暴,径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内室的纱帘之前,挥手一把将纱帘掀开,力道之大当时就听得“刺啦”一声,脆弱的纱帘应声而裂,一整面都垂落下来,半掉不掉的连着一角。 里面康常在目眦欲裂的坐在床上,一双长腿像是没地方摆放一样支棱着,整个人僵硬的要命,目光死死的,带着极度恐惧的看向面前冷峻如刀子一般的男人。 “奸夫是谁。” 里头的丫鬟和太医都畏畏缩缩跪于一旁,皆是一副噤若寒蝉死死不肯抬头的样子。 到了如今这地步黎萦还是撑着已经惶惶不安的神色,强自为自己辩驳。 她手上打着抖支撑着自己,眼睛瞪得像是要从眼眶中跳落出来,张嘴时上下牙关都在互相打架“皇上仅凭一个从哪都能找来的令牌便要断定嫔妾犯了这样的大罪吗?皇后娘娘为了叫自己的儿子免于罪责,匆匆找个蹩脚的理由就要来陷害嫔妾,皇上您就当真相信了么!” 她动作间无意碰到了自己的肚子,顿时神色更加坚定起来,就好像瞬时间有了靠山一般“嫔妾怀有龙子,是皇上您的儿子,您已经多年未有孩子出生了,是嫔妾!是嫔妾叫您再次有了当阿玛的感觉,皇上您丝毫都不顾念咱们的孩子了么!” 她这番话叫后头的吕佳盈风和敬妃不由得对视一眼...很久么?七阿哥弘晏才两三岁。 要说是真的久,那也应该是太子出生的时候吧,那时候才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皇上有了三阿哥之后,才真是多年都未能有过子女,好容易有了一个还是自己的毕生污点,弘昭在那样的条件下才算是真正的“及时雨”。 “苏培盛!”胤禛声音已经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了,这一声喊得苏培盛都一个激灵赶忙碎步上前,只觉得下一句便是要将这个黎萦或是打入慎刑司或是直接斩杀,反正是要开口处置她了。 弘昭忽然目光一凛,在身后轻声开口唤了一声“皇阿玛。” 胤禛正要开口,话已然酝酿到嘴边囫囵又咽了回去,回头去瞧自己儿子,弘昭目光担忧的上前,不是担忧那个给自己阿玛带了绿帽的女人,而是将目光中所有的情感都直直的倾注向疼爱自己的父亲。 “皇阿玛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此事确实兹事体大事关皇家颜面和天家血脉,儿子想着先叫周太医给里头这位诊脉瞧瞧,瞧瞧月份上脉象上是否有什么不妥再做决定。” 胤禛心中只觉哽住一团火,堵的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点点头也便算是默认了,周芪得令上前走到内室。 他先是瞧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医师,随即不算温和的隔着帕子一把扯过黎萦不断往后缩的手腕。 不消片刻,他神色凝重的退出来两步跪到皇上跟前。 “启禀皇上,月份上并无任何问题,只是这位脉象上看并无任何胎像不稳的意思,也瞧不出方才受了多严重的撞击,身子骨强健的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这话音一落,殿中诸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聚焦在了方才开口的那个太医身上。 这两人之间说的完全相反,必是有一人说了谎话,至于是谁...应该不难分辨。 第158章 让她生 只见那太医低垂着头,帽子遮着脸瞧不清楚样貌,整个人缩的不能再缩肉眼可见的打着颤,瞧起来并没有和周芪医术上的争辩,有的只是对自己性命的担忧。 敬妃捂着嘴上前,目露震惊的瞧着二人“你在皇上面前竟然都不说实话,帮着康常在做伪证构陷太子,到底是何居心!你又收了什么样的好处!” 能是什么样的好处呢,才能叫他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做下这种犯上谋逆的事情。 胤禛眸光暗了暗,就听身边吕佳盈风冷飕飕的压低了声音“太医行走于宫内倒是方便,臣妾记得这鲤鱼佩是太医侍卫都有的,那晚仓皇逃窜之人...” 胤禛脸色比锅底还要黑,双眼猩红的几乎要喷出火花来,紧紧盯着面前苦苦求饶的两人,耳朵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呜呜的听不清楚,咬着牙太阳穴突突直跳,朕是天子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把这对奸夫淫妇拖出去,即刻杖杀。”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 “黎萦秽乱宫闱,企图混淆皇室血脉,构陷太子,企图动摇国本,黎家也不必下大狱了,朕念在黎斌曾为朕立下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就不必诛九族了,改为满门抄斩,女子充末官奴,三代以内的子弟不可科举不可入仕。” 黎萦听着皇上一字一句说完,整个人踉踉跄跄的从榻上爬下来,狠狠地摔倒地上她也不再顾惜,她伸出手想要去扯皇上的衣角却被一把躲开,捧着肚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喃喃道“皇上,不能这样皇上,嫔妾...嫔妾还有孩子...嫔妾月份与彤史是对得上的,这就是皇上您的孩子啊!是皇子啊!”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目光希冀中透着些神经兮兮的意思抬头看向皇上“皇上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活活打死自己的孩子吧!他已经快要七个月了!虎毒不食子啊!这就是皇上您的儿子啊!” “这位太医瞧着面生,想必是未曾给其他嫔妃看过诊的,每日里空闲时候多得很,这诊脉只能瞧出月份,若是差了一两日两三日的,这事谁也没法说的准啊。”吕佳盈风暗自瞧了皇上一眼,随即忧心的开口。 胤禛就这么低头看着她,眼中并无一丝动摇之意“苏培盛,还不快去!” “嗻!”苏培盛瞧了一眼皇后的面色,赶紧招呼着小太监上前,将这二人连拖带拽的往出拉。 那太医倒像是吓破了胆子,整个人瘫软着就被拖着往出走,黎萦却是站起来比那两个小太监要高出半头来,仍是不死心的踢打着,还妄图能求得皇上一句“且慢”,如今破釜沉舟,她行动起来更没有顾及,那两个小太监一时间按不住她,却也不敢轻易松手,在门口很是僵持了半晌。 “砰!” “啊——” 人都已经半个身子被拖到了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不小的磕碰声,随即响起的就是黎萦比方才真切百倍的呼痛声。 “皇上,这位...这位...好像是要生了!”小太监匆匆跑进来,指着外头实在是不知道称呼什么。 敬妃和皇后对视一眼,彼此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如今这情况,自然是不能不叫她生了。 “皇上,如不咱们先退出来,再大的罪,也等她生产之后再行处罚吧。”吕佳盈风轻轻蹙眉,垂下的眼帘遮盖住了一闪而过的遗憾,再抬头她依旧是那个心宽大度的皇后。 胤禛没说话,身形定了定僵硬的转回身,伸手将弘昭拉到身边,脚步不停的缓缓往出走,边走边开口“那便...依皇后所言,生产之后处罚不变,苏培盛你现在就拟旨,不必再来请示。” 走一半他目光瞧见已经畏缩成一团的满地奴仆,厌恶的撇过头“凡是在黎萦身边伺候的奴才,也不必去辛者库了,贴身的全部处死,其余宫女太监罚入辛者库。” 弘昭跟再审侧边目光闪了闪,想了想自己方才从祝嬷嬷的听到的心声,又抬头瞧了瞧自己阿玛已经糟的不能再糟的面色,目光流连间还是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可胤禛哪怕自己仍处在盛怒之中,还是敏锐的察觉了身边儿子的欲言又止,他脚步一顿看了看弘昭的脑顶,又往后侧目看向正被人压着按倒在地的祝嬷嬷,神色一动“那个婆子例外,叫慎刑司好好审问。” “是。” —— 不到七个月上早产,又是情绪跌宕起伏心绪不宁,就算是身体康健也是苦苦挣扎了半日多,夜色已经深的不能再深了,这才隐约听得内室里头响起的微弱哭声。 “娘娘,是个女孩。”春息得了命令一直在里面看着,孩子一生出来根本没叫任何人插手她直接的抱了出来,黎萦连瞧都没瞧见一眼“跟小猫似的,哭声都不大,里头那位瞧着有些脱力。” 敬妃探着头瞧了瞧襁褓中可以说是胡乱包裹的孩子,这么小一个娃娃,尚且不知事,怎么就投了这样的一个胎,她对孩子向来是心软的,见状不免扶着心口皱眉偏头不再去看。 从前闺阁中哪个不是不谙世事这么过来的,从王府到皇宫,又一步步爬到高位,见过无辜的有罪的不知多少,吕佳盈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皇上既然说不必请示,那就也送她上路吧,这个孩子...先交给嬷嬷带着,来日如何再听皇上吩咐吧。” 黎萦彻底脱力被拖走时口中都还振振有词,直嚷嚷着自己生的是皇子,要皇上顾念皇子生母这类的话,敬妃看着都不免摇头“今日还好皇上并未轻信了她的话对太子起疑,不然哪里会让她死的这么便宜呢,到了如今竟还执迷不悟。” “就是这孩子,就算是再不该生如今还是生出来了,要验证血统,怕不是只有...滴血验亲?” 第159章 小损招 第二日快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擦黑,苏培盛缄默的走上前来看了看皇上的脸色。 “启禀皇上,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该处决的都已经上路了,那位昨个夜里诞下的是个女孩,如今就在咸福宫先由嬷嬷养着,额还有...祝嬷嬷招供了,还请皇上您过目。” 一张薄薄的纸呈上了皇上的桌案,胤禛低眉瞧了瞧,捏着一角将供词拿在眼前凝神去瞧。 “这个祝嬷嬷也算是王府里的老人,她有一个对食原先是王府中的厨子,皇上您登基后他就被分到了圆明园去,专管伺候四阿哥饮食的。” 苏培盛面色上紧绷的要命,“上次木兰围场一事...四阿哥身边的奴才全都被杖毙,这其中就有祝嬷嬷的对食。” 胤禛一把将供词拍到桌案上,猛地一声响震得他的手掌心阵阵发麻“是朕下的令,她为何不来针对朕,反而要去准对弘昭。”他带着审视疑问的目光缓缓转向苏培盛“这其中有没有...” 苏培盛一瞧皇上的样子便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他谨慎的摇了摇头“祝嬷嬷说这事和四阿哥没关系,无论怎么审问怎么用刑都不曾改口,她只说是若不是为着太子,四阿哥不会遭了这么大的难,自然也不会连累这许多的奴仆,就是她自己心中存了恨意。” “但是黎氏与太医...一事并非祝嬷嬷唆使,而是入宫之前二人就多有瓜葛,黎氏算准了日子,只要皇上前一日召幸,第二日便传消息叫人夜里过去。” 怕也就是这样,才能皇上没去几次便怀有身孕,怕是她自己都分不清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苏培盛看着弘昭听得认真的样子又开口,对着皇上再度开口“此外她还招认,皮球一事都是她唆使的黎氏,黎氏脑子不好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六阿哥所站的地方提前被动了手脚所以才会摔得这么严重,黎氏算准了时间出现,那球也是太医趁着无人注意瞧准了位置踢过去的。” 苏培盛能说的都说完了,不见皇上开口便垂手立在身侧静静等着吩咐。 “一个奴才...区区一个奴才,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算计,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这样的手段。”胤禛摩挲着手把件,心情几乎烦躁到极点,明黄色的穗子在他手中甩来甩去的晃个不停。 “阿玛别生气。”弘昭懂事的上前替他顺了顺气,顺势将那碍眼的供词扔到一边“阿玛英明神武,一下就识破了她的雕虫小技一点都没叫她得逞,这也算是上天都在帮阿玛拔除身边的不忠之人,不值当为着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胤禛听着弘昭慢条斯理的安慰,轻轻扯了扯嘴角,伸出手去在他的脸颊捏了一下,面色稍稍缓和。 “皇上,还有就是...皇后娘娘想问问皇上的意思,黎氏所生的女儿该如何安置。” 提到这个女儿胤禛方才缓和些的面庞又紧皱起来,他此时看这个孩子的心情和当日里看四阿哥刚出生时一般无二,一个自己疑心血统,都象征着自己身上污点的孩子,就好似一块哽在喉间的鱼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瞧见便觉得心绪不畅。 弘昭眼珠一转,顿时一个小损招跳出脑海中。 他悄悄拉了拉自己阿玛的袖子,冲着他咧嘴狡黠一笑,胤禛瞧着自己太子的这副样子便知这个聪明的孩子心中定然是有了主意,扬扬下巴示意他说来听听。 “儿臣以为,若是要养在宫里头那必然得验明正身,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滴血验亲,可皇阿玛龙体怎能轻易损伤呢,但若是养在宫外头,倒也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养在宫外...在弘昭言语眼神的示意中,胤禛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 “苏培盛,传朕旨意,允禩膝下子嗣稀少,朕特意开恩将刚出生的小女儿出继给他,叫他一定得仔细照看小心对待,这可是朕顾念兄弟之情的恩典。” 公主出继他必须得好好对待,可皇家之中哪有不透风的墙,别说如今允禩在宗人府里消息不灵通,就是故意叫人传话胤禛都得叫他知道公主是一个怎样的身世,叫这个讨厌的老八当初用那样的损招陷害自己,如今也得叫他尝尝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胤禛顿时感觉喉间那个卡着不上不下的鱼刺消失了,整个人无比的畅通轻快,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不少“佑儿当真不愧是阿玛的好儿子!” —— 弘昭与阿玛又闲聊片刻,借着要去看望弟弟从养心殿退了出来。 走在路上,他脑中的思绪发散开来。 这个祝嬷嬷确实招供了不少东西,可她却并未完全讲实话,她确实是有个对食在四阿哥身边,也确实是在那次中被皇阿玛杖毙死了,可她没说的是,她还有个年仅八岁的儿子,现下就长在圆明园四阿哥身边。 弘昭当时便明白了那个祝嬷嬷为何是那般歇斯底里一点都不怕死的模样,她是从王府里跟到皇宫中的奴才,自然明白她决心做了这事,无论成与不成,自己的性命怕是都难保了,既然这样不如将事情彻底做绝破釜沉舟,好叫四阿哥知道了,能善待自己的儿子。 昨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她心中对自己恨意难消,而这恨意难消的实则是另有其人。 四阿哥弘历经过上次一事也算是长了不少记性,他虽然还是没认清皇阿玛对太子的包容宠爱程度的底线在哪,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皇阿玛不喜欢看到几个儿子之间争斗不休,之前怕是也因着这个才惹恼了皇阿玛。 这次借着宫中贵人怀有身孕,他同祝嬷嬷交代的便是“皇上最厌恶瞧见兄弟阋墙一事发生,若是发觉太子在对待兄弟一事上面犯了错,那太子必然会遭了皇上的厌弃,就算是皇上并未重罚,心中也一定会留下个疙瘩。” “只要不是圆滑无缺的镜面,那便是有了入手的支点。” 弘昭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远在圆明园,宫中的事情他的手倒是伸的足够长,只怕没了祝嬷嬷,还会有什么福嬷嬷喜嬷嬷的,当真是有意思。 只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转,瞧见兴奋的由槿汐陪着等在门口的六弟,三步并两步上前,凑近他低声问道。 “五哥问你,你那日抱着的球,是从哪得来的?” 面对着弘昭认真的目光,弘昼歪头想了想笃定道“是大姐身边的伴读,嗯...叫什么绿樱桃的。” 第160章 不吐不快 又是寿康宫。 又是同样的座位。 太后倚靠床头,一手拉着青樱,一手拉着弘昭。 或许是年岁越来越大,太后觉得自己行动间越来越力不从心,所以叫这两个孩子来自己身前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弘昭也是一如既往的神游天外,猛然回神一句话非常不客气的径直闯入了他的耳朵。 “姑祖母您说,万一有一天,天下所有的男子,只有妻子没有妾室,若是这样该有多好,人人都能做一心人。”青樱目光中带着憧憬,可太后的面色是越听越不好。 “真是痴话!”太后掩饰的看了一眼弘昭,见他面上依旧平静这才稍稍放心,嘴上依旧斥责着“这话是谁教你的?好孩子,你在宫中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君臣夫妻嫡庶尊卑这都是你得日日记在心里的,万不能听了什么就随意妄言。” 青樱还想开口为自己的想法辩解一二,可太后却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太子。 “弘昭啊,你向来是最懂规矩最明理的孩子了,青樱这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年纪小日后你多教教她,也好补一补你沉稳的性子,这样皇玛嬷便放心了。” 弘昭只能说不愧是人精,这样的话都能圆的回来,若是放在往日里他也不想要多争辩什么,与其有这个费口舌的功夫不如回去多和皇阿玛说说话,可今日不知是怎么的,话到嘴边愣是没同往常一般咽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低垂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敷衍至极的笑意“年岁小吗?皇玛嬷可记得孙儿今年多少年岁,她比孤还大了几岁,入宫这些年说是伴读,真正的礼教知识怕是一点也未曾学到。” 太后还是第一次被太子这样不算客气的回问,一下子整个人僵住不知该回些什么。 青樱颇为不赞同的上前替太后顺了顺气,目光中透露着谴责的看向弘昭“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太子爷若是不认同青樱便不说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弘昭偏过头目光转向他,他其实平日里少有摆起太子爷款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清隽的,今日倒真是难得一见的景儿了“孤已经是瞧在皇玛嬷的面子上给足了格格面子了。” 他伸手指了指外头“弘昼那日手中的蹴鞠是格格给的,便就是这么巧的直直撞上了祝嬷嬷设计好的圈套里,我六弟满心欢喜的玩着新得的玩意,可就在那里因着这个球摔断了手肘,如今还吊着一只胳膊低烧不退呢。格格你可曾问过一句?” 他目光似有洞穿一切的魔力,黑黑的瞳仁径直盯着你看的时候像是要把你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那球是怎么来的?又为何偏偏要在那日送给弘昼?你之前可曾多与弘昼说过一句话?”弘昭连连逼问,身子也不断前倾,太后居然在这个年幼的身体上瞧出了非比寻常的压迫感。 青樱被问的迟迟说不出话来,更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本身就心虚,这球是弘历哥哥叫她送给六弟去玩的,弘历哥哥说若说是他派人给的六弟必然不会要,便假借自己的名头送出去,能叫弟弟玩得开心旁的都不重要... 弘历哥哥是不会骗自己的。 太后瞧着青樱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松开握着她的手“青樱你去给哀家瞧瞧,小厨房里的药煎好了没有。” 她看着如今气势上逼人的太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弘昭,青樱也是想错了主意,她哪能知道那些个人有这样的算计,就是那天没能送这个球,说不得还能因为些别的...” “皇玛嬷。”弘昭出声打断她的念叨“皇玛嬷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如何就帮格格这样辩解,那皇玛嬷这几日可曾传召过,或者亲自走出寿康宫,去看看弘昼的伤如何了?” 他压了压眼帘,整个人不似方才一般锋芒毕露,收敛了羽翼他复又沉默下来,也不等太后找到理由,直接替她回答“您没有,因为您身子不好见不得风,因为你常要喝药时时都需休息,可这短短不到十日,您召见了弘暟堂哥两次。” 他说着抬起头,望向对面这双已经年老的有些许浑浊的眼眸,无比平静的开口“之前十四叔一家未能归京,孙儿还不觉得这样明显,如今还是孙儿亲口向皇阿玛提议将十四叔接回来,也是因着孙儿,十四叔才能在京城定居。” “可这一番番的所作所为倒是叫自己在皇玛嬷心中越排越靠后,堂哥要排在孤之前,一个臣子家的格格也要在孤之前,孤自认为已经足够忍耐,皇玛嬷还想要孤做到什么地步呢?被人踩到头上也不出声发问吗?那孤还是这大清的太子吗?” 太后被这一句句的质问彻底定在了原地,如今她像是重新认识了面前这个孩子一般,从前只觉得他聪明孝顺,如今瞧着骨子里竟然也有桀骜的那一面。 弘昭也是觉得自己今日说的有些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个大礼“孙儿今日多有冒犯,还望皇玛嬷不要生气,孙儿会抄写孝经百遍自省,到了晚课的时辰了,孙儿告退。” 说罢站起身后退两步,随即头也不回的走出寿康宫。 ... “竹息,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老了?”太后看着摇动的门帘,对着身旁陪着自己数十载的竹息哀叹一声。 竹息也是没法子,“太后您身体康健着呢,只是奴婢还是不得不说上一句,太子与皇上其他的孩子不同,那是自小便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吃过什么亏,在皇上手掌心里捧着长大的,能长成如今这般芝兰玉树很是难得了,就是为着皇上与您的母子之情,您也得对太子再看重些才好。” “唉——”太后长叹一口气“哀家何尝不想修补,可这么多年都这么下来了,如今老十四又回来了,那...” 竹息知道这是自家太后的老毛病了,但她也有自己的法子规劝一二。 “十四爷是回来了,可去与留不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吗,太后您不能叫皇上觉得,一有了十四阿哥您就又冷落了皇上啊。” 太后之前常常念叨着“柔则太心软,宜修太心狠,都不适合做皇后。”可如今竹息瞧着这位青樱格格更是不适合宫闱,可太后偏就一扑心的认准了她。 第161章 小小报复 晚间,苏培盛拎着食盒一进到殿中,便瞧见里头这父子二人均是如出一辙的奋笔疾书头也不抬,旁边两摞厚厚的写满字的纸格外惹眼,上面写得正是孝经。 弘昭的一手字都是皇上教出来的,如今二人写字难免风骨相似,加之胤禛刻意更改了顿笔,不仔细去琢磨几乎是瞧不出是两个人写出来的。 苏培盛暗自偷笑,到底是皇上心疼儿子,不舍得他既受了委屈还要抄写,瞧这样子是左右开弓了。 “皇上,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来了,送来了两份汤羹,说皇上政务繁忙,太子课业繁重,喝些养身的汤羹好养养身子。” 胤禛挑了挑眉看向苏培盛呈上来的两碗汤,送过来时还冒着热气,蒸腾着向上扑到面上叫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他自然是知道今日弘昭在太后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也不会帮着弘昭写孝经了,说不心疼是假的,就是气愤也是淤积不少,这等的偏薄在他幼时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幼时他却从没能像他的孩子一般真正开口讨个缘由,后来练就的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性,就更是张不开这个口。 却不曾想弘昭这一番直白输出当真是有些作用,虽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太后既然愿意全了他们母子一场的情谊,那他自然也不会将关系闹得太过僵硬。 只是仅仅一碗汤是远远不够的。 胤禛双手捂着汤碗感受着温度“嗯,还热着,佑儿先别写了到阿玛这来,你晚膳没用多少,正好用碗汤垫一垫。” 说罢头也不抬的对一旁的苏培盛说“你去告诉竹息,朕明日早膳过后去给皇额娘请安。” 弘昭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汤匙,听到皇阿玛的话不由得抬了抬眼皮,他总是觉得皇阿玛口中的请安...应该不是真的请安这么简单。 ... “隆科多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年羹尧在的时候两人便勾结成奸十数条大罪,朕也不算屈了他。”胤禛开门见山,还未坐稳就头也不抬径直开口。 他自然不必抬头,母子一场如今太后是什么样的面色他不用看都能猜到,果不其然他听到了对面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皇帝竟还是容不下他吗?就连晚年的一个善终都不叫他得。” “不是儿子容不下隆科多,而是他自己容不下自己。”本身心中就有怨气,提到隆科多更是叫他心中烦闷,语气就不由自主的冲了起来,“大臣所参的桩桩件件,隆科多罪犯滔天。” 太后却也不肯相让“年羹尧与隆科多不睦已久!为了叫他们暂保安宁你还将年羹尧长子过继给隆科多做义子,若说他二人勾结,岂非皇帝就是主谋!” 胤禛侧过脸来挑眉看向太后,他们母子二人之间少有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多数也是为着十四弟,没想到隆科多一事能叫皇额娘这么不管不顾。 “当年除年羹尧的时候,皇额娘还未儿子一起布置,怎么今日到了隆科多就百般庇护?难道少年相识之情真是恩深义重吗?”胤禛尾句几个字念的格外重些,不费什么劲就能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来。 这话一出太后骤然面色一僵,见摆出道理行不通便有打起感情牌,她拧着眉面色深重,语气中不乏谆谆之意“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扶持皇上登基的重臣,既然年羹尧不可留,那隆科多就更不该杀,免得后人会说,狡兔死,走狗烹,会说皇上过河拆桥啊。” “隆科多还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你也该顾忌着孝懿仁皇后的颜面啊!” 一番番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兴许早就被下了大狱,也只有太后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胤禛听着咬了咬牙,额角也跟着跳了跳,有些话他本是不想说的,可太后步步紧逼不达目的不罢休,说出的话句句戳着肺管子,胤禛也没这么好的耐性。 “隆科多必须死。”他看向太后,目光坚定“这也是为着保皇额娘的声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些事情皇阿玛不知,不代表儿子不知,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什么日子,皇额娘比朕要清楚。” 他见太后听后像是泄了气一样的脊背都弯了下来,背过身也不愿再看“一应事务朕都准备好了,也请皇额娘保全儿子的颜面声名。” 说罢他站起身,背对着太后再度抛下一句“皇额娘身子不好这朕知道,既然没有心力,弘昭这边也就不劳烦皇额娘多操心了,自他出生起开蒙,选伴读,认字识礼,批阅奏折,上朝议事都是朕一手教导,之后选妃开府自然也不例外,不劳皇额娘费心。” 他也不去看太后究竟是何神情,抬起步子便往外走,最后一句话随着步子越迈越远也愈加缥缈起来“皇额娘有心力多照看照看弘暟吧,朕看着他那两个福晋可是热闹得很啊。” —— 弘昭独自坐在养心殿中,好容易将自己从纸堆里头拔出来,这边搁下笔揉着手腕,一边端详着自己费心写下的成果。 眼前并非是那还差着几十遍的孝经,而是一份策论,一份关于如何预防雪灾,以及灾后治理的策论。 今年的夏天着着实实的热了几日,可也就只热了那几日,若是放在往年,这个月份还是叫人苦不堪言的时候呢,可如今入了夜甚至能感受到丝丝凉风拂面而来,气候着实是异常。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原剧中宜修带着众人去甘露寺祈福,为的就是南边的雪灾,算起来也就是今年冬天了,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他正放松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阿玛回来了。”他站起身迎着身影有些疲惫的皇上走过去,顺手将刚写好的策论放到了书案上。 “嗯,晚上还没看你的功课,可用心做了?”胤禛确实是感觉心中乏累的很,可面对弘昭还是目光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背,目光扫过后面的成摞的宣纸,“抄不完就先放着,也不是什么着急的差事,你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累坏了手腕日后是要受罪的。” 胤禛走近路过弘昭的桌案迈步向自己的走去,路过时目光一瞟,一张完全与其余纸张篇幅不同的宣纸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步子一顿极为顺手的将它抄起来瞧,弘昭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桌案,腼腆的笑了笑“这上面...兴许是儿子瞎担心了。” “今年的气候反常,如今尚且瞧不出来,可到了冬日一降雪就不知是何等情景了,北方倒还好些,最起码年年下雪总有些存粮和御寒手段,南边确实常年不见雪的,若是万一天有不测,影响粮食收成不说,百姓怕是日子就要难过了。 第162章 礼尚往来 “佑儿你告诉阿玛,这策论是你何时开始写的?”胤禛目光移不开那张薄薄的纸,平稳的语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吧。”弘昭眨巴眨巴眼睛“儿子抄写孝经实在是有些乏了,便想琢磨着写些旁的换一换思路。” 胤禛定在原地好半晌没开口,目光像是粘死在那篇策论上一般,一页纸虽说弘昭写得满,可这段时间别说是一遍,就是三遍也看完了,弘昭试探着探了探头“阿玛可是觉得,儿子写得哪不对吗?” 胤禛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不加掩饰的满意之色瞧得弘昭都有些不好意思“不曾,朕只是在想,上苍定是将这世间所有的钟灵神秀都注入了我儿之骨。” 他将手中的策论端正放于自己桌案前,用玺印压着免得吹丢了“今日天色太晚了,只待明日一早朕便将旨意发出去,这其中有不少需得仔细商量琢磨之事,亦有不少关窍,明日阿玛一同再教你。” 胤禛催着弘昭赶紧去休息,弘昭却看着他自己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样子“阿玛不睡吗?天色这般晚了,再过几个时辰怕是就要上朝了。” 胤禛方才欣喜的面色一想到这事就有沉寂下来,有些事情在他心中是个抹不去的创伤,可却没办法同任何人道,就连自己最爱的儿子都不行,“阿玛得等着个消息,才能睡得安稳。” 弘昭方才就听小德子说了,太后娘娘漏夜乔装从后门出了寿康宫,在看着自己阿玛这副样子,猜也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兴许是自己的蝴蝶翅膀叫事情提前了不少,如今也是轮到隆科多了。 弘昭揉揉眼睛,一屁股坐在皇阿玛身边紧紧挨着“那儿臣陪阿玛等着,阿玛等着消息安眠,儿子等着阿玛安眠。” 这番话任是谁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心中熨帖,胤禛自然也不可能不动容,他伸手将搭在一旁的薄披风扯下来裹在弘昭身上将他围住“夜里吹得是冷风,可别冻着了,到时候累的还是朕。” ... 又是不到半个时辰过去,苏培盛终于匆匆回了养心殿。 一进去他便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太子爷裹着皇上的披风,正倚靠在皇上的怀中睡得香甜,皇上也是姿势别扭的一直端坐着一动不动,瞧见他进来还特意抬了抬手示意他轻声。 苏培盛垫着步子往里走,躬身只用气声说道“皇上,事情成了,太后也已经安稳回了寿康宫。” 看着皇上的神色苏培盛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一切都顺利着呢,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太后娘娘...瞧着精神头不是很好,下阶梯时还险些摔了一跤。” 胤禛却已没了耐性再往下去听,摆了摆手脚苏培盛咽下去后面的话“去收拾内殿吧,太子今天不回侧殿,就在这歇下了。” … 沸沸扬扬的一场皇宫密事总算是得以收场…至少在外人眼中是这样的,可弘昭却觉得,真正的幕后主使一点都没波及到,实在是不够痛快,他送了自己这么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礼尚往来,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的好哥哥。 只是有些事情叫自己来说不算太合适,还有更好的人选。 父子俩一连七八日都没怎么走出养心殿,桌上也从最开始一张薄薄的宣纸,逐渐演变成了好几份折子调令,以及弘昭好几张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 若是叫胤禛自己处理远不会这么费时费心,只是天灾不常有,如今一个现成的教学机会摆在面前,时间还算宽裕,他自然得抓住机会倾囊相授。 再者做老师也得区分教什么样的学生,教弘时和教弘昭自然不是一个概念。 吕佳盈风提着食盒进来就瞧见这父子二人一教一学,面上的笑意已经是真切的不能再真切了。 “皇上,都午膳时间了,快歇歇吧。” 桌案后两人听见声音一齐抬头,弘昭更是直接站起身来声音欣喜“皇额娘来了!” 胤禛笑眼瞧着自己儿子透露着雀跃的背影,看着自己皇后愈发有韵味的容貌身段,心中只觉得再放松不过了“皇后都开口了,朕哪有不依的道理呢,苏培盛,传膳吧。” … 平日里只他们三人在一处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吕佳盈风站起身来盛了一碗汤递到皇上面前,状似无意的开口闲聊“臣妾上次说的,皇上以为如何?” 胤禛略想想就知道她所言是何事,没什么异议的点点头“皇后想着叫孩子们重阳之日一同前去祭祖,这是好事,你看着安排便是。” 吕佳盈风伸手给弘昭夹菜,自然道“臣妾想着,如今孩子们都渐渐大了,出去见见也是好的,每年都是在宝华殿里没什么新意,不如今年换换样子往外头的寺庙里去。” “一来有了九月九出游登高的好意头,这二来,叫百姓都瞧瞧咱们大清的阿哥是何等的出色。” 胤禛将一块鸭肉放进口中,它倒是没觉得皇后的提议突兀,毕竟她向来就是个爱热闹的性子,琢磨起这些事情来自然主意多。 “嗯,不错,皇后看着安排吧,弘时年纪最大,叫他多看顾着弟弟们,如今娶了福晋朕瞧着他课业上也长进不少,若是早知这样朕就该早些给他选了这个董鄂氏,也免得朕跟他生的这些气。” 见终于要说到重点,吕佳盈风抬眼瞧了瞧皇上“皇上放心,臣妾瞧着三阿哥很有当哥哥的样子呢,再说还有咱们佑儿跟着,不怕看不住两个弟弟,他们四个关系向来是好的很。” 不知是真没想起来还是故意不想提,皇上也全然当作事是没有四阿哥这个人,也直接默认了皇后的话,只叫四个儿子出行。 虽平时四阿哥也像是个透明人一般,可这确是重阳节,更是是为数不多的能叫老百姓认一认宫中皇子的机会,是给百官的一个信号。 若是在这时候一点水花都折腾不出来连个面都没露,怕是众人都会知道皇上只当没有这个儿子,还不知道这个四阿哥心里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若是再有人在人群中煽动一下推波助澜…弘昭借着吃饭的动作低了低头掩盖住自己眼底的兴味。 第163章 流言 有了盼头日子自然过得快些,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初九。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从宫中出行,最前头卫兵开路,内侍提着香炉紧跟其后,弘昭身着杏黄色的朝服,身下跨着玉勒马昂首挺胸的走在头里,弘时跟在后面,再往后依次是弘昼,弘晏。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弘昼如今坐在马上倒是不受什么影响,就是拉不住缰绳,手只能垂放在身侧,任由侍卫替自己牵着马。弘晏就更不用说,他还没到能自己骑马的时候,尤其又是经过街市,这次也是一个侍卫在马上扶着七阿哥才稳定。 长长的仪仗仿佛是源源不断的从宫门里跟着出来,前往寺院的路不算近,街市中百姓都被侍卫组成的人墙拦在两边跪地行礼。 弘昭可以握紧了缰绳控制下玉勒马的速度,就为了听一听街道两旁除了请安之声还有没有什么旁的有意思的东西,别说,还真是被他听到了。 “诶你说皇上坐拥天下后宫三千,怎么才这么几个儿子呀,看着还大的大小的小。” “害,多有多的好处,少也有少的好处不是,你瞧先帝爷那时候几位爷争成什么样了。” “啧,你说的也是,诶你不是一直说你在宫里头有人脉吗,这几位爷你可都认识?” “那是自然,你瞧不起谁呢?你看最前头黄色衣裳的,那个可是太子爷,这后头的仪仗有一多半都是他的,这可是皇上的嫡长子!在所有阿哥里排行第五。” 说话那人顺着往后瞧“后面最大的是三阿哥,后面叫人牵马的是六阿哥,最小的是七阿哥。” “诶?你说为何不见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啊?” 他问出这句话时音量比之前的要高一些,他们二人这一番对话听众也不止对方,周围的人全都竖着耳朵等着下文。 最开始说话那人极为笃定道“这宫里头养孩子哪能和外头一样,不是个个都能活得下来的,没有的自然是死了。” “哦——死了啊。” ... 诸如此类的话换汤不换药的在整条街市中传开,弘昭一路上笑肌绷的发酸才端住了自己的仪态。 同样发酸的不只有弘昭的笑肌,还有四阿哥弘历的牙根。 他整个人气压低的要命,紧紧攥着拳表情阴鸷的沉坐于屋内“又是这个弘昭!皇阿玛为何就偏心至此!” 他听着方才下人的闲话胸中一口气好悬没喘上来,硬是憋得面色通红的勾着嗓子咳了好几声“他仗着皇阿玛的宠爱,害我几次不够还要在外诋毁我说我死了!真是岂有此理!” 弘历发狠的咬着牙狠狠锤了两下桌子,梆梆两声响对应的是他通红的手掌,他声音极为干哑,方才咳得厉害还带了一丝颤音,目光发拧的死死盯着前方“我才不信你真是什么天生祥瑞,不过是生下来有个好娘罢了,我早晚,会把你拉下来,取而代之。” 想到这他愤而站起身子走到桌子边,拿起自己一贯用的最为普通的笔墨,愤愤提起笔怒而写道。 “曾忆当年假山石上惊鸿一瞥...” 人是愤怒的,可写下的话却是肉麻的。 没办法,上次蹴鞠一事险些叫青樱起了疑心,他又身在圆明园两地通信实在是不方便又容易叫人发现,废了一个多月才重新叫人放下戒心可不是得时时维护着吗,日后总是要用到她的。 九月九重阳之后,再有的节庆便是皇太子的生辰了。 以前每到节庆弘历总是有机会被接进宫中来,这次本以为依旧不例外,弘历将自己收拾好站在圆明园门口等着宫中的人来接,他早就想好见到皇阿玛要如何真挚的剖白,见到太子和三阿哥六阿哥他们又要如何的亲切友爱。 、 万事俱备,他上百个日夜在心中给自己演练了无数遍,只等着一朝入宫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 瞧着越来越近的,从宫中来的马车,弘历扬起自己一直在人前展示的坚韧身姿,对着为首之人陌生的面孔谦和一笑便要往后走到马车前,不想面前突兀的一双手将他拦在原地。 “四阿哥留步,奴才这次来不是为着接您进宫的。”一个太监自马车中躬身探出头来,语气听着像是前谦卑,可一举一动却好似全然没将他这个阿哥放在眼里。 “今年南方雪灾严重,得亏太子爷机敏早做了准备才没造成太大的损失,太子爷心系南方百姓,言说他们还在雪地中苦苦挣扎,宫中不宜再举行庆典,便从他这先做出个表率来。” 那太监说的真情实意感同身受,像是真的被太子爷的宽仁感动的热泪盈眶一般,可弘历的面色却越来越僵硬。 “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知会阿哥一声,不仅是太子爷诞辰您不必入宫了,除夕宴皇上说顺着太子的心意也不大办了,只小办家宴即可,阿哥您也不必来回折腾了。” “嗷,对。”他拍拍脑门,像是刚想起来一般“皇后娘娘说了,定然不会委屈了阿哥,宫中上什么样的席面,一样不落的叫阿哥您在圆明园也能吃上,这可是皇后娘娘对您的格外关怀啊。” 弘历只觉得自己的牙跟着自己当真是受苦了,一咬上便好似松不开一样,到底是年岁上浅些做不到宠辱不惊的地步,肉眼见着他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拱手冲着紫禁城的方向行礼“儿臣,多谢皇额娘关怀。” 声音干涩的他自己都听得出来,是不是多谢他自己心中明镜一般,弘昭是不是故意针对他心中也清楚得很。 如今他才算是真正意识到,之前的小打小闹弘昭根本没搭理他,自己上次怕是真将他惹毛了,他不过三两句话就能叫自己一年见不上皇阿玛,若是见不到那自己做的什么努力就全是白费! 他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得先进到皇宫里去,不能再在这上面受人肘制。 第164章 鬼压床 可他不曾想,这个额外叫他进宫的理由来的如此之快。 天气刚刚由寒转春,宫里就传出消息,皇上病倒了。 吕佳盈风忧心忡忡的坐在小凳上瞧着龙榻上昏睡的毫无意识的皇上,捏着帕子点了点眼下,又看了看稀疏跪在殿中的几个妃子,自心底往上涌起一声叹息。 如今宫中要是论宠爱,叶常在当属第一,前不久刚封了常在,没过两日皇上由琢磨着给个贵人的位份,还同皇后商议了好几个封号至今都没选定呢,按理说得皇上喜欢多排几日侍疾也没什么,可吕佳盈风看向她那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脸。 ...难保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这人不会趁着皇上没意识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来。 再往前头去看...年妃和惠嫔... 吕佳盈风闭了闭眼睛,这两个更不好保证。 她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又忧心“侍疾一事便交由敬妃,柔嫔,祺贵人和贞贵人来吧,本宫每日都来这盯着,其余人若是想来同本宫说一声便可。” “皇后娘娘,太医怎么说啊?”敬妃由雪信扶着慢慢站起身,扶着心口不由得发问。 若说如今谁是最不想皇上出事的人,那当之无愧头一个便是吕佳盈风,之前她想的皇上无论如何也能撑到弘昭成人,甚至她还顾虑过若是皇上年迈而弘昭依然长成,二人之间有了猜忌生了嫌隙该如何是好。 如今这一下倒真是叫她措手不及,弘昭如今尚且十岁,一个年幼的皇帝要多承担多少压力她几乎都不用去想。 也是因为这样,她面上的忧心比任何一个人都明显,叫外人瞧了只觉得皇后娘娘当真是对皇上用情至深,自打皇上病倒了皇后的眉头就没再舒展过。 “周太医说皇上是思绪太重积劳成疾,加之季节更替冷热交织,一下子将身体里的陈疾都激了出来,才会病的这么严重。” 自打皇上病倒,她的叹气声几乎就没听过,这就又是一声“唉,太后自之前那一场病就没能再起来身,也不能亲自来瞧瞧,差人来问了多次了,惠嫔你去寿康宫回禀一声吧,也别叫太后担心了,今日便留下敬妃,其余人都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 “统哥,你有办法叫皇阿玛意识清醒吗。” 侧殿里,弘昭捧着药方看似仔细研究着太医的用药,实则脑中不断呼唤系统。 “滴——”熟悉的红光闪烁“你想直接把他的病治好?你知道的,这次的病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我认为你没必要去浪费这个积分。” “不是。”弘昭摇摇头“是叫他身子依然沉睡着,但是神智清醒过来能听到外界声音的那种。” 要是这么说系统就知道他又打的什么算盘了“有,你剩下那点积分都给我吧。” 悬空的电子屏幕闪烁几下,红蓝交替见一行字浮现眼前“从现在开始,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会开放他的听觉感知触觉感知,请宿主自行把握时间。” 弘昭眼眸亮了一下,向外头看了看天色,起身往正殿走去。 ... 耳边的嗡鸣声持续暴涨,胤禛不由得伸手想要将耳朵堵严实,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抬不起自己的一根手指,如同鬼压床一般叫他的神经无限紧绷着,外头的脚步声仿佛就踩在他的耳边一般,可他却一分一毫都动弹不得。 有意识但是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这便是最为可怕最为攻破人心房之处,胤禛只、感觉心底一阵阵的发凉,前所未有的无助感与孤独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敬娘娘,您和皇额娘也盯了大半日了,回去歇歇吧,之后的儿臣来照顾皇阿玛。”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朦朦胧胧的传进到胤禛耳中还带着些回音,这声音他自然熟悉的很,是佑儿! 感受着脚步声渐渐靠近,胤禛身体上得不到控制的不安之感总算是稍微驱散了些,一旁的敬妃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心力去听,只一扑心的捕捉着那道更为轻便的脚步声。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拉起来,一个带着温度的湿润柔软布料轻轻擦拭着。 弘昭仿佛是怕自己阿玛自己待着闷一样,便擦拭着嘴里也不停在再说“阿玛,儿子今天的字练得可好了,等阿玛醒了可得好好瞧瞧,说不得养心殿中又能多挂一幅呢。” “阿玛,皇额娘担心您呢,儿子今天瞧见她眼眶都红了还遮掩着不叫旁人瞧见。” “阿玛,今天御膳房做的菜不好吃,是苦的,阿玛是不是也觉得不好?等您醒了咱们再去额娘那吃锅子去。” “...” 殿中只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喋喋不休的说着,就连殿外的苏培盛听得都不免觉得心中不是滋味,更不要提直面这种情感冲击还一动不能动的胤禛了。 弘昭在他身边的存在感强烈的要命,最开始刚醒来的空旷之感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虽然自己如今这样瞧着更惨一点,但是这么多年自己在弘昭眼中都是无所不能的阿玛,如今一下子就这么躺在榻上,他定是害怕了。 御膳房怎么会把苦的菜端到太子面前,那才是真的不要脑袋了,想必苦的是另有其物。 得不到任何回应,但弘昭也一点都没泄气,前前后后又是擦身又是喂水,一个人忙活出八个人的气势,听着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以及金玲轻轻摇动的微弱声响,胤禛甚至有了闲心想要扯一扯嘴角。 都说逆境才能辨真心,如今胤禛才是真正动容于弘昭的纯质。 “太子爷,是时辰该歇一歇了,奴才替您看上一会吧。” 这声音,是苏培盛。 胤禛潜意识不想要这个一直能安抚自己内心的小人离开,可他如今连皱眉都做不到,更遑论开口将人留住了。 “好啊,劳烦苏公公夜里惊醒些。”弘昭嘴上答应的痛快极了。 胤禛自然是不愿意的,见他这样便要走了难免心中失落,可他也明白弘昭这孩子自小到大自己就没让他熬过夜,若是真守着一夜还要喋喋不休的跟自己说话他自然也是不舍得。 就在情绪纠结之中,只听得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之声传来,下一刻自己身侧就出现了一个热源。 苏培盛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太子脱了靴子,掀开皇上的被子翻身上榻就钻了进去“皇阿玛若是有什么事孤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孤会叫你的。” 可能是身体不受自己掌控的原因,胤禛确实觉得四肢百骸都透露着刺骨的冰冷,可弘昭这个小火炉一般的人一靠近就不一样了,就像是饥寒之人在路边拾到了一个柴火,点着了抱在怀里,登时便暖和了起来。 弘昭仰躺在床上,仗着这时候年纪不算太大,做一些事情还说得上合理,若是再过两年这样的路子怕是就要行不通了,他可得把握好机会,能用的时候好好用。 他蹑手蹑脚的侧过身,倒像是真的怕惊醒皇阿玛一般,轻轻的抬起他的胳膊将自己的脑袋靠了上去。 “阿玛,儿子其实有些害怕,但是靠着阿玛,儿子忽然就又不怕了。”他脑袋埋在被子里,整个人声音闷闷的,透着无助又透着委屈。 “有儿子在身边呢,阿玛也不要怕,儿子会一直陪着阿玛的。” 第165章 百年难遇 “统哥,皇阿玛现在醒着吗?差不多是今天身体就要苏醒了对吧。” “刚醒,对,你可以开始表演了。”如果系统有实体,说不定他手里还会捧着一把瓜子,毕竟像这位一样又戏精又绿茶的宿主,百年难遇。 弘昭玩味的勾了勾唇,压着声音对外头候着的苏培盛问道“苏公公,药煎好了么?端过来就行,孤喂皇阿玛喝你们都退下去吧。” 胤禛在床上躺了一连几日,该说不说虽然还没习惯如今这般听得见但动不了的状态,但最起码也不如第一日一般煎熬了,其中功不可没的就是弘昭,如今迷迷糊糊听着,轻轻的一声磕碰,应当是佑儿吧药碗放到了自己的床头。 可左等右等,那碗药却并没能同之前一样送入到自己口中,反而响起另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期间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嗡鸣声。 这声音是...匕首? 弘昭凝视着自己手中镶着宝石的利刃,这东西能带到皇上的床前还是多亏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平日的宠爱才不至于叫人发现,自己动作还是得快些才是。 他将匕首比划上自己的手腕,口中像是为自己打气一样碎碎念的说着“阿玛,儿子上次说过的,若是日后皇阿玛有用到的那一日,把血放干了儿子也愿意。” 他将刀刃对准上次划开的地方,“十三叔当真痊愈了,儿子也不知道旁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全当是真的吧,若是当真有用,儿子定不能叫阿玛受病痛折磨。” 弘昭心思纯孝,可胤禛却听得气血上涌。 “住手!不行!” 他这几日来神志清醒着,都从来没有一次这般急迫的想要立刻控制自己的身体立刻清醒过来夺过这个傻儿子手中的匕首。 这几日太医来来回回的请脉开方子他都听得清楚,自己这次说白了就是操劳过度,前几日还烧一烧,这两日退了烧就只是昏睡,等身体睡够了自然也就醒了,这傻儿子瞧着真是吓坏了,这样的法子都使出来了。 他气愤的想着“这个臭小子,一点没有将朕的话听进去!我行我素主意大得很,等朕好了定要好好罚你!”可这些不起眼的情绪又立刻被心疼急切翻滚着淹没,甚至开始怨怪起来苏培盛。 “这个苏培盛之前整日整日的在朕眼前晃来晃去,现在都不知道进来看一看拦上一拦!” “要那些个妃子侍疾也是没用!加一起都不如弘昭照顾朕的时候多,一个个来了也只会哭。” 胤禛这边思绪上急的直转圈,弘昭那边闭了闭眼睛手起刀落正要使力,外头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却惊动了殿内二人,同时伴随的还有苏培盛特意提高的音量“呦,四阿哥来了。” 弘昭赶紧将匕首收回鞘中好生的揣在怀里,挑眉侧身往门口看去。 “皇阿玛,儿臣来向您请安,望皇阿玛龙体早日康复,儿臣必日日虔诚祝祷。” 同样是一道稚嫩的声音,可却并不是弘昭,而是远道而来匆匆入宫的弘历。 若说是平时能叫他在养心殿外磕个头已然是算皇上心情好了,上次九州清晏一事之后他更是得了皇上的厌弃,可这次皇帝病重,苏培盛再怎么体察上意,也不能给一个皇子拦在外头不叫进去探望一眼,加之又是太后开了恩派人将四阿哥接回来的。 弘昭侧过身一动不动的站在床榻边,目光带着审视的看向底下情真意切的四哥。 满头大汗,忧心忡忡 可惜了,如今皇阿玛躺在那是听得见,看不见,倒是白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参见太子。”弘历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来,朝着弘昭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探着头朝着床榻的方向迈步走着“五弟,皇阿玛如何了,太医可说了什么?你连日在这守着定是累了,如今四哥来换你。” 弘昭向前迈一步闪身来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语气神色都是淡淡的“不必,四哥请过安便回去吧,皇阿玛要喝药了。” 弘历身子一僵,他没想到刚进来没有半刻钟弘昭便能这么自然的直接叫自己出去,他正了正身子端起哥哥的架子,“五弟,四哥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咱们同为皇阿玛的儿子,你岂能在此时拦住我啊!” 他话中语气不乏悉心规劝一个无理取闹之人的无奈感,听得弘昭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孤何时不喜欢四哥,倒是四哥一直对孤心存芥蒂吧。” 胤禛几乎很少见到自己的小太子有如此尖锐的时候,原因他大概也能明白,这汤药因着他的身体没有意识喂进去极为困难,因此周芪就将一日要喝的要熬得浓浓的只煎一副,弘昭若是错过了今日这个便只能又等明日,想来他此时定是心焦的要命。 胤禛虽然不喜欢四阿哥,更是不想听他说话,可此时也不得不说一句,来的真是时候。 “如今皇阿玛病着,孤不想同四哥在这掰扯,是非曲直你我心中都有数,咱们是兄弟,何必叫孤说的这么清楚,闹得难看平白叫皇阿玛忧心。”他哀叹中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四哥不了解皇阿玛,每日里堆成山的政务已经叫皇阿玛疲累的病倒了,若是再这些事情上再叫他烦心...”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低落“孤就是为着皇阿玛,也不会在追究之前的事了,四哥既得了便宜,也不该再反过来谴责孤什么了。” 他这一番不透风的输出叫弘历连下巴都忘了收回去,目光中透着呆愣不解的看着他。 心中暗道“皇阿玛这晕着,他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啊!” “他怎么好像真知道什么一样?祝嬷嬷招了?要是真招了皇阿玛能留着自己到今天?那他这是...什么路数?” 第166章 朕还没死呢! 胤禛躺在那听着也是越来越不对劲。 “怎么回事?弘昭这话从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就连有人提到四阿哥弘历时他都未表现出更多的不对劲来,可听着这孩子为了不叫自己担心,独自咽下委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没人注意的地方,躺在床上多日未曾动弹的皇上,身侧的手一直不住的轻轻打着颤。 弘历左思右想也寻不到自己到底是哪叫弘昭抓住了把柄,心底的底气渐渐也回来了些“五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与五弟之间少有接触,五弟若是还是为着之前九州清晏之事介怀,那我给五弟道歉。” “当日确实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说错了话,一心只想着皇阿玛生气顾着皇阿玛的息喜怒,没顾得上弟弟你,可皇阿玛也因此罚过我了,弟弟如今还在耿耿于怀,是否有失储君气度。” 弘昭眉目一凌飞快的开口截住他的话头反驳道“是否只有那一件事四哥自己心中明白不必装傻,该如何为储君也自有皇阿玛教导,轮不上你置喙!” 弘昭毫不客气的这一下将他心中的怨气彻底的激了出来,这殿中也确实是给了他太多“安全感”了,四下无人更不会有人随意进来,床上的皇阿玛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知道,只有一个“死对头”在对面喋喋不休。 他心中每每睡前都要将弘昭拎出来骂上几遍,今日见到真人诸多情绪一下子把持不住,连带着眉目都狰狞起来“我确实不能置喙,皇阿玛从没教过我什么,他抱着你游园嬉闹,悉心教导,却只叫我离得远些,不要进宫!” “皇阿玛同我说过最长的话是责罚我的那日,他瞧不上我,可就是这样我还是不比你差!你享受着宫中最上乘的待遇,也不过庸碌而已,该喜欢你的人都不喜欢你,没了皇阿玛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 他几乎不歇气的一股脑将缠绕心中多年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畅快的喘着粗气,得意的瞧着弘昭那张他最讨厌的处变不惊的脸。 “把你方才的话,对着朕再说一次。” 一道威严又低哑的声音自弘昭身后响起,床榻上多日都未见动弹一下的明黄色的身影撑着手肘缓缓坐起身来。 听着弘历在养心殿中这般放肆,指着弘昭胡沁一通,胤禛自己却只能无知无觉的躺着这听之任之!无数憋闷之下猛然间只觉心口一团气骤然喷涌开来。 “皇阿玛!” “皇…皇阿玛…” 两道声音所说的一样,可其意味却完全不同 弘昭惊喜的转身,一下子扑到胤禛身边凑近仔仔细细去瞧他的面色,面上的欣喜是一瞬间迸发出来了,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也跟不顾不上方才四阿哥说了什么,赶紧对着门外高声叫道“苏培盛!快传太医!皇阿玛醒了!” 而弘历却截然不同了,他低垂着头不敢对上皇阿玛那双蕴含着怒意威严的双眼,两只手无措的捏着袍子,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 皇阿玛能这么问就肯定是听到什么了,要给弘昭撑腰的意思。 弘历狠狠咬着牙心底暗叹一口气,为何皇阿玛早不醒晚不醒,自己请安时不醒自己被弘昭阻拦时不醒,偏偏就这时候醒了!难道自己真的差些运气吗? 他赶紧后退半步利落的撩袍跪地“皇阿玛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儿子和五弟都很是担心您呢。” 难不成他还真有那个胆子敢再说一遍方才的话吗?也不知道皇阿玛是从哪开始听到的,他若是一下子说多了更是遭了。 苏培盛听见里头的喊声急急的带着殿外守着的太医快步走了进来,一进去瞧见屋里的这个架势敏锐的扫量一眼后低下头好似什么都没发觉一般。 胤禛将手腕伸出去任由太医诊脉,目光一直沉沉的极有压迫感的落在弘历身上“你方才对着太子大言不惭,当着朕怎么一句都不说了?” 周芪刚把手伸出去搭上皇上的脉搏,还没瞧出个名头来皇上的手就骤然抽了回去狠狠的拍了床板两下,隔着厚厚的褥子都能听得出发闷的“梆梆”两声响,惊了他一个哆嗦。 “朕只是躺在这,朕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屋里就再也容不下一个站着的人,就连弘昭都就地扑通一下跪在了皇阿玛的腿边,他抿着唇伸长了手去帮着皇阿玛顺气,目光之中满是担忧之意。 苏培盛暗自瞥了一眼这个四阿哥,瞧这个样子...能把病的连日昏睡的皇上气醒了,这位也真是个人才,见皇上一次皇上就生气一次,还不知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责罚呢。 皇上的命令谁敢不去听从,弘历嚅喏着嘴唇,犹豫着开口结结巴巴的“儿臣...儿臣方才...方才是五弟...是...是太子。” 在接收到明显更为恼怒的目光后弘历果断的改了口。 “儿臣听闻皇阿玛身体抱恙,好容易有机会能在皇阿玛身边尽尽孝心,可太子百般阻拦,又以言语相激,儿臣这才...口不择言,还望皇阿玛恕罪!” “太子言语相激?”胤禛一连多日身体上的沉重疲惫并未消去,他手撑着膝头身形有些佝偻,可就是这样也难叫人不心生敬仰畏惧之意,就像是没人会去挑衅一个暂时受伤的草原之王。 他伸出手直直的指向弘历“朕看太子是步步退让!而你!丝毫不顾尊卑,言语中不止对太子不敬,对朕也是多有怨怼,想必心中早已心存恨意!” “儿臣不敢!皇阿玛明鉴!儿臣不敢啊!”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弘历是万死都不能认下来的,他拼命的朝着皇上磕头,口中哀求不断,直道着自己实在冤枉。 胤禛瞧了瞧身侧一直未曾开口,眼神一直镶在自己身上的弘昭,暗道他这个儿子还是太纯善了。 弘历这样一个野心勃勃心存怨怼的皇子,无论是做自己的儿子,还是做未来新帝兄长,都是不定之数,放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只能是个祸患,自己如今还能压得住他不敢太过造次,若是来日...弘昭只会进退两难。 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同自己一样,再背上一个残害兄弟,麻木不仁的罪名。 “苏培盛,传旨,四阿哥弘历...” 苏培盛正低头要记,外头小夏子的声音就毫无阻碍的传进来。 “太后娘娘驾到——” 第167章 长个教训 胤禛的话头猛然止住抬眼看向门外,弘昭站起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掠过殿中只弘历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的放松了些许,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弘昭暗自挑挑眉,看来他认定了太后会保住他,那是谁在太后身边吹的耳旁风自然不言而喻。 太后扶着竹息的手臂走进殿内,一进来瞧见跪在正中的四阿哥明显怔愣了一下。 “皇额娘来了。”胤禛作势要起身,太后赶紧快了两步走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皇帝大病初愈,快快躺好歇着才是。”说罢又对着一旁行礼的弘昭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起来吧。” 她顺势在床榻边上由竹息扶着坐下,“哀家听说皇帝终于醒了,就想着赶紧来瞧瞧,怎么刚醒就要动气啊。” 转头目光扫过弘历,轻轻蹙眉对着胤禛开口劝慰“四阿哥这孩子担心他皇阿玛,写了好多封信递进来,只为了能见上皇帝一面远远的请个安,哀家瞧着他也觉得心中不忍,这才将他接了进来,怎么还惹得皇帝生了这么大的气。” “担心朕?”胤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皇额娘是不知道,他方才出口狂言,当着朕的面在这养心殿中都不加以掩饰,私底下只会更加嚣张。” 见皇帝的样子真是动了怒,太后也不免心中打了鼓,毕竟她见到的和听说的四阿哥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受人忽视不被宠爱的小可怜,按理说不被皇上所期待的孩子,在宫中自然举步维艰,她已经是太后也没必要去蹚这个浑水。 可到底是上了些年岁,心肠也软了下来,青樱说得对,这到底是皇上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孙子,若是连个像样的体面都没有,那也是丢了皇家的脸。 再者她坚信,平稳昌盛之道在于制衡,前朝后宫都是如此,若一直一家独大难免失了平衡,看弘昭如今语气越来越硬的样子便可得知了,这一点皇上做的就不如先帝好。 “皇帝,依哀家看四阿哥一时心急说错了话,确实是该罚 ,可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不是?刚醒过来哪能这么动气啊。” 她挥手叫一旁等候半晌的周芪上前诊脉,周芪又掏出自己的手枕,刚要请皇上搭手上去,就见那只明黄色寝衣的“龙爪”再次从自己眼前划过,直直的指向四阿哥弘历。 周芪抿了抿唇险些笑出声来...没关系,习惯了。 “一时心急?他言语流利清晰的很,对朕怨怼,对太子攀比不屑,不可一世的样子皇额娘是没瞧见,朕看他不是一时心急,而是早有不臣之心!” 这话一从皇上口中说出来便不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了,要知道上一个有不臣之心的皇子是谁,是阿其那,是赛斯黑,听到这个就连太后都皱紧了眉头。 弘历见太后劝不住皇阿玛,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冀也要没了,不由得双腿一软“皇阿玛!儿臣绝无此心啊皇阿玛,儿臣方才...方才只是和太子拌嘴,吵急了一时糊涂才说错了话。” “请皇阿玛顾念儿臣尚且年幼的份上,饶了儿臣这一回吧。”他涕泗横流的为自己陈情,其情真意切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胤禛。 他黑压压的眸子里并无一丝动容之意,除了疲惫更能瞧得出的是不耐,他不耐烦再坐在这听别人又劝又哭“你怪朕偏心,对太子不敬,你既不想做朕的儿子,不想做太子的兄弟,那便...” 太后越听越心惊,赶忙伸手用了些力气按了按皇上的小臂,“皇帝,哀家瞧着你面色实在是不好,还是先叫太医好好看看吧,四阿哥就在宫里,这顿罚一定是少不了他的,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她目光转了转看向一旁自打她进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弘昭“太子每日都在皇帝跟前守着,哀家眼瞧着都瘦了一圈,别再叫孩子担心了。” 胤禛听着也看向一边的太子,方才气的他一睁开眼睛就想指着弘历鼻子骂,倒还真没注意弘昭是不是憔悴了。 余怒未消的目光在弘昭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弘昭下意识的立正站好,投以清澈的目光回望。 嗯,确实是瘦了。 见皇帝终于稍稍平复下心情,周芪赶紧趁势搭上脉搏。 “启禀皇上,太后,太子,微臣从脉象上看,皇上连日未醒乃是气血瘀阻,如今怒急攻心倒是因祸得福将淤积之处冲破,必得好好调养,切忌动怒伤神,待微臣换了药方交于苏公公,为皇上熬煎服下。” “皇帝便先听太医的吧,旁的事情在重要也没有龙体安康重要。”她难得的体现母爱,将锦被拉过来扶着皇上慢慢躺了回去“皇上要罚自己儿子,日后有的是时间罚,今日便听哀家的好好歇着。” 胤禛如今也是瞧明白了,皇额娘今日来是一定要保下四阿哥的,他默不作声的思量半晌,而后默许的偏过头去。 他倒是也想看看,这个弘历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不生不息的入了皇额娘的眼。 “竹息,带着四阿哥到永寿宫的小佛堂去,好好静思己过,等皇上好了在论罪处罚。” 太后说完冲着竹息使了个眼色,又对着皇帝一番叮嘱这才带着人离开。 弘昭见人都走了,悄悄的往床帏里探了探头,见里头皇阿玛躺着还特意将自己的脑袋别过去不往外瞧,瞧这样子倒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 若是平时他定然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了,自打醒了之后除了一句瘦了就再没说过旁的话,如今来看定是跟自己赌气了,至于因为什么不用多说。 “皇阿玛。”他试探的唤了一声,果不其然一点回应都没得到。 就连苏培盛都忍不住侧目,皇上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病了之后怎么脾气都比之前大了,之前不管是因着什么,太子从未被迁怒过,哪怕在最盛怒的时候都没有过,今日这是... 他赶紧上前一步“太子爷,皇上应当是已经歇下了,您看您这眼下都青黑了,这连日黑天白天的陪在皇上身边,太子爷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才好啊,若是熬坏了皇上知道可是要心疼的。” 胤禛依旧一动不动。 自己爹闹脾气不愿意说话,弘昭一时半刻也没办法,他行了一礼“既然阿玛醒了需要休养,那儿子晚些再来看阿玛,儿子告退。” 他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物件,等了半晌没见有动静,低着头沉默的自己退了出去。 这几日的锻炼倒是叫胤禛将耳力练了出来,听着属于弘昭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胤禛缓缓睁开眼。 “去给太子熬一碗安神汤,叫他好好休息,今天谁也不许去打扰太子,课业什么的也都免了。” 胤禛说完还不放心的又叮嘱道“别说是朕吩咐的。” 这个臭小子自作主张,这次必须得叫他长长记性。 第168章 世兰的嘲笑 好消息:皇上龙体康复了。 坏消息:皇上好像性情大变,不仅第一天就将四阿哥骂了个狗血临头,就连一向放在心尖的太子都遭了冷待。 这叫众人都不免将心提到嗓子眼做事,皇上明显心绪不佳,这次可是连太子都哄不好了,他们这些人绑在一块又能算几个人头,加之之前九州清晏一事,众人都是对太子如何受宠有目共睹,但有聪明的自然也就有那些个不怕死的。 当然,皇上更没放过他们也就是了。 这无异于是向众人释放的一个信号。 “朕和太子可是小打小闹,你们当真就是生死难料。” ... 当然,这场父子间的单方面冷战眼瞧着就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这日,弘昭可怜兮兮蔫头耷脑的走进养心殿,故意在胤禛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走着,目光时不时的瞟向最上首的人。 胤禛瞧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也不是滋味,这两日他一直忍着,想着要给这个自作主张的孩子一个教训,可谁知道自己心中竟也是百般的不适应,还真不知道这个教训到底是给弘昭的还是给自己的。 事已至此他也许得要个台阶下。 “过来。”他声音是故意板起来的冷硬,对着弘昭轻轻招了招手,弘昭非常从善如流的凑近过去,委委屈屈的唤了一声“阿玛。” 看着他这般样子胤禛就连表面上的严肃都险些维持不下去。 “可知错了?”他问。 弘昭想也不想的点点头“知错了,叫阿玛担心,是儿子错了,阿玛别生气了。” 见他避重就轻,胤禛没忍住敲了敲他的额头“胡闹,朕是气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倘若那日没人闯进来呢?”一想到这胤禛就只觉心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朕上次就同你说过,万不可伤害自己,朕是气你半点没听进去。” 弘昭委屈的撇了撇嘴“儿子上次也同阿玛说过,若是阿玛需要,就算是...” 看着胤禛又作势要敲他脑门,弘昭赶紧抿了抿唇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玛您是儿子的君父,儿子不论是对君还是对父,都没有不肝脑涂地的,若是当真此法能叫阿玛好转,儿子只觉得庆幸。” 胤禛定定瞧着身前面容严肃的小人,心中不可谓不动容,这样的孩子在自己身边,弘历竟然还将他说的一无是处,当真是可恨! “既是君父,那朕的话你便要遵循,只当是圣旨,朕命你不得再损伤自身,记住了么。”胤禛叹了口气,拍了拍弘昭的背“这两日阿玛冷待你了,可觉得委屈吗?” 弘昭低垂着头,撇着嘴点点头,犹如一只落水的小狗一般无助,这是往日里少在他身上瞧见的,看的胤禛心中更是柔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皇上,乌拉那拉青樱格格在殿外求见皇上。” 苏培盛的声音有些为难,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伴读来养心殿一定要面见圣上,这可是头一遭的新鲜事。 胤禛眸光一暗,冲着内殿的围帐处扬了扬下巴“佑儿你去里头待会,朕瞧瞧这位乌拉那拉家的格格到底有什么事急于求见。” 弘昭观察着自家阿玛的神色,便知道他定是也从谁口中听说了青樱和弘历的首尾,想要好好了解一番呢。 看着弘昭隐去了身形,胤禛对着外头道“叫她进来吧。” 青樱今日明显兴致不高,噘着嘴走进殿中跪地行礼,开口便是“姑丈。” 一旁的苏培盛眉头一挑赶紧阻拦“青樱格格,还请谨慎称呼。” 青樱顺着声音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对皇上说“姑丈,望您能宽恕四阿哥的过失,从轻处罚吧。” 苏培盛看向从这个格格进殿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皇上,若是皇上开口纠正那只要认错便是,最怕的就是如今那双居高临下审视的眸子,看来这位青樱格格是有苦头要吃了。 “接着说下去。”胤禛并未表态,而是示意她继续说。 “皇上哪怕念在四阿哥早逝的母亲的份上,也该稍稍厚待他一些。”青樱抬眼瞧了瞧皇上的面色,见他瞧不出任何恼怒之意复又开口“臣女知道姑丈素来最为宠爱心疼太子爷,也是早年间姑祖母偏心有关。”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极为笃定“可姑丈却没发现,与您幼时处境最为相像的不是太子爷,而是四阿哥。” 这番话别说是苏培盛,就连围帐后躲着的弘昭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什么胆子拿皇上同四阿哥做比,二者可有一点的可比性? 最起码皇上名义上的母亲是孝懿仁皇后,生母也位居德妃,他可是从没被先帝质疑过血统的。 青樱这话说完胤禛都忍不住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来。 好,当真是好,他们一个两个的,真是一脉相承的不怕死。 ... “当真?她当真这么跟皇上说的?”年世兰捏着一颗葡萄送到嘴边都忘了放进去,瞪着眼睛揪着灵芝的手紧着问。 “千真万确娘娘,小夏子说的,错不了,如今苏公公将太后都请去了,连带着四阿哥,还有十三爷。”灵芝说的时候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年世兰喃喃道“这个乌拉那拉家的格格难不成是疯了吗?这样的话也敢对皇上说...” “诶你说。”她忽然来了兴致“宜修那老妇聪明了一世,若是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侄女...哈哈哈哈。”说着她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本宫还真想看看她那张脸会是个什么神情。” 第169章 儿子变侄子 养心殿里,今天人当真是齐全的要命。 皇上坐在最上首,身边站着太子,两侧坐着太后皇后,再往下是怡亲王,殿中还并排跪着两人。 一个青樱,一个弘历。 刚才来的路上苏培盛已经将事情大致同皇后太后说了一遍,因此屋中面色最难看的人当属太后了。 底下两个,一个是她叫进宫养在身边的侄孙女,一个是她前两日才做主从皇上盛怒之下保下来的四阿哥,如今这般当真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 她实在是纳闷,自从将青樱接进宫来这几年,她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暗示了多少次,她会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未来大清的皇后!四阿哥错与不错罚与不罚与她又有什么干系!要她去皇帝面前讨这个没脸。 许是太后疑惑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底下青樱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对视上,目光中不乏倔强倨傲之意,叫太后瞧了更是心中一阵阵上不来气。 “今日有桩事,朕心中已有决断。”胤禛手扶膝头,面容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目光不经意的瞟过身旁的太后“乌拉那拉氏的格格替四阿哥弘历求情,其情真意切叫朕都为之动容,自然不能不成全。” 太后一听这意思险些忍不住要站起身来,可这些时日来胤禛就算是再重孝道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性的,怎能容得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打断,若说弘昭是渐渐长大依仗恩宠硬了翅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得了小儿子相伴在侧养大了心思。 “皇额娘且坐好吧,朕想听听他们的意思。”他甚至都没将头偏过来多给一个眼神,直对着四阿哥遥遥一指“弘历,你以为如何?” 弘历正纳闷为什么突然之间没过两天要将自己又拎过来呢,见此三堂会审的模样心中本就一直打鼓,听见皇阿玛这么问更是忐忑的抬起头来。 本来就不知道为何今日青樱也在这,如今皇阿玛的一番话更加他心绪不宁。 宫中透露出的消息都是,皇玛嬷将侄孙女接进宫里教养就是为了培养下一代的皇后,就连皇上也默许此事,今日这么问...到底是试探还是当真?可看着身边同自己一样跪在大殿中的人,这看着也不像是受皇阿玛青眼的样子啊。 他咬了咬牙,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只见他面色坚决,稍微挪了挪到青樱身侧拱手道“儿臣多谢皇阿玛体恤,谢皇阿玛恩典。” 他说完特意抬眼去寻找弘昭的目光,只等着看他定好的太子妃被最宠爱他的皇阿玛许给自己时,他那种无助慌张被背叛的表情,想想便心中畅快的要命。 全程都听到他心声的弘昭嘴角颤了颤,他怎么感觉四阿哥好像失心疯了呢。 青樱在一旁颇为甜蜜的斜眼瞧着弘历,多亏她的求情,想来不仅说动了皇上的怜子之心,更是叫她们二人能突破重重阻碍终成眷属。 胤禛不由发出一阵气声轻笑出来,“今日请你们来,便是有两件事一同替朕,做个见证。” “这第一个,既然他们私下早已款曲暗通,朕的大公主身边自然不能留这样的人做伴读,那朕今日便做主,将乌拉那拉氏青樱,赐给四阿哥弘历做个格格。” 这番话就别说是旁人,连皇后和怡亲王听了都不由得挑眉诧异,乌拉那拉家,那可是出过两个皇后和一个太后亲族的世家,众人都以为皇上开口主动赐婚,就算不是嫡福晋,最起码也应该是个侧福晋,可却不曾想竟是最末等的格格。 “皇上!” “皇阿玛...” 弘历愕然的失声惊呼,他恍然觉得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反应不过来了正要开口,就听得更为叫他难以接受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他扔砸过来。 “皇子侍妾乌拉那拉氏青樱,攀扯太子,藐视皇权,不敬太后,扰乱宫闱,着每日罚跪两个时辰,掌嘴二十,抄写道德经二十遍,朕会命人日日盯着你。” “皇上,青樱还是个孩子,不论她说了什么,这样的责罚是不是太重了!”太后紧紧攥着衣袖抵在心口处,声音中的颤抖显而易见,而底下的青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仰着头直直的挺着腰板一动不动。 一旁的弘历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默默的朝着反方向挪了挪身子,离得青樱远了些许。 如今他是才看明白,这个傻子之前定是惹得皇上生了大气,这才匆匆的叫上太后还连累的自己,不管之前皇上是不是真的想过要将她当做是未来太子妃培养,今日过后所有人是都不会再有这个想法了。 他牙关紧紧咬着心中不免懊恼,好像他总是差了一些运气,若是早知道这个傻子会乱说话,方才就算是说什么他也会尽力撇清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打死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将自己的底牌交付出去。 可是现在想什么也都晚了。 “第二件事,四阿哥弘历在朕的病床前,对朕大舒怨怪之意,其猖狂行径与之前的八王九王又有何异,既然不想做朕的儿子,那朕便下旨,将你出继给允禩,你去做他的儿子吧。” 无视旁人惊愕的目光,和弘历的认错磕头之声,胤禛自顾自的往下说“老八犯错,被革除了黄带子,你既是他的儿子,怎么还能有黄带子呢,即刻撤诉弘历的黄带子,即日起就带着你的格格,去宗人府吧。” 既革除了黄带子,就不再算皇室正统子孙,未来无论自己在与不在,他任凭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多大的天了。 饶是这样,胤禛由觉心中气闷难消“乌拉那拉格格,祸通里外,犯上不敬,赐板着之刑。” 殿内死一般寂静,能听到的唯有太后格外急促的呼吸声。 青樱眼神懵的吓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无措和颤抖“姑…皇上…板着之刑是惩罚宫女的,我…” “好了!” 太后蓦然站起身厉声呵斥“哀家费心教养你,你竟如此的不争气来打哀家的脸面,还要再多说什么!” 她面色苍白眼眸浑浊,由竹息搀着顺了两口气,缓缓转过身“哀家岁数大了,如今也没精力再去管这些孩子,一切都由皇帝做主就是,哀家回寿康宫了。” “儿子恭送皇额娘。” 胤禛并未挽留,而是目送着仿佛年迈了十多岁的身影缓缓路过青樱身边,走出了大殿。 第170章 甘露寺之行 “站住,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过来拜见,你们往哪去啊。” 吕佳盈风领着弘锦路过翊坤宫,一打眼就瞧见两个年妃身边的宫女怀中鼓鼓囊囊的揣着什么,脚步匆匆的往里走,一瞧见她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将头埋的更低脚步又快了两分。 雪信拧眉上前两步呵住她们,那二人面面相觑一番,透着心虚相的碎步挪到了皇后面前。 吕佳盈风瞧着她们这副样子心中暗暗摇头,翊坤宫终究不是之前的翊坤宫了,之前皇上将这里上下宫女太监都换了个遍,加之年妃自年羹尧一事之后对皇上分外冷淡,也不再大兴赏赐,宫人自然不比之前的灵巧衷心。 “怀中抱的什么,拿出来给本宫瞧瞧。” 这二人明眼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心虚,吕佳盈风不得不多问两句。 “臣妾参见皇后。” 这二人两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看的雪信干着急的要上前教训,一道声音就自身侧忽然出现。 年世兰听见动静从内殿走出来,依旧是她最爱的芍药色旗装,面容之中少了些之前的凌厉,安稳宁和的日子过惯了,倒平添了几分之前从没有过的温婉。 “既然来了翊坤宫,怎么还在外面站着说话啊。” 她走近俯下身捏了捏弘锦的小脸“温宜妹妹在里头玩鲁班锁呢,姝儿进来找妹妹一起玩吧。” 明艳慈爱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宫女时即刻变做一个螺旋升天的白眼。 吕佳盈风无奈笑笑“走吧,本宫也去瞧瞧温宜。” … “行了,东西留下,你们出去吧。”等到将两个公主安顿好,皇后与她都坐定,年妃不耐烦的朝着她们摆摆手。 吕佳盈风好奇的往前探了探头,瞳孔一缩带着疑惑“纸钱?宫中不能烧纸钱,这规矩你不会不知道,你要这个来做什么?”她记得年府里并无人是在这时候的忌日。 年世兰朝着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给旁人烧纸钱当然不行,但这个一定行。” “你当日在养心殿,一定知道那个青樱格格是什么样的,你一定得细给我说说,我也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告诉谁?”吕佳盈风越听越不明白。 “那自然是…这位格格的姑母了。”年世兰语气中带着戏谑“她的好侄女这般出色,她陪着皇上几十年才被罚,这位格格短短几天就做到了,可不得好好给她说道说道吗,我可是想看看她那张脸上难得的崩塌啊。” 吕佳盈风面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暗道她刚才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温婉,她的心思自从不在皇上身上之后,好像…琢磨起别人来更有精力了。 吕佳盈风轻笑着摇摇头“罢了,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别叫人看着,我看祺贵人可是憋着要跟你比着来呢。” 她摆摆手不欲再说这事,转而道起她今日的来意“今年二月初二皇上正病着,也没能踏春出游,就是连宝华殿都未曾去过,如今大好了,皇上的意思是…往甘露寺去。” “甘露寺?是不是…”年世兰察觉出皇后话中的顾虑,眉头也跟着蹙起来。 吕佳盈风抿着唇点点头“是啊,之前的甄答应,满打满算入甘露寺也两年多了,这两年间是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听说是前两日宁古塔传来消息,说甄远道和其夫人年迈不堪劳力,病重垂危了,这才又想起来了这码事。” “那皇上是个什么意思?”年世兰问道。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吕佳盈风眼眸盛满了深思,“若说皇上是想要宽宥,可宁古塔那边消息传来好几日却连个医师都没叫请过,也没叫免了劳作,但皇上又不偏不倚的选中了甘露寺这个地方,叫人瞧不清楚意图。” 她轻叹了一声,只觉得像这两年一样的安稳日子怕是就快要到头了,看着对面更加沉默的年世兰,她只希望无论后宫如何波动变化,都别犯到她的孩子头上。 宠爱赏赐这些她都不看重,谁多得了少得了,哪怕谁分了她的她都能笑呵呵的应付过去,唯有这几个孩子,尤其是佑儿,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属不易,不能有任何儿来挡他的路。 “罢了,这事你好好想想,左右错过了二月初二后面也就不着急了,暂且先定在四月初,你也先准备着吧,本宫就不多留了。” 她将烦恼分担出去,瞧见有人比她更烦心中霎时就轻松了不少,站起身朝着里头暖阁里玩的开心的小人招招手“姝儿,咱们回宫吧。” —— “果郡王的病可好了?”胤禛捧着折子不经意的问道,弘昭坐在旁边佯似认真做课业,实则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回皇上,清凉台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果郡王已经要大好了,只是怕快要痊愈之时病气最重冲撞了龙体,这才没有进宫拜见。”苏培盛一边替皇上磨墨,一边仔细的回着话。 胤禛也只是随口一问,问过了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末了感叹一句“这个老十七向来身子康健,怎的淋一场雪就病了这么久。” 弘昭借着书本遮挡住自己玩味的嘴角,阿玛你的十七弟为了给你马上就要见到的嬛嬛病中降温把自己当移动冰袋,你还在这捧着折子不撒手,难怪小老婆都叫人抢走。 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时候没瞧放在甄嬛身上的监控器了,想起来心中痒痒,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女主和果子狸的感情迅速升温期,各中拉扯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他心神一动打开监控器,可监控中的画面却让他彻底傻了眼。 …不是,让你们感情升温期,你们怎么弯道加速超车了? 弘昭揉了揉眼睛,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浣碧正趴在甄嬛的肚子上叫着小外甥呢。 他此时脑袋发木之余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追连续剧一定不能中断,不然是真的一点都连不上剧情。 那这…弘昭目光偷偷转向自己老爹,一个月之后去甘露寺老爹想必是要见一见甄嬛的,到时候如果瞧见的是一个已经显怀的肚子,又或者…正好瞧见了自己十七弟。 这样的场面,弘昭便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第171章 前后脚 这次出行算得上是皇上临时起意,因此也并未惊动太多人,后宫中同行之人满打满算不过三个,皇后、敬妃、年妃,俱是膝下有子嗣的,带上的也不过是弘昭弘时弘锦温宜四个孩子,就连怡亲王都未曾叫上,一群人颇为低调的出了宫。 既然是监控器,那就一定有回放键,弘昭心不在焉的坐在马车里,从小德子手里接过奏本翻阅着,脑中回想着这一个月来自己熬夜补上的剧情。 这次甄嬛因着没了槿汐在身边,就算是还有着浣碧能帮衬,可日子也着实是难过的很,加之祺贵人叮嘱了净白师太要“好好照顾”这位宫中出来的“罪人”,刚到甘露寺的前几个月她很是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最开始与浣碧二人相见之时,二人还很是抱头痛哭的了一番,可浣碧在甘露寺的日子并不算难过,甘露寺的姑子大都跟净白一样长着一副鼻孔冲天的势利样子,对于甄嬛这样一朝落难的尊贵人物她们自然不吝惜多为难两份呈呈威风。 可对于浣碧这种,表面上出身微寒的,她们也只当看不见这个人罢了,因此浣碧在这远要比跟着甄府上下老小去宁古塔来的幸运的多。 可这样的情景,在甄嬛来了之后就全然变了,浣碧帮着她做净白故意刁难留下来的活计,自然也受了众人针对白眼,冷嘲热讽更是扑面而来,若是一入寺就如此那倒也罢了,可偏偏是相安无事了许多日之后,这便叫她心中生了些许的不平衡。 然而这些都还算是小事。 浣碧自一入寺起便知道先帝的舒妃娘娘,如今的舒太妃就住在甘露寺,她心中还惦念着那日御花园匆匆一瞥,温润如玉风流倜傥,拎着酒壶开口赞她发间粉花的果郡王,舒太妃是果郡王的母妃,因此她自然时时去拜见。 去的时日多了,自然总有一两次能碰到果郡王,每每相遇她俱是脸红心跳。 虽然监控器的回放不支持读心的功能,可弘昭大概能猜到她是怎么想的,小姐是小官家的女儿都能做皇上的妃子,她也是爹的女儿,为什么就不能做果郡王的内室呢? 也不知该说是主角光环还是个人魅力,自甄嬛进了甘露寺后,只主动去拜见过舒太妃一次,舒太妃便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每每浣碧独自去时都要拉着她问一问甄嬛的近况。 果郡王就不必多说,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个人,浣碧想要找他都只能凭着运气,凭着自己去的次数够多,可自从甄嬛来了之后,他就好像长在了甘露寺一样,隔三差五的就避开人来瞧瞧,每次还都会带些东西,这可是浣碧以往从没有过的待遇。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就是这样了。 如果浣碧得到的一直是这么少的重视,那她倒是可以一直说服自己,可偏偏亲眼瞧着甄嬛不用争夺,甚至不屑一顾便轻松拥有了这一切,她只觉得心中满腔不平之意。 看到这弘昭大抵明白了,这次剧情提前了将近一年是因为甄嬛这个“甘露寺副本”的难度大幅度提升了。 没了温太医,没了槿汐,没了浣碧的忠心耿耿,父母妹妹都在宁古塔为奴供人驱使,她要面对的困难比原剧中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人总会想要抓住困境中的一抹绿藤当做希望的曙光,甄嬛也不例外,她提早这么久接受了果郡王的示爱,旁的不说,她的父母家人得了人照拂总是能够好过一些的。 弘昭的手在小木桌上轻轻点着,“哒哒”的声响叫他的心绪安宁下来。 看起来,这次“果嬛”之间的爱恋也不是这么纯粹了吗,甄嬛说没动心自然不可能,青年才俊、年纪相仿、文采出众、琴笛和鸣、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她们契合的证明,可她心中却未必没有自己的考量。 “太子爷,甘露寺到了。”小德子感受到马车行驶速度渐渐缓慢,探头出去瞧了一眼回身对弘昭禀报。 弘昭回过神瞧了瞧外头,压低声音嘱咐着“小德子,你今日机灵些,也不必一只手在我身边,四下里多去瞧瞧,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声张。” 说完他也没给小德子反应的时间,自己翻身就下了马车。 ... “什么?甄答应病了?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有人来宫里回禀?”胤禛坐在空荡朴素的房间内,皇后带着两个妃子和两个公主去正殿祈福没在身边,屋内此时只有弘昭弘时一左一右站于两侧。 住持向来性子绵软,瞧见了什么不平之事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是慢吞吞的。 “回皇上,甄答应小主...” 净白生怕住持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赶忙上前半步将话接过去“回皇上,甄答应是患病常年咳嗽不断,怕感染旁人也道自己夜间太过吵闹,这才主动搬离去了凌云府,想来...想来如今已经大好了。” 胤禛拧着眉面沉如水,思索半晌后打定主意捏了捏手指“带路,朕去瞧瞧她。” 胤禛说罢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推开门就往出走,弘时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为难的看了弘昭一眼,弘昭投以一个“你傻呀?”的眼神,皇阿玛又没拦着你,有这样的热闹你都不喜欢看,真是傻了。 他率先抬起步子跟着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打开监控器实时观看。 “哦吼,真刺激。”弘昭心中暗道“果子狸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算着时间你跟你四哥真是前后脚的事” 凌云峰偏僻难行,胤禛常年养尊处优又上了年岁,一路匆匆走到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初春凉爽的时节愣是出了一身的汗,一路高耸的阶梯行至尽头,显现出的是一座破败漏风的小木屋。 胤禛眼眸中带着深思的往前靠近,住持和净白还想跟着过去,就被有眼色的苏培盛伸手拦住了去路。 离得近了,里头的说话声都能听得清楚。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这声音他熟悉的很,之前在宫中常常可以听到,胤禛要推门的动作顿了顿,甄嬛方才念的是...婚书? 自己冷了她这些年,如今住在这种地方,她也算是吃了苦头长了教训,想来如今也是软了性子,在佛前写了他们二人的合婚庚帖...永结同心...他曾命苏培盛将纯元的同心结亲手交到她手上,想来他们之间的情意,她都还记得。 胤禛只觉得心中颇为安慰,同时还带着不小的欣喜,就好似自己的虚荣心被极大的满足,性子倔的像甄嬛一般的人,到最后还是要心心念念着他的驾临。 他抿起唇角伸手轻轻一推,大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嬛嬛,你可是还在念着朕吗?” 第172章 水到渠成 回身拉住一头雾水还要跟着上前的三哥,弘昭默默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其实这时候远远看戏才是上上之策,可之后的画面太美他实在是有点不敢睁眼。 “五弟,咱们为什么不跟着皇阿玛进去啊?”弘时虽然不明白,可还是听话的停住了脚步退了回来。 他不解的朝着房间里头望了望,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这里头住的是之前的甄娘娘吗?咱们是不是也该进去打声招呼,我看皇阿玛进去半晌都没有动静,是不是在等着咱们呢?” 弘昭身子微不可察的一滞,方才光顾着替别人尴尬了,还真没注意到这好半晌没有呵斥声怒骂声,没有碗碟摔碎声,没有哭闹求饶声,甚至门口若隐若现的苏培盛的身影都好生生的安稳站着。 嗯?三人行这么快就能融入吗? 他赶紧心中默念打开监控,却发觉哪有什么三人行,甄嬛的视角中,唯有明黄色身影一人而已。 那果郡王呢?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有后门也不可能立刻跑得出去,他必然此时还在这个屋中,随着视角的转动,弘昭看着床头的那张大红木柜子陷入了沉思。 柜子上的吊环还在轻轻的打着颤,显然是刚刚才动过,可惜胤禛现在全心全意满心满眼全都是对面那个两年未见,一身尼姑装清水出芙蓉的嬛嬛,根本注意不到这点。 在这个封建王朝统治的年代,弘昭自己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这个王朝未来的统治者,十年时间里,就算是耳濡目染,思维也早已发生了改变,更别提他就是由皇阿玛手把手教出来的。 若说是在之前他纯属是看乐子人,抱着新鲜看戏的心情跟着一路来到凌云峰并没什么实感,可就当打开监控瞧见那个平日里或威严肃穆或慈爱和善的阿玛的身影,心中却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是天子,他不该被人背叛。 甄嬛这次被罚至甘露寺与原剧不同,原剧是只因着纯元故衣莞莞类卿,她绝对说得上一句无辜心碎,可这次偏偏还多了一个当面戳穿欢宜香之事,惹得皇上恼羞成怒。 在皇宫里,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然也就要接受该有的惩罚,在甘露寺也是一样。 如同舒太妃,哪怕先帝驾崩后入了甘露寺这么多年,旁人提起她依旧是先帝嫔妃,甄嬛自然也一样,哪怕被罚至甘露寺也依旧是皇上的人。 他们既然知道见了皇上要躲,那自然是明白这种事情叫人发现了,尤其是叫皇上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更别提本就身在宁古塔岌岌可危的家人了。 既然大着胆子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自然要准备好承受事败的后果。 但他肯定不能这个时候进去,不然这样的至暗时刻对胖橘打击本来就大,再让自己的儿子瞧见,弘昭还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更没必要惹得自己一身腥。 在没人在意的角落,小德子悄悄隐去了身形。 ... 也得亏是这身衣裳宽松,甄嬛心神俱震之下都不忘弓着腰侧着身遮挡着肚子,她声音忍不住的发颤,侧过身的神情中都是忍不住的慌张之意。 方才允礼拿了合婚庚帖来,才将她们二人的名字写在上头,她心中欢喜的要命,正捧着帖子逐字念着给自己腹中四个月的孩子听,可谁知外头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山间的冷风陡然灌了进来冷的她打了个寒战,随之而来的是如同噩梦一般的皇上的声音。 他将自己与允礼的合婚庚帖,当做了自己对他的思念挂怀。 她目光看向一旁的红木柜子狠狠闭了闭眼,压抑着胸中翻涌着的情绪,开口是忧伤又怀念的嗓音。 “皇上...皇上怎会来这?” 她始终不肯转过身子来,只留给胤禛一个哀怨的侧脸,眉目间满是愁容配上清淡如兰的气质,倒真是叫胤禛愈发的欲罢不能,他想要抬起步子凑近,可甄嬛却并不叫他近身,只拧着身子一味地躲避。 屋子本就不大,转着转着胤禛难免的就到了红木柜子旁,他顺势在床榻上坐下来,甚至还颇有闲心的摸了摸柜子门上蹭掉红漆“你这里太过清苦了些,连柜子都是用的破旧的,里头...” 听着话音大有打开一瞧个究竟的意思,甄嬛只感觉心脏都要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她顾不上自己转过身快步走到皇上面前“四郎!凌云峰偏僻难行,皇上怎么到这来了呢?” 胤禛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他目光带着安抚看着面前半蹲下身的女子“听外头的姑子说,你因病别居,好容易出宫一趟,难免心中记挂,自然是得来看看你,谁知就正好听到了你这一番剖白。” 这个半蹲的姿势维持不了多久,甄嬛深知今日皇上既然来了,又听见了这样的一番话,必然是不会轻易走的了,想着如今还躲在红木柜中随时都有被发现可能的允礼,想着身在宁古塔病重的父母,她咬了咬牙定下心神,顺势将头靠近皇上的肩膀处。 “嬛儿只要知道四郎,心中还对我有那么一点真心,便是即刻死了也算是值得了。”她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哀之意,其柔软势弱再一次打动了胤禛的心。 “当年你若是如今这个性子,朕又何尝会罚你如此之重呢。”他抬手抚上甄嬛清瘦的脊背,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呼吸。 甄嬛为着闪避已经隆起弧度的肚子,抬起手抵在皇上胸前用了些力气,面色上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映出了两份红意。 皇上自然不是需要掩饰自己欲望的人,他覆在甄嬛身上的手紧了紧,将面前的女子揽进自己怀中,正待有下一步行动之时,鼻尖忽然出现的一股烟气叫他醒了醒神。 他即刻偏头去寻找气味的来源,一下就瞧见了墙角漏风处正丝丝缕缕的灰色烟雾往里头冒着,还伴随着烧焦烧糊的气味。 他赶紧站起身来拉着甄嬛大步就要向外走去,同时口中高声朝着外头叫了一声“苏培盛,走水了!” 皇上待的地方,走水了那可是大事,哪怕如今连一点火星都没见着,苏培盛还是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赶忙上前要护着皇上出来。 凌云峰的屋子小,从最里头走到最外头不过几步的功夫,眼瞧着马上就要护着两人出来,胤禛却惊然发现自己手中骤然一空。 走水…甄嬛此时孕中本就脆弱的精神被迫承受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根本腾不出空来好好琢磨一番,也想不了旁的后果,她只知道如果这间堆满柴火的屋子若是起火,那藏身在木柜中的允礼… 烟雾在屋中蔓延的极快,不多时眼前雾蒙蒙一片,她没时间再去多想奋力挣开皇上紧攥着她的手往后跑去,脚步急促的来到红木柜之前奋力推开已经老旧变形的柜门。 胤禛诧异往后看去,苏培盛也跟着往身后探头。 只见那硕大的红柜子中,猛然站出来一个成年男子。 第173章 天子一怒 四目相对之间,胤禛先是诧异,接着是翻涌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怒意迸发出来。 与此同时外头弘昭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来,带着几分焦急却又不失沉稳“阿玛,是这外头堆积了太多的干柴火,天干物燥一点火星子将干柴烧出了烟来,并未真正起火,如今儿子已经带人将烟灭了,阿玛您可有事吗?” 眼瞧着弘昭的声音越来越靠近,胤禛竭力压制自己,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巨石叫他左右喘不过气来,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死死咬着牙。 苏培盛明白皇上是不想要在太子面前失态发难,更知道此等情景若是叫太子瞧见了皇上心中更是要不知道怎么别扭呢,他眼疾手快的反手将大门紧紧关上,这倒是新鲜体验,自太子长到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还是他亲手关的大门。 可他也更是明白,此时最不能进来的就是太子。 所幸弘昭也没想真的进去,他瞧见面前的大门骤然被关上,了然的向后退了一步,背着手对不远处的住处和净白吩咐道“退到山腰去,此地暂且用不到你们。” 住持和净白自然是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弘昭转头又对着自己三哥嘱咐道“三哥,你去找皇额娘他们吧,告诉她们这上头有些事情未处理完,不必派人来问。” 外头站着的都是能听话的,一个个都听着弘昭的老老实实下了山去,就连在外头守着的御林军都叫弘昭挥退了好几米在台阶下远远候着。 小德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悄然回到了弘昭身侧,弘昭不着痕迹的向后瞧了一眼,眼眸暗了暗语气轻飘飘道“天色不早了,弘锦身边没带着什么得力的人,你去她身边守着点吧,顺便把衣裳换了,别冲撞了公主。” 小德子眼珠一转,利落的道了一声是,拎着袍子快步追着弘时的步伐下了山去,因行走的靠近山脊一侧,衣角上沾染的灰烬被不知不觉间沾掉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湿润的泥土。 ... 大门一关上,本就透光不好的小屋顿时昏暗下来,四人里面有三个人都是不敢开口的缄默着,只有胤禛一个是嗓子被堵住一般的提不上气来。 允礼与甄嬛也并非不想辩解,可是他们还能辩解什么呢,正正好好叫堵在了屋子里,甚至果郡王还是慌张从柜子里钻出来的,皇上可是什么都瞧见了,二人除了跪下身抢着认罪,此事愣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兄,此事都是臣弟之过,同甄氏无关,还望皇兄降罪!”允礼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一跨迈出柜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甄嬛身前抢着认罪。 甄嬛也赶忙跟着跪下,面色慌张又带着绝望的死寂,她想要出言为自己辩驳一二,可面对着这重重铁证,她倒是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了,只得缄默的地垂下头颅。 胤禛挺拔的身影沉默的矗立着,只有胸口剧烈的起伏和一双威严含怒,似要喷火的目光昭示着风雨欲来。 “大胆!你们大胆!” 他伸出手指着这二人,手中把玩许久的手把件愤怒之间脱手而出朝着允礼甩了过去,允礼眼瞧着朝自己飞来的东西但他依旧在原地跪着躲也不躲,玉做的手把件着着实实的砸在了他膝盖骨上,随后重重的落到地上崩碎开来。 声响之刺耳在本就落针可闻的屋中更加刺耳,连一旁的甄嬛都忍不住的眯着眼偏了偏头。 之前的康常在是这样,如今的甄嬛又是这样。 一幕幕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仿佛回到了年幼的时候,看着雨夜中隆科多将皇额娘拥进了怀中,皇阿玛可是天子啊! 朕也是天子,她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背叛朕。 “朕当真是瞎了眼,竟没瞧出你们之间的私情!”他厉声对着底下的二人呵斥,甄嬛从没见过这样的皇上,天子一怒自然是叫人不得不害怕,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攒了口气直起身子“皇上恕罪!轻容罪妾说上一句。” 她方才脑子转的急,直到话说出口心中都还在构思,私通这可是大罪,难免连累父母家人,人总要为自己搏上一搏,若是连辩解都没有的直接认下来,那才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凌云峰偏僻难行,常有狸猫出没伤人皇上您这次来也看见了,若是没有果郡王罪妾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场风雪中了,果郡王也是瞧着罪妾原先身边宫女浣碧的面子,这才常来关照。” “...方才这般...是为着浣碧方才下山去洗衣服了,到底是孤男寡女怕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流言蜚语来,这才情急之下躲了起来,实在是没有旁的意思!罪妾还常常向果郡王问上一问皇上您的近况,还请皇上明鉴!” 她语意急切字字真情,做完之后伏拜在地行了个大礼,在直起身来头上戴的端正的尼姑帽松散下来,一头保养的极好的乌黑秀发由脑后滑落至肩头,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嘴唇,目光向上楚楚可怜情真意切的看向皇上。 她曾仔细问过芳若,自己的眉眼是与纯元皇后最为相像的,但愿皇上能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给允礼和她的家人一条活路。 胤禛是天子,不是傻子。 原剧中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猜忌又容忍,那才是冷漠猜忌的帝王动了自己难得的真心,可今时今日算什么,算皇上的一个一时兴起撞上了最为狂悖之事,此事就不要说是像纯元,哪怕纯元在世,遇上这样的情况都得自己掂量三分。 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想法是,似她这般低劣的品行,做出私通宗亲之事,怎么配得上这张与纯元七分像的容貌,简直是玷污了纯元。 “朕倒是不知,一个宫女拿来的这么大的面子。”说着他倒是又想起来一桩往事来。 “那日果郡王擅闯内宫将你抱走,延误了太医诊治时间才没能保住那个孩子,莫非早在那时你们二人之间就早已有了首尾!倒是朕没能看清!” “皇兄明察!臣弟当时当真是只想保住皇兄的龙子,绝无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允礼又挪着膝盖凑上前两步,行进见膝盖碾过玉把件的碎渣,月白色袍子膝弯处登时开出了一朵朵的红梅来,可他却浑然不觉。 “觊觎皇妃,你竟然还知道大逆不道!谁给你的胆子!”胤禛瞧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来气,他声音并不歇斯底里,长久的做上位者,哪怕发怒也不会露出丑态来,只会叫人不寒而栗的俯首帖耳。 皇阿玛从小就最疼爱老十七,诗书也好,骑射也罢,样样都是皇阿玛亲手教的,样样都胜过自己,若是他真同敦亲王一样起了异心,想要瓜葛着后宫把控前朝,那... 想到这,胤禛的眼眸中更多了些审视。 第174章 塌陷重建 皇上是被怒气蒙蔽了双眼没察觉到,可别看苏培盛表面上低眉顺眼的垂手在一旁立着,眼睛可是一点没漏的环顾着全场,这甄氏的手一直若有似无的搭在小腹上,哪怕在激烈的辩驳也没能叫她移动两分。 女子一直护着腹部,还能是有什么原因。 苏培盛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他顿着步子凑近到皇上身前“皇上可别动气,您才龙体康复不久,周太医嘱咐过不能动气啊,再怎么您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不是。” 以往他都会有意无意的提一句太子爷,可今日这场合还是叫皇上想不起来他才是最好。 他扶着气得不轻的皇上走到内室的床榻上坐下,这样一来离得这二位“跪宾”倒是更近了一些。 “允礼,你是朕的弟弟,你最不该背叛朕。”胤禛这次出宫穿戴的是朝服而非常服,往那端正一坐更显得威严叫人不敢直视。允礼闻言面上也只是做出羞愧之色,以头抢地口中连连请罪。 “皇兄,臣弟罪该万死,但还请皇兄顾念在昔日的情分上,饶过甄氏,此事一直都是臣弟一厢情愿,甄氏受臣弟胁迫全然无辜,臣弟愿一力承担罪责。” 胤禛垂下的眼帘冷漠的瞧着他,受人胁迫?她方才挣开自己手的力道之大形容之焦急,说出去谁会相信是受人胁迫。 “你确实罪该万死,但朕不会杀你,杀你朕还要再背上残害手足的罪名,实在是不值得。”他语气中带着大怒之后的淡漠沉寂,仿佛积攒着力气酝酿着之后的疾风骤雨。 “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宗人府里思过吧,往日是朕纵着你过了头,里面有的是人能好好教导教导你,叫你明白什么是为人兄弟,为人臣子的道理。”胤禛紧紧握着拳抵在自己的膝头,尽力按耐住自己心中汹涌的杀意。 自登基至今,他已经处理了不少的兄弟,其中以老八老九为首,之前是十四,如今的十七,再算上自己是四阿哥,外界有异心者传出不少流言来,说他残害兄弟苛待子嗣。 允礼的确是该死,可不能是由自己亲自下旨杀了他。 想着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紧挨着允礼的甄嬛,目光从她散落的发髻上划过,如锐利的尖刀一般将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就在此时一直缄默不言的苏培盛突然开口“皇上面前怎可礼仪不端,甄小主还请端正行礼。” 甄嬛明显听见这话皱了皱眉,犹豫着缓缓将一直横在腹间的胳膊垂下,她咽了咽口水,明显能瞧出刻意的将腹部吸回去一些,可这又能维持多久呢。 胤禛自然是瞧出来端倪,他只觉脑中气血上涌,耳间时大时小的嗡鸣声伴随着眼前闪烁着的金星,就连指尖都跟随着一阵一阵的发麻。 从前甄嬛在宫中时身量纤纤,如今哪怕穿着宽松的衣裳,正对着都瞧出来了腹部掩盖不住的隆起,还能是因着什么,总不能是吃胖了肚子吧。 难怪...难怪自自己进屋起她便一直侧着身子遮掩,他当时还只以为是因着两年未见有些生疏,加之未曾上妆羞见天颜,如今一桩桩一渐渐都化作零星碎片在他脑中拼凑起来,弘昭预测的没错,他确实是险些一口气都没能上来。 他撑着站起身来,神色阴沉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的走近,每一步几乎都踩在甄嬛的心尖上一般忐忑。 走到近处,胤禛低垂着头死死的盯着甄嬛的脸瞧了半晌,眼中的红血丝这样瞧起来格外的渗人,毫无预兆的,他扬起手对着甄嬛的脸狠狠的就是一巴掌大力甩了过去。 “贱妇!” 皇上要打你,你只有把脸送上去的份,自然没有躲的道理。 这一掌力气之大打的甄嬛半个身子都摔了过去,允礼赶紧凑近想要挡在他身前将她扶起来,却被甄嬛一下子避开,要是这时候还在皇上面前你侬我侬,那才真是在找死了。 “你们二人,奸夫淫妇暗中勾结珠胎暗结,今日却还同朕说什么合婚庚帖,难不成是存了要混淆皇室血脉的心思吗!” “罪妾不敢!”眼瞧着罪名一个比一个重,甄嬛终于是肉眼可见的慌了神,自从皇上进屋的那一刻开始,或许她的脑袋早就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待着了。 “皇兄明察,臣弟断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最起码允礼面上也是惶恐万分,可到底是被冤枉的自白还是被发现的慌乱就不得而知了。 “苏培盛!去传旨,抄没果郡王府,朕倒要看看里头还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他面色比锅底还要黑,咬着后槽牙愤愤的说“甄氏行为放荡,宫闱不检,幽居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做出这等叫皇室蒙羞的事情来,朕特赐白绫,以全名节。” 听着皇上阴郁的沉着语气宣判了自己的死刑,甄嬛解脱般闭了闭眼睛,这一个时辰太长了,长的她都已经忘了该如何自由的喘息空气,长的仿佛她这一生就活了这一个时辰,如今终于是要结束了。 “罪妾,多谢皇上赏赐,还望皇上开恩,饶过罪妾的家人。”她声音都带着超然的意味,其实不说倒还好,皇上盛怒之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家人...”胤禛冷哼一声“你若是真顾念你的家人,便不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 “既如此,朕便宣他们进宫来,叫他们看看他们的好女儿做出什么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朕倒是也想瞧瞧,曾经朕重用过的臣子,到底是怎样的家风。” 胤禛语气中带着些泄愤之意,一旁的允礼几次想要上前求情认错,可胤禛根本是理也不理他,一旁的苏培盛也是暗自摇了摇头,这个十七爷为何就是看不明白形式呢,这个时候越是阻拦求情就越是向皇上展现二人的私情,皇上也就越生气。 “皇上,求皇上开恩!罪妾的家人是无辜的皇上,他们被罚至宁古塔已经是无辜受累,此事他们更是毫不知情啊皇上!”甄嬛膝行两步想要去抓皇上的衣袍,却被胤禛嫌恶的闪身躲开。 “苏培盛,你看好他们,不必叫御林军羁押,就在这等着粘杆处的人来处理。”屋内的烛光实在是昏暗,外头又慢慢暗了天色屋内更是压抑的很,胤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身形上都带了些颓然之意。 苏培盛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事情传出去丢的还是皇上的脸,皇上叫粘杆处将此事无声无息的接管过去,来日编些个什么旁的罪名也都是自己说了算。 胤禛将苏培盛留在原地,自己慢慢的踱步朝着外头走出去。 紧闭的大门猛的被推开,山间夜晚吹得起劲的寒冷叫胤禛整个人身子一紧打了个寒战,外头的小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往外探了一步,拧眉眯眼往外瞧,只见离得不远处的楼梯上,一个杏黄色的小小背影孤单的坐着,不知道在那静静的待了多久,冷风像是已经打透了他整个人一般,瑟缩这蜷在一起。 胤禛今日心中一直不断的塌陷,直到这时,瞧见那个在寒风中独自坚守的小小身影,他才觉得心中今日坍塌成废墟的地方正被人小心对待着一点一点,慢慢的,笨拙的拼凑起来。 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摸了摸弘昭的后脑。 “走吧,阿玛带你回家。” 第175章 风寒入体 因着皇上迟迟都未从凌云峰上下来,本计划着当天往返的行程不得再不往后推迟,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晚了,吕佳盈风安排着先叫人收拾出几间干净屋子,届时皇上回来是走是留也好看着安排。 皇上还没回来,自然没人能先去休息,此时大殿内众人都安静等着,吕佳盈风与敬妃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眸中的深意,就连这两年来修身养性的年妃都烦躁的扯着衣袖,眉间的烦闷显而易见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才在一众御林军的簇拥之下慢慢显现在众人眼前,在场三人都是自王府时便跟在皇上身边的,皇上的心情如何远远地一瞧心中就基本有个数,如今看着表面上都这样的紧绷,怕是在上头就已经发了火。 “参见皇上。” “参见太子。” 虽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吕佳盈风目光扫过皇上身边的大儿子,得到一个轻轻的摇头之后,心中渐渐有了数。 她挂起得体的神情站直身体,眉宇间带着些许担忧远远的迎上前去“参见皇上,臣妾已经带着众人祈福完毕,特命人收拾了几间禅院出来,今日更深露重不好赶路,不如就在此地先将就歇下吧。” 胤禛略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此时压根也没有心情说话,眉头自方才开始便是一直松不开的紧皱着“皇后思虑周全,你看着安排就是,不可耽搁了明日上朝。” 说罢他带着弘昭径直走过众人,本以为皇上是心情不佳对皇后都分外冷淡,可谁曾想皇上就这么从行礼的人群中穿过去,旁人愣是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这不禁叫甘露寺众人心中明明白白的展现了一个道理。 皇上心情不好不愿意说话,可还是能同皇后温和的嘱咐两句。可见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不要提自始至终一直被皇上拉在身边的太子爷了,那位可真是雷打不动的掌中宝,没看皇上再怎么生气都没将人放开吗。 如今任是满京城满大清还有谁不知道的,当今太子是皇上的心窝子,就是比之先帝爷与废太子都不差什么了。 ... 当晚通往凌云峰的小路便被皇上带来的几名守卫士兵看住了去路,任何人都不得再踏上去一步,而对于在上头居住的废妃甄氏,甘露寺上下都被下了封口令。 “从今往后只当甘露寺从没出现过这个人,若是谁胡言乱语传出什么流言去,可就要小心自己的舌头了。” 或许是气急攻心,又或者是山顶上的冷风骤然侵入体内,当天晚上回到屋中没多久胤禛便低烧起来,苏培盛不在身边还是弘昭最先发现的。 “小德子,去知会额娘一声,皇阿玛病了,宫外实在是诸多的不便,咱们今晚便回皇宫去。” 他抬手探了探阿玛额头上的温度,现下并不十分烫手,就是不知道越往后拖会不会彻底烧起来,他眉宇间的担忧之色更加明显,声音都带着着急之意“周太医还没来吗?皇阿玛的车架一定得封好了,万不可透进来一点风,你们做事都用心着些。” 胤禛此时只能算是低烧,温度刚刚起来身上还并不怎么难受,见弘昭急成这样他不由得抬抬手在他的脑门上轻轻按了两下,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鼻音。“好了,不过是风寒罢了,朕没事。” 方才他一直神色紧绷着,压抑的情绪叫人根本不敢靠近,可这一病倒是叫他此时看着面色柔和了不少“你是太子,若是朕当真病倒了还需得你监国理事才行,哪能这么沉不住气。” 虽嘴上这么说着,可他脸部明显柔和下来的线条和轻轻搭在弘昭肩膀上的大手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此时心情还算可以,对于方才弘昭的表现很是受用。 弘昭听了这话却并没有放松半分,而是凑得更近了些拿过阿玛的手学着上次太医的模样找到一个穴位揉捏着,认真的要命也不抬头,撇撇嘴声音倔强“阿玛哪就病到那样了,还有心情打趣儿子,什么理不理事的,等回去吃了药睡一觉阿玛就大好了。” 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识逗的很,逗上两句就赌气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少见,胤禛甚至奇妙的露出笑意来看着他,天底下也只有他的佑儿才能叫他忘却忧愁的开怀了吧。 父子俩这边正说着话,门口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室内的温情,周太医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路拎着双脚离地的就到了皇帝的禅房门口。 他眼睛都半睁不睁的迷糊着,身上的药箱也是歪着挂在身上,饶是这样也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行过礼上前给皇上把脉。 和弘昭的猜测一样,周芪也说从脉象上看,胤禛就是怒急攻心外加风寒入体,只需开个方子每日服用,只要不高烧起来,有几日也便好了。 “嗯,朕知道了。”胤禛仰躺在床上,他自己的身体如何他自然清楚,如今除了脑子发蒙身上乏力倒也没什么旁的症状,见此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板起脸来拉着弘昭严肃的叮嘱。 “你小子,可听见周芪太医说的了?朕没事,只要两贴药下去就好了。”胤禛黑沉沉的目光里带着威胁之意“你若是再做那等傻事,朕可绝对不会再轻饶你!” 看着他这副不放心的样子,弘昭甚有闲心的安抚着拍了拍自己阿玛的胳膊“阿玛放心,只要阿玛快快好起来,儿子也是怕疼的紧呢。” 第176章 这个像,这个更像 回来的第一日,最忙的当属是周芪,先是被太子爷盯着给皇上开了方子熬了药,叮嘱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眼瞧着终于可以退下,又被皇上叫住。 “你给太子也好好瞧瞧,那日他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可别也叫风吹着了,提早开些药预防才是。” 周芪此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太医院中赶紧再培养一批太医出来,这对父子是不把他累死不罢休的。 ... 甄嬛并没能在凌云峰立时就死,而是被粘杆处的人遮掩着带回了宫中,皇上说了要宣其一家都进宫,那便是要追究全家罪责的意思,她这条命还需得留到当日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才能就死。 皇上生病,苏培盛也并未用这点小事再去打扰他,而是自己做了主就先将人安置在冷宫里,等着皇上的旨意下来就是。 而果郡王那边就容易得多了,当天晚上人就出现在宗人府里,去跟他的八哥九哥和老四侄子作伴去了,抄王府也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胤禛这病说小也小,确实是没有高烧的时候,人一直都是清醒的,可说大也确实是大,反反复复的低烧持续了将近半个月都未见一点好转,整个人清醒至极的受着折磨,就算是温水煮青蛙也没有一煮就是半个月的道理,他被磨得脾性都烦躁起来。 可偏偏他还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撑着不适的身子折子也不离手,愣是一日早朝都没断过,咳得难受目光也没能从折子中分出来一点,伸手在桌案上虚空的摸索了好几下都没能抓紧茶杯。 一旁刚迈步进来的弘昭见了不由得叹一口气,紧走两步将手中刚煮好的润喉茶递到阿玛伸出来的手上,温度刚刚适口,胤禛下意识的接过放到嘴边尝了一口,察觉到口中并非是君山银针,而是清甜的带着药味的东西,终于放下折子转过头。 只见弘昭利落的收起已经凉了的茶放到一边去,从善如流的绕过桌案走到阿玛身边正要开口说话,外头苏培盛小心翼翼的通禀声叫他不由得一顿。 “皇上,罪臣甄远道挟其家眷来给皇上请罪来了。” 半个月来胤禛好容易才将心中一直堵着的地方自己消化下去不少,如今骤然提起一下子便又将怒气带了起来,加之这半个月来身子都不爽利,面上的烦躁之意就更加明显。 “叫他们进来,再去把那贱妇带来,朕要让她亲眼瞧瞧,她犯下的孽。”胤禛声音冰冷带着怨气,还不忘指了指自己身边,叫弘昭搬个凳子在旁边坐下。 不多时,三个身穿灰扑扑布衣的人颤颤巍巍的从外头紧着步子走进来,头也不抬的一进来就跪倒在第,带着泣声连连请罪“罪臣甄远道,携家眷恭请皇上圣安。” 他这两年变化不小,头发白了将近一半,几缕弯弯曲曲的散落在外并没能好好编进去,再也不见当年在皇上身边颇受重用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两年的为奴劳作叫他的脊背都佝偻下来,整个人苍老了不知道多少。 皇上就由着这三人在底下跪着,目光审视并不开口,弘昭顺着旁边看去,甄远道身边的妇人紧紧挨着他,也是一头的白发,仔细看衣裳上还打着针脚细密的补丁。 她虽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来,可一看那双布满皱纹的粗糙双手和断裂散落的几缕头发,便也瞧得出来这两年的日子对她来说实在是难过。 弘昭还记得自己脑袋被磕伤的那日,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这位甄夫人,若是旁人不说,根本无法把眼前这人和昔日的贵妇人联系到一起,功臣之妻,女儿受宠,当日是何等的风光啊。 弘昭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瞧向最后,被甄母的身形挡在后头的,同母亲一样一直死死低着头的年轻女子,那定就是之前曾撞伤了自己的玉娆了,其实就这么远远看去,玉娆身上的衣裳算得上是三人中最为老气的。 头上也是只用布条挽了个发髻,并不佩任何发饰,就连寻常人家女子的布花都没有,十三岁上如花朵一般的年纪,整个人灰扑扑的。 想来甄家父母为了在宁古塔这边能保住这个“堪称国色”的女儿,也很是费了一份心力了。 “皇上,罪臣前来向皇上请罪!”眼见胤禛一句话也无,甄远道再次高声说道“罪臣为官不严,教女无方,实在是没脸在面见圣上,还望皇上千万保重龙体!” 来的路上便有人将此事一五一十的都一一与他们说过,其实哪里用的上旁人来说呢,这两年在宁古塔能保下这条命来,能保住玉娆这个女儿,靠的是谁甄远道心中自然清楚。 果郡王为何要如今尽心尽力的帮着他们一家子,京中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甄远道并不做他想,如今日子过成这样他不可谓不后悔,每日也只盼着京中的娘娘还有再能出头的那一日,到时候能将这一家子从水火之中救出来。 可谁曾想...竟就到了今日这步。 “哼。”胤禛冷哼一声,将手边一直放着的,从果郡王府抄出来的信笺一把拂落在地,数十张薄纸在半空中飘扬落地散落各处“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不知廉耻翻下私通大过!” 甄远道下意识的捡起最近的一张凑到眼前细看起来,这确实是自己女儿的字迹,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是与一男子传递情谊的情诗,他本就因着患病苍老布满沟壑的脸上顿时更加难看起来。 “人赃俱获,果亲王朕已经罚了,甄氏...朕本想多少念着从前,赏她一个全尸,可她竟敢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这事,你们可知道?”胤禛的目光冷待又带着审视,他死死盯着底下整个人瘫软下去的甄远道,不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虽知道女儿犯得是大罪,可当真听到皇上要赐死时,甄母还是忍不住的痛心,她抬起头来身子向前探了探,一张脸上也是同甄远道一样的风霜沧桑,可饶是这样还是能瞧出之前是如何的端庄风韵,一双眸子好似含泪一般水汪汪的看向皇上。 “皇上明鉴!甄氏确实是犯了大罪,可她绝对没有,也绝对不敢有混淆血脉的想法,还请皇上明察,看在之前的情分上,给她一条生路吧。”她声音哀切,说到急处时手不自觉的捂着心口。 胤禛依旧是沉默以对,可是坐在他身旁的弘昭看得清楚,方才兴许是在酝酿怒气,现在纯属是呆住了,无他,他看到了比甄嬛更像纯元的人出现在眼前了。 但是他瞧见的毕竟是饱经风霜之后的云氏,而非是两年前的贵妇人模样,纯元若是活到现在定然也会年老,但绝不会这般的憔悴狼狈,所以他不消片刻便回了神,掩饰般眨眨眼睛,偏过头不愿意再去看。 或许真的是太像了,像到他无法对着这样的一张脸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皇上!罪臣因着当日心高气傲,连累一家至宁古塔已经是后悔至极无以弥补,怎敢在参与此事!况且宁古塔距京城山遥水远,罪臣更是腾不出心力,更没那个本事,敢去图谋这样的大逆不道之事!” 甄远道扔掉手中的信笺,双手伏地言辞恳切,大罪当前他无法图谋将所有人都保住了,当初他被贬官之时并未连累宫中的娘娘,如今也只能期望皇上开恩,不要将此事再牵连他们,就算是此时就叫他们回宁古塔去继续劳作,如今来看也是个好去处了。 这话他不能说,可年轻气盛的玉娆确是个直冲的性子,只见她仰起头来挺直身体,目光直直的看向皇上高声说道。 “皇上虽然废弃了长姐,可长姐到底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品什么样的性子皇上应当清楚得很,如今这样气愤的要牵连甄家上下,难道不是欲加之罪吗?” 第177章 不要脸皮 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苏培盛都神态愕然,这语气直冲横冲直撞的劲头倒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位甄家二小姐如今抬起头来,单说样貌上瞧着倒还比之前的甄答应还像上几分。 就连苏培盛都这么觉得,就更不要提直面冲击的胤禛了,这种冲击与单纯初见甄嬛时的视觉冲击还不相同,初见之时只有惊奇与失而复得的喜悦,如今甄玉娆顶着这样的一张更加与纯元相似的脸,说的净是让胤禛这口气喘不上来的话,顶的他这一下上不来下不去,一直铁青的面色更是绷紧了两分。 “皇上!还请皇上息怒!” 甄嬛被两个年长的嬷嬷架着身子从外头进来,面色苍白憔悴,刚一凑近便听到了自己小妹的声音,还未来得及感慨思念,待听清了此话中的意味之时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已经日渐沉重的身子,推开两边的嬷嬷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地上。 “皇上,罪妾小妹实在年幼又长在那种苦寒之地没受过什么教养,不是有意要冲撞皇上的,还请皇上息怒!” 甄嬛语气急促,猛地一下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甄远道先是目露不忍的看了看自己精心培养的大女儿,在目光扫到她已经隆起的腹部时,握了握拳狠狠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一眼。 “长姐...”玉娆见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长姐在皇上面前这般狼狈哀求,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去到长姐身边,刚动弹一下就被身前的母亲使劲扯了一下。 甄母看见自己女儿这般俯趴在地形容狼狈苦苦哀求自然不可能不心疼,可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叫皇上平息怒气。 “皇上,小女失言,并非有意冲撞,还请皇上恕罪!” 胤禛眯着眼睛,看着下面这一张张相似的脸,此刻他的心思可以有一半都不在她们求情说的话上,这三张脸排排站一同摆在面前,他瞧得眼睛都花了,一个比一个都像纯元,若是一个摆在他面前他或许会觉得惊喜心软,可一连三个,就只剩下惊悚了。 “并非有意?”胤禛眼里没有什么温度,语气也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她无意都敢在朕面前放肆至此,若是有意又该如何。” 想着弘昭还在身边,胤禛喉头滚了滚咽下口中更不好听的话,压下满腔的怒气强忍着转头温和的对着弘昭开口“你去永寿宫瞧瞧你皇额娘吧,带上阿木尔和那个吕佳家小子,用了晚膳再回来。” 弘昭乖巧起身,他自然知道皇阿玛有多要面子,能在这不做声的混到现在已经是算他皇阿玛气上头了,他不多言的侧身行礼,俯首之间目光隐晦的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接收到太子的目光心神一动,会意的稍稍朝着他弯腰。 等着弘昭的身影消失在屋内,胤禛对着底下的人伸出手来直直的指向甄嬛“看看你们的好女儿,在甘露寺两年朕未踏足一次,如今大着肚子就在你们面前呢,还同朕说什么品行?到底是何品行你们心中有数。” “还是说...”胤禛话说的有些急,忍不住又轻咳两声“还是说你们家的家风便是如此教导女儿的,若真是这样那朕倒也不算冤了你们。” 苏培盛赶紧将茶水递过去替皇上顺顺气“皇上您可千万保重龙体啊,别跟这二小姐置气,兴许这二小姐还是如从前一般,是个不拘小节的心性呢。” “从前?”胤禛接过茶盏不由得偏头询问。 “是啊。”苏培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皇上您忘了,之前甄夫人带着二小姐进宫,那日还磕伤了太子爷的脑袋呢,可是包了好些日子的纱布,皇上您都跟着心疼了好些日子呢。” 说旁的胤禛可能想不起来,可要是说磕了自己儿子的脑袋,他可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是啊...是啊...当初也是她,第一次入宫就磕伤了太子,第二次又在殿中看不清形势当中顶撞自己,怎么能有人从小到大都是一副这般没眼色讨人厌的样子,胤禛心中暗暗想到。 他本就是个多疑的性子,此事又与太子有关容不得他不多想,这一家子先是冲撞太子致使弘昭受伤,又是私通亲王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先前甄嬛在宫中时对太子也是时常挂在嘴边时时比较,难保没有什么旁的谋算。 想到这胤禛眼眸中思绪翻涌,若真是这样,那他更不能轻易放过。 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挑眉抬眼看着甄嬛哀求的目光,和旁边甄母凄苦的神情以及甄玉娆明明心中不甚服气,却只能忍着跪在原地不开口的不忿样子,心中早已有了决策。 “罪人甄嬛,私通外男,身怀有孕,不守妇道,祸乱宫闱,企图以腹中之子混淆皇室血脉,赐三尺白绫,死后不许葬入妃陵,朕永远不想要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低头看着身子瘫软的甄嬛。 这样的惩罚是她早就知道了的,若真是叫她在凌云峰那日就三尺白绫挂上去倒也算是好的,最怕的就是如今这样,这半个月皇上一直低烧未愈,她又何尝不是担惊受怕,等待死亡的滋味属实是不好过。 她僵在原地不动,该说该辩那日她早都做过了,如今允礼也入了宗人府,果郡王府也被抄了,再做什么都是徒劳,她只竖着耳朵听着,听着自己的家人到底被自己连累到什么地步,皇上留她到如今为的也是这个意思。 “甄远道,为官不严,教女无方,不能忠君爱国,兹事体大,你又怎么证明你丝毫不知,不曾参与一二,当年伤了太子一事朕便给过你机会,叫你好好约束家人,可你实在是愧对朕的信任。”胤禛大手一挥“甄氏一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满十四岁的流放西疆。” 说到这胤禛抬头看了一眼,甄远道本就佝偻的肩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更是一下子塌了下去,年迈的脸上满是泪水,哆哆嗦嗦的等着皇上的下文,一旁的甄母也顾不得礼仪如何,她回身将小女儿搂紧自己怀里,同样的泪痕斑斑死死咬着唇。 “皇上...皇上不要...”甄嬛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像是傻了般只喃喃的含糊求饶着。 胤禛眉头皱了皱“甄氏一族,凡是女子不拘年岁,一律罚没为官奴,就和果郡王府里放出来的那些奴才先放到一起,等着分配吧。” 他手拿御笔边说边写,到这处时手稍稍一顿,复而又道“甄玉娆,御前失仪,出言顶撞,罚掌嘴一百,叫小夏子掌刑。” 苏培盛眨眨眼睛快速道“是,奴才会叮嘱小夏子的。” 他比皇上想象的还要更了解皇上一点,掌嘴一百,这罚说重也重说轻也轻,若是自己打这一百下,说不定只是红肿上几日,破个皮罢了,可若是叫小夏子掌刑,这小子手劲出了名的重,那可便是这张细嫩的脸皮都别要了。 皇上这是不想看着她再顶着这张脸了啊。 第178章 小叶子明白了 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苏培盛瞧着殿中歪歪扭扭的几人分别被太监嬷嬷“请”下去,暗自也摇摇头。 “夏刈。” 胤禛撂下笔捏着自己的眉心,语气疲惫又沉重,桌案正对着的一个暗门悄然打开,夏刈从门后绕出来利落的跪倒皇上面前。 “臣在。” 胤禛脑中想着方才那张一个比一个相似的脸,他始终觉得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母亲像,女儿更是一个比一个相像,还一个接着一个的在自己眼前晃悠。 “去给朕查明白,这个甄夫人云氏,与纯元...到底有没有关系。”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年纪小,甚至她们都还没出生时纯元就已经不在了,若按照年龄上说,只有这个云氏有可能,他到知道这到底是当真这么巧,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夏刈领命转身离去,胤禛又是对着桌案上的自己方才写好的圣旨发了半晌的呆,如今持续的低烧叫他脑子昏昏沉沉的总感觉不清醒,不过半个月甚至白发都多出来了不少,可见这病一场确实是耗费心血精力。 苏培盛自然是也发现了皇上的疲累与力不从心,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语气中带着轻松之意“诶呦,瞧着该是到了用膳的时间了,奴才可是听说了永寿宫今日人多,皇后娘娘准备了几个锅子来吃呢,今年比往年冷些吃着倒是正合适,不如...奴才给皇上也按照这个准备着。” 胤禛虽并未偏头,可听着他这么说还是不由的扯了扯嘴角,伸出手对着他隔空一点“你啊,既然皇后那都吃锅子了,咱们还准备什么,好几个锅子总该有朕的一份,走,咱们瞧瞧去。” 苏培盛目的达成,自然没有不高兴的“嗻,摆架永寿宫——” ... “皇后娘娘!” 第二日一早,连晨昏定省的时间还没到,叶澜依就早早的出现在了永寿宫门口,焦急的想要进去拜见,甚至等不及雪信的通报,站在门口就喊了起来。 里头安陵容正择了一枝开的正好的鲜花簪到皇后娘娘耳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看向镜中人,猛然听到外头的呼声两人都有些怔愣。 吕佳盈风诧异的抬抬头,这个叶常在平日里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冷淡的要命,何尝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时候了,她和安陵容对视一眼“你先去内殿坐坐,本宫瞧瞧她是何事。” 安陵容眸光一亮,心中暗道“皇后娘娘没让我回避,她好信任我。” 她抿着唇点点头,面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雪信,本宫梳妆完了,叫叶常在进来吧。”吕佳盈风对着镜子扶了扶鬓边的鲜花,对着外头的雪信扬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个碧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殿中。 “皇后娘娘,果郡王他是冤枉的!” 人都还没站定,话就先传了进来,她急的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顶着花盆底依旧健步如飞的到皇后面前快速行了一礼,不等她有回复又接着说“此事定是王爷遭人陷害,是那个姓甄的错。” 吕佳盈风见她这样不由得失笑摇头“叶常在,你是皇上的嫔妃,又不是出身果郡王府的,与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干系,你这么急做什么?” 叶澜依这次并没有很快回话,她的目光有些闪烁,焦急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王爷对嫔妾有救命之恩,连一个生病的小宫女都愿意去救的人,嫔妾不相信他会犯这样的罪。” “王爷他是个好人!”她着急的想要为果郡王辩解,身子都前倾不少,少见的一副鲜活的样子。 吕佳盈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你这两天没在皇上身边侍奉着,有些消息你不知道,既如此本宫也就同你说说。” 叶澜依拎着衣摆一下坐了上去,急迫的想要从皇后的口中为王爷寻找出此事的漏洞来。 吕佳盈风见她这样也不卖关子“果郡王与甄氏私通,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也难怪你不知道,皇上下了封口令,你听过也只当忘了罢了。” “果郡王叫皇上在凌云峰甄氏的住所里堵了个正着,这才借此发现了这一事,连个辩解理由都找不到,而且有他们二人写得婚书为证,以及二人飞鸽传书的数十封信笺,俱是铁证一般摆在皇上的桌上呢,再算上甄氏的身孕,哎...” 她说这话的时候压低着声音,每说一句出来就瞧着对面叶澜依的神色就更暗上一分。 “是甄嬛,是她害的王爷!” 吕佳盈风却不甚认同她的话,她却是觉得甄嬛这人是个麻烦,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果郡王是个更大的麻烦。 “若是果郡王自己不愿意,她一个身在甘露寺的废妃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能耐啊,说到底,两情相愿的事罢了,如今事败自然一起受罚,对比甄氏来说,果郡王罚的还不算重呢。” 叶澜依依旧是肃冷的一张脸抱着手臂,见她这样吕佳盈风便知自己说的话她怕是也没听进去多少,可她还是不由得嘱咐“方才那些话你同本宫说说也就罢了,本宫向来记性不好,听过也就忘了,若是你说到皇上面前去...”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别说是可能会叫果郡王罚的更重,就是连你自己恐怕都要耽误进去了。” 叶澜依听她这话目光渐渐回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看向皇后,思索片刻越想越有理。 不怪果郡王,不怪甄嬛...那就怪皇上! “臣妾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她是个急性子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吕佳盈风都没明白她明白什么了,就见她一溜烟的又出了永寿宫。 正愣着神呢,只听见另一道脚步声朝着自己靠近,一股馨香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安陵容从内殿走出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屋外叶澜依离去的背影,款步走到皇后娘娘身边。 “娘娘,这个叶常在,臣妾瞧着,倒是个能用的。” “嗯?”吕佳盈风不明白她何出此言,开口问道“为何?为何觉得她能用?” 安陵容狡黠的笑了笑“豁得出去,不怕死,也不容易被旁人怀疑,还有弱点能够拿捏,这可不就是最好用的人吗?只是咱们也得小心着些,臣妾瞧着她也是个下得去手的狠角色,若是给逼急了就不好了。” 吕佳盈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早已不见叶澜依的身影。 “弱点...”她喃喃的重复道。 安陵容伸手拿过一旁的果子,精心剥了皮递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也看出来了不是么?这位叶常在对皇上都冷淡如冰,偏偏一提到果郡王就万分的反常,还能是为着什么。” 不过是女子动了情罢了。 第179章 心虚 病了半月有余,胤禛撑着身子一日未曾休息,到底拖拖拉拉的过了七八日算是完全好了,只是都不用太医诊脉,他自己就能察觉到,经此一次长病自己的身子内里亏空不少,最简单的表现出来就是他比起往日来更容易乏力了。 苏培盛得了皇帝宣道士入宫的指令,垂眸认真应下,随后像是闲聊的突然说起来“那位甄氏已经自尽了,今日正好是头七,皇上可要让宝华殿安排一场法事啊。” 胤禛皱眉看向他“法事?朕还要给她做法事?” 苏培盛悻悻的笑笑,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是,是奴才想岔了,奴才听周芪太医说,这个甄氏腹中怀的是双生胎,这一下没了三个,到底...” “双生?”胤禛翻动奏本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有些许的凝滞。 见他听了进去,苏培盛不再开口。 “双生...”殿中现下没有旁人,弘昭跟着他十三叔和十四叔练骑射去了,胤禛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反复的喃喃念着。 当年皇后诞下弘昭弘锦时,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那日是如何的惊喜,若真是叫甄嬛揣着肚子入了宫将孩子生下来,自己年过五十又得了一对双生胎,那定然也是如当初一般的欣喜吧。 说不准还会给她升了位份,这两个孩子多多少少定会分走自己的不少爱意关注,那弘昭弘锦,这一对几乎他倾注心血养在自己身边长起来的孩子,便要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阿玛像疼爱自己这样去疼爱旁的孩子,关键是这孩子还没有自己的一点血脉。 胤禛现在只觉得思绪乱成一团,自己抱着混淆血统的污点百般疼爱,而弘昭可怜巴巴的站在一旁委屈瞧着,这种可能性但凡是想一想胤禛都感觉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的哽在胸口,难受的他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两口。 “咳...苏培盛!”他声音带着呛咳的哑意,语气愤懑又急促“去传旨,果郡王夜间不甚摔伤了腿,他虽犯大错,可朕到底顾念着兄弟情义朕,特赐下蛇纹拐杖一副,叫他务必日日带在身边。” 苏培盛眼眸一转,他自然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一瞬间他就连果郡王是如何“出意外”的都已经想好了,正要弯腰称是就听皇上又说。 “去库房里找些好东西给弘昭弘锦送去...罢了。”他说完自己先犹豫了“给弘锦挑些珠宝首饰去,她这个年纪正是爱打扮的时候,西洋来的那些玩意你也去挑些个精美的给公主送去,弘昭...” 不怪他犹豫,凡是什么新鲜的玩意送到宫里,基本弘昭得了的都是最顶尖的那一份,也实在是挑不出来什么新鲜的了。 想到这胤禛轻笑一声,面上带着些得意“你去把那小子接过来,想要什么朕亲自来问他。” ... “三哥也去养心殿吗?” 弘昭这边跟着苏培盛往回走,半路上就遇见了一脸喜气挡都挡不住的三阿哥,直直的从他身边岔路走过去都全然没瞧见他这个人,弘昭觉得三哥这样倒是新鲜,不由得出生叫住了他。 弘时听见自己背后传来的声音,忙转过身子来,上前两步一把拉住弘昭的手“五弟!惠仪有孕了!我要当阿玛了!” 弘昭看着脸颊都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三哥,其实他的情绪真的很好懂,像是一张...led七彩显示屏,待滚动播放的那种。 他配合的露出欣喜的目光,反握住弘时的手重重晃了两下“真好,孤也要当叔叔了,快和皇阿玛说去,也叫皇阿玛高兴高兴!” 苏培盛见此站在一面笑的满脸褶子,连连附和“是啊是啊,宫中出了喜事,三阿哥这可是皇上的头一位孙辈呢,皇上听了定然高兴。” 看着三哥轻快的背影,弘昭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个名字来——江采苹。 果郡王府被抄,里头的奴才小厮连同甄府的女眷都还被在一处看管着,只等着查清了谁参与其中谁瞒而不报,想来这个采苹,也就是日后的瑛贵人也就在其中。 福晋有孕,皇子身边自然是要添人的,这是几乎算是不成文的规定,这人选可以是皇后或者三哥母妃敬娘娘赐下来的,也可以是福晋举荐自己身边的人,再或者就是福晋做主抬了三阿哥身边一直伺候的宫女,左不过就是这三条路数罢了。 既然一定要添人,那不如就添个三哥最喜欢的,也免得他以后万一再惦记这个惦记那个。 弘昭紧着步子跟上前头,看来只有在皇额娘那边下手了。 ... 胤禛见这两个儿子一同进来便知道是有什么事情,看着弘时这张咧开嘴笑得开怀的样子,连带着身边的苏培盛都是喜气洋洋的,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坏事。 “皇阿玛,惠仪有身孕了!儿子也要当阿玛了!”弘时少有的在皇阿玛面前昂首挺胸,连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少。 弘昭在一旁扬起笑脸,对着上头的皇阿玛拱起手来故意拿捏着腔调“儿臣恭喜皇阿玛”。他今日没穿杏黄色的衣裳,换了一套红色的套在身上,喜气的倒是合了今日的氛围,胤禛听了他的话喜得站起身来面上明显的挂着笑。 “好,苏培盛,赏!” 方才刚开了库房给弘锦挑出不少来,如今又给弘时和惠仪包了厚厚的赏赐,胤禛今日可真是出血不少,但是这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宫中难得的喜事了,他也终于是心气起来了些。 等着弘时喜滋滋带着一溜烟的赏赐从养心殿离开,殿中又剩下父子二人。 胤禛现在还记得自己方才在后怕的事情,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儿子有种心虚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升起。 弘昭见自己阿玛神神秘秘的朝着自己招招手,凑到自己耳边故意低声说道“等你日后有了孩子阿玛一定照着今日的例翻倍的给。” 弘昭听见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由挑了挑眉,阿玛这是...怕他吃醋?他倒是真不至于和一个还未出生的小侄子吃这种醋,可面上还是配合的点点头“那阿玛可得记得,儿子的小儿子还等着阿玛给取名字呢。” “行!阿玛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阿玛就开始想,一定给取个天底下最好的名字来。”胤禛不知道等着弘昭的孩子出生还要等多少年,可瞧着弘昭现在身材已经开始抽条的样子,眼前莫名的浮现出他还是个只会咿咿呀呀奶娃娃的时候。 他想,要是弘昭有了孩子,会不会和他小时候一样可爱听话。 第180章 采苹 “想要的?”弘昭贴着皇阿玛站着,听见他这话忍不住回头目光带着疑问。 今日阿玛这是怎么了,赏人赏上瘾了? 胤禛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他将身子向后倚了倚,整个人轻松自在的样子实在少见“是想要什么东西物件,还是想做什么事情,想去哪玩,都可以。” 看着他还欲再问的样子,胤禛又道“弘锦的那份已经送去永寿宫了,你的朕叫你自己来选,这是朕送给你们姐弟的,不必多想旁人。” 见此弘昭才放弃了询问,认真思索起来,若是只要东西也太没意思了,皇阿玛叫自己选也定是知道自己实在是什么也不缺,皇阿玛开这一次口,总得要点平日里不好说的... 忽然,他眸光一亮,转头直勾勾的看着皇上。 “阿玛,我想出海。” 胤禛“...” 看着皇上一脸无语,并且马上就要收回自己方才的话并奖励他一个爆栗的架势,弘昭赶紧捂着自己的脑袋往旁边躲了躲“诶,皇阿玛,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他后退一步站定,收起脸上玩闹的神色颇为认真的一条条说道“儿子想要将派人出海前去贸易,咱们大清从皇玛法起便实行海禁,为的是防止倭寇入侵,虽并未全面禁止也有来往贸易,但是到底是规模太小,次数也不频繁。” 胤禛见他正色起来分析,自己也是默默坐直了身体,思索着弘昭说的话。 “儿子想着,在皇阿玛的治理下,如今西北的战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准噶尔那边也有咱们的人把控着,加之火铳的改良量产,咱们早已不用如此忌惮那些倭寇了。” “嗯。”胤禛听着不由得点点头,弘昭说的确实是事实,,以如今大清的实力,倒是不惧一战。 “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要出海了?”胤禛还是好奇,那些西洋玩意宫里也不是没有,平时倒是也不见弘昭有多上心,怎么今日突然间提起来这件事。 弘昭对此早就想好了说辞。 “阿玛,这几年西洋进贡的玩意越来越精美,机关花样也越来越多,儿子想着,就连那些钟表摆饰他们都用心琢磨出这么多花样,那火器上呢?是不是用的心思更多了一些?” 弘昭适时的引导一两句,但是他也怕引起皇上的怀疑,随后自然的将话题又转到贸易身上。 “儿子从一些游记里瞧见过,咱们产的织布丝锦,西洋人根本不会做,在那边价格高的很,茶叶也是,他们瞧着新鲜,也乐意花高价去买,而西洋那边的东西,流入大清的更是少数,在咱们这也并非没有市场。” “咱们与他们交易得好好选些东西带去,织布茶叶之类的,也不怕被那些洋人学了去,咱们也还能趁机瞧瞧他们那边的风土人情和实力,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他说着朝着阿玛凑近两分,一改方才板板正正的样子,眯着笑眼声音也放软了下来“西北那边耗费不少银子,准格尔这边又是一笔大花销,儿子看着皇阿玛为这个发愁,便想着能不能进一些绵薄之力,给皇阿玛分分忧也是好的。” 胤禛听到一半其实就明白了这个孩子在想什么,平常对着旁人说要给赏赐,哪个不是憋着劲的要从他这挑些个好东西走,也只有这个孩子,在这时候还满心都是为着自己。 他并未直接答应下来,而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弘昭的后脑反问“你可想好了?确定就要这个了?” 这事情弘昭一直记着,他本想着等自己上位在着手去办,可若是能借着皇阿玛的手提早几年推动这事,定会比自己做起来要轻松不少,如今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没想好的。 瞧见弘昭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点头,胤禛转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沉默片刻后,轻轻拍了拍桌子“好,这事朕答应你。” “明日叫你十三叔来朕这,正好朕记得之前老十三也曾跟朕提过这件事,正好一同商量商量。”说完他停顿了半晌,又不情不愿的补充道“也叫上你十四叔,看看他怎么说。” “是,多谢阿玛!”弘昭的声音脆生生的,听着便觉得喜气有精神。 ... 又过了几日,永寿宫中。 “今儿怎么想起来叫我来用午膳了,昨晚上不是刚用过吗?”敬妃边说着边往内殿走来,如今她被吕佳盈风带的,也是学起来她嘴上不饶人的功夫了。 吕佳盈风今日听了也只是笑笑“怎么?来我这永寿宫还屈了你不成。” “不敢不敢。”敬妃笑着连连摆手,熟稔的坐到绣凳上。 吕佳盈风挥手示意雪信去传膳,转头闲聊似的打听着“惠仪有孕已经三个多月了,弘时那...你那可有什么人选?” 敬妃也正为着这事发愁呢,提到这个又是一声叹气“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宫里头清闲,好几年都未见新的宫女来了,我身边这几个用惯了的也都是年龄不大合适,可若说是去外头找,一时间又没什么好人选。” 吕佳盈风一沾上这是就来精神,听完敬妃这话正好桌上的菜也都上齐了,她笑着觑了一眼身旁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裳的小宫女“还不去给敬妃娘娘布菜。” “是”那小宫女对着皇后福身,随后执起碗筷恭恭敬敬的替敬妃布了几道菜,荤素皆有,布完也不曾回去,撂下筷子垂手依旧站在敬妃身边。 敬妃见状自然也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瞧着这小宫女也是个懂规矩的,就算是装的最起码也能装出个样子来,她好奇的偏过头顺着向上看去。 “诶呦,这么标志的一个美人儿,皇后娘娘是打哪得来的?”感叹完这一句又对着小宫女问道“之前都未曾在皇后娘娘那见过你,你叫什么啊?” “奴婢,江采苹。” 吕佳盈风见敬妃好奇也不卖关子,“这原先是在果郡王府伺候的,你自然不曾在我这见到。” “还是前几日洪喜海跟着苏培盛出宫去宣旨,回来便同我说了果郡王府里有个标志的丫头,因着性子沉静好说话一直受欺负,我也是好奇便召她进来瞧了瞧,果然是个出色的。” 敬妃边听边打量着,皇后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能得她一句性子沉静,那想必真就是个好性儿,不爱惹是生非的,弘时的院子里头最好就都是这种人,不然但凡是来一个耍心思的,她都怕自己这个傻儿子招架不住。 左右是做个侍妾,说到底和通房丫鬟也就是差了个名头,也不用过于在意什么出身地位,只要得爷的喜欢就行,这么看这个江采苹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诶呀真好,看来我啊就是天生享福的命,也用不上我操心了,两个人选惠仪那边有个贴身丫鬟顶上一个,这也是她的意思,我这边再把采苹送过去,那可就齐活了。” 敬妃想着方才皇后的话,颇为好奇的朝她打听着“听说甄家的奴仆女眷都和果郡王府的奴仆现下放到一起了,洪喜海这次去可见着了?都如何了?” 第181章 关系错综 提到甄家,吕佳盈风搁下碗筷,倒是有些没胃口了。 “你是不知道,洪喜海回来同我说了,那个叫玉娆的二小姐不是叫皇上罚了掌嘴吗,都这么些日子了还一点都不见好呢,不仅没消肿反而还愈加严重了,瞧着恐怕是要破相了。” “唉,也是怪她太口无遮拦,皇上本就气不顺,哪里还能这么顶撞呢。”敬妃听着拍了拍胸口一副唏嘘的样子“你说充没官奴,又伤了脸,日后还指不定是什么样的难过日子呢。” 吕佳盈风倒是不这么觉得,她摆摆手叫屋内的奴仆都出去,放低了声音道“她进宫时本宫倒是瞧见了,哪怕是荆棘布衣都挡不住的好样貌,比之甄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性子又野,如今身份低微,那样一张脸无人护着这日子才是真的难过。” 正说着,吕佳盈风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之前甄氏身边的浣碧你可还记得?原先本来也是在那里头的和众人一起关着,前儿不知道被提走了审问些什么,之后便再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 养心殿。 胤禛低眉注视着底下跪着回禀的夏刈,眉心上拧的如同麻花一般。 他发现自己也不太适合把玩珠串把件,拿一个碎一个因此也就作罢了,此刻心中想着事情只是摩挲着掌心。 夏刈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全是皇上不想听的话。 “甄氏之母云氏,与纯元皇后确实有亲族关系,云氏之母本也是觉罗氏,同纯元皇后的母亲是亲姐妹,可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出继,若说起来,这云氏与纯元皇后是表姐妹。” 夏刈汇报想来是不太用在意皇上的态度的,皇上需要的也是他这样,查到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他这一副压根没打算起来的样子,就知道方才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此事甄远道也知晓,之前不乏有在御前行走过的老人,见过当时的四福晋,也就是纯元皇后,在宴会上玩笑的说了一句,自此甄远道便不再叫云氏轻易出门了。” 胤禛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心道难怪...难怪这一家里三个女眷一个比一个相似,难怪自己当日开恩叫云氏入宫看望甄氏,也不见云氏的影子匆匆便走了,难怪甄嬛会做惊鸿舞,甚至难怪她会吟诵纯元最爱的诗。 若是真叫他蓦然碰巧遇见一个酷似纯元之人也便罢了,只当是自己失而复得,可这偏偏看着便像是人百般算计计划好的送到自己面前来,看着自己将她宠溺过盛,如同戏耍一般的清醒瞧着... 放肆...实在是放肆! 胤禛气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再开口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怒意“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还有就是,浣碧。” 夏刈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看皇上的面色,在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后还是识相的低下了头“浣碧乃是甄远道与一个汉女的私生女,这个汉女姓何,未出阁时与先帝的舒太妃乃是闺中密友,交情匪浅,只是浣碧早早离开生母,并不知道这回事。” “果郡王...又是他...”胤禛声音意味深长,种种线索串联下来,他就是想不怀疑都难,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多疑多思的性子。 “甄家当真是卧虎藏龙啊,甄远道官位不高,想法倒是高深的不得了。”他心中默默的运着气。 此事往小了说就是一本陈年烂账,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理不清说不清,可往大了说便是早有预谋,把皇上连同先皇后都算计在内,下了一盘谋图天下的大棋。 “不管如何,甄家人都留不得了。”胤禛眸光一定,眼中决绝之意尽显“苏培盛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论过程,朕只要结果。” “舒太妃...”胤禛想了想,按照常理太妃自然是要荣养着的,可此事闹得难看辱没皇家脸面又牵扯太多,胤禛宁可错杀都不愿放过一个。 “吩咐下去,太妃因果郡王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深感愧对先帝无颜于世,悲怒之下追随先帝去了,丧仪一事你去告诉皇后她自然明白该如何做,务必要大办,该有的哀荣一个都不能少,方能展示朕纯孝之心。” “是,奴才记住了。” 苏培盛躬身出去就要前去传话,一出门就瞧见衣角纷飞着的太子爷欢快着步子往这边赶。 “呦,太子爷吉祥,您可慢着点别摔了,皇上在里头等您呢。”他堆起笑容来对着太子打了个千,弘昭飞快的从他身边路过,留下一句带着风声了“孤知道了,一会有雨公公记得带伞。” 还没等苏培盛开口谢过内殿就响起了小太子的声音“阿玛,出海的人选可定好了?让儿子也瞧瞧吧。” 见此苏培盛也只是摇头笑笑,十年来他也说得上是瞧着太子爷长大的,时间越长他愈发的能理解皇上为何会如此疼爱太子了,皇上身居高位孤家寡人,想要的就是寻常人家的亲昵之情,可个中尺度可不是这么好把握的。 这一点太子像是自小就敏锐,从没出过一次错,再说旁人哪能有这样的亲近啊,就是皇上给了机会,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越想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正确,苏培盛心情颇好的往外走,丝毫看不出一点即将要去宣旨夺人性命的样子。 ... 胤禛将商议过后拟好的单子笑着递到弘昭面前“瞧瞧吧,看看这些人合不合心意。” 既然弘昭想好了要做,胤禛就没将这件事当做一个糊弄小孩子的玩意,从选人再到选路,一应事务都没有不精心摘选的,要不就不做,这次既然闹出来动静来,就必然要做出个名堂来。 弘昭接过厚厚一沓纸从头看到尾,皇阿玛确实是没少费心,加之开海禁本就是十三爷一直推崇之事,心中自然也早就有了章程,因此多方推动之下,这份明细出来的极为迅速且完整,弘昭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玛,这儿子瞧着眼睛都要花了,只觉得再没什么更好的了,还得是皇阿玛思虑周全,就是儿子想着,不如再加一个人吧。”弘昭将手中的一叠纸整理好抱在自己胸前,笑着看着自己阿玛自然的提着要求。 胤禛轻轻挑眉“想加谁进去?说来叫朕听听。” “阿玛您肯定认识,是儿子身边的傅玉。”弘昭将脑中早已想好的人名说出来。 “儿子觉得出海新鲜,难免也想去瞧瞧,只是儿子不舍阿玛,不敢随意远行漂泊海上,便想着叫傅玉替儿臣跟着船前去看看,回来再讲给儿子听也就是了。” 弘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胤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也是真担心自己万一不同意,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哪一天真偷偷摸摸上了船,那才是真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去几个傅玉都成!” 第182章 拎不清进行到底 出海一事非同小可,动辄便是上千的人马货物,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无数次的敲定政策,加紧训练,择选货物,搬运上船,一番折腾下来便是四五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能出海时候。 弘昭既然举荐了傅玉跟着船出海,那就自然不能叫他只身一人,眼瞧着日期将近,他带着其余三个伴读正一遍一遍的检查着傅玉的行囊。 “孤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上船自然会有人接应你,先别贸然对暗号,都混熟了一些再说,还有...” 傅玉接过阿木尔手中厚厚的大氅在太子面前晃了晃“记住了我的太子爷,您就放心吧,您说的奴才都记得。” “贸易路线别可着原先的那几条,多走多看多问,必要的时候可以改变航线,这些奴才都记在心里,太子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请好吧。”傅玉一向是个周全的性子,更何况太子反复叮嘱了许多遍,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弘昭见他这样也放心的点点头“你心中有数,我就不啰嗦了,孤还有一事要叮嘱你,若真遇上危险别冒尖出头,好好回来无论怎样孤都重重有赏,记住了吗?” “是,奴才心中有数,太子爷放心。”傅玉拍拍太子的肩膀,他们这五个人从小一起长起来,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太子担忧他他心中有数,他也一定不会叫太子爷失望的。 正说着就听见外头小德子的声音传进来“给三阿哥请安,三阿哥吉祥。” 三哥来了。 弘昭放下手里的几卷书迈步向外头走去,“三哥,不是说好在皇额娘那汇合吗,怎么先过来我这了?” 今日是阴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今年开年便不顺,之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皇上病重,再接着是甄氏一事,再又是太后病重几个月都不见好,按照皇后的意思便是要大办一番。 一来是为着冲冲喜,借着好日子冲一冲过往一年的霉运,再者又正巧赶上开了海禁的第一艘皇家船只即将出海,也为着此时庆贺一番算作饯行宴,因此筹备的比往年要盛大不少。 弘时刚一迈步进来,就见阿哥所里本就不太大的屋子都快要被东西堆满了,难得的显出了些成熟稳重,扬了扬手里的拿着的包袱。 “傅玉这么清瘦的一个人,要是照着你们这么带可是要还没上船就压垮了。”弘时说完屋内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瞧了瞧手中或地上的东西,就连弘昭都笑着摸了摸脑袋。 弘时将手中的包袱好生放到傅玉手中“这是惠仪备下的一些药物,和宫里头太医院的不太一样,是民间那边的一些方子,虽瞧着简谱但有时候能有奇效,但愿你用不上,若是旁人有个什么,也可以试试。” “多谢三阿哥,奴才一定贴身带着!”傅玉将包袱小心收好,太子爷和三阿哥关系好,他们这些伴读自然也少不了与三阿哥接触,这一来二去便也熟悉不少,这份用心他自然会好好记下。 “难为三嫂有着身孕还这么费心操持,今晚宴会三嫂可会去?届时孤一定好好谢一谢三嫂的费心。” 瞧着时间差不多,二人便并肩走出阿哥所往永寿宫去,边走边闲聊着。 “今晚人来的多,惠仪也爱热闹自然会去,皇额娘说了叫惠仪自己把握着,若是觉得累了就回去歇着不必通报。” 一提起自己有孕的福晋,弘时便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弘昭只在一旁插不上嘴的跟着附和两句,刚一走到永寿宫门口弘时就忍不住的喝了两大碗茶,没办法,实在是说的口干舌燥。 他们二人到时大殿中已经有不少人了,看着上头空着的三个位子,弘昭心中默默盘算一番。 太后自年中时就病倒了,如今也有三个月了,病的一日比一日重就没再起来身,今日定然是来不了了,只是弘昭想着从周芪那里得来的消息,太后这次的病怕是不好,看脉象上能撑过这个新年便算是将养的不错的了。 想来这几年来接连的不顺意之事,叫这个病情相较剧中提早了几年。 剧中太后临终时都不忘给宜修留下一封遗诏保住她的后位,这就不禁叫弘昭开始揣测,这次会留下些什么东西,是要保老十四,还是保乌雅家。 不多时帝后相携而来,众人一同举杯说了两句,而后便开宴上了歌舞。 吕佳盈风坐在上头,往下看最显眼的人莫过于三福晋惠仪了,她今日打扮的喜庆,圆滚滚的肚子叫人一瞧便高兴“惠仪这孩子也快九个月了吧,产婆可都准备好了?” 皇上皇后坐的近,吕佳盈风开口胤禛自然听得见,他也顺着皇后的目光瞧过去,那也是他的第一位孙辈,说不高兴那是骗人的。 “弘时,你也是要做阿玛的人了,可要好好照看着你福晋。”就连平日里不爱多言的皇上都出言叮嘱,就能瞧出他的高兴了,毕竟在这个年代身居高位,年过五十才得了第一个孙辈,也是件稀奇事了。 弘时扶着惠仪站起身来,小夫妻二人大大方方的朝着皇阿玛皇额娘敬了一杯酒,当然惠仪喝的是水。 ... 酒过三巡,胤禛就算是举杯不勤的,面上都难免的浮现出两坨红晕来,就在众人都觥筹交错之时,一人在小夏子面色为难的带领下低眉顿步走进了殿中。 “竹息?可是皇额娘那边有什么事了?”胤禛眯着眼睛看清站在自己面前之人,心中不免诧异。 竹息摇摇头,“不曾,太后娘娘安好,只是正逢中秋太后娘娘托奴才带来一句话。” “带话?”胤禛顿了顿,搁下手中的酒杯,一旁的吕佳盈风也将目光从自己女儿身上收回来看向竹息,不知为何竹息今日行动格外低调,就像是不想叫殿中人听见一般,看来太后要竹息带的话,竹息都知道皇上不喜欢听。 看着皇上沉默着不说话,吕佳盈风笑着开口讲话接过去“可是皇额娘托竹息姑姑来同皇上一起庆贺中秋的?那姑姑可得多在殿中待着好好热闹一番。” 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得又往前站了两步,再开口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度。 “太后说,中秋佳节都是亲人团聚的日子,太后离家多年也难免思念亲眷,便叫人接回了家中的一个表姑娘进宫,只当是陪陪太后和乐一番。” 听着竹息这话一开头,胤禛方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他低垂着眼眸不再去看说话之人,从肢体上就表达着抗拒。 “这位表姑娘是辉发那拉家的,名叫淑慎,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表姑娘和大公主年岁相仿,在一起也说得上来,她自己病痛缠身不好照顾,便拜托皇后娘娘看顾着,平日叫她多往寿康宫看看也就是了。” 竹息一口气将太后交代的话说完,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皇上不愿意听这些事,尤其是出了青樱格格一事之后,加之今日还是中秋佳节,只是她亦能明白太后是何想法,如今太后的身子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总得有个人去维系。 太后实在是心急了。 第183章 回天乏力 “皇额娘若是想要孩子在身前尽孝,弘昭,弘锦,或者温宜,都是听话又懂事的,何必费这个功夫。”没了一个乌拉那拉格格,又来了个辉发那拉格格,胤禛自然明白皇额娘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依旧假做不懂。 太后也早就料到了此事不会太过顺利,因此竹息也是早早就预备好了太后的回话。 “太后娘娘说,她岁数大了,身子如何她自己知道,如今同母家人是见一面就少一面,她从没多求过皇上什么,临终前只这一个心愿了。” 太后算准了胤禛,对她无论表现出来是如何,心中一直是既怨怼又暗暗隐含着期待的,她特意选在这个人多眼杂日子,又叫竹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就是笃定了皇上定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上深究,也不会在她说了这句话时再狠心驳了她的面子。 弘昭坐在自己阿玛身边,他能清晰的瞧见阿玛阴沉落寞的面庞上,咬肌动了动,像是在忍着心中的某种情绪,过了好半晌底下隐隐约约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往上汇聚之时,他这才朗声开口。 “皇额娘的心意,朕记住了,你回去告诉皇额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朕会常去探望。” 就像是为了回应那一道道若有似无的眼光,胤禛故意说成是太后担心他才叫了竹息姑姑前来参宴。 竹息听见皇上这么说就明白,皇上这是答应了,她也配合着福了福身“奴婢一定把话给太后娘娘带到,也请皇上莫要贪杯,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奴婢就先去给太后娘娘复命去了。” 竹息算是功成身退,可胤禛积攒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全然消失不见了。 方才还觉得热闹好看的歌舞管弦,如今花花绿绿咿咿呀呀的听在耳朵里他只觉得烦躁非常。 “朕出去透透气。”胤禛侧身留下这一句话就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临走前就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留下。 和自己额娘隐晦的对视一眼,弘昭赶紧抬起步子跟了上去。 胤禛确实喝了不少的酒,或许真是身子不如往日,在殿中时心中困闷喘不上气,出了门被白日里没散尽的热气蒸着脸,只觉得更加难受,可偏偏这种难受说不清道不明,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胃疼,反正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的不安宁。 苏培盛担忧的上前想要搀扶,耳朵一动听见一道熟悉的脚步声自后面传来,他低头识相的收回手。 “阿玛,儿子叫人煮了醒酒汤来,咱们去凉亭里坐着等等吧。”弘昭从身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浸过水的,带着温度的帕子“阿玛擦擦脸吧,凉快些也能醒醒神。” 胤禛机械的接过帕子,没说什么将它捂到自己的脸上,停留片刻后取下来随手扔到苏培盛怀里。 湖边的风一缕缕的吹过来,吹到脸上果真是比方才凉爽了不少。 见他还是心绪不高不甚愿意说话,弘昭却也知道这时候若是沉默下来只会叫人想的更深,他也不管明日再起来时皇阿玛还能不能记得,只拉着他往凉亭里走,自顾自的说着。 “不过是个辉发那拉家的格格,送来了便就送来了,儿子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皇玛嬷的意思。”弘昭对上自己阿玛那双泛着红血丝的双眼,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孤独寂寥“不过是日后后院里多一个人罢了,只要能叫皇玛嬷和阿玛都高兴,儿子自然不会介意,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这个淑慎他也是有印象的,无论怎么说都是比青樱强上不少,因此他也没什么抵触心理。 像是难得见到醉酒的阿玛,所以弘昭趁着此时也比往日说的多了些“今日中秋月圆,儿子陪在阿玛和额娘在身边,只觉得世上最快乐之日便是如此了,自然是再没什么遗憾的了,只是今日...儿子是心疼阿玛。” 看着胤禛垂下的眼眸中闪过动容之色,他挪动身体凑近了些,伸手轻轻的,学着幼时胤禛哄他入睡时那样,带着安抚性的拍了拍阿玛的手腕“儿子愚钝,时常调理不好自己的心绪,每当这时便会心中默念一个道理——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 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 弘昭像是一个小猫,细心的捧着一团团成乱麻的线球,收着指甲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拆解着,胤禛只觉得心中叫嚣翻涌的怒海被慢慢抚平。 “哎” 他张张嘴,可对着弘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对儿子抱怨他的皇玛嬷,自己的皇额娘吗?胤禛只怪自己素养太高,才在此时对着自己最亲的儿子都说不出半句话来,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咱们回去吧,阿玛没事。” 虽这么说着,可胤禛半点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弘昭自然也不会动,方才急急过来走的出了汗,如今静下来被风一吹倒是有些觉得冷了。 苏培盛站在亭子外头,看着夜色下两个昏暗的身影一大一小的依偎在一起,又低头瞧了瞧被自己拦下的那碗醒酒汤,深藏功与名。 皇上的酒品一向不错,就算是喝醉了第二日也能将事情记得个七七八八,可是总会有个万一,苏培盛得让这段时间过的更加漫长一些,也好加深印象不是。 ...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位格格入宫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住的也是之前青樱格格留下的屋子,也同着弘锦一起上学。 虽然过去多年,可是弘锦还是记得当年她兴冲冲的到宫门口想要去接青樱的时候,人家可是好好的给她甩了一路的脸色,如今又来一个,她也存了些观望的心思。 还好这几日里能瞧的出来,淑慎是个好性子的,入宫后乖巧的到各处都请了安,随后除了跟着公主去上课,就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从不乱跑乱说,弘锦自然也不是个小心眼爱迁怒的,没几日就熟悉起来。 她一直记着自己入宫的名头,没事就去探望一番卧病的太后,只可惜满打满算她也是瞧不上几次了。 太后病情又加重了,太医院太医轮番瞧了只留下四个字——“回天乏力。” 换句话说,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第184章 主战主和 “惠仪你可问过太医了?都十一个月了,人都说十月怀胎,你这怎么还没动静啊?” 吕佳盈风坐在首位,担忧的探身瞧着底下大着肚子的惠仪,因着三阿哥并未宫外开府,所以惠仪几乎每日闲来没事都来咸福宫和永寿宫请安,产婆及一应事务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只是越等这孩子越是没动静了。 惠仪抚摸着肚子,面上的愁容也是一日盛过一日,倒不是孩子不好,而是这孩子好的不得了太医都说这孩子什么问题都没有,来来回回的诊脉只得出一个结论——时候未到。 只是谁也没想到太后的病情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了些,眼瞧着人说不行就不行了,这孩子也实在是不会挑时候,到时候万一真就这么巧,这两个日子再撞上,那以后这个孩子会不会被人非议另说,就是每年的生辰,就都不能好好过了。 再往深处去想,守孝一事也是难上加难,自己是唯一一个皇子福晋,届时自然要出席,那场面必然是成天成天的跪拜哭丧守灵,惠仪也实在是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下来。 “回皇额娘,太医瞧了,只说是这孩子实在是太沉稳了些,自己不愿意动弹出来,这才一直拖到现在都未发动。” 看着她这样不用猜吕佳盈风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见此也只能感叹,确实是太巧了,只盼着太后能多熬些日子,最起码叫惠仪好好的生产,见了重孙一面也算是圆满了。 兴许是她们日日的念叨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这孩子实在是待不住了,当晚阿哥所那边就热闹了起来,弘时匆匆派人去咸福宫和永寿宫通禀。 要说也是惠仪身子好,虽是第一次生产,可也没叫她吃什么苦头,算上发动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天刚蒙蒙亮,一声啼哭便划破了晨晓。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阿哥!”嬷嬷抱着红色的包被喜滋滋的从内室走出来,“三福晋诞下一位小格格,健康极了!” 本身三福晋到了日子一直都未生产,他们这些人心中也是一直的打鼓,若是福晋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别说是赏钱,弄不好都是要受罚的,今日却不想生的这般容易,殿中所有人都不仅松了一口气。 “好好好,太好了!惠仪如何了?”弘时在原地转了个圈的高兴,拉着嬷嬷就要往里头进。 吕佳盈风笑着拍了拍同样高兴的敬妃的手“好,如今太后病重,有这样的喜事正好冲一冲喜,说不定太后瞧见这胖乎乎的重孙女,病一下就好了呢。” 她站定身子一挥手“你们伺候主子有功,本宫一定重重有赏,阿哥所上下诸人每人赏赐两个月的月例,大家都一起添添喜气。” 说着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想起来什么抓着雪信道“你叫洪喜海快去御前禀报皇上一声,现下想来皇上和太子还没上早朝呢,皇上一直等着信,得了消息也叫他高兴高兴。” “诶,奴婢这就去。” ... 皇上那边到底还是没能在上朝之前接到这个消息,无他,只是一道更为紧急的奏折天还没亮就摆在了皇上的桌案上。 准噶尔内乱了。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咱们在准噶尔内有接应更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臣请陛下出兵,平定准噶尔!” “皇上,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准噶尔与我大清联姻之后,再无大规模的挑衅之举,咱们也该信守承诺,拿出天朝上国之大度包容,怎可趁人之危。” 朝堂之上分为两派,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大人说的轻巧,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说包容,他准噶尔在我大清边境骚扰作乱多少年,烧杀抢掠撸了多少人性命,如今还是因着咱们兵强马壮有了改良火铳,方才安生了不到两年,难道便全忘了不成?” “你!断章取义!我哪是这个意思,皇上平定西北才多少年,如今好容易没了战事,咱们很该是好好恢复元气,这仗臣以为很是没必要再打!” 胤禛扶着膝头沉默坐在龙椅上,沉默看着底下几乎要指着鼻子骂的一群人,大都是文臣主和,武将主战,情绪激愤起来嗓门大的像是到了菜市场一样,叫一旁的弘昭都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胤禛越听眉头锁的越紧,最后干脆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好了。” 声音一出,大殿中正吵至酣处的诸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胤禛背着手在上头踱步走着,目光瞥见站在前方长身玉立的宝蓝色身影,“十三弟以为如何?” 怡亲王被点到名字也丝毫不慌,他低头拱手说出心中早有的想法“臣弟以为,此时该争辩的并非打与不打,若是相信狼子野心的准噶尔能向善求安稳,倒不如好好想想这一仗该怎么打,用谁打方能大胜。” 明明白白是主战的意思,他这一开口,半数的文臣都缄默起来不再说话了,毕竟若说是身受圣恩怡亲王是绝对排的上号的,说不得怡亲王就是揣测了皇上的心意,他们可不能傻傻的还跟皇上对着干。 胤禛看着一个个低眉敛目的样子点点头并未说同意与不同意,而是转头看向身边听得认真的弘昭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这一瞬间,弘昭脑中闪过了许多伟人的形象。 他向前一步“回皇阿玛,方才这位大人有一句话儿臣觉得有些道理。”他说着直直的朝着身后一指,正是方才那位言辞激烈的文臣。 “这位大人说,如今好容易没了战事,咱们又何必自己去找仗打。” 被他指到的这位文臣膝盖一软,他听着字面意思感觉太子像是在认同,可是这认同的也太高调了,总感觉有些不安心呢。 就连皇上都颇为诧异轻轻拧眉“那你的意思,就是主和了?” 可谁知弘昭却绷起脸摇了摇头“非也,只是儿子想回答这位大人。” 他慢慢侧过身来,本是面对着皇阿玛的身子转而面向群臣,将力往丹田沉去,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的送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这仗不是为着我们自己打的,是为着咱们的子孙后辈,正如十三叔所说,准噶尔狼子野心几次出尔反尔,此次轻易放过,难保他日后恢复过来不会将马头对准咱们” “只有咱们将这仗打尽了,日后咱们的子孙才能无仗可打,大清的子民才能安居乐业,大清得诸位明君治理,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可却不是旁人眼中的肥羊!” “既不强取他国之寸土,亦不无故轻让我寸土于人。” 第185章 崩逝 太子总是有这样的能力,三言两语便是人们心之所向,明明自己不动如山就直直的矗立在那,说出来的话却好似飓风一般席卷每一个人心头,就连胤禛这颗年过五十的老心,都不免强行多跳动了好几下。 “太子聪慧,皇上圣明,天佑大清!”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带头喊出来了这么一句,接着便是呼啦啦一片人拜倒跟着一起高呼,弘昭虽没看见,可听着声音这般耳熟...像是自己外祖,他一向是个会带节奏的。 胤禛自早起一直不曾舒展的面庞此刻都皱成一团,但不是愁的,而是笑的。 他重重的合掌大笑一声“好!那此事便定下来了,这一事上宜早不宜迟,怡亲王说的谁去打,怎么打,你们回去想想,拟了章程上折子给朕。” 说罢亲自走下台阶来,两三步就到了弘昭面前,一把抓着他的胳膊仰着笑脸的往出走,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和无奈摇头跟在后头的怡亲王。 小夏子满脸喜色的等在外头,一见皇上出来忙上前去报喜“启禀皇上,三阿哥福晋生了,是个小格格!” “真的,皇额娘可知道了!”胤禛还没开口,弘昭最先从阿玛身后窜出来,眼中满是新鲜。 小夏子躬身冲着他点点头“就是皇后娘娘叫人来禀报的,只是洪公公来的时候皇上您正好带着太子爷上朝去了,奴才想着这是好事,得早点让皇上知道,便在这等着。” “好,很好。”虽然是个小格格,但是却也是他的第一个孙辈,加之今日心情本就不错,出手更是大方起来“苏培盛,去给弘时和他的福晋送赏,包的丰厚些。” “皇额娘那可派人送信了?”胤禛摆弄了一下手上的白玉扳指,想了想道“这孩子取名之事暂且先缓缓,等着满月之后叫太后来取,弘锦这名字有一半就是皇额娘取的,如今见了小格格定然也开心。” 听着皇阿玛说这话,弘昭不自觉的抖了抖身上,如果这时候方便去拦的话,弘昭会说“皇阿玛,别轻易立g,给别人立也不行,听着实在是吓人。” 弘昭的感觉没有错,这个定律基本上没有失手的时候,小格格还是没能等到太后给自己取个名字。 就在小格格诞生的三日后,太后也到了弥留之际。 ... 寿康宫里。 胤禛嫌一群女人在殿中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冷着脸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个人在殿中,静静的看着在床榻上费劲喘息的皇额娘。 方才太医说,太后一直撑着,像是在等着什么,胤禛坐在榻边就这么沉默的注视着。 在等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老十四呢,怎么...还不见老十四。”一滴清泪自她年迈的面庞上划过,老十四得了皇上的旨意能住在京城,今日是不会不陪在自己身边的。 胤禛并未回答她,而是往上拽了拽被角,压着声音轻声说“这种时候,就让儿子陪着您吧。” “你弟弟...也是我的亲儿子啊,你让我见见他吧。”或许是人病的时候久了,思维也开始糊涂,胤禛并未拦着不叫老十四进宫,甚至就在白天时他近乎在这永寿宫里待了一整日,只是太后浑浑噩噩不曾清醒,未能见到罢了。 如今宫门下钥,他身为外男自然是不能在内宫多逗留,皇上也确实没大度到见他留在宫内过夜,他在这对母子之间做了一辈子的外人,如今最后的这段时间,他只想独自和皇额娘说说话。 太后也是因着这才没有见到老十四,可她却只觉得是皇帝针对,不叫她见上儿子最后一面。 胤禛却也丝毫不想要为自己辩解了,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能够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皇额娘到最后都还觉得自己苛待兄弟,不孝母亲,那他也就借着心中这股气将错就错的认了下来。 “皇额娘与隆科多一事,儿子隐忍不发,又真心爱护纯元,宜修犯了这样的大罪朕还是全了她的脸面,加之之后青樱淑慎接连入宫,儿子已经是孝顺至极,有些话,皇额娘实在是不必说了。” 胤禛一句句都戳到了太后的心窝上,她闭着眼睛不肯睁眼看面前之人,只泪水不停地滑落,不多时就沾湿了一侧的枕头。 胤禛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悲苦的神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喉头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眼眶发酸叫他不得不移开目光。 “老十四...老十四...” 弥留之际,如今已经难以辨别到底是无意识的低喃,还是对于帝王的哀求。 胤禛将这两句话听得清楚,可他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皇额娘前几日一直不甚清醒,怕是还不知道,弘时的福晋生了,是个小格格,朕也要做皇玛法了,额娘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回答他的只有如方才一般一样的轻声呼唤,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稀碎的气声。 胤禛站起身来撂袍在太后的床前跪下“弘时同弘暟一样,都是您的亲孙子,就如同朕,和老十四,都是您的亲儿子。” 太后用了为数不多的力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在胤禛的注视下将头转了过去面向墙壁。 胤禛此时明显的一顿,别说是他,就是看着监控器的弘昭,都不免僵住了身子。 是的,监控器。 这种好东西总不能是一次性的,自然可以回收再利用,放在皇上身上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这样哄孩子的歌,你从来都没对我唱过。” 胤禛闭了闭眼睛,像是回忆,又像是在忍住某种情绪。 “您能为我唱一遍吗...皇额娘。” 弘昭轻轻擦掉自己面上不知何时淌下来的泪水,动了动心神将监视器关上,他忽然间不忍再继续看下去了。 他和画面中的皇阿玛都清楚,这首胤禛幼时偷偷听来的儿歌,注定是不会有属于他的那一遍了。 听着外头响起的钟声,弘昭默默闭上了眼睛。 太后娘娘崩了。 第186章 儿臣请命出征 弘昭一身素白,腰上系着麻布跪在寿皇殿最前方。 至于为什么是最前方,那自然是前面的皇阿玛为太后守灵,兴许真是因为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拖累了身子,悲痛晕倒了数次,方才就是苏培盛和弘昭眼疾手快紧紧托着才没栽倒在地上,此时已经由轿辇送回养心殿去了。 哪怕已经接连跪了几日,弘昭还是端端正正身姿挺拔,并不宽厚的肩膀像是承受着千斤的担子。 十一月里天寒地冻,青石板上透骨的寒冷顺着膝盖往上窜,殿中也并不是房门紧闭能留些热乎气,相反门窗大开,寒风一个劲的往屋里钻,在旁人一个个忍不住瑟缩的身影下,更显得弘昭的不动如山。 小德子偷偷给他塞了一个护膝,可他也并没带上,这个时候的护膝与后世的不同,小德子拿的只靠着几根带子固定,行动间实在是不甚牢固,他犯不上冒这样的风险,若是在太后灵前出了岔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左右他有系统在,也不会真的伤了身子。 “太子爷,要不要垫垫肚子?”小德子猫着身子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几乎只留下气声“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将参汤送去了养心殿,也同苏公公说了。” 弘昭目光依旧是垂垂的望向地面,朝着小德子的方向偏了偏头, “奴才同苏公公说,太子您放心不下皇上,这才命奴才送参汤过来,您甚至皇上心系寿皇殿,不敢擅离,定会替皇上好好收着,还请皇上好好养病。” 弘昭轻轻的应了一声,小德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交代了就行,之后的话苏培盛自然知道怎么说。” 说罢他端正的转过头来“将吃的收好,别再拿出来了,少吃一顿饿不坏我,熬过了这两天有的是能吃的时候。” 长夜漫漫,离天亮还早着呢。 皇上并未罢免早朝,因此在殿中跪了一整夜的弘昭,天刚蒙蒙亮就得赶紧收拾收拾赶着去上朝,一路上明显能瞧出步伐不如之前扎实,两条腿像是使不上力一般虚晃着,走的叫跟在他身后的十三看的心惊胆战。 他暗道这孩子果真是个沉得下心性能忍耐的,也怪不得是他能成大事。 此时上朝无非就是讨论一件事。 出征准噶尔迫在眉睫,而要选谁带兵前往,这几日却一直争论不休,但其实争来争去,不过是两个人选。 岳钟琪算一个,还有一个便是从前的大将军王,恂郡王十四爷。 恂郡王自前日起便毛遂自荐了不少次,但每次都没能得皇上个准话,态度模棱两可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可弘昭心中明白,若说之前能叫十四爷出征的概率是四六开,经过太后这一件事之后,说是一九开都是多说了。 岳钟琪带兵自然也没什么不好,要说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不敢违逆皇上,也就是太听话了些。 而胤禛又是出了名的迷信又乐意插手战事,非得是配上一个生性反骨不羁的老十四才能从中求得平衡,毕竟若是只靠着弘昭从旁阻拦,总有个照应不及的时候。 看着与群臣争辩的脸红脖子粗的老十四,胤禛忍不住轻咳一声,心中叹了口气移开自己的目光,“弘昭,这好半晌你都未曾开口,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弘昭日日陪在皇阿玛身边,他想的什么就算是没有读心器,弘昭也能一清二楚,他心中堵着气,就是不想用老十四呢。 既如此便不能直接举荐,弘昭低垂着头眼珠转了转,悄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站出身来拱手道。 “皇阿玛,儿臣请命,领兵出征准噶尔!” ! 一旁的十三爷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小侄子,目光在前面同样呆住的皇兄身上隐晦的划过,心中不由得为他的急智竖起大拇指。 就连一旁的老十四也是登时闭上了嘴一句话不说,连同那些讨厌的文官吵架都忘了,只愣愣的盯着最前面的小太子。 你是说...我这个皇上的亲兄弟,从前的大将军王不让去,那个身经百战的甘肃提督也不让去,而是让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太子去?是这样么? “胡闹!” 这是胤禛被一句话震得思绪回笼之后的唯一一个想法。 本来都是应该越上了年纪越沉稳,他这可倒是好,自己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是有人要来气他。 胤禛身上本就不大舒坦,如今被弘昭这么一激倒是什么都忘了,站起身来伸手遥遥的指着他又重复道“当真是胡闹!” “儿臣并未胡闹。”弘昭抬起头,他确实面上不带任何一丝玩闹的意思,可这也是叫胤禛最为担心的...这臭小子居然是真想去前线。 “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阿玛您心系何处,何处便是儿臣的战场,儿臣必不叫皇阿玛失望,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话说的虽然土,但是在没有土味情话的清朝,也是足斤足两的够用了。 胤禛心中刚升起动容之情,就又被弘昭的最后一句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终不还...你小子还想不回来了?不行!朕绝对不允许! 他大手一挥,止住了弘昭接下来滔滔不绝的话“好了!此事不必再议!” “皇阿玛!”弘昭故意做出遗憾不解的样子上前两步再次恳求“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绝不是作假的,还请阿玛允了儿臣的请求吧!” “你想都别想!” 胤禛少有的如此直接否决,语气坚定地任是八匹马来了都不可能拉的回去,他抬头看着满朝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唯有老十四还是瞪着一双牛眼睛,倔强中还带着些少见的无措,看来被弘昭打的措手不及的不只是胤禛自己。 “罢了,朕记得皇阿玛在时,岳钟琪就曾辅佐恂郡王,平定了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立下战功,如今既这么多时日都争论不出个结果来,朕便许你们还如那次一般,一同出征准噶尔。” “具体章程你们二人拟定,晚些时候到御书房来等着朕。” 说罢几乎是等不及的走下来,到底是顾念着太子如今长大了也需要面子,要不然拎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如今就该在他的耳朵上。 弘昭虽面上乖乖认错,可心中还是对自己的做法颇为认同。 果然在两个选择之间举棋不定的时候,出现一个更坏的选项,就会让前两个看起来都不那么糟了。 第187章 出手or不出手 方才这一番堪称“波澜壮阔”的言论,叫众人不免心有余悸,早朝散去之后还一个个都捂着心口喋喋不休,其中第一个受害者就是吕佳文忠。 “吕佳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日后还望老哥能提携一二。” 吕佳文忠低着头快步走着,闻言笑着摆摆手“太子如此聪慧大义,是皇上教导的好,是大清的福气,自然也会蒙荫咱们,谈不上什么提携。” 他无意与这些人多说,可围在他身边的这群人却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 “吕佳大人这话就说的见外了不是,您可是国丈!女儿外孙都深得圣恩,这来日如何,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吕佳文忠步伐猛地顿住转头看向说话之人,这些年他几乎没和宫中的娘娘通过信,就连妻子他都嘱咐了不要经常入宫走动,为的就是不叫人留下话柄影响娘娘和太子。 他们能走到如今这步,表面瞧着风光,可内里谁能知道受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少暗算,如今家里靠着他们才能有如今的地位,九思又在太子身边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已经是很受恩惠了,万万不能再叫家里拖累了他们。 “这位大人可要慎言,娘娘入了宫就是我这个父亲见了都要行跪拜之礼,更别提皇上太子,说到底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哪来的胆子敢去跟皇上攀亲戚,若是真有来日那也是皇上看重,与其又在这说闲话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给皇上效力,好好求一求自己的来日。” 他不再如方才一般仰着笑脸打哈哈,而是在宫道上直接站稳了身子将音量拔开来,来来往往有大臣有内侍,一个个都听得清楚,方才围着的几人更是面色难看的低着头不吱声。 吕佳文忠也不管他们到底什么心思,一股脑的将话甩出去自己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徒留下面面相觑眼中带着不忿的几人在原地。 ...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胤禛手肘撑着合掌置于案上,正借着茶盏上冒出来的缕缕白雾烤手。 “千真万确皇上,来往的人都能听见。”小夏子躬身站在殿中,正向皇上汇报着方才自己在路上的所见所闻。 一旁的十三爷津津有味的端着茶盏听着,余光瞟向皇兄的脸色,他将茶盏搁下随意道“他倒是个聪明人”。 胤禛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朕喜欢他的聪明。” “朕不用他有多大的能耐,给朕平定多大的事情,给太子皇后长多大的脸,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当他的总督,日后的尊荣地位,自然是少不了他家的。” 胤禛直起腰往后仰了仰身子,目光颇为惬意“朕记得弘昭身边的那个吕佳家孩子。再过两年也是该议婚的年纪了,去告诉吕佳文忠,这事不必他操心,朕到时候赏他一个大恩典。” 苏培盛目光一转正想着开口询问,就听见十三爷那边先开口“哦?不知道皇兄瞧中了谁家?” 毕竟皇上对于吕佳一家的安排很是明显,他给了吕佳文忠高位,可却不让他手握实权,给了皇后的哥哥吕行之实权,可却迟迟不叫他升官,这分明是只想叫这一家做个纯臣。 姻亲是联络两方势力最有效的法子了,怡亲王也实在是猜不出,皇兄到底是想要选哪一家的姑娘。 胤禛神秘的挑了挑眉,若是弘昭此时在屋内,他可能还会卖个关子,可弘昭刚被他拎着耳朵说教一通后又去寿皇殿了,此时殿中只剩下三个人,他也就没了顾及。 “天底下最大的恩典,十三弟以为还能有谁?” 天底下最大的... 怡亲王低眉想着,忽然眸光一亮,是啊,天底下的女子哪个还能尊贵的过公主去呢,更何况皇兄至今膝下只有两个公主,他知道皇兄对弘锦的亲事另有安排,那就是...温宜。 对!这就对了,皇兄不想让吕佳家和任何一家牵扯上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前朝和后宫之间瓜葛着,将公主尚给九思那个小子,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臣弟,可就等着这桩喜事了。”他想通之后站起身拱了拱手,热闹也看完了正想要告辞,却被皇上挥手留住。 “十三弟,等等。”胤禛扶着腰跟着站起身,给太后守了几日的灵,他愈发觉得力不从心起来,一日赛过一日的疲累无一不再叫他心焦。 “朕有桩事,需得你替朕去办。” 胤禛说话时面色严肃,眼眸中充斥着笃定之意,可说出口的话却让怡亲王和苏培盛一齐低眉掩盖住眼底的惊诧。 ... “皇阿玛叫十三叔去找道士?”弘昭正由着小德子替他用药油擦着膝盖,闻言身子一怔的便开始低头思量起来。 “这半年谁陪着皇阿玛身边多些?”为了验证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弘昭往前探了探身子压着音量问。 苏培盛几乎是想也不用想的“若是除了皇后娘娘,那自然是叶常在了,十日里总有个五六日是叶常在伴驾的。” 弘昭了然的点点头,那就说得通了,想来还是因为果郡王,这位叶常在要发力开始“屠龙”了。 其实细算算时间,过不了几天就是自己的十一岁生辰,距离历史上雍正驾崩,也不过是五年的时间,他可是记得原剧里这个所谓的延年益寿的“金丹”一旦吃上,可就断不开了。 药物掏空了底子,加上政事上一日不歇的操劳,吐血都是常有的事情了。 心衰力竭,怒极而亡,这便是原剧中给他的结局。 “统哥,出来一下。”他没在说话,只在心中呼唤起上肢天文下肢瘫痪的系统来。 “嘀——” “如果我出手干预的话,会不会...”弘昭即使在心中,也很难说出自己的猜想来。 如果是按照自己的私心,自己的阿玛这些年来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阿玛,更何况还是在他是一个九五之尊皇帝的前提上,更是对比各位同行好的出奇,私心里他是完全不希望他去受这份罪。 可要是自己动用了什么改变了既定世界大框架的走向...他会不会步上自己的前辈胤礽的后尘还犹未可知。 站在现在谁也没有办法说往后如何,毕竟就是十几岁的胤礽站在那,他也不能可能会相信他往后会被疼爱自己的皇阿玛逼得几近疯魔。 第188章 生个小病 “不会!” 系统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弘昭的浮想联翩。 在弘昭愣神之际他再次用如往常一般冰冷的提示音重复道“不,会。” “你应该能发现,这个世界在一定程度上有修复的功能,皇帝驾崩属于既定世界线结点,就算是你给他用了系统出品的养身丹该到时候也必须得走,就是走的痛快点和走的难受点的区别。” 系统要是这么说,那弘昭心里的负担登时烟消云散。 他轻轻动了动腿,小德子会意的收拾药膏替他整理好衣摆站起身来,弘昭看向一直在旁边垂手静候着的苏培盛,心下有了决断“公公所说的孤都明白了,十三叔办事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到底是要给皇阿玛办事的,不仔细是不行的。” 他抖抖衣裳站起身来“烦请公公想个法子,叫孤现与那道士见上一面问两句话,孤也好放心。” “这是自然,太子爷一片孝心,奴才必定不负所托。” 弘昭满意的点点头“今年的贡桔送来的少,孤这里多得了些,等午后叫槿汐去给公公送上一筐,尝个新鲜吧。” 苏培盛把槿汐放到太子身边,便是没想过这位多智近妖的太子瞧不出他的私心,既是给槿汐找了个好去处,也算是明明白白的将将自己的把柄递了出来,想要给太子办事,总得让太子放心不是吗。 因此听了弘昭的话他也不觉得惶恐,而是笑眯眯的拱手谢恩“奴才多谢太子殿下。” 说罢转身步伐轻快的从寿皇殿走出去。 看着大门被重新关上,小德子走进过来低声问道“太子爷,可要和吕佳少爷透露一声,温宜公主之事...” 弘昭摇头“透露什么,皇阿玛和外祖都没多说,表哥也没必要这么早知道,再说表哥确实是快到年纪了,可温宜才和弘昼一般大,离定亲出嫁还好些年岁呢。” 左右阿木尔和九思这两个都算是自己的表哥,知根知底熟知品行,配自己两个妹妹也不算是委屈了...吧。 弘锦还是有点委屈的,弘昭边想着边愤愤的握了握拳。 ... 战事不等人,既然打算了趁他病要他命,主将副将都已定,大军集结也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 这几日小朝堂上的议事一开便是大半日,终于在弘昭坚持不懈的推动下拟定了本次最基本且必须遵循的基本方针。 “若说熟悉,在场诸人谁也比不上深入敌后的乌雅兆惠,若是攻入腹地,之后如何行事一定要听他意见,不可将人排除在外。” 毕竟弘昭一开始选了兆惠放到准噶尔去,也就是存了“车轮放平”斩草除根的意思。 只是这边太后的丧仪还没完全结束,那边又是一连串的大小朝会,忙的弘昭几乎是脚打后脑勺,若说他十岁之前皇阿玛还收敛些顾念着他还在长身体,可这十岁好像是个门槛一般,这一年胤禛一改之前的风格,将弘昭当做了一块能无限吸水的海绵。 他只盼着弘昭能学的再多些,再快些,事情做的再周全些,如今说来也难保这样的情绪不是为着他这一年越来越差的身子。 正逢此时,大军还没出征,朝中便有人不消停了。 “微臣有本启奏,微臣要弹劾直隶总督吕佳文忠,有负皇恩,在其位而不能谋其政,口出狂言,肆意妄为,实在是愧对皇上的信任栽培。” 就在朝堂之上,一半人的目光看向目光坚定,像是喷发着熊熊怒火的总督大人,一半人看向最前面依旧站的端正,丝毫没有被影响一点的太子爷。 胤禛眯着眼睛往下看,因着弹劾之人站的太过靠后,他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辨认出这人是谁。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小夏子说的被吕佳文忠严词拒绝的几人里面,便有他的身影,看来是有人怀恨在心了,才推了这么一个棋子出来。 “简直一派胡言!”他一甩袖子狠狠的驳斥了此人 胤禛知道方才是自己看不清楚,可瞧在旁人眼中,皇上的沉默便是代表了一切的态度,哪怕皇上还是狠狠斥责了弹劾之人,可当时那几秒的犹豫是做不得假的。 要知道,若是之前有人在朝堂上针对太子,那可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皇上能让你没说完话就被拖着出去,这次居然犹豫了! 这说明什么显而易见! 弘昭手握读心器,看着他们一个个脑子里脑补的天马行空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但是这也是给了自己一个难得大胆休假机会。 天凉了,该叫自己生个不大不小不致命的病了。 因着太后崩逝,弘昭的生辰宴今年自然是不能好好办了,就在他生辰的当日一早,他便没能起来床,没有丝毫预兆的发起高烧来。 “太子如何了?”胤禛从春禧殿匆匆赶回养心殿,朝服俱是已经穿戴整齐,昨夜是叶常在侍寝,本就应该从春禧殿直接去上朝的,可是还没等上了轿辇,就看见小夏子冬日里跑的满头是汗的来禀报,说太子病了。 弘昭自小身体底子就好,生病也是数得上来的那几次,还有大半都是别人陷害的,今天猛地一听胤禛也有些慌了神,连早朝都不去了直奔着养心殿出发。 周芪扶了扶帽子回道“会皇上,阿哥也并非毫无预兆,前些日子天寒地冻,阿哥到底是年岁小身子单薄些,长久的跪叫他受了寒气本就有些不舒坦,之后又是两头跑的诸多事宜,费神费心,加之这两日思虑过重,这才一下子都发了出来。” 胤禛的脑子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名词,需得一点点梳理。 受了寒气...那就应该是在寿皇殿的时候,那些日子他光顾着自己的哀痛,只记得这孩子替他将寿皇殿看顾的很好,井井有条没出一点乱子,却不想倒是没顾得上他自己的身子。 费心费神...胤禛回忆起自太后崩逝起到现在,几乎是每日都能看见弘昭动嘴又动脑的身影,每日都好似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样子,说出来的点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这样的主意自然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 那思虑过重就更好理解了,这两日除了有关吕佳文忠的传言,还有什么能叫他思虑却又不敢直接问自己的吗。 想来想去...胤禛默默的握紧了拳。 弘昭这次生病好像全是因为他。 第189章 守灵 看着弘昭睡得迷迷糊糊通红的小脸,胤禛坐在榻边扶着膝盖静静的看着,时不时的还伸出手来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苏培盛愣是在往日里威风八面的皇上身上瞧出了无措的意味在里头。 “前日早朝上那个...”胤禛突然想起来什么,仅用气声朝着苏培盛招手,话到嘴边却只说出来一半。 看着皇上这样,苏培盛脑子飞速旋转,试探着问道“皇上可是想问,参奏直隶总督吕佳大人的何大人?” 胤禛是真一点都没记住当时那人,苏培盛说完他才想起来这人姓何,回眸凝神瞧着弘昭依旧不甚安稳的睡着,再开口声音都带着哑意“苏培盛,去知会粘杆处一声,叫他们搜罗些名头,交给御史张琳” 张琳就是之前挨了敦亲王一通老拳,又得了太子亲自登门致歉的老御史,他也是个聪明人,又得了这般的好处,这事情交给他胤禛相信他会明白该怎么做。 苏培盛这边记下,抬眼小心的瞧了瞧榻上丝毫没有反应的太子爷,凑近一步在皇上身边道“启禀皇上,钦天监的正使季惟生季大人方才求见,说是夜观星象瞧出了些什么,需得亲自向皇上禀报。” 钦天监...胤禛沉默半晌,弘昭如今正睡着,他床前不是个好的谈事地方。 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走出内殿,一撩袍子坐在外殿的绣凳上“传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踮着步子快步走进来,临进门前就被苏公公嘱咐了,因此他也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臣钦天监正使季惟生,参见皇上圣安。” 胤禛并不开口,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往下说。 季惟生跪在原地,没得了皇上的话并不起身,就这么跪着将自己昨夜瞧见的星象以及今日的种种推算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启禀皇上,微臣夜观星象,昨夜天玑星本光芒如以往明亮,可骤然间得乌云遮蔽星光晦暗,此等天象正是病弱,多灾的象征,于宫闱之内正是合了太子的突然抱恙,还望皇上万万重视,不然若是星光被完全遮蔽,于主星是大大的不利啊!” 胤禛越听手中的扳指转的越快,一桩桩的事情堆积起来让他实在头痛不已。 “朕养着你们,不是为了听你在这云里雾里言辞含糊的,到底是因着什么,该如何化解,你都仔细说来。” 季惟生能搭上皇后这条线爬到正使的位子上来,自然不是个听不懂话的,他听出皇上的语气中已经充斥着不耐烦,赶忙换了最简洁的语言“若依微臣来看,星宿所指为御花园最北侧,其中必有人与太子殿下相冲。” 最北侧... 季惟生也不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只低眸一味地说着“此人应是在宫中日子不断,只是最近额外得了皇上的恩典,沾染了皇上的龙气,星宿上才起了势直指太子,若是在不加以管制,届时怕是会对紫微星也有波及。” 胤禛眉头越拧越紧,等着季惟生说完更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御花园最北边...那就是寿安宫,春禧殿...” 苏培盛在一旁也跟着分析“这个寿安宫如今是并不住人早就空着了,春禧殿里,倒是住着叶常在,今日也是颇得皇上您看中。” 是啊,范围一共就这么大胤禛不会想不出来,这一年来冰冷如霜的叶澜依像是终于被他捂化了一般,越来越温柔似水千娇百媚,叫他实在是爱不释手,若说这些日子多的了龙气的,除了她也再无旁人了。 若说是同旁人说这个星象之类的冲撞,旁人或许有信有不信,可胤禛不同,弘昭算准了他阿玛此时是有多迷信,毕竟是能算命把别人长子过继出去的人,他最是吃这一套了。 只是实际操作的效果好的实在是有些出奇了,胤禛不仅对季惟生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开始举一反三的列举起来。 自己是从年初开始对叶澜依盛宠,可自己的身子也是从年初开始就一直未曾真正大好,之后更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来,无论是私事还是国事,就没有一件不费心费神的。 难不成都是因为她在宫中冲撞了? 弘昭安稳的闭眼躺着,在听到读心器读这一句时都险些破功笑出声来,该说不说,皇阿玛你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发现真相了。 胤禛越想越觉得这一番番的症状全能对应的上,当真就是如此! “你说该如何化解?”他的坐姿已经从最开始的八风不动变为了向前探身,明显是已经被说动了。 “此人只要在宫闱中一日,便会吸收皇上的龙气,太子殿下乃是幼龙其气未大成必然是最先受波及之人,而后便是剑指紫微星了。” 换言之,她如果不出宫去,你俩都好不了。 在这种事情上,胤禛根本也不会犹豫分毫,毕竟他对叶澜依也不过是当个格外看得上有兴趣的玩意而已,有了兴致才一直宠着,可今日知道她竟是威胁着太子与自己的“罪魁祸首”,那这抉择可是一点也不难做了。 “苏培盛,你去传旨,太后生前格外看中叶常在,如今太后崩逝,朕特意开恩准许叶常在去为太后守灵,告诉她,朕会给她贵人的位份。” “诶,奴才这就去,皇上您今日给太子爷准备的生辰宴席,不知...” 今日正巧是弘昭弘锦的生辰,为着太后一事宫中不能大办,胤禛早就吩咐下去小小的准备一个家宴,在屋里过一过也就是了,可看内殿里弘昭现在这个样子昏睡了一上午也未曾清醒,这席面显然是吃不上了。 “送去永寿宫吧,叫皇后跟孩子们吃着,连同弘锦的生辰礼也一同送去,告诉她们不必多又忧心,朕照看着弘昭,你叫御膳房做些软和好克化的东西来,等弘昭醒了端上来。” 第190章 橘的道歉 按照周芪的说法,太子爷当真是连日的费心费神累坏了,这才一直昏睡着没醒过来。 胤禛虽然担心罢了朝整日守着,也只是觉得只要这孩子睡醒了,退了烧再好好养些日子便能恢复如初,可直到他真正瞧见小德子掀开被子给弘昭上药,才惊觉这孩子竟是忍着这么久的疼都没开过一次口。 弘昭本就肤白,更衬得膝盖上的青紫浮肿狰狞可怖,胤禛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就这么直勾勾瞧着,小德子熟练的为太子换药,弘昭这膝盖上黄的青的紫的都好似油墨画一样的分布着,大有扩散成一整片的架势。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曾给太子准备软垫吗?”胤禛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声音质问道。 “奴才怎么敢。”小德子顺势转过身回话,面上也是感同身受的心痛“只是那软垫并没多厚,蒲草团制成的也没有软到哪里去,如今天气冷了起来就是垫着什么寒气都直往骨子里钻。” 他像是将心中一直未能说出的话一股脑的全都倾倒出来“不瞒万岁爷,奴才甚至偷偷拿过护膝私底下给太子,当时太子就已经要靠着奴才扶着才能慢慢起身了,膝盖早就已经不像样了,可太子还是狠狠斥责了奴才,还罚了奴才的月俸。” “太子说了,万岁爷您为着太后崩逝如此哀痛几近病倒,他必须得替您守好寿皇殿,更不能叫这丁点大小的事情来扰您烦心。” 小德子边说边深深的嗑下一个头去,伸出袖子擦了擦面上滑落的泪水,再开口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奴才今日说的全是太子爷平日里不叫说的,还请万岁爷降罪,等太子醒了奴才也会向太子请罪,只是...只是奴才实在是瞧着心中不是滋味...这才...” 他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险些要说不下去。 别说是他心中不是滋味,就是胤禛听完都不知道该如何心疼这个太过懂事的孩子,心中拧着劲的不是滋味。 这孩子为着不叫自己瞧出来,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遮掩,自己这些日子怎么就真像是让猪油蒙了心一样,就愣是一点都没发觉,硬生生拖到了他彻底病倒,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一切。 他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该如何命名,他只知道每每遇上弘昭这孩子,他便不似一个冷静威严的帝王,而是一个经常失职,有时甚至手足无措的父亲。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疼这个孩子了。 到底爱是常觉亏欠,弘昭如果要自封奥斯卡影帝的话,必须得给小德子一个奥斯卡最佳男配角的奖项,有了他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弘昭动了动眼皮慢慢的睁开双眼,视线很是模糊了一会反应不过来。 “太子爷醒了!” 小德子声音都听得出惊喜的意思,一溜烟的朝着御膳房的方向小跑着就去了。 “阿玛...”他迷糊的转了转头,目光锁定在明黄色的身影上“儿臣睡了多久?阿玛可用过早膳了?” 胤禛听他这话不由得失笑,伸手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两下“早膳?现下都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了,朕叫人将粥一直温着,还配了几样小菜,想来你一天没吃饭定是饿了。” “一天?”弘昭撑起沉重的身子探头去看外头的天色,果不其然的对上了漆黑一片的窗外,面上明显有些怔愣“儿臣这一觉,睡到晚上了?那岂不是耽误了正事!” 胤禛对上他带有焦急的目光,想到方才小德子的话更是心中软的不像话“哪有什么正事,如今你把身子养好就是最大的正事,自己都发烧了还不知道呢,周太医说了,也就是你底子好,要不可没这么容易退烧。” 胤禛想着这小子是个把烦恼都藏在心里的,索性今日就一股脑的全说出来。 他坐正了身子面对着弘昭,手扶着膝盖整个人身体绷直,其严肃程度叫弘昭也不由得跟着一起绷了绷腰。 “昨日朝堂上参奏直隶总督一事,朕也没问你的意思,就连朕自己都未曾记到心里,这样随意抹黑随口污蔑的话,咱们都没必要记着,若真是要记,也是记那参奏之人,来日定好好治他的罪,否则他们当真以为文人的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黑白了。” 胤禛的手掌要被他自己摩挲的发红,握拳又松开几次,他才伸出来缓缓的放到弘昭的头上揉了一把,语气别扭道“这些日子...阿玛没能多关注你,受苦了。” 帝王不会道歉,这已经是他能说得出的最为拉下面子的话了。 弘昭赶紧朝着他摇摇头,一双圆眼真挚又清澈“儿子一点事都没有,就好像是睡了一觉似的,如今倒是比昨日还有力气呢,真的!” ... 父子俩的一番真心剖白叫他们本就亲密无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了不少,弘昭当日便退了烧,可还是在胤禛的坚持下硬是躺了好几日才下地,虽说这次病的不算重,可到底还是错过了大军出征。 这次出征除了恂郡王,皇上还钦点了一人随行。 这人便是皇上的外甥,太子的伴读——阿木尔。 其用意弘昭自然是能明白的,阿木尔日后是要尚公主的,若说是旁的公主,有个郡王的身份也就算是身份上很是说得过去了,和阿木尔要娶的是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弘锦,别说是郡王,就是亲王都可以说差点意思。 这次将阿木尔派出去跟随大军出征,一来是他也到了年岁,总该放出去见见血磨一磨性子,二来这仗打的绝对可以说得上是顺风局,他只要像个样子回来之后皇上一定会对他有封赏,届时无论是封官还是封爵总是自己挣来的,说出去也是给公主添面子。 明眼人瞧着太子身边的几个伴读,一个出征一个出海,全都说得上是好差事,可见皇上此时就已经在有意给太子培养手下了。 再看那个不长眼的去参奏的,怕是再过两天坟头草就要长出来了,不由得叫人唏嘘。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日,弘昭正握着笔在宣纸上画些什么,外头苏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子爷,十三爷从民间寻来的两位方士到了。” 第191章 捷报 弘昭端坐在上方,漫不经心的将茶杯放下,修长的一双手交握搭在桌边,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两个身穿灰袍子的方士。 两人一高一矮并肩立于殿中,具是一样的清瘦,倒也是说的上一句仙风道骨,到底是怡亲王办事牢靠,这两个单看着就比原剧中的两个道士正经不少,眉眼间没那么多的算计,倒是多了些平和。 但是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弘昭还是免不得敲打两句。 “十三叔将你们送进来,定然也是叮嘱过了,可知道自己来这皇宫里是干什么的?”弘昭悄然打开读心器,故作高深的问道。 那两个方士对视一眼,随后个子高些的上前半步拱手俯身道“回太子殿下,怡亲王曾反复叮嘱,山人此次入宫为的是给皇上调理身子,研制丹药,以保皇上身体康泰。” 听着他并未吹出什么绝世仙丹来,弘昭心下顿时放心不少“十三叔说的是,既然两位进了宫,那孤也给二位提个醒,皇阿玛不是暴戾之人,若是你们调制出的药没什么明显的作用,孤能保证,你们不会有什么责罚,至多是遣送出去换了人来。” 弘昭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抬起眼皮带着审视警告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二人,一瞬间周身的气场外放开来,倒真有上位者锋芒毕露的样子。 “若是你们打着什么延年益寿的幌子,暗自给皇阿玛用些损害身子的药,孤定第一个就不饶你们。” “可记住了?”弘昭矜贵的声音自上面传来,底下的两人自然是连连称不敢。 见读心器也没瞧出什么异常,弘昭才放心作罢“你们跟着苏公公走,若是皇阿玛召见自然会有人知会,若真能调理好皇阿玛的身子,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去吧。” 苏培盛一边记着太子的话,脑子里想着一会儿一定得好好在皇上面前说上一说,一边听着太子的召唤上前领着这二位往早就准备好的地方去。 人都走了,殿中再次空荡了起来,弘昭端着茶盏沉默的盘算着后面的剧情...也没什么剧情了,一步步发展到如今已经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之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幸自己就住在养心殿侧殿,近水楼台有什么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想到这,他脑子里又忽然冒出一件事来。 “诶小德子,毓庆宫那边你可去看过?修建的如何了?” 小德子听见太子爷这话眼睛一亮,凑近坐到弘昭脚边,说起来这个倒是十分有兴致“说来正巧,奴才前两日路过还进去瞧了瞧,您还真别说,修建了这几年,除了和斋宫之间的墙被打通了,瞧着还跟之前似的没什么两样呢。” 说着他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爷您知道,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四个人轮着抬,生怕快了一点多搬了一块破坏了进度似的,若是依着奴才看,照这样建下去,就是太子爷您成婚了都未必能住的进去。” 弘昭虽没亲眼瞧见,可小德子描述的绘声绘色,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那群工匠是怎么费心费力耗时间的,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不信你瞧着,等什么时候皇阿玛一声令下,这宫殿说建好也就是几日的功夫。” ... 皇宫里又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皇后敬妃他们已经习惯了看着新人老人的来来去去,再提到这人不过唏嘘几句,旁的也没什么太深的感觉了。 如今最为活跃的当属祺贵人和贞贵人,二人虽进宫时间相差三年,可也都说的上一句新鲜,最得宠的叶常在走了,自然是当属她们二人争得厉害了。 要是依着吕佳盈风看,这两个人争起来算得上半斤八两,都没能长一个好脑子,使得手段也是低级又有乐子,左不过是年轻又貌美,看在皇上眼里还能养养眼,日后再过上几年,难保不是下一个齐妃。 齐妃当年还有个三阿哥呢,看着她们二人日日张牙舞爪的样子,说不得还不如当年的齐妃。 她们有皇后压着翻不出什么大水花来,后宫里自然也是一直这么难得平静的过着,若说几月里最大的事情那也就是敬妃的册封礼了。 敬妃与皇后一同入的王府十几个年头,这个妃位也待了将近十年,如今弘时也有了孩子,借着孩子百日,胤禛这个一向对于位份吝啬的人倒是难得的开了口,许了她贵妃之位。 日后再称呼,就该是敬贵妃了。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弘昭一直看着各处传来的消息推算着时间,看到底是出海的傅玉先回来,还是出征准噶尔的阿木尔先回来,终于在七个月之后的前线急报中得到了答案。 “好!太好了!” 胤禛难得的情绪外露,举着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奏报畅快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兆惠,朕当真是没瞧错他!” 怡亲王坐在一旁稍稍愣了一下,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兆惠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看中的,也是太子极力推荐他才能在十四弟和岳钟琪之中拿到掌兵权。 弘昭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起身从阿玛手中接过奏报从头细细读了起来。 奏报中说,恂郡王一路如脱缰的野马势如破竹,和岳钟琪兵分两路包抄了准噶尔,一路打进了准噶尔内部,兆惠更是神勇无比如有神助,带着两千精兵直接揭竿而起在准噶尔王庭内打出了两万兵马的架势。 准噶尔被逼的节节败退,眼瞧兵败只在须臾之间。 此举若能将准噶尔一举歼灭,绝对算得上胤禛在位期间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大功绩,因此他如此振奋也是常理。 弘昭将手中的奏本递给身旁的十三叔,顺势走到皇阿玛身前“儿臣恭喜阿玛,阿玛治下严明,大清将士勇武,实乃天佑大清!” 第192章 斩草除根 消息传回朝内,战势一片大好。 胤禛还没定好对于这三位主将连同阿木尔的封赏,朝堂上就开始对另一件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既然已经攻占下准噶尔王庭,就不宜大开杀戮,应当以德感化,叫他们真心顺服于大清。” 弘昭顺着声音回头看去,站出来的还是个老熟人,祺贵人的父亲,平定敦亲王和年羹尧的“大功臣”——瓜尔佳额敏。 可都没等皇上开口,周围不赞同的声音在他话音未落时就立刻响起。 “臣以为不妥,准噶尔向来是最不守信用的,出尔反尔最为狡诈,但凡是留下一点火苗种子,难保日后不会再度烧起来,斩草还需除根才是!” 鄂敏当众被驳却并不死心,转头与那人争辩起来。 “穷寇莫追的道理你大人难道不明白吗?此战咱们也已经胜了,很该见好就收才是,若是只贪图眼前的畅快,难保不会有更大的险境。” ... 两派人谁都不肯让步,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 胤禛颇感头痛的捏了捏眉心,本来历时好几个月终于迎来了捷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今日被这么一吵听得他什么心绪都没有了。 他一捏眉,弘昭心中一紧,暗道一声“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太子你怎么看。” 弘昭悄悄的挑了挑眉,他怎么看?他感觉他都不用看,在他们这帮人在这争论的时间,兆惠早就不知道车轮放平杀了多少了,等着真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把皇上的旨意烧给准噶尔的人看了。 可是想归想,说还是要说的。 被点到名他站出身来“回皇阿玛,儿臣想鄂敏大人怕是并没仔细研读过这些日子来的战报吧,准噶尔全民皆兵,便是个妇女幼童都不例外,手上都有咱们大清兵士的鲜血。” “咱们的兵士性情淳朴,最开始也都如鄂敏大人想的一样,战争总是不该连累老幼妇孺的,可他们偏偏借着咱们的善心行以恶事,战报中都说,咱们的士兵最开始并无防备,许多人都中了招丢了性命。” 他面容严肃,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的透着坚定之意“既然全民皆兵,那咱们也只把他们都当做士兵来对待,两军交战,断没有还要轻饶对方士兵的道理,此乃儿臣之见,还望阿玛酌情定夺。” 弘昭说完,殿中有好一会再没一个人说话。 胤禛的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满意与骄傲,他自弘昭幼时刚开始在上书房旁听时便爱点名叫他说说意见,他实在是爱听弘昭说话,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句句在理,引经据典条理清晰,每听他说一次话便是对于自己教育的又一次认可。 看看底下清隽的儿子,目光移到后面再看看一群只会嚷嚷的叫他烦心的大臣,胤禛心中的天平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嗯,太子说的有理,既然是要议论前线战事,奏报若是都不曾仔细研读又怎能议论的清楚呢?鄂敏你既然没记住,就去将这六个月以来所有的奏报都誊抄几遍好好看一看。” 众臣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心下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去做这个出头鸟。 太子说完话为何殿中安静了几瞬,为的便是自己的自知之明,这些年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但凡是太子说出口的,皇上就没有觉得不好的,没有不夸奖的,当然要出征除外。 他们自然也承认,太子确实是每次都言之有物,既能三言两语将事情解决个明白,又能说进皇上的心坎里,皇上的心坎好像就有个位置是给太子量身定做的一样,太子无论怎么做都能正正好好的卡进去。 反正不管如何,这件事便就这么在众人包括皇上心中敲定了。 弘昭这也算是提前打了一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车轮放平”一事传回京中造成太大的波动。 眼瞧着入了七月,胤禛最受不得暑热,本以为今年怎么也该去圆明园避暑了,后宫众人也都日日盼着,可谁知皇上非但一点去圆明园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提起了另一个地方。 ——木兰围场。 “平定准噶尔在即,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数,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好好安抚其他蒙古部落,正好如今到了七月,也很该再去一次木兰秋狝了。” 胤禛本是不愿去木兰围场的,要说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上一次去弘昭还是那个在他怀中策马笑的开怀肆意的孩子,如今身形抽条的好一个清俊少年,全然瞧不出之前的奶团子模样了,说起来到还有些许怀念。 “这次去同上次不同,上次走的仓促也并未带多少人,左右如今朕后宫中人也不算多,便都带着吧,一同去木兰围场瞧瞧。”说罢他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弘昭弘时。 “弘昭自然是跑不掉的,弘时带着你的福晋去,正好弘昼弘晏也长大了,也跟着一同前去吧。” 要说那两个方士或许真是有些个本事,他们献上来的丹药与原剧中宣扬的效果不同,并没有什么延年益寿之仙丹功效,都是些温阳补气的方子,这半年多来当真是给胤禛的身子调理过来不少。 加之叶澜依被发配给太后守灵,他身体接受不到那些个腌臜东西的熏陶,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说起来骑马射箭都不如以往怵头了,当然心中也愈发认定了,只要叶澜依一出宫他就渐渐好了,不是她克自己还能是什么。 他们二人自然是没有不应的,能出宫的机会难得,谁不想好好出去透一透气呢。 只是弘昭想的更多些,木兰围场一去便是不短的日子,等着再回来估摸着便要迎接大军回京了,届时加封赏定功劳又是一桩大事。 对于这个十四爷,他甚至觉得自己阿玛对于当时自己的草率不是没后悔过,恂郡王能掌握兵权都是胤禛这几个月睡不太好的源头之一,唯一心存安慰的便是还有个岳钟琪能牵制兵权,如今再大胜归来,届时到底是该如何封赏呢? 第193章 杀手锏 这次去木兰围场和上次不同,上次再怎么准备这父子二人也是仓促出行,这回却是乌央乌央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京,自然是不能比拟的。 别说旁的人,就是算上太子在内的四个皇子两个公主就是一车车的东西往上装,满宫里就看吕佳盈风忙活的像是陀螺一般,幸好弘昭的行囊装带不归她管,不然出行在即真是要忙不过来了。 细想想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大抵是从弘昼降生起,潜移默化的,弘昭的一应起居安排都渐渐脱离了吕佳盈风的照看范围内,皇上将人揽在身边照看的无微不至,她再准备什么仿佛都有些多余似的。 这次准备出行自然也不会例外,只剩苏培盛一个头两个大,一面仔细打点着皇上这边的一应事宜,另一边还得分出心思来看着小德子给太子收拾,皇上时常要问进度他得能回答的上来才是。 就在这么如火如荼的准备下,终于到了“大军”出发的这一日。 这次十三叔倒是没能一同前去。 如今准噶尔几乎已经算是被完全攻占下来,虽说还有散落的仍在负隅顽抗,可到底也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在那边驻扎清剿。 胤禛出行之前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命怡亲王前去接应功臣回京。 说是接应,可弘昭明眼瞧着十三叔是带着兵符出京的,分明就是打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去的。 相比胤禛的担心,弘昭却一直没太精心这事,一方面是读心器明明白白的显示着,十四叔没有反心,再有一方面,就算是要造反总要讲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皇上在外的名声通过弘昭锲而不舍的努力,早就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在民间的口碑也是有目共睹的,身边除了他这个太子也无格外亲近之人,打着什么旗号都不合适,师出就无名。 再有便是他们带出去的兵马,就是不提岳钟琪掌握的那一半,领头的八旗兵士有一半都是经过弘昭那次阅兵的“红色教育”的,脑子里除了忠君想不到别的,此去准噶尔一战是为了大清为了皇上自然拼了命也得做出个成绩来,可要策反他们那真是难如登天了。 如今这样的局面,想必曾经的大将军王也不是个傻子,稍稍动动脑子就想得明白的事情,没必要平白搭进去自己一条命,留下个逆贼的名号。 ... 依旧是同之前一样的场景,一望无际的翠绿草原上,各个部落的首领站成几排躬身迎接圣驾,科尔沁部王爷依旧是站在众人之前,昂首凝神紧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若是非说这次与上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上次迎接太子的时候尚且还有几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和谐的声音带着不屑的意味,如今则是一个个低着头犹如被绑上嘴的鸭子一样一声不吭,硬是两个时辰都没人开口抱怨一句太阳的毒辣,就这么静静等着。 毕竟准噶尔是怎么在半年内沦陷成如今这个地步的,众人可都是明眼瞧着的,自从上次太子来木兰围场这一次,之后几年都再没来过一次,可偏偏今年攻破了准噶尔了,圣驾到木兰围场了,还能是为着什么? 不过是想杀了那只经常越界的野公鸡,来儆他们这些出自一脉的大野猴罢了。 就好比你的老大正在你家附近打的酣畅淋漓血腥飞溅不堪入目,忽然之间调转方向走过来,满身血腥的敲响你家大门,说是来看看你睡没睡好,这谁还能闭上眼睛啊,就是真睡觉都恨不得跟猫头鹰似的一只站岗放哨。 就在一群熟悉又陌生的王爷们沉默以对中,终于不负所望的远远的听到了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臣等恭迎皇上圣驾,恭祝皇上万岁。” “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安康。” 还没等马车停稳,一群人呼啦啦跪地,一个个声音洪亮交叠传来。 胤禛满意的瞧着这一幕,他并未蓄意为难,而是上前两步走到科尔沁王爷面前,稍稍弯腰作势要将他扶起来“快快平身吧。” 科尔沁王爷哪能真叫皇上使上劲扶自己,赶忙自己起身站好,站在皇上身侧还不忘微微弯着腰以示尊敬。 胤禛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两声豪爽道“不必多礼,咱们二人向来投缘,如今多年未见,今日可要好好叙叙旧。” 科尔沁王爷笑容僵硬,面上连连点头说这些宾主尽欢的话,可心中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向来投缘?他怎么一直都没发现,上次太子险些出事,皇上不仅株连了巴林部的九族,就连他们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受了牵连,闹出来的动静险些将草原上的地皮都翻了个面。 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驳,所幸他银子使得够多,从京城中得了些内部消息。 想着心中早就打好的稿子,他目光一转看向一直跟在皇上身侧的太子,目光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赏之意。 “太子都这般高了,真不愧是皇上您精心教养出来的,龙章凤姿一表人才,瞧着便是通身的尊贵气派。”王爷说着惭愧的摇摇头“臣家中也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平日期瞧着生龙活虎的,可若是和太子站到一起,竟是一个都看不上眼了。” “线人”说了,只要在皇上面前言辞真挚的夸一夸太子,七分的好心情都能变成九分。 王爷心道这个业务他熟悉啊,之前先帝爷还在的时候,他也是看着他阿玛这么夸耀着当时的太子爷,只能说果然是亲父子俩吗?顺毛的方式都这么如出一辙。 这一实践发现,果真是没上当受骗。 皇上面上的笑容不知道比刚下车时真挚了多少倍,确有其事的回头上下打量一番带出来就给自己长脸的儿子,胸膛在不经意间都挺得更直溜些。 对于弘昭他向来不搞什么打压式教育,也没有谦虚的意思,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自然,太子是朕的儿子里头最像朕的,打小就能瞧出不凡来,自然不同旁人。” 第194章 顺坡下驴 有了科尔沁部这样的态度开头,就注定了这次木兰秋狝一定会让胤禛十分舒心且满意,毕竟底下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少见的连酒都不敢多喝,像是生怕如之前的巴林部郡王一般,喝了些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落了个祖坟都让刨了的下场。 毕竟京城距离准噶尔十万八千里,可同为蒙古部落,他们之间的消息更是传的快些,准噶尔那边如今说一句杀神烈狱已经完全不夸张了。 本以为从前的大将军王加上岳钟琪将军已经是王炸组合,可谁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乌雅兆惠才是真正的一匹“黑马” 草原上向来有个规矩,两个部落之间交战,身量低于车轮的孩子不能斩杀,这都是约定俗成的,可这位兆惠小将军,他...他竟然把车轮放平了比! 身高高过车轮一律斩杀,谁又能比那两片木头还矮呢?就是刚出生的孩子躺着都比车轮高,这可是一丁点复燃的希望都要狠狠踩灭啊,如今大多数的准噶尔人已经被打的引颈就戮不做无谓挣扎了,唯有少部分还做着明显的无用功。 这样的消息他们听着都不免胆寒,就是闷头藏着都还不够,谁还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位杀神的霉头。 胤禛虽还没得到前线的战报,可本身他往木兰围场走这一趟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如今也算是格外的得偿所愿了。 “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日日在皇宫里的歌舞看腻了,草原上的果然是新鲜,王爷你费心了。” 胤禛在最上首坐的放松,举杯朝着科尔沁王爷的方向轻轻抬起示意。 他见状赶忙端着杯子站起身来“承蒙皇上不嫌弃,能瞧个新鲜图个乐子,得皇上一句夸奖,便是这歌舞的荣幸了。” 说着他向着皇上举杯,随后稍稍侧身看着对面正对着座位略高些的太子,也抬起杯子示意,将谦卑的姿态做足了。 那火铳的威力,或亲眼瞧见,或听旁人描述,便是不懂行的都知道这乃是一个大杀器,草原上向来以骑兵强悍着称,身强马壮便是他们的资本,可如今有了这玩意,再身强马壮的,谁能拍胸脯保证自己肯定能抗住一梭子。 早日认清现实,低下自己本就不甚高贵的头颅才是真的。 要是现在还敢跟皇上梗着脖子,那日后有没有脖子可就不一定了。 就在弘昭策略上加设备上的推动下,往年木兰秋狝震慑蒙古的主题已经悄然变为蒙古怎么在皇上面前得脸的争夺。 胤禛不是个昏庸的,他自然不会瞧不出来这群五大三粗的“人精”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也不会自大到将所有的功劳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就产生了。 蒙古王公句句都在明里暗里的恭维,胤禛三句里离不开一个太子,而太子只负责附合自己阿玛,当个乖乖仔,毕竟这个时候不会再有不长眼的来找他比试了。 ... 虽说这边的战报确实是传递的稍微慢些,可到底还是一波三折的传到了皇上的手中。 弘昭刚一进到围帐内,就看见送信之人低垂着头躬身退到帐外,他行过礼熟练地凑到皇阿玛身前,探着头一同读着这份奏报。 刚看到开口弘昭就知道,这是十三叔派人送来的信,看来是已经顺利接应上了十四叔回京,这才将所见所闻一一汇报上来。 他快速的略读一遍,这封信无外乎就是说了三件事。 第一, 十四弟已经接应到了,他很听话我一叫就走,如今好好的躺在恂郡王府里调养身子,只等着皇兄回朝就上交兵权。现下是岳钟琪带人在准噶尔驻扎等待军令,兆惠带领先锋扫尾。 第二, 那便是“车轮放平”一事,这事在信中着墨不多,怕怡亲王也是想着当面禀报的意思,以免皇上听信了谁的话,再对兆惠进行责罚,当面最起码能拦上一拦。 第三,十三叔在信中写到,这次出征还好听了太子所言,出兵当机立断,此次准噶尔内乱,沙俄也想要从中掺和一脚,甚至已经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保不齐连探子先锋都已经出动了,只是到底咱们更先一步,没能叫他们得逞。 这封信所用篇幅不短,想来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是怡亲王想说的全部。 胤禛本就不善弓马,又不爱围猎,草原上虽说也能商议政事,可到底是没有在京城方便,左右这边该敲打的也敲打了,该试探的也试探了,这一封信搞得他还真有些归心似箭了。 弘昭自然是瞧得出自己阿玛的心思,他一边取了扇子轻轻的顺手替他扇风,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来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阿玛,按说这草原上比京城还要往北些,前年还出了雪灾,怎么今年夏日却比往年热上这许多,到了草原里暑气一点都不见消散呢。” 胤禛目光从信纸中抽离,挑眉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扇子翻过来对着他们父子二人一起挥动着“佑儿可是受不得暑热了?” 他向来也是怕热的,不然也不会每年夏日还没到便要去圆明园避暑,想来弘昭这点也是像了他的。 弘昭轻轻蹙眉点了点头“何止是儿臣,阿玛您看这些日子皇额娘都没穿过她早就准备好的旗装,一直都是常服,这天气热的马儿都不愿出来走动,骑上马没跑两圈便要回去了,就连弘锦温宜成日里玩闹都要备上几套衣裳,时常出汗瞧着才几日便瘦了一圈。” 胤禛自然知道弘昭向来不是个爱诉苦的孩子,今日这般说定然是瞧出来了自己的心思,心中一片熨帖之意席卷而来。 “这边事情也办完了,那朕今日便知会下去叫他们开始收拾着,再过两日咱们便启程回京,到了宫中便能好上不少了。” 第195章 微服私访 本来能将这几尊大佛安安稳稳的送回京城,诸位日日提心吊胆的王公心中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们是松了气,可旁人的气可就要提起来了。 因着出来这一趟牵动不少人,胤禛就算是再归心似箭也不能搞急行军这一套,他这一年身子上宽松了不少,如今得了十三弟的信更是放下心来,灵机一动便想着不如借此来个微服私访,来的时候也没能仔细瞧瞧外头的民生如何,好容易从皇宫中出来一趟,反正是要回去的,路上多停留个一两日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左右他就是不想在草原上待着了,弘昭自然也明白自己阿玛的小心思,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只是这一看,怕是就有人要遭殃了。 “皇上,皇后娘娘问您可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再往前走眼瞧着入了城看着像是个繁华的,说不得还能逛上一逛。”苏培盛隔着帘子回禀着皇后的话,一旁洪喜海垂手跟着认真听。 胤禛撩开帘子朝着前面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可见城门出现在视线内“既然都快到了,不如先休整片刻,咱们人多车马多,进了城浩浩荡荡的哪还有什么微服私访的意思。” “苏培盛,你去安排换车,先叫...叫敬贵妃带着妃子和孩子们先去驿馆休整,朕带着太子同皇后在城内转转,别安排这么多人跟着。”胤禛心中打定了主意,对着外头的苏培盛叮嘱道“记着找两身普通些衣裳,叫皇后也换上。”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苏培盛与洪喜海相视一眼,随后各司其职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一番折腾过后前前后后几十车马只简化为一辆,里头坐着身穿便装的帝后太子,苏培盛亲自驾车,车架两边走着小德子和雪信。 吕佳盈风方才将头发重新梳过,摘了端庄华丽又沉重的钿子头换做寻常妇人家结辫盘髻,她的头发一向是最漂亮的了,又黑又密盘起来也是高耸的,发饰上只用两只足金点翠镶宝石的簪钗做主,点缀着几只珍珠多宝的,赫然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清丽又沉静。 从前胤禛是最喜欢看她不施粉黛的素净样子了,只觉得如九天神女误落帝王家,可自从册封皇后之后,到底是身份上不同了,平日里只见她端庄华贵,如今这般已经是许久不曾瞧见了。 “皇后心慈,容貌也如性情一般十年都不见更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胤禛眯着笑眼看着身侧的贤妻,伸手握在她交叠的双手上捏了两下以示亲昵之意。 吕佳盈风忍不住偏了偏头抿唇笑笑,“佑儿还在这呢,皇上惯会打趣人的,如今咱们四个孩子眼瞧着都长起来了,臣妾怎么会容貌未变呢。” 胤禛倾过身体拿下她挡在脸上的手,语气中虽带着调笑,可也不乏真挚之意在其中“怎么是打趣,你叫佑儿说也是这样的话,朕向来公正。” “咱们既然是微服私访,便不能称皇上臣妾的了,在外头,盈儿便唤朕…唤我老爷,我唤你夫人,咱们只当作是富商之家,带着儿子出来游山玩水罢。” 弘昭正坐在自己额娘对面,听着这一句接着一句的甜言蜜语脸上的梨涡越来越深,这样的话听在自己耳朵里虽有些腻人,可温馨的气氛还是叫他十分开怀的,莫名到真觉得他们好像是极其幸福和谐的三口之家。 ...如果忘记驿馆里那些人的话。 街市上确实是繁华,大小的商贩摊位都连在一起,更有身背着筐篓行走卖货的,各色吆喝声不绝于耳。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匆匆进城三人都还没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胤禛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可街市里食物的香气交杂着瞟过,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培盛自然是不愿意扫兴的,可他还是从怀中拿出包好的银针为难的开口“老爷,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咱们还是...” 胤禛摇摇头朝他挥了挥手“一次无妨,不亲自尝尝又怎么能算是亲访呢?” 他说着朝向一个贩卖糕点的铺子走去,身旁众人自然紧紧跟上,只见店铺中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摆了将近二十样点心,瞧着卖相还都算得上不错。 “夫人爱吃三果酥,佑儿喜欢桂花糖蒸栗粉糕,今日正好都买些。”胤禛说着都不用示意,苏培盛麻利的上前“掌柜的,我们老爷方才说的那两种,一样包来一份。” 掌柜的声音喜庆,动作也麻利“好嘞,两份糕一共四百文,客官您拿好。” 秉承着绝对的微笑服务将包好的糕点递出来,他却迟迟没等到这位穿着富贵的客官将银子给他。 胤禛伸手按住苏培盛要掏钱的手,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四百文?” 别说是两份,这样的一份点心在宫中没有二十两那都是下不来的,若是沾上些名贵的配料,譬如蟹粉酥,那只会更贵,怎的外面看着差不多却只要四百文? 胤禛的疑问发自内心,可掌柜的却会错了意。 他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又上下打量了面前几个人,“客官您是外地来走商的吧,我这铺子在别处您可能没听说过,在这城里头那可是很有名的独家方子,难免比旁人家的贵些,您若是觉得不合适我给您再分出来些,少买些尝尝新鲜,保准您吃了还想来第二次!” 说着他作势就要将包装再次拆开,弘昭见状赶紧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掌柜的不必,就这些就好,既然你夸得这么好,我们初来乍到也尝个新鲜。” 说罢朝着苏培盛扬了扬下巴,赶紧将钱付了。 这袋糕点都拎在了手里胤禛却还在回味方才那掌柜的的话。 四百文两份糕点,还算是更贵了些,那正常人家买的究竟是何种价格呢。 吕佳盈风看出皇上的心不在焉,明白原因的她开口劝慰道“老爷别为着这个费神,咱们家的自然是与外头的不同,用料配方都考究着呢,就是火候上都得好多人盯着,这自然是外头比不了的好处。” 说着她从雪信捧着的油纸中捏出一块来轻轻咬了一口,可这一口咬进嘴里,她后面的话就都跟着一同咽到了肚子里。 御膳房的御厨基本也都是“继承制”,都是打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主意,做出来的味道几十年如一日,只能说是能吃,有多美味却绝对谈不上,就算真有一两个拿手的常年来也早该吃腻了。 要是遇上宫宴就更不要提了,桌上除了冬日里的锅子,其余的菜就基本上找不出一个热乎的。 饭菜都这样,糕点自然更不例外。 以至于这口三果酥,吕佳盈风瞬间感觉回到了还未出阁,在府中当姑娘的时候,那时父亲也会给自己带来街市上好吃的糕点,这样新鲜的味道已经许久都不曾有了。 内务府真是...又贵又难吃! 第196章 童叟无欺 见额娘说着说着没了动静,弘昭自然也明白内务府在此事上唯一占的优势都没了。 这事若是往浅处看,那也是内务府贪墨,四十两的糕点在民间只需要四百文就能买到,四百文啊!连半两银子都不到,且品相口感全都不弱,这就是明晃晃的把皇上当傻子骗呢。 可要是往深处说,内务府是包衣奴才的天下,单一份糕点其中的利润就大成这样,那旁的东西... 内务府范围可大着呢,用的人也多,不少人都出自同一个家族,说是奴才,可是管事的有头有脸的身上大大小小都带有官职,这些人环环相扣,银子一层一层的往上加,到了皇上这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若是清理了包衣这些蛀虫,怕是未来不知道多少年都不用再担心国库一事了。 弘昭心中盘算着,到底糕点这其中能做的文章还是太多,耗工耗时来的不全面,趁着此时皇阿玛心中起了疑心,得找个一眼就能叫人瞧得出差别的摆在皇阿玛眼前,才能一击即中。 他目光一转瞧见前面还在冒着热气的锅子,里头一个个茶色的鸡蛋浮着香味一股股的飘过来。 “阿玛,咱们买个茶叶蛋吃吧,儿子离得这么远都能闻见香味了。”弘昭拽了拽阿玛的袖子指向远处的摊子。 这点小要求自然没有不满足的道理,胤禛拉着弘昭一行人行至卖茶叶蛋的小摊前,这次他也是存心试探并未叫苏培盛直接开口,而是自己先问道。 “老人家,你这茶叶蛋多少银钱一个?” 这小摊子上挂着一个破旧的横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张记”,显然是这位老人家姓张了。 张老头开口之前眯着一双苍老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先在面前几人身上打量一番,显然前面三人是一家子,老爷带着夫人和爱子出门,后面的穿着稍微差些就是丫鬟仆人。 锦衣华服头戴装饰,一瞧便就是个富贵人家不差钱的。 既然不差钱,那让他多挣两文也是应该的吧。 他眯起眼来咧嘴嘿嘿一笑“这位老爷有眼光,老汉我敢说整条街的茶叶蛋再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这家的了,童叟无欺,十文钱一个!老爷您要几个?” 十文钱... 这下胤禛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要是说糕点其中工序不同用料不同,可茶叶蛋差什么?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宫里一个茶叶蛋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 七八两,那就是七八千文,成百倍的往上报价,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张老头见这位威严的大老爷一直虎目圆睁的死死盯着自己,脸色有眼可见的越来越黑,心下也是越来越虚,暗道一声“坏了!” 他只当有钱人都不会知道一个茶叶蛋到底差了几文钱,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可谁想到这人穿的人模人样的,竟是个一分钱都不肯多拿的。 被这么围着他越来越心焦,他是个年迈体弱的,这老爷若是真急了叫家丁把他围起来踢上几脚,都不用多,接不住几下他就得去西天取经去了,为了几文银子实在是划不来,见此他赶忙摆了摆手。 “诶,我同大老爷您说笑呢,哪能真要您十文钱不是,那才真是昧着良心赚那个黑心钱,老爷您也不是傻的这不一下就瞧出来了。”他弓着腰赔着笑脸,畏畏缩缩的说这些让胤禛心中更加拱火的话。 “咱们这茶叶蛋都是五文钱一个,童叟无欺,大老爷您看您要几个?” 胤禛都没能听完他的话,只觉得心中更是一阵一阵的翻涌着往上顶。 眼瞧着阿玛这般处变不惊的人都要控制不住的恼怒,弘昭赶紧朝着自己额娘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温声哄着先将人带回到离着不远的马车里。 “放肆,真是放肆!” 兴许是方才那张老头那番“老爷您不是傻的一眼就能瞧出来”的话狠狠戳中了胤禛的神经,他自然明白出来这老头瞧出来他们富贵故意起了宰客的心思,可他哪怕就是宰客也只敢翻倍报了十文钱,内务府却几百倍的往上加几乎算得上是直接伸手从国库里往出掏了! 弘昭看着阿玛胸口剧烈的起伏就知道他此时一定是气得不轻,到底还得是旁人无心的话听进去才最有效最扎心。 “阿玛,咱们可还要再瞧瞧?今日出来一次,倒真是收获颇丰呢。”弘昭语气也严肃起来,一说起政事,吕佳盈风熟练的变得缄默起来,她向来不多掺和这事,这时候装不在叫弘昭表现就是最好的法子。 “儿子一直记得阿玛说的,水至清则无鱼,自然也知道内务府的人平日里赏赐得的多些,有些个差事也是有不少油水能捞的,可他们却也太过放肆了些,真当自己遮天蔽日了不成。” 胤禛闭着眼睛狠狠的运了几次气,再开口声线还是带着气愤的微微抖动“咱们即刻回京。” “叫小夏子留在这,把柴米油盐起居衣裳所有的价格列个明细给朕,朕倒要看看,朕的内务府到底是多大的胃口,能吃下多少的东西!” 第197章 打朕的脸 看着皇上最开始的意思是想着在这城中停留两日,因此敬贵妃他们带着孩子在驿馆也是收拾着就准备安顿下来,毕竟一个个平日里除了逛逛花园子也就没什么旁的运动了,舟车劳顿的难免疲累。 可也真是赶巧,这边刚刚好收拾完,还没等歇上一会,那边洪喜海脚下匆匆赶来驿馆只留下一句话。 “还请各位娘娘小主们赶快收拾着,万岁爷的意思咱们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赶路回宫了。” 年世兰实在是没忍住,或者也是根本没想忍着,一个明晃晃的白眼就直接翻了上去。 敬贵妃这边忙活着好几个孩子的起居更是一头的热汗,刚刚好安顿下来能有个坐下喝口水的时间,一听见洪喜海这话好像是天都要塌了,她操着颤抖的声线对着洪喜海问道“怎么回事,皇上不是说停留两日吗,怎么这么急着要走啊?” 洪喜海为难的看了看四周,上前两步弯腰到敬贵妃身前压着声音道“多的奴才也不清楚了,只知道是皇上动了气,回去怕是就有人要遭殃了。” 敬贵妃一听也不再多问,只疲累的点点头又转过身开始新的一轮忙碌,洪喜海正放下心来转身要走,忽然就听得再往边上一道犀利的声音传来。 “贱人就是矫情。” ! 洪喜海背对着殿内赶紧死死的闭上眼睛,其实如果有这个功能,他更想闭上耳朵,脚下生风好像身后有谁在撵着他逃也似的快步走出去。 有些话可真不是他能听得。 这一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微服私访终于是草草结尾,一时兴起敲定的此次行程,胤禛怎么也没想到能让自己心情如此沉重恼怒的踏上归途。 皇上既说了是赶路,那自然是要将行程速度提起来,既要快还不能叫皇上感觉路中颠簸,个中分寸并不好拿捏,若是稍微出了一点差池又正赶上皇上心情不佳,那可就是神仙都救不过来了。 就在这般紧张的气氛下,圣驾回銮了。 刚坐在自己榻上没多久,还没能在舟车劳顿中彻底缓过神来的弘昭,看着一回宫就来请他去前殿的苏培盛无奈苦笑一声。 苏培盛是日日跟下来的,自然知道回来这一路上可不算轻松,皇上生了大气,这几日太子为了宽慰变着法子的说话出主意,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路上那样的环境和气氛,也没法让人好好休息。 “太子爷还是先去吧,十三爷和十四爷早早的就等在外头了,皇上叫奴才来叫您过去一同议事,瞧着神情严肃的很。”苏培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扶起来太子“奴才叫人备好了水,只待议事完了就好好叫小德子伺候着您好好洗洗尘松快松快。” 弘昭自然知道轻重,只是他本以为回来最起码是能好好歇上一会的,自己阿玛这个工作狂属性没个好身体还真是跟不下来啊。 ... “皇兄,臣弟不辱使命大破准噶尔,驻地由岳钟琪驻兵看守,今日将兵权交还。” 恂郡王双手捧着盒子递给内侍,本以为自己皇兄会做做面子上的功夫敲打一番再夸奖一番,打一杆子再给个甜枣,他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早就没了从前的桀骜了,只要是不戳他肺管子的,听两句也就听两句了,谁让他是亲哥,还当了皇上呢。 可谁成想胤禛却连一眼都没多看,只是瞧着他认真点点头道了声“好,辛苦了。” 嗯?允禵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他倒是来之前听十三哥提了一嘴,说皇上在微服私访期间发现了内务府贪墨,可现在看着皇兄愁眉不展连自己都顾不上的样子,当真有这般严重吗? 弘昭从外头一进来,正巧遇上脚步匆忙的小夏子,看他着急的样子手中捧着两摞纸朝着他行了一礼,看来这便是皇阿玛叫他去查的东西了。 只是了解物价小夏子绝对算得上专业对口,进程十分迅速,快马加鞭他甚至还比皇上回京快了一步。 “弘昭,你把这纸上的东西念来给朕,和你两个叔叔听一听。”胤禛的声音低沉,眼眸之中暗流涌动。 弘昭从小夏子手中将几页纸接过,站直身子在殿中边看边声音清亮的念了出来。 “宫外大米均价一斤7文,内务府报价一斤8两银子, 宫外白菜均价一斤2文,内务府报价一斤2两3钱 宫外鸭子一只均价2钱,内务府报价一只18两银子 ...” 诸如此类纸上写的明明白白,其中包含饮食,笔墨,棉布,家具,都是日常里最能用到的东西,单单是罗列了这些出来就已经叫人听了合不上嘴了,这其中还没算上名贵的耗材其中的油水,那更是一笔未知之数。 胤禛虽然在弘昭的日日洗脑下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显然他做少了,弘昭越是往下念他的牙关就咬的越紧,额角一突一突的更是衬得脸色黑的像是锅底一样。 十三十四对视一眼,也都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 越往后听着,十四眼底的闲散也收了起来,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贪墨,开始还怀着些看乐子的心态,可是内务府做到这个地步,要不就不查,要是查就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看着皇兄周身的低气压就知道,此事必然是不会善了的了。 “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胤禛本想抄起桌上的折子往下砸出去解解气,可偏偏左边站着十三弟,右边站着自己好大儿,无奈只能作罢的使劲捏着拳头“民间这样的歌谣就连孩童都会唱,可笑朕还沾沾自喜做的自己治下廉政清明” “他们这是在打朕的脸啊!” 第198章 好难猜哦 “去给朕查,一定要彻查!”胤禛愤愤的拍打的桌子震天响,一旁的笔洗都震得摇摇欲坠险些摔倒地上。 十三十四也是神色凝重,此时准噶尔什么高不高过车轮已经不是个值得讨论的事情了,这件事若是嚷嚷开来,受牵扯的可比那事情要多的多了。 “皇兄,臣弟以为此事必须严查,咱们宫里头一向崇尚节俭各处缩减开支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不是为着养肥了这群蛀虫的,更何况他们胃口也实在是太大了些。”十三自从身子彻底好起来以后这几年行事都找回了些年轻时的风格来,本就洒脱之人如今更是果断不少。 而一旁的十四更直接一些,他拱手声音坚决“还请皇兄下令,臣弟带人抄了他们的府邸,不能白白便宜了这群贪墨之人!” 胤禛目光从这两个弟弟身上略过,最后定在弘昭身上。 弘昭的态度在路上早就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也是颇为认同,此事必须严惩,却也极为不好办。 包衣世家之间的勾连早就比旁人见到的还要深了,而且他们还有一尊天然的护身大佛,那便是自己同老十四的生母,已经不在人世的太后娘娘。 弘昭说得对,他们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即使太后已经走了将近一年,可就是这一遭彻查的事情闹开来,依旧是会重新活在不少人的嘴里,化作口诛笔伐他的刀枪剑戟。 这件事除却对贪墨之人以及贪墨之金额的极度愤怒,自然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毕竟若是做成了好处也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的。 照着如今的局势来推算,只要别有意外情况,别说自己这代用不完,就是传到弘昭那说不得都能是一笔丰厚的资产,届时手中有了银子,还愁什么政策推行不下去吗。 可坏处只会比好处更加明显,首当其冲的便是胤禛这些年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好名声,很可能就要因此风评急转直下了。毕竟是动了旁人的不小的利益,总是避免不了一些有心之人煽动之下的口诛笔伐。 胤禛身为天子,自然也不会就因为无关紧要旁人的叫嚣就停住自己的步伐,只是到底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也自然也有他的顾虑。 只见他目光定在弘昭身上像是在沉思什么,好半晌才沉着语气开口“此事交由你们二人去办,十三弟负责稽查内务府官员,核对账簿,银钱流向。” “朕自然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那在此便立下个界限,凡贪墨一千两以下者,限时补齐朕便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凡贪墨五千两以下者,补齐钱款后再罚一年月例,降官一级,若是再往上,一律抄家查办。” 毕竟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话可不是说着玩了,这样的界限也是胤禛心中早就盘算好的,他敲了敲手指“这事便交给老十四你去办。” 他这样的个性,抄家这样的事情最适合他了,毕竟都是额娘的儿子,就算要挨骂也不能只骂他一个人,总得把老十四也带上让他解解气才是。 按着顺序,下一个领任务的便是弘昭。 胤禛对上他期待且坚定的目光,没忍住的轻轻眨了两下眼睛,而后额外刻意的说道“弘昭在外头受了风寒,一回宫就病倒了,如今只在养心殿修养着出不去屋子。” 弘昭:? 阿玛我现在好像还站在这呢,就这么直接病吗?没个什么前奏商量一下之类的? 胤禛假装看不见弘昭控诉的目光,偏过头去继续道“太子病得厉害,朕特许免了早朝议事,好好歇上一个月,养好身子再说。” 一个月,这是他给两个弟弟定下的期限,更是给自己定下的。 既然一定要大办,一定要严惩,那口诛笔伐之下就不能有太子的一丝一毫痕迹出现,胤禛自从登基开始这样的流言蜚语,言语攻击便没断过,他太知道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是何滋味了,所以更不能叫弘昭也去受这样的罪。 弘昭自然是明白自己阿玛的良苦用心,他回来这一路上不是没有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下,可皇阿玛如今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只要是阿玛打定主意的事,少有能更改的,索性他也不再推脱了。 在十三叔和十四叔一个关怀欣慰,一个调笑艳羡的目光中,弘昭还是应下了皇阿玛对于自己病情的诊断。 在旁人如火如荼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弘昭迎来了他的一个月小长假。 只是平日里他总想着好好休息一场,可朕闷在屋子里他还真是个闲不住的,自己虽“养病”不好出门,可小德子总是好出去的呀。 于是这几日小德子的任务就变成了,去外头晃悠上半日,这走走那看看,打着给太子取药的名义,听够了外头的新鲜消息都记住回来同太子一一复述。 虽说是闲得无聊想要听些八卦,可倒还是真叫弘昭发现了些东西。 “你是说,之前皇玛嬷身边的竹息姑姑并未殉葬,如今还在寿康宫看守皇玛嬷遗物?”弘昭盘腿坐在床上,撑着身子看向底下的小德子。 小德子点头“千真万确,奴才远远的还瞧见竹息姑姑出来了呢,像是与什么人说话,只是不敢打草惊蛇凑进去听,也没瞧见那人是谁。” 原剧里竹息是为了太后留给乌拉那拉宜修的最后一道懿旨才没能跟着太后殉葬,如今没了宜修又还能是为着什么。 之前将近一年都不曾见过她的身影,在灵堂时恰逢事多弘昭也没关注一个仆人的去留,事后就好像再没见过这个姑姑的身影,低调了这么久偏偏最近又开始出来走动,又是为着什么。 弘昭勾了勾唇角,带着戏谑挑眉轻轻道“好难猜哦。” 第199章 聪明人对聪明人 这遗诏里左不过就是两样,太后生前记挂的实在是明显,要不是为着老十四,要不是为着太子妃为着乌雅家,反正总归是不会给皇帝留下一句话的。 弘昭想来想去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要是真留下给老十四保命用的,那可能就要变成催命符了。 自己的额娘临死前都不肯对自己说几句软和的话,留下的遗诏也句句都是为着旁人,可想而知胤禛如果是知道了又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现在皇阿玛忙成什么样弘昭不是没看见,每日里他要睡了正殿的灯还未熄,他醒了阿玛又早就出发去上朝了,日日御书房养心殿来往的人不断,似乎只有自己能在阿玛的庇护下能在外头人心惶惶的时候躲懒的睡到日上三竿。 自己阿玛有多为自己考虑弘昭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关于遗诏这样的事很是没必要再让他烦心了。 得想个法子,悄无声息的叫那遗诏消失。 可怎么叫它消失,弘昭目前还是心中没定下主意,遗诏一定是竹息日日贴身守着,或存放于某个特定地方的,她又以守着太后的名义从不见生人,既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偷拿出来这个法子便行不通了。 再不行...弘昭目光下敛,长睫毛轻轻扫过盖住眼底锋锐的情绪,竹息本就是要追随太后而去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差别,如今正是抄家降职进行的热闹也没人会关注,既然叫遗诏消失暂且做不到,那便斩草除根,干脆就当从没有过这件事发生。 来日就算是在哪又发现了,没有了证人,伪造太后懿旨照样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这事情要做起来可就容易多了,毕竟就是再不见生人也总是要吃喝拉撒的,总有能动手的地方在。 弘昭手指有规律的点在桌案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有规律却不显得闹人,反而能给他静下心思考的暗示来,就在他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时,外头传来了一声意外的通禀。 “启禀太子爷,辉发那拉格格来了,带了药膳殿外求见。” 辉发那拉?淑慎? 弘昭偏过头看向外头模模糊糊的人影,玩味的轻轻挑眉。 他自然还记得这个皇玛嬷还在世时接进宫来的,青樱的“接班人”,八月十五的大好日子宁愿与皇上闹僵也要将人接进宫中来,皇玛嬷那时肯定是对她寄予厚望的,想来更是察觉出了自己身体实在是眼看着支撑不住,才需赶紧有个接班人。 但是不得不说,淑慎比起青樱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弘昭记得她入宫之后没多久皇玛嬷就崩逝了,她老老实实的守灵,老老实实的哭丧,老老实实的跟着弘锦上学,老老实实的每日去皇额娘那请安,就连弘锦和富察都说,淑慎是个聪明又不爱争抢的。 弘昭更是除了在额娘那见过两次之外,再没有在旁的地方瞧见过她的身影,他们二人除了请安也在没说过旁的话,今日她忽然不请自来,倒是勾起了弘昭的几分兴味。 “进来吧。” 弘昭坐姿未变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架势,因着在养病衣裳穿的也宽松,外头罩着一个轻薄的披风外衫,挡风倒是其次的,主要是帅,要是现在把他屁股下面的榻换做披着虎皮的座椅,他这副架势少说也是个大当家。 淑慎进来时便瞧见的是这样的太子,她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规矩的低下头,手中拎着食盒轻手轻脚的举着放到弘昭身边的榻上,随后朝着弘昭行礼。 “臣女给太子爷请安。”她的声音听着倒是柔和但却不甜腻,从此也能对她的性格窥探出一二。 弘昭略略抬手叫她起来,“不必多礼,这汤瞧着不错,你费心了。” 弘昭虽在夸赞,可淑慎是个能听得出来画外音的,太子的语气中明明白白显示出了“如果三句之内你不能说出来我想听的,就请出门右转”的意思。 她精致的眉眼间闪过思索之意,沉吟片刻后开口“太子有所不知,这药膳的方子并非是臣女自己的,而是从竹息姑姑那边得来的,臣女想着竹息姑姑伴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对此所见颇多,总是要更好一些的。” “哦?”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弘昭立刻顺着她的话头往下问“你常与竹息姑姑来往吗?也对,毕竟你是皇玛嬷接进宫来的,自然要受竹息照顾多些。” 淑慎此时才抬起头来,殿中四下无人只他们两人一坐一站在当中,她见状说话也放开了胆子“不敢瞒太子殿下,竹息姑姑确实时常照拂,臣女入宫后太后一直病着没赶上几次清醒的时候,许多太后的意思也是竹息姑姑传达的。” “包括...”她目光对上太子那双好似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心下虽做好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的一震,但既然都到了这,这些话是必定要说明白的。 “包括竹息姑姑曾不止一次向臣女透露过,太后娘娘暗自留下了一手安排。” 看着太子对此并不意外,淑慎就知道她这趟是来对了。 她知道在她之前,太后还将关系更为亲近的乌拉那拉格格接进宫里来,更知道这位格格犯了大错如今还在宗人府里出不来呢,太后这是没法子了,才在拐着八道弯的亲戚里选了她进宫。 可前头的青樱格格给她开了一个太坏的头了,一进到宫中来感受到众人微妙的态度淑慎就明白,总是得费些时间才能叫众人真正了解自己。 前几日说来也是巧,她几次路过都瞧见了太子身边的小德子公公从寿康宫的各个位置路过,手里还抱着不同的东西,结合着皇上正在处理包衣世家,而太后又是包衣出身,怕是竹息姑姑那边坐不住有了动静了。 可自己到底不是出身乌雅氏,更与包衣家无直接的姻亲,同乌拉那拉家都是拐着弯的亲眷,这明眼瞧着就是一滩浑水,蹚进去非但捞不出旁人来,还会惹得自己一身泥 她从始至终心中都如明镜一般,无论太后娘娘留的是哪一手安排,怕是都要落空了,自己就算是会入到太子的后院,可在皇上和太子的心目中,从来都不是皇后的人选。 这将近一年的相处她甚至能猜到,未来的皇后说不定就出自自己身边,左右入宫的结局无法更改了,她总得为自己的以后规划才是。 若是真由着太后这样强硬的按着太子低头,先不管能不能成功,自己日后的日子怕是才真的不好过了。 “臣女有把握能拿到太子爷您心中想要的东西,可臣女斗胆有一事相求,此事若是成了,还请太子赏赐臣女一个恩典。” 第200章 杀鸡又儆猴 “皇上!彻查贪墨一事牵连太广,宜缓不宜急,万望皇上三思,从轻处罚!” “臣附议!皇上,这几位大人至多也只能说是个看管不严,中庸无能之罪,皇上重罚了他们难免导致空缺越来越大,届时更是不好收场啊。” 朝堂之上,胤禛一言不发的阴沉着脸,低眉凝视着底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 他在最开始定下一千两五千两的限制,本就已经是网开一面宽恕一二了,可越是追查下去就越是发现,一千两以下能补齐银子的是少之又少,甚至五千两以下的都没占上半数,再往后的金额,十三弟报上来的他是看一次心惊一次。 这帮人居然还舔着脸在他面前说什么看管不严,说什么中庸无能。 他自然知道这帮人能拿到自己面前来说的已经是极为温和的说法了,私底下外头的风言风语是如何难听他也不是没听到过,就是这样才能加让他恼怒。 “无能?朕看他们哪里是无能,当真是能耐的很啊。”他手中捏着一叠纸使劲的甩着,纸张在他手中飘摇的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要脱离出来纷飞而去,但是胤禛还是克制住了想要扔在他们脸上的冲动。 “朕都不知道朕养了这样一群胃口大成这样的蛀虫!拿着朕的俸禄,贪污着朕的国库!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如今就是知道的人里头,汉军旗满军旗都有,索绰罗氏,汪氏,马尔泰氏,甚至是太后娘娘的母家,乌雅氏都牵涉其中,且一个比着一个的胃口大。 最开始几日老十四带人去抄家之事或许还觉得新鲜威风,可一连几日不歇着的上门,就连他都厌烦了,更何况是整日里听着他们在耳边念念叨叨的胤禛。 平日里若是见皇上发怒,或许底下的人有眼色怎么也会少说两句,可这几日却不是这样,底下的人可都是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是自己贪了,就是哪家的姻亲亲眷贪了,事关自己利益甚至姓名,自然是会不管不顾的了。 “皇上!就算皇上不顾及旁人,也不能不顾及太后娘娘啊。”说话这人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想来他家贪墨的也是不算少,连皇上这样的逆鳞也敢直接戳开。 “太后娘娘也是包衣出身,皇上您和恂郡王也是包衣出身之人所生,如今太后娘娘殡天还不满一年,尸骨未寒啊!您这般难道不怕九泉之下的太后娘娘不安息吗!” 虽说如今跳出来的众人都急,可是也没他这样急成这个地步,这话他敢说满朝文武可都不敢听,甚至有人恨不得上前狠狠的给这人一个打耳光叫他好好学学闭嘴,都在这求着皇上开恩,他可倒好,求着皇上开铡。 这人...要是没记错的话,出自乌雅氏,跟太后面前算得上是堂兄妹,说不得在屋中喝酒上头之时,还要自称皇上的舅舅呢。 “你有什么胆子还敢跟朕提太后。”胤禛声色俱厉的斥责道“太后若是知道你们打着她的名头私吞国库,伪造账簿,只会后悔没能亲自将你们一个个处理了干净,你怎么还好意思提。” 胤禛握着纸张抖着手直直的指向他咬牙厉喝“此人以下犯上,不敬太后,实在放肆,自今日起罢免官职,罚杖责一百,即刻传杖来,拖出去打!” “嗻。” 搬搬抬抬一阵脚步声之后,再度响起的便是那人凄厉的呼痛声,和板子与肉直接接触的震动声。 喧闹了几日的大殿终于是少见的彻底安静下来,杖责的地方就在殿外正中,在众臣的身后,虽不能回头去看,可就是听着声音都觉得渗人。 胤禛忍了这许多日早就想要杀鸡儆猴了,今日遇上这人虽气氛倒也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就在这板板到肉和哀呼求饶的声音中,胤禛坐直了身子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再度开口“凡是再开口求情者,朕都视作同样贪墨,不管是不是包衣出身,朕都会一样彻查。” “今日若是还有要奏的,也都等着外头的板子打完了再说吧。” 胤禛说着,将手中的纸往苏培盛怀中一塞,整个人眼瞧着放松下来一手撑着腿,细细的品味着下面每一个人如同调色盘一样的面色。 ... 乌雅家倒真不愧是包衣世家,就算是没了太后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朝能鼓动的人在皇上面前说话,后宫也能有人跟寿康宫再次搭上线。 弘昭看着自己身旁的小桌上摆放着的,太后临终前亲笔所写的懿旨,眼中的兴味终于化作了严肃与审视。 他看着依旧是双手交叠,垂首含胸一副温和样子的淑慎说道“你的动作倒是快得很,竹息姑姑当真一点都没起疑,就这么交给了你?” 淑慎此时年纪也不大,第一次做这样的“大事”自然心中也是紧张的,她虽面上平和可狂跳的心和通红的耳朵还是能够出卖她的情绪。 “不瞒太子,如今乌雅氏一族的包衣都变着方子的要走竹息姑姑的门路,她老人家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不然也不会叫这遗诏提前面世,叫太子抓住马脚了。” 他们二人彼此心中都清楚,这遗诏本该出现的地方,是弘昭选太子妃那日的金銮殿上,可竹息这几日的蠢蠢欲动,未必不是存了借淑慎的手将太子也拉入包衣阵营的意思。 “孤言出必行,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所求是什么了。”弘昭与之前的疏离客气不同,当他墨色的眸子再度望向面前那人时,平静的眼中也涌起一丝波澜。 “但是孤也提醒你一句,这遗诏里写得是什么你心中有数,你真的丝毫都不动心吗?” 淑慎听出了太子话中的试探,她垂眸错开那双熠着光的眸子,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臣女入宫是太后娘娘的旨意,更是全族的期盼,阿玛额娘的指望,所以即使知道太子可能不喜欢臣女,臣女还是要留下。” “臣女深知在宫中随波逐流容易,独善其身却难,臣女这半年也见过不少,不愿自己也如同那些人一样失落本心,所求的,不过是安稳二字。” 第201章 期待卸职 其实相比起之前的青樱,弘昭觉得眼前的淑慎更像从前乌拉那拉宜修的亲侄女。 一样的聪明,有主意。 想想从前冷宫失火那一次谋算,宜修即使身在景仁宫不得出来,可还是安排部署的一环扣一环,将多方势力全都算计了进去,足可见其能力本事。 那次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系统,弘昭别说反杀了,想要毫发无伤都得费些功夫,自从宜修没了,皇阿玛这个后宫里头宫斗的难度直线下降,如今看着淑慎,弘昭是又找回了些当时的棋逢对手之兴趣来。 他像是没忍住的轻笑一声,又缓缓的在淑慎的注视下站起身来。 淑慎看着杏黄色披着外衫的身影朝自己靠近,她心下更是慌乱的不行,干脆掩耳盗铃的闭上眼睛,脚下生根的一动不动站着,等着太子的宣判。 “你说的事,孤准了。”弘昭看她这样更是觉得好笑,嘴角都不由自主的牵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日后的事如今不好说,孤只告诉你,今日的承诺日后多会作数。” 这话听在淑慎耳朵里,就好像是被上满了弦的箭终于被发射出去,整个人神经都不由得松快了一下,她暗自呼出一口气,声音都比方才带了些雀跃的意味“臣女多谢太子爷。” 到底是太子寝宫,她是不好多留的,这两日的出入已经是有些逾矩了,在心中这事落定之后淑慎马不停蹄的就告辞离开,临走还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叫弘昭哭笑不得。 “太子爷,奴才还是觉得这次有些冒险了。”小德子悄无声息的从内室走出来,到太子身边站定“咱们也不是没法子叫这遗诏消失,太子爷怎么就这般确定这位淑慎格格不会为着自己家里打算。” 弘昭笑觑了他一眼,关于读心器一事他不打算和任何人透露,对此也只能说“因为她的家里和太后的家里,可不是一个家里。” 太后是包衣出身,可淑慎不是,这便是淑慎和青樱的不同,淑慎的阿玛是佐领,和乌拉那拉家都拐着弯的寻出来几个亲缘关系,和乌雅家就更不要说了,本就关系不近,入宫又没能见上太后几面,感情上就更不用提了。 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拉一个根本不可能起来的家族,任谁也不是傻的,权衡利弊没人会拦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弘昭突然想起来什么,偏过头去低声对着小德子嘱咐道“竹息那边你去处理一下,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给个体面吧。” 斩草总该除根,一味地心软放过不过是给日后的自己平添麻烦。 他回手抄起桌上摆着的绢布,上面太后的字迹仔细瞧都能瞧出下笔时的颤抖和顿挫,明显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弘昭摇了摇头将他合上走到床边。 小德子有眼色的拿开灯罩,弘昭将遗诏举起丝毫不犹豫的凑近燃着的蜡烛,看着火焰将上面的墨迹一点点的吞噬,他猝不及防的张开手,一个燃着的火团就猛然落入了地上的瓷盆里。 “太后娘娘折腾了这许多事情出来,如今也终于是彻底消停了。” ... 外头都传言,太子殿下这次病的格外的重,都一个月了还是没能叫众人见上一面。 实则是胤禛给自己定的期限已经超过了却还没能完成,别说是他这一个月来生气外加叫这群大臣日日折腾的两颊都消瘦了,就是老十三老十四两个,一个查账一个抄家都险些要晕头转向的迷糊了。 算到如今整整五十天,所有银子换算出来加到一起已经变成了一个叫人惊掉下巴的数字了,就这样还是不算完,零零碎碎的总有漏网之鱼。 当然这里也不全是生气的事,有一桩事拎出来倒还是能叫众人苦中作乐笑上一笑的。 那日在早朝上当中挨了打罢了官的“乌雅大人”,竟不知是不是真的福大命大,一百杖打下去竟然还是留下了一口气,硬撑着就被送回了府里。 要说好巧不巧,十三爷正好就查到了他的账簿,当天中午十四爷就带着人踹开了他的大门。 “乌雅淮山,贪墨八十万两白银,本王奉旨前来抄没充公。”允禵手握圣旨语气疲惫的重复着这句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且心中还默念着,要是不出意外,这府中的人要开始哭求哀嚎了。 可偏偏的,还真就出了意外。 “太后娘娘也是包衣出身,王爷你和皇上也是包衣出身之人所生,如今太后娘娘殡天还不满一年,尸骨未寒啊!您这般难道不怕九泉之下的太后娘娘不安息吗!我可是你的舅舅!” 还是同样的话,就在早上刚挨了打没过几个时辰,又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十四爷面前说了一次。 只是他的主意打的一次比一次烂,跟皇上说完被打的只剩一口气还不算完,还要跟这个杀神说,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毕竟皇上懂克制有素质,十四爷又不用顾忌。 允禵本百无聊赖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看向如今被挪出来趴在院子里,还僵硬的抬着头的老头。 要是他没听错的话,这个人刚才好像在跟他找死。 也就是现在年岁上来他脾气还算是收敛了些,允禵不怒反笑,饶有兴味的蹲下身子凑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本王方才没听清,你有种再跟本王说一次。” “我说...” 啪—— 两个字刚出口,就被一声脆响狠狠挥手打断。 只见他将头诡异的偏向一边,嘴角多了两道血痕,正面色狰狞有进气没出气的苟延残喘着。 “让你说你还真敢说,你爹娘怎么不长半个脑子在你身上,本王看皇兄真是不应该赐你杖责,就该拖出去绞了舌头!”允禵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他手劲想来是大得很,这一下震得他自己都发麻,更别提挨这一下的人是什么反应了。 “小伟子你过来,进宫去回禀皇兄,就说我抄家时遭遇抵抗,如今逆贼已被就地正法,事后如何到时候本王亲自去说。” 他的家人跪在一旁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明眼瞧着自家老爷是除了脖子和嘴哪都动不了了,哪来的抵抗的本事呢,可如今谁又敢上前说一句不是。 允禵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当初他还热血上头傻呵呵的自己请命抄家,如今才发现他这纯粹是叫自己好四哥给摆了一道,接了个烂差事。 他反正是不怕的,他巴不得皇兄把自己的差事夺了,期待的要命。 第202章 干涉内政 第202章 干涉内政 这事沸沸扬扬的闹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一个暑热褪去的清晨,太子爷“病愈”了。 胤禛对着这个乌烟瘴气吵吵嚷嚷的早朝太久,今日猛然瞧见下面一抹杏黄色矗立,顿时心生宽慰,连这连日的枯燥琐事处理起来都不在肃穆着一张脸。 其实与皇上略亲近些的臣子都明白,一向身子骨强健,精通骑射的太子怎么会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而且时间还卡的这么蹊跷,刚要开始抄家便病了,眼前这闹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要有个结尾,太子就这么巧的又好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谁又敢去说呢,人家当爹的爱护儿子把骂名都往自己身上背,那他们能怎么办,歌颂呗,皇上就喜欢听这个,但凡是在折子里真情实感夸耀两句太子的,朱批都能多得两笔。 刚一上朝恢复自由身的弘昭憋得脑子发痒,看着查抄贪墨得来的巨款源源不断的送入皇宫里,脑中倒是盘算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距离工业革命开始少说还要三十年,左右距离珍妮机面世还有不短的时间,等自己执政之时再行操作更得心应手也不会太迟,如今这比银子在眼前闪闪发光,不如拿去做些旁的事情。 御书房里,胤禛正对着老十三整理出来的一本厚厚的账簿细琢磨着,没注意到一直坐在一旁的弘昭悄然走到自己身边。 “阿玛,儿臣在思量一件事,却没能得个主意,还望阿玛能为儿子解惑。” 胤禛闻声看向凑近的儿子,他其实如今也能看明白,这孩子心中是最有主意的,若是不成立不靠谱的事情根本不会拿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么问也是约摸着深思熟虑过的,因此他也十分放心。 “说来叫朕听听。” 弘昭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熟稔的伸手从阿玛的桌案上拿出了三样东西——砚台,一本折子,一张空白的纸。 他先是用这张纸将砚台和折子隔开,随后指着砚台和折子,对着阿玛一本正经的开口。 “阿玛你来看,如今这样摆放,瞧着看砚台和折子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一张纸,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碍不着彼此。” 看着胤禛的目光落在纸上,此刻依旧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弘昭伸手将纸拿过来没甚规律的撕成几小块,散落在折子与砚台中间,又道“可突然有一日,这纸张因着自身或者外部的种种原因分崩离析,折子和砚台都知道,只要吃了旁人自己便能再度扩张,破碎的纸总比整张纸要好吞的多。” 他将碎片一个两个的放到砚台和折子之上,中间只留下零星几个。 “可这么吃着吃着,中间的纸越来越少,砚台和折子也就越来越近,僧多粥少,总是难免的擦碰,折子吃了这么多的纸养大了胃口,一时之间不能满足,阿玛你说,他会不会将目光瞧准和他抢食吃的砚台身上。” 其实胤禛听到一半时就明白了弘昭想说什么,这三样东西摆在自己面前来回动弹,折子便是近日蠢蠢欲动的沙俄,砚台则是大清,那几张碎纸就是分裂的蒙古各个汗国。 准噶尔一事要不是大清出兵及时,怕是沙俄那边就要急着派人来趁虚而入了。 胤禛想要伸手拍一拍弘昭的头以示鼓励,可伸出手却发现面前的孩子已经不是他坐在那平着伸出去就能摸到的了,他愣了一下还没等往深处感叹光阴似箭,手下就忽然多了一个摸着有些扎手的“刺球。” 对于阿玛的心思,弘昭其实大多数时候用不上读心器,一个呼吸一个停顿他都能立马理解其中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 他立志将一切可能引起父子俩之间任何嫌隙的隐患都一一排除,时间也不行! “你说的朕明白了,那今日来提及此事,佑儿定是也有了考量吧。” 就像弘昭了解自己的阿玛,胤禛也同样了解自己的儿子,还是那句话,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不会摆到自己面前的。 弘昭抿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朝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阿玛圣明,儿子自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儿子确实有些看法。” “凡事讲求一个寻根溯源,若说起来那些蒙古汗国都是咱们老祖宗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无论从哪看都是咱们大清的脉系,再分分合合也跟他沙俄没有半点关系,算是咱们蒙古的内政。” 他语气循循善诱,引导着阿玛走到自己的这条路上来。 “既是内政,便没有叫旁人插手的道理,更是没有让旁人出兵争夺的余地,兆惠将军与阿木尔不日即将还朝,那是破了准噶尔大胜归来正是军心民心大涨的时候,儿子以为咱们虽不能操之过急,但是也是时候该出手准备了。” 胤禛边听边不住的点头,尤其是内政那一句,他简直是认同的不能再认同了。 走一步看五步,这样的远见这样的大局,弘昭当真是被他教导的很好,跟那群只知道白拿俸禄的老匹夫...算了,他们和弘昭根本没有可比性。 “说得好,今日咱们父子便好好研究一番,重整军队,咱们家的内政自然不容许旁人插手!” 胤禛一拍桌子痛快的应了下来,如今这流水一样的白银一批批的送到库房里给了胤禛不少的底气,就算是靠着这个也没有畏手畏脚的道理。 弘昭忙上前附和“儿子也是这个意思,自从上次改良了火铳也过去几年了,儿子也一直没少琢磨着这事,倒是又有些新的想法,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正好也做出来试试。” 胤禛听完眼睛亮了一下,本以为改良火铳已经足够先进,可他不知道他的儿子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他能明白弘昭前面的铺垫,自然也能瞧得出这孩子细腻的心思,胤禛轻轻捏了捏弘昭的后颈,再开口语气中带了些哑意“弘昭你听着,你想做什么只管放开手去做,做好做坏都有阿玛给你担着。” “你是倾一国之力培养出的太子,阿玛已经足够为你骄傲了。” 第203章 他要抗日 第203章 他要抗日 乌雅兆惠此去准噶尔可谓是一战成名,甚至是年轻气盛的他比起史书上所写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是叫人闻风丧胆也是一点都不为过,连带着得了太子爷的嘱咐跟着他征战的阿木尔都得了不少功劳。 当然阿木尔自身也自然是骁勇的,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这回了京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论功行赏了。 “兆惠,你这一仗打得漂亮,没辜负之前太子的费心举荐,朕要好好赏你!”胤禛笑眼看着底下的二人隔空伸着手点了点他,还不忘在他面前再提一句太子的提拔之恩。 兆惠自然也是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是仰赖太子,否则自己刚进军机处,既没资历又没门路,哪能得了这样的差事前去准噶尔潜伏,若是没有太子的话,这次作战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又怎么能够和十四爷和岳将军在一起议事呢。 他立即撩袍咚的一声跪下身去,结结实实的朝着皇上和太子坐着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奴才若是没有太子、皇上提拔,便不会有如今这般的机会,此等大恩奴才没齿难忘,不敢再奢求皇上的赏赐!” 胤禛看他这样不由得轻笑两声“该是你的赏你便好好收着,你的功劳朕与太子都心中有数。” 说着苏培盛手捧圣旨走上前来。 “乌雅兆惠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乌雅兆惠大破敌军,斩杀准噶尔可汗,屡立奇功,朕今意褒奖之,特封尔为武备院卿,即日上任,钦此。” 武备院卿,三品官职,这一下可就是相当于是阶级跃升了,更何况他如今还年轻的很,得了皇上和太子青眼,日后是不愁上升的。 “臣接旨,谢皇上隆恩!” 赏完他接着下一个便是阿木尔了。 胤禛对这个孩子是越看越满意,身体里留着爱新觉罗的血脉,总归是要比旁人家的尊贵,更亲近些,又是漠北蒙古出身,弘锦与他也算是和亲了。 谁说嫁在京城里头不算和亲呢,和亲便是有功于社稷,那待遇便是又不同了。 叫他跟着一同出征本也存了磨炼他意志的心思,如今见他这般争气也是心中愈发看好他。 “你小子,不错,这些日子瞧着是又壮了不少。” 胤禛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就又不同了,比起乌雅兆惠,此事更多了几分慈祥和蔼的意思在里头,虽然只有几分,可还是被弘昭敏锐的捕捉到了。 弘昭面上表情未变,可暗自却将牙又咬紧了几分。 怎么办,真的有点想打人,尤其是前面小麦色的一张脸透着笑意,壮的像坐小山的阿木尔,从前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发现这人居然能这么可恨! 胤禛很是对着他赞许了一番,说着他侧过头与弘昭对视一眼,弘昭本也只是对自己的兄弟突然变成姐夫的不适应感,在正事上还是十分靠谱的,他回身拿出一旁小德子捧着的,皇阿玛早就拟好的圣旨。 他站起身来端正的走到当中,双手将圣旨展开目光含笑不失严肃道“阿木尔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盖古者任贤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劳大者厥禄厚,德胜者获爵尊。漠北王幼子阿木尔自幼入宫得皇后教养,得朕教诲,文韬武略皆出众于旁人,今日得功归来,特授以册印,封尔为多罗郡王,承袭漠北王爵位,钦此。” 阿木尔先是愣了两秒,随后迟疑的抬头,在接到弘昭暗示催促的目光中才恍然惊觉,赶忙谢恩“多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袭爵了? 当年父母决定送自己入宫一方面兄弟五个里面只有他和太子年龄勉强算是相仿,和宫中关系联系的紧密些,对他们也能多些好处照拂。 还有一方面就是,上头四个哥哥为着袭爵一事已经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了,左右他小这方面是来不及插手了,母亲干脆为了省心一不做二不休,眼前的麻烦少一个是一个。 本以为他是最早被踢出局的那一个,却不曾想最后竟是自己弯道超车了? 看着他俯拜下去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胤禛更是笑得开怀“如今这样便吓着了,若是日后有了更大的恩典,该如何是好啊。” 这么明显的暗示的话,在场几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的。 就算是阿木尔再看不明白,看着弘昭朝他磨牙的样子猜也能猜的出来。 可皇上到底还未明说,他此时除了表态是多说多错的。 “请皇上太子放心,臣...臣一定不辱使命!” 阿木尔一张小麦色的脸上此刻绷的紧紧的,仿佛接下的不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公主,而是一项军令,还是那种最难完成的军令,才叫他如此严阵以待。 别说是胤禛看他这样失笑,就是离得近的弘昭都忍不住朝着他狠狠敲了一下。 ... 要说乌雅兆惠这个官位绝对是封的时机正好,刚当上三品武将没过多少时间便又要开始出征。 弘昭依稀记得现世的一句歌词“年轻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勋。” 在他的二度改良火铳和火炮在紫禁城内小幅度的面世之时,他仿佛看见了乌雅兆惠眼中的熊熊烈火已经要将这片演武场燃烧殆尽,跃跃欲试之意已经掩饰不住了。 此时已经是距离准噶尔一战将近一年之后,靠着抄没的银子大清军队中的人马可以说是膘肥体壮设备精良,如今二度改良火铳和火炮能投入量产,那才真是无人能挡的铁骑。 可若是只改造火铳火炮,他是断断用不了一年的时间的,这里面还有一个大件。 ——舰船。 谁的心中没有一个抗日的心呢,如今有了机会总该将此次入实践好好出一出气,这火炮是按照弘昭的意思既能在舰船航行中稳定自身,又能在行军中独立操作,之前的人别说见过,那是想都不敢想过了。 沙俄那边先放一放,他要抗日! 第204章 兆惠的多种用法 第204章 兆惠的多种用法 还是那句话,师出有名最要紧。 这些年来朝堂上是个什么局面众人也是都心中明镜一样,别管这件事听起来多离奇,但只要是太子主张的事情,皇上就没有不同意的,那既然皇上都同意,就更没他们这些人说话的份了。 于是就见一群文官史官凑在一起研究了好几日,翻遍了史书,正史野史都拿出来细细研读,零零散散的书页散落了满屋子都是,终于在不懈努力之下,给这弹丸之地列了几项大罪。 “倭国向来都是狼子野心,不曾有哪一朝一代真心臣服,趁机偷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等背信弃义之小国,我大清天朝上国,应实施教化之礼,望其改邪归正,早登正途。” 弘昭对这个理由很是满意,教化嘛,身为天朝总该承担起义务,你别管是带着经书还是带着大炮,我们本意可都是冲着劝导倭国改邪归正去的,那要是那群小人蓄意挑衅,那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托载着弘昭的重重期盼与叮嘱,乌雅兆惠站在威风凛凛的“镇远号”上,开启了他的教化之行。 弘昭日日关注着战报,他都将乌雅兆惠这个杀神派出去了,打的什么主意自然是一目了然,斩草一定要除根,尤其是这等的劣根,实在没必要留存于世。 因着整个加紧兵器技术改造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年,火铳火炮制造起来已经有了经验自然快上不少,可舰船过于巨大,哪怕是有弘昭这样的bug在其中不断推动,也还是难免会有试错,一年时间里真正落地产出的也只有一个“镇远号” 弘昭自己对着船只暗自做了不小的检讨,只怪之前没有经验才拖慢了进度,可殊不知这样的一艘军舰瞧在旁人的眼睛里,已经是嘴巴都闭不上的存在了。 如此巨大的一艘船立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谁都会从心中泛起畏惧之心,更何况那船上最明显的就是一排黑洞洞的炮口,谁能想到在一年多以前清军的士兵还是普遍以冷兵器为主的呢,如今将那些刀枪剑戟与这大炮口一对比,甚至生不起一丝挥舞抵抗的勇气。 无他,在实力悬殊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是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的,正如最后被乌雅兆惠追的屁滚尿流的准噶尔人,更比如凭空在自己国境边瞧见黑压压船队的“倭寇” 他们自明朝末期就开始“闭关锁国”,那可是当真谁也没惹啊,怎么一下子就要被平叛了呢?在船上装大炮?这些年外面的发展已经快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们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这是个岛国啊?四面邻水不说是易守难攻吧,你就是说要是一时半会打不下来,粮草就是一大问题,关键是又没招又没惹,这大清难道是疯了不成吗? 当然这点弘昭是一点都没担心,他都把乌雅兆惠派出去了,还担心什么粮草啊,这位可是出了名的行军打仗不用粮草。 就这么日日的盯着战况,弘昭恨不得把监视器从自己阿玛头上再拿下来安到那艘舰船上,就这么盼着盼着,得胜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倒是把另外一队人马给盼了回来。 出海两年之久的船队,终于是见了回程。 为了显示重视,皇上特意派了太子前去城门口迎接,弘昭换了最为郑重的朝服背手立在城墙之上,身后带着礼官和史官一众人眺望着远方,任由衣角被风吹得咧咧作响,飘然少年模样叫身后的几个宫女都忍不住红了面庞。 等了些时候才见着绵延的车队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弘昭走下城墙迎着上前走了几步。 这群人两年时间里大部分都在船上度过,船上吃船上睡,风吹日晒的难免一个个都瘦了不少,尤其是走在前头的傅玉,走之前说的上一句唇红齿白翩翩少年郎,如今两年之后再见,倒像是变成了隔壁村的沸羊羊… 弘昭走上前去扶起行礼的傅玉,又对着一众人抬了抬手“平身吧。” 他捏了捏手下傅玉愈发坚实的膀子,没忍住拍了两下“你小子,多长时间没给孤来信了,出去一趟可是要玩疯你了。” 傅玉像是终于见到亲人一样也紧紧把着弘昭的手腕,激动的按了两下“海上通信实在是不便,太子爷您送来的没能留下几封,奴才送出去的也不知道回的是哪一个,只能等着回来再一起向皇上、太子爷禀报!” “走吧,宫中设了宴款待,跟着孤回去好生说说。”弘昭拉着他就要往回走,走前还不忘对着后面一个个又黑又亮的眸子夸赞一番。 “此次出海归来,诸位都是有功之臣,孤同样命人备下宴席,今日一同好好乐一乐,休整几天便由皇阿玛一同论功行赏!” 出海选的本就都是八旗子弟,对皇城自有一番归属感在里头,回了京城高兴,听着太子的话更是雀跃,一声声“太子圣明,皇上圣明!”便是宣泄的凭证。 晚间宫宴上。 弘昭选了傅玉跟着出海自然是有一番理由的,傅玉算得上是这些伴读里面年岁最大的,平日里便是少年老成的稳重,可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这份稳重里却还透露着被刻意压着的机灵。 知世故懂变通,这便是最难得的,弘昭给他在船上留了人脉留了空子,又在出发前就预演了不少的突发事件,便是给了他很大的一个机会,太子递来的杆子如此壮实,他自然知道要抓着杆子往上爬的道理。 两年时间里,他已经从一个船队里的吉祥物,悄然的走到了领头的位置。 如今他站在大殿中便是要向皇上太子汇报成果的,他打开早就准备好的册子正滔滔不绝的念着,弘昭的目光却一直没能聚焦在他身上。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侧门那里隐隐约约透露着的,乌漆嘛黑见牙不见脸的,好像是几个人… 第205章 我成列强了 第205章 我成列强了 “...皇上,咱们的丝绸在海外广受欢迎,卖出的价格也是在京城内的五倍不止,再有便是瓷器,奴才每到一个地方只会拿出限量的瓷器,也不多做停留,只实行拍卖制,价高者得,更是引得他们日日哄抢。” 傅玉手中的长长册子记录着他这两年来的所有见闻,正向皇上太子捡着重要的一五一十的汇报着,身后侍卫一箱箱的打开被搬运到殿上的箱子,在傅玉不紧不慢的话语声中一个个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金银珠宝。 “洋人们出身蛮夷,不懂咱们大清朝瓷器的艺术,更是分不清寻常白瓷与甜白釉,只要是觉得好看的便都会出钱购买,奴才特意调查过,或许是因着水土的原因,那边的土地烧不出咱们这样的瓷器来,所以才会对咱们的瓷器热烈追捧。”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这后面满满当当的一箱箱金银便是最好的最有力的凭证。 当年采买货品,预备出海零零总总的银子加到一起,也抵不上如今大殿中的十之一二,更何况傅玉此次带回来的还不只金银,外面的货物更是还没往里搬呢,这次出海当真是盆满钵满满载而归。 弘昭分出一个耳朵听着傅玉说话,另一边的心神全在外侧那几个身上蒙着麻布的人身上。 皮肤漆黑如墨,发丝卷曲,连身上的衣裳都像是为了面圣特意用麻布剪开改的,虽说能蔽体可他们一个个好像穿不习惯一样。 这是...初代菲佣? 等会,我好像...成列强了... 他只是让傅玉注意着远处有没有尚未开发的岛屿,有没有与世隔绝的...岛民,他怎么还真将人都带回来了。 傅玉说着微微侧头,他注意到太子的目光一直隐隐的向后看去,心下了然太子最开始要他跟着出海本也不是为了能赚多少银子,想着临出发前太子的叮嘱,傅玉举起手轻拍两下。 “启禀皇上,太子,外头的货物已经选了最精良珍贵的一批送到皇宫中来供皇上太子及诸位娘娘把玩观赏,寻常的东西奴才也换了不少,依着出发前定下的章程,届时会以十三行的名义拿到外头进行售卖。” 又是几个大木箱子抬进殿中,可这次抬箱子的人却不是侍卫,而是弘昭一直关注的...菲佣。 胤禛看着面前些个披麻戴孝似的黑脸人也是透露着疑惑,不由得身子前倾两分开口问道“他们是?” “皇上有所不知,船队在航行了一年零三个月时在海上遭遇了大风,我们偏离了既定方向到了一处地图上并没有标注的面积不算太大的岛屿,这些人便是上头的住民。” 他回头瞧了瞧,这几个人也不知是通过什么跟他交流的,一对视上就麻利的跪了下去,嘴里还囫囵吞枣阿巴阿巴的说着什么,弘昭猜测应该是学着旁人的样子给皇上请安呢。 “皇上,这为首之人便是其中的首领,那岛屿虽说不算大,可其中却有矿产,岛中人避世生活并不知金矿的珍贵,只当做是好看的石子。” 仗着这几个岛民听不懂汉话,傅玉说的很是肆无忌惮。 “奴才已经在地图上标记了这个岛屿,既然金矿在他们那处无用,不如由咱们来接管,奴才也是这次出去才知道,远航贸易的不只咱们大清,外头包括沙俄在内的各国都有,甚至比咱们还要早上不少,像这样的岛屿向来都是谁先发现了就由谁来处理。” “他们这样赤手空拳自然无法抵御外头的侵略,被发现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那不如由咱们大清来出兵驻守,还能叫矿产资源不再浪费,他们这些岛民若是愿意来的,也能安排个专属于他们的差事。”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翻译过来就几个要点。 1. 看上金矿了 2. 看上菲佣了 3. 看上那个岛了 胤禛越听面色越是舒心,他往后靠了靠,合掌笑着应了一声“好,真是不错,傅玉你思虑周全,当真没能辜负朕与太子的期盼,和苦心。” 接着他似有感慨,目光从富察傅玉身上划到菲佣身上,再转到身边的弘昭,眼底翻涌的思绪叫人一时之间瞧不明白帝王的深思,只听他喃喃道“不错,富察家的孩子教养的都不错啊。” 未来的皇后有这样的母家,是会对弘昭有助益,还是会外戚势大反生阻碍呢?胤禛心中一时之间没个定数,反正不管如何,今日傅玉这个赏赐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他挥退身后苏培盛早早拟好的圣旨,之前没以为这次出海能带来如此大的利润和这样新奇的发现,给傅玉原定下的赏赐放到如今显然是不够了,因此胤禛捻着手上的扳指边说边想。 “你一直跟着太子身边,也是得名师教导,如今这般能干朕也甚是欣慰,如今你立下大功,朕特许你领了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职,先不必上任,就还跟在太子身边,两年未曾回来,也好好对事务再熟悉一番。” 给了官职却不给实权,这是胤禛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打算了,日后等着弘昭娶了太子妃,届时便再由他来决定好不要开这个恩典,什么时候开,怎么去开,便都由他自己来操心吧。 毕竟那时娶了妻,便算是彻底成人了,只是现在不同,胤禛总得多为着他打算些。 第206章 孟嫔 第206章 “孟嫔” 由于实力相差的实在悬殊,乌雅兆惠这一骤然出手,直直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战局没费多少日子便锁定了,加之这次出海归来又是一大笔的金银入账,战时物资也是源源不断的顶上,这场仗打的比起准噶尔来的都要轻松些。 若说打准噶尔时乌雅兆惠还有些心中忐忑,毕竟自己这般称得上是绝灭种族的打法并不确定能不能为人人可,可那时他却也并不只是年轻气盛,而是扎根在准噶尔的几年里,他实在是见了太多的外邦人丑恶嘴脸。 朝瑰公主是天朝公主,又有着自己的公主府和几千“奴仆”,可到底是改不了被养在深宫里的性格,还是强硬不起来,要不是有着太子布置下的种种政策,早就被人吃干抹净搜刮尽最后一滴价值了。 有着前后几千人的看守那群野蛮人尚且如此不顾及,难以想象边关手无寸铁的百姓时在面对这样的一群没有底线的侵略时遭受的是怎样的磨难,乌雅兆惠自那时便暗自起誓,待有朝一日一定要让铁骑荡平准噶尔王庭。 准噶尔也确实被他斩杀的只剩下一个地名了,回程之路上,心中的忐忑之感过后也只剩下问心无愧听天由命的安宁。 可皇上和太子并没有借此责罚于他,就连斥责都没有,甚至还赏赐了他官职,自那起他就知道,他这件事情做对了。 这次同样也是,他能瞧得出太子对着倭国压抑深处的强烈恨意,他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弹丸之地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尊贵的太子,但他也不用明白这些,他只需要知道,没有太子便没有他的今天。 既然惹了不该惹的人,就要承受不能承受的代价。 ... 弘昭这边拿着兆惠传回来的战报用心瞧着,战局基本锁定那小小倭国翻不起风浪了,剩下便是留给兆惠“打扫战场”的时间了,这弘昭倒是不着急,兆惠做这事他向来放心。 “小德子过来,我说你写,咱们给兆惠回个信儿。” 弘昭手撑膝盖,一脚踩着脚凳将腿垫起来,手中攥着战报招呼着小德子磨墨。 “嗯...孤记得那岛国虽小,可却有几处产出格外丰富的金银矿,告诉他,将那群矮人清理干净,就是开矿也用不上那群人,咱们傅玉正训练着一批又高大又有劲儿的,到时候打包一部分送过去,正好开矿使。” 弘昭小幅度的荡着另一只垂下的腿,他莫名想到了傅玉刚回来时带的几个菲佣,傅玉说为的就是得让这群人的领头能听得懂汉话,最起码能听得懂最基本的指令,所以带回来见一见大世面教上一番。 都说擒贼先擒王,他们自己的首领归大清统一管理,他们底下的人自然也会被首领按得死死的,到时候干起活来一级一级的追责也方便不少。 可话是这么说,真行动起来第一步便卡住了,卡的死死的。 那几个菲佣头头 的舌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弯弯不下去,直直不起来,眼瞧着几个月了都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愁的傅玉每日里见着他就挠头。 小德子看着自家太子爷忽然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轻笑,虽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还是也跟着一起咧开嘴角。 他手下麻利的将太子爷的私印盖上去,仔细的封好信纸,手下忙活着还不忘去同太子说“奴才看太子爷今儿高兴,定是为着晚上皇后娘娘宫里的那顿锅子,就是奴才也想得很呢。” 弘昭侧目看向他,面上的笑又扩大了些,佯做生气状将手中的战报朝着他扔了过去“你个馋嘴的,哪次爷少了你的吃喝,今日定好好给你盛上一大份,不吃完别想从永寿宫出来。” 小德子赶忙双手将战报接住,仰着脸连忙认错“爷您消消气,奴才知错了,今日皇后娘娘好容易不忙了,在宫中设小宴,难得人多又聚一块,哪是奴才一个人盼着,大家伙都感念皇后娘娘恩德呢。” 宫中的孩子虽说不上多,可架不住弘昭弘锦的伴读多,抄起来十几号人都是小小年纪就进了宫的,皇后娘娘是个热心肠自然各个都照拂着,他们自小也是没少在永寿宫蹭饭吃席。 只是如今各个年岁都渐长,这才不得不避讳着些,如今皇后开了恩办了小宴,自然是难得的凑在一处再热闹热闹。 小德子说的“好容易不忙了。”那自然也是有一番故事的。 沛国公府的大小姐孟静娴要入宫了。 说起这事来弘昭也是摸不着头脑,不仅是他,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位沛国公府的大小姐痴迷果郡王非君不嫁,连皇上的选秀都央着父亲躲了过去,痴痴的将自己等成了一个老姑娘。 可那日沛国公突然来养心殿求见,苦着一张脸进来,走上前二话没说就给皇上行了一个大礼。 “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昭那时在内殿,因着身量纤长,穿着又和明黄的背景有点顺色,沛国公心中有事进来都没能瞧见他,见此更是给了弘昭近距离吃瓜的机会了。 “罪臣?”胤禛纳闷“爱卿何出此言?你何罪之有啊?” 沛国公一把年纪那是头发也白胡子也白,面上的苦涩几乎要凝成实质,像是极其难以开口,可被逼到了这份上,就是不开口都不行了。 “皇上,老臣自先帝爷时便追随着,这些年就是不说立下什么大功,但也从没出过岔子啊。” 胤禛挑眉点头“嗯,你说的朕都知道。” 得了皇上的肯定,沛国公长叹一口气接着往下说“臣唯一有愧的,便是实在不该娇惯了这个女儿啊皇上!” 他直起身来,说起这个女儿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攥着拳在手心狠狠怼了一下“这孩子是我的独女,就是被我娇惯太过了才这般任性,这些年京中的留言相比皇上您也都知道,当年选秀之时老臣也曾舍下这张老脸不要来跟您求个恩典。” 这事胤禛自然记得,只是他当时也没太当回事罢了,沛国公是先帝时候封的,汉人能封国公已经算是最高荣耀了,他特意进宫来求这个恩典胤禛也并未为难。 可沛国公说到这处时更是情绪激动了“可谁知这孩子,她...她现在变了,前些年她出府正好瞧见了皇上您微服私访从外头回来,从那开始便做了病,直直念叨着皇上您英武不凡不是常人能比,怪自己从前瞎了眼,更是怪我这个父亲当初不该叫她错过了选秀。” 他一把年纪俯跪在地,瞧得出是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能对着皇上苦苦哀求“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自那之后便茶饭不思,如今眼瞧着人就这么一点点消瘦下去,老臣实在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啊,还请皇上体谅老臣的一片爱女之心,再开恩吧。” 弘昭看着自己阿玛那个暗暗得意,虚荣心被极大满足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八成没跑了。 果不其然,宫中马上就要多一位“孟嫔”了。 而距离弘昭的十六岁生辰,已经只有一年半了。 第207章 小宴聚会 第207章 小宴聚会 “诶,你今天怎么一直出神啊,想什么呢?” 永寿宫小宴上,弘锦稀奇的怼了怼身边的弘昭,她这个太子弟弟想来是运筹帷幄,少见有这样呆呆的时候。 弘昭听见声音一下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边的姐姐。 弘锦无疑是漂亮的,哪怕弘昭日日见到也还是不免说上一句,和弘昭自己随了额娘的桃花眼不同,弘锦与他虽是双生,可这双眼睛却是像了阿玛,一双充沛着灵气的丹凤眼在本就样样出色的脸上更是点睛之笔。 若说额娘是温柔如月神女之貌,那弘锦便是直白如烈焰一般,能直直的打到人脸上的浓丽,配上她一向喜爱的各色绫罗珠宝,只要站在那便叫人挪不开视线。 弘昭看看自己姐姐,目光缓缓划到对面的阿木尔身上,之前出征折腾的皮肤糙的不行,在京城养了好几年才白回来的肤色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他从漠北来京城时好不了多少的小麦色。 他应该是刚从练兵场赶回来参加宴会,哪怕穿着长衫可还是能瞧出里头贴身的软甲,衣料绷在身上更显得他魁梧健壮,就这么坐着都是比身边日日愁的吃不下饭的沸羊羊...的傅玉壮个两三倍。 弘昭绝望的闭上双眼,暗自下定决心一定给这小子找来全天下最好用的美白膏来,他们姐弟两个打小就不知道什么叫黑,不能叫这小子影响了自己日后的外甥和外甥女的基因。 皇上想要赐婚的想法除了弘昭和阿木尔,那是谁都不曾透露过的,别说弘锦不知道,就是皇后都一点消息不曾得到。 弘锦看着他面色一会白一会红的更是好奇,顺着他的目光往对面看去... 她俏皮的挑了挑眉,伸出手在弘昭面前故意夸张的晃了晃,看了看皇额娘并未注意到他们二人更是压低了声音带着调笑开口“哦~我当是看什么呢,看了这么半天,可看好哪个做咱们太子妃了?” 弘昭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她,席面分了几个小桌,阿木尔和傅玉那桌旁边一些的就是弘锦的伴读们,没想到她能想到那上头去,某种程度上他们俩这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乱说什么呢,叫皇阿玛听见又该说你跟着皇额娘学了贫嘴呢。” 弘锦却满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皇阿玛打小就说,何止是我,连带着你和弘昼弘晏,只要是嘴上不饶人的阿玛都不承认是像他,都是像了额娘的。” 她看出弘昭在转移话题,不愿轻易放过的凑近追问“我知道你中意哪个,富察姐姐腰间的那枚蓝水玉佩水头极好,自打某一天突然带上我便没见过她离身,可见其珍贵。” 弘锦俏皮的歪歪头,看着弘昭烦的想让她赶紧走的样子更是笑意收不住。 “旁边淑慎姐姐也不错,同之前那个‘绿樱桃’不一样,凡事都看得明白,人也和善聪明。”弘锦拿余光瞟着自己弟弟外人面前一向矜贵清隽的面上,正少见的体现出磨刀霍霍的神情,她噙着笑意摆正了肩膀,好似方才没正行的样子都是不她一般。 用只有弘昭能听到的声音最后再调笑他一声“诶呀,我也是白替人操心,反正早晚都会是我弟媳的。” 弘昭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磨了磨牙,真是白替你操心,还想着找什么美白膏,我改日就去找美黑素天天让他涂,让你日后对着菲佣过日子去! 阿木尔敏锐的察觉到身后忽然一股冷风嗖的穿身而过,可回头找去却并没有人,他摸索了一下汗湿的掌心,动了动已经僵硬了的脊背,约莫是…公主在对面他太紧张了导致的吧。 ... “娘娘,明日那位孟嫔就要进宫了,您说会不会这后宫又要不安宁了?” 晚间,雪信正给皇后卸下钗环,主仆间闲话难免说起明日的“大事”。 吕佳盈风揉了揉绷了一整日有些发痛的额角,听了雪信的话还是摇了摇头,不是确定不会,而是“本宫也不知道,这位孟嫔的事情本宫也曾听说过,未出阁的姑娘事迹就这么传奇,想来进宫也不会是个事少的。” “奴婢见咱们后宫这两年好容易平稳不少,再有了新人进来娘娘您又要受累了。” 对于雪信的担忧吕佳盈风却只是笑笑“当了皇后还想日日都过清闲日子不成?也就是咱们皇上日日政事繁忙不看重这个,我才能躲懒些许罢了,我能管住后宫的人不争风吃醋,难道还能去管皇上要不要纳妃吗。” 她担忧是... 这个孟嫔按理说应该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大选那一批的,比惠嫔年岁更长一些,算起来就要三十了,三十岁入宫,她难道只是单单为着那惊鸿一瞥的英武不凡吗? “罢了,人总得进来才能知道该如何应付,真心性情光听是听不出来的,且先见到人再说吧。” 第208章 出大问题 第208章 出大问题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孟静娴穿着一身胭红的旗装,她入宫便是主位,所以戴的缀银钿子头瞧着更是端庄,跪在殿中端正的对着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刚行完礼吕佳盈风还没来得及开口叫她平身,一旁的祺贵人就坐不住了先开口“嫔妾久闻孟嫔娘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穿上这身衣裳谁能看出是刚入宫的,怕是想要拉着皇后娘娘叫一声姐妹吧。” 贞贵人平日里和祺贵人掐的厉害两人互不相让,可当真有个旁人要来打破这个平衡的时候,自然也是同仇敌忾了,此时也是捂着嘴附和“嫔妾也常听人说,孟嫔娘娘是个长情的,如今一瞧更是个有志向的。” 她们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个不停,前面的柔嫔惠嫔连着华妃敬贵妃的目光都不免在这位孟嫔身上流连了一番。 胭红做成的缎子穿上身上又是满绣,实在是与正红颜色相似,加之钿子头瞧着便稳重上了年纪,在面容年轻的皇后对面还真不知道谁能年长些。 孟静娴瞧着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都好似没听见一样,也不理身边各处投来的目光。 还是皇后看不下去轻轻蹙眉朝着她抬了抬手“快平身吧,孟嫔你初入宫还不熟悉,她们两个是最年轻爱说笑的了,这次没了分寸,本宫必然好好说一说她们。” 她看向一边一个坐在最末尾的两人,板起来脸训斥道“本宫看你们越发没规矩了,嘴上没个遮拦的,若是再不改这个老毛病,本宫定然要禀了皇上好好罚你。” 得了皇后的训斥这二人悻悻的撇了撇嘴,站起来一同福身“嫔妾知错。” 孟静娴虽说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可藏在下面的手还是紧紧的攥住了衣袖,她不是个傻的,这两句冷言冷语听到耳朵里她自然是知道,她的衣裳穿错了。 可她按照规矩并未逾矩啊,正红和嫣红是正室所用的,胭脂红颜色虽像可却并不是,她嫁不得心中的如意郎君,入了这吃人的宫闱也只能给个老头子做妾,难道连这样的衣裳都穿不得了吗? 可她但凡是早入宫几年便会知道,就是华妃如日中天最为得宠的时候,穿的衣裳也大都是芍药红,与皇后站在一处是能明显分辨出来的不同,而胭红远远看去却只会叫人错认。 她正在垂眸细思之时就听见上头皇后娘娘正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孟嫔你上前来,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吕佳盈风声音亲和的朝着她招招手,雪信含笑也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了位子,孟静娴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澜依说了,皇后娘娘是个好人,永寿宫里的都是好人。 她颔首拎着衣角走上前凑近,吕佳盈风当真拉着她仔细的看了看“妹妹容貌出色,名字也好听,静娴...倒真是合了妹妹这样标志的人。” 孟静娴像是被夸赞后的害羞,低下头道“娘娘谬赞了,嫔妾今日见娘娘才知什么是国色天香,嫔妾自愧不如。” 孟静娴美么,第一次大选那时候自然是美的,十八岁的国公独女就是站在那气势上都压人一头,可如今一年年的在府里这么过着,听闻果郡王出事她心中急闷本就容貌憔悴不少,如今又进到了自己最不喜欢的皇宫里,眉宇间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愁苦之色。 ... 和吕佳盈风预料的差不多,宫中太久没有新人了,就是图个新鲜皇上也会宠上一阵的。 看这样子皇上对这孟静娴还算是满意,除了第一日为着衣裳的事情告诫她一定要尊重皇后,之后的宠爱倒是能和祺贵人和贞贵人呈三足鼎立之势。 而弘昭虽说对这个孟嫔好奇,可到底他如今也是长到了十四岁上,内宫的走动还是能少就少,免得惹上什么一身腥的说不清楚,还真没什么得见的机会,左右这些日子这个孟嫔也没惹出事情来,倒是相安无事。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转眼间这一年便又过去了。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二月初二。 其实弘昭自去年的这个时候起心中就一直不算安宁,就像是一直觉得漫长的旅途在不知不觉中就快要临近终点,但是同行的人都看不到自己头上明晃晃硕大的倒计时,只有弘昭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脚下的路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真正倒计时的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给予了他最多爱的人。 他的心绪难免一日复一日的积压下来,可又因为他奥斯卡的演技可以遮掩着压抑着,所以没人能在他身上发现一点异样情绪的踪迹,就连阿玛和额娘都没有。 除了弘锦,就在永寿宫小宴上的那一次,或许双生真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神奇事情存在吧,只有她一凑近就瞧出来了。 “太子爷,皇上那边快要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吧。” 小德子看着自家太子爷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他顿着步子上前躬身来请,今日是踏春出游的好日子,皇上特意推了繁杂的处理不完的政事要带着太子一同出宫了。 “嗯,走吧。” 弘昭站起身来,如今的他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没两个月,身高也窜的厉害,整个人欣长的一条立在那,同巨人三哥比起来也不逊色,体态匀称线条流畅。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发尾一直缀着的金铃被摘了下来,是他十五岁生辰那日皇上亲手为他摘下的。 胤禛看着背身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到了这样的年岁他难免会眼花,金铃精致也不太好取下,他怕扯着弘昭的头发因而手下放的极轻。 “吾儿如今已长成,十五岁,民间也有这样的老例儿,说是十五岁上应当是束发之年,咱们满人不重这个,但朕还是想私下给你全了这个礼。” 他眯着眼睛仔细瞧着那两个金铃铛的扣,不急不缓的将他从缠绕的发丝上拨下来,回手拿起一个漆器匣子里头装着的一支更加精美华贵的金镶玉扣。 金玉扣在帝王的手中可比那两枚乱动的金铃听话多了,稍一用力便牢牢的抓在弘昭的发尾。 皇太子独有的服饰剪裁得当更显得整个人肩膀宽阔,腰间的玉带收紧,紧致有力的腰身,修长的双腿都叫他一举一动自带一番魅力。 见着他如今这样,怕是谁都联想不出来之前那个整日挂在皇上脖子上,被举在脖颈上满宫走的奶娃娃了。 踏春总是高兴的事,弘昭晃了晃脑袋正长腿一伸迈步要朝着外头走,熟悉而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的朝着这边靠近。 “太子爷您快去看看吧!皇上他...他吐血了!” 第209章 橘宝破防 第209章 橘宝破防 弘昭不知道原来侧殿距离正殿也有这么多的路需要走,他只希望自己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明明历史上雍正驾崩是在今年的十月份,如今才二月,太医和道士都说了皇阿玛的身体好得很,除了疲累也没什么旁的大问题,怎么今日突然就吐血了呢? 弘昭得了消息就往外冲来的太快,消息刚传出来里头的人也还没来得及出来,弘昭在门口急刹住脚步才勉强避过身体没撞上里头慌乱的人,那是两个陌生的面孔,想来方才便是她们二人伴驾。 虽然胤禛没再举行大选,可这后宫里头也并非没有新人进来,除了半年前的孟静娴,还有几个八旗的宫女,皇上封了官女子和答应的,如今都在储秀宫住着。 弘昭只跑这两步倒也不会气喘,但是难免面上的焦急之色显露出来。 他不耐烦听这两个人的惊慌失措跪地求饶,朝着小夏子一挥手“将她们带下去好好看管,别在这扰了皇阿玛清净。” “小德子你找个脚程快的去把周芪请来,再派人去告诉皇额娘,现在就去!” 弘昭一路吩咐一路来到胤禛的床边,看着床榻上阿玛苍白的面色和嘴角还没擦干的点点血渍眉头拧的更紧了些。 “苏公公,阿玛怎么会忽然吐血,可是吃了什么?还是又累着了?” 面对着太子的一连串提问,苏培盛的面色像是比躺在床上没了意识的胤禛还要更难看些,他顾不上去擦一擦自己一身的冷汗,脑子里飞速的回忆着这几日的各项事情。 “太子爷您知道的,皇上的膳食向来是不会出岔子的,先由御厨试菜,之后奴才银针试毒,最后小德子再试菜,皇上一道也吃不过三口,一关关下来绝不会有问题啊。” 弘昭是明白他的话的,皇家吃饭规矩多,更何况是皇上,想在御膳房这上面做手脚难如登天。 可若是不经过御膳房呢? “苏公公,这些日子以来都有谁给皇阿玛送过汤羹吃食?” 苏培盛对上太子爷投过来的锐利目光,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哪怕此时心都快要从胸膛中蹦出来了还是强忍着镇定掰着手指细数。 “那可真是不少,单说这一个月,皇后娘娘,孟嫔,祺贵人贞贵人,连着太子爷您方才瞧见的几位答应都送过,变着花样的,可奴才也都是验了毒的。” 弘昭跻身坐在榻边触摸着阿玛已经开始发凉的手和越来越乌紫的嘴唇,心中的不安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衣料下单薄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搭在胤禛手背上的手指都不自觉的打着抖。 他眸中晦暗不明,强迫自己思绪冷静下来“既然如此,那便不全是饭菜的原因,那...” 弘昭忽然眸光一定,回身冲着外头的小夏子高声喊道“去将柔嫔娘娘请来,带着轿辇去,一定要快!” 除了吃食,能日夜接触侵入身体的也只有香料了,这方面在宫中没人能比得过安陵容。 绝望的等待无比的漫长,太医皇额娘安陵容都还没来,只留下弘昭紧紧握着自己阿玛的手,一旁还跪着个大气都不敢出的苏培盛。 解毒...总得有个法子解毒... “系统!统哥!” 方才急的弘昭连自己身负法宝都想不起来,如今整个屋子安静下来,他只在心中拼命的呼唤着之前给予过他无数次帮助的系统。 “滴——” “我要解毒丹!给我兑换解毒丹!” 还没等系统往常的上线声音响完,弘昭就先抢着开口,他充满希冀的看向那块只有自己能瞧见的蓝色屏幕,可等了半晌系统却并没能像以往一般痛快应下。 “检验到宿主积分不足,解毒丹无法兑换。” 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可这一声却叫弘昭浑身的血液凉了一半“没有积分?之前我也预支过为什么这次不行?你可以给我发任务啊!我能完成的!” 他除了最开始的新手大礼包那次为积分苦恼过,之后的每一次系统的态度都堪称纵容没了能预支,实在不够了也可以临时派发任务,所以这次冰冷的拒绝叫弘昭分外愕然。 系统高精度计算自然不需要犹豫,伴随着噼里啪啦打字似的杂音,屏幕上的字一行一行显示出来。 “由于原着世界线临近尾声,系统库内任务已领完无法继续派发,宿主不再具备偿还借贷积分的能力,还请宿主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开发,再接再厉。” 话音刚落,它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弘昭即将崩溃的情绪,立刻息屏光速下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独留下弘昭一人空对着面前的空气发呆。 一瞬间,能叫他放心倚靠的人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倒下了,他在这异世的底气,也就这么抛弃不再帮他了,双重的打击叫弘昭的脑袋里嗡鸣不断一时之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太子爷,周芪太医到了!” 一声急呼将他拉回现实,“太医...对,说不定太医就能治好!” 他撑起身子长臂一伸拉起想要行礼的周芪到床前来,他此时想开口可喉咙不知怎的像是死死堵住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来,只能手下利落的将床榻上无知无觉的皇阿玛的手拿出来,提起袖子递到周芪面前。 周芪一进来瞧见皇上的面色就暗道一声不好,他也从没见太子这样的焦急,他没在多问赶紧伸手搭脉。 果然一切的一切都在脉象中得到了解释。 “太子爷,皇上这不是寻常的病,依微臣看,是毒。” 这点废话用不上周芪来说,就是弘昭这个门外汉都瞧得出来,他只用目光催促着,等着周芪快些说到解决方案。 左右屋内算上自己只有四个人,周芪说话也大胆了些“还请太子叫来太医院会诊吧,微臣无能,目前尚且不知道是何种毒,就是要对症下药也需要时间,如今皇上体内毒已经侵入肺腑,一丝时间都耽误不得,怕是...” 周芪说着自己无能,可太医院里那些人用药还没有周芪大胆,他都没有把握,那帮人又能强过他去吗? 弘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询问“依你看,需要多久?” 周芪捏了捏胡子“要弄明白皇上种的何种毒药,再相应的配出解药,没有几日绝对下不来,可皇上这样,却是等不了这几日了。” 几日...都等不了了么? 第210章 底牌 第210章 底牌 白日里养心殿大门紧闭,里外都有人重重把守,太子爷吩咐了,今日谁来都不见,谁也别想踏进养心殿一只脚来。 里面就连门窗都紧紧关着,吕佳盈风不安的搓着手,时不时的看向桌子边正认真核对着香料的安陵容,她知道这事需要安静,哪怕心中再焦灼她都不上前去打扰,只是看着内殿里弘昭满是孤寂无助的背影,心中细细密密的一阵阵疼痛泛起。 她如今对皇上早就没有了期待,因而今日这一遭她虽也觉得心痛,但更多的是反应不过来的突然。 她十几岁就进了王府,到了皇上身边,那样的年岁,说是不动真心那是骗人的,可不过多时她便瞧清楚了皇上是什么样的人,深情的外表下掩藏着的绝对无情绝对利己,自那起她也便收回了自己的心,当时只是想着日子嘛,怎么都能熬过去。 直到有了弘昭弘锦这一双神赐的孩子,她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下去。 甚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不知道今日这事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她是弘昭的额娘,哪怕此时一墙之隔,她还是能从那个孩子单薄的脊背上瞧出他的慌乱不安,瞧出他的难过伤神,这是她从来没在弘昭身上见到过的情绪,是一个孩子对父亲无声的哀哭,身为母亲她自然不会不难过不心疼。 可庆幸的是她的佑儿已经十五岁了,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样子,不至于落得个措手不及任人拿捏的地步。 屋内几人心思各异,只有安陵容闻着这些香料额头都渗出汗珠来。 “这香料确实有问题。”她清丽的声音刻意压低,在门窗紧闭灯光昏暗的宫殿中回荡出一种鬼魅之感,一声便唤回了所有人的思绪,就连弘昭也站起身来走到桌边。 安陵容举起手中的银匙到皇后面前“娘娘您看,这是皇上平日里最常用的龙涎香,今日殿中燃的也是原原本本的龙涎香,什么问题都没有。” “原原本本?”吕佳盈风一下子就抓住她话中的深意。 安陵容注视着皇后娘娘的眼眸,郑重的点了点头“是,臣妾在这香炉的底下取出来了一些之前焚烧留下的残渣,这里头除了龙涎香本来的香料,还多了一味东西,这也是臣妾入宫后才有机会见到的。” “玉台金盏。”她说“这花十分名贵娇嫩,就是花房也少有栽培,因为实在是不易成活,鲜花花粉若是大量吸入会使人有发抖,呼吸急促的症状,制成香料加入其中焚烧只会将效用加倍,甚至...” 她为难的抬头看了看矗立在那等着他下文的太子,抿了抿唇接着道“在...晚间使用,还有同温情酒一样的效用。” 她说的委婉,可弘昭听明白了。 催情。 看着众人面色僵硬,安陵容赶紧补充道“这花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却没有这么巨大的毒性,臣妾想着...这或许便是个引子,就像甘草和鲤鱼,八竿子打不着,还都是补身子的,可若是一同使用便会叫人中毒腹泻,想必这个也是一样。” 弘昭捏了捏拳头“无妨,既然食物那边找不出头绪,玉台金盏名贵,送到谁宫里了总该有个记录。”他捏着手指合上眼睛在心中盘算一番“叫槿汐去,别打草惊蛇。” 如今细算起来,宫中唯一的变数也只有半年前突然入宫的那个人了,她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样的事,那就别怪他了。 “嗻。” “再去跟周芪说,这毒有可能是用玉台金盏做的引子,叫他看着先配出药来,有没有用总得喝下去才知道。” 左右阿玛此时已经不会更糟了。 做完这一切弘昭拍了拍额娘伸过来的手将她轻轻放下,他轻叹一声眼帘低垂,刻意不去看额娘那双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睛。 他知道额娘此时是想跟他说什么,但是他并不想听,最起码现在不想。 周芪说了,阿玛并不是今日才吃了什么剧毒之物,而是长期的慢性毒素在体内一点一点的积累,由于用量太过于小心这才一点都没被发现,而在今日一股脑的爆发出来,就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胸腔中一直翻涌着如潮水般澎湃的心悸,无法言说也不能缓解,额娘要说的他心中清楚,只是他总想着再试试,阿玛此时只是晕厥着就在他床前谈论他的身后事,弘昭扪心自问他做不到,也不该这么做。 旁人不该做,他更加不该。 吕佳盈风叹了口气,她明白这孩子的执拗,因此也咽下了口中那番让他做好准备的话,只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叮嘱一句。 “弘昭你要记得,你是你阿玛的儿子,你更是大清的太子,床榻上躺着的是你阿玛更是皇帝,你手下有足够多的底牌,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怕。” ... “底牌...底牌...” 弘昭独自守在阿玛床前,口中喃喃的念叨着额娘下午的话。 夜幕降临,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皇上中毒一事死死的瞒着至今也没叫多余的人知道,因而今夜紫禁城也还算是一个难得安宁的夜晚。 但是过了今夜,可就不一定了。 皇上向来勤政,早朝就没缺席过几次,就算是偶尔的几次为着弘昭罢了朝,还是要叫几个大臣到御书房小朝堂议事的,如今人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想瞒是瞒不过去的。 弘昭此时胸口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本来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倒计时就已经足够折磨他的神经,可今日像是突然有人拎起一把大锤将那倒计时的钟表砸了个稀烂,告诉他你不用再担心了,一切都提前结束了。 这么突然,这么无错。 夜幕下安静的紫禁城更叫他觉得被阴冷黑暗笼罩,他想学着小时候一样,害怕了就往阿玛怀里钻,可看着床榻上的人他却一点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回忆不起来害怕的样子,他小时候在阿玛的羽翼下生活着,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也没有过如此无助的时候,他不知道此时该如何纾解自己快要被压爆了的神经。 他只能将缓缓的朝着床榻俯趴下来,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阿玛怎么都捂不热的那双手,那双无数次托举起自己,教自己写字,教自己骑马,为自己扫平障碍的手。 泪水终于在掩盖下肆无忌惮的倾泻而出。 在泪水成串的接触到锦被的那一刹那,不知怎的弘昭大脑忽然空白了一瞬,就像是触电般,脑子里突然间又响起了额娘的声音。 “...你有足够多的底牌...” 系统今天上午是怎么说的来着,弘昭慢慢直起腰,晕红的眼圈在流转间好似又找回了一丝神采。 “还请宿主在现有基础上继续开发,再接再厉。” 系统向来惜字如金不说废话,那现有基础上继续开发是什么意思,他的底牌还能用到什么。 第211章 我有把握 第211章 我有把握 翌日清晨,早朝的空等片刻不了了之,伴随着皇上龙体抱恙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身体抱恙,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避免,这本是正常的事情,可就在张廷玉和瓜尔佳额敏等人按照往常的例子在养心殿门前等候时,却并没能像往常一般进去探望,里头走出来的人既不是皇上,也不是苏培盛。 弘昭熬了一整夜,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苍白没有血色,一双往日里神采奕奕的清亮眸子此时也布满血丝。 他走上前去对着几位大臣拱了拱手“诸位,皇阿玛身子不适实在起不得身,今日小朝堂也不议事了,各位大人请回吧,何时恢复孤会派人去府上通知诸位的。” 太子的礼他们哪能受得起,一个个赶忙弯腰拱手,既然皇上病的如此之重,虽心中难免疑惑可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正要往出走就听见太子殿下又再度开口。 “怡亲王留步,皇阿玛有事与十三叔相商,还请虽孤进来吧。” 就算是弘昭不出声留住,他也是本打算着要避开人再来求见的,弘昭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对劲。 看着叔侄二人进去的背影,瓜尔佳额敏转过头来眼底的深思不断涌现,他紧走两步追赶上最前面张廷玉的步伐,客套的寒暄两句后四下里瞧了瞧,见无人注意他压低声音询问道“大人深得皇上信重,更是伴驾多年更为了解,如今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您能解惑。” “您说皇上以往身体抱恙不会一个人都不见,更是有众位娘娘在养心殿侍疾,怎的这回全然不同,我看那养心殿周围的不见一点太医的踪迹,反倒是守卫增加了不少,这...” 张廷玉是个聪明的,只听话音儿他便知道额敏是想特指什么,他不愿与他多说这些还没听完就扬起手来摆了摆“皇上有多看重太子你我都清楚,如今有太子侍疾,自然不需要后妃,额敏大人还是将心放在肚子里,趁着这些时候做些政绩出来吧,等皇上好了是要问的。” 言下之意,好好收拾收拾你那的烂摊子,别管你不该管的闲事。说罢他稍微客气一番就快步离开上了自己的马车,独留下额敏一个人思索着缓慢的朝着宫门口移动 ... 养心殿 一片沉默下,是面面相觑的叔侄二人。 允祥褪去了一进到殿中的惊诧,在听完周芪将皇兄现下的状况一一说完后,他与弘昭对坐两面,也成了养心殿中愁眉苦脸的一员。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办。”允祥沉不住气的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两圈,眉心的结越打越深“此事不能这么瞒着,也不可能瞒得住,今日尚且算是事发突然,可若是明日还是如此难保不会有人起疑,无论怎么说都对你实在不利。” 他又朝着皇兄的床榻靠近两步,床上的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忽略他异样的唇色和平稳的几乎要瞧不出来的呼吸起伏。 “弘昭,十三叔知道你难过也知道你执拗,我也希望皇兄现在立刻就好起来,但你是太子,你是皇兄最看重的儿子,咱们生在皇家就必须舍弃掉很多这不可避免。”他走到弘昭面前居高临下的握住弘昭的肩膀“十三叔会帮你的。” 弘昭抬头逆着光看向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十三叔,相比昨天他的心绪已经稳定了不少“阿玛是被人毒害的,我知道是谁下的毒,十三叔你愿不愿意信我一次。”说着榻缓缓伸出手对着怡亲王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来。 允祥疑惑着俯下身去,弘昭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的极为小心,若是不仔细听是一定会错过的。 他眼睛慢慢睁大,里头明明白白的全是不赞同,他伸出手去一把扣住弘昭还没来得及额收回的手腕,阻止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弘昭那双坚定的眸子,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允祥转头看了看床榻上的皇兄,又看了看弘昭苍白憔悴的面庞,咬肌动了动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有把握吗?万一失策,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皇兄给你铺好了路,其实你实在不必...” “有把握!”弘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十三叔,我有把握,信我一次。” 允祥向来是知道这个太子侄儿的特殊,最深切的体会便是在王府中的那碗汤药,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以当时的情况能苟延残喘的再过上一两年就已经是神迹了,断不可能到如今这般行动自如的地步,唯一的变数就是那碗掺了血的药了。 如今他说他有法子叫皇上醒过来,虽无凭无据,可允祥就是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他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再去交换了。 读心器是开关可控的,从昨天晚上开始弘昭就没再将它关上过,趁着这个时候他迫切的想要听到每一个人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十三叔那一番心路历程他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血没有用,有用的是养身丹,可惜如今一颗都没有了,昨天晚上弘昭堪称灵光一现,系统的话和额娘的话加在一起倒是狠狠的点醒了他。 就在昨晚,就在这个地方,他再次在心底呼唤起来“系统。” “滴——” 弘昭没有时间再啰嗦,他直切主题“假死丹的功效上写着,使用者会在指定时间(一个月内)陷入假死状态,假死时间为一个时辰至三天,过后会立刻清醒过来,且能模拟大病初愈的恢复状态,恢复时间是十五天到六个月,时间可自行控制,对吗?” “对!”系统的电子音都能听出激动的意味来,对于弘昭的“灵机一动”给予了高度认可。 果然,弘昭心道,这就如同上一次冷宫失火一样,系统受某种控制不能在一些节点给予他直接的帮助和提示,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发现的,却可以得到系统的答案。 弘昭接着往下问“哪怕是大限将至,只要吃下去也一定会遵循丹药的功效,延续六个月,对吗?” “是的,六个月不会影响原世界线,是系统意志的可控范围。” “好,你帮我准备着,要用的时候我叫你,我没有积分还能像上次一样调节阿玛对外界的感知吗?” 再次得到系统的肯定,弘昭心下这才渐渐松了口气,一盘棋就这么在他的手中下了起来。 第212章 反派死于话多 第212章 反派死于话多 当天下午,养心殿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进行会诊,寂静了一整日的养心殿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不仅有太医,有道士,还有宝华殿的僧人,藏教的喇嘛。 一时间念经声,做法声,混合着药味,香味,灼烧味掺杂着传出来,无一不在透露着一个问题,皇上这次的病,怕是要不好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病急乱投医。 得了这样的消息,更是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养心殿的一举一动,直到夜幕降临,里头身着各色衣裳的人一个个出来,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看来这次还真是大事。 弘昭背着身坐在阿玛的床榻边,他不去看底下一群站着抹眼泪的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只烦躁的皱着眉头,如今他算是明白阿玛为何提起后宫总是蹙着眉了,眉心总有几道皱纹是为了这些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闹耳朵的妃子添的。 如今她们站在那哭还是因为皇后瞧着一群人跪满了屋里,真心假意的抹着眼泪实在是奇怪又吓人,这才叫她们免了跪侍。 吕佳盈风捏着帕子担忧的上前,手轻轻搭在弘昭肩上温声劝着“弘昭,你也熬了两日了,去歇歇吧,你皇阿玛这有额娘在,还有这些娘娘侍奉着,不会有事的。” 见他依旧不想起身,吕佳盈风叹了口气,凑近用气声再度劝解道“额娘知道你不放心,可皇上是你的阿玛,也是宫里头这些人的皇上不是,总得也叫她们上前去瞧一瞧,见上一面说两句话吧。” 声音虽轻,可还是不偏不倚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槿汐默默的站在一旁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惊慌害怕者有之,焦急无措者有之,伤心难过者有之,暗自咬牙握拳的...自然也有一个。 弘昭像是终于被说动了一样,犹豫半晌站起身来,低垂着头瞧着没什么活力对着皇后施了一礼就走出内殿去。 皇后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小德子,槿汐快去侍候着,两日没合眼身子怎么顶得住呢。” 她愁眉不展的拍了拍手在众人面前晃悠两步,像是看着众人心烦一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如今人这么多在也是挤得慌,留下一个 ,剩下的回自己宫里候着,到时候本宫派人去叫,就叫...” 说到留下谁时她却有些犹豫了,手指在人群中晃了晃,一时间不知道点谁才好。 “娘娘。”安陵容瞧出她的为难,她微微向前一步,瞧了瞧身边一直不曾抬头的孟嫔“臣妾愚见,皇上清醒的时候喜欢跟谁说说话,不如就叫谁留下吧,听着声音兴许皇上就能醒过来了呢。” 吕佳盈风捏着眉心疲累的点点头“嗯,那便如此吧,孟嫔,今夜辛苦你了,明早本宫叫人来换你。” 孟嫔没想到这差事能落到自己身上,她目光有些哑然“娘娘放心,这是臣妾的荣幸,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三更天的锣声响起,既然选好了侍疾之人那自然旁人是不必多留的,一群莺莺燕燕踩着锣声和打更声四散回到了自己宫中。 ... 孟静娴站在距离床铺一米开外的地方,目光不去看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皇上,而是偏头注视着一旁闪烁着的残烛,没了旁人在场,就连苏培盛都退出了内殿,她自然也不需要假惺惺的拿着帕子抹眼泪了。 “皇上啊...”她声音说得上一句婉转温和,细听起来十分悦耳,只是此时一声长叹将调子拉的不成样子,总添了些凄厉的意味在里头。 “左右四下没有旁人,只有你我,臣妾也想和您说说知心话。” 当真只有两个人吗? 暗门里弘昭和夏刈面面相觑。 这道暗门平日里就是给血滴子夏刈藏身用的,也算是皇上安全的随后一道保障,只是此时里面还多了一个弘昭。 “系统,准备好了,把阿玛的听感打开,假死丹等她说完就用,即刻生效。” 弘昭早想好了,就是孟静娴硬挺着不说他也有法子诱着她将事情都说出来,但他更加相信一个定律——反派死于话多定律。 果不其然没叫他失望。 胤禛被一阵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唤醒了神经,他条件反射的身子一震,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为自己所控制,意识也如同被厚重的雾气所包围。 这样的情景他在几年前体会过一次,只是那次除了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并无什么其他症状,这次却全然不同,腹腔连带着胃管丝丝拉拉的疼痛翻涌叫嚣着,耳边的声音也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一般时远时近断断续续。 最开始的几瞬只能捕捉到比较零星的片段,隐约听出是个女声,直到慢慢适应着声音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果郡王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就这么狠心将他关进宗人府还不够,还要打断他的一双腿!” 孟静娴前头不知已经铺垫了多久,说到此处正是情绪激动时刻声音都带着颤抖,丝毫没注意到一步之遥的皇上呼吸都乱了几分。 “王爷那样的风光霁月,洒脱不羁,他不愿被世俗牵绊不愿参与宫廷争斗这些我都能懂他,那些罪名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臣妾陪在皇上身边半年有余,也算是皇上的枕边人了,有些事情只有枕边人才清楚,臣妾清楚皇上你薄幸寡恩,不然不会将之前的甄氏赶出宫去,也就不会叫王爷遇上这桩说不清的是非里。” “臣妾更清楚皇上你向来刚愎自用,王爷那样好的人你都下此狠手,如今他伤了腿在宗人府中日子难过你可知道?你强行将澜依封了答应可问过她的意愿?纳了也便算了还要送她去看守皇陵,她早已倾心王爷,也难怪她将这毒药辗转的交给了我。” 她越说声音越发的坚定,说到最后连音量都险些控制不住了“就算是再难的事情,为着王爷我也不怕。” “你看,我如今这不是做到了么。” 这番话听见了还不如没听见,胤禛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像是要冲破什么似的,他想要怒斥,想要怒吼,可物理上的限制叫他别说是挪动身体开口说话,就是想要咽下口中的涎水都是难如登天。 “毒妇…朕要杀了你…” 听力再次慢慢消失,可消失的却并不柔和,而是像几十根银针同时刺入耳膜一般带来的刺痛,对世界随后的感知都开始模糊起来。 他只觉得心脏上又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收紧,剧烈的疼痛叫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像是一瞬间,又像是漫长如几年,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他最后一丝气力,他察觉到自己的身子猛地一颤,可真实表现出来的也只是搭在腹部的手轻轻滑落了下去。 原来人之将死,是真会有看似漫长实则转瞬的走马灯的。 只是可惜,他想好了弘昭将来孩子的名字了,却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呢。 第213章 鄂敏灵机一动 第213章 鄂敏灵机一动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紫禁城,本以为是希望的到来,可第一声听到却是慌张无助的声音。 “皇上...皇上...唔!” 她慌乱跑出来,“驾崩”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早就守在一边的槿汐牢牢捂住了嘴,动作利索的一翻身又带进了殿中。 这一声虽并未完全喊出声来,可也无异于平底起惊雷,弘昭早就安排苏培盛将闲杂人等都请出去不许靠近,可现在外头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相反,有不少不请自来的“贵客”。 瓜尔佳鄂敏站在最前面,面对着养心殿背手站立,与正对面寸步不让的苏培盛呈对峙之势,身后跟着几名官员皆是一副神色凝重又暗藏不安的交换着眼神。 苏培盛还是那副恭谦的样子,面上最带着笑可目光一派凝重,态度放的极低“鄂敏大人您何必为难奴才呢,皇上如今身体抱恙不见生人,您就是再等也不可能进去。” 鄂敏自早上宫门刚开就带着自己身后的一众“团伙”进了宫,哪怕昨日弘昭就说了小朝堂暂缓,可他今日还是昂首挺胸的站到了养心殿门口。 他自昨日回去脑子里便不停的闪过史书中的各种人物,远到李世民和李承乾,近到先帝和废太子,桩桩件件联系起来,忽然灵光一现,他一拍脑门。 一切都说得通了! 是太子!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局!太子就如同先帝爷的废太子一样不甘心只当太子,眼瞧着父亲一天天衰老儿自己愈发强壮,由此便生了篡位之心! 他们这些臣子不能进去拜见,没道理就连宫里的贵人娘娘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传不出个消息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重病不能见人那都只是太子对外谎称的借口,实则是太子早就在内把控了皇上,更是将这养心殿上下都牢牢的握在手里,一旦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他别管是弑君弑父,还是一直叫皇上就这么“病重”下去,他都能顺理成章的把持朝堂。 他是太子不假,可太子毕竟可废,皇上也不是没有旁的儿子,看那前朝的废太子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眼前,瓜尔佳鄂敏越想呼吸越粗重,面上渐渐浮现了兴奋之势,这简直就像是科举考试提前将答案放在他面前一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上坐了这皇位十几年,不可能一点后路和手段都没留下。 是选危难之时暂时蛰伏的皇上,还是造反都造的这么没有气势的太子,简直是开卷考试! 从龙之功,那他这个国丈日后怕是当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就连皇上都得将自己奉为座上宾才是! 他这一番想象将自己哄得满面红光,如今站在养心殿门前虽说心中已经十分笃定,可到底言语还是顾及了几分,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在里头。 可这几分试探,也在瞧见孟静娴那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捂回去的样子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猛地伸手指向那扇大门,冲着苏培盛声音严厉的叫喊道“你说皇上抱恙,可那是什么!养心殿门口都这样无所顾忌的将人拉扯进去了,你们还有什么顾忌!” 苏培盛自然也是听见声音了,可他连头都没动一下,面上的神情一丝都没改变,“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这位贵人小主刚入宫,养心殿前岂能大声喧哗,坏了规矩自然有嬷嬷调教,大人不必忧心。” 要说好巧不巧,跟着鄂敏来的一群人里头,正正好就有一人——孟静娴的父亲,沛国公。 他一向最疼爱这个独女,可以说是要天上的星星都不给月亮的程度,今日被鄂敏说服随他一起进到宫中来也就是为着自己的女儿,千怕万怕怕她在宫中受了委屈,今日就是谁认不出她的声音,自己这个父亲不会认不出。 他年迈的身躯像是上了发条一般猛地窜上前去,颤颤巍巍却声如洪钟,“我们这些老臣来给皇上请安你为何百般阻拦!方才娘娘出来分明是有话要说又为何被人拉扯回去,娘娘尊贵之躯岂能容奴才拉拉扯扯,我看你们分明是心虚!” 有了这二位打头阵,后面跟着的也都鼓着胆子附和起来。 “没错!” “我们来见皇上,你凭什么拦着!” 瓜尔佳鄂敏再次逼近一步,面上一派正气,端的是掩盖不住的愤懑“亏你还是皇上的大内总管,竟也伙同旁人做出大逆不道的勾当来!皇上已经整整两日不曾露面,说是病重可却只有太子一直守在殿内,还不准任何人探望。” 显然他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日下午,因着弘昭加强了看管,自昨日起宫内便几乎算是与外头断了所有的联系,祺贵人的信自然是递不出去的,此时的鄂敏还满心认为,自己的女儿连养心殿都没进来瞧上一眼呢。 他重重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又将手背了回去“既然不敢叫我们进去瞧上一眼,你在怕什么?又或者说...太子在害怕什么?” 听他如此不恭敬的提到太子,苏培盛神情一凛,面上的最后一丝表情彻底收了回去,一句“大人慎言”还没说出后,就听到自旁边传来的一道更为气愤的声音。 “胡闹!这是养心殿!是皇上的寝宫,若是无召连本王都不能擅入,岂是你想看就看的!” 众人听见声音猛然回头,鄂敏伸出去的脚也猛地顿住,只见怡亲王从后面快步走上前来,一向是不愿与人为难的他此时少见的面色阴沉如水,带着明显的怒意。 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第214章 清君侧 第214章 清君侧 方才还叫嚣的人在见到怡亲王的那一刻就立马屏息凝神,一个个低垂着头避开他锐利的目光,鄂敏也像是噎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收回了自己指指点点的一双手,袖子幡然一甩,“给怡亲王请安。” “不必。”允祥却并不给他这个台阶下,方才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既然他说得出口,允祥自然没必要再给他留脸面“鄂敏大人的礼,如今本王可受不起。” 听的明白怡亲王话语中的讽刺挖苦,鄂敏却并不打算退缩,若说皇上是最纵容太子的,那这个怡亲王绝对排得上老二,此时权衡利弊向着太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心中对于自己的猜测...已经不能叫猜测了,应该是他心中认为的事实,深信不疑。 此时他一改往日的钻营,整个人的做派正的发邪,往日里总给人黏腻腻假惺惺之感如今都一扫而空,掷地有声道“怡亲王这是何意?臣等是忧心陛下的龙体是否康泰,才特来请安求见,可却屡遭阻拦,臣等这才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鄂敏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屡遭阻拦,可本王是去皇兄身边瞧了的,弘昭在皇兄身边日夜侍奉已经是孝顺至极!” 允祥踱步到众人之前,代替苏培盛挡在了养心殿门口,锐利如鹰的目光直直注视着鄂敏,声音陡然提高“皇兄重病,你为人臣子不仅不想着叫皇上少烦心,反而在此无凭无据揣测太子,到底是何居心!” 见怡亲王少见的真的动了怒,众位官员倒是都含糊起来。 怡亲王有多得皇上重用不必多说,说不大不敬的话,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副皇帝”了,本身他们干这事就板上钉钉的得罪了太子,只能盼望着皇上缓过这次之后,赏赐他们的从龙之功,可若是连着怡亲王都得罪了,那可真是两面走不通了。 况且...太子想要造反有理由,毕竟皇位摆在那,天底下就没人不想去坐的,可要说怡亲王也帮着,那有什么理由?怡亲王如今的地位如今的权利,还需要靠着自己侄子登基再上一层楼吗?这个鄂敏大人...消息到底准不准? 他们可是看着有沛国公和鄂敏大人两位国丈在里面牵头,才一股脑跟着的,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含糊了。 里头一人在后面轻轻拽了拽鄂敏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大人,下官看...有怡亲王作保,此事怕是不会错了,咱们本就是为着皇上圣体安康来的,如今既得了个准信,不如咱们这便回去吧。” 他是个脑子上和嘴上都圆滑的,两三句就想要将这场闹剧圆过去,可鄂敏显然还沉迷在自己的从龙之功的美梦里不能自拔,听他这样说不但不顺坡下驴,反而还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既是为了皇上,咱们才更不能就这么离开!”鄂敏态度强硬的再次向前迈了一步,对着怡亲王声音都带着质问“方才那位孟嫔娘娘娘娘从里头慌张跑出来,怡亲王怕是没瞧见吧,她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想要说出来,却被人捂了嘴带进去了。” “怡亲王,皇上的安危关乎社稷关乎国本,臣等一片忠心自然不能不过问,这两日太子日日在养心殿都不见出来,若是真心侍奉又有什么不敢叫人看见的呢?莫非是...存了歹心,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沛国公心系自己的女儿,见此也是颤巍巍的站出来一步“娘娘从养心殿中出来定是见了皇上近况的,真正见到者不许开口,怡亲王又帮着太子百般阻拦,究竟意欲何为!” 见他们步步紧逼,苏培盛有眼色的搬来一张红木椅摆到怡亲王的身后,允祥并没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质问,而是动作飒爽的一撩衣裳坐了上去,在养心殿门口体验了一回“年羹尧体验卡。” 他双手搭在两边,坐姿大刀阔斧,虽是仰视瞧着鄂敏,可其中的气势却丝毫不弱“本王腿有旧疾不得久站,既然你不依不饶,本王也就同你在细说明白,只是鄂敏大人这么站着怕是不合规矩吧。” 鄂敏瞧得出来额头上青筋一股一股的,咬肌上下动了两下,看了看坐的稳当的怡亲王,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一咬牙还是跪了下来,他这一跪,身后呼噜噜带倒了一片。 虽说平日里上下朝见到十三爷是不用行跪礼的,可是真到了重要日子还是要按照规矩来,更何况如今怡亲王坐着,二人离得又近,断没有叫怡亲王抬头仰视他的道理,因此也只能跪下。 允祥看着下头的一溜官帽,眼中仍不见满意之色,等众人都跪稳当了这才开始发难“你的意思是,太子对皇上有不臣之心,怀疑本王包庇太子,是这样吗?” 他声音是沁入骨髓的冷,这样的话说出去换二一个都要开口辩解求饶了,可鄂敏好像就是这么承认了下来,他梗着脖子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臣今日来是势必要见到皇上的,若是怡亲王执意阻拦,来日皇上怪罪下来,是您能承受的吗?您已经是一人之下,何必与太子同流合污呢。” 鄂敏昨日一夜没睡,可不只是翻看史书史记来着。 他撑着地站起身来,故作高深的拍了拍手,在怡亲王探寻的目光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过来。 允祥警惕的朝着四周看去,见来者确实是不善,可也没那么不善。 他这一拍手召唤出来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队伍,要是队伍也带不进紫禁城里面来,来的一群连着装都没能统一,手里的兵器也各异的太监或者末等侍卫,就是由这些人组成的杂兵并不整齐的排列在允祥眼前。 想来…和之前的包衣家族被彻查一事都有些关系。 允祥顿时心中最后一丝忌惮也彻底消失,他虽心下失笑,可面上依旧是一派凝重的拧眉“你这是要逼宫造反不成!” “非也。”鄂敏故意凑近,一字一句道“太子把持朝政,挟持皇上,意图皇位,臣要为皇上清君侧!” 他这话一说最先懵逼的是跟着他的这一群人,他们来的时候都是大清早被从宅子里头薅出来的,虽说一个个都存了侥幸心理,可也没听说还有这一茬啊,这…这不是谋逆吗! 一个个正睁大眼睛要去拉扯盘问,就听见另一道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再次响起。 是尘封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你说,你要清谁?” 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低沉,可却极好分辨。 ...是皇上! 皇上竟然没事?! 第215章 你来看看朕死没死 第215章 你来看看朕死没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不是大张着嘴一脸的惊愕,而其中最为呆滞者当属瓜尔佳鄂敏了。 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想象中殿内应该是造反的太子和被控制囚禁的年迈帝王,应当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父子相杀,可眼前这一幕却叫他成了睁眼瞎。 门内皇上只披着一件明黄色衣裳,面色惨白隐隐的透露出一抹青色,几乎瞧不见一点血色,面上的病容叫人瞧着都觉得心惊,两日来他没意识的躺在床上就是药都难灌进去,跟别提水米之类,如今两颊都凹陷下去,龙袍披在身上都空荡了不少。 躺了两日他自然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调动不起来,如今能站在这还是因着身边的弘昭使劲撑着。 这父子两人挨得极近,站在一起才叫人发觉,不知何时太子已经长成比皇上还要高出半头的样子了,站在皇帝身边,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那群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其气势释放出来叫人不敢与之直视,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来给谁撑腰的。 “朕如今就站在这,你们说,谁要把持朝政,谁有不臣之心?” 胤禛的声音沙哑的要命,粗粝的像是砂纸摸过地面,声量并不高,可却是雷霆万钧之势,听在耳朵里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上冒,阵阵发麻的后怕直往天灵盖上窜,也就是这群人天灵盖上没有头发,不然非得听得全都竖起来不可。 瓜尔佳鄂敏此时心中是如何的激荡旁人无法得知,只能从他颤巍巍扑棱着似蝴蝶振翅一样的双腿,和抖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嘴唇上可见一二了。 他还是被身后方才说话那人使劲拉了一下,才双膝一弯无知无觉的跪趴了下去,双手双膝触地的钻心疼痛叫他的大脑被迫上线了一瞬,就这一瞬他开口想要求饶,颤抖着张开嘴声音憋在嗓子里还没嚎出来,就骤然被打断。 “臣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弟弟,但不是十三弟。 瓜尔佳鄂敏机械的回过头来,只见十四爷恂郡王身穿甲胄快步走上前来,越过他们毫无形象的一群人直接到了皇上太子面前。 他和老十三并排站着,声如洪钟十分有气势的朝着皇上跪地行了一礼。 身后带着的御林军更是一个个昂首挺胸踏着步子小跑着靠近,嘴里面高呼着“护驾!保护皇上,保护太子!”。 雄赳赳气昂昂的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虾兵蟹将按趴在地,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些犯上谋逆大言不惭的官员团团围住,只留下一个口子叫皇上看。 他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断盘旋“坏了,他成了那个谋逆的乱臣贼子了。” 也就是在看见老十四之后,允祥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气这才消解下去,自他昨日听了弘昭堪称孤注一掷的计划之后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直到方才坐在那与这些人对峙之时依旧没变,虽面上装的一派镇定,可内里怎么破釜沉舟他都想好了。 “大不了就将这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是他辗转一夜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左右这条命早就该在前几年交代出去,若不是弘昭也没有自己的现在。 直到亲眼瞧见皇兄从内殿里走出来,瞧见老十四按照安排带着御林军赶到,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胤禛半个身子的力气都撑在弘昭身上,他将一直垂着的手费力向上伸了伸,轻轻的在两个弟弟肩膀上分别拍了拍,随后目光看向已经瘫软在地的那一群人。 他往前迈了两步,明显走的艰难使不上力气,弘昭紧紧扶着一丝一毫都不敢撒手的跟着迈步,顺手还将披着的衣裳替阿玛又紧了紧。 “你们不是说朕已经死了吗?”胤禛身子微微摇晃,声音却愈发坚定“朕都不知鄂敏大人竟是这样的忠心耿耿宁死不屈,朕实在倍感欣慰啊。” “如今朕就站在这,你不是要看看朕的安危吗?不是要硬闯养心殿吗?怎么不敢上前看了?朕等着你来看看,朕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越说越气愤上头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的咳出声来,到底是用假死丹续的命,如今正是他身子最虚的时候,弘昭赶忙扶着帮他顺气“阿玛,阿玛别动怒,您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啊...” 鄂敏目眦欲裂的膝行两步想要凑近,却被几名御林军挡住了去路狠狠的压住了肩膀抬不起身来,他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塌着腰仰着脖子艰难的说“皇上!皇上明鉴啊!臣是真的担心皇上的身子,这才一时情急想错了主意,求皇上明鉴!” “求皇上明鉴!” “还望皇上开恩!” 鄂敏一开口身后众人都纷纷跟上,不说别人,他们是真觉得冤,他们来之前做的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被皇上或者太子斥责一顿,大不了降官罚俸,可若是此事真成了,当真救了被太子要挟的皇上,那可就是封官加爵的好事。 利弊权衡,值得去赌上一把,可谁曾想瓜尔佳鄂敏这孙子整出来了兵马,别看那几个歪瓜裂枣的不成气候,有这人和没这人差别大了去了,最大的差别就是...他们好像是犯了死罪了。 “是啊皇上,老臣同鄂敏大人实乃关心则乱,可太子也实在是不该隐瞒皇上您的近况才是,臣等为保皇上安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此事乃是臣等脑子糊涂办出来的蠢事,还请皇上宽宥则个。”沛国公在一旁帮鄂敏添补着。 “担心朕?”胤禛看见他更像是气疯了般轻笑一声“是担心朕不死吧。” “沛国公你生了个好女儿啊,朕这场‘病’倒是全归功于她,鄂敏能消息这么灵通,怕是也少不了宫里头的信儿吧,朕还没追究你们是何居心,你们就敢在这公然攀诬太子了!”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第216章 回光返照? 第216章 回光返照? 胤禛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前朝和后宫瓜葛着,算计他,算计他的皇位,如今还算计他的儿子。 沛国公听见皇上说自己的女儿立刻就跪不住了,他直起身来想要上前,可余光瞧见鄂敏现在几乎对折的身体,和一旁虎视眈眈的御林军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回了原位。 他是两朝元老,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皇帝,乃至太子都对他礼遇有加,因此他心中也并非不傲气的,更何况这个女儿他宠爱的没边了,自然是听不了旁人说她半句不好。 “皇上,娘娘对皇上的一片真情天地可鉴,老臣这个父亲也可作证,她自打见了皇上就茶不思饭不想,郁郁了不知多少时日这才央着老臣为她请命入宫,个中缘由皇上您是知道的。” 他言辞恳切,带着为人父的种种心酸“今日之事实乃老臣之过,还望皇上不要迁怒娘娘才是,娘娘...她受委屈了啊!有任何责罚老臣当一力承担,只求皇上能善待臣这个女儿。” 然而他这一番真情剖白并不能打动胤禛,反而只会一遍遍的提醒他,自己方才差点真的被气死过去一事,他咬着牙开口“一片真情?天地可鉴?若是天地当真可鉴,那就是天地都瞎了眼。看不出这毒妇的歹毒心肠!” “皇上!您...”沛国公心中不忿还欲开口再辩,弘昭就先仗着腿长,抬起腿来朝着他心口狠狠蹬上一脚。 他拧眉怒喝,开口是威严但不失清亮的声音“好大的胆子!皇阿玛在说话岂容你插嘴,真当自己是国丈了不成?皇阿玛还没治你的欺君谋逆多项大罪,哪里容得你在这胡搅蛮缠欺君犯上!” 弘昭如今双手连带着上半身都搀扶着皇阿玛,除了抬腿踢着一脚实在没什么别的又快又准的方法好好给他一个教训,只是这一脚踢上去非但没消气,倒是叫他这两日来所有的火气找着了个出口。 “你当我皇阿玛为什么重病了两日,全拜沛国公你的那位好女儿,她胆大包天竟在皇阿玛的饮食和香料里下毒,女儿在后宫里给皇上投毒,父亲在殿外造反逼宫,你们父女二人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面对弘昭的指控沛国公奋起反驳,却又被狠狠镇压,立刻落得个和瓜尔佳鄂敏一样的姿势,就这样还梗着脖子朝着弘昭怒道“不可能!孟嫔娘娘是你的庶母,你岂能信口雌黄如此攀诬她!” “沛国公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问,孤如今还留着她一条命就是为着看看你们是如何嘴硬的,方才她可是亲自在阿玛床前亲口承认的,里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再赖账。”弘昭拧眉垂着眼帘淡淡的看向他。 他没有说孟氏因何投毒,如今场上的人太多,到底是皇家辛秘,说出来难免对皇上颜面有损,只是之后该处理的一个人都不会少就是了。 如今三月上天气还没回暖,春风席卷着吹来拂面而过带来的还是凉意,胤禛被风灌了个满怀,衣裳被吹得一鼓一鼓,神情愈发坚毅审视。 “你的女儿给朕下毒,板上钉钉的死罪,你说太子攀诬,如今你们带着人马逼到朕的养心殿门口,当着朕的面来攀诬太子,还要让朕谅解,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收回手覆在弘昭的手上,直起了微微佝偻的腰身,长舒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朕是天子,可朕也是一个父亲,爱子之心不止你有,朕自然也有,所以...” “朕会成全你,虽留不下全尸,但朕会送你们一同上路。” “皇上...皇上...”鄂敏抖如筛糠的使劲抬起头想要瞧一瞧皇上的面色,他想要瞧出自己的转机来,可终究要让他失望了。 “鄂敏,今日这一病朕倒是重新认识了你一番,你确实大胆,口口声声为着朕担心朕,朕看你分明就是为着自己,你不敬太子,顶撞亲王,犯上作乱,意图谋反,自己做下的孽,怕是只你一人的血难以偿还。” 站了这许久,说了这许久,胤禛当真是累了,他闭着眼睛声音疲惫,但是其中的杀伤性却丝毫不减,反而是颓唐的声线中夹杂着更多的阴冷之意,杀伐果决下席卷的是在场众人无声的哭嚎。 这样强撑的模样叫弘昭瞧了心中不是滋味,他借着搀扶的手臂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阿玛,咱们回去歇着吧,之后的事情交给儿子来,还有十三叔和十四叔盯着,出不了大乱子的,儿臣担心您。” 若是放在之前弘昭这么劝,他是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今日却不然。 只见他胸膛起伏几下,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玄即面向众人再度开口。 “太子乃是朕亲封,是朕最出众的儿子,三岁能文七岁能武,聪敏毓秀无人能比拟,更是最为恭敬孝顺,如今年过十五已经长成,仁德宽厚,体恤爱民,又有忠臣良将辅佐,朕很是放心。”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句都能准确无误的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就沙哑粗粝的嗓音在拉扯下更加的撕裂,有几个字都险些叉了音调,可就是这样还是没有停下歇一歇的意思。 其实方才这段时间的对峙他的身体已经是濒临一个立刻要倒下的节点,旁人瞧不出来可弘昭看得明白,他满目担忧心痛的轻轻晃了晃阿玛的衣袖,却只得到了胤禛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 似嘱托,似不舍,似道别。 弘昭这才反应过来,阿玛怕不是将自己现在的状况归结为——回光返照。 胤禛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经历了方才那阵真实的濒死感,如今还能站在这,别管多长时间那都是自己赚的。 “来日,势必是太子继承大统,诸位当尽心辅佐,共保大清江山!” 胤禛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扶着弘昭的后背将他往前推了推,这是弘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到了皇阿玛的前方。 听着所有人跪地山呼万岁千岁,弘昭脑中莫名浮现出自己册封太子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场景,皇阿玛牵着自己的手来到高台上,一阵阵山呼叫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俯视众生之感。 他神情恍惚着,余光瞧见身侧的身影忽然向一旁栽倒。 “皇阿玛!”弘昭眼疾手快赶忙回身去扶,这才没叫皇阿玛一头栽下去。 胤禛眼前忽然恍惚一下这才没能稳住身子,他借着弘昭的力向后退了半步站稳。“太子,接下来便都交给你处理了,朕这边有你十三叔,此事最忌拖延,迟则生变。” “朕相信,你能处理好。” 第217章 抚蒙 第217章 抚蒙 “罪臣瓜尔佳鄂敏,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之举,反怀狼子野心,暗中勾结大臣密谋造反,逼宫养心殿,其罪行罄竹难书,此等逆贼,上负皇恩,下欺黎民。” 弘昭站定到正中间背着手,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一字一句冷冷道“瓜尔佳鄂敏,处以极刑,与明日正午菜市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此外瓜尔佳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斩首,未满十岁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官奴,发配宁古塔。”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几句简单的话就轻而易举的决定了一族上下几百口子人的生死去留,周围的氛围稍显凝滞,油然而生的压迫感叫人抬不起头来,可风暴中心的弘昭却好似无知无觉,将目光转向一边的沛国公。 “沛国公,孤如今还尊称你一声国公。”弘昭稍微往前凑了凑身子,苍白的有些阴郁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意味来“你当真觉得自己这两朝老臣是多大的荣耀了么?这天下姓爱新觉罗,不姓孟,这世间除了我皇额娘的母家,还没人能名正言顺的称一句国丈呢。” 他说着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烬,看着沛国公目眦欲裂却又不敢开口反驳,只能愤然的发出无意义的“嗬...嗬...” 其实相比瓜尔佳鄂敏的纯傻纯爱脑补,弘昭倒是对这个沛国公更加好奇。 “按说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疼宠些也算正常,可难不成将自己全族姓名都搭进去的疼爱才算真的疼爱吗?” 弘昭是真的看不明白他“皇阿玛疼孤,所以从小亲自手把手教导孤认字识礼,人情世故,你疼爱孟嫔,却只一味地依顺着她,世人只知沛国公嫡女任性无度,荒唐成性,可见你自诩疼爱女儿,比之我阿玛却差了不知多少。” “孤不信你丝毫瞧不出孟嫔心思里的猫腻,更不信你与鄂敏那蠢货一样看不明白,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后果自然也要好好承受,看看你为着女儿搭上全族的性命,这苦果到底咽不咽的下去。” 弘昭的话就宛如一个个利刺狠狠地戳进他的心里,他身子一直僵直着也不再挣动,眼睛瞪得血红好似要流出血泪一般,直直的梗着脖子抬头看向那扇沉重的木门,好半晌才缓缓闭上眼睛,他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是如死灰一般的面上像是给了弘昭一个答复。 “沛国公孟珏,心怀叵测,冥顽不灵,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更是纵容其女毒害皇上,实在罪不容诛,着革去国公之位,满门抄斩。” 两个牵头的“国丈”料理了,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也就容易多了,那些由鄂敏张罗来的虾兵蟹将自然是难逃一个死字,就连宫中凡是查出与这些人关系好的,他也都做主一并清出宫去不留后患。 而那些跟随大臣,重则抄件斩首,轻则罢官流放,他自然也都一一处理了。 ... 又是一整日过去,日头落了又升,早朝依旧是没能开,可这次没人再敢多问一句,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凑到养心殿门口来找晦气。 谁敢来?是没听说皇上昨天亲自拖着病体出来打那些人的脸,还是没听说太子是如何严刑处理了造反闹事的那几人? 他们做官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自然是惜命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没有谁再去当那个傻子二号。 于是当胤禛再次睁眼的时候,瞧见的是皇后那双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的通红的眼睛。 他眯着眼睛偏头瞧了瞧四周的设施,思绪渐渐回笼。 他...还没死? 吕佳盈风见皇上终于睁开眼睛,激动的凑近仔细瞧了又瞧,用气声说“皇上您可算是又醒了,渴了吧,臣妾给您端碗水来。” 胤禛此时思绪还是乱着的,撑起身体来就着皇后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四散的落在外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吕佳盈风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状似无意的说“皇上您这会儿醒了,弘昭这孩子知道了定要跟我闹了,怪我将他劝了回去换身衣裳,这孩子熬了整整三日了,觉可以不睡,衣裳都不换叫人瞧见怕失了礼数...” 胤禛不赞同的拍了拍他的手,经过两口温水的滋润他的嗓子明显比昨日好了不少,从粗砂纸换成了细砂纸。 “傻话,亏你还是做额娘的,弘昭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能不睡觉呢,苏培盛你去告诉他,朕命令他好好睡一觉,沐浴更衣再来见朕,你亲自去盯着。” 像是在不断感受中渐渐确定了自己真的没死的事实,胤禛说起话来都有了力气,指使着苏培盛赶紧去太子那看看。 昨日那般的濒死感太过真实,意识模糊,身体痉挛,呼吸灼烧,这些叠加在一起伴随着嗡鸣刺痛叫他心中真是含糊了起来。 如今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心中有宏图大志,就这般草草结束自然心有不甘,可比之昨日就不明不白的在榻上断了气,如今这般还有机会做些什么,已经是自己赚来的了。 许是上天听到了自己最后的念想,才恩赐下这段时间,合该知足才是。 胤禛在心中默默的调理自己的情绪,这不是一日两日能轻易接受的,总得有个过程,可现下他想要把心中计划的事情都一一完成。 “朕病着这些日子,皇后辛苦了。” 胤禛伸手想要去摸一摸她的鬓发,吕佳盈风也顺从的倾着身子凑过去,感受着额发上有些痒的触感,她听到那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 “朕如今醒过来了是件喜事,朕想着不如喜上加喜,弘锦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吕佳盈风身子一僵,她撑着身子稍稍抽离了些许,面上仍不动声色的温和问道“皇上这么说可是看中了有好的人家了?” 到底大病初愈,胤禛分不出心神来关注身边人的细微情绪,只自顾自的说道“是啊,咱们大清的公主大都是要抚蒙的,到朕这自然也不能例外,朕只有两个女儿,温宜还太小...” 吕佳盈风听到这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她的女儿要去抚蒙?祥瑞之照龙凤呈祥,皇上一向疼爱弘锦为何今日突然要点她去抚蒙? 不,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她覆盖在衣袖之下的手紧紧的攥着锦被,咬着牙在心中无声的想着对策,忽然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在活动中朝着袖口处下滑了些,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这盒子...吕佳盈风呼吸一滞。 这是叶澜依临走前塞给她的盒子,其效用...自然不用多说,想来要比给孟静娴的烈上不少。 耳边低沉的话依旧未停,可吕佳盈风是一句都听不进去耳朵里了,她眸光微动,攥着得手猛然一紧。 (胤禛os:你等会!你听听我说的!你仔细听听!) 第218章 沉浸式 第218章 沉浸式 看着皇后有些魂不守舍,胤禛也只道是这几日为着自己病重一事她太过于耗费心神了,难免放松下来会有些走神。 他曲起手指带她额头上轻轻一敲“想什么呢?说着咱们女儿的事也能走神,哪有你这样的额娘。” 这一下唬得吕佳盈风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她掩饰着摸了摸自己额头轻笑两声“臣妾是想着咱们姝儿,之前还是在臣妾怀里小小一团呢,一转眼竟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她说话间不经意流露出了苦涩与勉强,胤禛只当她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女儿。 其实他又哪里舍得呢,若不是这次变故,他是想着多留弘锦在身边两年的,左右皇家的公主,年纪大些也没人敢多说什么,只是... 说句不吉利的,若是真有个不测,弘锦守孝下来那就是三年,今年眼瞧着就要十六岁了,再等上三年,他也实在舍不得。 他自觉和皇后想到了一处,揽着她的肩膀长长的舒了口气“朕知道你舍不得咱们姝儿,朕也舍不得,所以朕打算将公主府建在京城里,最好就在咱们边上,待会叫人拿了地图来,再传钦天监,咱们一同选个位置。” 嗯? 吕佳盈风神色怔愣,不确定的重复道“公主府,能建在咱们边上?” 胤禛给予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蹭着软枕轻轻点头“自然可以,阿木尔也是自小在紫禁城里长起来的,朕当时特意没给他赏赐郡王府,就是为着今日。” “阿木尔...”吕佳盈风更是迷茫的眨了眨眼,自幼在紫禁城里长大的阿木尔,除了弘昭身边的还能有哪个。 那就是说... 没等她想完胤禛先一步说道“弘锦是朕捧在手心长起来的女儿,朕自然不会让她动辄远去千里,阿木尔得朕与你的教导,又伴在弘昭身边多年知根知底,是漠北王公还有爱新觉罗的血脉,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是,是啊,再合适不过了。” 吕佳盈风语气渐渐坚定,陪着笑凑近了些,暗自将袖中的药盒又往里塞了塞,这等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是一把火烧了的好。 胤禛不知她心中的这些小九九,她现在也也顾不上这些,他向来是一想要给谁恩典那就是沉浸式的,轻易停不下来。 既然起了这个念头,胤禛就想着还是尽早完婚的好。 “时间上是有些仓促,但是该有的朕是一定都不会少了咱们姝儿的,皇后这边也再多盯着些,朕知道你是个心细的。” 吕佳盈风顺从的点点头“皇上放心。” 胤禛尤觉不够,说起这事来就连身上的病痛都好了不少,眼睛睁的都比方才大了,手上无意识的在锦被上敲打着默默盘算。 “公主成婚都是要给封号的,可咱们弘锦早就有了固伦敬华公主的封号...”他边说边想,同吕佳盈风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到真像了民间的寻常夫妻一般,掰着手指头数着女儿的陪嫁。 “咱们姝儿自然不能比不过旁人,既然有了封号那便从旁的地方去补,咱们的女儿得皇阿玛赐名,跟皇子一样排的弘字辈,既然固伦公主等同亲王爵位,那往后弘锦每年的年俸也同亲王一样。” 要知道,固伦公主虽与亲王爵位相同,可年俸那是差出十倍往上了,如今这一下倒真是实实在在到手的实惠,吕佳盈风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皇上您向来思虑周全,臣妾这个当额娘的真是自愧不如。”她捏着帕子替皇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依旧是一贯的语气丝毫不带有目的的谄媚,胤禛喜欢的也就是她这个样子。 “你哪里是思虑不周,朕明白,有些事你不好开口,那便由朕来说,弘锦是朕的长女,有和弘昭一胎双生,无论是朕,还是弘昭,定然都不会亏待了她去。” 见弘锦这事基本上算是落定了,胤禛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他一连昏睡了这数日,如今精神头倒是还不错,说了这半天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转而说起了另一桩事。 “毓庆宫那边也不知道修的怎么样了。” 他状似无意的一句问,听在吕佳盈风耳朵里倒是听出了些旁的含义。 她秉承着自己大部分时候有话直说的性子,直接问道“皇上是想着,把弘昭的婚事也一同定了吗?” 毕竟以毓庆宫这几年来建造的样子来看,皇上在此之前是从来都没想过要让弘昭搬出去住这件事的,今日乍然提起,又连带着方才弘锦之事,意图确实是容易瞧得出来。 “嗯。”胤禛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说起这事他更是上心。“咱们弘昭自然千好万好,那女子既得能与弘昭相配,又要性子齐全些日后才能坐得稳,皇后可有好的人选了?说来叫朕也听一听。” 吕佳盈风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要说皇上什么时候给弘锦瞧上的额驸她是真没瞧出来,这才闹了方才的那个笑话,可要说弘昭的太子妃,她可是板上钉钉瞧得真真的。 见皇上老毛病还是改不了,两眼一睁就想着试探,她扯动嘴角撇了撇“皇上这是明知故问呢。” 第219章 双子议亲 第219章 双子议亲 她这宜喜宜嗔的模样叫胤禛瞧了就移不开眼睛,相伴到如今快二十年,从王府到皇宫,吕佳盈风永远是这么一副鲜活的样子,连带着他在她身边都感觉自己也被带的笑容多了不少,心中那本就不多的试探之意也就更加收了起来。 吕佳盈风靠在他的胸膛上,胸腔震动带出的一阵低沉的笑声像是扩大几倍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更是做出羞恼的样子,扯了两下皇上的衣袖。 “弘锦的事皇上您就瞒着臣妾,如今弘昭这事臣妾可是自己瞧明白的,皇上您怎么还能笑话臣妾呢!” 眼瞧着要将人惹急了,胤禛赶忙顺着毛哄上两句。 “朕哪里会笑话呢,只是皇后聪颖过人,朕等着你的‘不吝赐教’呢” 吕佳盈风凤眸一转,“弘锦身边的伴读就属富察家的大姑娘年岁最长,进宫的时候报的是虚岁,如今算起来实岁上也是双十年华了,这样的年岁若是放在之前早就该由臣妾给个恩典,或是封个什么,或是赐个好的婚事出宫去了。” “可几年前臣妾便跟您提过这个事,皇上您当时是怎么说的?” 吕佳盈风现在解决了一大心事自然神清气爽,也不吝啬使些小性子逗一逗这个卧病在床的孩儿他爹,故意坐直身体板起脸来学起了胤禛往常的样子。“咳咳,此事朕知晓了,左右弘锦身边离不得人,延后再议吧。” 胤禛被她这一番捏着声音的样子逗得眉开眼笑,接着就听她继续道。 “皇上不提,富察家也不提要将女儿接回去,臣妾就是再傻也该明白点事了。” “嗯,此事倒是朕低估了盈儿。那皇后以为此事如何?” 胤禛喜欢聪明的女人,但是不喜欢聪明过了头的,吕佳盈风这样的就刚刚好。 此事皇上已经决定了,就算她说不行也不会再有什么更改,事关弘昭的事情向来皇上才是拥有第一话语权的人。 再说富察映珺几乎可以说是跟着弘锦一同在永寿宫长起来的,她对这个未来的准儿媳也很是满意,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况且她身为额娘,自己儿子的心思还是能瞧出来几分的,在此也不吝啬多两句夸奖。 说起映珺她熟悉的像是说起自己女儿一般,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她的好处“那孩子无论是家室还是性情都是个好的,家里父兄得用,子侄众多,光是在弘昭身边一同长起来的就有两个,她自己也是个立得起来的,瞧着温和宽厚的性子,可管家理账也是一把好手。” “关键是打小一同长起来的情分,那是最难得的。” 胤禛听她这般说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盯着寝殿内的西洋钟算了算日子“弘锦是姐姐,那这亲事便由弘锦先办,叫内务府两边准备着,公主府若是一日半日修缮不好就先僻一处宫殿出来,左右日后弘锦也是要时常入宫小住的。” “就是皇后这,一下准备两个孩子的婚事,需要多费些心思了。”胤禛说着拍了拍皇后的手。 吕佳盈风也顺着他的力道晃了晃,这一拍倒是还叫她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弘昭私底下同她商议的事,方才险些忘了跟皇上提一提。 “皇上,还有一个人咱们还没安排呢。”吕佳盈风拍了拍自己手背上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提醒道,在胤禛疑惑的目光中,她低声说“也是跟在弘锦身边的,辉发那拉家的女儿。” 其实让皇上最快想起来的办法还是提一句太后,可淑慎入宫当日本就是太后接着宴会几乎算是逼着皇上同意的,再提起这事难免皇上想起来了生气,弘昭的意思可是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安稳的。 胤禛目光一动,明显是也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他嘴唇动了动轻轻蹙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得吕佳盈风抢先一步柔声开口。 “这孩子入宫晚,皇上您见得不多,臣妾瞧着也是个沉静的性子,倒有几分敬贵妃年轻时的风范,同之前那个...反正是一天一地了。” 这话的意思胤禛自然明白,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皇后对于太子身边的人向来谨慎,有些职位哪怕空置也不会随意指了旁人去,连奴才都如此,那看来这个辉发那拉格格当真是个不错的,才能叫皇后都放心放在弘昭身边。 咽下他口中本想随意打发了的话,,见皇后这样夸赞也只说“皇后都这样说了,那一个侧福晋之位也是给得的,就定在太子大婚的一个月之后吧,这事皇后你也费心准备着。” “诶,臣妾一定好好盯着,皇上放心。” 就这样在二人勉强算是有商有量的谈天之中,不过半个时辰就确定好了这一对祥瑞大宝贝的亲事。 眼瞧着皇上的心情比刚清醒的时候好了不少,吕佳盈风这才犹豫着把另一桩事又提了起来。 她端起方才周芪煎好送来的一副药,服侍着皇上慢慢喝下,说起这事来面上常带着的笑意都收回去了不少,只留下了凝重之色。 “皇上您将那些乱臣贼子交给弘昭处理,弘昭也算是没辜负您这么多年培养的心血,臣妾是不懂朝政之事的,可臣妾到底不是封宫自居,外头但凡有留言传出来,对咱们弘昭就没有不夸的,可就唯独一件事...” 吕佳盈风稍稍停顿,瞧得出胤禛也在屏息凝神等着她的下文。 她说“唯独罪人孟氏,和祺贵人那里,到底是皇上您的嫔妃,怎么罚如何罚,弘昭是不好开口的。” 见皇上在听到这两个人时,尤其是孟氏,后槽牙一下子就紧紧咬合上,显然是对这人已经深恶痛绝,恨不得快快将她除掉。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旁人臣妾不知道,只是这瓜尔佳氏实在是不该,她向来没什么脑子,平日里也就爱和贞贵人拌拌嘴争争宠,如今竟然胆大包天的敢向着宫外抵消息了,很该好好罚一罚。” 她说这话倒有故意的成分在里头,毕竟祺贵人这罪单拿出来确实是大,可说到底宫里的妃子哪一个能真的不跟母家联系的呢,到如今这步全拜她那个聪明绝顶的阿玛拖累,再有孟氏这个无法无天的在前头顶着,想要保下来一条命倒是也不难。 果不其然如今皇上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祺贵人身上,对她也只是摆摆手“瓜尔佳氏,朕不想再看见她,当日情急朕便没多吩咐,皇后你看着处理吧。” “只是孟氏那毒妇...” 吕佳盈风好似都听见了牙齿摩擦发出的叫人后脊梁骨阵阵发麻的声音,帝王之怒向来流血漂橹,这孟氏一族不过短短一日已经不见一个活口了,如今关押在慎刑司的孟静娴算得上是最后一个。 胤禛似是想起来孟静娴在他床榻前的那番“真情流露”,他自然恨这个毒妇,可他更恨老十七,在他看来这事情全是有他撺掇而起的,进了宗人府都不让人消停!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妃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而那奸夫还都是同一个人,这更让他压抑不住心底的杀意。 第一个小老婆怀了你弟弟的孩子,还差点把户口上在你名下继承你的遗产,第二个小老婆为了给你弟弟打抱不平直接来一不做二不休的要毒死你,关键是两个都差点成功了。 这事就是换在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就是吕佳盈风都接受不了。 “杀了她,杀了这个毒妇!” 第220章 弘锦大婚 第220章 弘锦大婚 “诶,你听说了么?储秀宫的祺贵人被罚了,听说皇后娘娘将她贬做庶人,送去和先帝爷的太妃们一起住了呢,本来都要晋升嫔位了,真是惨啊。” 一个小宫女四下瞧着无人,低声与身边的姑姑闲聊道。 “切,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你看那瓜尔佳氏一族还留下几个人了?谋逆逼宫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位祺贵人还能留下一条命全仰赖咱们皇后娘娘仁德了。” 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压着声音说着,要不是如今二人捧着托盘走在宫道上,她真想使劲拎两下身边圆脸小宫女的耳朵,叫她什么话都敢说。 可那圆脸小宫女大抵是刚进宫不久,对什么都好奇的要命“我还听说那个孟嫔更是惨,太子叫人押着她出宫,先是亲眼瞧着沛国公府被抄没,又押到菜市口亲眼瞧着全家上下一个一个的被斩首。” 她说这话时仿佛感同身受的拧着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听夏公公说,那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连个家丁都没放过,就是府里的蚯蚓都是竖着劈的一个活口没留下,孟嫔瞧了一半都没有就要疯癫了。” “住口!”那大宫女轻喝一声,警惕的四下里瞧了瞧,见确实没人听见她这才松了口气,“这是紫禁城,可不是什么你的什么村什么镇的,想要在这活得长久就把你的嘴封死了,什么孟嫔不孟嫔的,咱们宫里头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她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女能知道什么辛秘,她能打听到的那都是主子故意散播出来要让人听见的,不过是借了旁人的嘴罢了。 就比如说这个孟氏暴毙的时间与果郡王暴毙的时间不过前后脚,孟氏被带进了宗人府,就再没能活着出来,果郡王暴毙只因也只说是急病而去,具体如何就不是她们两个小宫女能去听的了。 “得了得了。”大宫女赶紧叫着圆脸小宫女就此打住“这大喜的日子,提这些多晦气,咱们赶紧把这些送到永寿宫去,也去跟敬华公主讨个喜气沾一沾。” ... 永寿宫 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一个多月,如今也是真正到了弘锦出嫁的日子。 内殿里,弘锦端坐在梳妆镜前,一头同额娘一样如墨的发丝披散着,一身大红吉服更衬得明珠明艳夺目,叫人瞧了就移不开眼睛。 吕佳盈风站在女儿身后,捏着玉梳从头至尾的整理着,手下利索的给她挽着发髻,眼中除了欣慰更多的是不舍,“时间到底是太仓促了,额娘只觉得还有许多都没能准备好呢,你就要出嫁了。” 弘锦透过镜中看着额娘那双好看的眼睛,瞧着她像是在诉说着满满的遗憾与内疚,弘锦发挥自己一贯的能力,明媚的朝着额娘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除了最开始听到的时候有些震惊,可阿木尔是个好人这是她一直知道的事情,反正一定要嫁人,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弟弟未来也会是皇帝,要是活的够久,她的侄子也会是皇帝,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她伸手将额娘微凉的手拉住,轻轻晃了晃“皇额娘你瞧瞧外头,光是嫁妆就已经要把咱们永寿宫上下都填满了,皇阿玛赐下来的,额娘您准备的,弟弟每日里送来的,还有年娘娘敬娘娘,三哥三嫂他们的,每个箱子都不知道塞得多满,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可吕佳盈风不满意的哪里是嫁妆呢,她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额娘不是说这个,如今你的公主府还没修建好,阿木尔也没个自己像样的府邸,这次还是借了怡亲王的住处,把你从永寿宫接去怡亲王府,再从怡亲王府回延春阁。” 她摸了摸弘锦的脑袋“额娘是觉得这样折腾,你的嫁妆前边的到了怡亲王府,后面的还没踏出宫门呢,后面的好容易踏出去了,前面的又要折腾回来了。” 这话说的确实是实话,不带一点夸张的成分,皇上在赏赐、位份之类上面一向是有些吝啬的,这种吝啬直到这两年国库充裕了才好些,给弘锦准备的这份嫁妆更是,那基本上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更别提再加上皇后太子流水似的往里送,这该是如何丰厚 的一笔嫁妆那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 “我倒是觉得哪哪都好,额娘实在是不必忧心,您看我这出去转一圈晒一晒嫁妆宠爱,转头来还是要回宫住的,留在您和阿玛身边这多好啊。” 眼瞧着吉时就要到了,吕佳盈风就是再不舍也不得不站起身来,拿起一边雪信捧着的发冠带到弘锦头上,对着镜子仔细整理着“是好,你成了婚之后就是你弟弟,到时候还跟之前一样,回额娘这来吃锅子。” 门外,弘昭早早的就站定等候着。 若是按照之前的规矩,太子是不必送嫁的,只在典礼之时现身便算是给公主和驸马的恩典了,如今太子亲自送嫁倒是头一遭,也足可见这位固伦公主在宫里到底是何等的荣宠。 “姐姐,走吧。” 弘昭隔开礼部和内务府的人,亲自上前扶上自己姐姐的手臂,引着她一步步的朝着喜轿走去。 耳朵里吹打的喜乐声越来越震动耳膜,可弘昭的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 他没有违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别管是姐姐还是妹妹,在淑和变成姝儿,再变成弘锦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早就改写了。 “姐,你一直是有退路的,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他有个想法,只是如今尚且不好付诸现实,只等着有个机会能与姐姐好生商量一番,若是论头脑论手腕,弘锦绝对说不上弱,若是能有一番自己的建树,来日史书工笔,也定然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路打马游街来到怡亲王府,同永寿宫一样的是挂满了红绸子,怡亲王乐的像是小儿子弘晓娶媳妇一般的招呼着宾客。 皇上和皇后虽没跟着一同送嫁,可也是早早的出宫往怡亲王府来参加这个大女儿的典仪。 弘昭看着正在拜天地的阿木尔和自己姐姐,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断盘旋。 “这美白膏还得接着用啊。” 第221章 父子局 第221章 父子局 已经到了五月上,外头的花开成了片,可养心殿里依旧点了两个炉子烘着。 胤禛坐在桌案前笔耕不辍的认真写着什么,眯着眼睛低垂着头,身上依旧披着厚披风,自之前那一病他就算是缓过来了这一口气,身体也明显的大不如前了,畏冷乏力嗜睡,这就是最大的体现。 弘昭看在眼里,低眸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之色,调整心绪故作好奇的凑过去“阿玛这是在写什么呢?能不能叫儿子也看看。” 胤禛也不藏私,见弘昭凑过来他干脆直起身子搁下笔,也存了休息一会的意思,将手下一直在写的东西向着弘昭的那边推了推。 弘昭将波波一张纸接过,上头的字迹依旧穿透纸背,只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顿笔时留下的些许颤抖,这是一道起草的“圣旨” “朕命百官就太子大婚一事上贺表,每个人都要上折子来祝贺。”胤禛像是为着自己的主意感到高兴,面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不仅要贺,还要作诗,要有文采,谁贺得好朕重重有赏。” 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真好,胤禛从弘昭手中将那张纸再接回去,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提起笔再补充两句,边写边说“今日叫苏培盛去按照朕这个拟诏,明日一早就颁出去,叫他们早写了来叫朕瞧瞧。” 弘昭看着他老小孩一样,不由心底暗自摇了摇头,想起来另一桩事,又凑上前去开口“阿玛,您叫儿子去看看毓庆宫,我这刚从那边回来,已经都完工了,里头的大件小件也都添的差不多了。” 要说这皇宫里的工匠确实也是不好做,之前毓庆宫这边一连好几年搬砖都得数着块数来,如今上头一说要加紧速度,两个月都不到,眼瞧着现在是连一粒灰都找不出来了。 新建好的将毓庆宫与斋宫之间打通,整个宫殿连着院子都宽敞不少,但就是再宽敞,弘昭如今满打满算也住不上多少日子了。 饶是这样胤禛依旧是不松口叫他现在就搬过去,只说“新修好的宫殿那面灰尘大,在晾些时日,正好一个月之后你大婚,到那时再搬吧。” 他说的轻飘飘,可表现出来的却没有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弘昭瞧得明白,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忤逆他,只说“好啊,不搬更好,儿子在这住惯了,每日还能跟阿玛一同上朝一同吃饭,远了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胤禛听着弘昭的话故意绷起脸来,拿着折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臂“你是太子,肩上担子厚重,怎么能只想着方便呢。” 他嘴上虽斥责着,可弘昭瞧得清楚,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对自己的回答还是开心的。 弘昭在养心殿一向自由惯了,小时候别说是坐龙椅,就是坐“龙大腿”都是常有的事,也就是年岁大了些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卖乖,可那也仅限于他会单独再给自己搬一把凳子,然后依旧放在龙椅旁边。 因为父子二人离得近,胤禛的目光从他的衣服上划过,又瞟到一旁的两个炉子上,眼底浮现出一抹沉思之色。 如今只能算作是初夏,可是弘昭身上穿的轻薄料子那是盛夏时候才会上身的,这还能是为着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比一般人更畏寒,大抵是体虚的缘故,如今这屋里两个火炉烧着他指尖依旧是泛冷的,可来来回回的宫人却都是一头的热汗,就连苏培盛都备着帕子时不时的要擦上一擦,更何况是年轻火力正壮的弘昭呢。 “苏培盛,你去取朕的那件霁蓝色的披风来。” 胤禛抬头对外头吩咐一句,听着苏培盛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来,他才转过头对着弘昭说“别当着你如今年轻就不在意,从这出去离你的屋子虽近可也得走上几步,冷热交替染了风寒,那可就要当爱新觉罗头一个站不起身的新郎官了。” 弘昭后知后觉的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暗道“原来是为着这个。” 那件霁蓝色的披风他是记得的,也算是皇阿玛最喜爱的几件披风之一,上头最出彩的那就是五彩金线绣的五爪金龙了。 若是换做旁人,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免要下跪表一番忠心的,说自己不敢穿,还望皇上收回成命之类的话,可是换在弘昭身上却一点都没有这样的意思。 原因也很简单,那件衣服在他小的时候裹过他,在他幼崽时期盖着睡过觉,要是现在才想起来说不敢...好像有点晚了。 他干脆的点点头,摸了摸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是,儿臣遵旨,往后只要出门,不管多近儿臣都穿着。” ... 胤禛刚醒来的几天里,日日拉着弘昭说话,有时还要叫上几个心腹大臣一起,像是给太子专门开了一个“高考冲刺班”。 任是谁都瞧得明白,皇上这一次病的凶险,如今好容易醒过来却还是心有余悸,总想要对太子叮嘱多些。 说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自己佑儿那还未完全成熟的臂膀承担起如此沉重的王朝兴衰重担。 如今眼瞧着是两个月过去,像是该叮嘱的都差不多了,“冲刺班”开课的频率才稍微正常了一些,可仍是避免不了胤禛随时随地想起来什么就要拉着弘昭嘱咐着什么。 就比如现在。 “佑儿你要记得,恩威并重方是御下之道,对大臣,对下人都是如此。”胤禛挥退了殿内众人,拉着弘昭的胳膊,低哑的声音语重心长“对叔伯兄弟,也是如此。” “老十三自然不必多说,他同你旁的叔伯不同。” 这点弘昭也点头表示认可,在自己阿玛这向来如此,其他弟弟是其他弟弟,老十三是老十三,这很正常。 “单说老十四,他为人确实可气,可恨,及其恶劣。”胤禛一连三个词叫自己解解气骂了个痛快,可对着弘昭转而又说“可等你登基之后,封他一个亲王之位以示礼遇看重,必会叫他这个一根筋的脑子更死心塌地。” 胤禛说到这暗自压了压明显上扬的嘴角,老十四要是听见这话非得气的跳脚不可,才被骂可气,可恨,及其恶劣,后脚紧接着一句一根筋,怕是这个亲王之位他拿着都心里难受。 第222章 新出师表 第222章 新出师表 这一个月来胤禛也全然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等朕走了”“你登基后”这两个词用起来是没有一点的负担,就是苦了每次都在一旁听着的弘昭,听到这些话总是心脏不由自主的一跳。 “阿玛别说这样的话,儿子还等着阿玛给儿子的儿子取名字呢,说这样的话不吉利的。”他上前拦了一句,虽这样说着,可他心中比谁都要清楚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到底眉宇间还是带着些愁意。 胤禛故作豁达的笑了笑,一方面是他自己的身子如何他自己最清楚,再者他总感觉冥冥之中一直有种感觉在推着自己走,如果不把事情都做完了他是一定会后悔的。 其实谁会不怕死呢,他身为皇帝富有四海,这一辈子也说得上勤政爱民,从不奢靡铺张,短短十三年不到就要落幕任是谁都不会甘心的,只是在自己儿子面前,他虚荣心作祟,装也得装个镇定自若的样子出来。 “名字朕自然不会少了你这个的,等到你那小儿子出生时,朕亲自颁个圣旨,叫苏培盛在早朝上念出来,一定给个大恩典!” 说笑两声胤禛又将话题扯了回去“你叔伯如今得用的也就这两个,再往下便是你这一辈的。” 胤禛几乎算是掰着手指细数着“弘时脑子笨,不聪明,容易听信旁人,这是缺点,也是优点,好在他是个实心眼忠孝的,又与你关系向来亲近,阿玛也能多放心些。” 胤禛一番推心置腹,恨不得要叫弘昭拿着纸笔记下,就算不懂的回去也能好好琢磨琢磨。 如今这样倒是叫弘昭突然之间有些明白,刘禅在看出师表的时候是何感受了。 “你三哥如今这样的年岁,孩子都满地跑了,却还只是个阿哥,你可知为何?”对上弘昭清亮的目光,他觉得就算是自己不说这孩子也是能明白的。 “这件事朕没有做,你要记得去做,弘时脑子简单,会感念你的恩德的。” 他孩子实在是少,一只手数得上来的也就这么几个,说完了弘时便是弘昼弘晏。 “弘昼顽皮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是知道,小的时候常爱啼哭,一哭起来就不停歇,连朕都不敢在他哭闹的时候去找你额娘,如今看来这个闲不住的性子是自打那时便定了的。” 胤禛想起弘昼也是无奈的摇摇头,弘昭和他六弟的名字都有白天的意思,按理说是相近的,可这性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明明只差了不到四岁,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实在活泼。 顽劣两个字在嘴边回转一圈终究还是叫他咽了下去,孩子大了要点面子,他换个词。 “再说弘晏,他打小是个聪明的,读书也不错,虽同你当年比还要差上不少,可比他六哥三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到底年纪还小心性未定,如今也瞧不出什么。” 弘昭想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两分,像是想起来了弘昼吊着一只胳膊翻墙,弘晏在一旁望风的事,这俩年岁差的少,一个能折腾一个有脑子,很是叫额娘头疼呢。 胤禛铺垫了一大圈,抬头对上弘昭万分放心的目光,顿时第一次在弘昭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到底是自己儿子太少,没能叫他学会兄弟之间的人心险恶,哪怕一母同胞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那个讨厌的老十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见这边说不通,他甚至开始拿自己当例子“弘昭你知道,你皇玛嬷在的时候是如何偏爱的你十四叔,之后又如何偏爱弘暟,朕最怕的便是你走朕的老路,所以自弘昼还未出生就将你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他上下打量一番翩翩少年模样的弘昭,他知道这孩子心中对于阿玛额娘的孺慕之情有多重,就是这样在叫他的担忧更甚。 “如今朕还在一切都好说,日后...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弘昼弘晏出宫开府,成婚纳妾一应事务都需要你的恩典,来日的事没人能说得准。” 他只觉得人心易变,难道皇额娘当初就没有过一次想念自己,为自己落泪吗?胤禛不信,可这也并不耽误皇额娘的偏心。 如今弘昭宠爱正盛一切都好说,来日皇后面对着已经成为帝王的大儿子,和两个更需要人照顾关心的小儿子,年岁上来不清醒会不会偏帮哪一个,谁也没法有个定论。 到底是没切身经历过这种争斗,明显瞧着弘昭的眼神中虽确实是听进去了,他也在尽力接受这段时间填鸭式的教育,可大抵是因为如今的两个小孩虽顽皮可却很听他这个哥哥的话,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着太子哥哥,因此总是少了些代入感。 他不是不重视,只是确实缺少经验。 “罢了。”胤禛叹一口气,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的,就算是他自己和老八,也不是骤然间就水火不容的。 后面的路总该叫他自己去闯一闯,况且他总觉得,弘昭比他来说多了不少运气,说不得只是自己如今杞人忧天了呢。 他挥挥手再次打断这个话题“你的弟妹不多,除却两个弟弟,便是温宜。” “你也瞧得出来,朕打算给温宜和皇后的侄子赐婚,可是温宜还太小,比弘昼还要小上一些,朕担心她小小年纪在外头受了欺负,也不怕再多留几年,这事便交给你这个当兄长的来了。” 弘昭自然无有不应,现下的气氛实在是过于沉重,他故意挺起胸膛摆着架势拍了拍“阿玛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办,定不叫咱们皇家的公主受了委屈。” 他这副彩衣娱亲的样子成功逗笑了胤禛,也成功的打破了他越说越压抑的心情,胤禛也顺势扬起手作势要去敲他的头,半站起身来笑着道“你这小子净会耍宝卖乖,合该叫外人好好瞧瞧他们夸的风光霁月的太子私下里是个什么模样。” 父子俩又说笑一阵,眼瞧着皇上没那么多心力,不一会就显露出疲态来,弘昭从苏培盛手中接过那件披风才告辞出去。 眼瞧着人走出殿中,胤禛朝着一旁伸手一指。 “苏培盛,去把那副字给朕摘下来,朕再瞧瞧,如今真是老了,放远了竟都看不清了。” “对,就是弘昭幼时写得那副。” 第223章 看乐子人 第223章 看乐子人 眼瞧着距离弘昭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宫里宫外各处都体现出了脚不沾地之感。 无他,哪怕自皇上透露出这个意思开始,到大婚当日将近三个月的筹备,可时间还是太紧了。 这绝不是他们做活的人偷懒,又或者是做事的效率太低,而是观望着太子成婚的庄重程度,与皇上从一开始就盯着礼部列出来的,比他们命都长的礼单,一个个压下来哪怕日夜不歇轮流上工,都难保能全部完工。 这可是把脑袋甩在裤腰带上的差事,做好了那是赏,做不好那就是命,还不止是自己的命。 单说太子大婚所用的的大婚瓷,光是列出来的单子就有八千多件,要是单单叫御窑厂烧制那是一两年都未必能交付的,胤禛直接大手一挥,命人将花样子分发出去,从私窑采买,谁能在时限里做出来的品类越多,品质越精,则价格更高。 这辛辛苦苦攒了许多年的银钱,为的就是这当用时能大手一挥的豪爽,如今这可是他儿子最重要的一次大婚,花费点银钱算不得什么。 只是瓷器都如此麻烦,就更不要提旁的了婚服定礼之类的了。 忙的皇后扶着沉重的脑袋直呼,“雪信,雪信快来给本宫按一按,这些小字密密麻麻的,看的本宫的头风都要犯了。” 往往这时候雪信就会借着四下无人调笑一番“娘娘您何时又有了头风?难不只要成了皇后,这头疼便就悄无声息的找上来了?” 吕佳盈风也是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见她笑的猖狂抬手要去扯她的嘴,这一说一笑间倒是也算缓解不少。 她的“头风”和宜修的头风可不一样,近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宜修头风发作是为着大雨夜的弘晖早夭,而她这比起来,绝对可以说得上是甜蜜的烦恼了。 说到这吕佳盈风突然想起来什么,拿起一旁的笔对着长长长长的流程仔细寻找了一番,在靠上的某一处勾画两笔,随后朝着外头扬声道。 “洪喜海,你去走一趟宝华殿,那相比正在举行祈福仪式呢,本宫在那供了几本经书你嘱咐着叫人烧了,给大阿哥二阿哥,只当是为我佑儿积些福气,四阿哥那边...” 她有些犹豫,其实是不想给的,“你去使些银子,就说本宫的吩咐,太子大婚那日叫他们给四阿哥准备些好饭菜,也算太子不忘兄弟沾沾喜气罢了。” “嗻,奴才这就去办,娘娘放心就是。” 与此同时,弘昭这边也在听人讲着四阿哥的故事。 “太子爷您可不知道,如今那宗人府里头,可热闹着呢。”小德子捧着冰镇的西瓜上前,或许是跟小夏子在一起待的时间多了,他也被染上了两分活泼好打听的性子,好容易等着弘昭试完衣裳忙上来说。 弘昭听到宗人府三个字略略挑眉“可是我那四哥...哦不对,四堂兄,可是他那里的热闹?” 他也存了听着解解闷的心思,抄起一旁的扇子自己扇了扇,从小德子手捧着的碗中扎出一块西瓜放进嘴里,等着他的下文。 “太子爷聪慧,正是他。”小德子往前凑了凑“他如今是罪人八王的儿子,又被革除了黄带子,本就气闷不畅,宗人府里日子难过得很,比之圆明园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偏偏又赶上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格格。” “奇怪?”弘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眼底的兴味更加浓郁起来。 小德子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当时太后娘娘还在,有她老人家庇佑着,就算是皇上生了大气,也不至于叫两人赤条条来去,行李总是能收拾一些的,可奴才却听说就为着这事,刚一进去这位...先四阿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听说这位格格先是大包大揽的接下了要替阿哥收拾行囊的活计,可她却是一点金银都没拿,不仅如此,就带了一包袱的糕饼还在刚一进去的那天就尽数给里头的罪人们分了,给八王也送去了不少。” 小德子越说越纳闷“听说四阿哥当时生了好大的气,本就好好的在太后宫里躲着,总是能拖一日是一日的,叫这个格格一下给运作进来了,脸面没了,黄带子没了,行囊也没了,换做是谁都是要崩溃的,可青樱格格也是有意思。” “奴才也是才听说的,这事在宗人府都传成笑话了,青樱格格觉得四阿哥无理胡闹,教育他说这糕饼是为了叫他去孝敬新父亲的,那时四阿哥才进了变了身份进了宗人府,哪听得了这话啊,听说当时都动手了,闹得很是难看呢。” 小德子边说边走动着身上模拟着当时的场景,叫弘昭看的代入感十足,仿佛打架的时候血都溅在自己身上了,他惊叹之余又好奇的补充了一句。 “当真什么也没带进去?连弘历的也没带?” 小德子认真点头“奴才仔细问过,倒不是一点都没有,带了几个银质的护甲,几件粗布衣裳,旁的再没有了,格格说在宗人府里也要活的体面,外面的钱财都是旁人的,她说既然进去了还是斩断前尘的好。” 弘昭对此却嗤之以鼻“这皇城里哪有一处的不用银子的,别说是宗人府,哪怕就是天牢,不论身份,有银子没银子那都是天壤之别。” “是啊。”小德子不能再认同了连连点头“说起最近的热闹那又是一桩奇事,之前这位四阿哥还总嚷嚷着求见皇上,可自从太后娘娘过世,宗人府里这两位也算是彻底消停了下来,他们也知道外头再也无人能保着他们了” “只是这些日子内务府也参与筹备太子爷您大婚,来来往往难免混乱些,匆忙间一个侍卫撞翻了手中的包袱,太子爷您猜,那里头是什么?” 弘昭仰着下巴朝着他膝盖上轻轻踢了一下,用行动示意他少来卖关子,小德子卖了个笑赶紧解密。 “是一双针脚细密的,由青樱格格亲手所制的靴子,那东西掉出来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时还说这侍卫是趁着混乱偷了东西呢,青樱格格亲自站出来替他作证的,将自己的针脚都翻出来给众人看呢。” “诶呦,太子爷您是没瞧见,四阿哥那个脸,当时就绿了。” 第224章 婚礼进程 第224章 婚礼进程 无论在准备上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太子大婚之仪依旧在六月的一个吉日上盛大的举行了。 这还是弘昭在毓庆宫修建好之后第一次踏足进来,如今他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站在屋内打量着装潢摆件,倒没有一丝陌生之感。 小德子瞧出他目光中的意思,上前解释道“太子爷您有所不知,皇上特意命人按照养心殿侧殿的布局将毓庆宫改的,之前的装潢一概没留下全都推翻重建,这宫里所有的花瓶摆件也都是挑了爷您一贯喜欢的样子,位置都没怎么变呢。” 弘昭今日大喜自然心情不错,瞧着屋内的样子更是喜笑颜开“怪不得一直都不叫我过来,原来是在这等着呢,等过了今日孤就去给皇阿玛谢恩去。” “明日去找皇阿玛,那带着我一个!”弘时人未到声先至,他今日也穿的鲜亮,手里拎着个食盒大步流星的朝着弘昭过来“皇阿玛上次问的策论我这两日好容易写出来了,明日正好一同去。” 别以为他傻,跟着弟弟就能少被皇阿玛骂,这大好的机会,谁错过了谁才是真的傻。 弘昭欣然点头应下,旋即看向他手里明晃晃的食盒,忍不住好心情的开口调笑“三哥来参加弟弟的婚宴,难不成还怕弟弟不管饭不成吗?” 弘时知道他偶尔的玩笑也不多说,只把食盒塞进一旁的小德子手里,慢悠悠的走到弘昭身后“是惠仪叫我带来的,她说成婚当日女子是要禁水禁食的,一整日下来繁文缛节一大堆难免头昏眼花的。” “当时我同惠仪成婚是在阿哥所,有单独的小厨房,总能拿东西偷着垫垫肚子,可毓庆宫是新的不能再新了,怕是都没开过火,面上摆着的都是样子好看,实际硬的能砸人,我带来这些糕点是不怕坏的,放到后头总能应个急。” 这些虽说弘昭也有准备,可谁会嫌弃旁人的好意多呢?他对上三哥真挚信任的目光回以了一个同样真挚的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三哥,食盒孤放进后殿里,算着时辰差不多咱们去宫门口吧。” 弘时被这样郑重的一谢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还没喝酒面上就多了点红晕,在弘昭身上为数不多能体现出的,身为兄长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挺了挺胸膛跟上他的步伐,一股脑的将自己所有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来时听说皇阿玛和皇额娘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碍于太子妃还没接进宫来,没有叫皇阿玛和皇额娘等着儿媳进来的道理,这才一直忍着没来,你瞧着吧,只要太子妃一进门,不出一刻钟你准能瞧见皇阿玛的御驾。” 弘时追上半步和弘昭并排行走,他边说边轻轻撞了撞自己太子弟弟的肩膀,盯着一旁随风飘扬的红绸子又说“皇阿玛钦点了十三叔做正使,直隶总督吕佳大人做副使,早早的定了吉时就出宫去接亲去了,如今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弟弟你千万别紧张,这事我有经验...” 弘昭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其实他更想说一句,三哥怎么好像你比我还要紧张? ... 富察映珺是提前一个月就住回了家去备嫁的,太子迎娶正妃仪式到底非比寻常,富察家上下也是如火如荼的筹备着,这一个月宫里时常有东西送过来帮着添补指点,力求不能出一点岔子。 相比忙的脚不沾地的旁人来说,富察映珺就清闲许多了,寻常人家的女子此时应当是绣着自己的嫁衣,就算女红不好的也得自己戳上两针,可她这边按照规矩要穿宫里送来的吉服,就连盖头都不用她动手。 进宫做伴读自然没有带贴身丫头的道理,但她这次出宫可并不是自己出来的,而是带了一个“得力干将” 槿汐一进到富察府就飞快的适应了环境,上上下下打点归拢着准太子妃的嫁妆,哪些是御赐的,哪些是家中备好的,礼单子一叠一叠的写,她处理起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富察映珺有时候忍不住想要帮着理上一理,就会被槿汐闻言劝回去“格格您就踏实的瞧着,我们太子爷可吩咐了,大婚之前一定不能因着这些琐事累着格格您。” “格格放心,奴婢理着这些向来有经验,攒成单子到时候进了东宫太子妃尽可查验,太子爷说了,您的嫁妆只有多的,可断不敢有少的份。” 见她这样富察映珺也只好作罢,连道“太子爷思虑周全,姑姑又是如此的能干,那我也只好躲清闲了。” 日子越是临近,她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终于在蒙上盖头坐进花轿时,她的心跳声已经过速的如擂鼓一般,合着外头的吹打声敲击着她的耳膜。 眼前的视线被遮盖,她只能低头瞧见自己脚下的一小块,再往上便是盖头四角坠着的,晃晃悠悠的金铃,富察映珺勾着嘴角,面上显出一个温和又羞涩的笑意来,瞧见金铃她脑中总是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一个人来。 恐怕在宫中久待过的,都是这个反应。 “声势这般浩大,真不愧的皇家娶媳妇。” “废话,你也不看看是谁要娶媳妇,那可是皇城里的太子爷,那是旁人能比的吗?” 或许是视线受阻听力便会被放大,喜轿两边百姓的谈论声就这么在鼓点吹奏的间隙闯进了她的耳朵。 “这倒也是,你看看这嫁妆,往后一直看都瞧不见个尾巴,你看那抬嫁妆的人吃力的样子,木棍压得往下弯了,多丰厚啊。” 另一人声音带着不屑“诶,你这就不懂了,重点哪在那上头啊,你就看前面,最前面那笼子里放的是什么?” “大雁?” “嗨呀,你真是土老帽,我还能不知道那是大雁?重要的是那是咱们太子爷亲手打下来的大雁,又亲自出宫送到了富察府上,你就看的笼子后头跟着个人举着的画,知道是什么吗?秋蒲蓉宾图!” “那可是大画家崔白的传世之作!就这么给两只大雁做配?” “啧,你怎么还不明白呢?这两只大雁是太子爷亲手打下来的,能是一般大雁吗...” 再往后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弱了下来,富察映珺听不清他们后续的话,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心中如浸了蜜罐子一样的甜蜜,她面色温柔似水,弯弯的嘴角更像水中的弯月。 她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在自己眼前晃悠的金铃,又被衣袖上满绣的花纹吸引了视线,最后这双手还是又规矩的摆回到腰间,默默攥紧了那块触手升温的玉佩,乱成麻的心跳也渐渐平复下来。 方才走神走的厉害,外头赞事的声音她都未曾听到,等再反应过来时,脚下的一小块地方光亮忽然强了一些,同时一只修长的,如玉光洁,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外头喜婆拉长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的传到她耳朵里。 “请太子妃下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声唱和“皇上皇后驾到——” 第225章 琴瑟和鸣,万世永昌 第225章 琴瑟和鸣,万世永昌 皇上皇后来的太过迅速,叫在场之人都觉突然,富察映珺本要搭上去的手也是一顿。 弘昭见此就知道她心中还是存了紧张之意的,低头微微一笑,手上坚定的向前,越过她冰凉的指尖托住小臂,朝着自己的方向稍稍用力,稳稳的将人从花轿中扶出来。 这一番来回在场除了皇上皇后已经找不出一个站着的人了,弘昭扶着富察站稳,在阿玛和额娘一个比一个慈祥欣慰的目光中缓缓下拜。 “儿臣参见皇阿玛,参见皇额娘。” 皇后瞧见自己接连成婚的儿女自然是欣慰的,只是她稍稍偏过头去看身边的皇上...不得不承认,比她欣慰的人那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起来,快起来。” 胤禛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腰虚扶着弘昭的肩膀,笑的面上的皱纹都展开了还不忘朝着一旁的富察抬抬手。 要说他也是高兴晕头了,富察脑袋上盖着盖头根本瞧不见方才的手势,还是靠着弘昭握着她胳膊往上抬了抬这才意识到能站起身来。 胤禛眯着笑眼上下打量一番一身红装的弘昭,五官上已经褪去了稚气,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子精气的立在那,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薄唇,光华内敛,气质斐然,当真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瞧怎么喜欢。 胤禛伸手本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可手抬起来印象中肩膀的位置却只能碰到弘昭的手臂,他动作一顿顺着力道轻轻拍了拍“好,真好,快进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兴许是因为每日都有大把的时间能见到,胤禛从前一直没对弘昭的长大有太多的实感,可细想想,从最开始那个说拎起来就能拎起来,说扛上去就能扛上去的小团子,到时常叫他过过手瘾揉两下脑袋的小小孩童。 从孤身离开京城前往木兰围场的少年,再到如今拍肩膀都要抬高手臂的青年,总是有太多的参照物来证明了。 瞧着弘昭日内透露着喜气游刃有余的同来往宾客说笑,胤禛背着手莫名想起来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 是从具体哪一天开始,自己最后一次将他举在怀里,扛在肩上的呢? 就算他自诩对这个儿子手把手教养长大最是了解,可仔细思索片刻还是没能给自己的困惑一个准确的答案,只知道那该是一个最平静且没有风浪的一天。 到底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眼见这场婚宴的主角都到齐了,正礼说着这便要开始了。 皇上皇后坐到上首的位置上,礼官说着唱词套着不重样的吉祥话,引着太子与太子妃进到殿中。 “一拜天地——” 弘昭与富察一人捏着红绸的一端,依着礼官的话转过身去对苍天一拜。 富察透过行动间盖头的缝隙往外瞧去,身旁同她一样动作的男子,下拜时刀削斧凿的半张脸若隐若现,随着动作垂下的辫子上扣着的两个金玉扣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今日过后,她嫁他为妻,可却不只是妻子。 更是这东宫中的太子妃,是未来大清的皇后,她注定不能同旁人一般,满脑子小情小爱,追寻自我。 承继宗庙,延绵子嗣,料理后宫,操持内务,这才是她该做的,她到底是年岁长些,在这宫里几年也瞧得清楚,她不信君王有情,幸运的是,太子爷是世上顶好的男儿。 她虽不信君王,可她信她的太子爷。 “二拜高堂——” 二人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上首笑的见牙不见眼,满目喜悦的皇额娘,和年纪越大泪窝子越浅的皇阿玛再度下拜。 弘昭眼力向来是最好的,不然也不能在射箭时一剑穿三鸟,只方才转身一晃眼的功夫,他不仅瞧见了皇阿玛年迈的面上掩饰不住的怅然,更是瞧清楚了富察藏在衣袖里的,紧紧攥着红绸的一双手。 富察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太子妃,未来也会是一个好皇后,这是弘昭一直确定的事情。 她漂亮、仁义,聪明却不张扬,沉稳但不沉闷,守规矩但不死板,看似柔的像水,可哪知水亦有水的锋利,种种特质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才叫弘昭一开始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听着身边人玉佩与地面轻触发出的叮当声,弘昭在心中暗暗道,富察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会给予她足够的尊重与体面。 他从不会要求自己的身边人是个完人、圣人。 他向来坚信任何人都有见不得人的那一面,就是自己这一路走来,缺德带冒烟的事情也没少做,所以他愿意在最大限度内给她包容与自由。 只因为她不只是太子妃,不止是未来的皇后,更是他的妻子。 “夫妻对拜——” 红绸的牵引叫二人转身时不由自主的都往对方的方向靠近一步。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他有限的几位长辈,再也没有旁人能叫他弯腰低头,今日起便又多了一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礼成——” 二人直起身子依旧面对面站着,等着流程中礼官的吉祥话,可谁曾想听到的声音却并不出自于礼官。 胤禛此时的小动作比平时要多了不少,他先是动了动腿,又扬起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摸索着掌心开口,声音低哑中带着厚重。 “今日太子大婚,朕心甚慰,愿你们二人琴瑟和鸣,愿大清万世永昌!” 弘昭转头对上自己阿玛鼓励的目光,殿内众人闻言也纷纷行礼附和“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26章 不眠之夜 第226章 不眠之夜 宗人府内。 弘历瞧着破旧的桌上摆着的难得的带着荤腥和热乎气的饭菜,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从前在圆明园就是再落魄再不受待见,这样的饭菜也是从来都不会摆在他的桌子上的,如今在这里头过了几年,吃上这样一顿都算是开荤了。 结合着方才送饭那人说了句什么“皇后娘娘的吩咐,叫沾一沾太子爷的喜气。” 在这宗人府里消息闭塞不知年月,外头的消息传进来那都不知道是过时多久的早都更新换代了,可这喜气听着确实明晃晃的今日之事。 “劳驾,皇宫里今日可是太子今日成婚?”他抬起头看着门外还没走的守卫,多年来的圈禁叫他早就学会了好好说话,那守卫也不是个爱为难人的,外头人尽皆知的事情告诉他也无妨。 “自然,要不这顿饭怎么能让你沾上光。” 这里的人说话向来夹枪带棒,弘历也是听习惯了一样的扯了扯嘴角,语气悠悠道“那果真是天大的事情,想必定是所有人都高兴的日子,不然也不会能想到我。” “不知是乌拉那拉家的哪位小姐?” 他记得他当时是叫人去打听过的,乌拉那拉家只有青樱这一个适龄的女儿,乌雅家更是一连两个都给了弘暟,他实在想不出哪还能凭空变出来一个太子妃。 守卫闻言一怔,夸张的挑眉,目光在弘历和房间尽头缩成一团的那位侍妾身上,“乌拉那拉?合着您老人家还没认清现实呢?太子爷迎娶的太子妃那可是富察氏,敬华公主的伴读,李荣保大人的女儿,还什么乌拉那拉...”、 这是宗人府,不是疗养院,没有几进几进的院子给他住,就只有一间一眼望得到头的小屋子,青樱作为他的侍妾跟来,自然是只能同他住在一处伺候着。 这守卫每日就守在这间屋子外头,时常能听见里头两人的争吵声,一个觉得自己龙子龙孙,一个觉得自己出身后族,从最开始住进来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到了如今竟还存了这种念想。 “富察?不是乌拉那拉?”弘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没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腿狠狠撞上已经摇晃的木桌他才后知后觉的停止,声音带着不确定“不是说...太后崩逝之前又叫了一个侄孙女入宫吗?” 守卫恍然大悟“嗷,你说那位,那是辉发那拉家的格格,皇后娘娘做了主,日后就是太子侧妃了。” 守卫说完也不想再再此事上同他耗费时间,仔细将门关好冷冷留下一句“快吃吧,好容易有一次热乎的还非要放冷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 “辉发那拉...乌拉那拉...” 弘历站着喃喃了好半晌,他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天旋地转之感骤然袭来叫他只觉站不住身的跌坐回原地。 他这么多年一直觉得自己败在了出身上,败在同皇阿玛的情分上,可他今日才瞧明白,或许从他做的第一步开始便全都是错的,他所做的全都是无用功。 怪不得...怪不得无论自己怎么接近乌拉那拉氏,弘昭从来都不着急,也不阻拦,怪不得最后在大殿上他瞧自己的那一眼中带着玩味,从来都是他想错了主意,乌拉那拉氏根本不是未来的太子妃。 从头到尾都不是。 饭菜的香味蒸腾着向上,在逼仄憋闷的小屋子里挥之不去的热气散发,逼得他近乎要一口酸水涌上来,他缓缓转头看向最里头抱腿坐着的青樱,目光呆滞半张着嘴瞧着他,只觉愈发的惹人生厌。 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墙头马上,少年郎,说的像是戏文里一样美好,可只有弘历自己知道,涉及这些偶遇耗费了自己多大的心声,如今明晃晃的全变成了自己办蠢事的证据。 气愤,失望,憋闷... 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弘历一把将桌上一年都未必见一次的好饭菜全都扫落在地,菜汤混着碎瓷片黏黏腻腻的流了一地。 今夜东宫和宗人府,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 翌日清晨。 富察映珺悠悠转醒,迷糊着睁眼便瞧见一个杏黄色的身影手捧着一个折子,倚在床头瞧得认真。 她没空欣赏自己夫君的俊美,一下子盹醒了不少撑起身体来“太子爷,我是不是起晚了?今日要去给皇阿玛和皇额娘请安,不能...” 她匆匆的便要起身穿衣裳,还未完全坐起来肩上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弘昭放下折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不晚不晚,映珺你定一定神,刚醒便这样是要头痛的。” 他回手从衣架上将她的衣服取下来递过去,“皇阿玛吩咐了,叫咱们看好时间直接去永寿宫找额娘就行,他下了朝就去,如今还有不少时间呢,孤是习惯早起了,这才吓着你了。” 富察映珺听他说完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看着现在太子将她圈在怀中安抚的样子面上不自觉的泛出两坨红晕来,幸好没有起晚,不然昨日才立下壮志要做个表率守好职责,第一日就败在了早起上头,那也委实太丢人了些。 弘昭瞧她这样更觉好笑又温情,说话间音调更是放轻和了不少“叫人进来梳妆吧,今日去的人多咱们还是早些到的好。” 虽说她之前也在皇宫中生活数年,对永寿宫也熟悉无比,可到底是第一次换了个身份,弘昭还是想要说些什么来宽一宽她的心。 “今日来的人你大多都认识,姐姐同阿木尔今早也会去额娘那,你不必准备什么,按理她是要给你见面礼的,两个弟弟你也见过,还有温宜,礼单在槿汐那,东西叫你身边的宫女捧着就行。” “再有就是三哥三嫂也会来,咱们自然也不用送礼,但还有一人也会一同跟来。” 富察映珺听着挑选发簪的手一顿,转头投以一个探寻的目光。 弘昭见状走上前一步,从妆匣中选了双喜纹钿花出来在镜中人的发髻上比了比,随口道“三哥的侍妾,姓江的,这个需得单独备一份礼,孤给你预备好了一会儿一块拿上。” “这个江格格有孕了,三哥要给她请封侧福晋,咱们需得表示一下祝贺一番。” 第227章 准备 第227章 准备 吕佳盈风为着今日的请安敬茶,特意在殿中放了两个松软的蒲团,到底是亲疏有别,妃子到这里可是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 富察映珺端着大方端庄的笑容上前,轻轻一拎衣摆规矩的在蒲团上跪下。 “儿媳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 听见底下无比悦耳的请安声她欣慰的拍了拍扶手,要不是碍于一旁的皇上,她早就开口叫她起来了。 弘昭也并排跪在富察旁边,他跪下来时故意调整了一下蒲团的位置,朝着自己妻子的方向悄悄挪了不少,二人肩膀挨着肩膀靠的近,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 富察映珺明白太子这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告诉她放松些,或许在没来之前心中总是千万般的担忧,可一进到殿中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倒叫她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心神。 皇额娘是个难得的和善人,自己入宫这些年没少受她的恩惠,跟着敬华公主一块起居饮食,样样用的全是好的。 有这样的和善人做婆母,又有自幼的玩伴做姑姐,那是多少旁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了。 至于皇阿玛就更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再者说...皇阿玛应该是最顾不上自己的,要是他没猜错,皇阿玛他老人家如今的全部心神都在太子爷身上呢。 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猜错。 “起来,快起来。” 胤禛连声说了两句,朝着两人直招手的叫他们上前来,这三个多月来他身子上不舒坦的感觉渐渐减轻了些,可相对应的,身形面容却猛然苍老了好几岁似的,不可避免的显出年迈老态来。 弘昭熟稔的带着富察上前几步,就听得上首的皇阿玛一边比划着又说“苏培盛,快。” 借着起身的架势富察垂眸朝着一旁打量了两眼,三嫂她之前是见过的,倒是身后那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美人她瞧着眼生,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相比这就是那位江格格了,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她看清了江格格的貌若天人,自然也是瞧明白了三福晋眼中的强颜欢笑。 问过安行了礼,自然就是要赠礼了。 苏培盛对着笑容上前,手里捧着的却不是某一样东西,照旧是一个长长的礼单,自从上个月敬华公主大婚开始,皇上私库的大门就好像是一直没关上过。 也得亏之前又是出海又是内务府的攒下了不少家当,要是依着胤禛刚登基时的样子,怕是连个底都剩不下了。 他亲手递到槿汐手中瞧着她收好,对着太子又施一礼站回到皇上身边。 “儿臣、儿媳多谢皇阿玛赏赐。” 胤禛本能的想要拉着弘昭多说上两句,可拖家带口几乎坐满了永寿宫两边座椅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尤其是弘晏这个小的,撺掇着哥哥二人瞧准了时机一拥而上,叫一旁的吕佳盈风看的乐了不行。 反正仗着今日太子大婚头一日,皇阿玛高兴自然不会责骂,闹起来也都更加欢实些,他们一群除了弘时夫妇都没超过二十岁,你给我问安,我给你赠礼,一圈一圈的围着热闹,倒是真有意思。 可弘时哪怕过了二十岁上,到如今当了阿玛也没沉稳到哪里去,见弟妹都嬉闹着高兴他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天性跻身参与进去。 如此儿女绕膝,尽享天伦的场面按理说胤禛是该觉得高兴的,可无奈他怕是真的年岁大了听不得喧闹,这些孩子凑在一起...实在是太吵了,本是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想去做那个扫兴的人,可面上的隐隐烦躁实在是要压抑不住。 离得最近的吕佳盈风自然是察觉到了身边皇上情绪的不对劲,赶忙开口“好了好了,你们这几个皮猴子可莫要再闹了,说了这么半天你们口不干本宫听得都要干了,快快坐在那喝上几口茶润一润嗓子。” 殿中声音一滞,胤禛好容易找着说话的间隙连忙站起身来“朕便不喝了,御书房那边老十三还等着呢,弘昭跟阿玛过去听听。” 说着他同样的朝着弘时招招手“不是有事要同朕说吗?弘时也来。” 弘昭与弘时对视一眼,点头称是而后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都低声对着自己的福晋嘱咐两句,又朝皇额娘躬身行礼,在众人的目光中追上皇阿玛不停留的步伐大步离去。 ... 午膳过后,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弘锦与阿木尔新婚燕尔,二人正是甜蜜的时候,一同携手从永寿宫告辞出去,二人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大步流星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拐角,只留下富察与三嫂惠仪从永寿宫出来瞧着他们的背影,身后错着半步还跟着一个大着肚子的江采苹。 “参见太子妃,三福晋,奉三阿哥的命,今日暑热难耐,特秉明了皇上遣了一顶小轿来接江格格回阿哥所。” 到底是三哥三嫂的家事富察不好多说,她只站定在一旁等着,所幸三嫂也不是个爱计较的,还拉着江格格叮嘱了几句注意身子的话,还叫身边的宫女跟着轿子一同看护着回去。 “罢了罢了,如今只能咱们两个作伴回去了。”惠仪语气颇有些无奈,富察也只是笑笑。 “那是自当奉陪,天气热,咱们走的慢些也不易出汗。” 惠仪笑了笑,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不再像方才在永寿宫一般笑的明媚,反而一声叹气带了些忧愁来“天气热,是啊,咱们大人都觉得难受的暑热,孩子岂不是更难受吗...” “三嫂这是?”富察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惠仪沉默着摇了摇头“是我的桦儿,她出生时是十一个月你可还记得?当时我记得太医说她康健的很,可也不知是怎么着,这孩子好像是畏热的,每年一到夏天就要大病一场,一年比一年厉害,如今又是,我实在是忧心。” 那小格格富察也见过几次,可却不知竟身子这样不好,那样可爱的孩子要遭这样得罪,富察听着都不禁眉头拧起“可叫太医瞧过了?能用什么药吗?” 惠仪摇摇头,“早就瞧了,左右说不出个毛病来,只说是畏热,用了药也都不见起效,只有安神汤瞧着能让她好受些,看得我更是心疼的没辙。” 富察思索着没再开口,所幸惠仪也不指望着她能多些什么,她只想找个人说一说心中的苦闷罢了。 要说她们二人从前便是有些渊源的,都是满族大姓家的女儿,又年龄相仿,未入宫时也是见过不少此面,因此说起话来也更为熟悉些。 “我听说,太子再过一个月就要迎娶侧妃了,你可准备好了?” 第228章 又出岔子了 第228章 又出岔子了 “准备?” 富察想着方才大着肚子的江格格,她自然是明白三嫂说的是何种意思的准备,但她仍佯作不懂的说“自然是准备好了,毓庆宫那边新建好的不少屋子,现成都是能住进去的,不耽误什么。” “诶呀,我说的哪是这个,偌大的皇宫还能差她一间屋子不成吗。”惠仪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话前打量了一番四周“我是说,那位侧妃是什么样的性子,包括日后孩子一事,你可准备好了?” 富察没再应声,她知道惠仪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的。 惠仪拍了拍她的手,自顾自说着“你看三阿哥这边,采苹是在我有孕时才到三阿哥身边的,那时就算不是她也总会是旁人,她长得漂亮,出身低微,又温顺听话得三阿哥喜欢,已经是作为侍妾最标准规矩的样子了。” “前几年我都没叫她有孕,可我自打生了桦儿之后无论怎么调理,也再没能得一个孩子,桦儿又是那样的身子,每日照看起来都叫我心力憔悴的,这才松了手,她这时有孕说实话我是高兴的,她性子温顺最是听话,无论是男是女好歹能叫三阿哥膝下不那么单薄不是。” “你方才瞧着,三阿哥特意叫了轿辇来,对她宠爱非常是不是?”惠仪轻声的问出这一句,其实就算没人回答她也清楚,三阿哥这样不爱出头的性子能做成这样,当真是对她上心了。 “可太子妃娘娘,我不怕你笑话,三阿哥是个没什么头脑一根筋的,他兴头上来行动总是过不了脑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我说的话他是会听的,他也会心疼我,只要这一点便足够了。” 富察听得明白,她前前后后说了这般多,左不过是想要提醒自己一件事情。 她是有了孩子傍身,且三五年没能再生育才放手叫旁人有孕的,自己如今和侧妃先后入东宫,连同太子之间单独的感情都还没培养好,更别提孩子了,总得早做打算才是。 可她不是阿哥福晋,太子爷也不是一般的阿哥。 这事儿富察在入府前不是没想过,但她却同惠仪想的截然不同。 太子爷的孩子不只是皇孙,更是未来的皇子,再往深处想,那都是有继承权的,可大清向来都不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继承制,哪怕就是明面上册封的太子,接连两个都是只占了个嫡子的名头而并非长子。 更重要的,还是贤能者居之。 能进东宫做侧妃的与那位江格格更是不一样,辉发那拉氏那也是满洲有头有脸的大姓人家,淑慎更是宁静致远的性子从不掐尖要强,往后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清楚,自己又何必自苦呢。 “孩子本就是看缘分的事情,准备齐了缘分未到那还是无用功。”富察捏着帕子点了点额角的汗珠,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谁生了孩子都是太子爷的孩子,我都会当做我的亲生骨肉对待的。” 见她当真是一点都不带虚假的意味说了这番话,惠仪倒是有些无言了,到底是在其位而谋其事,或许她们二人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她善待府中的侍妾,哪怕是暂时不想叫她们有孕也从不用伤身子的药给她们,平日里连自己的陪嫁也舍得赏给她们,偶尔兴头上来说说笑笑也是常有的事。 可皇上为自己的爱子亲自选中的下一任国母,终究是更加不同些。 ... 御书房内。 说老十三在等着不过只是个幌子,用过午膳胤禛便开始着手弘时请示了不少次之事。 他握着帕子在手上胡乱擦擦后随手扔到一边,眉心紧蹙抬眼看向又忐忑又希冀的弘时的目光,瞧着他这个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那样的出身,又只是个侍妾,如今刚有孕四个月你就要为她请封侧福晋,先不说她够不够格,就算是要封也得等孩子生出来了再行封赏才是。” 弘时却是这两年养大了胆子,虽还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可瑟缩着都敢跟皇上顶嘴了。 “儿臣不求旁的,只求给采苹一个侧福晋之位,还望皇阿玛应允!” 见他这样胤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桌子瞪眼瞧着他“侧福晋,你说的倒容易,侧福晋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容不得你今儿想封这个,明儿想封那个。” 说着他不免想到当年在王府中,皇后还只是一个格格,哪怕是剩生下了一对祥瑞之子,可还是没能得封一个侧福晋之位,如此想来不免心底生了些愧疚。 他伸手朝着弘时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不是你当初跑到朕这来说福晋好的时候了?嗯?” 接着心底升起的这一股愧疚情绪,又瞧着弘时难得求到自己面前的倔强样子,沉思了半晌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朕答应你,只等她平安生产,朕便同意你的请奏,莫要再求了。” 一旁站着的弘昭听见这话心底明白,这已经是皇阿玛的让步了,这时候只要三哥站起来谢恩这事便皆大欢喜的解决了。 可每当他觉得“稳了”的时候,那就肯定是要出岔子了。 弘时平时都是见了皇阿玛说不出话,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嘟嘟囔囔的说了句“还有半年,那等不着可怎么办。” 偏偏就这句话不偏不倚的传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他本意是想说他答应了采苹给她一个侧福晋之位迎接着孩子的降生,可如今一推半年之久,孩子出生前这个恩典是等不到了。 可听在如今本就心绪不佳的胤禛耳朵里,更像是在说“你活不到这个孩子出生了。” 他自己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叫人这么当面挑衅却又是另一回事。 “逆子!” “咣当——”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在弘昭弘时耳边炸开,一块上好的砚台在他们二人的眼皮子底下四分五裂迸溅开来。 弘昭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怒喝声便紧接着传进了他的耳朵。 “朕还没死呢,你也太着急了吧!” 第229张 卖卖力气 第229张 卖卖力气 弘昭感受着几乎要冲破房顶的怒气与威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一时之间无数bgm在他脑中轮番响起。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他恨恨的磨了磨牙,左防右防,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三哥那张破嘴!当初就应该把他亲娘的宫女留下放他身边,说错一句话就叫翠果打烂他的嘴! 这些日子眼瞧着皇阿玛的心情就不好,弘昭能明白,也没人能比他更能理解了。 如今他的身子明面上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可实际身体上的生机也在一点点消失,这是靠着假死丹的能力一点点消失的征兆,胤禛作为身体的主人自然不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最直观的便是三个月来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与身形了。 明明感觉着自己身体在一点点虚假繁荣的亏空着,可偏偏无论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民间的医师什么都瞧不出来,只都说皇上龙体日健康复,流水的补药喝下去就好似倒入了无底洞似的,连个响声都听不到,更别提起效了。 弘昭日常劝慰着叫他宽心,可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奈何自从养心殿那一次博弈之后,他再也没听过系统的电子音,无论怎么在心中呼唤都再得不到一点回应,要不是系统商城还能正常使用,他真以为陪伴他十五年的系统就这么消失了。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受,加上身体上一日日的变化,磨得胤禛心中像是蚂蚁啃食一般,恨不得剔骨拔虫的心情烦躁愤懑几乎都到达了顶峰。 再遇上弘时这个光长嘴不长脑子的火引子,那可不是一下子就引燃了吗。 可明白归明白,这团火要怎么熄灭却叫弘昭脑子险些都要转不过来了。 弘时此时完全是吓傻了,但还没完全傻,还知道一个机灵赶紧俯跪下去,这几年他几乎每次来见皇阿玛身边都有弘昭,见多了皇阿玛和蔼的样子,虽还是惧怕可心底的胆怯却是少了一些,可今日这一回又是完全将他拉回以往老鼠见猫的情绪里,甚至还是加强版。 夏日里他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布满了全身,抖着嘴唇颇没底气的解释着。 “不是的皇阿玛,儿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的皇阿玛...” 他这说了又好像没说的话更是叫弘昭两眼一黑,他像是在近距离观看一个狗血泡沫剧,明明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非支支吾吾的不说出来,可别人失去的只是爱情,三哥你失去的可是你腰上如今岌岌可危的黄带子! 弘时说不出来话,可盛怒之下的胤禛那可是满肚子的话往上顶。 他额角青筋暴起,几息之间眼眸中就透露出猩红之色,站起身来一手撑着桌案,一手直直的指向瘫软在地的弘时。 “混账东西!朕何曾薄待了你!你竟这样的不忠不孝,此等行径与从前的八...” “皇阿玛息怒!” 弘昭听着话音不对赶忙高声拦了一句,随后利落的一撩袍子跪在了弘时旁边,碎砚台渣子迸溅了一地,弘昭跪下时紧紧盯着皇阿玛的神色,见他眉头明显一拧紧紧的盯着自己膝盖下头,暗自松了口气。 还行,看样子还没气昏了头,那这事情就还有的缓。 方才怕是皇阿玛心中将弘时的口无遮拦,与之前老八送给先帝的那只濒死的海东青联系到一起了,心中联系已经是危险至极,可要是再让他将话说出口来,那三哥这可是以后史书上都要背着这个骂名了。 弘昭这一打断还真有些效用,最起码胤禛那脱口而出的半句话是勉勉强强的咽回了肚子里,他面色依旧阴沉的运着气。“此事和你无关,你站起来躲远些。” 罕见的,弘昭这次并未听话“皇阿玛!三哥像了从前的齐娘娘,他嘴笨您向来是知道的,还请您听他辩解两句,要是说不明白个一二都用不着皇阿玛您发落,儿臣这个做弟弟的头一个就饶不了他。” 胤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此时在尽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不牵扯到旁人,就在这时苏培盛瞪着眼睛从外头走过来“皇上...” 砚台碎裂的声音太大,里里外外就没有没听清楚的,皇上盛怒之下谁敢来触这个霉头,一开始听着是三阿哥的声音苏培盛还没着急,可听着听着太子的声音出来了,他却不得不进来瞧瞧了。 他不进来不要紧,刚走进来说了两个字,可算是叫皇上找着了个发泄的出口。 “滚出去!”又是一个茶杯落地,苏培盛悻悻的低垂着头又退了出去。 “你说!”胤禛愤愤一指,弘时慢半拍不确定的抬起头来。 弘昭实在是瞧不过去,伸手狠狠的推他一把,他这才如梦初醒。 “皇阿玛明鉴,儿臣没有那样的胆子,儿臣是答应了采苹,求父皇准许儿子在孩子出生前给她一个侧福晋之位,叫她好好养胎,儿子所言是孩子出生前得不来这恩典,并非...并非...” 之后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得苦着一张脸挂着两行泪抬头看向上面怒气未消的皇阿玛,一串水晶吊坠要落不落的挂着,叫胤禛不忍直视的移开了双眼。 他心中虽依旧气的要命,可细想也明白他说的不是假话,弘昭说得对,这个儿子没这么多心眼子,又一向是个纯孝友爱的。 可说了就是说了,身在皇家连自己的言行都约束不了,被牵连了也算不得冤枉。 弘昭看出皇阿玛已经带了一点犹豫之意,趁热打铁的再次膝行两步上前去求道“还望阿玛开恩,三哥口无遮拦话说不清楚,皇阿玛怎么骂怎么罚都是应该的,只求皇阿玛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不能再动气了。” 弘时听完更是止不住的点头,就好像自己的嗓子长在了弘昭的身上似的,看着他的眼神都好似再生父母一样。 盛夏里衣裳衣裳轻薄,弘昭今日穿的还是白雪映红梅的滚金外衫,点点红梅就这么在他膝头开了花,叫胤禛拧着眉,目光不住的往上瞟。 这两句话明明白白是给了皇上一个台阶,胤禛不想下,可现在也顾不得他下不下,他盯着弘昭又挪动的那两步甚是心惊,一个没忍住“诶”了出声。 罢了罢了。 “站起来都站起来,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这便是他脾气软下来的前兆了,弘昭从善如流的谢过,行了个大礼起身,还不忘拉一把身旁吓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三哥。 感受着有些刺痛的膝盖,弘昭心道“要不是看在你小子够意思的份上,我可不出这么大的力气。” 第230章 凑桌麻将 第230章 凑桌麻将 “你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这些日子就待在阿哥所将孝经抄上一千遍,不抄完哪也不许去!”胤禛恨铁不成钢的隔空朝着弘时点了点,只是禁足还不太解气,“断你一年的月例,看看你学不学的会好好说话。” 相比方才皇上的盛怒来说,这样的责罚已经是轻的不能再轻了,弘时自然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气都不敢喘的接话道“儿臣多谢皇阿玛开恩。” 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不害怕,只能说一句心大,听了这话换二一个都忙不迭的打着滚往外跑,生怕下一秒皇上就反悔要拿下你的黄带子了,他却还犹犹豫豫的往前凑近两步,扒拉着弘昭的衣裳想要看一看他的腿。 弘昭又无奈又好笑的扶额苦笑一声,从他手中扯回衣角朝着外头推了推,低声道“快些走吧,别叫皇阿玛再着急,快去。” 弘时来的时候欢欣雀跃,走的时候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两眼一闭像是就有泪珠要滑落似的,看了看皇阿玛,又看了看为自己苦苦哀求的太子弟弟,吸了吸鼻子行了个大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养心殿。 殿中只余下父子两人。 弘昭伸出脚扒拉了一下面前的那些碎渣子,而后迈步踩着“嘎吱”声走上前去到阿玛身边,也不怕被怒气未消的胤禛牵连,抬手替他顺了顺气。 他想说的方才都说完了,如今再说什么都觉得繁杂,只等着皇阿玛能消气就是了。 胤禛深吸了两口气,像是卸了力一样的坐会凳子上,方才一下子大脑充血上来,如今想要平复却只觉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 他闭着眼睛撑着头缓了半晌,随后轻轻的晃了晃发胀的脑袋,方才那事显然在他心中还不算完全过去。 “弘时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江格格呢?她出身果郡王府,会不会...”胤禛一向的多疑多思,如今实在容不得他不联想。 “应当不会。”弘昭在一旁极快的接话“儿子记得来的时候皇额娘都查明白了,她受那些果郡王府里老人的欺负,日子很是不好过,如今在皇宫里还惦念着从前做奴仆的日子做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胤禛摇摇头“她如今还怀有身孕,难保日后不生出旁的心思,教坏了朕的儿子和孙子” 天子一怒总要有人承担这个后果,既然弘时被保下来了,那就由这个江格格来顶了。 要是真由着他再这么分析下去,怕是这一世采苹也还得死在弘时这张嘴上,弘昭咬了咬牙,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最起码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了。 “嘶——”他动了一下受伤的腿,像是被牵扯到痛楚一样的轻轻蹙眉。 胤禛听见声音才恍然想起来,照着身侧扯了一把,将弘昭拉到身前仔细瞧了瞧他站的溜直的双腿。 “鲁莽!”他一遍骂着,一边轻轻伸手拨开前摆瞧了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到底何时才能记住这个道理,如此不爱惜自己,就该叫你也抄一千遍孝经去,这次没人帮你看你写到什么时候去。” 虽嘴上说的厉害,可近着瞧见那膝头渗出的点点血迹,还是赶忙朝着外头高声道“苏培盛,叫周芪来,快去。” 说话间弘昭顺着往外头瞧了一眼,朝着闻声看过来的小德子抬了抬下巴,小德子会意的跟在苏培盛后头,转身快步走出了殿中。 有依仗的孩子总是额外放肆些的,就像弘昭在自己阿玛除却故意展现茶艺装可怜的时候,其余很少逞强,疼了就说,困了就睡,一向主打一个真实,这次也不例外。 他曲起那条更加严重些的腿自己低头瞧了瞧,隔着裤子除了零星点点血迹什么也瞧不见,但这也不妨碍他卖惨。 “都说十指连心,要儿子看膝盖也不相上下,这割一下是真疼。” “就该让你疼些,也好长长记性。”胤禛带着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撑着身体站起身来扶着他的胳膊就要去内室,弘昭哪能真让他扶着,赶忙胳膊一转反过来搀扶住他。 父子俩以一种互相挟持的姿势走进去,叫苏培盛瞧了都不知道该先扶哪一个好。 ... 周芪在匆忙赶来的时候,莫名又找回了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的感觉,暗道这父子俩真是不忘初心十年一日。 “这伤切记不要沾水,每日微臣会来给太子爷换药,想必不出七日也便好了。” 周芪向来是他有三分的伤就报五分,连他都说没事,那弘昭这确实只是擦破皮的小伤,他跪下去看似力道重,实际上临近地面时都收着力的,也就是瞧着吓人些而已。 这一打岔倒是顺利的叫胤禛打乱了方才的思绪。 见他仍有陷入深思的趋势,弘昭赶忙打岔提起一件旁的事情。 “阿玛您今早说的,有事需得叫儿子决定,是什么事啊?” 胤禛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瞬才从已经被狂轰乱炸的脑子里翻找出了早上的记忆,他坐在床边不错眼珠的盯着周芪手下的动作。 “是你纳侧妃进门的事,朕想着如今选的两个都是满军旗的,咱们向来讲满蒙一家,还是再选两个汉军旗出身的才好。”他的声音是盛怒之后气短的倦意,说的时候下意识的抬起手扶着胸口。 再选两个?正好能凑一桌打麻将了。 “全由阿玛做主,接过来儿子好好待着就是了。”弘昭对此可有可无并不十分在意,皇阿玛既然此时提出来了,那肯定就是思量好了有了人选的。 胤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由朕做什么主,是放在你院里的,你也该自己好好选选才是,回来叫苏培盛将名册给你送去,朕同你额娘都瞧过了,你只选你喜欢的就行。” 弘昭挑眉应下“行,那儿子回去瞧瞧。” 刚说完就见苏培盛躬身从外头走进来,看了看皇上的面色和弘昭晾着的膝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皇上,敬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弘昭探着头往外瞧了瞧,回头对上皇上沉默带着烦躁的双眼,“阿玛,儿子什么事都没有了,今儿头一天礼还没走完呢,得赶着回去了。” 胤禛知道他想让自己腾出来地方见一见敬贵妃,也不戳穿只是拉着他又叮嘱了几句,叫他一并把周芪带回去,这才放人离开。 “叫敬贵妃进来吧。” 第231章 放心 第231章 放心 弘昭刚走出去,迎面就瞧见了一脸焦急在养心殿门口踱步的敬贵妃,脚步一顿他迎上前去。 “太子安好。” 敬贵妃一向温和的声音染上了沙哑意味,双手交握紧紧攥着,像是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敬娘娘好。”弘昭低了低头,目光瞟向不知何时回来的小德子身上,又瞧了瞧四下里无其他人,这才开口。 “敬娘娘宽心,三哥那边已经没事了,皇阿玛罚了三哥抄写孝经千遍,还罚了一年的月俸,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敬贵妃抿着唇点点头,事情的前因后果方才在路上小德子都同她说了,能得这样的罚已经是皇上额外开恩了,其中自然免不了太子在其中劝和的功劳。 “弘昭,我...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她心中骤然松了一根弦,此时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伴在皇上身边多年,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就是任何一个人听见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都不能不震怒,更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只会更甚。 弘昭自幼也是受过敬贵妃不少照顾的,见她这样赶忙弯下腰温声道“您就别急了,就是有一事我得嘱咐两句,三哥没了一年的俸禄,一大家子自然过得艰难些,但您可千万别轻易贴补,皇阿玛生了大气,这些日子三哥那边吃些苦头是难免的。” “是是是,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敬贵妃连忙点头,正想着再问两句,面前的大门忽然打开。 苏培盛走出来瞧见两人站在门口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上前来“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多谢公公。” 敬贵妃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情,同弘昭点点头抬步就要往里走去,弘昭还是想起来什么,侧过身又轻轻唤了一声。 “皇阿玛此时对那个江格格颇有异议。” 皇上的心思,有人提点总比瞎摸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虽就短短一句,可也确是千金都难买的。 敬贵妃拉着弘昭的手拍了拍,嘴唇嚅喏了半晌,可感谢的话却太过空洞,千言万语也只能汇聚成一句。 “好孩子,你放心,我和弘时一定会深记的你的恩情的。” 弘昭却潇洒的摆摆手“敬娘娘说这话就外道了,快些进去吧,别叫皇阿玛在里头等着。” ... 紫禁城里向来没有秘密。 皇上生气的消息在弘昭弘时还没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的传遍了后宫。 众人纷纷猜测,三阿哥这回是犯了什么事惹得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 至于为什么不猜是同行的太子...就连刚进宫的都问不出这样的问题,再瞧见敬贵妃娘娘匆匆往养心殿赶去的样子,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 宫中日子沉闷,好容易有个乐子,一个个都等着看三阿哥这个蠢蛋能受怎样的责罚,可左等右等,竟然等到了他就这么全身而退的从养心殿里出来了,除了神色惶惶其余一点问题都没有! 富察虽心中知道这同太子肯定沾不上干系,可到底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心中难免焦急,正想着叫人去皇额娘那问问情况如何,就听见外头禀报“太子回来了。” 她起身想要迎出去,可弘昭更快一步先迈进殿中,看着富察担心的样子他不由得勾起唇角,不等她开口发问先一步说道。 “别急别急,我知你听了外头的话,别怕,同孤没什么关系,是三哥说错话惹了皇阿玛。” 暑热的天气任是谁在外头走着都得出一身的汗,弘昭自然也不例外,进屋第一件事他便是接过槿汐递来的湿帕子仔细的擦拭着,富察听见太子亲口这样说,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桌上的扇子凑上前去替弘昭理了理被他弄翻的领子,手上不急不缓的替他打着扇,“听外头说是为着那个有孕的格格?妾方才同三嫂还说起这件事呢。” “是,也不是。”弘昭一通折腾总算是好生生的坐在了太师椅上,身体碰触到凳子的一瞬间发出好一声喟叹,搬出来两个地方来回折腾,当真是不方便极了。 “是三哥自己说话不过脑子,非要在老虎脑袋上拔根胡子,这才被制裁了。”他端起一旁的凉茶灌了几口“映珺你方才说,同三嫂还说了江格格?都说了些什么?” 夫妻间闲聊家常,自然说什么都无妨只是听的人总要懂些事情,富察摇晃扇子的速度不变,目光只略略扫过一眼,屋内的各个聪明人就都颔首顿步的一个个鱼贯而出。 “三嫂说桦儿身子不好,江格格能有孕也是解决了他的心事,还问了问咱们这的事,左不过也是些操心叮嘱罢了。” 她说的含糊,可弘昭却能明白。 三嫂是个合格的福晋,这一点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公认的,性情爽朗,家室给力,无论从哪说都不给三阿哥跌份,却唯独有一点,这些年也是没少被指指点点。 那便是子嗣上不丰,三哥那样的年岁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还病歪歪的,实在是不像话,可饶是这样她还是硬顶着好几年都将院里看的严实,如今瞧这个意思,怕是也同映珺传授了一下自己的“心得。” 他轻轻一笑,女子立世本就诸多苦楚,一进了这皇宫中就没个出去的日子,不盘算日后的日子还能盘算什么。 他收了面上的轻松笑意,转过身子正对着富察映珺,面上全是郑重,其严肃之意叫富察渐渐停了摇晃扇子的手。 “映珺,有些话我想我是说不出第二次的,这次你记好,你是我亲自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妻子,往后的一切事情,你都可以放心。” 富察盯着他那双好看的眸子,其中的真挚做不得假,她注视着那双牵动人心的眼眸。 “好,放心。” 第232章 春宵苦短 第232章 春宵苦短 弘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册子递到富察面前晃了晃,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示意她打开瞧瞧。 富察映珺好奇的搁下扇子双手接过那本册子,打开之后瞧见第一页就有些愣了神。 “爷,这是...” 弘昭不在意的摆摆手“阿玛方才吩咐的,叫...叫你选出两个来,这里头都是汉军旗的适龄女子,会跟着侧妃一同入府,只做个格格,你看着谁顺眼勾选上就行,两日后孤给阿玛拿回去交差。” 富察映珺摩挲着这本册子面上的烫金花纹,她也不是个不识货的,这东西明显是礼部呈送给皇上皇后,再经过摘选留下的,依着皇阿玛的性子,那必然是要叫太子爷亲自定了才算完满。 只是她脑中如今只循环着两个字——放心。 既然太子爷想让自己放心,那她又何必这样“聪明”的点破呢。 只见她轻轻颔首,随即认认真真的翻看起来上头的名字画像,出身生平。 屋内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弘昭看的富察认真翻阅比对的样子也不去打扰,自顾自的斟了一盏茶,拿起兆惠送来的信再次研究起来。 在日本那边的善后工作比弘昭最开始想象的要艰难不少,以至于兆惠比之前预定的回程时间推迟了不少日子,如今人还在岛上飘着呢。 皇上一贯的风格都是在精不在多,如今这册子上也是明明白白的展现了,掰着手指头数将将十个人,就是再比对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想来要不是时间离得太近不好叫这些女子准备入宫,皇上都要叫皇后办个赏花宴亲眼瞧瞧了。 富察映珺从册子中抬起脑袋,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笑道“真不愧是皇阿玛把关过的,妾都要瞧花眼了,只觉得个个都是好的。” “可瞧出个眉目了?”弘昭问。 富察点头,伸手将手中的册子递过去,弘昭也顺势向她这边靠了靠身子。 富察轻轻翻回到第一页,轻轻的在最上面的名字上点了点。 “这个妹妹妾瞧着不错,爷您看呢?” 弘昭顺着她嫩白纤长的指尖看去,水葱似的指甲正对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高曦月。” 弘昭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嗯...也不是不行。 她父亲是河道总督,因治水有功很得皇阿玛看中,有功之臣的适龄女儿,想必这也是她能出现在这册子第一页的原因了。 富察关注着太子爷的神情,见他并没有说欣喜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平淡的瞧了瞧随后点点头,“行,那她算一个,下一个呢?” 富察见太子爷同意了,捏着书页在高曦月那一页上捏出一个小小的折痕,随后直接抖落的翻到最后一页上“爷您看,这个叫苏绿荺的女子如何?虽家室不出众,可画像上的三分笑意,妾看了很是合眼缘。” 弘昭眉心一跳,合着...自己这是熟人开会,都奔着自己来了。 这两个人他都有些印象,高曦月是某些方面同最开始的华妃有些相似的,漂亮,盛气,仗着家室难免傲气,但不同的是她对于皇后还是尊敬的,这便一切好说。 苏绿荺...弘昭对她的印象却并不深,只记得是个脾性温和,又好生养的,好像还默默无闻的背了不少锅,总之也是个老实人。 “行,映珺说了算。”他轻轻拍了拍桌子,将册子从她手中接过来“那便这么定下来了,孤明日就拿给阿玛看去。” 这事算是解决了,可自打方才开始,弘昭看完了那信便开始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跑神,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渐渐浮现。 自己手里还剩下仅有一个的生子丹,如今距离假死丹失效也不过三个月。 皇阿玛一直盼着能瞧见自己的孩子降生,再在当天亲自颁下一道圣旨给孩子取个名字,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可要是用了这个药丸,能得知映珺怀孕的消息,最起码也能高兴几分,勉强也算是圆了心愿。 想着方才映珺提起三嫂所说的那事,面上的神情也不是全然的没往心里去,若是真能在此时有个孩子,更是能安一安她的心吧。 “爷?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富察伸出手在弘昭紧盯着她的眸子前晃了晃,好奇的歪头看向他。 弘昭眨了眨眼睛猛然回神“哦...孤在想...在想咱们的孩子。” “孩子?” 富察映珺先是一怔,而后面上泛起红晕来低头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腹,声音都带着羞涩“太子爷真是,怎么说着说着话就不正经起来了。” 如今刚新婚第一日,这也...太着急了些。 弘昭瞧她这样面上的五分笑意扩大成了八分,他撑着头嘴角勾起,如此散漫的一个姿态他做起来倒带着两分痞气,“怎么不正经了?爷金口玉言,说不得就真有了呢。” 说罢他撑着扶手欺身凑近到低头不看他的富察面前,只用气声轻轻问“映珺你告诉孤实话,若是真有了,你开心吗?” 富察映珺从来只知道太子聪明高贵,却不知竟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 她轻轻哼了一声,嘴唇嚅喏半晌终究还是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只得用那双温和中含了秋水的眸子瞪他一眼,“那自然是...开心极了。” 弘昭得了妻子这一眼,不由得闷笑两声跌坐回去。 目光瞥见一旁备好的凉茶,心神一动将茶盏端过来,借着衣袖的遮盖转瞬见一个小小的球状物落入其中,几乎是接触到水的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端着这盏茶做模做样的来到富察映珺面前“来映珺,孤以茶代酒给你赔罪,方才并非是拿你寻开心,只是太盼着咱们二人的孩子罢了。” “今日这天色,睡个午觉是再合适不过了,喝完茶咱们可不能辜负良宵啊...” 第233章 大喜事 第233章 大喜事 今年夏天皇上重病,又是固伦公主出降,又是太子大婚,紧锣密鼓的又得安排着侧妃格格们入毓庆宫的事宜,圆明园避暑之行是铁定去不得了,之前两年常去的木兰秋狝更是想都不要想。 再说皇上如今的身子,就是畏热也禁不起折腾。 那日三阿哥被申斥一事就好像是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溅起了一滴小水花,没掀起什么狂风巨浪,除了见不到三阿哥再在宫中走动之外,唯一的变数也就是江格格了。 敬贵妃自那日从养心殿出来,不过半日就亲自走了一趟阿哥所,叫了自己的软轿来将江格格好生生的抬进了咸福宫。 对外只说是她年岁大了想要热闹些,江格格性情温顺又会说话正好与她做个伴。 这事虽少见,可皇上皇后都同意,人家敬贵妃想要叫自己的“小儿媳”进宫陪陪自己,自然不是什么要不得事情,只是看着咸福宫里准备的意思,连产婆都备好了,怕是存了长久留下的意思了。 暂且不说三阿哥有没有异议,他如今被黄牌警告+禁言了,发表的意义都不能作数,再者就依着他听话的性子和那日被吓得失魂的样子,敬贵妃亲自登门他也是不敢拦着的。 弘时虽如今日日闷头抄着孝经出不得门,也拿不着俸禄,可到底才刚一个月,他也到不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弘昭这边进新人他早早的就送了礼来。 弘昭拿着这那件左瞧右瞧,第二日特意将它戴在了身上显眼处,大摇大摆进了养心殿。 “你说有好消息告诉朕,怎么进来半晌也不说话,就一直摆弄你那个坠子。” 胤禛说着眯眼往前瞧了瞧,“这好像是...朕赐给弘时的那个暖玉坠子。” 胤禛心知这小子这时候拿着这个在自己眼前晃是打的什么心思,他斜眼觑了弘昭一眼,故意道“怎么,他那边开销之层板下去,将朕御赐的都当给你了不成?” 弘昭一听赶忙将这玉坠子一放“怎么会!这是三哥叫人给儿子送来的贺礼,不过三哥那边确实过的艰难些,要不也不会将他最宝贝的玉坠子割爱了。” 然而胤禛却并不听他这个明里暗里的求情,“艰难?朕瞧着他是还不够,就该...” 眼瞧着阿玛又要对弘时进行一系列语言上的抨击,弘昭赶紧上前拦了一句。 “阿玛先别急着骂了,三哥就在那,长了腿却也不会跑,若是这么骂不解气日后儿子日日带着他过来,叫阿玛您好好出出气。” 他说着十分生硬的转场,拿起那块巴掌大的玉坠子仔细摸了摸“这玉坠子触手升温,真是个好东西,方才得了这个东西儿子怕小德子笨手笨脚的再给摔了,刚拿到就拴在自己身上了,如今看着倒是应该拿回去给映珺。” 其实无所谓生硬不生硬,只要听的人愿意顺着你,再生硬也能说的下去。 胤禛轻哼一声“有些个好东西你都划拉回去给福晋,也不知道朕何时亏了你的,那日去永寿宫,瞧着皇后宫里的花樽变了样子,一问才知道,此时早就在毓庆宫的正殿里头摆着了吧。” 弘昭冲着他讨好一笑,凑上前来认真道“那花樽确实是儿子瞧着喜欢,可这个玉坠子不一样,暖玉的材质,最是适合孕妇养胎佩戴了,可不是最合适给映珺吗。” 胤禛此时颇有些老小孩的意思,听完弘昭的话反射性的想要开口反驳,可嘴刚张开却又怔住了,他脑中僵硬机械的接受着方才弘昭传递过来的信息点,缓缓转过头,对爽弘昭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认真笃定之意,心中不免激荡起来。 “果真么?太子妃有孕了?”声音里是不可置信,毕竟他们二人成婚满打满算到现在也才刚一个月,明日就是侧妃格格进门的日子,若是真能此时有孕,那可就是上天赐下来的福气了。 “那还能有假!”弘昭直起身子来,像是个被误会了的孩子急于证明自己般,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儿子可是带着好消息特意第一时间来跟阿玛说的,千真万确做不得假的!” 胤禛手放在桌案上渐渐握成拳,年迈却不见浑浊的眼眸中欣喜之意更加明显。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更是将他此时想心情展露无遗,“苏培盛!去备下赏赐...算了,你带着太子去朕的私库,瞧上什么叫他自己选去。” 苏培盛在一边乐的,活像是他有孕了似的,脸上开了花一般,漂亮话变着花样的往外冒,逗得皇上借着这样的好心情面上的笑容就没收起来过。 … 太子妃有孕是大事,都说头三个月不好往外说,可皇上这样的大动作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借着皇后娘娘的一句话。 “太子同太子妃都是有福之人,不讲求这个,自然百无禁忌。” 这话也确实,无论是谁听到这消息都没有一个不夸的,太子和太子妃确实是有福,太子天生祥瑞一路顺风顺水,如今太子妃刚入东宫,算着日子说不得就是大婚那两日怀上的,这样的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第二日。 三顶小轿子一个由皇后娘娘做主,借了先太后的地方从寿康宫出发,另两个从宫外进来,殊途同归的进了毓庆宫的侧门。 富察映珺人本就温婉,如今有孕更显的气质柔和起来,如今才一个月,她行动间就有意无意的护在肚子前面,面上全是欣慰满足之意。 “太子妃娘娘,侧妃和两个格格已经到了,还请娘娘示下。” 她的贴身宫女岱岳安顿好了外头,生怕外头什么不好的东西冲撞了娘娘的胎,就连自己都不敢往里凑近,只站在门口禀报。 富察映珺摸了摸如今尚且看不出什么的肚子,太子爷给她的底气足够充足,以至于此时她心中是一丝不确定感都找不到的,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也是该用膳的时候了,太子爷可留了话今日要去哪个院子吗?” 岱岳摇摇头“方才太子爷派人回来传话,说今日有事,陪着皇上用膳,说不定就在养心殿里歇了,叫娘娘您不必等着。” 富察了然点头,皇上最宠爱太子爷,太子爷也孝顺,就算是搬出来了十日里总要有两三日是回侧殿去住一住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既是皇上留的那怕是今日不会回来了,那便去各个院子里头知会一声,也别叫她们空等着,再去将我备好的礼都送下去,告诉她们也不必急着来请安,明日一早再说便好。” 第234章 担子 第234章 担子 红烛摇曳下,一个挂着红盖头的女子端正的坐在床榻边。 “主子,方才太子妃身边的岱岳姑娘来传话,说是太子爷今日不在毓庆宫歇着。” 淑慎盖头下的脖子略显僵硬的转了转,听完身边侍女的话,伸手自己将盖头拽下来“那太子妃可还说了什么别的?” 侍女点头“太子妃还说叫咱们先不用急着请安,还备了礼来,只说叫咱们有什么短缺的都去回禀她,她一一叫人添了送来。” 淑慎看着她捧过来放在桌子上成堆的东西,站起身踱步到桌前仔细瞧了瞧,有衣裳料子,有首饰钗环,有胭脂水粉,送来的也都是合了她往日里的风格,瞧着便是用心十足的一份礼。 淑慎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将压了自己半日的沉重发饰摘了去,一旁的侍女见状立刻来帮忙。 只是她不太明白,今日东宫一下进了三个新人,太子妃又有孕,众人都等着看太子爷究竟今日要去哪个屋子里头呢,本来众人觉得一定是侧妃先拔得头筹的,只是如今这一来,太子爷直接住进养心殿去了,侧妃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焦急呢。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淑慎一遍按这扯痛的额角,一边笑着瞧她一眼“太子不是那等耽于小情爱之人,我又何必将自己困在这一两日的等待里呢,去将我带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吧,太子妃备了厚礼来,我自然要有回礼的。” 她入宫只图安稳二字,太子承诺过要给她安稳,她相信太子,更相信自己能坚守本心。 ... 弘昭不知道竟还有人闲的居然打赌自己今天在哪睡觉,只不过就算是知道也没用。 他今天可不是像外界猜测一般,故意躲着屋里头三个新人跑到了养心殿,而是真真实实的叫自己阿玛绊住了脚。 弘昭本想着借着太子妃有孕一事好好叫阿玛高兴高兴,却不想乐极生悲,第二天一早皇上就乐的栽了个跟头。 是字面意义上的,真真切切的栽了个跟头。 说来也是巧,苏培盛那时正好带着太子身边的小德子正核对着礼单,而弘昭此时叫十三爷拉住正说着什么没跟上来,皇上身边只有个小夏子,离得远两步几名侍卫亦步亦趋的跟着。 好巧不巧的,不知是不是脚步虚浮的缘故,明明平坦的道路胤禛一个没踩住身子一歪就要仰倒下来,也得亏小夏子眼疾手快撑了一下,这才没真正摔在地上,可饶是这样还是闪着了腰。 弘昭自然少不得是要贴身照顾两日的。 要说人年岁越大越怕摔跤,这话确实一点都不假,瞧着皇上这样就可得知了,从前里哪怕的连日的低烧都不曾罢朝,御书房更是日日不停的议事,昨日那一闪今日干干脆脆的就躺在了养心殿的床榻上。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除了上折子问安的再也没有一个不长眼的来宫里闹事。 弘昭对此的评价是“知道惜命了。” 养心殿侧殿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每日有人打扫,弘昭住在这来往照顾着也方便。 早上他看着阿玛将药喝了刚躺下去,自己对着周芪给的穴位图研究半晌,脑中自己上手试试推拿的想法愈加强烈。 胤禛盯着他手中拿反了的穴位图,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咳...你连着两日都没回毓庆宫了,朕这边没什么大事,太子妃有孕你该多关注一番,回去瞧瞧吧。” “嗯?”阿玛少有赶自己走的时候,弘昭莫名的抬起头来,瞧着他的面色不似作伪,又狐疑的看向一边的十三叔。 允祥将一切尽收眼底,尽力压住上扬的嘴角,目光在那个穴位图上停留半晌,才勉强正常开口“啊,是啊,皇兄这边有我照看着,你放心回去瞧瞧,昨日的热闹你都没赶上,一直不露面也不像话。” 弘昭见他明显是在忍着笑意,挑了挑眉也不多问,合上图纸站起身来“那阿玛您等着儿子,回去瞧过了我就过来给您念今日的折子,晚膳还做了咱们都爱吃的老鸭汤呢。” “去吧去吧。”胤禛虽面上是不耐烦他唠叨的意味,可从那双笑着的眼睛还是能看出,他是高兴的。 硬装罢了。 弘昭退了出去,胤禛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敛了起来,苏培盛在外头守着,屋里头一个奴仆都没有,只留下兄弟二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胤禛突然开口。 “十三弟觉得,弘昭如今如何?” 猛然听得这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允祥有些发愣,嘴比脑子快的先一步夸赞起来“弘昭聪明孝顺,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似的,那些大臣解决不明白的事情,他总能想出来法子解决...” 他说着说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语速也稍稍放缓了些“要说起弘昭来,皇兄定然比臣弟清楚,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看着允祥犹豫猜测的样子,胤禛没有否认。 他仰躺在床榻上长长的舒一口气“是啊,弘昭最同朕亲近,自小到大都是,见过他的就没有不夸赞的,朕自然最了解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同旁人说,前日脚下的那一步,其实并不是绊在了哪块石头上,而是他当时忽然之间瞧不清楚前路,仿若身至云端又重重下坠,这才晃得没站稳身子。 “朕想着,弘昭如今,当得起监国这个担子。” 第235章 含饴弄孙 第235章 含饴弄孙 “皇兄是想...”允祥话说一半,可未竟之意已然明白的很了。 房中没有旁人,胤禛也直言不讳。 “朕想着,借着如今这个机会,不如就叫弘昭着手将这事情接过来,这些年他在朕身边,做的一向是出色” 允祥听着不由得站起身来,怔怔的朝前迈了半步,皇兄话语中没有半点犹豫,正色的样子就像是之前每一次商议政事一样。 胤禛偏头看向发出动静颇大的弟弟,饶是这么近的距离他都需要虚着眼睛才能瞧清楚他的脸,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手肘撑着床边想要坐直身子。 允祥上前去扶着他坐好,调整了身后的软枕,就近在方才弘昭呆着的地方坐下,垂着眼眸反应了一下,才换了个方式开口问“皇兄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子吗?也好,弘昭不会叫皇兄失望的。” 可胤禛却摇摇头“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不是一日半日能养好的,太医总说是劳心劳力所致,如今几个月政务少了一半有余,可也没见好转多少。” 说着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能冲出九龙夺嫡坐上这个位置的,他心中自是有大乾坤的,如今不过才十三年,说要放手心中难说是何感受。 幸运的是他的孩子已经长成到足够接过自己的担子了。 “朕想着,如今先叫太子监国,这到底也是弘昭第一次全然独自接手,朕如今在这还能指点一二,不至于忙乱。”胤禛看着十三弟,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这件事他今日能说出来,说明在心中盘算了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弘昭聪明,想必不会费多大功夫,等到时候他的孩子出生了,就带到朕这里来,朕到时候传位于太子,自己做个太上皇,也好好享一享含饴弄孙之乐。”胤禛说着面上像是已经提前见到了那个胖娃娃一样,露出宽慰的笑意来。 随即挥了挥手,洒脱的轻笑两声“到时候那些琐碎磨人的政事,便交给弘昭去吧!朕看着那孩子,说不定还能再教导出一个同弘昭一般丰神俊朗的出来。” 允祥也随着他的笑声扯了扯嘴角,可望向自己皇兄的目光中总是带了一抹心疼的意思,他坐直身子郑重道“皇兄放心,臣弟也会帮着弘昭的,必不叫他吃了亏。” “嗯。”胤禛欣慰点头,拍了拍这个自己最爱的弟弟的手“朕知道。” 这边两人已经一唱一和的将事情敲定了,弘昭那边却还依旧无知无觉的往东宫去。 今日没上朝,弘昭又走得早,到了毓庆宫里直奔着富察映珺的院子去,刚走到外头就瞧见院子里的人比往日要多些。 弘昭脚步一顿,小德子会意的上前瞧了瞧,这院子里头的都是下人,太子不眼熟他可是眼熟的“爷,这些人都是侧妃和两位格格身边的人,想必里头是今日来给太子妃奉茶的。” 奉茶...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弘昭想了想,无视两侧请安的宫人抬步往屋里走去,虽没叫人通报,可外头的请安声还是传进了屋内。 他刚一进门富察就快步迎了上来“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早膳可用过了?皇阿玛如何了?” 后面的人一同转过身来拜见“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弘昭顺着在她腰上扶了一把没叫她行礼,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还算不错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早膳在皇阿玛那边用过了,皇阿玛不放心你有孕自己待着,叫我回来瞧瞧。” 富察映珺低头浅浅一笑,轻轻碰了碰肚子“妾这边能有什么事啊,还值当折腾回来这一趟。” 说着她带着弘昭往前走两步,向旁边让了让“不过爷既然回来了,今日正好也见见三位妹妹,正好都在这呢。” 弘昭顺着她说的往后看去,都跪着倒也瞧不出什么,唯独一个橘色旗装的身影不那么老实,悄悄的抬起头来,一双俏丽娇憨的眸子正好撞进了弘昭眼里。 他轻笑一声,看着那脑袋如同仓鼠一般吓着了似的又缩了回去,拉着富察映珺走上上头的座位,摆摆手道“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谢太子爷。” 两人在上首坐定,弘昭这才分出心神来仔细瞧一瞧这入府刚一天的“麻将搭子”们。 淑慎他是熟悉的,如今她身穿一身云母色料子做的旗装,瞧着很是素雅,但好在布料是妆花缎绣有暗纹,即使素净也不失礼。 她双手交叠静静地站在那,见太子爷望过来也只是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罢了。 “淑慎你之前同太子妃便相识,到了孤这更不必拘束,你的性子孤与太子妃都知晓,有什么不便的就说出来,不必委屈了自己。”弘昭来了也不能白来,自然是要说上两句的。 淑慎微微颔首“太子妃娘娘也嘱咐过同样的话,还送了不少东西来添补,太子爷与太子妃同心同德,淑慎自然倍感恩德,再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了。” 弘昭点点头,转而看向右手边一前一后的两个生面孔。 前面那个橘色衣裳方才偷看的,想必就是高氏,性子都摆在脸上了,一瞧也是个好懂的。 后面那个青色衣裳的离得远些,定是苏绿荺了,其实仔细看去,她是大气舒展的五官长相,若是真论起来容貌上还要略胜高氏一筹,可不知是衣裳配饰的颜色不对,还是整个人性格沉闷内敛的缘故。 她的美太过含蓄,第一眼望过去叫人注意到的便是她肉眼可见的面团性子,反倒是一张好看的脸蛋怎么也显露不出来。 “入宫的规矩你们也都学过了,孤也不多叮嘱了,只说一句,好好的在这宫中过日子,孤自然不会亏待了谁,若是不想好好的,那自然有她的去处。” 弘昭故意板起脸来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朝着小德子抬了抬下巴。 槿汐自从知道太子爷回宫了,就带着早就备下的赏赐过来,紧赶慢赶的总算是交到了小德子手上。 打一杆子给一个枣,这方法无论用在哪都不算过时。 “孤与太子妃早就给你们备下了赏赐,昨日太子妃的已经给了,今日孤再补上吧。” 三个托盘摆在三人身边,明显高曦月这边的物件更大一些,隐隐约约能瞧出是个乐器的轮廓来。 她性子最活泼,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心,见太子与太子妃都没阻拦,直接掀开罩着的红布,一把精美的琵琶就端端正正的放在托盘里,打眼瞧过去便知道其价值。 见她已经打开了,弘昭也不再卖关子“太子妃同孤说你擅长琵琶,正巧孤这库房里头有一把,也算是这千里马终于遇上伯乐了。” “多谢太子爷!”高曦月欢欢喜喜的拿起琵琶来瞧,却还知道收敛些没将它在殿上拨弄出声响来。 “淑慎那边是孤从父皇那里得来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你向来喜欢这个,拿去好好赏玩吧。” 轮到苏绿荺,弘昭实在是不知道她闺中喜爱些什么,就连富察映珺派人去打听都没得个结果出来,可看今日她这样子,弘昭还是觉得自己没选错东西。 “绿荺那孤备下了一年四季的衣裳狐裘,都是雨丝锦、浣花锦的缎子制成的,颜色也清亮,正好衬得上你的年纪。” 见众人都高高兴兴的收下了东西,弘昭将自己同映珺商议之后的结果说了出来。 “今日请过安,往后按照初一十五的规矩,无事的话一月来两趟就行了,别扰了太子妃养胎。” 第236章 载入史册 第236章 载入史册 第二日得着早朝照常消息的众人,依旧是按着时间早早的排着队到了场。 只是今日见到的却不是闪了脚踝的皇上,而是气宇轩昂踏着步子走过来的太子爷,身边还跟着皇上身边的苏公公。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是说今日上朝照常吗,怎么皇上没来,只有太子来了?” 站位靠后的一些官员面露疑惑,虽心中有疑问但却也只敢窃窃私语,偶有两三个关系不错的交头接耳一番。 他们这些人官位小,除了上朝基本见不到皇上的面,在朝堂上更是像个透明人一般,自然猜不到这是什么用意,可前面的张廷玉、马齐可就不同了。 看着一旁十三爷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心中早就有数,太子更是气定神闲负手而立在金銮座下。 今日,怕是要载入史册的一次早朝了。 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之中,苏培盛手捧圣旨站定到正中,徐徐展开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菲德,嗣守鸿基,夙夜兢兢,不敢荒宁。然朕躬遘疾,沉疴难起,恐难亲理万机。今有太子弘昭,仁孝聪慧,德才兼备,久历政务,深得朕心。今特命太子监国,总揽朝政,代朕行天子之职,以安社稷,以慰黎庶。 凡内外大小事务,悉听太子裁决。文武百官,务各尽其职,同心辅佐,共襄盛治,不得有违。 钦此。” 在念叨最后钦此二字时,苏培盛故意拖了长音,意为提醒着众人该要行礼了。 直到呼啦啦众人跪拜下去时,别看弘昭往那一站芝兰玉树,垂眸抿唇颇有威严,可心中此时他尚且还没有什么实感,站在这受人朝拜惯了,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这还是第一次。 按理说叫自己监国不是一件小事,可昨日回养心殿陪皇阿玛用了晚膳一直都没提这事,直到睡觉前才像是叮嘱他晚上记得盖被子一样将这事说出来。 没有什么语重心长,也没有惊涛骇浪。 其突然程度不亚于,一天回家妈妈突然对你说“咱们今天吃葱烧排骨,我今天中了五百万,你一会下楼别忘了买瓶醋。” 可突然归突然,这事情还是要做。 “平身。” 一道年轻淡雅的声音传遍了金銮殿的每个人耳朵里,众人心中都明白,属于这位年轻太子的时代,就快要到了。 小德子搬来了一把椅子,按照之前太子爷吩咐的摆在了龙椅的下首,弘昭慢条斯理的走上前去稳稳坐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启禀太子,微臣有本启奏。” “兆惠将军率领镇远号出征...出行教化,已有不少时日,海上军需难送,送十而不至五六,多番费力才得至,如今咱们已经将日本教化归顺,镇远号不日踏上便回程,微臣请奏太子拨款户部,犒赏功臣。” “准奏。”弘昭应的干脆,就算是户部尚书不提,这事情他也是早就记得的,立了这样的大功,别说是拨款犒赏了,就是想要族谱单开一页弘昭都能满足,凡是参与有功者,人人皆赏! 毕竟那一金一银两个矿,外加那块海岛上的矿产和几乎免费的劳动力,算一算他真的一点都不缺钱。 “具体事宜章程你拟定个单子上来叫孤瞧瞧,旁的不提,一定要重赏!”弘昭特意强调。 “是,微臣遵旨。” “启禀太子,微臣有本启奏。” ... 养心殿里。 胤禛虽伤在脚踝,可却也没到站不起来的地步,两日过去行走也没什么大碍。 这日早上他虽没去上朝,可当真是一点都没闲着自己...也没闲着小夏子。 早早的按着上朝的时辰起来洗漱,坐到桌前捧着之前未看完的一本书瞧了起来,可要真说看还没能完全看进去,时不时的还要看看外头的天色。 “小夏子,什么时辰了?” “小夏子,金銮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可怜小夏子一趟趟的来回跑,最后干脆胤禛自己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晃悠着,美名其曰晨起运动锻炼身体,实则是为的什么他心中清楚得很。 到底是万事开头难,都是第一次,谁都不习惯。 直到听着外头小夏子给太子请安的声音,胤禛才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拿起桌上的书本,边看边走到座椅旁坐下。 “阿玛!儿子回来了,给阿玛请安。” 弘昭利落的打了个千,身后的小德子捧着一摞几乎要遮盖他视线的折子,就连苏培盛手里也拿着好几本。 “回来了,今日如何?”胤禛将书本放下,面上故意绷着脸没什么表情,像是幼时弘昭还需要去学堂时,他去抽查拷问了样子。 一夜回到解放前,又要被抽查课业的弘昭鼻尖动了动,“今日...今日实在是饿了,阿玛咱们先传膳行不行,自己去上朝实在是件费体力的事。” 他这话说的可怜,一下子就将屋内的严肃气氛全然冲淡。 弘昭自然知道要放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让人感觉到自己被需要,也是一种情感上的“给予”。 果然胤禛眉眼下弯,闷闷的笑声自胸腔发出,“苏培盛,还不去传膳,没听见咱们太子都饿着肚子了么。” 他一把拉起儿子的胳膊,带着他走出去,他也是瞧明白了自己,对着弘昭就没狠下心来过。 到底是第一次独自上朝,能做成什么样都值得夸奖“先用膳,今日做了你喜欢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等吃完阿玛再给你讲讲。” 第237章 冲撞 第237章 冲撞 今日早朝的折子上的大都是请安问皇上身体的,弘昭归拢出来暂且先放在一边,毕竟“朕安”两个字好写的很,顶多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他按照记忆从其中抻出来一个,打开瞧了瞧递到皇阿玛面上“阿玛您瞧,工部侍郎上书,言说如今大清兵强马壮,物产丰饶,有大炮,有舰船,已然是立于无人可撼动之地,再打造舰船费时费力,维护更需源源不断的银子,不应再多此一举。” 胤禛翻看折子的手一顿,抬眸间眼神锐利“多此一举?他原话是这样说的?” “那不是。”弘昭也不是要故意给谁上眼药,自然照实说“不过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此事浪费银子又无用处,多余。” 听他这么说胤禛这才轻轻“哦”了一声,将目光又放回到折子上。 旁人瞧不出来,苏培盛可瞧得出来,这位工部侍郎方才可差一点,脑袋就要和身子分家了。 胤禛并没开口说同意与否,他翻看了半晌,折子上写的是镇远号从最开始模拟到真正建成所花费的所有银两,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 上头的字密密麻麻,盯的时间久了他眼前都一阵阵的发晕,索性合上折子扔到一边“那你今日将他拿出来说,是不同意了。” “自然!”弘昭理直气更壮,挺直了腰板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好处。 “阿玛您看,傅玉出海发现了那座岛,其实早有不知道多少座叫旁人都发现过了,咱们如今才觉得出海是好处,可人家说不得早十几年就已经得了实惠,这舰船就更是。” 这些都是他主张推动下才促成如今这一片向好的局面,说起来自然是如数家珍,眼睛亮晶晶的瞧得出的精神。 “那倭地不过弹丸之地,可还是耗费了咱们这么长的时间,人力物力拉的战线这么长,若是咱们能多一艘战舰,那后续也不必拖长战线耗费这么多银子粮草进去,想必如今兆惠将军早都出征沙俄了,也不至于刚刚回程。” “再造战舰军火是耗价不少,可大清在阿玛您的治理下早就不是之前的大清了,无数金银堆着不会变多,只会生灰,银票日久也会被虫蛀,将这些换成真枪实弹的舰船军火,无论是出海还是出征,又或者是自卫,那都是不能以眼前利益所估量的啊。” 胤禛瞧着他这样力争,目光中不自觉的带出柔和的笑意来,撑着头停了半晌,见他实在是说累了顺手将手边的凉茶递过去,朝着他扬扬下巴“说完了?” “朕不过是问问你的看法,你瞧瞧你这长篇大论的,像是要说服谁似的。” 他将方才搁下的折子复又打开,这次直接略过前面的内容,目光直接看向最后落款的名字。 “想做就去做,这些大臣大都一个毛病,畏首畏尾只想着后半辈子保住那点政绩,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若是全依着他们那便什么都不要想了。” “这人既然不赞同,那这差事也不必交给他了,朕记着皇后那个弟弟差事当的不错,位置倒是也可以往上动一动,补上这个缺。” 若是往后要在这上头下功夫,工部必然是少不了的,太子的政见,谁不赞同他亲舅舅都不会不赞同,干起活来定然更是卖力,也能叫弘昭省下不少事情来。 “多谢阿玛!那这折子今日就给他发回去。” 解决了一件,弘昭又从中拿起第二个,正要说呢外头一阵喧闹叫他停顿了片刻。 “外头在吵些什么?”弘昭还没说话,胤禛先拧眉呵斥了一句。 没过片刻,苏培盛面色不好的走进来,进来时瞧了太子一眼,旋即又低下头。 只这一眼,就叫弘昭心中一顿面色也沉重下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叫人来传话,说...太子妃在去永寿宫找娘娘说话的路上,被两个答应小主冲撞了险些摔到地上,如今太医已经去了。” “什么!那胎儿如何?” “映珺可有事?” 苏培盛连连摇头,实在不是他说话大喘气,这父子俩真是如出一辙的见缝插针。 “皇后娘娘说如今太子妃和孩子都没大碍,就是叫惊了胎像不太稳。” 如今宫里已经多年没有大选了,几个答应也都是内务府小选上来的,年岁都小,胤禛喜欢她们的鲜亮活泼,无伤大雅的也乐得纵着,可今日却不同。 “毛手毛脚的不成体统,苏培盛!”他怒气之下一挥手,之后的话已经不必再说,那两个人的下场怕是好不了。 “其余的人叫她们好好在储秀宫里头待着,没什么事不许出来。”他说完先是站起身来想要朝外走,可一步都没迈出去却又坐了回去。 他虽焦急自己的孙子,可后知后觉的却发现自己如今去永寿宫好像并不合适,他看向一旁同样着急的弘昭“去吧,去瞧瞧,这边先不必管,一定要叫她好好安胎。” ... 永寿宫 富察映珺一手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一只手被身旁的皇额娘握着。 “没事,不用担心,周芪太医最擅长的便是此道了,本宫当时怀着太子跟敬华的时候,几乎都要没有胎象了,他们照样是生出来像是两个小牛似的健壮。” 方才的惊吓叫她如今面色还苍白着,听着皇额娘的话她心中的担忧这才消退不少。 要说那两个答应也是,在花园里玩什么不好,玩起捉迷藏来了,可真正藏的人没抓到,那小答应眯着眼睛做着鬼脸一个旋身从假山后蹦出来,更是不偏不倚的扑到了有孕的太子妃身上。 要不是槿汐在身边,怕是真就要一下被压倒在地上了。 雪信从外头快步走来,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面色算不上好的太子妃“娘娘,皇上那边得了消息动了怒,那两个答应已经送到慎刑司去了,太子正往这边赶,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你去迎一迎太子,别叫他急坏了。”皇后挥挥手叫她快去,随后轻轻拍了拍富察映珺的手,无比柔和的目光瞧着这个同自己女儿没什么两样的孩子。 “别担心孩子,你是个有福气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更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都是旁人自小说弘昭的,他的孩子自然像他,是个皮实的。” “嗯,借皇额娘吉言。”富察映珺在皇后娘娘宽慰的话中逐渐放缓了紧绷的身子,轻轻点头。 吕佳盈风瞧着她的样子轻轻摇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你别当额娘是哄你的,你瞧弘昭小时候,脑袋上叫一个小丫头磕了这么大的一个包,我当是瞧着都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了,估计你那时也有印象。” “再瞧瞧如今,到底是隔辈亲的不同吧,本宫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这么处理后宫之人了,可见真是动了怒呢。” 她说着放轻了嗓音,像是真的在对着小娃娃说话一样柔和轻声对着富察的肚子哄着“这个小孩儿是个有福气的,还没生出来就有皇爷爷这么护着,是不是呀。” 第238章 有福气的小孩 第238章 有福气的小孩 “这个小孩儿是个有福气的,还没生出来就有皇爷爷这么护着,是不是呀。” 听见这句话,脚步匆匆正要进去的弘昭脚步一顿,随即抬手制止了一旁雪信要通传的话。 距离门口一步之遥,室内风摇对着冰盆吹来凉爽的风打在他被汗湿的衣衫上,激的皮肤泛起一阵阵颤栗。 是啊,额娘说的没错,要是这孩子出生后还能有皇阿玛护着,那才真是最有福气的,怕是比自己都要强上不少。 别说是在紫禁城横着走,就是想要上天,想必飞机都能早上几十年发明出来。 人总是不知足的,当初刚有了假死丹的六个月,弘昭在想“还好,还好还有六个月”,可眼瞧着时间一点一点走到了后半程,他又想“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有六个月!” 他并非没有努力过,可世间有哪个神医在世,能救得了一个本该在四个月前就已经离世之人的性命呢。 “系统,系统?...统哥!”他在心中再次呼唤了一番,不例外的,这次依旧没能等到回应。 失望无助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伤神的时候,他自胸中呼出一口气,随即抬步走进去。 “给皇额娘请安。” 里头正在说话的婆媳俩听见声音一起回头,吕佳盈风赶紧朝着自己儿子招手叫他上前来“弘昭来了,外头怎么都不通报一声,快来瞧瞧映珺,小脸都吓白了。” 弘昭往上边走边说“是儿子没叫雪信通报,儿子走得快些她没能追上。” 说着他来到富察身边坐下,稍稍比她坐的靠后些伸手扶上她的腰轻声问“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弘昭个子高,臂展长,这样一揽能将人整个护在身前,身上略高的体温通过接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富察映珺的身上,闻着鼻尖的檀木香味,方才乱跳个不停的心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没事,周芪太医说得静养一阵,方才小腹有些抽痛,现在也没有了。”她眨眨眼睛,暗自将身上紧绷的力道卸下来,朝着太子的臂弯里靠了靠。 这已经是她在寝殿以外的地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寝殿以内的...(读者不喜欢看) 吕佳盈风见这小两口亲热,不愿在这当那个碍事的,本想着开口叫她们回去,可瞧着外头的天色正热上来,永寿宫里毓庆宫也说不上近。 “弘昭你带着映珺去侧殿吧,那地方你原先住的我一直叫人收拾着,她如今这样别折腾了,先好好歇上半日,等日头落了消了暑气再走。” “诶,多谢额娘,儿子现在就带着映珺去。” “多谢额娘。” 弘昭对着槿汐摇头示意,自己扶着映珺慢慢站起来行了礼相携着走出去,边走边低声说着小话。 “真的不难受了,跟孤不必说假话,要是还不舒服...” “真的真的,方才还有些心惊,现下真是一点都没有了,爷您放心吧。” ... “娘娘,奴婢瞧着...太子爷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信也是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的,方才他身上散发出的复杂情绪,她自然也能瞧出来几分。 吕佳盈风目光一直盯着方才两人身影消失的门口,雪信都能瞧出来的事情,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弘昭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心思藏得深的,又长久的不在本宫身边住着,有什么事情他都不爱跟本宫说上一说,真叫人忧心。”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么能不心疼呢。 “本宫瞧着,他是自打养心殿那次之后,就好像一直撑着似的,笑起来都招人疼。”想到这吕佳盈风目光一转,像是抓住了某些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思绪一样,慢慢坐直了身体。 难不成...和皇上的身体有关? 那弘昭定然是知道什么,但是又不能同旁人说。 雪信不知道娘娘在想什么,但她能瞧出娘娘的面色也愈发凝重,那双与太子爷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盛满了杂乱的思绪。 她见不得娘娘忧心,赶忙又道“看奴婢急的,倒还有件事情忘了同娘娘您说呢。” 雪信扬起笑容故意凑近道“皇上方才给娘娘您的兄长升了官呢,今日圣旨就要发出去了,生了工部侍郎的职位,可要恭喜娘娘了。” “你说...就在方才?”吕佳盈风问。 雪信点点头“是啊,就在太子爷同皇上议事的时候,之前的这个工部侍郎不知怎的招了皇上不喜欢,就换成咱们大人了。” 吕佳盈风听了之后更是沉默。 这些年父亲都在直隶总督的位置上没有动过,虽任总督却在京述职,只相当于是领了个名头却没有实权,哥哥一直不高不低的位置领着差事,九思虽说要尚公主,可如今年岁不够也就这样等着,她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外戚势大,哪朝哪代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弘昭身后站的是皇上,再来个日渐强大的母家只会是画蛇添足。 那为何如今忽然给了哥哥一个二品的工部侍郎的职位呢。 结合着方才自己的猜想,一个想法从脑中不受控制的冒出来,骤然叫她蹙紧了眉头。 “雪信,你去叮嘱着弘昼弘晏身边的人,叫他们小心做事都看好皇子,这些日子除了学堂哪都不要再去了,弘锦那边她自己有数,你也去叮嘱两句,多陪她皇阿玛说说话去。” 若真是皇上的身子快要不行了,弘昭继位之路若是顺顺当当的一切都好,若是不顺... 如今她想不出来什么不顺的可能,难不成远在宗人府没了黄带子的四阿哥还能在这时候跳出来吗,但是准备总是要做的,而且要做的无人察觉。 她在潜意识里就认定了,皇上是会为弘昭铺好最后一条路的。 第239章 三天 第239章 三天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今年京城一进到七月里头总是阴雨绵绵的,几日里都找不出一个太阳的影子,可偏偏暑热却是一点都没消下去,活像个蒸笼一样笼罩在紫禁城上方。 本就畏热又身子不好的胤禛,毫不意外的又病倒了。 要说他这一年大病小病就没断过,如今这病要真是追根溯源的说起来那就是中暑,毕竟胤禛可是即将入夏时还用着炭盆,穿着秋衣的,可偏偏一般治疗中暑的法子如今在他身上都不适用。 摆两个冰盆喝几碗凉茶?那确实是不用治疗中暑了,就先得救命了。 哪怕是性子稍微烈一点点的药,都会引起皇上体内的排斥反应。 一众太医如今也是对着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是真的一丁点法子都找不出来吗? 并不是。 擅长此道的太医也是有几个的,只是怎么用药?如何用药?什么剂量?给皇上治病治坏了,尤其还是如今身子弱成这样的皇上,若是真有个万一,这里头的责任谁敢去担着,九族的脑袋够不够砍的。 现下他们除了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药物来维系补身,其余的事情是一点也做不出来了。 要说也是出奇。 皇上虽病痛缠身可神智依旧清楚,下的唯一一道圣旨不是什么众人侍疾,也不是什么大臣听政,而是叫太子爷每日必须在他身边,除了上朝其他时候不能轻易离开,甚至命令十三爷和十四爷轮番陪同着。 外人听了也只是道“皇上同太子爷的感情果然是深啊,这时候都想寸步不离的看着儿子。” 可弘昭知道,阿玛是想防着他同之前一样以血入药。 谎话说久了,连自己都差点相信了,自己的血真有这等奇效,可惜,是个“冒牌货”。 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有那样的能力。 病床上的胤禛消瘦的很,虽谈不上形销骨立,可也确是瘦骨嶙峋,说话前往往需要先长长的吸一口气,可这口气说不了几个字就全散了,几句之后就气喘的厉害,盗汗,多梦更是伴随在每日之中如影随形。 弘昭将这些都瞧在眼里,面色一日阴沉过一日,每日除了在皇阿玛面前能勉强撑起笑脸逗他一笑,行走在外身上浓重的郁气叫人不敢靠近。 别看胤禛如今躺在床上,可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更何况外头哪里没有他的“眼睛”,瞧见弘昭这样重的心思,他一边忍不住的升起欣慰之意,另一边却又不得不担忧起来。 这日,就在弘昭再次捧着一摞折子过来,脸上挂着比酷还难看的笑容故意要念给他听时,胤禛破天荒头一次的拒绝了他。 他向内偏过头去,故意闭上眼睛,“朕累了,这些琐事听得朕心烦,不想听了。” 要说这病的唯一一个好处,那估计就是胤禛此时不用故意将声音放的冷硬了,低热不退导致他的嗓子如今说话像是刀片割过一样,更是沙哑的听不出本来的音色。 弘昭手上一顿,故作轻松的将刚念了两句的折子又合上,颇为赞同的点头道“嗯,阿玛说的是,这人写得不好,咱们不看也罢,儿子还将您之前看了一半的游记带过来了,这书儿子也没瞧过,如今咱们父子俩一起看看。” 他打开那本没翻过几次的游记,还没找到皇阿玛上次看到的也就,就听到那就粗粝沙哑的声音又道“游记大都是讲述大好河山的,朕如今这样连走下床榻都得要旁人搀扶,就是看了也只能徒增烦恼。” 弘昭的呼吸一滞,面上强撑起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最终只化作眉宇间的一抹苦涩。、 胤禛听着身后的孩子忽然没了动静,又懊恼的重重闭上眼。 他本意并非是想要这样说的,只是久病之人心绪不好,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刺意。 终究还是忍不住,他将头转回来,正对上弘昭眼尾垂下嘴角向下,轻轻蹙眉的就这么瞧着他也不说话。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什么以身作则什么最后教导统统抛在一边。 这一幕莫名叫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打算对弘昭发脾气的时候,那时候想治一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故意在抱他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的冷待着他。 当时也像是这样,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先撑不住了心软下来,年幼的弘昭却无知无觉的在自己怀中安稳睡着,连自己唯一一次的发脾气都无知无觉的混了过去。 看着面前这个看着他目光哀伤委屈的弘昭,胤禛一边希望他能够快速长成一个绝情又冷静的帝王,不要有如此明显的七情六欲展示于人,一边却又想着,人为何一定要生老病死,一直当个被他护在怀里的孩子,是不是会更快乐些呢。 这么想着,他缓缓伸出沉重的手臂,借着弘昭跪坐在脚踏上的高度,在他青茬的脑顶呼噜两下。 “好了,你可是太子,这样可不像样子,阿玛是这么教你的?” 见弘昭不肯说话,胤禛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为君者,不能轻易叫人瞧出你的心思来,连吃食都不可过三,喜怒哀乐更应该皆不行于色,才是正道,否则叫人拿住了把柄弱点,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弘昭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心性,他也不是没有过,想着当年先帝曾对自己的的评价——“喜怒不定,刻薄寡恩” 这才一步步造就了旁人口中的冷面四爷。 过程不可谓不痛苦,只是好处也很明显就是了。 他狠不下心甩给弘昭同样的几句话,好叫他“痛下决心,痛改前非”,就只能顶着嘶哑的嗓子同他掰开揉碎的讲道理。 “弘昭你向来都是最让阿玛骄傲的,如今这样你做的比朕当年要好太多,可是一国之君不是这么好做的,若是时间还够,朕大可再替你撑着几年,朕向来不想逼着你学会什么,可惜啊,时间太短了...” 一声轻叹,声音轻的像是羽毛一样在人心上扫过。 是啊,时间太短了。 弘昭抬起头来,眼底的猩红和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昭示着他沉默外表下并不平静的内心。 怎么就只剩三天了。 第240章 倒数 第240章 倒数 弘昭并非是不想开口,而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他一向自诩是个会说话的,更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如今他只觉得嗓子一阵阵的干涩发不出声响来。 该说些什么呢?说“阿玛您一定会好的。”,说“阿玛万岁,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度过的。” 可这样自欺欺人的话他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对自己,对皇上,眼瞧着皇阿玛身子一日接着一日的衰败下去,这话听着胤禛自己都不相信了。 他听见阿玛的又是一声叹息,好像自从这些日子以来阿玛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更多的时候大多是对着自己。 人有遗憾才会想叹气,阿玛的遗憾是什么呢,都来自于他吗? 胤禛说“方才朕说的所有话,独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在朕这,只要是在朕面前,刚才那番话都不做数,快将你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收起来吧,瞧得朕半夜若是做了噩梦,醒了可要治你的罪了。” “那不会。”弘昭小声反驳“阿玛要是梦见儿子了,就肯定不是噩梦。” “就算治罪也没关系,儿子找三哥抄经书去,正好将自己的月俸也分出去,兄弟俩一块吃糠咽菜去。” “吃糠咽菜?”胤禛挑挑眉“等朕回来将弘时召出来好好问问,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是你说的这么惨。” 他听得出弘昭故意转移了话题,只是方才的气氛实在是有点沉重,他也乐得配合着说些逗闷子的话。 该嘱咐的话这几个月来胤禛没少说,几乎算是将那几个心腹大臣,连带着宫里宫外的人员点位嘱咐了个遍,他倒是不担心弘昭会记不住,毕竟这孩子的记性是打小就好,只要是瞧过一遍的东西,眨眼间就全能记住。 “快去将你那摊东西收拾了,摆在这朕瞧着都眼晕,拿回去自己看去。”胤禛故意指了指那一摞被碰的有些散落的折子。 弘昭见阿玛这样说,也回头瞧了瞧,随后撑起自己已经酸麻的双腿,“里头大都是询问阿玛您的身子的,少有几张是政事...那您等着儿子一会回来,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 “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啰嗦,快去吧。”胤禛故作不耐烦,瞧着弘昭朝他行礼离开,面上轻松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显的病色。 “苏培盛,去取纸笔来。” 苏培盛身子一顿,见皇上要起身赶忙来扶“呦,皇上您如今身子不适,想说什么不如由奴才代笔吧,您又何必亲自起来呢。” 胤禛一边费力的挪动着没力的身子一边摇头“趁着如今朕还尚且拿的动笔,总得留下些什么,还是自己写的好,去拿吧。” “嗻”皇上坚持,他也不好阻拦,只好将一旁的笔墨纸砚一一搬了来,看着皇上颤颤巍巍的握住笔,又用左手控制着右手手腕,尽力才不叫他显现出颤抖的意味来。 “早就答应弘昭的东西,怎么能对自己儿子食言呢。” ... 要说这病情瞬息间就是千变万化,昨日尚且能坐直身体提笔写字的胤禛,到了第二日却连翻身都成了一件费劲的事情,神智到还是同前一日一般没见糊涂的意思,只是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却越来越少了。 弘昭坐在绣凳上静静看着皇阿玛昏睡的样子,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身后几个大臣都是皇上的心腹,更是军机处的重臣,此刻都一字排开跪于床前,面色是一个比一个的凝重。 其中一人在接受到其他几人的眼神后,咬咬牙膝行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子爷,皇上这样一直不见好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想个法子冲冲喜,皇上洪福齐天,说不定这一下就好了。” 弘昭微微偏头看向他,许是昨日皇上的语重心长当真起了作用,他低垂下的眼帘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叫人瞧不出他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寿材前两日就叫内务府备下了,叫人看好了日子算是冲喜。”好半晌,弘昭缓缓说出这一句。 “今日请诸位来,也是皇阿玛的意思,皇阿玛有话要嘱托,还劳烦各位大人多等片刻,小德子,先带着诸位大人去偏殿休息,等皇阿玛醒了孤再着人知会。” 听太子爷这样说,底下的人有摆手的有摇头的,连连说“不敢。”“多谢。”之类。 这一等,眼看着天可就要黑了。 这天色不仅等着的人他们在看,弘昭也在不停的看。 毕竟他只知道是哪天,可却不知道是具体哪个时辰,过了今日的亥时,那可就要到了最后一天了。 “阿玛,阿玛?” 他凑近轻轻在他耳边唤了两声,预料之内的没得到任何回应,既而他再大胆些,上手推了推,边晃悠边叫“阿玛,醒醒。” 烛火跳动的照映在他眼中,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距离亥时越来越近,弘昭心里头像是被猫抓了一样的焦躁,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全都涌入他的脑海中,他狠狠皱了皱眉,咬肌动了动。 “周芪,你过来施针,孤要让皇阿玛醒过来。” 周芪自然是为太子马首是瞻的,只是在他操作的同时不得不在提醒一句“太子爷,微臣还是那句话,皇上病至如此,施针获得的短暂清醒维持不了多久的。” 弘昭没做声,周芪见状也不再多嘴,只是今日施起针来倒好像是没了准头,往日里两针下去就是昏死的人也该醒过来了,可如今却在皇上手上整整扎了五针才有些动静。 他先是眼皮动了动,而后是指尖,眉头紧紧促着像是废了好大的力气一般才缓缓的将眼皮抬起来。 “阿玛!可要喝点水吗?药膳一直温着,阿玛饿不饿?” 弘昭的一声唤像是彻底的将他的思绪从深处拉了出来,他一点一点的动着僵硬的脖子,费力抬眼瞧了瞧身旁衣裳都压出褶子的弘昭,又瞧了瞧屋内昏暗的烛火。 “朕…睡了多少…时辰。” 弘昭凑上前去小声道“阿妈,已经要亥时了,外头大臣们和十三叔十四叔都到了,皇额娘也在,阿玛可要见见吗?” 听到亥时,胤禛本就浑浊了的双眸还是不由自主的暗了一下,他上一次清醒还是清晨的时候,想到这他眉心的结越拧越深,费力的吸进一口气填满胸膛。 “传他们进来。” 第241章 皇上驾崩 第241章 皇上驾崩 古人讲究“藏风聚气”,因而虽然整个紫禁城都是皇上的,可是卧室却并不大。 此刻,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头挤挤挨挨的或站或跪,几乎要将屋子占满了,只独独留下太子坐的那一圈无人踏足,似众星捧月般将父子俩人包裹在里头。 夏日憋闷的湿热还没散尽,此刻人聚在一处更是将温度顶了上来,弘昭离的些距离都感觉到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可胤禛盖着薄被像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般。 他偏过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在场诸人,他虽病重至此,可那双眼睛却并非空洞无神,反而是释放着最后的威压,目光落到谁身上,都叫那人忍不住将头又垂下去两分。 “今日召见众卿来此,是有一事情,需得...叫你们知晓。” 他提起一口气,尽力清楚连贯的说着“太子监国已经一月有余,完成的是如何出色,众位也是...有目共睹,朕之前原本想着,叫太子监国适应过度个一年半载,随后朕便禅位...咳咳!” 仰躺着的姿势叫他吞咽口水都颇为费力,一不留神就呛咳了自己。 弘昭赶忙上前帮他顺着气,一边顺一边说着“阿玛别说这样的话了”,只等着咳劲过去又端过来一盏清茶叫阿玛阴阴嗓子。 胤禛好容易从撕心裂肺的咳嗽中缓解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弘昭的手示意他不必在动,喘息了几下后复又开口“禅位太子之后,朕便退位做个太上皇,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如今看来是没有时间了,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这话一出来一众大臣连连俯首道“皇上洪福齐天。” 在这件事情上,大臣们就和太医们都一样,都长了一张嘴,只会说着一样的场面话。 是不是真的洪福齐天他自己心里清楚,真是福气大的像天一样,那上天也会有他这样的遗憾事吗? “今日,你们需得将朕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一刻都不能忘,朕所剩时日不多了。”胤禛提高了音调,说话间更用了些力气按住弘昭欲动的身子。继续说“朕走以后,太子继位,你们需得像辅佐朕一样,好好辅佐在侧。” “若是哪一个存了欺上瞒下的心思,仗着太子年纪轻做出什么蠢事来,就算朕是瞧不见了,也有的是人替朕看着。” 胤禛这话说的严厉,底下一众人如今能在养心殿的,也没有一个是傻的,都连连道“奴才不敢”“微臣不敢。”的,没人会在这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 这一番话虽不算长,可胤禛连续说完还是要缓上许久,他面色白中泛青,牙关都紧咬着,像是每一次呼吸都能给他带来刀割般的痛苦,弘昭的手被他攥在手中已经中间涨红边缘发白,可偏偏这父子俩都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胤禛因着退不下去的低热,手心都烫的厉害,可弘昭明明顶着康健的身体,一双手却是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冷温度,指尖微不可察的打着颤。 父子交握在一起,冷热交替之间,一时之间竟也分不出是谁在安慰谁。 “十三弟,十四弟。”胤禛不敢再拖延下去,他只感觉身子连带着眼皮都越来越沉,思绪可像是投入海水中的石子一样控制不住的往深处下坠,因而恢复了些许力气后他立刻开口。 “臣弟在。” 两声应答从同一处传来,二人穿过前方跪着的人群来到皇上床前,动作齐整的撂袍直挺挺的跪下来,等着皇上的下文。 弘昭反射性的想要避开半个身子,可胳膊却也被阿玛紧紧拉住,没叫他移动分毫,就这样坐在凳子上同他一起受了这礼。 胤禛是向来不喜欢自己这个亲弟弟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恩怨会随着他的身死而去,对弘昭来说,是需要这样一个亲近又有助益的叔叔的。 “朕这一去,弘昭身边可托付的长辈,也就只有你们二人了。”他目光沉重而又带有殷切的期盼。 十三不必多说,就算四哥不嘱托他也是会尽力辅佐弘昭的,反倒是十四,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亲哥哥身上瞧见这样信任嘱托的意思,登时一股热血就窜上了脑子。 “皇兄放心,弘昭是我亲侄子,我绝对不叫任何人能欺负了他去!” 十三也跟着在一旁点头保证“皇兄莫说这样的话,你安心养病,我们自然会好好帮着太子,守好咱们大清的江山基业。” 胤禛点点头,他疲惫的将眼睛合上片刻,随后就硬撑着再次睁开,目光在弘昭脸上停留片刻,随后转到最近处站着的皇后身上。 吕佳盈风见皇上看向自己,上前两步凑过身来轻轻回了一句“皇上,臣妾在这呢。” 对着皇后,胤禛的语气比之方才放缓不少,不知是不是实在没了力气的缘故,就连声音都弱了下来,需得凑近些才能听得完全。 “皇后,朕与你...十几年夫妻,你的性子朕知道...也喜欢,如今这样的年纪你依旧是如此风采,朕只盼着...你永远是如今这般的样子,一直不要变。” 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是不用说的太明白的,吕佳盈风会意点头,强忍住目光中的泪意保证道“皇上放心,臣妾会好好的帮着弘昭,也会约束着两个小的,不叫弟弟们给他兄长添麻烦,弘时温宜是皇上的孩子,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都会视如己出好好照顾的。” 胤禛瞧着她泪珠一颗颗滑落下来,想要抬起手拍一拍她的手背,可努力了半晌却调动不起肌肉的力量来,胳膊不过抬起一寸就又重重落下,随后还是吕佳盈风将自己的手迎上去,才算完成了这个动作。 胤禛是真的没力气了,方才自醒来便是断断续续的嘱托交代,撑到现在一个多时辰,状态每况愈下,他环视一周瞧着确实是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最后,他将饱含着重重深意的目光,投向了守在自己床前不知道多久的弘昭。 瞧着弘昭如今那个眼泪含在眼圈里,撇这嘴要落不落强忍着的样子,心中竟不合时宜的露出好笑的心思来。 这孩子是将他前两日的话听进去了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样看着却更叫人心疼了。 弘昭低头等了半晌,见阿玛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目光中的委屈哀伤之意更是藏都藏不住的往外溢。 “阿玛怎么同旁人都说了这么多,到儿子这,就一句话都不跟儿子说了呢?” 他或许是能忍住的,可偏偏这话一问出来就带着哽咽的尾音,就连大臣们都忍不住的低下头用袖子去擦,就更不要提胤禛了。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明显能够感受出来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慢,吸气也越来越费力,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半晌,攥着弘昭的那双手拼命的使力。 可最后发出的,也仅仅只是一声叹息罢了。 “唉——” 胤禛不错眼珠的就这么盯着自己的弘昭,盯着自己自小拉扯到这么大的孩子。 怎么能不遗憾呢,只差一点,他就能瞧见弘昭的孩子降生了,只差一点了。 弘昭刚出生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抓他的手,如今自己就要走了,也没将这孩子的手放开。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慢慢的,眼睛渐渐的合了起来,紧攥着弘昭的手,也渐渐的松了力道。 周芪跪在一旁瞧着,在接受到皇后娘娘的目光后,大着胆子上前搭着皇上的手腕。 片刻后,他被弹开似的猛然松手,后退两步一头磕在地上。 “皇上...驾崩了!” “皇上!” “皇兄!” 在众人的一声声哭声与呼喊声中,唯独弘昭岿然不动,泪痕早就挂在脸上,怎么也干不了,他就这么静静的跪坐在阿玛身边,仿佛外界如今的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在那愣愣的瞧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上头方才还被阿玛暖着的温度又变回了冰冷。 最后一次感受到属于阿玛的温度,都消失了。 第242章 遗诏 第242章 遗诏 “皇上驾崩了。” 皇宫里多小的事情都瞒不住,更何况是改天换地的大事,报丧的消息一传出去,宫里宫外便没人不知道这样的大新闻了。 皇后看着一动不动的儿子心中心疼,上前去扶着他的肩膀用力朝下压了压,在他耳边叮嘱道“孩子,额娘知道你难受,只是此时你才是那个最应该打起精神的人,好好撑起你阿玛留给你的基业,别叫这皇宫里乱了下来。” 十三也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凑到他身边,经过上次一事他是知道这个侄子有多执拗的,生怕他在此时再像上次一样执意冒险赌一把,赶紧跟着皇嫂开口劝道。 “是啊,现在重要的是稳住局势,十三叔和十四叔都会帮你的,咱们先安顿好皇兄吧。” 弘昭的身子这才动了动,他没回头可却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自己这次不会再赌了,他没有这样的资本了,阿玛也不会有再睁眼的奇迹了。 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手松开,像是怕惊扰了床榻上安睡的人一般,从皇阿玛虚握着的掌心中抽出来。 他活动着酸麻的几乎要没有知觉的双腿,摇晃着站起身来,“苏培盛,将备好的衣裳给皇阿玛换上吧。” “嗻”苏培盛也红着眼眶,恭敬的应下来。 弘昭拍了拍自己额娘的手算作安抚,转过身来面向众人,神情悲恸但目光坚定,说出口的话虽带着难以忽视的沙哑,可给人更强的,却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今日宫门已经下钥了,诸位便在宫中稍作休整吧,孤着人备好了住处,明日早朝照旧,诸位不要迟到。”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齐声道“微臣\/奴才,遵旨。” 太子只自称孤,说明没即位前,他还只是太子,在座...在跪各位都是聪明人,那明日早朝应该如何说众人心中都跟明镜一般。 “嗯。”弘昭没再多说什么,此时他也没这样的力气和心思,只朝着门口挥挥手“退下吧。” 虽还未继位,可举手投足之间其势已成。 “十三叔十四叔也回去吧,距离早朝还有些时间您二位的寝殿还是原先的地方,休息片刻明早才有精神。” “可你...”十四刚想说话,就被前头半步的十三哥允祥伸手拦下,他瞧得出弘昭此时的心情,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劝解,怕是叫他自己待着才能稍微舒服些。 “既如此,我二人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及时来知会才是,不宜自己强撑。” 见弘昭认真应下,十三爷这才拉着一脸担忧的十四爷迈步走了出去。 屋内如今只剩下皇后在在他身旁站着,看这里头几个宫人忙前忙后的替皇上换着寿衣,吕佳盈风也是轻声一叹,她知道弘昭这时心思乱,也不强留在这“你想要将你父皇的灵柩停在哪?是太和殿还是乾清宫,又或者就在养心殿。” 弘昭低头想了想“太和殿吧。” “好,那额娘先去那头替你看着,你自己...好好的再瞧瞧吧。”吕佳盈风作势要走,弘昭赶紧将他叫住“额娘留步。” “额娘,映珺如今三个月的身子,之后忙起来儿子怕顾及不到,还请额娘多照顾些。”弘昭拧着眉看着自己母亲。 吕佳盈风了然点头“放心,我会照看好映珺的,也叫弘锦注意着她,你安心去做你的事情便是,额娘会替你将这后宫守好的。” “多谢额娘。天黑路滑,千万慢些。” 眼瞧着众人都走了,弘昭返回到殿中,一群人在自己阿玛床边忙来忙去,他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的瞧着,瞧着昨日还摸着他脑袋教训的人,如今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躺在那,不会再起来了。 他看得出神想的出神,没注意到一旁苏培盛的小心靠近。 “太子爷,您请随奴才来。” 弘昭听见声音猛然转过头,看着苏培盛两步开外静候的身影,又回过头瞧了瞧自己阿玛,抬步跟了上去。 跟着他走到皇上的书案前,从一个装着不少名画的宽口高瓷瓶中伸出手去掏了半晌,苏培盛手拿一个明黄色的圣旨,双手恭敬递到弘昭面前。 “太子爷,这是皇上交代留给您的,说先不叫旁人知道。” 弘昭接过后慢慢打开,他脑中想了不少可能性,关于这里到底写了什么,可意外的,绢布完全被展开,这是一份空白的圣旨。 也并不是完全的空白,上头孤零零的只有皇上的一个玉玺印章。 苏培盛说“皇上说了,太子年幼,往后几十年的事情没人能真正预测,若是真有了叫您实在不能忍又无法下手之事,便用这个,您的笔迹是皇上一手教导出来的,只算作是先帝遗诏,也算是他在那时候再帮了您一次罢。” 弘昭听着苏培盛的话,捧着这张圣旨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且越抖越厉害,也终于是压抑不住的低垂着头哽咽出声来。 这道圣旨交在他手里,来日无论写上什么,那都是先帝的意思,他这是将一把镌刻史书的尖刀抵着自己,将刀的另一边递到了弘昭手里。 能叫皇上留下圣旨防着的,那必然不是一般的大臣亲眷,掰着手指算也就弘昭的兄弟叔伯 那几人而已。 要是这圣旨真有哪一日用了出去,史书工笔自然不会对他有一丝的偏颇,那他在史书上的名声可就更要成了残害手足,虎毒食子,麻木不仁之人了。 皇上他不会想不到,他甚至在之前是最在意这个的了,但他还是留下了这一道,他太了解弘昭,若不是被逼无奈他绝不是残害手足之人。 “朕的孩子教导的这样好,不该落下这样的一个名声来,那朕便来做这个恶人吧。” 第243章 着书立传 第243章 着书立传 第二日一早,明明还是夏日,可紫禁城里就好像下了雪一般,一夜之间触目可见的全是灼目的白。 就连早朝的臣子们也都是一水的孝服,一夜未曾合眼的弘昭更是一身重孝,款步迈至正中。 多日未曾安眠加之接连而来的情感重击没叫他低迷下去,反倒是站在这远远望着底下一溜白帽子的众人,头脑更加清醒不少。 “太子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即刻继位,以安民心,以定国本!” 弘昭刚站定还没开口,张廷玉上前两步撂袍跪地,声音坚定的恳请道。 话音刚落,玉阶下目光所及之众人就像是约定好的一般,呼噜噜动作齐整的跪倒成片,俱是高呼“恳请太子殿下即刻继位,以安民心,以定国本!” 弘昭本就是太子,正统继位自然不需要什么推诿。 他沉默片刻,缓缓转头看向身后那把世间最为尊贵的龙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要凭借这个压下心底并不平静的情绪。 底下大臣不能抬头,也瞧不见太子如今是何表情,见好半晌上头都没传来声音,复而又道“恳请太子殿下即刻继位!” 这次,弘昭没叫他们再等着。 “那便依你们所言,礼部着手准备吧。”即位按照之前的传统,应在大行皇帝灵前,也就是如今的太和殿里举行,登基大典倒是不必如此着急,也需得选个吉时。 “诸位都知道,皇阿玛一生勤政爱民,宽厚待下,偶有冷酷之时也是对着那些贪官污吏国之蛀虫,无论是身为儿子还是臣子,都应深记他的功德,孤继位之前也需得将皇阿玛的丧事办妥当,之后再谈登基大典一事。” “是,先帝仁厚,太子殿下圣明。” “都平身吧。”弘昭摆摆手,“若无旁的事情便退朝吧,十三叔十四叔留步。” 他垂眸看着下面又点了几个人名,基本上都是昨晚出现在养心殿之人,外加自己祖父舅舅“诸位稍后到太和殿,孤有要事同诸位相商。” “退朝吧。” ... 太和殿这边灵堂连夜就由皇后亲自盯着布置好了,如今胤禛已经换上了备下的寿衣,无比安详的沉睡在巨大的棺椁里头,除却青白的面色,倒真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进到殿中来,威严和肃穆之意,结合着呜咽抽泣不停的哭声,叫人控制不住的一阵阵汗毛发紧,就算是见惯大场面的大臣们也不能免俗。 只有弘昭无比自然地走到棺椁前,在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软垫上缓缓跪下,距离灵柩距离极近,他就这么静静的抬头望着,目光之中只有浓浓的眷恋与思念。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弘昭也不回头的慢慢开口。 “孤叫你们来,确有要事要与诸位相商,这第一件便是皇阿玛的谥号与庙号。这第二件...” 弘昭抬头,目光坚定的瞧着上头供奉的灵位,将早就在心头盘旋的想法说了出来“皇阿玛在位时间虽不长,可功绩卓着,又勤政爱民从没有过一天休息,如今长辞于世,可总要有人铭记他的功德,感念他的付出才是。” “那太子您的意思是?”吕文忠第一个站出来给太子递话。 弘昭说“所有大臣都得上折子,皇阿玛这病就是积劳成疾留下的根,朝中的大事小情他无不熟知,若是有臣子上的折子言之无物言语空乏,那便是连自己的差事如何都当不明白,既如此这个官也不必再做了。” “还有,孤要为皇阿玛着书立传,由宫廷统一印发。”弘昭的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想法他已经不能说是商量了,只是通知。 “世间的文人均可写诗作词以歌颂,孤会派人在统一地方收取,再摘选出好的名翰林院编入其内,随着传记一同发表。” 如今大多文人求得什么,不过求得一个名留青史,他便将这些个机会撒出去,只要把握得住,便能叫后世都代代相传,他不相信这帮人不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如此大规模的从民间选诗词便如宫廷皇帝传记,那可是前无古人,往后也未必有来者的。 弘昭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非要叫后人们都瞧瞧,他阿玛是一个怎样的明君。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这事情虽听着新鲜,可太子殿下要尽孝心,他们自然不能拦着,左右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群人看着弘昭一身白衣单薄却挺拔的背影,说道“太子殿下圣明。” 见没人有异议,弘昭点点头“那来商议庙号与谥号选定一事吧。” ... 先帝驾崩后的诸多礼仪极近繁琐,新帝要即位更是每一步都出不得岔子,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上头,每一个都得花心思,弘昭更是在灵堂一跪就是一整日,要不是即位需得沐浴更衣,怕是他如今还穿着皇上病重时的那身袍子不曾换下来呢, 连带着头发上的玉扣都松散下来,要掉不掉的挂着几根发丝,也一并牵扯着他的神经。 玉扣是他生辰那日皇阿玛亲手给他换上的,拿掉了两个孩子气的铃铛,换上了在阿玛眼中更合他身份的镶金玉扣。 弘昭盯着垂下的辫子好半晌,伸手将其中一个玉扣拆下来,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棺椁旁,轻手轻脚的将玉扣小心翼翼的放在阿玛枕边。 “只当是,儿子还在身边陪着您吧。” 他心中酸涩的正要收回手,余光一瞥一个突兀的东西却正正好的闯入他的眼中——一个合上的画轴。 “这是什么?陪葬的东西不是都单独放好的么?怎么这画放在这了?” 他这么问着,手上缓缓将画轴拆开。 出乎意料了,这并不是什么名画,而是一幅如今看来稍显的稚气的,最多只说是工整的一幅字。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弘昭的手猛然顿住,眼神像是牢牢吸在纸上一样拔不下来,幼时被阿玛围在环中端着手腕练字的样子,写这幅字出来时阿妈高兴的样子,一幕幕就在他脑中不断回放。 苏培盛慢慢走上来,从太子爷紧紧攥的纸页微微发皱的手上将字接过,细心的铺平卷好,又放回到原先的位置。 “太子爷您有所不知,旁的陪葬品都不在这边,这是皇上早就交代下来的,说一定要放在他身边他贴身带着,奴才不敢忘。” “太子爷您当年写的这幅字,皇上一直钟爱,平常摆在殿中都恨不得要叫个防尘罩,后面几年眼力不济了也常常叫奴才拿过去凑近了瞧,还必须得将茶盏差点拿远了,就怕弄污了纸张。” “只除了这一件,皇上没再交代旁的东西了。” 第244章 即位 第244章 即位 即位的仪式就在先帝灵前,就像是先帝亲手将王朝的兴衰交到了下一任掌权者手中,弘昭也在自己父亲的灵柩前,亲手接过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因着要穿素服,即位后弘昭只将身上绑着的杏黄色的腰带换做了明黄色示意。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位仪式结束,哪怕还没真正举行登基大典,可弘昭却已经完成了身份上的转换,如今他已经是这大清的皇帝,而非太子了。 既然新帝即位,那必然要“改元”,对此弘昭也早就有了决断,他拂开桌上的一连十几个拟定好的年号,提起笔不带丝毫犹豫,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了银钩铁画的二字——“昌和” 小德子将皇上亲手写下的纸张对着众人举起,众人先是对着沉默思量片刻,而后纷纷发出赞叹来。 “昌字本就有兴盛光明之意,和字更是体现我大清有容乃大之宽广胸怀,真不愧是皇上圣裁,臣等拜服。” “皇上圣明。” 弘昭面上没什么表情,自己稍微做点什么,这帮人就引经据典夸个不停,从前做太子的时候是,如今当了皇帝只会更多,如今他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何有的皇帝会重用那等能言善辩之奸臣,这马屁听会说话的人拍是好听,可要是听不会说话的人拍... 弘时带着两个肿的像是核桃的双眼,由小厮搀扶着脚步不稳跌跌撞撞的闯进灵堂,彼时弘昭正与大臣们在此议事,猛地听见声音众人都转头看向门口。 并非是弘昭故意不告诉他,相反几乎是皇上刚刚驾崩那个晚上,就已经有人特意去阿哥所通知三阿哥。 是弘时自己不知怎的惊惧过度,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厥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能走路。 他一进来二话不说,扑倒在地就开始嚎哭,最开始瞧见人多还知道收敛些音量,可哭着哭着感受到弘昭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抬头对上弟弟同样猩红的双眸,一下子悲从中来,张开嘴便嚎了起来。 “怎会,怎会如此突然呢!前些日子阿玛还罚我抄书呢,如今我好容易抄完了,他却瞧不见了!” 至此说的还都算是人话,弘昭往身后看去,那小厮手中确实捧着高高一摞的孝经,三哥这话不是作假的,只听他接着又道“弘昭你别怕!皇阿玛说过我是哥哥,遇到事情一定得想着弟弟照顾着弟弟。” “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往后长兄如父,三哥会...唔!” 借着衣裳的遮挡,弘昭顾不得旁的,直接伸手捂上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弘时无辜又真诚的睁大双眼不知道弟弟为什么不让他说话。 不会好就好在他不犟,不让说不说就是了,接着哭总不能不让吧。 弘昭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好三哥,又看了看阿玛的灵柩心中暗道“阿玛你罚的好像还是太轻了,这小子根本没学会闭嘴!哪错了罚哪,下次就该让他用嘴叼着笔来抄。” 如今在场的可不止有他们,大臣史官都算在内,要是弘时接下来的话有一句不合时宜,他才真是想救都救不了了。 弘昭狠狠的咬了咬牙,目光带着警告,看他确实是知道了不再乱说这才悄然松开手,十分自然的将手心在他的衣裳上擦了擦“既然都带来了,不如就在皇阿玛灵前烧了吧,三哥的孝心皇阿玛自然是能感受到的,朕同三哥一起。” 这个朕字他念的格外重,弘时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厥过去的这两天好像是错过了太子的即位,脑子一下转过弯来的他赶忙摆正了身子,朝着弘昭行了一礼。 “参见皇上,臣心中悲痛殿前失仪,还请皇上莫怪。” “三哥哪里的话。” 弘昭也不愿意这样,可这便是坐上这皇位必须要遵守的规矩,他可以给三哥尊敬,可三哥不能真的把自己只当成哥哥。 弟弟与兄长,皇帝与臣子,两重身份共存在他们二人身上,就注定需要一番适应。 ... 胤禛的陵墓选址是十三爷早些年就跑东跑西的费心研究,在西陵那边选了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胤禛对那地方也很是喜欢赞不绝口,因着当时弘昭年纪还小,就并未让他多参与这些,他对此也知之甚少。 之后任是谁都没想到皇上会在位短短十三年就与世长辞,这事就更没机会与弘昭提起,如今弘昭刚刚即位,就面临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他要跟着队伍亲自将皇阿玛的灵柩送去泰陵,同样的,他也要为自己日后的陵寝做打算了。 说来好笑,他如今尚且不满十六岁,就要开始考虑自己死后埋在哪了。 允祥听着众人商议这事,倒是叫他也想起来了一桩旧事,按说这也是皇兄特意嘱咐了,只不过过得时间太长,他险些没能一下记起来。 “皇上,臣为先帝选址的时候,先帝曾有言说,泰陵旁有一中吉之地,风水上佳,地处辽阔,特意嘱托了那地方要好好留着不能挪作他用,先帝与皇上感情深厚,连陵寝都想与皇上您挨在一处。” 从古至今向来都有“子随父葬”的规矩,胤禛不知是何原因弃了东陵选了西陵,按理说弘昭百年之后,是要跟着一同在西陵葬下的。 “原来皇阿玛这么早就连这事情都想好了。” 弘昭神色怅然,对此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他虽不懂什么风水,也不算迷信,但是他相信他爹绝对够迷信,能叫他爹说“都别动这块地方,给我儿子留着”的,那一定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便就选在那吧,皇阿玛与十三叔选的地方,自然是好的。” 说不定...葬得更近些,下辈子还能有相遇的缘分呢。 第245章 登基大典 第245章 登基大典 玄色的长靴踩着晨光踏上玉阶,礼官舞的虎虎生风的长鞭伴随着一声声爆破重重落地,尖锐的声音刺破了香炉中缓缓升起的尘雾。 弘昭身着明黄色的龙袍,伸手拎着衣摆,昂首阔步扎扎实实的一步步朝着那金黄盘龙的座椅上走去。 通往那至高无上位置上的路总是孤寂的,哪怕他这一路来都说的上顺风顺水,可同行之人还是一个个的落了下去,如今这条路上也还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上去。 在日晷的阴影正好转到第八道刻度时,弘昭也站定在那把冰冷尊贵的龙椅前,没有任何停顿的,弘昭撂下衣摆一个旋身坐了上去。 小德子今日都换了一身满绣的衣裳,压着嗓音站于殿前高声道。 “跪——” “一叩首。” 弘昭目光冷峻,垂眸正视下头动作统一的众臣,果然皇阿玛说的没错,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时,底下的所有人心思就被你尽收眼底,你是君,他们是臣,从来只有他们揣测上意的份,为君者,不应轻易因旁人如何而变动了心思。 “二叩首。” 底下跪着的人里头,有他的哥哥,他的叔叔,他的舅舅,他的外公。 弘昭脑中此时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从前的隆科多,他算是皇阿玛的舅舅,在皇阿玛即位时更是鼎力相助,可饶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日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到底是,世事难料,没有人能保证一辈子都永远忠心,好在自己的读心能力尚存,比之旁人也算多了些防范。 “三叩首。” 众臣随着德公公的声音又是一头磕在地上。 这位新帝说起来才不到十六岁,可他被先帝带着上朝,风雨无阻的已经有近乎十年之久了,就连如今跪在这的这些人里,有的都没上过十年的朝,可谓是年纪轻轻且经验十足了。 太子是怎样的机敏聪慧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年少登基气势正盛,未来几年的大清,怕是要改天换地的迎来新貌了。 见殿内重新寂静下来,弘昭开口“朕今日登基,当行仁孝之道,尊先帝世宗遗命,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富察氏为皇后,侧妃辉发那拉氏为娴妃。” “另册封格格高氏为嫔,格格苏氏为贵人” 随即阶下百官的山呼之声涌来,似有实质般一层层的涤荡在殿内“皇上仁孝,福泽万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声山呼昭示着王朝的迭代正式完成,属于雍正的时代已经过去,自今日起,是昌和一朝的起始。 ... 吕佳盈风坐在寿康宫正殿中,一身的衣裳用的都是沉色的缎子,头上常带着的天青色,宝蓝色珠花也都换做了金饰,钿子头在脑后坠着,虽面上瞧着依旧年轻,可打扮上为了合身份加了些年纪,倒也显得端庄又肃穆。 “太后娘娘,皇上下了朝说要来寿康宫给您请安呢。” 雪信也将发髻盘低,鬓边斜插了一支珠花,主子装扮变了,她自然也得配合着变上一变。 “你去瞧瞧早膳可都准备好了,栗子糕可别忘了,皇帝最喜欢吃这个。”她如今什么烦心事也没有,性子倒还是同之前一般无二的活泛。 雪信见她这样也是眯着笑眼说“是,太后娘娘放心,都备好了忘不了的,这不眼瞧着皇上就要到了。” 她话音未落,外头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在耳边响起。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弘昭快步走来,如往常一般单膝跪于皇额娘身前行了一礼。 “好好好,快起来。”吕佳盈风看着自己一身朝服的儿子乐的合不拢嘴,连忙朝他伸手“饿了吧,早膳备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如今没有旁人在,只有他们母子,自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二人边吃边聊着,后宫的安排上还有许多需要敲定的地方。 “映珺住景仁宫,之前朕叫人在那做过一场法事,后面的小佛堂也拆了,如今打扫干净换了装潢正好叫映珺住进去。”弘昭拿着汤匙,说着自己的安排。 “淑慎那边,儿子叫人收拾出来了翊坤宫。” 吕佳盈风听到翊坤宫时稍稍一顿,挑眉看了看皇帝,随即道“也好,这孩子向来是个不爱争的,翊坤宫是个好地方,又是初封的妃位,来日就算是再有人进宫来,她也不会因着性子受了欺负。” “嗯,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弘昭一直记得那日殿中她对自己说的,她只求安稳,若是连这个都给不了,那自己这个皇帝做的也实在是失败。 “高嫔和苏贵人那边,一个住钟粹宫,一个住咸福宫侧殿,都是潜邸就跟着上来的,日后儿子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他年纪轻,后院里的人也不算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刚一入宫也都还安分着瞧不出什么,吕佳盈风自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唯独有一点。 “皇帝,皇后那边你该多去瞧瞧,哀家知道你这些日子事多繁忙,映珺更是个懂事不给你添麻烦的,可她到底如今怀着快六个月的身子,合该是多陪陪她安一安她的心才好。” 她轻叹一声,目光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担忧“先帝子嗣单薄,哀家也不怕你知道,固然有先帝政务繁忙的缘故,但更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后宫里头,皇后肚子里的是你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金贵的很,就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弘昭听了面容严肃认真点头“嗯,额娘放心,儿子将槿汐留在了映珺身边,又派了不少人守着,不会有事的,如今这两个月将事情都捋顺了,往后不会如这两个月一般忙了,儿子今晚就去景仁宫瞧瞧映珺。” “那便好,你向来是个周全的,哀家也就不多说了,如今只等着弘昼与弘晏再成了亲开了府,哀家也算是彻底的歇下来了。”吕佳盈风神色满足,瞧着便是对自己的退休生活十分憧憬。 弘昭神色不动的继续动筷,选了一块水晶糕到自己盘中“弟弟们都还小,再过两年也不急,尤其是弘晏,还是个孩子呢,还能多陪皇额娘您几年。” “如今着急的应当是三哥,这事朕还得好好想想。” 第246章 夫妻闲话 第246章 夫妻闲话 晚上夜幕笼罩了紫禁城,沉寂了许多年的景仁宫却在今日又重新燃起了温暖的烛火。 用了晚膳弘昭与皇后对坐在美人榻上闲聊,快要六个月的肚子已经算不上小,因而富察映珺坐着的时候都需要在身后加上一个枕头倚着,才能借些力气不叫腰背酸痛。 弘昭弓着身子弯腰凑近,先是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六个月的孩子已经是会动的月份了,弘昭也不是没感受过,只是今日这小家伙或许是困了,等了好半晌一点反应都没有。 弘昭也不着急,依旧是目光期盼又希冀的将头凑过去,耳朵贴在肚子上像是想要听一听自己儿子说什么似的。 是的,儿子。 生子丹在用的时候他就选好了性别,如今映珺肚子里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是他的嫡长子。 如今殿内的烛光说不上明亮,温暖的光映照在富察映珺本就柔和的面庞上,她手撑着床榻,低头笑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对着自己腹中的孩子煞有其事的念叨着什么。 “这孩子才六个月,哪能听明白皇上您说什么呢。”富察映珺只当是皇上太过于喜欢这个孩子,都不知道怎么爱才好,才对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能聊得上来。 可弘昭却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当初在额娘肚子里可就是什么都能听得见,这个孩子也算是系统出品,说不定能跟他一样呢,就算是不一样,做做胎教总是好的。 他声音放轻了不少,黑亮的眼眸借着弯腰的姿势抬头看向富察映珺,犹如一汪深潭里头盛着细碎的星光“朕的孩子自然与旁人不同,之后的事情渐渐步上正轨,朕也多抽时间来陪陪你,也多陪陪孩子,念些个书来给孩子开开蒙。” 之前只说三岁开蒙五岁开蒙,可从没听说还在腹中六个月就要给孩子开蒙的。 富察映珺虽觉得皇上这是在同她玩笑,可到底也没拦着,毕竟能同自己丈夫多相处的时间,她又何必往外推呢。 “好啊,那皇上想要给咱们的孩子念什么书,臣妾备好了等着您来。” 弘昭坐直身体,手上并未从皇后圆滚滚的肚子上移开,而是轻轻的揉着“朕想想...不必准备旁的,朕那边有一本书是讲兵法的,当年皇阿玛便是用那本书给朕开蒙的,如今也念个咱们的孩子听听。” 这般说着,他面上轻松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些许,眼中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要是皇阿玛还在,瞧着这孩子一日日长起来,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呢,之前还一直说着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到底还是食言了。” 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轻,满满都是遗憾之意。 富察映珺自然是知道皇上与先帝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才能在他的面上瞧见几丝笑意,若是放在之前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紧绷着,远远瞧着她都心疼。 她抬手像是哄孩子一般揽过皇上的背轻轻拍打着,如今有了身孕更叫她身上多了一丝令人安心的感觉,她放缓了声音慢慢说着“等孩子生出来,咱们带着他去皇阿玛灵前拜一拜,皇阿玛在天之灵瞧见了也是高兴的。” 弘昭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没在说话,只是慢慢的蹭着点了点头。 “景仁宫住的可还习惯吗?若是有哪不喜欢的只管告诉朕,朕叫他们再去改去。” 听皇上这么说,富察映珺缩着脖子轻轻的推了推他,笑容愈发甜蜜“这很好,皇上命人涂治了椒墙,温暖又喜气,再没什么不好的了” 弘昭点点头“那便好,映珺你只安心待产,旁的朕都替你准备好了,你同三嫂说得上来,这两日不如再多聚一聚,过两日朕想着叫三哥出宫开府,到时候再入宫就不如现在住一起的方便了。” “那皇上打算给三哥封一个什么呢?”富察映珺问。 弘昭想了想,他对此也是纠结了些日子才拿定主意“皇阿玛在时的意思是,先封个贝勒,等着有什么建树了,或者到了年龄,再封个郡王,可朕想了不少时日,还是想着直接封个郡王好些。” 事关皇室成员,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同富察多说些也无妨。 弘昭换了姿势坐直身体,见映珺一直撑着身体辛苦,主动坐到后面叫她好倚靠到自己怀里,手上轻轻的替她揉着腰慢慢道“旁的不说,要三哥做出建树来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既为难他,也为难朕,何必再自讨苦吃。” “等过些日子叫他跟着九思傅玉他们,安排个名头好听的活计,镀个金也就罢了。” “再有便是三哥一向是对朕不错,重兄弟情义,旁的不看只看这一点,也很是该褒奖一番了,如今江格格还在敬贵太妃那待产,算算也没有多少时日就要生了,生产完正好跟着三哥一并回王府去,也省的他每日蔫头耷脑的没个精神。” 弘时蔫头耷脑的原因倒是多方面组成,只是如今映珺怀着孕,这些个不吉利的他也就不多提起了。 三阿哥弘时与福晋惠仪的独女桦儿,半个月前刚刚没了,那个体弱多病的小侄女,到底是没能挺过今年的秋天。 虽然是三哥的独女,可说起来弘昭却没见过几次,连长什么样子都想不出来,毕竟这孩子是一点风都沾不得,吹风就生病,偶尔弘昭去到阿哥所向顺便探望,十次都得有八次病着不便见人。 “瞧着如今这样,朕总想着当年三哥三嫂刚成婚的时候,那时两人都是合不拢的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情谊,不似现在一般,对坐除了流泪就是叹气。” 说起这事来富察映珺也颇为唏嘘,三嫂这半个月来是如何的以泪洗面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她也有了孩子,那场面是想想都觉得揪心。 “那臣妾这两日叫三嫂来叙话吧,再叫上公主也来一同劝劝,三嫂心里苦得很,之前悄悄同臣妾说过两次,她早知道桦儿是留不住的,只是没想到这般快,前一日还在怀中冲着她笑的小娃娃,转眼就天人两隔了。” 要说这话还是弘昭最有实感最能共情,毕竟他的至亲也刚刚离世,心路历程可谓是一字不差的全能体会到,三嫂尚且有个能哭几天诉诉苦的时候,他却不同了。 只一晚上的疗伤时间,都是他额娘帮他在前头操办这才得来的。 听着映珺的话,他轻声一叹“那便给这孩子个追封吧,也算是叫三嫂宽一宽心了。” 第247章 四大金刚 第247章 四大金刚 因着身在孝期,一向喜欢热烈颜色的弘锦打扮的也素雅起来,玉色的旗装穿在身上,头上装点了几只珠花,倒有几分太后娘娘刚入宫时的柔美。 可就是这样素净比起一身月牙白素服的惠仪来说还是差得远的。 按理来说女儿去世,没有叫母亲跟着穿孝的道理,惠仪这也是借着给皇阿玛守孝的名头,左右也没人会追究她这个。 三人齐聚景仁宫,弘锦同更为相熟的富察皇后面面相觑,看着面色青白眼下泛红的三嫂,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劝起来。 富察映珺该劝的这些日子也都说尽了,如今只能无奈的看着往日里豁达,甚至说得上一句心大的三嫂默默垂泪。 最后还是弘锦的性子急忍不下去,凑过去直截了当道“左右如今敬娘娘那的江格格也要生了,你是三哥的福晋,他的孩子都是要唤你一声额娘的,按理说江格格也不能自己养这个孩子,趁着年纪小抱到三嫂你身边养着也是常理。” 皇家的孩子出生少有能养在自己亲生额娘膝下的,自己和弟弟若不是因着当时的皇额娘一心只想着早逝的大阿哥,真要说起来未必能留在额娘身边长大,后来额娘进宫初封就是妃位,这才不用担心之后两个弟弟的去留。 她瞧了瞧上首的皇后,直道“就像是皇上后宫里头,谁生了孩子出来不得叫映珺一声皇额娘。我知道三嫂你思念桦儿,三哥定然也是难过的,只是这样下去你自己的身子先熬垮了,同三哥又没了话说少了情分,日后可还要在王府里生活几十年呢。” “远的不说,只说三哥的额娘敬娘娘,之前不短的时间里,皇阿玛不常去,膝下又没孩子,每日只数着地砖打发时间,后来有了三哥,我们姐弟几个又常去,这才热闹起来。” 惠仪低垂着头,捏着帕子默默点了点眼下“话是这么说,可我一闭上眼睛就是桦儿在我耳边啼哭,整夜整夜的听着合不上眼,那孩子哭声都不大,跟小猫似的招人心疼,我实在没法子现下去抱个旁人的孩子来骗自己。” 弘锦此时还没孩子,在宫中叫皇阿玛皇额娘宠着,出嫁了阿木尔也将她顶在头顶上伺候着生怕有什么怠慢,她自己如今都还是个孩子,她虽知道三嫂伤心,可却无真正体会自然不全明白,可富察映珺是懂得的。 要是真这么容易走出来,那先帝的废后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做下这许多的错事来了。 “三嫂也别着急。”她抬头示意雪信将三嫂面前的茶水换成了一杯热牛乳,温言劝慰道“皇上说了,桦儿是他亲侄女,更是先帝爷见到的唯一一位孙辈,他也很是心疼,决定给桦儿追封,封了县主,往后哪个小辈的孩子出继过去一个,也不会叫桦儿断了香火供奉。”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这一下惠仪本就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更是控制不住,说话间将哽咽颤音都带了出来。 富察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左右三嫂还年轻,日后未必就没有这样的缘分了,公主说得对,江格格那孩子无论抱不抱过来养,都要叫三嫂一声额娘,也都是要在你身前尽孝的。” “哎。”惠仪一声轻叹。 兴许真是背后不能说人吧,这边还没劝个明白,那便敬贵太妃身边的吉祥就脚步匆匆的近前通报。 “启禀皇后娘娘,敬华公主,三福晋,江格格要生了。” ... 御书房。 往日里能来这里议事的全是重臣,今日倒是有些变化,是四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傻三哥,站在阶下等着皇上的吩咐。 弘昭端坐上方看着下头,都不是外人,这四个就是自己最为重用,同时与自己亲缘关系最为近的伴读。 阿木尔——他表哥兼姐夫、吕九思——他表哥、傅玉傅良——他媳妇的兄弟。 这四人都是正当年岁,跟着皇上一同长起来,如今自然是摩拳擦掌的打算大干一场的,其中最为目光灼热的便是阿木尔了。 弘昭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有规律的咚咚声叫底下人的神经始终高度集中着,只听他面容严肃认真问道“阿木尔,你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阿木尔上前一步抱拳道“明白,臣一定替皇上收回咱们大清的土地!” 弘昭抿了抿唇,看来还是没懂。 他撑着额头望着他,复又开口“那些蒙古汗国同咱们出自一脉,虽不似准噶尔般时常挑衅,可到底不能叫咱们的土地总流落在外,还被沙俄惦记着,你是替朕,替大清出征,但更是为着皇姐。” “...公主?”阿木尔坚毅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带着懵懂的怔愣。 看他这样弘昭不忍再看的移开目光,挺聪明的一个人,一沾上皇姐就像是脑子里的筋一下子被人抽的只剩下一根,方才还是蓄势待发的虎,听见自己一提皇姐是爪子也收了眼睛也瞪圆了。 ...绿茶恋爱脑——弘昭锐评。 “皇姐同朕与三哥一样是弘字辈,皇阿玛金口玉言也说了皇姐一应都按照亲王的标准上再加,等那些个汗国收复回来总要有人先接手教化掌管,此人需得出身尊贵还能代表皇室,有手腕有魄力,再没有比皇姐更合适的了。” 弘昭说着余光瞧着蠢蠢欲动的三哥,好悬没憋住笑出声来。 要说三哥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听到出身代表皇室时一只脚已经要迈了出来,又听到有魄力有手腕,立马又将踩在三八线上的脚收了回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阿木尔一向知道皇上同公主姐弟关系要好,却不曾想已经到此地步,他二话不说撂袍跪下,膝盖与地面重重接触发出一声闷响昭示着他的决心“皇上放心,臣定不辜负皇上所托,亦不会辜负公主!” “嗯,朕相信你。”弘昭目光从他身上划过,落到一旁身形样貌相似的傅玉傅良兄弟俩身上。 “傅玉,朕还有一桩事情交给你。” 傅玉上前一步同阿木尔并列,垂手等着皇上的下文。 “这次你带上傅良,朕要你们再次出海,此次与上次不同朕待会同你细说,如今倒是还有一件旁的事需要你去办。” 傅玉一直没能养回来多少的黑脸本就唬人,如今面无表情更添了几分严肃冷厉“皇上尽管吩咐,臣在所不辞。” 短短一句话都让他说出了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害的弘昭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不必你费什么功夫,朕记得你们还有个弟弟,是叫傅恒的,今年该有...十三岁了吧?接进宫来叫朕瞧瞧,要是个好的就留在朕身边学着,你家的孩子总是差不了的。” 第248章 公费留学 第248章 公费留学 同如懿传中所展现的不同,富察家最盛产的就是一品大员,如今映珺府中的是皇上的嫡长子,父兄都受重用,太后皇上都向着自己,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去琢磨着靠自己得不得宠提携家里。 傅玉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无比简单的任务,他同弟弟傅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能看出高兴的意味来。 富察家人丁兴旺子嗣出息,出了一位皇后如今正有身孕,他们二人自小陪在皇上身边,日后的路是不愁的,傅恒虽年纪小可却极为聪慧机灵,能得皇上带在身边,想必日后也是不可限量。 “奴才遵旨,谢皇上恩典!” 在笑容相对中,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九思你同三哥一起,朕有另一件差事要交给你们。”弘昭伸手隔空点点二人,这两人尤其是弘时,眼中都带着新鲜与郑重。 “前些日子河南永城遭了洪灾,朕已经命河道总督高斌前去赈灾,两江总督以及河南巡抚协同,你们二人也接了这差事跟着去学一学。” 这是弘昭一直在等的契机,治理河道这事功劳说不上小,只要跟着高斌将运河开通出来,用不了两三年那便是拿的出的实绩了。 见二人眼中都有跃跃欲试之意,弘昭不得不嘱咐一句“九思你向来谨慎心细,多照顾着三阿哥些,朕虽命你们前去,可要记住一点,高斌说什么你们只管支持照做就是了,莫要逞能,拿不准的写信来给朕。” “是!皇上放心!” 说起来这还是弘时第一次领了这么大的差事,终于不用被盯着背书,他布满阴霾的心情都一扫而空,面上也露出些跃跃欲试来。 “阿木尔你上前来,朕在同你说说姐姐的事...” 方才布置的诸多事项里头,这只有这一个最为要紧,他不得不再多嘱咐两句,阿木尔听话的刚要迈步,自门口处传来的声响叫他身子一顿。 小德子躬身顿步走进来,往上走到皇上身边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只见皇上的目光落到了三阿哥弘时身上。 “...三哥你去敬娘娘那瞧瞧吧,江格格要生了,三嫂同敬娘娘想叫你过去呢。” 听见采苹要生孩子了,弘时一下慌了神,他才没了一个孩子,如今对这事情看的尤为重,听了这话朝着弘昭行了个礼随后几乎算是跑的冲出了殿内。 瞧着他焦急的背影弘昭摇了摇头,只同阿木尔叮嘱道“方才朕说的皇姐封地一事,朕也同皇姐商议过,此事未能落定之前不能传出消息去,日后若有个什么更改总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他当时给了皇姐不少的选项,是留在京中万事不愁的过一辈子,还是选个富庶之地做封地,想回京想回宫想去封地都来的自由,又或者是,去啃一啃那块可以青史留名的硬骨头。 他现在都记得当时姐姐对他说的话。 “你我一同出生一同长大,你是翱翔天际的鹰,我自也不甘去做那笼中的雀。” 她说话间眼眸中飞扬的神采叫弘昭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后眨眨眼睛轻笑一声,真不愧是自小当做皇子教养长大的,心胸和眼界都开阔,再有便是系统出品的健体丸本就包含益智的功效,他吃了姐姐自然也吃了。 他相信她能完成,但同样的,他也会为她做好一切的准备与打算。 “阿木尔你回去准备吧,傅玉傅良你们来,朕同你们说说这次出海之事。” ... 寿安宫里,今日倒是破天荒几十年都见不着的热闹,毕竟能在这个宫里生孩子的也是少见。 弘时快步匆匆赶来,本以为会瞧见额娘与惠仪在门外焦急的样子,可到那一看却不是这么回事。 里头的丫鬟端着水盆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屋里头的血腥味熏香都遮盖不住。 但额娘与惠仪却是脸上止不住的柔和笑意,中间弘锦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粉红色的锦被。 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明白,这里头包着的该就是他的孩子了。 还是惠仪先抬头瞧见他的身影,她上前两步迎了上来,一脸多日愁苦的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带着弘时就朝着额娘那边走去,边走边说着“爷您来瞧,这小丫头同江格格一样,都是个俊俏的呢。” 女儿,这是他的女儿。 上天才将他的一个女儿夺走,就又给了他一个女儿。 弘锦见三哥盯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发呆,她想着此时三哥定是想要凑近了好好瞧一瞧的,便将自己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递出去到三哥身边示意他接住。 可意外的,弘时却并没立刻伸手。 他第一反应是将身边的惠仪揽的更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是女儿,是我的女儿,也是咱们的女儿。” 惠仪明白他的意思,同公主与皇后一样,三阿哥也想着将这个孩子养在她的身前。 不管怎样,只要三阿哥还惦记着她心疼她,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她没说话的将孩子接过到自己怀里,温声的逗弄两下,随后轻轻摇摇头“妾身怕是没这个心力再照顾一个孩子了,江格格乖顺,妾身跟爷求个恩典,叫她自己养着这个孩子吧,妾身喜欢,日后常带在身边见一见也就是了。” 听自己福晋这样说,弘时也是避免不了的一声叹,谁说巨人就没有烦恼了呢。 “好,就按你说的吧。” ... “朕方才说的,你们可记住了?”弘昭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方才长篇大论说的他口干,也是时候该考教一下他们记没记住了。 “记住了。”傅玉与弟弟对视一眼开口“皇上方才说,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次出海,贸易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看他们有何技术突破,不拘是农业上还是军事上,又或者是机械机关巧件,统统记下来回禀。” 傅良在一旁补充“还要选拔几名科考出身的年轻人,不拘泥于八旗,更不分满蒙汉,有能力便可当选,随船出海去游学。” 弘昭对此满意的点点头。 马上,第一批正式的公费留学生,将在他手下诞生。 第249章 后知后觉的勾引 第249章 后知后觉的勾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列圣之鸿基,夙夜孜孜,惟以亲亲贤贤为念。咨尔三阿哥弘时,孝悌彰于宫闱,才德孚于内外。昔年襄赞机务,克尽忠悃;今兹协理朝纲,尤见赤诚。念手足之情深,体宗室之谊重,今封尔为庆郡王,赐号曰";庆";,特加恩荣,以昭殊典。 钦此” 此类昭告天下的圣旨,一共有三道。 一道就是方才听到的,三阿哥弘时册封庆郡王,一道是十四爷恂郡王册封亲王d的,再有一个便是一道追封的旨意。 追封先帝大阿哥为慧郡王。 这桩事情还是经过三嫂一事才叫弘昭从记忆深处抛出来的,他知道当年皇玛嬷亲自前去景仁宫的小佛堂将乌拉那拉氏送走的时候答应了什么,她为人虽坏的彻底,也数次对他出手,可一番慈母之心却做不得假。 如今成王败寇往事如烟,封个郡王也算是对过去有个交代了。 他这一道道圣旨既恩泽了兄弟叔伯,又叫逝者得了追封,朝中上下自然是一番赞扬之声。 他们如今也都是被先帝锻炼出来了,工作要留痕,夸太子一定要留在能叫人看得出来的字面上,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上折子。 弘昭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折子扔到一边,机械性的又打开下一本,看不了两行又扔过去,面上一点也瞧不出被人赞叹的欣喜,有的只有掩盖不住的麻木。 这帮人一上折子就是这些话,中心思想一点不变,皇阿玛当初是为什么能看不腻的呢? 见他厌烦的捏了捏眉心,小德子有眼色的上前用自己的手替上去,微凉的指尖在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心中的揉捏着,弘昭放松的往后靠了靠,松乏了身子。 “如今外头可还有什么趣事吗?说来叫朕听听。”小德子打小就是个会说话的,弘昭也愿意听他说话。 他想了想,轻笑一声道“倒还是真有一桩好玩的事情,是宗人府里的。” 弘昭轻轻挑了挑眉“弘历那边?” 小德子点头嗯了一声,而后道“他的侍妾青樱格格有身孕了,前些日子才查出来的。” “嗯?皇阿玛罚的每日抄书掌嘴板着没停,她还有空怀孕?” 弘昭忍不住偏了偏头,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该说不愧是女主吗,就是这个身体素质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 小德子手随着皇上转着,见皇上心情不错,他自己也是声音里头带着笑意“先帝爷是罚了青樱格格,可有空的是四阿哥不是。” 他这话也只能在没人的时候说上一说,弘昭闭着眼睛面上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点了点他“你啊,也就仗着朕不罚你,才什么话都敢说。” “罢了,既然她有身孕了,那板着之刑就先停了吧,抄书翻倍也算补上了。”弘昭其实还是想看看,这孩子生出来了,是不是会有更好看的好戏。 小德子道了句明白,抬头间见窗外映照过来的影子像是不少人在外头,略想了想低头说“皇上,之前您说要找来给太后宽心的南府乐妓到了,皇上可要先听一听,松松心神再看折子,也瞧瞧她们的水平。” “叫进来吧。”弘昭无所谓的撑着脑袋,如今他算是知道阿玛为何时常的需要薄荷脑了,当皇帝真是没有一个不头疼的。 小德子一边朝外头挥了挥手,一边又说“方才皇上您召了高嫔娘娘用午膳,一会儿人便要到了。” “叫她直接进来就行,左右朕也没在看政事,她也是爱弹琵琶的,说不定会爱听,正好一同品鉴。” 宫里的节目,来来回回都是那几种,歌也罢舞也罢,换汤不换药的,从小听到大十几年早就腻歪了,宫中演奏有太多的规定,条条框框下自然不会有什么新鲜花样。 他如今听着也只当是白噪音助眠音乐一类,争分夺秒的好让自己休息休息。 可这尚且算是悠扬的乐声还没持续多久,几道不合群的琴弦拨弄之声从其中跳脱出来,在本是规矩的声音中格外的明显且抓耳。 弘昭拧眉睁眼循声看去,还没开口一道娇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南府现在竟没有会弹琵琶的了吗?选这几个来给皇上太后清赏,也不怕污了皇上耳朵。” 高曦月被小德子引着朝里头走来,目光扫在为首的那女子身上,不屑的剜了一眼,别以为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乐妓心思倒是不小。 “高嫔娘娘恕罪。”乐妓们听见声音都停了手,纷纷抱着琵琶跪下请罪。 弘昭见这一幕好似修罗场,脑中瞬间浮现了自己本就不甚熟悉的剧情。 所以刚才那个人弹错了就是想故意勾引自己?还正好让这个国手大琵琶精听见了。 高曦月走到皇上身边行过礼,见她撇这嘴的样子弘昭莫名觉得好笑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不爱听咱们不听也就是了,何必生气。” 说罢小德子上前一步,伸手朝外对着乐妓们说道“还请都出来吧。” 方才弹错琵琶的那女子名叫白蕊姬,见身边乐妓投来的视线越来越不善,她不慌不忙的跪下请罪“曲有误周郎顾,皇上有周郎风范,心胸更胜周郎许多,定会宽恕奴婢误弹琵琶之罪。” 说话间那双含了秋水的眸子故作不经意间抛向皇上,看的弘昭眉头拧起来就没再松开。 媚眼抛给他算是抛给瞎子看了...话糙理不糙。 “你这奴才...” 弘昭不说话,可高曦月却不是个能忍的,一个区区乐妓当着她的面勾引皇上,她要是能忍那可就不姓高了。 见她要发作,弘昭伸手拽了一把算是阻拦,转头对着那个纤细灵巧的乐妓抬抬下巴“你读过书,又会奏乐,在南府待着可惜了,不如...” 高曦月呼吸一滞,等着皇上的下文。 “朕做主给个恩典,小德子去给她拿赏银和身契,好好的送出宫去吧。” 曲有误周郎顾,这话最开始甄嬛说过,白蕊姬也说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终究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曲。 他可不想再给自己本就平静的后宫找事了。 第250章 横冲直撞的小牛犊 第250章 横冲直撞的小牛犊 后宫里人本就不多,一个有些风吹草动自然是全能知道。 当天晚上,富察映珺就将这事情当个打趣的说了出来。 她一边捧着肚子笑的恣意,一边扶着皇上的手臂稳着自己的身形“皇上您可不知道给曦月妹妹气成什么样了,一下午连着来臣妾这和皇额娘那去告状,直说要叫着南府班子好好整顿一番呢。” 瞧她乐成这样子,弘昭也只得无奈苦笑“她的性子这么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是像了谁,朕看着高斌也不这样,来日叫他将夫人带进宫来,朕好好瞧瞧。” “那便等着曦月妹妹有身孕吧,到时候正好给个恩典。”富察说笑了半天,坐在床榻边扶着胸口平复着心绪“臣妾听说皇上您给庆郡王和吕佳大人安排了跟高斌大人治水的差事,那曦月妹妹这边可要...” 弘昭知道她的意思,前朝父兄得用,自然会恩惠后宫中的嫔妃,最典型的便是如今寿安宫里年太妃的例子,不过... “才刚登基册封,她初封又是嫔位,再封不宜这么靠近,再等等吧。”弘昭这也是跟自己老爹学的,册封上面吝啬一点,让妃位贵妃位也能显得值钱不少。 富察映珺确实是喜欢高曦月的鲜活,就这么随口一提,皇上不同意她也就不再多说,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傅恒那孩子皇上可见过了?臣妾离家时他还是个小娃娃呢,皇上可考教过他了?” 说起这个弘昭眼睛亮了亮,明晃晃的表露出赞许之意来“不错,确实不错,这孩子已经有几分映珺你的灵气了。” 这当然是他故意说来逗映珺的玩笑话,可瞧着她羞红的面颊,弘昭不得不承认,能成一代名臣,自然是自小就体现出不凡的。 瞧着那小小的一个少年一板一眼的朝自己行礼,小小的脸上满是严阵以待之意,低头思索着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能有的思想。 “若是他早生几年,朕的伴读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听着弘昭的感叹,富察轻笑一声“现在也不算晚,能在您身边学着做着,已经是恩典了。” 再说就算是当真早生几年,那必定会顶掉傅玉傅良其中一个,先帝爷怎么会让一家里有三个孩子都在太子身边呢。 弘昭手上无意识的抚摸着映珺隆起的肚子,外头淅淅沥沥的落着雨,竹花爆开的哔啵声时不时在屋内响起,这种夜雨时闲话的闲适当真是难有的安宁。 “这不是傅玉傅良说起来就要出发了,三哥三嫂连同皇姐她们也出宫去了王府,傅恒进宫还能时不时的陪你说说话,你如今有孕七个月,朕明日就叫你额娘入宫陪伴,家人在身边总能宽一宽心。” 他摆正富察映珺的身体,将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再度念叨起来“稳婆,接生姥姥,乳母这些朕都安排好了,后宫如今事情不多,皇额娘也能帮衬着,这些日子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的照顾着自己的身子。” 这一番话可不只是说说,富察映珺能感受到,自己有孕以来实实在在的是没什么叫自己操心的事情,皇上一一帮她全操办好了,比自己还细心。 从前她做好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心理准备,可明显这准备做的有点多余了。 她对此自然不是不动容的,只见她将自己微凉的双手伸过去,轻轻包裹住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双大手,声音中满是柔和情意“之前您说,夫妻之间不必言谢,那今年的寿宴便叫臣妾操办吧,也算是表一表臣妾的心。” 如今已经是进了十二月,离弘昭的生辰宴没有多少天了,内务府提了几个章程都被弘昭驳了回去,富察借着这事再度提起,也是存了提醒的意思。 可弘昭依旧是摇了摇头“生辰年年都能过,今年便算了,尚在孝期宫中不宜举行宴会,朕也没这个心情。” 以往每年一到生辰,最先开始研究寿宴的不是自己,不是皇额娘,一定是阿玛。 每一年的生辰礼都是变着花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更是不拘于吃穿用摆件一类,大臣们上折子祝贺,从最开始被抱着出席,到后来被皇阿玛领在身边,再到后来渐渐的能与自己一直仰望的人并肩。 每年都能过得热热闹闹的,就连伺候的下人都知道,一到这时候皇上心情好,都能多拿不少赏银呢。 到如今,一直操心的那个人消失了。 这是他离开后自己的第一个生辰,虽说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可这时间间隔太短,弘昭不想触景伤情,所以干脆今年就算了。 富察也知道皇上心中的心结,见他兴致不高也便只说“不想办咱们就不办了,臣妾亲手给您煮一碗长寿面,讨个好意头。” ... 要说这事情是最不禁念叨的了。 眼瞧着距离他的生辰越来越近,旁人也都知道皇上纯孝,不想在孝期举办宴会庆祝,因而也都不再频繁提起。 可就在一个平常至极的下午,弘昭捧着奏折拧眉木着脸正看着,余光瞟向在殿中空地上玩的开心的一只小狗,嘴角不自觉的弯起弧度。 那是阿玛近两年的“新宠”,性子活泼又亲人,横冲直撞像个小牛犊似的,可偏偏知道该讨好谁机灵得很,就是弘昭瞧着它吐着舌头乐呵呵的样子都觉得心情颇好,也就由着他在殿中跑来跑去。 可关于养宠这方面,他的经验到底还是比不上他爹。 只一个转眼之间,那小狗便像是瞄准了一般,一个猛子扎向了墙边堆放着折子文书的箱子,小德子瞳孔一震想上前阻拦,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随着哗啦啦纸页书本纷飞落地的声音,殿中人都僵住了,一时之间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弘昭也僵住了,但不是为着旁的。 阿玛驾崩之后他直接搬进了养心殿,因着他对这地方实在是熟悉,里头的陈设一应都没改变,只是打扫打扫便住了进去,这桌子上常年都放着这些东西,弘昭也从未关注过它。 可方才前面的遮挡物都被撞落在地,隐匿在后头的一个精致的箱子便显露出来,明晃晃的等着弘昭的探索。 第251章 跨越时间的贺礼 第251章 跨越时间的贺礼 弘昭忽略抱狗宫人一个劲的请他恕罪,一摆手挥退了要上前去收拾的小德子,动了动僵硬的双腿直直的奔着那盒子而去。 养心殿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却唯独这个盒子,连包装都这样精美,他却从未见过。 直觉告诉他,他要把盒子打开。 桌子距离自己每日批阅奏折的地方并不远,两步之遥不管转瞬间就将这盒子捧在手中。 盒身满是刺绣,还未凑近一股木质独有的香味便直往鼻子里钻,弘昭单手托住压手的盒子,拨开金属卡扣,里头的庐山真面目在他面前慢慢显露出来。 里头安安静静放着的,是一本画册。 他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里头扑面而来的古朴气息直直的闯入他的眼中。 这是一幅以大面积的白做底色的赏雪图,里头画师将胤禛画的传神,当时的他尚且正值壮年,头发和胡须也没有花白,他身穿着汉人的衣裳坐在火炉边,怀中还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里头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胤禛目光含笑的盯着襁褓内探头的娃娃,手边的书早就被风吹翻了几页,他也不在意。 明显能瞧得出画中人的轻松惬意,雪白的背景与橙黄的火炉和胤禛怀中火红的襁褓对比下,激的弘昭忍不住轻轻蹙眉,眯了眯眼睛。 他不记得阿玛抱着自己叫画师画过,他自幼过目不忘,要是有这样的趣事自然不会记不起来。 他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的在画纸上抚摸一番,这画看着古朴,可却是故意做旧的,完成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年。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些,手上忍不住的接着往后翻去。 不出所料的,后面的每一幅都是画的他们父子二人,有抚琴的高士,身边带着一个好奇胡乱拨弄琴弦的小童,有独钓寒江的老渔翁,一旁的娃娃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鱼笑的肆意。 有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道士,身边跟着身量抽条不少的小道童,有身在田间穿着蓑衣的老农,身旁的少年正挥舞着锄头干劲十足。 从前到后一共十六幅,景色各异服装各异,身份也不同,可无一例外的,里头的面容都是渐渐上了年纪的胤禛,可明显辫子上拴着铃铛或者玉扣,一幅画一个年龄的弘昭。 这十六幅画,像是记录了他这十六年。 皇阿玛向来政务繁忙事必躬亲,这些地方他们根本是没有时间去的,更没有那样的闲暇穿上汉人的衣裳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就只能是... 弘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最后一张画册翻过,一张写了字的纸条从其中飘飘摇摇的掉落出来,落到了弘昭的鞋面上。 他扶着膝盖屏着呼吸蹲下身,伸手将那张薄薄的小纸捡在手里。 “芝兰玉树映华堂,春华秋实自芬芳。 吾儿诞辰良辰,冀尔如松柏之茂,无惧岁寒。” 银钩铁画,是自己临摹过千百遍的字迹。 这是阿玛给自己备下的,十六岁生辰的贺礼。 弘昭嘴角扯着一丝苦涩的笑容,明明嘴角是向上牵起的,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满了全是哀伤。 “果真人上了年岁就是记性不好,叮嘱了我这么多个月,却还是忘了告诉我有这份礼物。” 是真的忘了吗?还是胤禛一直觉得,他是能够亲手将这份礼送到弘昭手里的。 在备下这份耗时许久的礼,亲手写下那个银钩铁画的纸条时,弘昭想他阿玛一定是笑着的,想着到时候自己的惊喜样子,怕是嘴角都压不住。 殿中不知何时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就连小德子都缩着身子站在最角落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左右没有旁人瞧见,弘昭也允许自己脆弱片刻。 他接着半蹲的姿势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可心中一阵阵的泛着酸意却没法调理。 这份被遗忘的礼物,终于在误打误撞之下,在最合适的时间,跨越了生死的鸿沟,送到了弘昭的面前。 阿玛不在了,可阿玛的爱意还在,就像话中每一个平常的景象,会在日后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不断的吹起他心湖中的波澜。 “小德子你去,将这画册摆起来,就放在…” 弘昭扶着桌子捧着画册慢慢站起身来,轻轻蹙眉在屋内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块最为明显的空地上。 那是之前挂他写的那幅字的地方。 他伸手指了指,小德子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 “就摆在那吧,这确实是个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好地方。” 养心殿常有人进出,或是大臣或是妃子,一进来最容易瞧见的便是那画册。 任是谁听了都不得不叹气一声,感叹一句“此等父慈子孝,莫说天家,就是寻常人家也少得之,到底是造化弄人。” 若非如此他们还真想瞧瞧,若是先帝爷再多活上二十年,这画册是会再多二十页,还是落得个同圣祖爷同废太子一般的“兰因絮果”。 就连太后听说这事也是沉默良久,随后看着院中一边背书一边作乐的弘昼弘宴,漂亮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怀念,或许还带着一丝歉疚,但更多的是翻涌片刻随后渐渐平息的深意。 她像是对着身边雪信,又像是对着远处的某人,语气低哑的轻声叹息道“哀家一直不想承认,可相比先帝来说,对弘昭哀家差他太多。” 雪信就算是最向着自己娘娘,可听见这话也罕见的沉默下来。 娘娘自然有娘娘的难处,四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皇上对太子确实是没话说的。 但是不得不说最高兴的还是那抱狗的宫人,不仅免了责罚,那功臣小狗更是多了不少口粮,昂首挺胸的溜达在宫内,展示着皇上御赐的“大红花”。 第252章 席面上的微妙 第252章 席面上的微妙 这生日宴终究还是办了,但却并不是同富察映珺说的一样,在景仁宫里安安静静的吃一碗长寿面,而是由太后做主,在寿康宫准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席面。 出席席面的自然也都不是外人,太后操办,皇上皇后,敬华公主外加上弘昼弘晏,名副其实的是一家人家宴,再没有比他们更亲近的人了。 临近年关事忙,又正好赶上自己的四大金刚连带着三哥一同被天南海北的派了出去,又是出海又是出征又是治水的,弘昭几乎是泡在了奏折书海里,养心殿御书房来回跑,议事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唯一不便的就是最上首稳如台上的他了。 富察映珺如今快要八个月的身子难免沉重,行动起来更是不甚方便,弘昭吸取了教训一向是叫她警醒着轿辇,毕竟从那上面摔下来可不是什么小事。 因而虽说是弘昭的生辰宴,可他和富察却是到的最晚的人。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 桌上除了太后的其他人都站起身避开皇上皇后的礼,吕佳盈风推了推身边的雪信叫她赶紧去将皇后扶起来,面上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道“好好好,来了就好,快起来。” 富察一手撑着皇上的手臂,感受着身侧人明晃晃的给她借力的动作,一面扶着雪信姑姑的手温和开口“多谢皇额娘。” 众人一番见礼之后,这才都入了座。 今日这家宴本就是为着庆贺皇上的寿辰,席间的话题也不过是围绕着皇上来,除了祝寿之词便是太后想着这四个孩子幼时的趣事,这四人是一母同胞新姐弟,富察也是自小在永寿宫长起来的,说起这些事来也是都能接得上话。 虽说这趣事还是以姐姐同两个弟弟居多,但毕竟他们自小一直在额娘膝下,弘昭也不甚在意,席间一派其乐融融之象,就连不爱参加宴会的弘昭都不免放松了两分心神。 今日高兴,就连最小的弘晏都被允许饮些果酒,酒过三巡,就连太后的面上都带着些酒气上脸的红晕。 “映珺快要八个月了吧,再过不久哀家就要抱上孙子了,看着你们小夫妻两个感情好,哀家瞧着都开心。” 富察映珺扶着肚子腼腆的低头笑笑,就见太后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弘锦“阿木尔也是个好孩子,处处都让着你,你们姐弟两个都是有福气的,哀家更是放心了。” 说罢她长叹一声,似是满足又像是担忧“如今你们一个个成了家,弘晏还小,紧接着便是弘昼了,他什么时候成了亲开了府,哀家这心里的担子可就要放下一大半了。” 弘昭端起酒杯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顿,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酒杯抵到嘴角边一饮而尽,一旁富察映珺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夫君的情绪变动,暗自关注了些许。 这话并不是弘昭第一次听皇额娘提起了,就在自己登基的第一日,皇额娘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皇额娘向来不是啰嗦之人,一番话接连说了两回,还都是选的大日子提起,想必是当真动了心思的。 他借着酒杯的遮掩,暗自将目光投向斜对面正同肘子奋斗的弟弟,弘昼仿佛从没被点到过一般,正心无旁骛的大快朵颐。 可弘昭心里明白,他这个弟弟并不是个傻的。 皇家的孩子,哪有真没脑子只知道玩乐的...三哥是个例外。 弘昭咽下口中这杯稍显苦涩的酒,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而后随手扔到一旁“弘晏还小,此时选福晋还为时太早,若是额娘想要六弟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从内务府选个好的先放到身边。” “日后儿子叫映珺也留意着,哪家的女儿皇额娘瞧中了也大可同映珺一同商议着瞧瞧,定了性子也不怕耽误。” 见弘昭这样说,吕佳盈风沉默了几息,旋即又笑开来“好啊,就按皇帝说的办吧,哀家年纪大了总是想的不如你们年轻人周全。” 瞧着对面姐姐投来的询问目光,弘昭回以另一个安心的目光,随后转头看了映珺一眼,站起身道“皇额娘,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儿子同映珺先告退了。” “这便要走了?”吕佳盈风先是微微怅然提高了声音,而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瞧了瞧弘昭不动如山的神情,只得顺着说“也好,早些休息,回去路上一定小心,小德子你跟着皇上警醒着些。” “嗻。”小德子恭谨点头。 富察映珺起身行礼,随后跟上皇上的步伐一步步迈出了寿康宫。 回去路上。 富察映珺瞧着皇上依旧沉静的双眸,借着夜色朦胧,忍不住伸手在他眉宇间轻轻划了划,柔声道“寿星可不能在今日这个大好的时候不高兴。” 弘昭伸手抓住那双在自己眉间作乱的手,偏头对上映珺担忧的目光,将她微微发凉的手在手中攥紧了暖暖。 “还好,本不是什么大事,谈不上不高兴。”他将目光转向此时能清晰瞧见的满天星斗,眼中的怅然不是作假“没有不高兴,但也确实心情说不上好。” 富察映珺虽说自幼入宫,可到底是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当年皇额娘怀着六弟,阿玛将朕接到养心殿亲自照料,额娘虽高兴,可分离的滋味却并不好受。”弘昭温润的声音响起,富察见皇上有意想说也听得认真。 “朕到了皇阿玛身边就少有回永寿宫住下的时候,恰逢那时六弟出生,你常在永寿宫应该也知道,他自小就是个会闹腾不消停的,自小到大都会任性哭闹,牵扯了额娘的大部分精力,那时朕觉得这样也不错,姐姐向来安静听话,有个闹腾的额娘也不至于寂寞。” 富察映珺也瞧得出来,毕竟她入宫时六阿哥也是一两岁的年纪,刚一迈进永寿宫就能听见他扯着嗓子的嚎哭声,几乎这样的场景每日都要上演。 “皇额娘...也是最放心不下六弟。”富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轻声劝慰着。 弘昭点点头“朕知道,额娘从前也说过,朕与皇姐不必多说,七弟也是聪慧的,只有六弟整日的爱玩,又不是很得皇阿玛喜欢,傻傻的一个孩子总是叫她放心不下。” 人都是会在乎沉没成本的,在一个孩子身上投入的精力最多,自然也就会想意识的更加在乎他关注他。 加之父母又总是会更加疼宠所有孩子中,混的最不好的那个,种种叠加起来,如今这般也是难免的事。 富察抓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皇上既然都明白,又何必自苦呢。” 弘昭自嘲一笑,低下头沉默半晌,看着距离养心殿越来越近,他慢慢的吐出一句。 “不过是被人偏心习惯了,如今乍一下没有了,倒是不适应了。” 第253章 嫡长子 这场生日宴的主角走了,宴会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最先起身离开的是弘晏,皇上说他聪明当真是没有一丁点私心的,小小年纪他便瞧得出来方才殿中有些微妙的气氛,皇兄前脚走了没多久,他起身便向着皇额娘告辞。 毕竟他出生的时候,上头的五哥被皇阿玛亲手带着最为宠爱,六哥更是占了额娘的大半心神,在哪条路都走不通的前提下,早慧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有人开了头,太后也就都不多留了,直到屋内的人一个个都走干净了,看着剩下的残羹冷炙,方才的其乐融融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只剩她独坐在上方,身形显得颇为落寞。 雪信心疼的上前去搀扶,主仆两人相处久了,说话也没了那些个顾忌。 “娘娘想要叫皇上多看顾六阿哥,又何必选了今天来说呢,倒是叫自己也落得难受。”她虽说着不赞同的话,可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还是对太后的心疼。 吕佳盈风也是沉默下来,如今酒精的作用渐渐冷却,她面上不可避免的浮现出懊悔的情绪来。 “哀家只是想着难得此时高兴,才提了一嘴,见他回绝了也便罢了...哎。” 到底是酒这个东西沾不得,此时想来弘昭当时是何神情都有些模糊,反正总归不是高兴的罢了。 外面如何自有宫人打扫,雪信只扶着太后一步步的走向内殿。 有些话到底是她一个奴婢不该说的,可皇上今年本就无意举办生辰宴,为的就是思念先帝,先帝在时可没人会在太子的生辰宴上提起旁人如何,更别提是要替亲弟弟讨恩典了。 今日这般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 弘昭郁闷也就只是那一晚上,第二日睡醒一觉,也不知是当真不记得了,还是不在意了,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般,照常去寿康宫请安。 内务府更是得了皇上的命认认真真的选出三人来,带着进了寿康宫叫太后娘娘同六阿哥相看。 那日殿中微妙的气氛没有人再提起,弘锦之后倒是单独进宫两次,姐弟俩关上门说什么也没人能听到,前头的德公公涉及到皇上的事一向是嘴严的。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关,封笔又开笔,转眼间就到了真正的昌和一年。 进了二月里人人都严阵以待,尤其以景仁宫的为最,原因无他——皇后娘娘身孕九月,已经到了临产之日了。 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从皇后娘娘的肚子头出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这上头,万一真是个阿哥,那可就是妥妥的又嫡又长,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与众人的紧张不同,富察映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这孩子怀像好,九个多月来她都没什么不适的症状,除了身子重些吃饭挑嘴些,其余的症状基本为零,什么都不耽误。 也不知是心态好,还是真因着皇上有时私下里混说的...他身体好。 反正富察映珺是没遭什么罪的平平稳稳的来到了生产当日。 要说也真是她有福气,发作当日正好是洗漱之后将要睡下,弘昭正正好好的就在她身边,正捧着孙子兵法对着隆起的肚子念的起劲,富察映珺却明显觉得腹中的孩子越来越不安分。 起初本以为是正常胎动,她还同皇上打趣说,少同这孩子说些打打杀杀的,这在肚子里都操练上了。 可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阵痛,她渐渐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来。 “皇上...皇上,臣妾好像是要生了。” 随着她的一声惊呼,弘昭立马将手里的书扔到一旁,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扶稳,一边高声招呼着早早就准备好的“专业团队”。 虽说已经是夜晚,可景仁宫的产婆和太医几乎可以说是日夜待命,只等着一声令下,就乱中有序有条不紊的将人送进了“产房”。 皇后产子是大事,消息一传出去,没过上多久后宫里本就稀少的嫔妃齐聚于此,就连已经歇下的太后都重新梳妆匆匆赶来景仁宫。 弘昭到底也是头一次经历,听着里头渐渐响起的压抑着的呼痛声忍不住的拧眉来回踱步。 虽说是映珺身子养得好,这一胎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女子生育就像是在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容不得他不揪心。 “皇帝莫要着急,太医和稳婆都是选的最好的,映珺身子养的又好,必定不会有事的。”吕佳盈风看着儿子焦急踱步的样子,不免开口宽慰两句。 ";是啊,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必定会平安诞下龙子的。”淑慎在一旁同太后一同宽慰道。 弘昭顺着声音看去,淑慎连同高曦月苏绿筠都衣着简单素净的立在那,一瞧便是得了消息匆匆梳头着急赶来,不管是发饰还是衣裳都简单的很,三人美的各不相同的面上此时都浮现出如出一辙的焦急来。 映珺无论作为皇后还是太子妃,都对她们照顾不少,无论是生活上还是恩宠上,她们也都是有心的知道感激,弘昭见了这样心中都熨帖不少。 “去取凳子来,更深露重的别站着了,赐座吧。”弘昭扬了扬手示意,随后亲自扶着太后坐到位置上去。 听着殿中西洋钟的刻度“咔哒咔哒”的走着,听着里面稳婆的一声声“娘娘使劲儿啊”,听着映珺压抑着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低吟,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大口喘息,等待的时间像被无限拉长。 弘昭默不作声的坐在那,目光直直的望着那屏风后的内室,眉间的结自打映珺被送进去开始就没解开过,人在紧张时是做不出什么表情的,只是紧握着不断摩挲的手指暴露了他的一部分心绪。 终于,在无数人的期盼之下,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第一声孩童嘹亮的哭声划过殿内的沉寂。 黎明初升,这个承载着无数人爱意的孩子,也随之诞生。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诞下了嫡子!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第254章 完结(上) 弘昭看着怀中那个小小的,软乎乎的孩子,抱在怀中整个人好似僵住一般不敢使力,轻了怕将怀中眼都不睁的脆弱小人摔了,重了又怕碰疼了他,只得撑着手臂这么举着。 满人确实讲究抱孙不抱子,可这旧例他阿玛都没遵守过,别说是抱了,就是骑在脖子上都是常有的事情,弘昭自然也不在意。 或许当真是血脉的联结吧,不然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个人是叫他看了一眼就喜欢的要命的。 虽当真喜欢,可他也只是记住了自己儿子的相貌,就轻手轻脚的将他交到了皇额娘的怀中,自己则是抬步走向产房内。 旁人或许不曾见过,可吕佳盈风熟稔的抱着怀中的小人,那小小的一团像极了弘昭小时候,乍一看去眉眼都像,瞧的她心中莫名一块柔软处悄无声息的塌陷下来。 弘昭刚一进去便是明显的血腥味,因着是冬日里,小小的一间内室摆上了两个炭盆,烘烤的闷湿之气更重,里头还在忙活的人瞧见明黄色的声音走进来都是一惊。 “皇上,您怎么...” 弘昭拧眉朝着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嘴,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执起富察映珺的手。 “产房血腥气未散开,皇上怎么进来了” 皇后这次生产绝对说得上一句顺利,从头到尾都没遭什么罪,如今精神头也还不错,但就是面色瞧着苍白些,汗湿的头发打着缕的贴在脸侧,瞧着叫人心疼。 弘昭伸手将她的碎发往耳后拢了拢,心疼之意溢于言表“咱们之间不讲求这个,辛苦你了,可瞧见孩子了?” 富察映珺像是觉得自己此时的样貌不太好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瞧见了,小小的一个,臣妾都不敢多抱他。” 听见这种新手家长的问题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有了,弘昭感同身受的笑笑,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朕也是,方才交给皇额娘抱着了,日后还是得跟着皇额娘多学学才好。” 里头这里氛围正好,可小德子还是得硬着头皮插话一句“皇上,到时辰上朝了,再不动身怕是就要迟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醒时间了,能这么说确实是再不动弹就要赶不上了。 “皇上快去吧,政事要紧,臣妾这边没事了,等您回来也收拾好了。”富察轻轻的推了推他,这些日子皇上是如何说的又是如何做的吗,点点滴滴她全看在眼里,如今她已经不用说都知道,皇上下了朝一定是会再来景仁宫的。 “那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弘昭替她掖了掖背角,又对着下人叮嘱不少,随后不再耽搁的快步离去。 皇后诞下孩子不久,自己虽知道了,可外面那群等着上朝的大臣却还不知道啊,他得快些去在他们面前亲自宣布,好好出一出风头宣扬一番——朕的嫡长子诞生了。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就在方才卯时,中宫诞下嫡子。”弘昭负手而立,得皇阿玛教导他时时都记得要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整个人通身的意气风发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霞光穿越殿中照向他绣着金龙的朝服上,更显得尊贵无边。 这才是天下之主该有的样子。 “恭喜皇上,天佑大清——”皇上的一句话就像是朝着静湖中投入的石子,在衣冠环佩的响声中,大臣们呼和着跪拜在地。 “小德子传旨,狱中只要不是重罪的,一律减刑三等,所有田税均减一成,叫百姓也同朕一起乐一乐,今日当值的所有宫人,都赏!”弘昭大手一挥,打定主意是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他的喜悦。 不得不说果真是谁教的像谁,他这一番操作在大臣们眼中熟悉无比,好像看到了先帝在世一般。 “皇上圣明——” 众人又是一拜,随后一群人得了皇上一句平身,纷纷拎着袍子站起身来,只等着之后的开始议事,可殿中忽然出现的人,却不可避免的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殿中正在朝会,若无皇帝宣召,按理说绝无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在殿中行走,因此那道深蓝色的声音在众人的眼中尤为明显。 弘昭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只不过他眼力更好,离得远时瞧着便面熟得很,像是个老熟人了。 那人大步迈着步子走来,瞧着身形像是上了年岁又习惯了的弓着腰,并不十分挺拔,可偏偏手捧着个明黄色的长匣子,散发出的恭谨之意又瞧在每一个人眼中。 走得近了大臣中渐渐骚动起来,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子大的悄声议论着“怎么这个太监我瞧着...这般眼熟啊?” “你傻啊,这不是先帝爷身边的苏公公吗,才半年未见就记不得了?” “嗷嗷对,是他啊,那今日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早朝会啊?” 底下一阵阵躁动议论纷纷,弘昭眼睛眨都不眨的紧紧锁定在来人身上,他记得他当初为了叫苏培盛能好好的养老,特意准了他的请求,在宫内僻静处辟了个院子专门给他居住。 他也知道苏培盛在宫外头是有自己的宅子的,想要住在宫中弘昭也只当他是住的习惯了,顺带着想要看看槿汐罢了。 可今日一瞧,明显不止是为着这个。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培盛在众人的注视下面色如常的走到最前面,半年未见他面容上肉眼可见的苍老不少,身后的辫子也变得花白,依旧是同从前一样的见人先带三分笑,见着弘昭更是笑的灿烂。 他作为先帝爷身边的大太监,新帝登基他最该做的就是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所以今天倒是第一次,他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皇上穿上这一身龙袍的样子,眼眶莫名有些酸热之感涌现出来。 他虽跪着,可手中的明黄色的长匣子被他高举过头顶冲着皇上的方向,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在,这里头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平身。”弘昭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匣子上生生扯开,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力让自己说话间不将喉头的颤抖之意带出来,但不可避免的,他几乎已经猜到了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皇上。” 苏培盛站起身来,转过身面对众臣,在众人或疑惑或惊诧的目光中,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打开,从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圣旨来。 “先帝遗诏,众臣接旨。” 第255章 完结(下) 遗诏? 先帝遗诏? 先帝已经崩逝半年之久了,若有遗诏怎么留到今日才说? 虽众人心中各有疑问,但也都老老实实的撩袍再次俯跪下来,一个个的都竖着耳朵静静的等着苏公公的下文。 别看弘昭如今都当了皇帝了,可面对自己老爹在朝会上宣读的遗诏,他也是要跪接的。 他这边刚上前两步转过身要跪,手臂就被苏培盛一把托住。 弘昭诧异抬头,只听着苏培盛用略带沙哑的语气说“先帝有言,这道遗诏皇上您不必跪接,只站着就行。” 偏偏就这一句话,就听得弘昭眼前一阵阵模糊,眼眶顿时就显露出红晕来。 苏培盛将圣旨徐徐展开,一如之前十几年间那般,熟练的诵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鸿业,夙夜兢兢,以藐躬嗣守鸿基,初闻太子妃富察氏有妊,此天赐承祧之瑞也。然朕今沉疴难起,恐不得见皇太子弘昭之子啼于襁褓,实乃憾事。 太子弘昭,器质冲华,风猷昭茂,景星庆云,圭璋特达,长于朕膝,十六载矣,得子如此,实乃朕之幸事。念及日后不得常伴于侧,每每思起,皆回肠百转。 今特予皇孙赐名永瑞,一则以尔旧日封号寄朕舐犊之情,二则取《周礼》";以玉作六瑞";之意 钦此。” 遗诏念完,莫说旁人,就是苏培盛都忍不住清了清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的嗓子,他将遗诏合起却并未收回到匣子里,而是上前一步郑重的递交到弘昭手中。 “皇上,接旨吧。“ 弘昭迫不及待的接过圣旨直接打开,上面的字迹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 他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响起,心神在这一刻完全失了控,他只贪婪的死死盯着圣旨上的点点字迹,耳边窸窸窣窣的人声渐渐的离他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许久未曾听见过的,连入梦都吝啬小气的,阿玛的声音。 “那阿玛可得记得,儿子的小儿子还等着阿玛给取名字呢。” “行!阿玛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阿玛就开始想,一定给取个天底下最好的名字来。” ... “阿玛别说这样的话,儿子还等着阿玛给儿子的儿子取名字呢,说这样的话不吉利的。” “名字朕自然不会少了你这个的,等到你那小儿子出生时,朕亲自颁个圣旨,叫苏培盛在早朝上念出来,一定给个大恩典!” 依托于系统的改造,他能够记得自己见到过的,听到过的所有事情,并且在主动或者被动情况下在脑中如同过电影一般,一遍接着一遍的在脑海中重现。 自己当时明明没比如今年轻多少,可声音听着却那样的少年气,其中更多的是仗着宠爱有恃无恐。 可笑他竟还觉得阿玛失言了,可谁成想他竟然真的将他亲口说的每一个字都实现了。 永瑞...永瑞... 自己曾经的封号,就是阿玛觉得最好的名字了。 他预料到了自己恐怕到不了孩子出生那日,可还是按照父子俩约定的,写了遗诏交给苏培盛,叫他捧着圣旨在孩子出生那日,走上了太和门,走到自己面前。 “儿臣...接旨。” 苏培盛低眸掩盖住自己眼底涌现的泪意与怅然,硬撑着声音再众臣面前说“皇上仁孝,此时必定难过,先帝特意叮嘱奴才,说往事已矣,叫您万事总要往前看才好,莫要耽误了永瑞阿哥诞生的重要日子。” 阶下众多大臣,此时再无一人发出声音来,甚至有感性的都不由得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泪水,他们想来是知道皇上与先帝父子情深,只是将这份真情铺开来明明白白能叫人看见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哪怕是这冰山一角,已经足够撼动人心了。 此刻殿中寂静的,只有史官笔走龙蛇的声音,一笔一划都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之后弘昭也问过苏培盛,为什么皇阿玛就能确定一定是皇子,若是映珺生了女儿呢? 苏培盛只是笑笑,将他一直抱着的匣子轻轻递到皇上面前,弘昭轻轻挑眉顺着他的手往里看去,这匣子外头瞧着不大,可里面却内涵玄机。 里头静静躺着的,是同弘昭手中那个一模一样的一道圣旨。 “皇上说,若是公主照样有圣旨,就是名字需得改上一改,这里头皇上亲自写了,叫赛音赛音,满语里也是吉祥祥瑞的意思。” 不管是男是女,他都给自己的孩子备下了。 ... 先帝还留下了这一手,任是谁都没想到,就连太后听见这事都沉默良久,随后亲自到宝华殿上了三炷香。 不管外头的议论如何,但是对小小的永瑞来说,这确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天降大好事了。 本就身占嫡长两头,加之得先帝遗诏亲自赐名,用的还是皇上昔日封亲王的封号,日后就算是他爹弘昭再生八个十八个八十个,都无人再能出其右,任是谁也越不过他去。 弘昭抱着已经睁开眼的永瑞,在养心殿中来回踱步的晃着,轻声的在小婴孩的耳边一声声的唤着“永瑞,小永瑞。” 兴许真是他之前几个月的胎教当真起了作用,永瑞对于他的声音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是似黑葡萄一般的双眼滴溜溜的跟着他来回的转。 弘昭瞧着实在可爱,忍不住调整了姿势,伸出手去想去点一点他挤出肉来的圆润脸蛋。 永瑞的胳膊从包好的襁褓中费力的挣脱出来,他像是想要伸手扒拉开脸上作乱的手指,却鬼使神差的,一双小手做抓握状的抓上了弘昭伸过去的指尖。 弘昭晃着的身子一僵,霎时间好似一股电流从父子交握的指尖闪过,既而传递至四肢百骸。 他呆愣静止的望着怀中襁褓婴儿的样子,倒是不偏不倚的正好合上了他身后的那幅赏雪图。 图中的婴孩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成熟帝王,而他的怀中,也有了此生都无法割舍下的牵绊。 ——全文完—— 番外1 雍正地宫那点事(论坛体) 标题:【热】雍正地宫终于开放展出,陪伴他沉睡三百年的竟是! 就在今天,就在刚才,官方发布了通告,清朝雍正皇帝的地宫在新科技的支撑下耗时16个月终于完成初步开发,目前已经在筹备展出了,即日起就可以开始预约! 1l ???引流的吧,哪个皇帝地宫里不是自己的皇后爱妃,这有什么悬疑的? 2l 同上,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他的亲亲儿子吗? 3l 哈哈哈楼上你是懂雍正的,毕竟给儿子陵墓都选在自己旁边的包围圈里了,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另类的陪伴呢。 4l 放个板凳,说不定有瓜吃。 5l 板凳+1,不过估计是引流的,毕竟雍正最值得说的都已经记在史书里了。 6l 史书?那能说的可就多了,毕竟能叫正史野史都统一话术的皇家父子,也实在是不多见。 7l 楼上不严谨嗷,也没完全统一,正史可能会嫌弃野史太保守了,毕竟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皇帝临了了留下一封遗诏,就为了给自己好大儿的孩子取个名字的,还特意留到孩子生出来那天宣旨,我要是昌和帝我能当场抱着奏折哭着叫爹。 8l 我知道!清朝最着名的一封遗诏!现在还在博物馆展览呢,你还真别说,那光是夸赞太子就用了不少的篇幅,一个皇帝在遗诏里写实乃憾事,回肠百转,看得人眼睛都要尿尿了。 9l 换个角度想,雍正一生勤政,写下的朱批有千万字,最后留给自己最爱的儿子的话,一道短短的圣旨怎么说得完呢,倒不如说是病重见无力握笔,只能用最简练的语言表达所思所感了。 10l 我去!楼上说的真有可能!遗诏的落款时间看就是雍正驾崩的前两天,当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不能陪着儿子,更看不见孙子了,呜呜别刀了别刀了。 11l 内牛满面+1 12l 大橘和橘宝就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13l 在这种前少古人后无来者的父子关系下,就连雍正的三段婚姻使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呢。 14l 其实他的三个皇后真没什么好深扒的,前两个在史书里几乎没什么笔墨记载,第一个潜邸追封的皇后早早的就没了,第二个废后更像是犯了什么大事,就这么猝然病逝了,史书也模模糊糊。 只有昌和帝的生母孝慈宪皇后记录最多,但按照时间线推就能知道,吕佳氏的地位提升,就是因为生了昌和帝和敬华公主。 15l 那肯定的,又抬旗又伴读又给娘家封官又娶公主的,满满都是雍正给儿子作势的证明。 16l 悄悄问一句,对大橘和橘宝感兴趣但了解不多,博物馆里还有没有别的展品或者史料能了解一下的。 17l 这有一双新鲜的眼睛,抓住他让他看完之后写观后感! 18l 楼上的姐妹咱俩换换,我已经去过好几次都要背下来了,想体验第一次去看时候的新鲜感。 19l 正经回复一下,有并且有不少。 展馆里有一部分的奏折朱批展出,你可以看一般情况下大臣给雍正上奏折,不管是正事还是问安,都要在其中提上几句太子,要不是胤禛授意上行下效,放在小心眼的皇上那太子都不知道没了多少次了。 20l 接上楼,根据能查得到的史料确实是这样,在一些重要节点上(封瑞亲王,立太子,大婚),都能找到不少的百官上贺奏折,甚至昌和帝大婚的时候正好是雍正病重,担心自己耽误了儿子的大事,史书上明确记载了他命令百官必须给太子奏贺表。 另外野史里还有一种说法,说上书夸赞太子的笔墨越多文采越好态度越真,就得皇上的朱批越多,甚至还有人依靠着捧人的文采升了官,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我感觉确实是胤禛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21l 我滴妈,担心自己重病大臣们不敢祝贺太子的喜事,所以亲口命令众人必须祝贺,还得祝贺的有文采,这是什么人间真情,这一口我先磕为敬。 22l 是啊,胤禛这个不折不扣的儿子控,光看那个最出名的“雍正携子行乐图”就能看出来了,没时间带儿子出去玩,就让人想象着画出来,从弘昭一岁到十六岁一年一幅,一幅画一个身份,堪称大清cosy第一人。 23l 哇,那这么听下来昌和帝好幸运啊,这样的爹在身边护着,自己又是个有能力的,那岂不是直接爽到飞起! 24l 是也不是,不是有句“土话”吗,得到的越圆满,失去的才越痛彻,你看弘昭之前十六年被这么偏爱着,可他却是整个清朝历史上唯一一个在位时从未正式办过寿宴的皇帝。 十六岁之后的下一次寿宴就是五十岁退位之后,永瑞主张给办的了。 25l 我渐渐学会把生日过成一个平常无比的日子,可曾几何时,我也无比期待着那天。 26l 妈耶,25楼我们只是网友你越界了。 27l 据野史记载,“雍正携子行乐图”是在胤禛已经驾崩之后,才辗转送到弘昭手上贺礼,那你说他在那日过后,每年的生辰会不会都期待着还有这样的惊喜能降临,还能再从这些东西上感受自己去世父亲的熟悉气息。 28l 过分了过分了,怎么还追着杀! 29l 其实很难说死别这件事到底是胤禛更难过还是弘昭更难过,但是活着的人总是会承受更多的漫长痛苦却是真的。 30l 是啊,所以我们昌和登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命人着书立传,上上下下不管是有官职的大臣还是布衣书生,都要写诗词文章夸赞世宗功绩人品,他也希望世人能记住这位勤政到身子垮了的帝王吧。 31l 不得不说清朝的诗词能发展起来,绝对是少不了雍正帝昌和帝这父子俩的功绩的,动不动就要写诗,就算是走量也能有那么一些传世佳作出现了。 32l 楼主 等等,等等!我一会没看怎么这么多评论了,这就是皇家父子界顶流的实力吗? 33l 捕捉一个楼主 34l 楼主出来了,别吊胃口了,赶紧解答一下要不然举报引流封楼! 35l 举报+1 36l 举报+ 37l 楼主 别急,重磅消息这就来。 38l 楼主 这楼里大家的猜测方向没歪,官方当然不会闲的没事在雍正的皇后嫔妃上做文章了,确实是跟弘昭有关系,而且比之前的发现还要紧密不少。 39l 还紧密?弘昭是结婚前两天才搬到毓庆宫住的,之前胤禛一直拖着毓庆宫的修建,父子俩一起住在养心殿十几年,现在除非你告诉我其实弘昭的真身也在雍正地宫里,否则我不会说一句话的。 40l 确实,史书上写得还是笼统的,就已经足够叫人震撼了,还要更紧密那恕我想象力匮乏,楼主快快揭秘。 41l 哈哈哈,39楼说的好,但是不可能发生了,昌和一个皇上不睡自己的裕陵,跑去刨开了自己老爹的泰陵再把自己放进去,这也太荒谬了。 42l 楼主 诶诶不是,歪楼了。 43l 楼主 弘昭当然不可能自己出现在泰陵里,但大家的方向对了,确实是有个弘昭身边的东西,陪着胤禛在地宫中沉睡了三百余年。 44l 弘昭身边的东西?是什么?玺印?还是衣物? 45l 我去我好像有一个恐怖的猜测!都知道昌和帝每一张画像,画师都会突出的画一下他的辫子,小时候是发尾两颗铃铛,长大了换做两个玉扣,可雍正驾崩之后的每一幅画像,都只能看到一个玉扣了。 之前还有人猜测是不是象征着成人,就要拿掉一个,但是按楼主的说法,我感觉没有比玉扣更有代表性的了。 46l 请显微镜学家受我一拜,这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47l 所以楼主真是这样吗?真是的话我就开哭了。 48l 如果真是的话,那我都不敢想弘昭当时是什么心情,我爸亲手在生辰那日给我带上的小扣子,我也亲手摘下放进我爸的棺椁里,妈耶~ 49l 楼上其实换个角度想,要是人死了真会在阳间停留,胤禛看着自己儿子哀痛无比的守着自己的尸身,从身上委委屈屈的拆下他亲手带上的漂亮装饰,一边在无人之时念叨着儿子好想你。估计他当场一头扎进去复活的心都有了。 50l 爸爸疼儿子,爸爸好; 儿子想爸爸,儿子好; 长生不老药没出现,长生不老药坏! 51l 要真说起来胤禛也算是圆满了,哪怕是影视剧小说再杜撰,加在一起都凑不出来一个爱他的妈,也得亏有了这个儿子,能体会到爱与被爱,并且和麻子麻宝相比,大橘橘宝的感情相当稳定没有猜忌,这个结局不算不圆满。 52l 楼主 45楼聪明,考古学家在雍正的金棺里发现了两件贴身陪葬的东西,其中一件就是弘昭发尾的玉扣,因为太具有代表性,几乎都不需要怎么犹豫的就确定了。 这件玉扣也会作为特殊展品,出现在即将开放的新展馆中,各位有兴趣可以预约现场来看。 53l 哇真的是,不得不说这对父子已经是历史届的天花板了,无人再能出其右。 54l 等下,楼主说两件贴身陪葬的东西,一件是玉扣,还有一个是什么? 55l 我猜应该是孝慈宪皇后的首饰之类,老婆一个儿子一个,这样一家三口才算齐全。 56l 也有可能是康熙或者孝庄赐给雍正的什么东西,意义珍贵,带在身边也说得过去。 57l 楼主 不卖关子了,大家请看 【图片】 58l ?我靠真是内部人员?未展出的都能有一手照片流出。 59l 一幅修复过的字,看着像是行书,就是笔迹看着方方正正的,也太稚嫩了,雍正带着他当唯二的陪葬品?别开玩笑了。 60l 说的是啊,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什么有名的书画拿不到,带这个没必要啊。 61l 有名的书画易得,可有意义的却难得。 62l 61楼啥意思,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昌和帝是不是就是行书写得最好的,你别告诉我这是昌和帝亲自写的,这字迹也不像啊,这父子俩都当得一句书法家的称号了。 63l 虽然但是,这图有点糊,我看着感觉像是我家儿子最开始练字时候的样子,小孩子手小又不会用巧劲,拿捏不好笔法,才叫懂得人看起来会稚嫩。 64l 那也就是说...这个真有可能是弘昭亲手写的,还是小时候的弘昭,胤禛一直保存着不说,临走还要贴身带在身边,呜呜他别太爱。 65l 楼主 回答正确! 雍正的地宫保存良好并未渗水,但是到底是时间太长总会难免的出现一定程度上的腐坏,这幅字唯一还没被修复的地方就是落款了,这是昌和帝弘昭在刚学会写字不久,写给自己父亲的致贺词。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之前一直被挂在养心殿,最后胤禛去世前特意点了这幅字,要带着一同下葬。 66l 我嘞妈,所以他只带了这两个东西陪葬,一个是幼年时期刚学会写字弘昭的祝福,一个是少年时被立为太子的弘昭的思念。 这是什么绝世大刀。 67l 果然人间最真实的羁绊才是最深刻真实的,一瞬间我好像明白考古的意义了。 史书上记载的已经足够的亲密,雍正对于弘昭的偏爱几乎是深深的刻在了每一页纸上,弘昭之后每一年对父亲的思念也是真真切切记录下来的。 68l 可随着这些东西出土,瞬间感觉史书记载也是有局限的,他们真真切切的在三百多年前活过,日夜相处的十六年里,他们之间的真情只会比记录下来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上不少。 69l 求投胎教程!我也想要个这样的爹 70l 光有这样的爹有啥用,雍正九个孩子七子二女,除了弘昭一个,外加敬华公主,其他的孩子他可都没咋重视着啊。 早夭的大阿哥二阿哥就连追封都是弘昭上位之后的事情,三阿哥孩子都有了还是个光头阿哥,四阿哥更别提了,直接出继出去了, 就连根弘昭同母所生的六七,都没能多点记录。 71l 所以总而言之,你不光得有个雍正爹,你还得是弘昭,才能体会到独属偏爱。